《[银魂]警察先生总来故意偶遇》
1. 视奸1
[真选组又搞破坏了!?速报!江户警察再度暴力执法!]
记者播报的声调上扬,背景音嘈杂,瞬间打破了咖啡店的静谧。
音量大得突出,忽地在店内炸开。
太过突然,我没来得及做心理准备,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激灵。
电视屏幕切换频道时音量失控,店员急忙调低,音量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范围。
我缩了下肩膀,正要继续打字,却听见了熟悉的名字,下意识抬头看向电视。
电视画面已经切换至了现场。
现场警笛声不断,浓雾和灰尘弥漫中隐约可见建筑物的废墟。
旁边的大型商场倒是还算完好,就是侧面外墙上的广告牌残缺不堪,估计是惨遭准头不好的火箭炮误伤,此时正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镜头尝试在此基础上向更里面推进,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正在拉警示带,见状立即上前阻拦,厉声喝道[禁止拍摄],挥手拍开了试图继续靠近的摄像头。
摄像师与警察各不让步,镜头在推攘中晃动、调转方向,意外录到了不远处的某个身影。
黑发男人一身警服,漫不经心地叼着烟,正在打量现场。
镜头放大,聚焦,他的脸出现在了屏幕正中间。
或许是对注视异常敏锐,几乎是镜头对准的瞬间,他侧过头,朝这边冷淡地瞥了一眼。
下一秒,画面切换,回到了电视台总台。
那张脸只是一闪而过,但镜头对准的时机太巧妙,总有种在和他对视的感觉。
真选组的这位警察目光锐利,自带压迫感,让屏幕外的人都莫名紧张起来,不由得心虚。
我别开视线,抿了口手边放着的咖啡,被看得不太自在。但同时又不免思考,究竟是哪条街这么倒霉,招引到了那个擅长拆迁的执法组织。
真选组。
我知道他们。
他们是幕府在江户城的特殊警察部队,江户市民对他们并不陌生。
在这个禁刀的时代,他们被允许合法佩戴武士刀,并且有权当场处决叛乱分子。这道[特权]已显得血腥味十足,再加上他们暴力执法的倾向,只要出动便一定对周边建筑造成破坏的前科...
真选组在媒体的报道中一直饱受诟病,就连在民众眼中也形象不佳,总能掀起一片不满的声浪。
电视总台正做着最新报道。
[...而近日对富豪木村雄三被害案件的处理结果,更使真选组本就备受争议的形象一落千丈。对此不满的民众举办游行,持续对警察厅厅长松平片栗虎与真选组局长近藤勋施压...]
富豪谋杀案,警察局,这两个词都自带惹人遐想的故事感,组合起来更是了不得。
这可谓是近期最能拿来消磨时间的话题,店内零星的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我也被吸引,没忍住听了一会儿。
电视屏幕的右上角标着时间,外面天色分明瞧着还大亮着,现在却已经快到17点了。
我还以为是看错了,又确认一番自己电脑上的时间,这才意识到这几个小时太过专心,下午不知不觉地过完了。
我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又习惯性点开了电子邮箱。
[...的事情还请您考虑。我会随时期待您的回复。]
信件发来的时间是一周前。出于对它的在意,我特意将它标记,放在了邮箱的最前面。但我迟迟没想好该如何回复,信件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鼠标光标落在回信按钮上,点击,弹出了输入界面,里面存着还未发送的草稿。
我又改变了主意,着手将原本的回复删除重写,但打字却渐渐卡顿,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我只得暂且放弃,把笔记本电脑收好,挎起包,准备回了家再继续纠结。
推开咖啡店的门,凉爽的风打散了在室内久坐的倦意。时间转晚,气温不再似白日那般闷热,天色却还依旧晴朗,很适合散步放松。
直接回家的话似乎有些可惜。
我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走回公寓的那条路线,反倒特意绕了好几个街口,准备去那家并不顺路的便利店。
从文京区到新宿区,越是向江户城的中心靠近,街道的现代化程度就越高,随处可见镶嵌着巨大电子屏幕的高楼。
电子屏正转播着各种新闻节目。
[真选组...]
[...警察厅...]
[真选组...]
真选组总在电视里露面。
今天做了这个,明天做了那个,他们的行动都被实时追踪,逐一报道了出来。
于是人们很容易就能知道他们刚刚在哪里、在干什么,也就习惯性对此议论纷纷,语气熟稔得好像他们近在身边。可仔细想想的话,出于武装警察的工作性质,他们其实离市民的日常生活很远,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但似乎也没预想中的那么远。
便利店,调料专区。
我低着头,视线浅浅的落在手中罐子的配料表上,好像在拿捏不定,但余光却扫向身边的货架,又下意识地瞧了过去。
这家便利店有它特别的地方,它的调料专区极其齐全,每一种酱料都有十几款可以选,并且月月上新,总能吸引到调料爱好者。
就比如某位警察先生。
那双警用皮鞋正在近处驻足。
我的视线顺着向上,一点点地偷瞄。
警察先生十几分钟前刚在电视转播中一闪而过,现在则现身在了这附近。
他穿着黑色带金滚边的真选组制服,腰间别着佩刀,在电视画面上是那般威风凛凛,现在却像个普通人一样,手里拿着新上货的蛋黄酱,看得分外认真。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了新的动作:拿起左手边的另一个蛋黄酱,继续认真对比。
这是每个来这里挑调料的客人的必备环节。
他的身子恰巧向我这边侧了侧,也便顺势露出了更多的面容。
眉眼锐利,外形显得冷酷,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有记忆点,加上还总是在电视上露面,根本算不上陌生。
真选组副局长,土方十四郎。
警察先生时常出没在这里,趁着轮班的休息时间来买东西,并且有固定的一套流程:选出想要的蛋黄酱,拿去结账,顺便买烟。
他这时候一直很专心,不会刻意关注其他。比如身旁路人们的注视。或许对于一位时常在电视上露面的警察来说,路人好奇的视线倒也没什么可注意的吧。
那些路人中恰巧就包括我一个。
屏幕里的人出现在了现实身边,不再是粗略简单的平面形象,有血有肉很是鲜活,变成了真实的存在。
每次和他偶遇,我都有种微妙的不真实感。也是这种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对哦,毕竟我们都生活在这座城市,其实没有那么遥远。
没那么遥远,有在便利店偶遇的机会,能瞧见他的时间却并不算长。
但他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停留的时间竟然比往常都要久。
我眨眨眼,转而打量他手里的两款蛋黄酱,在他来之前也拿起来比较过,但根本没看出来区别。
难不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出于对蛋黄酱鉴赏达人的信任,我不免多看了几眼,认真回忆到底有哪里与众不同。
我的目光忽闪,不经意地换了位置,但再次入目的却不再是土方低头、专注于手中之物的侧脸。
我撞见了一双冷冰冰的藏青色瞳孔,正如转播画面中的那一眼。
便利店的灯光在他身后闪烁不定,衬着那张冷静淡漠的脸,冷冽刺眼。
这样直接又果断的对视还是第一次。
警察先生的视线在不需要掩饰的时候竟然如此直接,甚至都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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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留出猜测[他是正在看我还是其他?]的机会。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连眨眼都变得尴尬,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捏紧了手里的东西,自认心虚,在他采取行动之前,反倒先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这种行为释放了别样的信号。
土方也便无需再迟疑,径直朝着我的方向跨出了步子。
“我记得你。”他说,“我倒是也注意你一段时间了。”
这几句话其实很浪漫。
但假如是从一位警察嘴里说出来,并且此时还被他步步紧逼、用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似乎就不太对劲了。
事情走向太突然,全然在意料之外,被他这般定眼打量,我懵了,脑子一时间没能转过来,只能根据本能后退。
身高的优势也体现在了腿长上,土方的一大步能抵我的三步,我们之间的距离眨眼间缩短。
“你最近经常出现在我附近。难不成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土方持续逼近,行动比言语更加直接,真正想问的另有其他,把[说]换成[坦白交代]说不定才是他的本意。
我瞧着他愣神,频频向后退,忽地脚下踉跄,似乎有撞到什么东西,可土方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我无暇关注其他,只好继续下意识向后仰。
后背忽地感受到一阵阻力,肩膀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下一秒,男人的身影瞬间笼罩,我被他堵在了角落。
“说话。”他身上的热气滚滚袭来,七月中旬竟如此闷热。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电视转播里的土方就已经足够有震慑力,让人不敢招惹,更别提此时甚至是在现实里面对面了。
全然是下意识的反应,我的脑袋一点一点下移,回避地低下了去。
暂时不再与那张脸对峙,按理来讲应是能缓口气才对,可实际上却是完全相反的效果,所瞧见的画面并不能使人心安。
他警服外套的衣摆随着大跨步走动而扬起,刚刚甚至擦着在我的手背上滑了过去。内搭的制服马甲修身,紧贴着硬实的、正面朝向我的腰腹,腰边则别着一把质感各外突出的武士刀。
眼前的画面便随着睫毛抖动,我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心脏咚咚跳,视线一时无处安放。
作弊过头的荷尔蒙,以及...危险感。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堵到了便利店角落,身子被迫贴在墙上,身后坚硬又冰冷,终于将我从走神拉回了现实。
待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我顿时懊恼,别说对面站着的是个警察了,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瞧出我的可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跳,抬起头:“你...”
刚刚太过紧张,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而等身体终于意识到氧气的重要性,近边的空气质量却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利用两堵墙交汇的夹角和自己的身体,警察先生人工造出了一处近似封闭的小空间,用以充当他的临时监禁室,防范可疑人士任何可能的逃跑行为。
临时“监禁室”占地面积约22cm的平方,把嫌疑人挤着、紧巴巴地塞在了里面,即便是最严苛的典狱长瞧了也会感慨一句不够人道。
要说最不人道的,当数这里完全没在流通的空气。
七月的空气闷热,本就让人难以呼吸,店内空调在嗡嗡运转,却偏无暇顾及我们这里。
小角落的灰尘被意外光顾的两人扬起,紧跟着,土方身上那呛鼻子的烟味也强势地钻了进来,光是这些还不够,由于他刚从废墟现场过来,制服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许多的灰烬碎屑,正跟着灰尘一起飞扬。
诸多因素结合,使我没能成功说出话,才发出了一个音节便戛然而止。
我连忙抬手捂住鼻子,先是打了个喷嚏,随后止不住地咳嗽。
显得有些狼狈。
还很尴尬。
2. 视奸2
人生建议:遇到警察时不要拔腿就跑,警察会自动锁定可疑分子,他跑得可比你快多了。
警察先生完全可以放心地拉开一些距离,放进来点新鲜空气,我是肯定不会趁机跑走的。
那样就只会显得我更像是他的业绩了。
我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可疑人士,有可以和他解释的理由。
但首先,请让我顺利发声。
我捂着口鼻,咳了一会儿后终于好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偷偷瞄他的反应。
土方保持沉默,倒是没有在我咳嗽时继续追问,他的神色有一丝无语,似乎也清楚使对话中断的理由。这种小插曲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咽了咽嗓子,那股痒意隐隐还在,好在没刚刚那般严重了。
“土方先生?”我尝试开口,刚咳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着些许紧张,但总归是顺利起了个头。
有身高差在,土方始终略微垂下视线,好能更方便观察我的神色变化。
没有任何阻挡,彼此之间的角度如此直观,不止便利了他,我也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就在我道出这个姓氏的同时,那双藏青色的瞳孔竟细微放大。
土方“嗯”了一声,承认他确实是土方先生,但尾音微扬,又仿佛在质问,示意我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知道他是谁,这不算是个奇怪的事情。
但如果只说知道他是来自于电视转播的话,听起来初印象就很糟糕。
我斟酌发言。
他刚刚似乎有说[倒是注意到我很久了]这种话,指的大概率是在便利店里。我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注视没能藏好,还是被他抓了个正着。
“总能看见你来买东西,我犹豫了很久,其实一直没好意思问...”
我坦诚地迎上他的视线,主动举起手展示,还握着那两瓶没能抉择出来的蛋黄酱呢。
“这两款的话,哪一款比较好?”
“开始对蛋黄酱感兴趣了?”
土方很配合,目光追着我手中的两瓶酱走,对着它们左右打量:“想准备怎么吃?”
“拿来做三明治,之类的。”
“原来如此,那在我看来,这两个都不算最合适。”
土方曲起小臂,又去低头查看自己手里那两支的牌子,以复盘案件那般专注的姿态思索了片刻,最终摇头,念了声不合适。
警察将人堵在便利店角落,彼此的手里还都拿着两瓶蛋黄酱,画面微妙地奇怪。
但也就奇怪了一小会儿。
土方的关注点竟然真的顺势转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他也不再继续堵着我了,几步又回了货架那儿,视线在一排排瓶瓶罐罐中搜寻。
他信了?
终于回归了正常的社交距离,我松了口气,碾碾脚尖,在想要不要趁机偷偷溜走。
但土方的余光很快就敏锐地扫了过来,并未给我这个机会。他朝这边侧过头,问起了我偏好的口味,在得到回答后点点头,又极其认真地挑选了起来。
竟然真的在帮我选合适的蛋黄酱。
以漫不经心的冷漠姿态,行莫名其妙的热心之事,土方先生不语,只是一味地埋头挑选蛋黄酱。
虽说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款酸咸中和得更好,这款咸香感更为突出,你可以对比试试更喜欢哪种。之后有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我,我常来这里。”
这位真选组的副长似乎有种微妙的热心在,和他那冷淡的外貌不太相符。
我道谢,双手接过他递来的两瓶蛋黄酱。
虽然过程有些匪夷所思,但确实是受教了。
至于最后那句话...他腰上别着的可是真家伙,我以前不太敢有直接接触,现在就更不敢了。
东西挑得差不多了,该解释的也给出了理由,土方并未透露出想再次堵住审问的讯号,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里他递过来的东西,猜测这意料之外的互动已经几近尾声。
毕竟我们算不上熟稔,和陌生人差不多,根本没什么可寒暄的。
土方的反应确实如此。
他把东西递给我后便挪开了视线,身子也转向了结账台那侧,显然没想再继续和我聊点什么。
并非差不多。
就是陌生人的关系。
“哦,对了。”
土方在迈出一步后忽地停下,差点忘记尽一些警察的义务,便随口补充提醒:“最近屯所晚上总接到很多报案,安全起见,天黑后少出门。”
近期富豪案的处理结果可谓是极其不尽人意,上头和民众一并施压,在这样的情况下,真选组急需要破些大案挽回形象。
所有人,竖起耳朵,瞪大眼睛,任何可疑的苗头都不能放过。
真选组最近甚至还多分了些队员去负责屯所的电话接线。
他们原本对那些打给警局的骚扰电话爱答不理,现在倒是也得上几分心,看看能不能挑出来点能借题发挥的了。
不记录不知道,一记录吓一跳,电话的内容五花八门,队员们再也不用抱怨组内的娱乐类作品太过贫瘠了,只需要拿起接线记录就能津津有味地看一整天。
什么登山者遇见了漂浮的提灯鬼怪,什么福神回应了我们的呼唤,幕府和幕府的走狗很快就会遭报应,什么发现歌舞伎町的贩卖机偶尔会出售被关进去、主动搭话恳请他们购买的妙龄少女...
听起来莫名其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怪谈小说。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值得特意关注的,比如总会冒出新的杀人试刀的疯子。那种人光是非法藏匿刀具不止,还经常在深夜出没,只要遇到个人就砍,也不论认不认识。
总之,真选组无权干涉市民们的出行自由,但安全起见,市民们还是减少夜间出门的次数比较好。
“工作多到做不完啊。”
我听见土方如是嘟囔了几句,然后他的背影便很快就到了结账台,约莫半分钟左右后推门离开,彻底消失在了人群里。
依旧留在原地我还有些发愣。
突如其来的主动问话,又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了我。
是觉得我给出的回答还算合情合理吗?
回顾刚刚的景象,土方并未按刀动粗,唯一稍显警察作风的也就只是几步把人逼到角落而已,全程算不上那种紧绷着的认真,反倒更像是一时兴起。
或许他并未觉得我是那种[业绩]上的可疑,只是我瞄向他的次数太频繁,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才在今天挑破了原本的局面吧。
我垂头丧气,来便利店其实没什么需要买的,现在倒也不急着离开了,店里冷气确实是夏日救星,我想多吹一会儿空调。
原来他并不会一直忽视掉路人目光的吗...好吧,他没有表现得太奇怪,真正可疑的那个反倒是我。
我站在原地,感受机器吹出的冷风,发丝飘动,大脑放空,视线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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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控制地扫向那侧的墙角。
两道墙壁的交叉角处空荡,没什么特别之处,在平时一点都不起眼。现在则成了控制回忆的开关,刚刚被堵住的画面开始慢动作回放。
我倏地脸颊发热,想用手掌扇扇风,东西却占着腾不出手,好在酱料瓶身温度比手心更低,能输送来凉意。
可一旦意识到瓶子在几分钟前经过了谁手,那点微不足道的凉气便瞬间烟消云散,彻底感受不到了。
掌心热量传导,蛋黄酱咕叽一下滑落,糊了瓶子内壁黏糊糊一大坨。
我又在原地停留了几秒,空调风不够起效,依旧还是觉得不自在。
从今天起,尤其是现在,这家便利店实在不宜久留。
我深吸一口气,在另外的展柜里拿了盒补铁冲剂,然后大步冲向结账台,想要脚底抹油地逃离这个地方。
将东西放在台子上,等着值班的店员逐一扫码,我正要低头去掏钱包,店员却说了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刚刚那位真选组的警察帮你付完了哦。”
我用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店员说了什么,挎包的拉链都拉出了一半才想起停下,后知后觉地抬头,不太自信:“全部?”
“全部。”
“全部?”
“两瓶蛋黄酱,一瓶柠檬汽水,一盒维生素补剂。”几件商品就在台上散着,店员指着挨个数了一遍,“他大致复述了一遍你买的东西,完全一致。”
警察先生怎么回事,过目不忘吗。
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了表达突然将人堵住的歉意?终于有人对蛋黄酱有共同爱好(存疑)的欣慰?
依旧还是让我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我表情不解,正试图思考更多的可能性,但视线忽地交汇,发现店员也在用同样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我。
气氛尴尬,大脑被动地停止了更细致的思考,这家便利店可真不是个适合专心解决疑虑的好地方。
我和店员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都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流程了。
“好吧,我知道了。便利店竟然还可以,嗯...耍这种帅吗?”
甚至没有扫码的流程。甚至发生在正式确认商品数量和种类之前。甚至付完款后就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当然不可以,我的工作也是很宝贵的,要是因此少算了钱被店长发现可就糟糕了。但刚刚那位是警察局的高官,他可以有这种特权。微不足道的小要求罢了,总归是比故意找茬、惹麻烦强太多。”
店员和我聊起的那位客人身份是警察,可他具体担心的部分却显得更像黒帮。或许是土方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瞧着不算好相处吧。
我和店员的视线交错在一起,然后又是无声的沉默,都在等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怎么了吗?”
“我需要打包。”
挎包里已经装了笔记本电脑和钱包,这些瓶瓶罐罐可没地方放。
店员动作迟疑地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一边回想,一边查看收银屏幕上的记录,随后又和我面面相觑。
“对不起,他没付手提袋的钱,可能是忘了...”
警察先生,越是不起眼的部分就越是关键啊。
“那请给我一个手提袋。”
“5日元。”
“好的,给你...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不,这边才是,真的很抱歉。”
3. 蛭神的回应1
我的目光有那么明显吗?
我用了一整个晚上思考这个问题,对着镜子和手机摄像演示了不下十几遍,最终得出了结论,这根本就不是[超绝不经意]的偷瞄。
而且警察先生也实在是太敏锐了。
没人想被警察以[围堵]特别关照。虽然他并无恶意,但这段经历还是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让我对他的存在产生了些微妙的ptsd。
我拽着被子躺平,盯着天花板发呆,在迷迷糊糊睡着前做出了决定,保险起见,最近还是不要再和土方偶遇了。
不止是不再偶遇,还要避着他走。
这不算是个难题。只要对真选组的工作日常有一定的熟悉,再加上实时关注电视新闻报道,想主动避开他不算难事。
江户城主要分六区,千代田区是江户的核心,也是警察厅和真选组的所在,其余五个区则是环绕着千代田向外发散,从本部安排巡逻和出警都很是便利。
我所在的公寓以及常去的咖啡店在文京区,这里是整个江户的最北处,虽然毗邻新宿区和千代田区,真选组却并不经常往这边来。
答案就在此处,乖乖待着别乱跑就足够了。
睁眼又是新的一天,我打了个哈欠,照旧去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坐在老位置办公。
这家店坐落在街道拐角处,街道和店铺的位置都不算起眼,平时向来清净。店内飘散着浓郁的咖啡香,桌椅装修也不错,和我住的公寓离得不远,我经常来这里。
而且我从未在这附近见过警察先生,他从没来过这家咖啡店。
清净之地,这使我能充分专心地面对电脑屏幕,不被其余的事情所分神,最多是为难一些理不顺的思路。
我盯着屏幕,停顿了有一阵子,依旧没能想明白其背后的缘由。
几分钟前,我在搜索框里打下了[福神],弹出的却是个怪异的东西。
这东西整体呈现纵向的椭圆型,上方稍尖的部分应该是头,没有毛发,面容也像被车轮碾压了数次后那般模糊不清。本该长着手脚的部分空荡,却又没那么光滑地顺下来,细看的话似乎是四块粗糙圆柱体的凸起。
肤色近似人类,许是没有骨头的缘故吧,那一大坨肉带来的视觉冲击感极其强烈。
不知这图究竟是现实存在还是文艺创作,但怎么瞧都像是伊藤润二作品集里才会出现的邪门东西,和备受尊敬的神灵不搭边。
图片来源亦称呼其为[蛭神],给出了部分补充。
[蛭神]是神话中父神伊邪那岐和母神伊邪那美的第一个孩子,因是个发育不完全的畸形儿而被二神遗弃,放到芦苇上漂流。
民间传说祂漂流到彼岸的常世国,并成为了保佑渔获丰收、航运昌隆的神祇,被尊称为福神。
蛭神多在沿海地区备受推崇,但近几年来也不知怎的,在内地竟也流行了起来。或许是神也紧跟时代的潮流,搭上了发达的新干线快车吧。
江户城周边近郊的村子就有供奉,他们甚至要比远处的更虔诚,每月都要最少搞一次祭祀。
看得我欲言又止。
在我印象中,神都该是面目端正、邪气不扰的模样才对。
神的部分暂且存疑,但蛭的部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水蛭般的怪物,在抑制食欲上颇有成效。
我抿了口果汁,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了视线,想让备受荼毒的眼睛休息一下。
恰巧一个很是眼熟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盯了[蛭神]好几分钟,再抬头看他,简直是俊俏得惊为天人。
土方手里提着警服外套,穿着里面微湿的衬衫走进了咖啡店,眼皮耷拉着,黑发有几缕还黏在脸上,难得瞧着没什么精神头。
直到感受到店内清凉的冷风,他才肩膀有所舒展,本能地松了口气。
真选组的制服版型确实帅气逼人,也很舍得用料,但对于夏天来讲还是过分厚实了。
再冷酷的模样也扛不住夏日的毒热和一整天的巡逻,正如土方昨天的自言自语,他的工作简直多到做不完,最近更是直线坠机进了高温地狱,两眼一睁就是两眼一黑,全靠惊人的耐力和身体素质扛着。
我原本在空调旁边心安理得地吹了一整天,现在他这幅模样进来,反倒搞得我有些过意不去,心里不怎么坦然了。
但比起那些,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好险被喉咙里的果汁呛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土方考虑用目光扫看店内场景之前,我已经迅速压低上半身,借此尝试把自己缩在笔记本电脑屏幕后面了。
可这样似乎更加突兀可疑,我事后懊恼,只好再故作不经意地抬起来,用手撑着脑袋,手臂挡脸,侧头望向窗外的街道,尽力别着头不被他发现。
想着主动避开,却在咖啡店瞧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惊吓使心脏无序地嘭嘭乱跳,过量的咖啡因汲取更是助推了一把力,我苦着脸,很担心自己会年纪轻轻就精神衰竭。
他突然来这里干什么?
在欢迎光临的声音中,土方走到了点单台旁,扫了几眼菜单也没看出什么区别,便随便点了一杯。等待期间,他漫无目的地在店内闲逛,左右观察,目光很快就有了明确的落点。
有昨天的经历在,这次我不敢再轻举妄动,保持盯着桌面的姿势,努力辨认附近的声响,揣摩警察先生正在哪个位置。
制冷机嗡嗡作响。
心脏猛烈地跳动。
皮鞋咄咄地靠近。
暗道一声不妙,虽然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但这时候起身绝对是错误选项,我把头压得更低了些。
事先声明,我可绝没有是在故意跟着他的意思,这次更不是有意和他偶遇。
至于为什么又是这心虚的模样...本能反应吧。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耳听着脚步愈来愈近,除了座位外无处可藏,我苦着脸,只能缩头乌龟那样闭上了眼,借此逃避现实。
脚步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就此安静了好几秒,而后也再没另外的动作。
预想中被当场抓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边吹来的冷气倒是忽地弱了不少。
发展总是有些奇怪,我壮着胆子掀开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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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瞥了一眼,土方正专心对着空调出风口吹风,刚刚似乎只是在找冷气,并没有想来搭话。
我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胆子却因为他的停步而变得大了些,埋着头,又悄悄用余光瞧他,有点搞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应该是...还没发现我吧?
土方抻了抻衬衫领口散热气,目不斜视,依旧瞧着没什么精神头,却没忍住莫名其妙地乐了一下。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一时眼花,但土方已经又恢复成了轻描淡写的冷淡模样,维持那个神色和姿势站在那里,一直到店员按响了铃。
“您的咖啡好了哦。”
“哦。”
土方毫不留恋地取餐离开。
这个时候点咖啡,晚上会睡不着觉吧。他今晚加班?
我双手抱着头,枕在桌面上纳闷,店外没有显眼的巡逻警车,土方是一路走着拐进的这偏僻咖啡店。
自发现这家店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客人来,文京区也不算小,他是怎么发现这不起眼小地方的,巡逻中的偶然?
我总隐隐有种微妙感,却无法立刻说清是什么。
时间指向17:00,到了我该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但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怪,我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决定再多待一会儿。
若无突发事务,真选组巡逻换班时间是在17:20,在顺路的条件下土方会去新宿的那家便利店购物,不顺路的话便会选择就近的商店或贩卖亭,然后回屯所吃晚饭,就此当日休息或是夜间值班。
我只打算回自己的公寓,他这之后去新宿区也好,回屯所也罢,只要我等到警察回屯所的时间再出店门,就不会再在今天遇到了。
我是这么想的。
“站住。前面的人。说的就是你。”
今日气温偏高,热浪扑脸,我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在身后扬声叫住,这道声线极有辨识度,使我不由得在太阳底下打了个寒战。
是土方的声音。
真的假的。
警察这个职业自带威严,说话的命令意味十足,我想着装作不知情那样继续向前、直到融进人群,但脚步却不听自己的使唤,配合起了他人的指令,乖乖地停在了原地。
真的假的...死腿,快动。
自我催促好不容易有了些成效,一只手却自后方攥住了我的肩膀,硬是按住了我准备迈步的动作。
“例行检查,盘查可疑人士,比如说刻意关注警察行踪、对视上就表现心虚的家伙。你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我用手指攥紧了背包的带子,悻悻地转过身,怯生生地瞧了他一眼。
土方很快就收回了手。
“是你啊。有看到可疑的人吗。”
“...你算吗?”
专门在文京区独自盘查的警察先生反倒显得更可疑。
偶遇接二连三地连着出现,再如何也无法轻易说出是意外这种话,便利店店员的感慨仿若回旋镖,直直地扎中了我的脑袋。
这算不算被警察故意找茬。
我最近有哪里特别惹到他吗?
4. 蛭神的回应2
“警察怎么可能可疑。”
充分利用职务便利,土方一句话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他嘴上说是例行盘查,却双手插兜,松弛感十足,说这话时随意地扫视附近,说完又看了过来,虽然没想要身份证明,却一幅还没完的样子。
“这是准备去哪儿?”
“回公寓。”
“哦。那走吧,我送你。”
我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真心就像内裤,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穿在里面,如果有人非要套到头上,肯定是另有所图。
路边突然冲出来搭话的陌生大叔会把人领去情侣酒店,路边突然一反常态走过来的武装警察会把人领去处刑场。无论是哪种都算不上好,我的人生倒也用不着那么丰富多彩。
“没关系,反正也不远。”
我摇头婉拒,低头行了一礼,准备先走,不占用他的时间。
“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巡逻。”
土方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跟了过来。
这男人长相正经,神情淡淡,又身为警察局的高官,无论说什么话都很有信服度的样子,要不是他此时的热心肠实在显得别有目的,我说不定就真信了。
被真选组警察主动要求护送回家,乐施好善的江户武警。这句话放在报纸头条上百分百是现象级的反讽。
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仿佛笼罩在层层迷雾中一般,我不安地抠了抠手指。
回公寓的路从未这么漫长过。
土方和我肩并肩步行,很是自在,甚至还有心情打量文京区的景色。对他来讲在哪里巡逻都差不多,例行公事罢了,对我来说却是不小的压力。
我拘谨地收拢肩膀,目视前方,绝不向他那边偏移半点,脖子比被托起来摇晃的公鸡还稳定。
“您不回屯所吗?”
我试着搭话。
“今天没时间,直接加班。”
“这样啊。”
做了简单的尝试,依旧还是想不到有什么可拿来聊的。虽然不想被他问些尖锐的问题,但安静成这个样子也是够难熬的了。
真想把曾经盯着他瞧的自己揍一顿。
我正垂头丧气着,忽地灵光一现,想到了可以拿来聊天的话题,土方的话却更快一步。
“文京区最近也不算太平。”
不像自言自语,在和我说话吗?
我在和公鸡脖子的比拼中落了下风,还是没忍住侧头望向土方。他正低垂着眼眸瞧我,说话的对象很是明确。
“这里吗,新闻不是一直说这里是整个江户犯罪率最低的区吗?”
“真选组最近在处理一个麻烦案子,虽然目击者都声称出现地点是在新宿和涉谷,但我细查了一下,大概率和文京区的学生失踪事件有关。”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最近似乎也没看到有关学生失踪的报道...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被这边的警察瞒下了吧。”
土方说的煞有介事。
这片区域遍地是学校、美术馆、神社、大人物的墓葬...学术氛围与历史文化相交融,光是听着就觉得高贵。
高贵的地方最忌讳[恐慌]和[粗俗],并未指名道姓,但这两个词听起来就像真选组。
江户有两大警察组织,真选组很少来这个区,这里主要是见回组的地盘。
“街上也不见那群精英警察的身影,这种特殊时期还是不要独自行动比较安全。”
土方冷淡地挑刺,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本区应有的巡逻警察不见踪影,搞得好像他真的是来义务替那群人加班一样。
两组的恩怨,不是个适合我来应和的话题,我假装没听见。
天色在回住处的路程中逐渐暗了下来,街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街道上,夜晚悄然袭来。公寓大楼近在眼前,乳白色的豪华建筑在今天竟显得如此亲切。
土方送到楼下便及时止步,并不打算提供跟上楼的特别服务。
“其他区接到的奇怪报案也不少,最近容易出事,安全起见,晚上最好不要出门。”
礼貌的语气反倒有种冷淡的感觉,再结合他解释的内容,倒是显得有些像个普通的热心警察了。
我被土方的话吸引了注意,没急着立即进大楼。
“奇怪是指是什么样的报案呢?”
“什么都有,什么深夜歌舞伎町街道最末端会凭空出现破旧电影院...”
灵异怪谈和武装警察根本不搭边,真选组又不是驱邪的组织,这种电话打给他们做什么。
土方嘀嘀咕咕地嘟囔着,随意一瞥发现我还在看他,话一顿,抬手抓了抓头发,倒也没什么可和一般市民抱怨的。
“没事,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
犹豫了十几秒后,我主动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在土方的停步回望中,我低头翻包,还好今天包里容量够用,东西保存很完整。
翻找的动作很明显,只一眼便知晓我有东西想给他,土方又迈步走了回来。
我递了两个包装好的三明治过去。
“多谢您送我回来,不介意的话尝尝看吧,是加了您推荐蛋黄酱的三明治。”
他就算这时候赶回屯所,食堂估计也没有能打给他的饭了。
把晚饭放到土方的手上,我和他点头告别,转身走向大楼。
推开公寓大门、走进电梯。
电梯关上门的那一刻,封闭的小空间提供了难得的安全感,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稍稍松了下来。
然而并不完全。
没多久,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目标楼层,门微微振动,从中间向两边逐渐收拢。
我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没能彻底放心,选择贴着电梯内部的侧面挪动,在出去前先探头确认了一番走廊的状况。
警察先生这两天出现得太频繁,而且还偏要故意过来搭话,他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大,即便我们刚刚告别,还是给我一种他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的错觉。
走廊:没有土方的身影。
蹑手蹑脚地拧钥匙,弯腰推开家门:没有土方的身影。
开灯前先拉上窗帘,蹲在墙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的一角,向楼下瞧:没有土方的身影。
我捂住脸,叹了口气,自己吓自己。
如果哪天他真害的我精神衰弱,我可就考虑要报警了。但参考最近的情况,又不免忧心到时候出警过来的会是他。
为期半年的相安无事被打破,警察先生似乎正式盯上了我。
至于事实是不是的确如此,不妨再做个实验,说不定会有答案。
土方的两次提醒近在耳边,但这反倒是一种会起反作用的心理暗示,越是不让做些什么,就越是想要做些什么。
——你可以带走你的妻子欧律狄刻,但在离开冥界前你绝不可回头看她。于是俄耳甫斯回了头。
——不要在脑子里想大象。于是大象出现了。
——最近晚上不要出门。
觉得对的事情,就去做。觉得不对的事情,就偷偷去做。
于是我在网上查了些资料,换了身衣服,清点了下必备的装备,在时钟即将指向晚上12点时出了门。
自天人用炮火轰开国门,向这里输送现代科技,江户在短短几年内便脱胎换骨,交通线四通八达,坐上轻轨便可以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歌舞伎町是位于新宿区内的一条街道,灯红酒绿,尤其在夜晚时最热闹,地铁甚至有专门通往那边的夜间专线。
黒帮扎堆,满是风俗店和成人场所,来搭话的家伙都不一定抱着什么目的,这里才是真正不该单独出门的地方。
不过假如发现我手腕上套着好几串佛珠,兜子里揣着一沓子符纸,开口就要去最末尾的四丁目,这种邪门感会在一定程度上转移到搭话的人身上。
警察先生没把有关电影院的事情说太多,但这不算是难题。怪谈论坛里总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我试着发帖询问,很快就有人给出了回答,并将所在的位置标记为[歌舞伎町不存在的四丁目]。
歌舞伎町只有两个丁目。电影院就在不存在之地的更后面,最末端的末端。
我目的明确地脱离了人群。
顺着原有的末尾朝前走,人气愈发稀薄,两边是荒林,前方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哪里去。
一般来讲,这样子走下去,前方很快会出现一片未被开垦过的荒地,彻底走到头。
我低头看了眼手表,抬头端详四周。已经过去了走完差不多两条街的时间,这条路却还没有走到头,脚下依旧还有马路在,直直地通向前方。
继续走下去。
经过一片黑暗,再往前瞧便有了些朦胧的亮光,路边逐渐零星立着些老旧款式的路灯,马路也逐渐变得蜿蜒狭窄。顺着它拐弯,侧身停步,一座古朴与西洋风结合的单层建筑静静伫立在那里。
不出意外的话出了意外,四丁目到了。
我看着古旧影院的招牌愣神,站在外面端详它的细节,只觉得不可思议。
咯嗒一下,后方忽地响起了打火机窜出火苗的沙沙声,没一会儿,尼古丁特有的气味飘了过来,在一片潮湿土腥味中格外明显。
这味道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向身后望去。
“警察先生?”
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土方漫不经意地走了出来。
他瞥了眼那异样的影院,眼皮跳了一下,干脆改成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我的身上。
或许这就是专业素养,他全然没有被我发现的心虚。
但这也改变不了他在当跟踪狂的事实。
干脆报警让警察把这位警察局的高官抓走吧。这种荒唐的想法竟然真的在我脑袋里闪现了一瞬。
“您干什么跟着我。”
“我没有。”
“那您来这里做什么?”
土方从肺里缓缓吐出一口烟,姿态随意又冷淡,手指凭空敲打,也不知是手抖还是在弹烟灰:“上班,巡逻,例行检查。”
骗谁呢。
经过复盘与确认,我已经知道这两天和他频繁的相遇为何会显得异样了。
这之中的疑点共有三处。
——第一,便利店的买单。
[那位警察已经帮你付完了哦。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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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是便利店店员的原话,说话时他用手指着逐一确认,两瓶蛋黄酱,一瓶柠檬汽水,一盒维生素补剂,每一个都准确无误地正中红心,提前离开的警察仿佛一个行走的人肉扫码机。
当时我正被土方为何要请客困惑着,店内尴尬的气氛和刚在角落里发生的事情也跟着共同作用,扰乱心绪,进而忽视了一个问题。
难不成他过目不忘?不。一直到他彻底走出便利店,我的手里都只有那两瓶蛋黄酱,拿起其余两件是之后的事。
我在便利店没什么可买的,柠檬汽水是为不显得突兀而习惯性随手拿的东西。几乎每次都是这样,即便他不刻意注意也会留有印象。真正透露出微妙的是那盒补铁冲剂。
我购买冲剂的习惯是一次只拿一盒,只在即将喝完时才会补充,冲剂一盒12条,以12天为一个周期,那天确实是我去补货的日子。
他刻意记下了日期,并通过突然的买单将这个讯息透露了出来。
——第二,文京区的咖啡店与回家路线。
土方对咖啡的兴致不大,提神只用尼古丁,应对夏季炎热也首选冰水与棒冰。
拐进偏僻处半死不活的咖啡店点一杯冰美式,这种行为足够异常,更何况文京区的面积可不小,因[偶然]而出现在那家咖啡店的概率就和买彩票差不多。
甚至时机也掐得很好,恰巧是我即将收拾东西离开的时间。
即便我特意拖延了20分钟左右,一出门还是被迅速叫住,他可完全不像是巡逻走出多远的样子。
他早对这个地址留有印象,不过是有意而为之。
送我回公寓时的表现则证实了这点。土方没有向我询问地址,却熟练地选择了最近的路线,精准地找到了具体的大楼。
——第三,他所声称的加班。
江户有两大警察组织,但关系并算不上融洽,总因巡逻地盘的划分产生争执。在文京区看不见真选组的巡逻车很正常,要是他们明晃晃地开进去,不出5分钟就会发生暴力冲突事件。
他再加班也不该加班到文京区。除非是像他所说那样,真选组手头的麻烦案子与文京区有关联,他为了处理才去的文京区。
那他今晚该在文京区行动才对。
学生失踪,灵异电影院。
这两个案件并列摆在一起,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警察先生会率先去处理哪个,他还能记得有个电影院的事情就很了不起了。
将这几条放在一起,bingo,有了答案。
一直暗中偷窥的家伙竟然也在暗中偷窥我,但他却在最近变得主动。
主动搭话、主动露出马脚让我发觉他的异常,不经意地提起电影院,引着我来了这里。这般反应,绝不是单单发觉我在便利店偷瞄他那么简单。
他想干什么?
有话想和我说?还是遵循警察潜伏法则,先建立关系,正式展开对话,再趁机办案?
逻辑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胆识和气场了。
影院外墙上的蜗牛从壳里伸出了触角试探。
“你最近经常出现在我附近。难不成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我把土方在便利店的问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当然有,都说了晚上不要出门,你来这里做什么?”
“内裤,露出来了哦。”
“啊?”
土方前一秒还面色冷峻,下一秒便下意识低头检查裤子拉链,我趁机转身走进了电影院。
如果他实在想和我展开对话,我才不要在外面傻站着,谁知道周边有没有其余蓄势待发的真选组警察。
灵异电影院瞧着确实邪门,但这时候也就只有它最公平,会平等迫害每一个进去的人类。
影院门一推就开,看来这时候在营业,我踏入影院内部,还没来得及打量附近的景象,皮鞋用力踩地的咄咄声就紧跟了过来,土方自我后方扬声自证。
“我没有。你一定是看错了。”
“我是说套在头上的内裤。”
“谁在头上套那种东西了。先说好,看你进来我才进来的,毕竟你东西准备好像很齐全,我这方面不是很了解,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大师说开过光的佛串起不起效,不过这么多不同大师卖的产品,总有一个是能有用的吧。”
我没空理会警察先生,看着手腕上的手串自言自语,除此之外什么应对措施也没有,和他一样没有经验。
人生平等电影院。这话是说真的。
“好了,现在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所以警察先生到底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我回过头,在意外发生前,姑且还是再问问他在盘算些什么。
土方的表情在十几秒钟之前就凝固了,正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他面部肌肉抽动,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上个月的真选组反诈宣传讲座,你去听了吗?”
“...没。”
“那趁现在我们还都活着,我给你讲一遍。听着,不要购买路边的三无产品,不要轻易听信任何大师的宣传,不要...”
“您好,我要两张电影票。”
我转身,朝空荡荡的售票处伸出了两根手指。
5. 蛭神的回应3
“不要随随便便就去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票。”
土方一直紧跟在我身后,见状立即拍开我抬起比划的手,终于停下了他那一大段的警官教育。
刚刚在和谁说话。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在吗。诸如这类的疑惑在脑子里接连冒出,不论哪个都透着阴森鬼气,让他完全没有想听到答案的欲望。
土方默默抽动嘴角,停在半空的手转而向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略微施力,拽着我快步走到了另一边。
在墙边站定后,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售票处,也算勉强和那不详的地方保持了距离。
“你想干什么?”
他选了个答案听起来应该不会太吓人的问题。
我的视线落在他正握着我的手腕,意外于竟然还没松手。以防他会再反手从腰间摸出手铐,总之还是配合回答。
“来都来了,看电影。”
这个回答显然让土方有些无语。
我则依旧垂眸瞧着自己的手腕。男人身上温度很高,掌心滚烫,热气透过皮肤传来,相贴处甚至都有些湿乎乎的。
即便如此也还没松开。
什么意思。怕我逃跑,还是单纯还没注意到?
“这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估计都倒闭不干了。想看电影的话现在就出门回新宿,我请你看。”
我默不作声,似不为所动。土方放匀呼吸,继续加码。
“再添两桶爆米花。”
“...我想喝橙汁。”
“可以。”
警察先生应得果断干脆,莫名透着一股诱拐犯的气质,我心情复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人请客是好事,尤其请客方还是他。我倒是不会立即表示拒绝。但他应该再早一点说。
“可是您还能找到门吗。”
他的手倏地收紧。
乍一听这种发言,正常人的反应一般是立即转头确认,土方却迟钝了好几拍。待那头的景象终于映入眼帘,他僵在原地,额角渗出了一层冷汗。
在土方头也不回地搞反诈宣传的那时候,我已经把他身后看过一遍了。
入口的大门早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实打实的墙。墙绕着折叠出四面,天花板和地板上下压实,一个封闭的灵异空间就这么构成了。
根本看不到退路。
“就像世界奇妙物语一样呢,那个电视节目,警察先生看过吗?”
“...没。”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给您讲几个吧。”
“就不劳烦了。”
土方还没回过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拒绝。
刚刚讲反诈知识的气势去哪儿了。
他特意把我引到这里,大概是想找个私下聊的机会。我刚刚也给了他机会,但他却迟迟不肯说出真正的打算。既然他有他的主意,那我也有我的事想做。
我不再理会土方,侧过头四下观察。
大厅空荡,四面墙皮剥落,地板变形翘起,无论哪里都蒙着一层黑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影院似乎遭遇了一场大火。
目光最终停留在对角处。起初以为那是一根承梁柱,但视线来回扫过几次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细细望了过去。
碳灰厚重地覆盖在它表面,模样模糊,隐约能瞧出其身形富态,虽盘腿而坐,但整体高达两米,仍能够俯瞰全场。
大厅里唯一保留完整的东西。
竟是一尊神像。
这或许是个线索。我晃了晃还被土方扣着的手腕,想借此吸引他的注意。
土方偏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落在我们相牵的手上,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尴尬。
他匆匆别开视线,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就在他即将彻底抽回去的瞬间,我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掌,赶在他再次移下视线之前,用另一只手指向了对角。
“那是什么神的像?”
土方的视线顺着我的指尖望去,待神像映入眼帘,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辨认和回忆。
“那应该是…福神吧。”
“福神?”
定眼望去,和我在网上见到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仔细看的话,神像手里抱着条大鱼,这又是家影院,福神惠比寿的可能性最大。可能是摆在这里保佑进财的吧。”
土方将烟叼在嘴里,把手腾出来指给我看。神像边缘突出的那块是条鱼尾巴。
惠比寿,日本神话中的渔业之神,由于渔业是掌握生存命脉的产业,渐渐也被奉为了商业之神和财富之神。通常被描绘为头戴乌帽、身穿猎衣、右手握钓竿、左手抱鱼的姿态,象征着财富、健康和长寿。
虽然大体上被灰烬涂得模糊一片,眼前的神像却总在哪里有种违和感。
“惠比寿...可他又不是佛或者菩萨,为什么会坐在须弥座和莲花台上,恶趣味吗?”
我虽对具体的神佛体系划分不甚了解,却还没见过这样的搭配。
“那群什么都不懂的天人设计的吧,乱七八糟的,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土方淡淡回答道。
说来似是如此。环顾四周,隐约能看出影院前身是一栋和风建筑,应该是由旅馆改建而成,但却修造成了古朴中强行掺杂西洋风的结果,显得不伦不类。
目测是一家很多年前的影院,堪称早期天人尝试科技文化输入的失败案例。
“被那些家伙设计成这个儿戏的样子,竟然还听话地采用了,本国宗教信仰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没落的吧。”
深受西洋文化熏陶,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感冒本土信仰了,紧追十字架和教堂这种听着更高贵的时尚,为希腊罗马或凯尔特神话的起源吵翻天,但要是把这些话题的背景换成本土,多半一时语塞,倒也答不出几个字。
土方说着嗤了一声。我没有应话,趁他不注意,悄悄把颈部垂着的十字架挂坠往里面掖了掖。
尽力适应了一阵子,土方不得不让自己认真起来,自然不想一直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没有退路,那就只能去前面找找办法了,神像应该是线索,要走近点看吗?”
他转身寻求我的意见。
随着注意力从神像身上分散,手掌处的触感再度变得突出,土方的视线便随之下移,落在了正被牵住的手上。我不留痕迹地关注他的神情变化,见状,假装自然又不经意地放开。
我点头。
“那您去看神像,我去买票。”
“买...”
土方的话卡顿了一下,看向空荡荡的售票前台,眼皮跳了一下:“里面都破这样了,还用得着买票吗?”
检票处的栏杆早被大火烧化,通向影厅廊道的入口明晃晃地敞着,一点阻拦都没有,完全可以直接进去。
“[在影院逃票]听起来就很危险,万一有影院的[工作人员]跑出来抓我们怎么办。”
据说灵异之地多半有它的规矩。既然如此,不如在哪里就做在哪里该做的事,小心点又不会吃亏。
在影院当然是看电影。
如果警察先生想像往常那样喊着[例行检查]、然后一脚踹门进去的话,很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我走到无人的售票前台前,低头翻外套口袋,好在准备还算全面,带了钱。
出警极具暴力风格的警察先生无法反驳,但比起去看那尊神像,反倒更担心我这边的情况,当即跟了过来,最终在和我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处才停步,做好了随时可能拽着人跑的准备。
“您好,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还是要两张电影票。”
我说着和第一次差不多的话,只不过做了刚刚被土方拽走那段剧情的补充,并掏了一把钱币放在台上,以示真心。
不知道这家影院收什么货币,要是递了错误的就糟糕了。既然拿捏不准,不如把有的全部都倒出来。
日元钞票。不同时期的小判金。藩札纸币。据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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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世界流通的冥币。
要是真出现了什么回应当然有够渗人,但这种无实物表演也够让人遭不住。土方配合地站在旁边,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武士刀上,余光扫了眼台上的钱,顿时不敢置信地扬起了眉毛。
“未免太全面了吧,你都从哪里搞到的?”
如果说是大师们的倾情推荐,他肯定会接着说那些教育的话。
我不做回答,就当他只是单纯感慨。
一张节目单忽地不知从何处冒出,在半空缓缓滑落,正巧落在了我眼前的台子上。
看来有钱能使鬼卖票。
“...这屋子怎么还漏风。”
“好像是让我们挑个电影。您想看哪个?”
我询问他的意见。
墙上贴着焦黑的电影海报,几近与墙壁本身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上面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寄希望于节目单,连节目单都被火烧得不成样子。土方探过头,实在找不出区别。
“那就这个吧,”我随便选了一个,把节目单推了回去,看向前台的空气,“不用找零了,多余的是您的小费。如果还有再多余的,就请给我们升级成更好的影厅和座位。”
两张印刷清晰的电影票缓缓飘下。
这次无话可说的变成了土方。他保持沉默地进了廊道,拐进票上标着的影厅,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大厅被烧得惨不忍睹,影厅倒是保存还算完整,我照着座位号走到了最后排。
最后排。
有遮挡的最后一排。
悄然无声的沉默之后,警察先生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就是最好的座位?哪里好?”
——[不论做些什么,都不会轻易被发现]的那种好吧。
不过也确实没有给错。是前面的位置离屏幕太近、太刺眼而不受欢迎吗,越是后排的座位反倒越高档舒适,前后的质量差距有点大。
我像正常进影厅那样坐下。见状,土方停下对位置的抱怨,长腿一伸,跟着坐在了我旁边。
“算了,正巧想找个地方吹冷气,哪里都没差。”
白天时被烤到晕眩眼花,即便等到了太阳落山气温也不低于三十度。夜间巡逻的第二分钟就全身浸透汗液,浑身燥热,只想去找清凉。
影厅没有空调,寒气却很足,很快就激起了一身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土方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冷气。
电影还没正式开场,影厅除了凉快点以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之处。就这么坐着等开场似乎有些单调。
我环视一圈,想了想,站起了身,准备留土方在这里吹冷气,自己再去外面看看。
垂在身侧的手腕被极其速度地拽住,我一下没能走成。我踉跄地稳住身体,顺着瞧去,罪魁祸首正是某位警察先生。
“你要去哪里?”
他坐在位置上,仰起头,这时候分外警惕。
“去厕所。”
“还回来吗?”
这是在做什么审讯吗。
“不回来的话,还能去哪里。”
“这种情况分开应该不是个好主意吧。”
土方满脸认真,严肃得一本正经,潜台词却是我要和你一起去女厕所。
自他出现在这家影院附近起,再之后的反应就都怪怪的。
在外面时突然点烟暴露了存在,拽我手腕时掌心湿润,想尽办法诱拐我离开,紧张到忘记松开手...
我忽地想到了什么。
“您是害怕这种地方吗?”
土方故意咳嗽起来,反驳着怎么可能。我说到点子上了。
看着眼前这张冷峻的脸,我沉默了几秒,还从没和警察说过这种话,语气都变得有些迟疑。
“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请您陪我一起上厕所...?”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嘴上说着这样为难的话,生怕我反悔,土方先生猛地站起了身。
6. 蛭神的回应4
习惯性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本想着仔细观摩大厅里的神像,拿到电影票后反倒忘了个精光。下意识就过了检票处,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影厅座位坐下了,搞得好像真是在影院一样。
这家旧式影院不算大,只有三个影厅。
[影厅1]←检票入口→[影厅2]→厕所→[影厅3]这样分布着。
分给我们的是影厅3,在廊道的最里面,正巧可以在折返大厅的同时顺路找找其余场景的线索。
就是已经检票进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拐回大厅。
但比起那个。
我看向身侧的男人,可以再给他提供一个开口的契机。
“您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你不是要去厕所吗。”
土方双手插兜,和我并肩走着,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听起来很言之有理的样子,细究就只剩下了莫名其妙。
“我没指这个。”
虽说连去厕所都要被警察纠缠也够让人心情沉重的了。
“哦。我不是怕幽灵啊鬼怪啊这种东西。只是想顺路去厕所抽根烟罢了。”
他竟然这么在乎这件事吗。
怕鬼还要强撑着跟进来,竟有些执着得让人不免肃然起敬。
论及影院中物理意义上的活物,只有我们两个。这时候不妨选择体贴,互相关照。
“这样啊。”
在心里感叹着,我在厕所前停步。厕所没有门,只挂着块破烂的门帘,破洞背后空落落的。我双手合十,上半身深深地弯了下去,先说了声“打扰了”,然后才走进去。
有这幅画面在先,土方的手一时不知何处放,僵硬地学着合十弯腰,跟进来的脚步慢了半拍。
夏季的厕所向来蚊虫盛行,这里却是连蚊蚋都不愿意飞进来的鬼地方。
霉迹斑斑的墙壁,满是水垢的洗手槽,地上零散地堆着垃圾,破木板后隐约可见发黄的西式马桶。从外面飘来的泥腥气,影院本身弥漫的霉臭,霉菌和小便的味道交缠在一起。
影院已经废弃了这么久,小便的味道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正疑惑着,很快便有些拘谨了起来,也没再好意思继续东张西望。身侧的手尴尬地握起,实在是搞不懂男人。
“警察先生。”
“啊?”
“您是在...解手吗?”
“暂时还没有那种想法。”
我扭头看向土方。他皮鞋不自觉在地板上敲,表面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在和我对上视线后扬起了眉梢。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警服依旧整齐。
视线隐晦下移。
裤子也干净。
我很快地瞄了那里一眼,再迅速看向别处,假装继续观察环境。
“我说,”当事人深吸一口烟,表达不满,“偷看我也就算了,专注这里就过分了吧。都说了拉链没有问题。”
“对不起。”
还是被敏锐地抓了个正着。这时候道歉总没错。我清了清嗓,用另外的问题转移他的注意。
“您知道这家影院有什么故事吗?”
街道最末端的角落,晚上才出现的灵异电影院。在这里发生过凶杀案是必然的。怨气冲天到了如此地步,想来死的人也绝不算少。
只不过怪谈论坛的小道消息鱼龙混杂,还是比不过警局全面系统的档案库。
电影院的事情由警察先生率先提起,现在到了目的地,他也该肩负起详细讲解的责任了。
土方吐出一口烟,随手把烟蒂按进了洗手池里。
“是一桩7年前的未解悬案。”
最近真选组屯所总接到报警。喝醉了酒鬼脚下打晃地顺着街道徘徊,不知不觉走到了不存在的四丁目去,吓得当场醒酒,落荒而逃中打给真选组,称新宿歌舞伎町街道末尾闹鬼。
起初只是将其归类为骚扰电话。直到类似的报案内容接连出现,并多有提起一家风格早期的电影院。
土方有所留意,特地查找了一番屯所内留存的档案,逐一翻看,竟真有相关记录。
四丁目的原址曾是宿场町,位于城乡交界处。攘夷战争正式结束后,幕府从天人手里购买现代机器、大举修建江户城,往来江户的公差和旅人因此增多,宿场町呈现一片繁华。
有人的地方就有金钱流通,有富商嗅到商机,投资建设了西式旅馆与影院试水,因此大赚一笔。此后,这片区域得到数次翻新,各种设施与时俱进,逐渐发展成了现在的新宿区。
这家影院就是早期的商业尝试之一。
新奇玩意让旅人们流连忘返,也引起了别有用心者的注意。
[宿场町纵火事件]:万延元年七月十四日。一旅人正观赏影片,身后忽地传出尖叫,四下打量,本以为是影片配音,却意外发现角落处的凶案分尸现场。旅人假意前往厕所,自后门溜出,向巡逻中的同心报案。同心闻讯赶往,影院却已被烧着。正值夏季,高温助长火势,大火蔓延至两条街外。好在当夜突逢暴雨,火势得以扑灭。事后清点,大火一共烧死一千三百六十七人。
[町奉行所判决]:因被杀者贱民的身份只抵一般町人的七分之一,需再有六名贱民被杀,方能处死杀人者,故不予处置。另杀人放火,罪大恶极的激进攘夷分子,交由火付盗贼改方追捕。
又数年,追踪记录如下:由于时间久远,且人力不足,仍未能逮捕纵火者。
不了了之至今,成了一桩迷案。
仿佛是应和这段讲述那般,有缕不温不火的风吹过,厕所的气味愈发真实,又弥漫出了血和腐败物的臭味。
土方讲着,我忽地放缓呼吸,抬手捂住鼻子,四下打量。
干涸的水龙头竟忽地滴答下水珠,黑漆漆的木板也有所褪色,浮现出了原本的木质纹路。
遭遇一场大火,又经过了七年的岁月,建筑物本该和废屋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感觉比我们刚进来时新了不少?
原来并非是影厅和厕所在大火中得以保存,而是它在一点点变回被火烧毁前的样子。
厕所里散落的垃圾显露出了本来模样,遍地是用过的注射器和针头,在昏暗下闪烁出亮晶晶的光。
我正要靠近仔细看,才迈开步子,胸前便忽地多出了一条阻拦的胳膊。土方将我拦下,代替上前查看。他蹲在地上稍作观察,眉头微皱,认出了这东西。
“天使尘。”
“天使尘?”
“一种十年前输入国内的...毒品。”
时代进步,什么都跟着发展。和现在那些伪装成各种形式的品种相比,这种古早的包装和注射方式算不上高明,简直太好认。
土方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仿佛在寻找更多的线索。
我本想说些什么,却在出声前又咽下,望着洗手池右侧的方向迟疑。
那处墙上贴着明晃晃的[女厕]标识,再里面是厕所隔间。破了洞的门板随着时间倒流而复原,再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就在刚刚的某一瞬间,我听见那儿传来了嘭的一下、小小声的异响。
让警察先生继续陪同跟进女厕隔间——估计不是个好主意。
影院正在发生灵异场所特有的变化,怎么想都不该在这时候做得太过火。谁知道会不会惹怒此处居民。虽然并不确定是否存在。
那如果让他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的话...
我又看向土方。他嘴里咬着又一根烟,正在裤兜里摸打火机,细看的话视线略微飘忽,想来是在试图通过尼古丁汲取安全感。
直叫人于心不忍。
“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走到他身边,向厕所外面偏了下头,和他示意。不如等到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来看。
“嗯?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又是针头,又是霉菌,怎么看都不够卫生,我可不想得病。”
我说出了很有道理的话。土方抬手揉了揉头发,话停顿了一下,确实是想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那还是想办法现在就出去吧,也不是非要留下看电影。外面是片荒林,着急的话,随便找棵树就好了。”
土方和我并肩走出厕所,如是提议道。
这段发言好险让我被门槛绊倒。
罪魁祸首伸手搀扶,皱着眉做起“别再看我了,看路”的教育。因为其长相冷酷、神色也太过正经,一时难以分辨刚刚究竟是真心话还是...
那多半是真心话吧。
...男人真是。
虽然这个男人总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让人莫名火大的话,但出于对他莫名的关怀,我还是配合地寻找起了出路。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
和不存在的检票员说明情况,展示电影票,以[开场前还没来得及拜拜神像]为借口,我和土方又折返回了大厅。
较上次瞧,大厅属实是崭新了不少,有了稍显昏暗的灯光,摆件也多了起来。据说能使生意兴隆的福助人偶晃着大脑袋,身上华丽精致的布料映出了影院过去的辉煌。
除了更符合影院形象外,其他则还是老样子。这里那里都是墙,出口寻找无果。
我在神像前停住,抬头打量。自打从厕所出来,我始终目视前方,全程都没再多看土方的脸一眼,生怕会被提醒着回想起他的发言。
“啊,神像...”
土方跟着仰头,就说感觉好像遗忘了什么。
前不久,他看见空荡荡的前台给出了回应,脑子短暂陷入了宕机。之后便全靠本能跟着身边人行动,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影厅,也把看神像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我从口袋里拿出两枚小判金,连带着警察先生的份一起放在了神像的下面,拍掌合十。
“还请您保佑我们。”
总之给福神放了贡品。
惠比寿对我们露出了笑眯眯的脸庞,心情很好的样子。
七年前那场大火烧得厉害,当夜却恰巧突发暴雨,许是福神在显灵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我朝着土方回过了头。
“说起来,警察先生听说过像人彘一样的福神吗,没有四肢也没有脸,黏糊糊一坨的那种。好像也有人在供奉呢。”
“那是啥,黒帮专用吗?”
“黒帮才不会供那种呢,您未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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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起他们了。”
我去神社和寺庙时总能遇到去参拜的黒帮。虽然他们满身刺青,面容凶悍,但在对待神啊佛啊的方面却分外规矩,很怕出现一丁点的差错。可能是平时坏事做的太多,想至少在这方面好好补回来吧。
但无论怎么说,如果是供奉福神的话,普遍还是要选择这种慈眉善目的惠比寿形象吧。
哪怕是内地的村子。
大约7、8年前,江户近郊处的几个村子开始流行起对福神的供奉,据说是一群老人起的头,但他们信奉的福神似乎和正常印象中的有所不同。前不久电视台本来有个相关的企划,但由于村子的老人太难沟通、看到摄像机就扔着石头大喊[快滚]而不得不取消了。
我想象了一下参拜那种神像的画面,有些为难,猜想各种可能。
“有没有认错神的可能呢。尤其是和老人解释起来也不容易,他们反倒更固执自己的想法。”
“固执到连神都认错的程度也太可怕了吧,那到底是在供奉些什么。”
“嗯,感觉会变成邪神的故事呢。”
我捏着下巴,有了灵感,这才真正认真找寻那般四处观望。
“如果彻底出不去的话,我希望能找到纸张和笔。”
“干什么,写遗言吗。找到了分我一半。”
警察先生讲起了风凉话。
“既然都是影院了,试着写剧本吧,说不定会被相中买走拍成电影,然后...”
“啊。放我们出去?”
“面试影院的执笔编剧,签订合同,成为正式工...”
“那不就一直干下去了吗。就没有出去的环节吗?”
“打工的话,哪里都差不多。辛勤工作五十年,说不定能用攒下的工资和工龄把影院买下来,这么一想的话,也算有了希望。”
我语气平静地盘算,说着说着竟多了几分真心。土方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这里可没有卖给你维生素的地方。”
“我们可以先试着合作,想想出去的关键在哪里。”
在阴暗的环境生存下去,体内的维生素D很快就会告急,紧跟着就是缺钙、骨头疼痛...虽然并没那么渴望阳光,但也绝不想在这个年纪骨质疏松。
“早就想说了,这种情况已经算是保健品上瘾了吧,上瘾可不好啊。”
土方语气老成地劝诫。身为警察,他很清楚上瘾行为带来的伤害。
说这话时他已经抽完了今晚的第三根烟,忙着低头点下一根。一包都不够他一天抽的,是不是有点太勤快了。
“您究竟是以怎么样的立场说出的这种话。”
我委婉反驳,唯独不想被他这么教育。
“这不一样。”
“哪里?”
“如果有人上门推销保健品,”土方深吸一口气,稍作停顿,然后绵长地吐出一口烟,“不要买。”
手指夹着烟,严肃得好像在说什么大道理。
在他心里,我似乎已经变成了会登上被诈骗名单的形象。
以免时间久了会发生同类相食这种惨案,趁着现在还都有理智和力气,合作确实是首选。但他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双手抱胸,抬头和他对视:“您还不说些真话吗?”
这次土方没再说跑题的话,他陷入思索,仿佛在抉择,一幅不止该从何说起的样子。
他这样,搞得我又开始没有底气了。
“难不成原因有很多吗。”
“真不少。”
“…”
我动摇紧张了片刻,很快就坚定了内心,不会被这种诈人的小把戏糊弄。
在礼貌地向在寺庙参拜的黒帮搭话后,他们积极地给出了回应,针对警方办案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知识
——对方主动抛出某些信息时可能会有诈,但模糊发言时则一定有诈。不由分说上来就拷走是掌握了确切证据,以不起眼的友好姿态在附近徘徊就是拿捏不定。那群警察最会操纵心理战,可不要被对面白嫖着空手套话啊。
真诚的教导深入人心。
我会主动走进这家影院,主要原因还是在土方。但现在看来,怕鬼的是他,我可不急着离开。
我的目光落在土方的脸上,他正垂眸盯着我。这个男人默不作声、看似冷酷观察时确实很有震慑的气势。仅限于没那么熟悉的时候。
我把话引到了他的事情上。
“您不是被称为鬼之副长吗。不论是怎样的重刑犯,只要交给你,不出10分钟就会哭着全招出来。电视上是这么讲的。”
“怎样。等等...你要去哪儿?”
我头也不回地往影厅走。
大厅根本没有出口,前方只剩下影厅。电影票已经拿在了手里,这么看来,这个电影无论如何都是要看的。
影院已经明晃晃给出了线索,某种程度上来讲,可比警察先生好说话多了。
他现在还有心情盘算其他,归根到底还是当下的情况没给他带来直观的危机感,虽然害怕,但不多。
接下来看看究竟是鬼之副长更可怕,还是鬼更可怕吧。
他会因为持续嘴硬而遭到报应的。
7. 蛭神的回应5
影厅3。
影片还没开场,厅内亮着浅浅的灯。大屏幕一片漆黑,缓缓弹出了[请尽快落座]的白字提示。
我从影厅左侧的唯一通道进入,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在靠外的座位坐下,把里面的位置留给稍后赶到的土方。
与其说他是后赶来的,倒不如说他一直紧跟在我身后。
警察先生嘴上迟疑慌张地询问“你到底要去哪儿”,脚下却忘了顾忌目的地是何处,几个大步跟了上来,显然很不想在这个鬼地方被扔下。
“您还是准备来看电影了吗,鬼之副长先生。”
我仰头和他打招呼,没有想起身的打算。双腿并拢,靠向一侧,依着扶手,坐着给他腾出进来的空隙。
土方目光落在空隙上,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挪了进来。
实在没有其他的线索,回来看电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逃避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这语气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讽刺。明明整个句子都用了敬语来着。难不成是我的错觉吗。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土方明明什么都知道的那般故意碎碎念,故作镇定地落座,后背靠在座位背上,翘起了腿。
咔哒一声,影厅的灯突然黑了下去。
就在荧幕光亮还没跟上、整个屋子一片漆黑的这个空档,我忽地感到腿侧一热。
低头一看,并非是鬼怪作祟,而是身边男人的膝盖在无意识地向这边偏移。
第一次坐下时,单个座位之间并没有间隔的扶手,以为是被烧掉了,原来本就没有。
座位是两人小沙发,影厅3似乎还是个情侣厅。怪不得会被安排在廊道最里面,沉默寡言的设计师也是不希望观众情意绵绵的时候被打扰吧。
厚实的警裤布料贴了过来,彼此临近的胳膊也撞了一下。男人身体的偏移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种情况下,究竟是单纯借着职务便利骚扰,还是单纯被灵异吓到,他总得选一个做答案了吧。
我的视线在土方靠来的腿上多停留了两秒,随后装作没看见,抬头看向四周,倒也有些理解他为何是这种反应了。
影厅其余座位空荡,看似是我们两个包场,却莫名有种挤挤挨挨的感觉,甚至时不时还感觉有谁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股黏腻阴冷的不适感瞬间蔓延开来,这里终于有点灵异之地该有的氛围了。
出于一些对真选组平日作风的担忧,我向着土方那边偏了偏肩膀,小声提醒。
“警察先生,就算再情绪激动,也请记得不要踹前面的座位。以免给自己惹祸上身。”
“啊...”
土方说话都慢了半拍,眼神没太能聚焦。
对视线感知无比敏锐的男人头一次如此痛恨这项才能。
在这之前,我偷窥警察先生,警察先生暗中观察我。现在我们不得不一起行动,谁也没盯着对方瞧,那种隐晦无形的注目却依旧存在。
有一群人在窥视着我们。
视奸行为不可取,现在大家都因为做了不道德的错事而遭了报应,被频率不在一个频道的存在们看了个爽。
“好多啊。”
我不免感慨,不愧是惨死数百人以上的地方。
“是吗,哦,这里毕竟是影院,影院...人多也是正常的吧。”
土方说完便陷入了沉默,自己都不相信这句鬼话。
闻言,我和其余的视线一起瞄向他。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便瞧见他此时一脸紧绷,悄悄吸气又吐气,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看得直叫人...仗着有昏暗的环境遮掩,微微上扬了一下嘴角。
为了让警察先生开口说真话,我打算利用环境优势,寄希望于灵异带来的精神攻击。
坏事就让它们做,我则适当地释放一些善意,拉进彼此的距离。
我主动搭话确认。
“所以我们这算是在合作吗。为了从影院出去?”
土方下意识顺着声音偏过头看我,他刚刚很可能在走神,显然是停顿了几秒回忆我所说的内容,然后才肯定地点头应下。
与前面一排排不详的座位相比,身侧的画面舒心多了,土方僵着的肩膀松了一下,这时候能有正常人类当同伴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尤其是同伴反应始终平静,瞧着对这种类型的地方有所了解,身上的装备也...据说大师开过光。
本以为这种打扮是有着特殊的驱邪才能,结果根本不是那个样子。事已至此,还是别提装备的事情了。
土方目光有些死亡,苦命在此刻有了具象化。他的视线再次逐渐涣散,忽地一顿,有些疑惑地伸出手,接下了我递过去的几件乱七八糟的东西。
既然得到了合作中的肯定,到了小事上互帮互助的时候了。
我友情分给了他一些佛串,符纸还有狸猫挂件,尝试给他提供安全感。他似乎对十字架这种西洋产品观感不佳,就不给了。
“你...”
土方略微睁大眼睛,有所触动,问我花多少钱买的。
我扭头看向屏幕,专心等待接下来的影片。
土方用指腹捏了捏狸猫的肚子,说实话,已经不再做能得到价格回复的期待了。但这玩意十分有九分像诈骗产品,他实在没法说服自己把安心感寄托在这种东西上。
要论最能抚平焦虑的东西,还得是香烟了吧。
土方把佛串随手一戴,将狸猫挂件塞到裤兜里,习惯性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熟练地单手抽出烟叼住,略微低头,一手虚掩着挡风,一手拨开打火机的金属壳,拇指按在了开关按钮上。
我至今为止的默许态度似乎放任了他的烟民行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话是这么说,被刺激的烟味熏着也不算美妙。只是看在他今晚紧张的份上。而且或许是这味道跟了太久吧,我已经闻不出他点不点烟都有什么区别了,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我没有出声制止,但这种吸烟行为明显引发了其余存在的不满。
就在土方即将按压打出火花的瞬间,荧幕本来还在礼貌提醒落座,猛地弹出一行血字。
[电影院禁止吸烟!]
警告字体巨大加粗,即便坐在最后一排,还是会感觉它几乎要贴在了脸上。
一片昏暗之中,巨大红色字体的光打在脸上,忽闪忽闪的,渗出一种血淋淋的既视感。不安之情瞬间膨胀起来。
这应该算一种威胁吧。
“万分抱歉。”
冷酷的鬼之副长十分配合地认错,默默收起了烟盒,正襟危坐。这幅姿态让我回想起了被寺庙住持呵斥的黒帮。
没有想借着灵异现象恐吓他不许吸烟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把这点忘了而已。
我想了想,又把手伸进外套口袋,还好这件衣服的口袋足够大,能放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又递了个东西给他。土方看都没看便抖着手接过。照这个架势看,估计无论递什么过去他都会接下的。
先接下再查看,土方和一瓶蛋黄酱面面相觑,随后诧异地看向我。随身携带这种东西难不成真的变成了某种流行趋势?
怎么可能。
最近总有种被警察先生跟踪的感觉,今晚出门来到新宿,思索片刻,还是拐进了地铁附近的便利店。
和用猫罐头吸引野猫来一个原理,本想用这东西试探,结果根本不需要吸引,他自己就走出来了。
“食用的时候请小声。”
既然爆米花可以,没理由这个不行。我礼貌提醒,没有笑话他的意思。
幕布上开始浮现灰色噪点,播放起正式剧情的预告,影片开始了。
画面昏暗,隐约有杂乱的荧光闪烁,座位一排排排列,像极了电影院。但当镜头聚焦在最后的角落,座位之间的扶手却溅射上了血迹。
影片在播放不知真假的凶杀现场。
里面的角色受到无法言语的痛而发出惨叫,身体扭动挣扎,指头因挣扎而骨节分外突出。是凌乱还是不合身呢,衣服的布条也在皮肤上勒出了痕迹。
椅子的脚和地面上残留着血糊糊人体组织那样的东西。然后咕咚一声,脑袋也像被摘掉帽子般掉了下来。
我往荧幕看了一眼,表情僵住,瞬间寒毛竖起,当即抬手捂脸,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虽然不怕鬼怪和幽灵,但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血腥暴力的场景。
捂住眼睛就没法再捂住耳朵,虽然眼睛自己可以闭上,但我还是选择在视觉上做多重防护。
我缩起肩膀,可后背依旧感到发凉,下意识就往土方的胳膊上靠。这一瞬间,我成功与几分钟前的他共情。
很为刚刚在心里说他风凉话的行为感到抱歉。
这时候身边有个经验丰富的武装警察实在是太好了。
土方的脸色本就差劲,影片一播,表情瞬间显得更命苦了,看个电影怎么还搞出了加班的既视感。
“我说,你选的这到底是什么电影?”
“电锯惊魂。”
我小声回答。
虽然节目单上看不出来,但电影票上是这么写的。之前也确实流行过这种片子。就在幕府颁布禁刀令后的没多久,那段期间电锯卖得很好。电影上映的时间恰到好处。
“情侣厅就放这个?”
等一下。
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明明是个随口就提议找棵树上厕所的家伙。
我依旧还捂着脸,声音有些发闷。
“...您还去过情侣厅?”
“我查过情侣厅。”
例行检查的查。接到举报后搜查的查。
别人正情意绵绵的时候他一脚踹开了门,好一个让情侣们闻风丧胆的形象,江户有自己的真选组惊魂。
好在警察先生这时候很是大度,任由我埋头依着他的手臂,没把我一把扯开。
有些潮湿汽和灰尘的影院,衣服上沾染的烟味,蛋黄酱的甜味儿,身边人的温度...
这场景只有两个人类,同类之间难免会下意识找寻,不自觉地靠近。
[电影院禁止在角落行不轨之事。禁止真枪实弹。请文明观影。]
又一条巨大的红色警示贴脸。
“谁...了?”
土方一副咬破了臭椿的表情,激动地声音都拔高,但忽地戛然而止,硬生生咽下了中间关键的部分,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
因为紧贴着,他的声音和反应被无限放大。
听起来好像出现了什么异样,我犹豫着分开一点点指缝,但还是没有抬头看荧幕的心理准备,最多只敢顺着这个方向瞧他的大腿。
“怎么了吗?”
“没什么。”
“您刚才没激动到踹前面的座位吧。”
“忍住了。还没结束,你眼睛先闭着吧。”
听起来这段可以交给他,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土方目视前方,红色标识缓缓淡去,前方的凶杀场景还在继续。
后来的这句警告连感叹号都没加,消失得也迅速,好像只是象征性地晃一下,和禁止吸烟的时候可差远了。
就这么看不起吸烟行为?这玩意还是互动模式?7年前的电影这么猛?一连串的吐槽在心里闪过,心情却并没因此得到缓和。
脸色越看越严肃,土方放下翘着的腿,坐直身子。仔细看的话,这段可不像是电影拍摄画面。
左臂被人压着袖口紧贴着,便用右手按住腰间的武士刀,他继续紧盯眼前荧幕,同时用余光提防地扫视四周。
预告环节到此为止。
荧幕上的灰白噪点越来越多,伴随一个灯光效果的忽暗忽亮,穿着兜帽的家伙出现在了正中央。
满脸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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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漆黑的眼眶中央是红色瞳孔,两侧颧骨高耸、画着旋涡那样的红色圆圈,勾起的嘴角莫名让人火大。出现了一个这样的生物。
它似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字幕交流。
[你好,我想玩个游戏。]
[这里有无数双眼睛,他们都各自看到了什么?]
[在你的手边有一个遥控器,你可以操控它切换视角。你可以先试着操作一下。]
土方向右侧扫视,一个遥控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扶手上。
怎么还是与时俱进的互动影片。
巨大银幕分成许多视角的小块,像极了监控总台才会出现的画面。土方拿过遥控器,切换各个角度调试,眉头逐渐皱起,找到了一直以来不适感的来源。
单个视角的画面时不时有所摆动,数量也实在多得离谱,不可能是安装的监控。
正如这古怪生物所说,那是无数双眼睛。
那些眼睛所捕捉的画面中甚至出现了不同角度的他和我。距离有远有近,但无一例外都在这个影厅里。
将视线从荧幕上挪开,空荡荡的座位一排排向前延伸,明明空无一人。
座椅发出吱呀声,近在咫尺的位置有谁没能按捺住,侧身回望。荧幕中的某块分屏画面突然切换,两个熟悉的身影并肩而坐,正是从斜前方视角窥视到的我和土方。
哪里算得上是影院观众,倒不如说是一群偷窥狂。但凡把这换成真实场景,他绝对要以扰乱治安为名全都抓进局子里。
土方恶狠狠按下遥控器的方向按钮。
也不知道是触发了哪个按键功能,其中一个单屏被选中放大,占据了巨幅荧幕的全屏。
画面中的视线贴着冰凉的地面,微微向上抬,露出了一双并拢着的小腿。脚踝纤细,微微紧绷,下意识地向着某一侧倾斜,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曳。
仔细观察的话,屏幕里并非只有一双腿,它倾斜的方向隐约能瞧见黑色的制服裤子,只是颜色和环境相融,又不被视线的主人放在眼里...
土方凝神细看了几秒,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线索,直到画面角落里的黑裤子让他感到莫名熟悉。他试探性地晃了晃腿,荧幕中的画面也随之晃动。
等一下。
所以那是身边人的吗?说起来,他顺着空隙走进来时低头看路,余光不可避免地瞥到了一眼,没记错的话,确实是短裤。
上身是长袖外套,下身却是短裤,这是什么搭配,不会受热不均吗?说起来,巡逻时也常看到年轻女孩这样穿,当时他就没想明白…
但现在可不是让他走神沉思时尚的时候。
土方的呼吸一滞,手指慌乱地在遥控器上按动,视线在身侧和荧幕之间来回扫视。多亏了这遥控器,他作为警察那为数不多的形象正岌岌可危。
“该死,退出键到底是哪个,在遥控器上面标一下会怎样...那什么,再等一下,还没结束,你可先别睁眼啊!”
按键复杂又不灵敏,土方忍不住暗骂,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从地面向上的刁钻视角是哪里来的?又是谁在看?
双人座位与地面之间的空隙,之前一直有冷风拂过,他本来在安慰自己那是错觉,现在终于有了答案——那里正是偷窥狂的藏身之处。
镜头甚至得寸进尺,顺着小腿缓缓上移,仿佛在一点点攀爬。
土方放弃继续把注意放在遥控器上,喉咙滚动,做了个深呼吸,随即发了狠地向后猛然用力一踩。
这个视角的画面掉线了。
“哪里来的偷窥狂,这种被盯着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土方咂舌,如是感慨,劫后余生的遭遇使他此时嫌恶的语气显得十足十真心。
“...”
我捂着脸的手指忽地收拢,指甲因此在额头划了一下,带来一丝微妙的痛楚。
感觉自己被骂了。
“好了,现在没事了,你可以睁眼了。”
上一个视角惨遭下线,荧幕暂时回归一片白茫茫的噪点,简直是最好的时机。土方捏了把冷汗,一边提醒,一边脱下制服外套,随手摊开,扔到了我的腿上。
“...”
被盯着看怎么了。
怎么了。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最熟悉你的永远是暗中关注你的那个人。
因为有很强的信息搜集能力,所以知道你全部的爱好和雷点,能够在细节上看似不经意地给出照顾。因为只是一直看着,从不主动上前找麻烦,所以某种意义来讲也是懂得尊重你。因为这一切都需要强大的心理,所以情绪和心态锻炼得很平和,能提供安全感...
被长时间悄悄打量也不是没有好处,喜欢视奸你的人多半会成为你的理想型。
如果实在讨厌的话,那就把蛋黄酱还给我。还有狸猫挂坠。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直视前方,就当身边的土方不存在。
荧幕中央,穿着兜帽的家伙再次出现。
[我只和你说三句话。]
仿佛特意渲染气氛那般,电影荧幕卡顿,连字幕都在变得模糊,只显露出了残缺的边边角角。影厅内的光线污染本就严重,字幕边缘晕染出电子的采光,抖动得让人头晕。
“这东西不会说话吗。无声电影?”
“刚才就这样,好像是。”
恼火的情绪无处发泄,我盯着前方的家伙,在一片光污染中舍弃了表情管理,对这怪东西不断比起了[去死吧]的口型。
区区人类向灵异散发怨气罢了。
兜帽角色沉默了片刻。
“...我...我只和你说三句话。”
声音断断续续,卡出了电子音。声音倒是发了出来,颜色却肉眼可见地减淡,褪成了黑白,噪点崩得更加严重了。
8.蛭神的回应6
“第一,这些自毁人生的人对生命没有丝毫的尊重。”
“第二,人只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才能真正懂得人生价值。”
“第三,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
荧幕里的怪东西竟然真的说话了。
但比起那个,尽管它的话语中透露着[生死由你选择]的意味,却并未成功营造出预想中的紧张氛围。
紧张感确实是存在,但却绝非是在紧张我们自己,而是在紧张它
——感觉它有点在死了。
发声一点不流畅,像气管里卡了异物,咽不下又吐不出,全靠拼尽全力才勉强说出来的几句话。说完后想有气势地大笑,结果试了一下,就只有咳嗽声回荡不止。难怪它一开始只用字幕交流。
谁去给屏幕里的家伙做一套海姆立克急救法。或许是当警察当得有些感性了吧,土方竟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因为一句反问就这么内耗吗,做不到的话就不要硬是勉强自己啊。
土方欲言又止,一张嘴就是关怀。
“做不到的话就不要强撑了吧,用字幕也没什么不行的。”
我从怪东西开口起就不满地皱着眉,在听见身边人的发言后,表情瞬间变得微妙。他这不合时宜的关怀是怎么回事。
[去死吧]的诅咒可能起到了效果,怪东西的颜色越来越黯淡,已经到了拿去当遗像都会被嫌弃显色度不够的程度,干呕着彻底消失在了荧幕里。
荧幕回归监控总台画面。
周遭顿时陷入沉默,彷佛时间静止了似的。
“刚刚那个,你怎么看?”
土方询问我的感想。面对凶案可以全神贯注,但涉及到了那种生物的状况,他心里没底,还是觉得问问身边人比较好。
明明坐拥这么大一个灵异场所,它表现得未免也太没用了吧...我为什么要回答。
我用余光瞥了土方一眼,随即缓缓别开视线,向另一边偏过了头,不予理会,还在记恨他之前的话。
把蛋黄酱还给我。
土方问话时向这边转过了头,加之距离又近,我的反应便尽收眼底。他闭上了嘴,挑起眉,原本以为我会回应他的话。
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冷淡?
“难不成是还在害怕吗?”
把蛋黄酱还给我。
见我一直不说话,土方越想越觉得合理。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拿起放在大腿上的蛋黄酱,伸出手臂,故意凑到我眼前晃了晃。
“要吃吗?”
“...”
这男人在让人火大上颇有天赋。
没拿着烟盒问我[那要不要陪一根]真是算他体贴了。
因为我还没有回答要或者不要,土方便一直很有耐心地在我眼前举着。
与女孩子的手截然不同,大手骨节分明,手背隐约可见青色血管。见我被吸引着瞧了过去,还拿着东西随意又轻巧地晃了两下。
视线不经意地从他的手指向上移。
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滚着金边的黑色马甲紧贴身形,脱掉了外套后,内搭的白衬衫被影厅跳着的光衬得亮眼。
我的腿被刚刚突如其来的制服外套压得发沉。
双手置于大腿上,厚重的布料在掌心里微微发烫,仿佛还能摸到其主人身上的温度。
我摸了摸腿上的外套,无可奈何,还是选择了理会。
“看了那种画面,我没有胃口。”
把警察先生横在眼前的手轻轻推开,我看向他,问了个问题。
“刚刚的那个可能是影院老板,最不济也是个管事的,不问问他还招不招员工吗?”
听了我的笑话,土方眼梢一吊。
我没在讲笑话。
“荧幕在播放凶杀片段时不受干扰,很流畅,说明是拷贝好的影片或录像。但那个兜帽出现时明显有严重的噪点,加之又可以对我的问题做出反应,肯定不是影片录像的一部分。”
头顶斜后方,放映机发出轻微的嗡鸣,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有让观众自由控制影院内眼睛视角的权利,说明地位在它们之上。这些眼睛无法显出形状,但它却可以,代表能力相对较高。”
“想现身就需要和我们保持在同一频率,以荧幕为载体露面还算轻松,但说话就实在耗费力气。为了和我们互动也怪不容易的,看起来又辛苦又好说话,如果我们提议打工的话,它说不定真的会同意。”
土方一时语塞,又不好打断,强撑着把话听完。
他真的不想听这种有理有据的推理,只会让他的心脏和肝脏加重负担。不过临时搭档的脸色倒是好多了。
“听起来,你好像还挺熟悉这种地方?”
土方有些意外地问道。
狸猫挂件像三无产品,佛串符纸也处处透着被诈骗的气息,带着它们的人却意外地了解灵异之地的规则,他今晚已经触底的苦命似乎得到了反弹。
“只要听得多,大师课也是有点真东西在的。既然它已经把线索给到了这里,你又不考虑留下打工,那想出去的话就只有陪它玩这个游戏了吧。”
这里的冷气确实有些过头,我对警察先生怀疑的眼神无动于衷,屈起膝盖,把腿缩进了他宽大的外套下面,下巴枕着膝盖歪头看他,还有些不明白的事。
“在开始遥控视角前,不如先整合一下已知信息和疑点。我有问题想问您。”
为了顺利通关游戏,脑子这时候也该开始努力转一转了。
“你说。”
“档案记录大火一共烧死千人以上,有提起影院占了多少,这里当时又有多少人吗?”
“没有。就只有那一句话。”
“您不感觉这里差不多要坐满了吗。侧面说明影院内的人几近全军覆没。火势起来的初期,影厅里的其他观众们既没受伤,也没有被绑起来,当时为什么不跑呢?”
门没有上锁,所以这间屋子应该进出自由。即使门被纵火者上锁,影厅内有这么多人,外面也有工作员工,总会有打开的办法。就算打不开,早期建筑多木质结构,木门也会很快被烧开。
土方回想了一下那兜帽老板说的话,将进入影院后所见的现场逐一对应,有了猜想。
“他们跑不成。”
厕所遍地是使用过的针头,就连走廊里,影厅里也随处可见。
[这些自毁人生的人对生命没有丝毫的尊重]。
“难不成当时整个影厅里都是动弹不得的瘾君子?”
我缩了下肩膀,看向前方座位的眼神都不同了,悔恨自己没带个防毒面具来。对比之下,警察先生的烟瘾显得健康得多了。
“当时有多少行动不便的人不清楚,但如此明晃晃地纵容这种行为,这里估计偷摸卖了不少。财源滚滚啊。”
是把那东西当成观影好搭档爆米花了吗。
有种微妙的瘆人。
“那他们对后方发生的分尸现场无动于衷,会不会也是这个原因呢。我捂着眼睛的时候就在想了,那尖叫声音大到了影片音量无法掩盖的地步,又是在最后面,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被误认为是配音,又只有一个观众发现。”
“要么是他们丧失行动能力,无动于衷。要么凶手是惯犯,对节奏把控得精准。要么这两种猜想一起发生。”
土方淡然地说。
那很可怕了。
我把他的衣服裹得更严实了些,继续问。
“当时的办案结果认为[纵火者]与[杀人者]是两个人。但一般来讲,都会倾向于推理是凶手杀完人后销毁现场吧。”
“确实。”
“如果分开算,纵火者为什么要纵火?”
“是激进攘夷分子的话,想来对这种天人传入的西洋玩意儿很痛恨吧。”
“如果是激进攘夷分子,时机会不会太巧合了,正巧在凶杀发生、有人报案的没多久。难不成是想着干脆连着行凶者一起烧死?又或者他们是同伙?等等...”
判决结果在脑子里晃了一下,我止住话,寻找其中暗含言外之意的地方,忽地捂住了嘴。
“不予处置的意思会不会是...杀人者并未在大火中丧命?”
杀人者不予处置,也并未将其列为攘夷分子的同伙,很界限分明的处置结果。
那就不能是同伙了。
“要么是两个人,要么是町奉行所在包庇杀人并纵火的凶手,故意使手段拆分成了两个身份。”
土方抛着手里的蛋黄酱,面色早已冷峻了下来,早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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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档案的时候就觉着有问题。
“您知道之前町奉行所的最高官是谁吗。案件发生到现在也才7年,也算不上特别久远。”
“这可就有的说了。”
提及此,土方语气怪异,脸还冷着,难评和气急反笑的意味混在一起,仿佛在和空气呛声。
有这么一个瞬间,我把头压得低了些,不太敢和他继续问。
我很快就知晓了这语气的原因。
那时北奉行所的最高长官全靠裙带关系上位,上任初期并未做出任何成绩,是个没气量也没有脑子的废物。
但正如那句话所说,聪明人的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的灵机一动,正在为成绩为难之际,他想到了能够提高破案率、让履历更漂亮的好办法。
和黑灰势力沆瀣一气。
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部分违法行为暗中摆平,也会提供一些大动作的情报。代价是他们要处理掉负责地大大小小的案子。
光是这样就算了,他还很勤奋。真的很勤奋。
或许是尝到了业绩的甜头吧,他就此找到了奋斗目标,之后的人生就只剩下了工作。多次利用地下关系营救手下和同僚,在人际关系之中一片好评。幕府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过问。深谙情色必定害人的道理,始终未婚,私生活也干净到离奇。
于是,在幕府重新调整机构和官职后,不仅没有在当年的纵火事件中遭到降职,甚至又做了1年的警察厅最高长官,然后光荣退休了。
即便退休,如今也依旧深受黒帮的尊敬。就是这般传奇的一个人。
要是没有他,这里半数的犯罪分子和攘夷分子都应该已经投过至少一轮胎了。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所做,如此大费周章,不像是帮混混、黒帮或是攘夷分子摆平...”
我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咽下了后面的话。
政治插手。
那当年案件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幕府警察的工作性质特殊,土方没有说话。
“被分尸的死者又是谁呢?”我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他们怎么查出死者身份的,火烧成那个样子,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报案旅人称被杀者是个女人。判决认定被杀者身份是贱民。”
“贱民?”
“...”
他似乎不是很想讲这部分。
“你听过...饭盛女吗?”
在宿场町旅笼为客人斟酒盛饭的女招待,实际上是店主雇佣的私娼。但幕府的公娼制度不允许在吉原以外经营卖春场所,虽因不得已而持默许态度,却并不给予合法身份。
“原来如此。最后一个问题,您说那个兜帽要和我们玩游戏,具体是什么游戏?”
那时候我正捂着眼睛,没看见荧幕上的字幕,警察先生也没提醒我睁开。
“大概是让我们利用这些眼睛看到的画面,还原当日发生的事情。总之先看看被害人死之前在和什么人在一起吧。”
他大海捞针一样找到了需要的视角,用力按下遥控器的播放键。
——昏黑的影院角落。偷窥的视角。交叠的人影。暧昧的声响。
这绝对不是票上写着的电锯惊魂。
土方仿佛受到了惊吓,瞬间把手里的遥控器扔了出去,被我眼疾手快地接住。我捂住嘴,目光不离开荧幕,小小地“哇”了一声。但很快就眯起眼睛仔细瞧,总有种似曾相识感。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
“...”
他不理我。
“警察先生,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我们正坐着的位置吧。”
呆滞过后,土方痛苦地捏住了眉心,肩膀拘谨内扣。
“等出去了,我们就把今晚发生过的事都忘掉吧。”
虽然知晓说这句话的背景,但听起来果然还是很像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发言。
我抱着膝盖,把遥控器藏到另一边,用余光偷偷瞄向荧幕,小声拒绝。
“抱歉,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我会记一辈子的。在情侣厅看了18+的那种影片,您还脱了衣服,让我把接下来的事情忘掉。”
只需要调换一下顺序,造谣不需要成本。
警察先生绷不住了。
9.蛭神的回应7
“您怎么看?”
我下巴枕着膝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询问警察先生的感想。
这种画面可比凶杀现场好接受多了。但身边的男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土方背脊挺得笔直,两脚并拢,双手规矩地搭在腿上。
他眼睛毫无焦点地望向前方,偶尔目光短暂聚焦,落在前方荧幕上又迅速躲闪开来。整个人的姿态透出一种不知所措的局促。
播放着限制级画面,又是偷窥的视角,刺激之情在此刻隔着屏幕溢出,搞得好像偷窥的那个变态是他一样。更糟糕的是此时旁边还坐着别人。还是位异性。
“这段还是忘掉吧。还是忘了吧。求你了。我已经在忘了。”
土方正艰难地说着,影厅的音箱便传出一阵高昂的背景音,强势地压过了他的发言,仿佛在刻意和他作对。
“...”
他想跑,但无处可去。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尴尬。
“那我就只有先杀了您再自杀了。”
我为难地说出这句话,侧头瞄向身边的土方。警察先生怕鬼时还有很多掩饰的小动作,现在则一点动作都不敢有,彻底僵在了原地。
对他来讲,桃色的威力竟然比鬼还可怕吗?
我忽地灵光一现。
“这算不算拿到了您的把柄?”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哪个,但没有证据的事说出去是不会有人信的。”
安静了一会儿。看似是我无话可说,实则默不作声地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解锁点开相机功能。
“那录个像吧。”
按下遥控器的后退键,荧幕又开始回播刚刚的画面。
众所周知,视频是不能p的。
我捧着举起了手机。
以防拍到不干净的东西,不知不觉地带着出去然后就此被纠缠上,我本来不想在灵异地方用手机。但这次值得冒险。
镜头在荧幕画面稍作停留,随着手臂动作转向身侧,手机屏幕中露出了土方的身影。他原本还在僵硬地直视前方,忽地听到了不对劲的发言,诧异地扭头看了过来。
画面里的警察先生目光正对着摄像头,样貌清晰,衬衫微开,露着锁骨——因为尴尬而解开的衣口反而坐实了一些谣言。
“你在干什...”
“不许录像!”
这种状况下还只是问话显然不合时宜,土方彻底反应了过来,慌张又强势朝这边伸出了手。距离受限,我没能躲开,手机落入他的手里,但也因此录到了他紧跟着靠近的画面。
更说不清了。
土方低头检查拍到的画面,沉默着看完了全部的十几秒,怎么看都没有留着的余地,点击了删除。
“就这一个吧,没有别的了吧?”
他嘴上问着,手指不确定又下意识地左右各划了一下,差点又把手机扔出去。烫手山芋那样扔给了我,下一秒便决绝地后仰,靠在椅背上。
我接住他抛来的手机,稍作检查,意外于他的不严谨。
“您还没删回收站的记录,不然是可以复原的。”
“...你自己来。”
他抬头看天花板,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好像个横死在座位上的尸体。
“当我是傻瓜吗。好奇怪啊,您为什么突然这个反应?”
他不说话。
我疑惑地眨眨眼,回忆了一番他把手机扔给我前的动作,手指不经意地学着划了一下,用越来越轻的声音问:
“您看到我的照片了吗。”
土方别过了头。
荧幕上跳动的光影投射在排排座位和墙壁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掩盖住了他从耳根蔓延到了脸上的红晕。
无声却坦率,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还是换个话题吧。我指向屏幕,和他询问正事。
“您怎么想?”
这个视角的主人一直留在影厅里,画面结束在了男人搀着女人离开,出了门便没有了后续。
“...不要说出去,求你了。”
太不像话了,别说作为警察的生涯了,作为人的生涯也完蛋了。
“我没问您这个。”
...还能怎么想,这种送命的问题怎么可能回答。
土方先生面如土色。
我还在等他回复,但警察先生选择将沉默寡言贯彻到底,假装自己其实不存在。
身边坐着这么大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土方用力别着头,依旧仰望天花板,全然看不到我的提示。我迟疑片刻,只好把话说得再详细一些。
“先排除掉政治色彩和判决结果的干扰,作案经过,您怎么想?”
原来是问这个啊。
土方后知后觉,劫后余生那般地放下了脑袋。
这幅反应,刚刚的心思估计没在影片上。男人可真是。我微妙地瞥了他一眼,拿着遥控器晃了晃。
“刚刚的您都看清楚了吗,要再重播一遍吗?”
也算是播了两次,但警察先生两次的眼神都很飘忽,感觉脑子已经被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也不知道具体接收到了多少信息。
为了寻找更多的线索,看可以,但能保证看的时候全场就只有他自己吗,不然的话实在太尴尬了。不能就还是...算了。
土方给出了拒绝,躲开了和我的眼神接触,清了清嗓讲出猜测,尽力让气氛回归正常。
“凶手是施暴人,也是纵火犯。”
“死者在遭受侵犯时被凶手掐住脖颈,失去意识。凶手假意搀扶,将其搬到了隔壁播放恐怖片的影厅2,借由影片尖叫音量遮挡继续行凶。被其余观众发现并报案,于是赶在同心来之前一把火烧掉了影院,后潜逃。”
根据部分闪过的画面,行凶现场在唯一出口的近前方,周边座位是单个相隔,除此之外则是一样的布局:后排座位豪华。播放影片时门关着,上面没有窗户。
影厅3的双人座位很好辨认,作案现场想来在影厅1和影厅2之中。
想要前往影厅1需要途径检票口,会被大厅中的人看到的同时还有检票员站在那里工作,发现这种一张票四处跑的行为肯定会制止。太显眼了,影厅2的可能性最大。
我小小地咳了一下,有话要补充,就知道他没仔细看。
“那不是侵犯,他们应该是情侣。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
“被搀扶着离开,可能不是失去意识而是脱力吧,凶手不是那个男人。”
画面里的男人个子不高,溜肩纤瘦,是个漂亮的青年。因为还留着长发,乍一看甚至会认错性别。
土方嘴角抽搐了一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实在搞不懂过去和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当警察当的每天都有无数不解。
“怎么想的,是情侣的话为什么要在公众场合做那事...”
“啊,抱歉,我刚刚在想东西。您说哪种事?”
“就是那...”
“那?”
土方眼神瞄向无人的那一边,声音越来越小,把自己说不好意思了:“那...咳。男女之事。”
注意到他的语气,我转过脸硬憋着笑回答。
“追求刺激?”
“哦。就像背地做了错事却还要主动靠近警察那样吗。”
“就像拿了别人手机说着检查但其实乱看那样吗。”
“但目击者声称死者为女性,衣服也对上了。”土方捏着下巴沉思,专心分析,“而且脱力后为什么选择离开,而不是在角落坐下休息?”
“一方面,可能是有很多目光在偷窥他们,感觉不自在。另一方面,其实我刚刚就在想这个问题...”
我顿了顿,犹豫是否该向他寻求意见。
“那种事,会事后脱力到那种地步吗?小说和漫画里的那种都算夸张表现手法,毕竟是和现实情况不同吧。”
你在说啥——土方欲言又止,很快露出尴尬的神色。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卡在了彼此的知识盲区里。
这里就没有在这方面更专业点的人士了吗。
只能由在另一方面专业的警察上了。
土方一幅社死当场的绝望表情,拿过遥控器,硬着头皮继续寻找可用画面。经过短暂但格外漫长的寂静后,画面暂停在了走廊里意外擦肩而过的视角。
有人瞥见他们拐入厕所。
放大,切入脸部细节,虽然画质模糊但还是被土方一眼盯住。
“这里!”土方激动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发出了好像[终于得救了]的声音,“那是药物过量的反应,没有控制好剂量,在受到刺激反应后陷入了暂时性休克。男人或许是误以为对方死亡,慌乱中“抛尸”在影院角落,被真正的凶手发现。”
听起来好渣男啊,土方先生。
终于有了两个人可以一起观察分析的线索,想继续翻找下去,却什么都没有了。
巨大荧幕分成了那么多的小分屏,显得好像视角很多,大部分却都是无关紧要的画面。除却望着前方的某个位置发呆,就是在大厅里向神像供奉。
惠比寿神像被擦得干干净净,台子上堆满了东西,放不下的都溢到了莲花座里面去。虽然形象设计略有些违和感,却意外地很是受欢迎。
挨个翻了一遍,土方摇了摇头。
“没有了。”
意思是全部的线索都已经给完了吧。从我们进入电影院那时算起,到看完这些片段。
“目击者说了谎。凶手不是纵火犯或激进攘夷分子。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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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出了我的猜测,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的排排座位,有个点还想再确认一下。
有的眼睛漠不关心,有的眼睛却在频频偷看,就好像知道并在等着发生什么一样。
仿佛在它们眼里,真正的表演不在最前方的荧幕,而是在最后面。那些情色和谋杀的画面也确实都来自那些偷窥视角。
“它们一直暗搓搓看我们,说不定是在等我们做一些特别的举动。”
“比如?”
在土方骤然瞪大的眼睛中,我一把拽下挡着腿的外套,面朝他的那边,顺势将腿抬起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短裤下露着的大腿在光线中亮眼地晃了一下。荧幕上的视角不约而同地切换。大半场的家伙回过了头。
说对了。
保持这样的姿势,我抖了抖宽大的警服外套,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电影院缤纷杂乱的灯光下,土方神情依旧冷淡,耳根却微微泛红。他的手虚虚地抬起,却又为难地无处可放,还没到好意思用手把我的腿拽下去的程度。
“我说,那现在可以拿下去了吧?”
我不理会他的话,用手指向荧幕。浮现的字幕正在窃窃私语。
-后面在干什么。
在向神祭祀吧,水乳交融,登入极乐。
就是那个啦,那个,莲花座上的福神。
呼,何必那么麻烦呢,我也感觉灵魂轻飘飘地飞出来了。
-后面在干什么。
在超度吧,尸首分离,好让灵魂从肉身中钻出,彻底前往极乐之地。
呼,我也感觉自己的灵魂从头骨中钻出来了。
好轻盈,就好像把连着皮的血肉和骨头一起留在了地上,脱离了人间地狱。
-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飘下来了。
是天使尘吧。
是佛前香灰吧。
你痴了吧,没听后面在喊着“福神”,“福神”,“快求福神显灵”吗。
啊..太远了...我听不见,我看见自己也被砍断了四肢,放在莲花上顺着天河向下漂流,此时正在空中向下俯瞰。我变成了神。
-神,请予我回应,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众生死无葬身之地。
神,快超度我。
哔哈啦嗦哈啦,乌云和大雨快落下,哔哈啦嗦哈啦,抠着石块往外爬。没有骨气的家伙,你们为什么都不动弹?
既然里外都一样,又何必再跑出去。神,快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
白色字幕密密麻麻,像极了瞬间聚集在一起的蝗虫群,不安分地躁动着向外冲击。单薄的荧幕不堪重负,颤动了几下,随时有被撑爆的风险。
土方额头渗出汗水,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就想起身。
“我们是不是该跑了?我们还跑得掉吗?我们不会要被它们超度了吧?”
“原来如此,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您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吧。但是在对答案之前...”
眼前忽地一片漆黑,隔绝了颇有恐吓意味的字幕白光。
视觉暂时失灵,什么也看不清,我微微侧过脸,只感觉鼻尖抵住了不知是脸颊还是嘴唇那般柔软的地方,额头也被对方垂下的粗硬发丝扫得发痒。我用土方的外套蒙住了我们的脑袋。
彼此身体的温度变得清晰突出,维持这个姿势不算容易,搭在他腿上的膝盖渐渐向内倾倒。
土方瞳孔颤动,人都僵硬了,不知所措地看我。虽说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您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你就非要挑这时候问吗?”
他声音干涩,实在不敢置信。
“这种事,一般都是要趁人之危的时候做吧。”
“等出去再...”
“不行。”
他不说清楚的话,会让我觉得外面比这里还危险。
土方没有应答。被一群人注视感愈发强烈,甚至感觉他们在靠近。还有那头愈发震耳欲聋的声响,咚咚咚,连地板都在震动,那冲击的不是屏幕,是他的心脏。
不会拿下外套就会看见被烧死的恶鬼贴脸吧?
“警察先生,正确的做法是退出相册界面,关掉手机屏幕,就当没看见那样递回来。而不是那么大的反应。”
周围的声音似乎彻底与他无关,耳朵里只剩下了大于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也跟着在心里真心实意地喊起了:[来个谁顺手把我也超度了吧]。
“看了别人那种照片还这样支支吾吾,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说不说?”
“...我说。”
10.蛭神的回应8
“你给我打过电话。”
他语速加快,说着仿佛黄鼠狼最后一溜屁般的台词。
虽然做着类似坦白的事情,实际内容却含糊不清。也不知道他是紧张所迫,还是依旧有着另外的打算。
要继续问吗?我为难地抠住外套的布料,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好。
[你是怎么知道的]会显得自己在白送,[就只是这件事吗]又难免给出了多余的提醒,说不定未来就真的只剩留影院打工这一条路了。
伤脑筋该说什么,又不能因为停顿太久而引起他的怀疑。
我只好嘀咕着打岔过去,暂且放过他。
“我可没有您的电话号码。”
土方却并未能因此松口气。
彼此的脑袋被同一件外套蒙住,努力放轻的呼吸不一定会落在谁的脸上。为了维持这个状态,上半身不可避免地靠在了一起,腿也还搭着,体温顺着裤子布料不断向下渗透。
极力避免脑袋里会出现不该出现的画面,土方不自在地向后挪,手脚变得更加规矩僵硬,哪里都不敢碰。
“好了吧,我已经说了,现在可以把衣服拿开了吗?”
“忘掉那句趁人之危,退一步来讲,黑暗的环境不应该更让人安心吗。”
“这种闹鬼的地方黑下去了才可怕吧!”
他立马回呛,故意嚷嚷着表示拒绝,抬手就去扯外套,好像忘了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照顾警察先生的想法,我掀开了一点点衣角,好能让他看到外面的景象。一片漆黑中透进了亮光,土方下意识看向那头。
白色字幕墙刺眼,数不胜数的[超度我]正在发狂,一排排空荡的座位地震了那般乱颤。
收拾收拾准备一会儿升天的可真不一定会是谁。
扯拽外套的动作瞬间停下。
没了男人对抗的外力,我隐隐作痛的手腕终于得到了拯救。又等了几秒,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我疑惑地探头。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
土方:
“警察先生——”
土方:
土方就此没了另外的反应。
都说强烈的吊桥效应有利于拉进关系,但他这未免强烈过头了吧。桥好像不堪重负地坍塌了。
我想着就叹了口气,膝盖向前挪了挪,尽力直起腰,脑袋用力撞向他的脑门。
悄然无声的沉默之后,土方猛然回过了神。
“我们要不要快跑?!”
“外面又没有门,您想往哪里跑,呼哧呼哧把自己累死吗。”
“那,那你知道超度它们的方法吗?”
“有个在民间流传的偏方,据说是向脏东西小便。不知道真假,您要试试吗?”
“...”
男人在这两种时候是尿不出来的:石化的时候。和恐惧占据上风的时候。
“抱歉,还是当我没说过吧。”
土方说着便主动拉下了衣角,选择再次把脑袋蒙上。就算被说是他这时候趁人之危也无所谓了。
厚实外套挡住了刺眼的光线,黑暗的环境确实使人安心。
质量好才是真的好,回去就给真选组制服再做加厚设计。他们怨声载道也没用,炎炎夏日里总会有用得到的危急时刻。
迟迟没等到警察先生再说话,只剩下了刻意放轻的呼吸证明人还活着。
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真心不容易,被对方垂下的发丝扫得被迫闭上眼睛,我还是主动开了口。
“我们来对答案吧。”
“...啊?你说什么了吗?”
“游戏应该还没结束呢吧,只要能把答案推理出来,它说不定就会放我们出去了。而且我也不想一直被您的头发扎着。”
就和看起来的一样,他的头发又多又粗又硬。被划到的脸颊皮肤隐隐刺痛,让人担心会不会已经被扎红了。
头发沾染的烟味和外套里面的烟味混在一起,他自己本人可能注意不到,但对我来讲实在呛鼻到有些窒息。这种小空间里氧气本来就稀薄。
土方将信将疑,但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听起来最合理的办法,怎么想都比让他对着荧幕撒尿强。
“实不相瞒,我也渐渐明白了。”
土方深吸一口气,衣服里面烟味这么大,就相当于是在抽烟了,心情竟真的有所好转。
“这里一定是4d影厅,最近不是很火来着吗,就是戴着眼镜特别沉浸式,座椅和周边都设置了机关的那种。这一定是互动影片的一部分。”
自暴自弃,紧跟着就是自欺欺人。
我张了张嘴,还是不要打击他的自信心了,别管是用的什么方法,只要他冷静下来了就好。
开始对答案吧。
——[报案的目击者说了谎话。]
土方看完了影片中涉及的凶杀部分,仔细观察了分尸影厅的布局,确实对报案人的话产生了怀疑。
“根据档案记录,报案人称观影时发觉后方在杀人,见状便假意前往厕所,从后门溜走。这句话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影厅2只有一个出口,他不可能和凶手擦肩而过地去厕所,绝对会被喊住。”
倒不如说凶手选的位置就很挑衅,摆明了是不想让其余观众离开。
(荧幕)
路座座座座
路座座座座
路座座座座
路座座座座
杀杂物杂物
门墙墙墙墙
观众目视前方,眼中的画面一动不动,像被胁迫了似的,最多也只是回头偷窥。要是这时候有一个观众站起身,试图顺着夹角溜出去,未免也太突兀了。报案人很可能不是影厅2的观众。
播放影片时影厅的门关着,上面没有窗户,里面的音箱震耳欲聋,路过看见或有所察觉的可能性也实在不高。
这种情况下,报案人却对同心说出了[正在分尸的现场,死者是女人]这种有着确切信息的话。他是知情人士?
“怎么样,对上答案了吗?”
“...没。”
“啊?”
“我想的说其实不是这个,这么看来的话,报案人可能说了不止一个谎。”
我扯了扯脑瓜顶盖着的外套,还要多谢它给出的提醒:“死者不是女人。”
在播放凶案时发毛地闭上了眼睛,但眼睛闭得太慢,还是为数不多地瞥到了死者挣扎的画面。
第一反应与好可怕、真是残忍、这算哪门子电影...这种不截然不同,我有莫名的在意点:衣服是不是有点不合身?
就像土方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过分宽大,穿在他身上却很是合身,甚至有些紧绷。
带着这样的在意,我在荧幕doi时看得分外认真,关注着两人的穿搭,发现衣服穿在女人身上明明很合身。正纳闷着,视线落在了女人抬起的手上。
纤细柔软又小巧,因为骨量本身就小,再如何挣扎也不会过分突出到哪里去。
假若女人身份真的是饭盛女,这样的手盛饭时才有美感。更何况,旅客想来大多是男人,怕是也没有看一双青筋突出、骨节巨大到好像男人手的兴趣——当土方非要举着蛋黄酱给我安慰时,我产生了类似的想法。
与女人同行的男人个子不高,留着长发,是个漂亮的青年,就算换着衣服穿,乍一看也不会有太大的违和感。
搀扶着从影厅3离开,半路拐进厕所,再匆匆出来时,虽然穿着同样的衣服,却已经换了个人。
“特意换了衣服,说明被选中去死的本应该是女人吧。”
或许是遭到了要挟,或许是诱导,总之她被选中了,药物过量的昏迷反应许是死前准备。但在死亡临近前夕,男人顶替了角色。
人只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才能真正懂得人生价值。是生是死,自己选择——兜帽老板已经在三句话中给出了提示。
只需要调换一下顺序。男人把死留给了自己,清醒着走进了影厅2。
“女人呢?”
“不知道。可能要问报案者本人了吧,他大概率是知情人士,如果是在厕所遇见,接受了男人的请求,将昏迷的女人带了出去也不一定。”
这段是没有可靠理由支撑的猜测。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凶手不是纵火犯或激进攘夷分子。]
“在那么多人在场时悄然行凶分尸,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其他的观众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支撑身体实在太累,我没了力气,下意识往土方身上倾斜。土方稍微抬起手,却依旧无处可放,只得堪堪放回原处,撑在沙发座位的软垫上。
越到后排的座位越豪华,连椅子都包装成了这样,真正的电影不在前方荧幕,而是在这里才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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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不止发生过一次。
“如果让警察先生毁掉一个国家的人民,您会怎么做?”
我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倒也没真想听他的答案,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换做是我的话,我会向里输入毒品和暴力,摧毁他们的身体。扭曲和丑化他们本土的文化和信仰,摧毁他们的精神。”
正如如今所做。
攘夷战争失败后,幕府彻底开国,对天人言听计从。天人输入暴力和毒品,丑化本土信仰,武士自此被抽了脊梁,没了骨气。
排排座位坐满了人,从最后向前望,入眼的是维持不变的后脑勺和背影。仿佛所有人都醉心于荧幕上的血浆影片。
看多了暴力和情色,人就会被麻痹。于是有的在向后偷瞄,有的在目不斜视,有的在用毒品放空自己。
“有富商投资建设了西式旅馆与影院试水,因此大赚了一笔。大赚的绝对不只是一笔吧。”
这是一家最初的西式影院。
为了拿到图纸和机器,富豪和天人肯定有接触与合作。赚到了大钱,幕府肯定也盯上了这块地方。繁华新宿区的前身,又同时出现了富商,天人,幕府这几个词。权财色命的交易必然数不胜数。
-想来分一杯羹吗?那就证明给我们看吧。如此恶趣味的服从实验。他们在看电影,就像我们在做的一样。
那么,参与其中的凶手便不可能纵火。
“您觉得为什么要选在影院?”
土方沉默很久了。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了口。
“这里能被别人看到。”
宿场町,位于城乡交界处,每日都有大量往来江户的公差和旅人,旅馆与影院都是休息玩乐的好地方。
南北奉行所施行月轮班制度,要求上如此规定,但由于当时的北奉行长业绩过分光辉,又与当地黑灰势力深入合作,说是他大揽独权也不为过。
幕府默许的事情远不止饭盛女一件。北奉行长依据幕府命令行事,对影院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即便报案也多是无果。
既是默许,亦是震慑立威:这里是幕府的地盘,往来此处的差旅最好不要有异样的心思。
纵火者是看不下去的人。深知即便报案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在引来同心前一把火烧了这里。
以为失火也是环节一部分,观众没有跑。
“花大价钱向头顶供奉,源源不断压榨底层吸血,真是一台耗油过头的国家机器啊。”
已经说到了这里,我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衣服,看向荧幕那头。
它们大声却又无声地呼喊着福神。
来这里的人们频繁地向神像、甚至还是被丑化的神像祈祷。
当人们开始求神,就证明求人已经不管用了。而一旦走投无路,不论是什么神都会信的。
憋得头昏脑涨,我深吸一口不算新鲜的空气,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拿下衣服前忘记提醒警察先生了。
我又看向土方。他正沉默着目视前方的荧幕。以我读不明白的神情。
我清了清嗓,和他搭话,吸引他的注意。
“您刚刚没趁机占我便宜吧?”
土方疑惑地侧过头,猛地抬手摸了摸嘴唇。
“应该没…吧?”
听起来不太确定。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但那个距离,没有接触才怪吧。
正当他满脸尴尬懊恼时,我把他的制服外套抱在怀里,假装脱力,一个重心不稳,倒着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现在就麻烦您了。”
“?”
“出口应该就在答案里,那么按照流程,您现在应该带我去厕所。”
不论他情愿与否,只要还想离开这个地方,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于是土方视死如归地站起了身。
托住后腰,拇指卡在腰窝的地方,虚虚搭着,似扶非扶,碰到又触电了那样迅速腾空。
这男人如果去当护工一定会被投诉。虽说他这个警察当的就已经让我很想投诉了。
“警察先生,”我垂着眼眸,半个身子靠在他右臂,小声说明打算,“要是我摔了,我就把您一个人扔在这家影院。”
走廊的光忽明忽暗。
头发因为刚刚被外套沾上了静电而微微翘起,随着走动,轻扫了下他的喉结。土方僵硬地低头,掌心全是虚汗。
11.蛭神的回应9
“事先说好,我可穿不下你的衣服啊。”
土方岔开话题,转移注意。
厕所就在前方不过3米的地方,按照流程,男人把女人搀扶进去,然后换上了对方的衣服。
彼此身形相差甚远,他完全没有能够穿上我的衣服的自信。
少年时或许勉强有些希望,但现在都不知多少年的岁月过去了。倒不如说,就算强撑进去了也会被一眼认出不对劲,比起被评价[可真是一位漂亮的女青年],更可能的是[一个有女装癖的强壮怪男人,快打电话报警]。
“说得好像您的衣服我穿着就合身一样。又没有人逼迫我们,您干什么给自己选了[死]的选项。”
我掰正土方走歪了的思维,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改为揪住他后背马甲的一角。刚刚脚下好险一个踉跄,与其寄希望于他把人搂得稳一点,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七年前选择死的人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们可没有。就算有也绝不是死在这家破影院。
首要做的是离开这里才对,不然警察先生今晚的巡逻值班可能就要算缺勤了。
土方并不为这种事情而烦恼。
“这倒不必担心。我是负责管执勤的那个。”
除了局长近藤先生以外,没人敢就这个问题问到他的头上。这就是明晃晃的职权便利。
呼吸平稳,说得倒是坦然。
我不免有些钦佩他了。
土方抬手撩开厕所门前的帘子,揽着我走了进去,低声询问。
“进了厕所,然后呢?”
“我还是觉得是报案人在厕所和他们相遇,然后把女人带了出去。”
报案时精准地给出了谋害信息,刻意提起了厕所和后门。那位知情人应该不单单只是溜走去报案,说不定还做了其他的事。
假设我们的答案正确,拐进厕所把人放下的行为给出了生路,从正常的门离开的选项就可以排除了。带着衣服不合身又昏厥的人出去太过显眼,要是那时候还有刻意盯着他们的岂不更糟糕。
这灵异地方也确实没给我们留出大门。
我在脑海里回忆影院的布局。进去过的,路过的,在荧幕的视角里看见过的...是不是缺少了点什么?
因为和找出口无关紧要,出场频率也不高,潜意识就把它忽略了过去。仔细想想,唯独有一个地方始终默不作声,把自己置之度外。
影厅1。
我从他臂弯中抽身站稳。土方迅速撤回了扶着的手,松了口气。
“我突然有印象了,就说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当年在这里紧抓机遇、置办西式产业,一股气冲上风口的那位富豪,是姓木村来着吧。”
近期富豪案中的主角。
七日前,富豪木村雄三被发现惨死家中,经由警察厅与真选组调查,其死因为自杀。因为事件过于轰动,大街小巷都在播报,便也不可避免地提起了那位富豪的发家史。
“既然这家影院是他的产业,当年一定是常来才对。影厅1显得神神秘秘,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现在也已经变回七年前的布局了吧。”
我看着厕所里的西式洗手台,自言自语,声音恰到好处地能让土方听清楚。
嗡——
尖锐的蜂鸣声刺穿耳膜,灰白噪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
听力好的不止是土方。还没等到土方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有个家伙倒是远远激动得多。
空气被火焰滚烧那样扭曲,波纹中,一道类似人的身影断断续续地闪现,兜帽怪物那张惨白的脸显露了出来。
咧到颧骨的嘴角张张合合,周遭却只有一片寂静。见我们向后退,它干脆放弃讲话,猛然伸出手,五指如钩,直直地向我抓来。
手指枯枝般消瘦,好似营养不良。
还未等我细看,下一秒,警察先生的背影便将视野挡了个严严实实。
土方转瞬间便抽出武士刀,双手持刀,朝着伸来的手臂凌冽挥去。刀刃穿模了那般从中划过,怪东西没有眼仁的瞳孔转而盯向他,果断地朝他伸出手。土方下意识咒骂了一声,脚步向后退。
即将抓住之际,好几条贴着符纸的佛串从他后方飞出,噼里啪啦地砸了过去。
接触之处冒出一缕灰烟,怪物身形晃动了好几下,似是维持不住形态,自眼前消失了。
佛串掉在地板上,发出叮铃咣当的声响。土方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我还保持着扔东西的姿势,同样感到意外。
我立即拽住土方的袖口,扯了好几下,有个无比在意的事情。
“看见了吗?到底是哪一串起效了?”
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事关离开后找哪家的大师批发进货。
“它,它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土方咽了口唾沫,难得手里拿着刀却没有安全感。
“不清楚。可能是想聊聊让我们留下打工的事情?”
“那要是没聊妥当...会怎么样...?”
“违反劳动法?”
警察就站在这里。但这里显然不服警察管教。
脚下隐约在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地板像蹦床一样摇晃。
好在手还拽着警察先生的袖子,能就着他稳住,不然便跌倒在地了。我们面面相觑,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地轰然一声巨响,影厅那头的墙壁瞬间崩裂,密密麻麻的白字从裂缝和缺口喷涌而出,眨眼间就填满了整个走廊,冲进了我们所在的位置。
碎石和尘土四散飞溅,烟尘漫天飞舞,数不清的白字在半空中扭曲变换。
我们好似置身[超度]的海洋之中。
警察先生绷不住了。
“那就去找超度的啊,找我们干什么,我们看起来很像有这种能耐吗,都要被你们吓个半死被超度了。福神在大厅那头,去找福神啊,喂,福神你在吗,起来工作啊,快超度它们啊!”
将恐惧转为对苦命的不满,土方气得跳脚,贯彻一些警察作风,热心肠地帮忙喊起了福神。
我默默蹲下捡地上的佛串,吹了吹上面的灰,应该还能继续用。正要起身,忽地一顿,眼前飘着的白字随着土方的声音变换了内容。
福神。福神。福神。
乞求着它。乞求着它。乞求着它。
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祂
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又有一道海浪声忽地自身后响起。
我站起身,拽住正在骂骂咧咧的土方。不知是不是他的咒骂起了效果,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白字们停在了原地,似乎是在等着福神显灵。
“进过女厕吗?”
我问。
“没。”
土方止住嘴,虽然不解,但还是配合回答。
“例行检查也没吗?”
“没。”
“那现在有机会了。”
无视土方满脸的疑惑,我拽着他的手大步冲向女厕。听见的海浪声便是从那处传出,他刚刚喊那么大声,说不定福神真的显灵,给了我们线索。
里面并排着4个隔间,有着第一次来时的印象,我直接推开了最边上隔间的门。
隔间里面的墙裂开了一个小口子,外面的风顺着往里钻。
第一次来厕所时隐约听见了嘭的一声,还以为里面有什么东西作祟,原来是风吹动木板的声音。
“退后。”
土方收起刀,腿高高举起,用力踹向墙壁。如此反复两三下,墙上出现了几条十几厘米的裂口,随着最后一下用劲,土藏造的墙壁从中间崩裂,破开了个人能钻出去的洞口。
外面是一片荒林,远处隐约能瞧见商业区夜晚繁华的灯光。
土方终于松了口气。
趁着那些白字没有过多反应,他抬手按住我的肩膀,先把我推了出去。
没想到出口原来就在这里,我正看着缺口意外,忽地便被一股外力推攘着向前,大半个身子探到了外面。
土方警惕地频频回望,却在自己即将出来前迟疑,动作慢了半拍,最终止住。我一直默不作声地关注他的反应,就在他选择转身重回影院之际,我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您要去哪儿?”
“我去影厅1看看。”
“木村案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我和土方对上视线。他眉尾一挑,就好像确认了什么猜测。没人再说话,却都露出了果真如此的得逞神情。
试探都是相互的,我倒也不觉得亏本。
即便露出了这样的神情,依旧也还打着想去影厅1一探究竟的主意。这么看来,警察先生没有想让富豪案那么草率结束的意思。
就把他自己扔在影院——并不算难实施,可真是有无数种办法。
但看在他没把我扶摔的份上。
“阴阳师结野众和巳厘野众世代为幕府效忠,既然连我们都能进这家影院,幕府的人难道就不能吗?”
死了数百人的灵异场所本该实力可怖,但出面的老板未免没用过头了,虽守着一家豪华影院,却过着可怜巴巴的贫苦日子。
它刚刚反应那么激动,我们的推测怕不是说到了点子上。那就可以解释它怎么是这种模样了。触及到了幕府和权贵们曾经的秘密,这里有另外的力量在压制它。
灵异之地可怕,但可怕的却并非灵异。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晓全貌比较好,否则会给自己惹来祸患。
“别忘了工作职责啊,幕府的警察先生。”
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借着我拉他的力,土方从墙壁的洞口钻了出来。
匆匆走出几步,和影院保持距离,便骤然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响。
回过头,木质房屋喷出大量黑烟,彻底被火浪吞噬,那一缕烧焦味已蔓延成了一片火海。外墙烧毁,露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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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须弥坛和莲华座熔化歪斜,大块大块的石块在地上滚动,横倒在地的神像仿佛也被肢解了那般,已然七零八落。
大火熊熊燃烧,重归一片虚无。
有细碎的东西落到了脸上,我摊手抬头看向天空,以为是雨点,实际是黑灰。
这么说来,火海也是海。
顺利走了出来,会不会也是福神在保佑我们呢。
没了影院内得天独厚的冷气,或许还有影院消失前那场大火的影响,从里面走出,只觉得今夜是个像被火烧过一样、炎热异常的夜晚。
明明都已经深夜到不能再深夜了,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夏季。不过天气预报说这一带被低气压覆盖,台风将袭,预计今日会有强降雨。也算是个慰藉。
抱着的制服外套厚实,在外面就像个烫手的累赘。我递还给土方,然后在警察面前问了个十分勇气可嘉的问题。
“如果我在这家电影院杀人,尸体会在清晨将至时连同电影院一起消失吗?”
“每隔几日就有不同的人报案称看见闹鬼的影院,这东西想来是会重新出现的。”
土方提着外套,瞥了我一眼,忙着把衬衫领口解得更大些,热到都懒得再做口头教育。
“那可真不是个合适好场所呢。”
我还有另一个勇气可嘉的问题。
“如果换做是警察先生在这里杀了人,会考虑抛尸到哪里去?”
既然当年影院的事情不止发生了一次,他们又是怎么处理剩下的尸体?
隐约有了猜想,我环顾四周,随即向影院后门的更后方走去。穿过荒林的小路,树木枝干逐渐稀疏,越走越有种在往上的势头,直到走到头,前方景象骤然开阔。
向下俯视,一侧是灯火通明的现代城区,另一侧是块块分割的农田和村庄。
影院后门通向悬崖。
“那应该是江户近郊的村庄吧?”
土方不放心地自后方跟上,连烟都没来得及点上。
“原来是蛭神啊。”
我明白过来了。
大约7、8年前,江户近郊的村子流行起了对福神的供奉,但他们供奉的实际不是被誉为福神的惠比寿,而是神话里另一被当成福神的[蛭神]。
无手无脚,面容模糊不清,就连骨头也没有的畸形儿。顺着天河向下漂流到了常世,为人们带来福祉。
会不会是他们将被分尸的人从悬崖抛下,落到了下方的村庄中,被村子里的人捡到了呢?
若是侥幸剩了一口气,想来会被村民好生照顾。
这就是,蛭神的回应啊。
“警察先生。”
“嗯?”
“真选组还是考虑扩展一下网警业务吧,不要让网民什么照片都往上面发。”
“抱歉,近期不考虑。最近组里接线员和记录员的职位都有点人手不足,已经在为难该怎么分配了。”
土方说着,接连看了我几眼,渐渐认真起来,一点人员力量都不放过。
“考虑来兼职吗?真选组的食堂真心很不错。”
听起来和邀请去警局喝茶一样。
他当我是笨蛋吗。
“听起来都是又要受气又要挨累的工作,还是算了。”
七年前,顶着被上司要求抹除真凶记录的压力,奉行所的记录人员还是故意留下了讯号。明明可写凶手已在火灾中丧生,却偏使了个障眼法,拆成了引人怀疑的两部分。
后人推理出了缘由,却还是无法解决。
可如果我效仿他们的办法抛尸在这里,肯定很快就会被抓住吧。如今这年头,不做高官或是有钱人的话,可真是寸步难行啊。
我站在悬崖边上,侧身回望。警察先生紧跟在身后,似乎是很怕会把人吓到掉下去,动作和声音都在放轻。
“看完了吧,还是退回来吧,这样看着真的很吓人啊。”
只要你足够努力,想得到的事物就会给出回应。
“看起来的死者是女人,实际却是男人。看上去是愚昧村民和邪门神明的故事,实际却并非如此。”
我摇了摇手指。
“那么看起来被诈骗的是我,实际被诈骗的是谁呢?”
土方陷入沉思。
“大师?”
“...”
是宣传反诈的警察才对吧。
趁我无语之际,土方大步向前,在我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一直到拉着远离悬崖边才放心。
回到了安全区域,却并没放开。
“比起那个,既然都到这里了,我们说说正事吧。”与之前的观望不同,土方拽着举起我的手,说明了来意,“再叫一声[土方先生]听听,让我确认一下。全名也行。”
他要不要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自己说着不觉得奇怪吗。
我要和真选组投诉他们上司职权骚扰和性骚扰。
12.骚扰电话1
说了惹人误会的话,当事人却毫无自知之明,还在强势地拽着我的手腕往上提,视线也直直地落了过来。
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不知道是怕我跑,还是怕我会往悬崖边上跑。
“这...难不成是什么新型搭讪手段吗?”
胳膊越举越高,我被迫踮起脚。
土方拽着手腕,指腹借机按压下方的脉搏,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全程的心率变化。
“既然都流行起了给别人打骚扰电话,那这种应该也算的吧。我倒也不会为了电话的事情大张旗鼓地带手下来,但针对这件事确实有话想和你说。”
虽然很想洗刷冤屈,但那边似乎不由分说地给我定了性。
土方一幅已经确认了的表情。
最近可疑人员不少,除了地理意义上四处乱窜的那种,利用高科技捣乱的也不少。
真选组提醒您:电话的发明初衷并不是为了给警察找没必要的麻烦。
骚扰电话各不相同,但只要可参考的数量够多,总能遇到一些给人留下独特印象的来电。比如有这样一个家伙,用变声器掩盖真实声线和性别,每周四晚都准时打来,不止一次问这个问那个。
一开始是询问工作时间表,巡逻安排,工作感想,近期组织宣传活动或讲座的安排...
以为是礼貌询问的市民来电,接线员配合地回答了几次,这就导致对方得寸进尺,询问的内容竟渐渐变成了案件相关。
上个周四,土方去检查接线工作,偶然赶上了市民来电现场。
而当他终于知晓这件事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谁也说不清的诡异阶段。
不好意思哦,富豪案是个复杂的大案子,相关的讯息都不能往外说呢。但是可以告诉你近期反诈宣传活动的时间和地点呢,还有哦,最近的巡逻安排有一些小小调整——这种恶心人的语气和内容。
土方眉梢一吊,当场叫停。
你是真选组负责接线的警察,还是百货商场里的客服?
接线员不好意思地表示,由于谈话内容过分循序渐进,对方又很有礼貌,他虽然并没有把重要的案件信息透露出去,但还是想树立一个同样有礼貌的形象。
武装警察组织要个屁的礼貌,难不成他们出警时还要把[真选组例行检查!]改成[真选组例行检查了哦~]吗。
这和助长骚扰电话火焰有什么区别?
土方无语又强忍着把解释听完,然后一把抢过电话,将接线员和打来电话的可疑人士狗血淋头地臭骂了一顿。
我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心跳逐渐加快。那晚电话那头的原来真是他。
夏季夜晚和男人身上的闷热裹挟在近边,空气甚至都不再流通,叫人突感一阵眩晕。
我尝试挣脱,他的手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有想继续向上提的趋势。
被迫绷直脚面和小腿,将力气专注于保持平衡,我仰头和他对视,小声否认。
“不是我。”
“发现换了个人说话,还有心情问我是谁。在得知我的名字后跟着重复了一下,反应过来就慌张地挂断了。”
土方并不采纳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讲下去,记得很清楚。
捧着手机的那头懵着,下意识跟念了一遍土方十四郎,停了几秒,忽地很明显地倒吸了口冷气。然后便一阵叮铃咣当,许是没能拿住手机,真是好不容易才按下了挂断。
“为什么挂那么快?”
我抿着嘴唇。反正他也不会听我的话,干脆就不出声了。
净问那些心知肚明的问题。
他是忘了那时候自己语气有多冲了吗。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让人觉得要是敢多嘴铁定要挨揍。那不挂断干什么,愣着吗。
“愣着做什么,说话。”
警察先生个子高,正居高临下地垂眸俯视。
眉头压着,眼尾微微上调。这种眼型在不做表情时显得人冷漠又有凶意,就好像长了一张天生不耐烦的脸。
我还是不太习惯和他这样对视,视线闪躲,看向了被抓着的手。
平时抓捕的都是男性犯人,土方似乎不太擅长在这方面控制力道,就连对胳膊抬起的高度也没有实感。
腕骨处传来压迫感,隐隐作痛。脚下重心愈发不稳,小腿有些打颤,很怕会一个不小心栽倒在他身上,再被当场冠上袭警的罪名。
无论是比较实力还是职业性质,正常人类社会都是他的主场。
他还是在影院里被吓得不敢说话的时候比较顺眼。如此轻易地就同意和他从灵异影院离开,说不定是个坏决定。
我软下声音示弱。
“警察先生,能不能别再举高了...”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的,我名字有那么难念吗,土方这两个字很难说出口吗。叫我名字。”
他怎么每次都能把浪漫台词搞得不对味。
被真选组副长强硬要求喊他的名字,并且不配合就不放开,但却根本不想喊。
这倒是极其罕见的烦恼。
许是发现了我在暗暗瞪他,土方一点要松手的意思的没有。
说了怕不是会惹来麻烦。
睫毛颤动,我在暗处掐了自己一下,眼睛便本能反应地湿润起来,于是就这么眼睛红红,保持着微微仰头的视角,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轻易就被这种神情动摇决心,那我警察就是白当了。”
语气不善地说着这种话,土方的手还是收了力气。
“叫吧。”
好执着。
“土...十,十四郎。”
拖得太久反而引起更大怀疑,只好磕磕绊绊的喊了。
但这并未使他满意。
语气生硬,就好像他的名字是什么危险的禁忌词。土方微妙地沉默了几秒,细微地啧了一声,可能是也没太想明白。
“认真讨教一下,我的名字一共就这么几个字,到底是哪里烫嘴?能不能一次说全。”
“土...方先生。”
我发出了不自在的声音,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悄抠住了衣角,实在没想明白这算是什么发展。
又是怎么被他察觉到的?
忽地想到了便利店那天。因为突然和他对上了视线紧跟着又被堵住,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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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脱口而出了[土方先生]的称呼。但也就那一次而已。
只听一次就把人揪了出来,他的耳朵未免好用过头了吧?那现在又在做什么打算,以妨碍公务和袭警罪把我抓起来?
我正懊恼和忐忑着,土方却忽地松开了握住我手腕的手。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我意外地看向他的脸,胳膊依旧还举在半空,忘了收回。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许再往悬崖边那个方向跑,不然就拿手铐先把你拷住。”
土方低头点烟,嘴里咬着烟,含糊不清地提醒,不忘留出余光关注我的动作。直到尼古丁在肺里过了一遍,这才长舒一口气,可算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吧,虽然声调和语气是很相似,但毕竟变声器和电流声的干扰也不小。”
刚才搞得大张旗鼓,现在反倒说起了会让人怀疑业务能力的话。
“说起来,零点早就过了,今天就算是周四了吧。听手下说那家伙一般都这个日子打来电话,这次不会心虚地不打了吧?”
拿起电话时语气很冲地骂[别再打来了],事后反倒为难起要是真的不打来了可怎么办。他是不是蛋黄酱吃太多,把脑袋吃坏了呢。
土方故意自言自语那样地发表感想。提及心虚这个词时,语气故意加重,看了我一眼。
总感觉是在点我。
我小心翼翼地转动僵硬了的手腕。夜色朦胧,周围没什么光亮,看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总感觉会留下红印。
“正常人被您吼过后肯定没胆子了吧。”
我小声嘟囔。
正是因为这种暴力作风。
“就赶上那一次而已。我难不成看起来很闲吗,无时无刻不站在接线员旁边?”
还有时间一路跟来影院,这不是挺闲的吗。我在心里反驳。
“一天天连着出警累个半死,可没时间再接别的活。不过我有点事情想问那个来电人,已经让接线员重新熟悉业务了了。”
口头训了一顿,日常锻炼也罚做了加训,再怎么也该长点教训。可别跟再跟他说[面对骚扰电话也想讲礼貌]这种话了。
土方一手提着外套,一手夹着烟,想到这里就无语。正气着没在专心干活的下属和看不到头的工作,顿了一下,后知后觉那般看向我。
“我骂得很凶吗?抱歉。”
他那时候接过电话就骂也是没办法的事。真选组工作繁忙,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他怎么可能让他们把时间浪费在骚扰电话上。
“为什么突然和我道歉,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别开视线,看向另一边的地面,不和他对视。土方却若有所思,再次跳过了我的发言。
“一直对我用敬语也是这个原因吗?”
“不是。”
“哦。那难不成因为我是警察?”
我皱了下脸。怎么这句就能听见,他难不成还会对听见的内容做自动筛选?
“不是。”
“那因为什么?”
“您年纪大。”
用着敬语,但全无尊敬可言。
13.骚扰电话2
小声但清晰。
虽然彼此的年龄没差得太多,但他年纪更大是不争的事实。
哪怕面前是个年纪比我大的茶杯,我也会在使用前配合地加上敬语。单纯出于礼貌。对待土方亦是如此。
真话往往更伤人心,警察先生不说话了。他刚刚还有兴致探究原因,现在就当没问过也没听见过,转而四下看起了风景。
置身于通往悬崖的后山荒林,住在这里的幽灵说不定比人都多,压根没什么可看的。
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警察叔叔。”
我小声更改了对他的称呼。绝对没有报复他刚刚强硬要求喊名字这种行为的意思。
“奇怪,近藤先生也不在这附近啊。”
土方向身后方打量,疑惑地自言自语,还以为是有别人在。
“这附近不是就您一位吗,警察叔叔。”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们实际也没差几岁吧,不许喊那种让人误会的称呼。就算你改口叫我烂警察我也不会生气的。”
那种称呼的误会反倒更大吧。
而且笨蛋才信。他绝对百分百会生气。
肯定听着听着就烦躁起来,说不定还会以辱骂警察的罪名把我教训一顿。我知道这叫什么,钓鱼执法。
我微妙地看着土方,是绝对不会被这种玩笑话钓上去的。他干什么扭头就岔开了话题,不是[针对电话的事情,有话想和你说]吗。
话呢。
他这个表现,难不成真的要留到晚上那通电话里讲?
那最近还偏偏来跟着我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在心里掂量了一会儿,我还是没能忍住,试探地问道。
“您有什么问题想问他?”
土方故意留下暗示的话,一幅确定是我的表现,搞得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像今晚不打电话就说不过去那样。
看在今晚和我相处还算不错的份上,警察先生要不要考虑提前透个题呢。
“无关人员不要打探机关公务。”
冷酷的真选组副长不会偏袒任何人,尤其是还在考察相关的问题上。
极尽公事公办的冷漠。不会是在记恨说他年纪大的事情吧。
气氛一时微妙。
遭受到了陌生人那般的对待,又被呵斥了一句。我垂下眼帘,指尖抠着短裤的布料,鞋尖在土路上碾出半圆形的小坑,不再说话了。
土方瞥眼看向附近,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过多久,他吐出口烟,侧头看了过来,出声示意。
“走了。”
“...去哪里?”
“送你回去。”
他这个活已经做的轻车熟路了。
“深更半夜,一个人跑来这种遍地红灯区的地方,你到底怎么想的。”
警察叔叔转身朝向下山的路,催促着快点跟上,顺便表达对我半夜闲逛的不赞同。他白天果然是白提醒了,现在的年轻人看着礼貌乖巧,背地里偏偏爱做不听劝的事情。
迟迟没听见跟过来的脚步声,土方转过了头。
一会儿亲切,一会儿冷淡,一会儿又亲切。如此忽冷忽热,真是个过分的男人。
我和他对视了几秒,在土方真的考虑掏出手铐前,为自己可怜的手腕着想,还是几步跟了过去。
没有他陪着,一路回去有很多隐藏危险。有他陪着,危险来源就只剩下了他。
换算一下,从总数上来看倒也不算吃亏。
像是这种盛夏夜晚,比起全是高楼的密集城区,林子里面反倒更凉快些。走到树荫最密集的地方,勉强能喘口气,不再被闷到上气不接下气。
夜色昏暗,林中树影绰绰,不知名的虫子吱哇叫着,遍地都是一股草木特有的味道。
后方没了异常的影院和扭曲小路,看起来一切都在回归正常,顺着向前走大概就能回到市区。
土方一边向前开路,一边分出注意,时不时看我一眼。林路不是很好走,以防离得远了出意外时来不及出手,他特意走在了我的近边上。
也不知道还可以和他聊些什么,回去的路安静,我走着路分神,回想起了影院里发现的事。
“惠比寿,蛭神,虽然两个都是福神,但相差那么大,怎么总是会弄混呢...”
“啊?你在影院说的那个原来是蛭神啊?”
土方才反应过来。那时候的描述太过分尸现场,搞得他职业病犯了,下意识就在想案件,还在纳闷那是什么东西。
“原来您知道吗?”
“啊。他们不是一个东西,但因为蛭神长得很像水蛭,人们就[エビ(海老)ス]这样组合着喊,正好跟惠比寿同音。民间也有[身体残缺是神之子]这样的说法,传着传着就挂上了钩。”
本地的习俗果然还是要本地人讲。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竟然还有这种说法吗?”
前方是一个直直向下的高斜坡。见状,我停下了脚步。
土方轻松跳了下去,我正为难该怎么下去,搜寻着可以扶着下滑的石头,他已经转过来身,向我伸出了手。
大手稳健,看着远比石头或树干靠谱。
我搭上他的手,试探着向下探腿,忽地传来一阵外力,下一秒鼻尖便抵在了男人胸口紧绷着的马甲上。
“刚刚那家影院大厅里不是摆着个福助人偶吗,就是头很大的那个,因为可以保佑生意兴隆而很流行。据说是有真实原型,虽然脑袋大得异常,却成了个大富翁。”
土方语气随意地讲着,近处的胸口随之振动,身上滚烫,持刀磨出的茧子剐蹭得手背发痒,却是都很难让人把注意力放在内容上。
警察先生没采取搀扶那种不稳妥的办法,手掌有力地握住,小臂干脆地向后一拽,在我即将失重时用另一只胳膊揽住后腰,轻巧地抱了下来,放稳在地。
这次做个不会被投诉的合格护工。
“还有[独脚稻草人是山神化身]这种习俗。人们认为畸形的东西具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很多村子也存在[有残疾人一定会兴旺发达]的说法,会整个村子一起照顾其起居。”
土方解释,很快就收回了手。扶着他的胳膊站稳,我终于回过了神。
“原来如此。我想不明白有一阵子了,还是您知道的多。”
“毕竟是乡下来的粗鲁武士,高雅的东西一窍不通,也就知道些这种土里土气的知识了。”
我张了张嘴,在想继续说话时迟疑了。
他真的很有把话聊死的天赋。
其实现在还挺流行乡下糙汉这种类型...之类的回答是有,但他这更像是在含沙射影地挑见回组的刺。
他们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去年九月,土方协助逮捕了有贪污嫌疑的原见回组成员大泽源二郎,新闻当时对此大肆报道了一番。我住在由见回组负责的文京区,平时路上总能看到巡逻的警员,当时似乎就隐约有听到见回组成员对此不满的言论。
事件至今也才过去十个月左右,他们最近又起什么冲突了吗?
是富豪案吧。我一下子有了印象。
据说原本是见回组负责的案子,但他们不想接手那个烂摊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转头就扔给了真选组。以近藤勋为首的真选组惨背大锅。
有了头绪,我选择闭口不提,不接他这句话。
万一哪里说得不对了,又挨他呵斥怎么办。像是——无关人员不许议论公务,这种话。
但警察先生只在电话里那次很粗暴,实际见了面,倒是还算冷着脸的好相处。
真人就在身边,比电视屏幕里的清晰得多,细节上有很多可以观察的。
我用余光偷瞄土方,尝试读取副长的微表情。
漫不经心地看向某一边,停留时间超出3秒。忽地睁大了眼睛,露出诧异的表情。肌肉也跟着紧绷,但更多是僵硬。
这个反应我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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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看向那头,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但还是抄起了手串和符纸往那边砸,随即侧头和他确认。
“现在还有吗?”
“想不到你还挺可靠的。”
土方抬手按住我的肩膀,像是肯定那般地拍了拍,难得真情实感地夸了一句。
他到底来是干什么的。
“既然您怕看到这种,晚上就不要来这种地方四处乱逛了。”
怕鬼的家伙灵感却很足,都让人有些同情了。
“你也一样。”土方岔开话题,再次不厌其烦地进行起安全教育,“我说了最近晚上少出门吧,可疑人士很多...”
唰拉——
传来了树叶摩擦的声音。在树木的左手边,杂乱的枝叶中探出了一个亮着的灯笼影。
灯笼晃啊晃。今晚反常的事一个接一个。
不过土方这次没慌,他眯起眼睛,虽然细微,但还是察觉了人刻意隐藏起来的脚步声。
“谁在那儿?”
土方当即厉声呵斥,手摸上腰间的武士刀,一阵刀刃与刀鞘摩擦的冷鸣声,已经抽出刀进入备战状态。
影子晃动了一下,猛地止在了原地。
我从他身后探头观察,似乎从一个提灯身上看见了惊恐。惊恐的或许不是提灯鬼怪,只有人才会被真选组的警服震慑到,进而慌不择路地转身跑路。
杂乱的脚步声不再掩饰。
最近屯所也接到过这样的电话:登山者遇见了漂浮的提灯,不由得联想到了送行提灯的怪谈,以为撞了鬼,下山后惊魂未定地报案。
怪谈有真有假,但这个不过是装神弄鬼的可疑人士罢了。
意外破了个小案,倒是能顺嘴拿去交差了。
土方嘁了一声,因为身边还有我在,并未追上去。
又走出几十米远,树杈愈发稀疏,从林中钻出,前方的霓虹灯和建筑物显露出来,终于有了回归现代的感觉。
临近市区,周围亮了起来,土方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在额头上稍作停留,仔细瞧了瞧,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什么时候划到的,林子里吗,被树枝刮到了?”
我抬手,顺着他指的方向摸了一下,正疑惑着不该碰到什么树枝。这个位置疑似有些熟悉,忽地回想起了一段小插曲。
罪魁祸首是那时在影院咂舌骂偷窥狂的土方。他忽地蹦出了那么一句话,害得我没能控制好力气,捂着眼睛时指甲在额头上划了一下。
竟然留下了痕迹吗。
“您有带创可贴吗?”
我试探地问土方。
“没有。”
“警察不随身携带这种用品吗。”
分明是个随时有可能受伤的职业。
这么一讲,倒是也没错。土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出来一卷纱布和一条止血带,拿着举在我眼前,自己都知道问了绝对会被拒绝。
“要绑吗?”
还是不了吧。
就知道不会被接受,土方随手把东西收了起来,看着前方的建筑确认具体所在处,很快就在脑子里规划处了一条路线。
“新宿区就在这附近,顺路去药店买吧。电影院应该也不远。”
我点点头,但感觉哪里不对劲,忽地抬头茫然地看向他。
什么电影院...?
“干什么一张不明白的脸,那时候不是说了吗,出去的话我就请客。”土方拎着外套往肩膀上一甩,年纪大自有年纪大的责任感在,“答应过的事情我会履行的。”
他竟然还记得。
他这个人何尝不像是那提灯怪谈一样。
送行提灯,跟着它走会迷路,走得太近了它会消失,走和它指示相反的方向又会被它反追。可送行提灯只是戏弄人类,最多是让人迷路而已。他呢?
等一下。
请客的意思,是他也会跟着进去,还是他只负责掏钱,然后把我一个人扔在电影院?
14.骚扰电话3
土方只说了会履行承诺,但没给更多补充,迈步就悠闲地朝前方市区走去,不忘喊我跟上。
一个重视诺言、认真严谨的靠谱成年男性。
按理来说应该给我留下这种印象。如果能洗刷掉今晚部分记忆的话。
身为冷酷的警局高官却搞有声有响的跟踪,要不是被鬼怪幽灵吓到不行估计也不会说出含糊的理由。待终于强硬做派地谈及正题,却也没坚持多长时间,然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发展。
本该尽显可靠的宽阔背影,因为在短暂的相处中意外了解得太多,变得不靠谱了起来。
鬼之副长名声在外,我没有怀疑他业务能力的意思,但他的心思实在难猜。
他到底想履行哪部分的承诺。请客,还是请客+陪同?
要是不想稀里糊涂地倒霉,大半夜独自在影院无聊到睡着,还是谨慎些为好。
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又慢了几拍,已经走出了几步,土方放缓了些步速。我小跑跟到土方身边,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余光扫向他,就好像不经意地那样和他搭话。
“您不准备回屯所休息吗?”
真选组今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根据地,从暂居的寺庙里搬了出来。有幕府和警察厅大手笔的拨款,新屯所条件想来必然不错,不会再让他为难了。
“我还没下班。”
土方的回答就像念局中法度一样干脆,我闭上嘴,无法相信他了。
他说的请客,果然是想付了钱然后把我自己扔电影院吧。既然他不回屯所,那我要回公寓,才不想这时候跟他去所谓的看电影。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
我尽量使语气一本正经,掩饰拒绝的真实原因。
“而且我听说过,如果有男人在午夜的时候约你去看电影,最终目的地一定是情侣酒店。”
“不会的。”
土方叼着烟,单手插兜,十分笃定地说着正人君子的话,而要论及原因的话...
“我今夜没有查房的任务。”
回答同样很干脆。
今夜没有,那就是平时有咯?他业务怎么这么广。
话题从谈及男女之事,变成了阻止别人进行男女之事,如此丝滑地把剧情扭向了[一夜真选组办案体验],他难不成真是天才。
我当然不想变成他的业绩之一。禁不住诱惑,愿意和他去电影院已经是在冒险,我是绝不可能参与到他值班相关工作中的。
我垂眸看前方的路,不再继续搭话了,就这样被送回公寓楼下也没什么不好。
真选组的黑警服和腰间利器震慑意味十足,一路上和形形色色、打扮奇特的路人擦肩而过,全都闪躲着避开视线交汇,没有一个敢来主动搭话。护送带来的安全感倒是真的。
步伐不急不缓地并肩走着,肩线不过一拳之隔,偶尔手臂轻轻擦过,又迅速分开。似乎安静的有些久。土方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很快收回,又想了想。
“那等我哪天休假再补给你?”
接续的上一句似乎是旅馆相关,以防被误解,在句尾紧急做了补充。
“电影。”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好像听到那边还有意料之外的选择。
“...嗯。”
其实是想推脱一下来着。但机会似乎很难得的样子,总之赶在他可能反悔前应下了。
土方一支烟抽尽,腾出来的手随意抓了抓微湿的头发,分出注意算起了离得最近的假期,尴尬地卡了壳。
夏天出警很多,就像春天秋天冬天一样。而且最近尤其事多。
“那可能要等几天了,最近值班比较忙,不太能走得开。”
沉吟了片刻,总感觉还是说了扫兴的话,土方也有些无可奈何。他视线四处扫视,落在某处上,前进的脚步一顿。
我还在纠结该如何回复他的话,手腕忽地传来阵外力,疑似又被拽了一下。低头顺着瞧过去,身侧的人借此示意换个方向,脚步转向左斜侧,领着我走了过去。
街头摆着一台亮着灯、显示营业中的自动贩卖机。
在贩卖机前停步,土方打量玻璃后的货架,一行行搜寻。
既然休假日遥遥无期,至少先在今天请客喝橙汁。
还好其中有橙汁味道的气泡水。修长的手指顺势按下对应的按键,在投币处推入硬币。我在旁边等着,目光渐渐由机器移向了他的侧脸。
土方目视前方,正专心等待机器响应。机器投出冷色的电子光,打在那张神色淡淡的脸上。制服在夜间的光线下显得肃穆,却又因脱了外套,肩头微微放松的姿态而透出一丝温和。
存在既让人感到安心,又让人在捉摸不定中隐约不安。
今夜没和我细究电话的事情,大概是想着毕竟刚刚经历了电影院的事情,这时候不妨体贴些留出喘息的时间吧。
但表面上看着好像故意放过了我,实际却还是在步步紧逼。
即便24小时内的下次通话没有取得他想要的进展,线索也依旧没有断,还有另外能顺势约出来的理由...他是这个意思吧?
与冷酷外表不符的办案风格,真是充满算计的约定。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各自的专心,我们下意识看向声源,土方摸向自己的裤兜,正是从那里传来。
土方拿出手机,在看见来电人后顿时认真起来,按下了接通。
“喂,近藤先生?”
机器内哐当一声,饮料瓶掉了下来。
“你说什么,什么叫真的看见了报案提到的少女贩卖机...新宿吗?我就在附近。”
他蹲下身子拿东西,一边应和,一边看向我,回答完“那我这就去找你们汇合”就挂断了电话。
我和土方对上视线,已经逐渐能读懂他的表情了。
这是在为难的表情。
接到了局长的电话,实在不方便送我公寓,但又放心不下,想来想去倒是有个提议。
与刚出来的那家早期影院不同,以前的尝试还有些违和,现在的电影院就很高科技了。安全性高,娱乐设施齐全,待着也不会无聊。
“要不你先去附近的电影院看个电影,等结束了我来接你?”
不要。
接过警察先生递来的汽水,我摇摇头。
“我可以自己回去,新宿和文京离得近,地铁很快的,这附近就有地铁口。”
提议遭到了拒绝,倒也不好强求。但土方没能因此抬腿就走,还是不放心。他稍作思索,叹了口气,朝我摊开了手。
“手机给我。”
意外于他还有要我手机的勇气,我配合地放到了他手里。这次目标极其明确,土方果断切入了拨号界面,输入了自己的号码,操作了几下后递了回来。
“路上出什么事了就打给我,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交代了这么两句,然后匆匆转身,边套着外套边大步跑走了,转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又变成独自站在原地,像是幻觉一样,只有手里的冰镇汽水和身上沾染的烟味证明他刚刚确实存在。
警察真的是好忙啊。
我抬起握着易拉罐的手,冰凉的罐身贴上了发烫的脸。
夏天好热。
地铁口就在十几米距离外,我没有和土方说谎。但越到这种时间困意越是减淡,比起立即回公寓,反倒更想在外面散一会儿步。
夜色已深,新宿街头在霓虹灯下五光十色,比白天还要热闹。商业街高楼大厦,人潮涌动。马路边的醉汉鼾声大起,饭馆和卡拉OK的霓虹招牌让街道灯火通明。
午夜的风迎面扑来,罐壁凝结的水珠浸湿手心,冰镇香橙气泡水在舌尖和喉咙接连爆开。
独自在街道上漫步,和土方分开后,终于久违地有了凉爽的感觉。
与各种各样的人擦肩而过,有人群吵闹的交谈声当作背景,城市的繁华喧闹却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除却警察先生的部分,电影院发生的事也给我留下了很多疑问。
影片中的男女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选择在死亡前在影厅中私会。
昏迷的女人是否活了下来。被抛尸到山下的人是否被信仰福神的村民发现、留住了性命。
纵火犯究竟是爱国志士,还是激进攘夷分子。
像是当年那般的事情,现在是否也在继续发生。
走神中拐过一个街角,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街道,那家常去的便利店就在不远处,忽地惦念起蛋黄酱的味道。
24h营业是便利店的常态,今夜也仍亮着暖色的灯。大门敞开,里面却一片混乱。好几排的货架倒下,商品散落一地,店员频频鞠躬道歉,造成这一切的天人骂着走了出来。
与他擦肩而过,我停步,侧身瞥了眼他耀武扬威的背影。
店员望着敞开的店门,自言自语。
“武士之国...我们的国家被这么称呼,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店内一片狼藉,收拾起来真是个大工程。
我蹲下一一拾起地上的东西,那日负责扫码的眼镜店员认出了我,紧跟着在旁边蹲下。
“真的很不好意思,你不用也帮忙收拾的...”
“没关系。”
警察先生还在这片区值班,如果他突然想过来买东西,看见了肯定不爽。他一不爽,我说不定就要倒霉。
两人一起收拾说不定能效率高一点。
扶起货架,将商品逐一归位,正收拾到一半,随手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似乎振动了一下。不知是谁给我发了条短信。
陌生号码:到家了吗?
突然在深夜收到这种问候,难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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悚。
疑惑向上滑,还有一条根本不是我发的消息,发送时间在一个小时前,简单的[土方]两个字。
...这不会是他的私人号码吧。
回了条“还没有”的消息,避免再被这种问候吓一跳,把备注改成[土方十四郎]。
手机通讯录里出现了个很有重量感的大人物。
看着屏幕,竟有种手机吃了菌子的魔幻感。
在影院说我做了坏事,指的该不会就是打所谓骚扰电话吧。就只发现了这件事吗?怪不得一点追踪嫌疑人的样子都没有。
对面没有立即回消息,应该是还在忙。我看着墙角的方向,变故都要从那天的这里说起。
回忆那时的经历,画面一帧帧闪现。拿着的调料忽地瓶脱手,应声掉地。
不对。
觉得声线熟悉,让他联想到了骚扰电话。但我意外开口喊出那声土方先生——已经是在他暗中观察有一阵子,将人堵住之后的事情了。
时间回到两天前。
真选组接到举报称新宿区一家书店有攘夷分子集会,劝说无果,又临近巡逻换班时间,干脆一火箭筒把建筑轰了。
一群摄像师和记者问询赶来,队员忙着拉警戒条和阻拦,双方各不让步地推攘。
土方打量着现场,随意一瞥那处的人群,忽地瞧见了正对着他的摄像头。
现场警戒完毕,暂时没什么需要特意留下观察的必要,剩下的便交由下一班来。
土方碾灭烟头,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其余队员便也停下动作,询问安排。
“副长,您不回屯所吗?”
“顺路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走吧。”
事情闹得大,大多数频道都要报道一嘴。想来那时的景象,连带着他的脸,都已经被转播了出去。
即便摄像画面从远景切入近景,废墟边上的大型商场亦在录摄范围内,广告牌印着商场名字,虽不知道播报时是否说明了地点,但也并不难猜。
以在现场停留处理的所需时间为参考,计算从文京区咖啡店到新宿便利店的路程时间,减去他从现场所在街道前往便利店的时间。
漫不经心地推开便利店的门,一如既往地走向调料货架。
时间计算刚刚好,那里已经站了个低头挑选的人。
...
天即将蒙蒙亮之际,终于回了屯所。
在回屋子休息前,土方脚步一转,拐去了负责电话接线的屋子。推开门就听见接线员在大声说话,倒是比他上次来时更有魄力了。
“这种装神弄鬼的话我们可不会上当,别再打过来了。”
被这种骚扰电话烦透了的接线员干脆破口大骂,撂下狠话后一把挂断。看来副长的特训很有成效。
“喂,再之后的来电,你就准备用这种态度吗?”
一扭头,土方正在门口盯着他,似乎是来检查工作。
“是的!副长!”
“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
这不都是您教的吗——这样的话在嘴里和舌头打架,最终还是在和副长的对视中落了下风,在看见土方迈步走来的那一刻彻底噤声。
电话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真是一点也不体贴工作。
目光在副长和电话中摇摆不定,接线员流下冷汗,一时有些人设混乱。到底怎么开口才会让副长满意?
两人一起看向电话听筒,过了几秒,土方有了动作,伸手拿起放到了耳边。
“你好,真选组。”
“福神给出了回应,幕府和幕府的走狗迟早会遭到报应...”
老人的声音嘀嘀咕咕,时而卡顿,看来那头信号不是很好。
土方耐心听完。
“我好歹是个乡下来的武士,还是很信仰福神的。如果福神真有什么想传达的讯号,就请福神直接和我讲吧。真选组要处理的案件很多,这种电话会占用真正想要求救的报案,还请不要再打过来了。”
将听筒放下,土方在旁边坐下。
没一会,有档案员敲门探头。
“副长,您要的年初那场事件的档案。是有当时打电话那人的头绪了吗?”
“专心工作。”
土方翻看档案,头也不抬。大家再次一起进入无尽的加班模式。
窗户开着通风,自街头分开后,夜晚不再那么炙热,空气凉爽,充斥着一大股子潮湿气,台风要来了。
气温降到舒适区间,头脑跟着清醒了不少,再复盘回顾今晚经过,才发现今晚过得可真是...热。
土方扯了扯衬衫口散热,手机倏地有了提醒。
终于收到了消息:我到家了。
土方抬头看了眼时钟,本以为是把他给忘了,结果看来却并非如此。
才?这个点?
这个点才?
15.骚扰电话4
[土方十四郎] 04:23
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当我看到这条短信,已经是十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闭上眼时天还没亮,睁开眼了依旧也还黑着。并非是没有昏睡多久,而是一个白天已经过去了。
意识有所苏醒,脑袋泛沉,我埋头压在枕头上,手下意识在枕边摸索着寻找手机。
比屏幕上时间率先蹦出来的,是询问为什么回去那么晚的短信。因为还未查看和回复,消息通知就那么挂在屏幕正中央,一个明晃晃的待处理事项。
我习惯性点开回复界面。
脑子不算清醒,眼睛也快要闭上了,困得直迷糊着点头,手指好几次点到错误的字符,好不容易才把完整的一句话发过去。
[我] 21:54
路上去便利店帮了忙,收拾完就很晚了,走路回的公寓。
到家时几近天亮,腿一软,踉跄着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恨不得就此一动不动。
这一晚相当于熬了个大夜,还是从头忙到尾的那种,实在没力气洗漱,最后的底线是至少要换上睡衣。
换完躺倒在卧室的床上,脑袋隐隐作痛之际,总感觉忽略了什么。出神回忆,终于想到了分开前土方的话,强撑着拿手机发了短信,然后便手一松,彻底昏睡了过去。
把手机放下,我重新闭上眼睛,却再没了继续投入睡眠的困意。保持躺着的姿势呆了一会儿,睁开眼,后知后觉。
刚刚我是在给谁发消息解释?
再次拿过手机,对着备注的名字瞧了足足有一分多钟,依旧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在影院时岔开话题说[我可没有您的电话号],现在倒好,随口一提的事情被当事人满足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真选组公用的号码。
一介平民能拿到真选组副长的私人号码,并顺势展开了短信来往...所经历的事情是幻觉吗,竟不免让人如此不确信起来。
想来不是。除了手机里突然出现的号码外,身边还有更能强势证明的变化在。
卧室里,有股和自己完全不相符的味道。
我茫然地嗅了嗅,立即被呛得打了个喷嚏,猛地捂住鼻子坐起身。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了,真是好大的烟臭味。
天气预报说很快会迎来台风强降雨,提示做好安全防护,我昨日出门前特意关上了室内的窗户。夏季炎热,但空调能带来清凉,倒也不显闷热,不过是很平常的一日。却偏忽略了这次的出门并不寻常。
室内封闭,凉爽,但不能通风。
我拽起被子,凑到鼻子前,屏住呼吸,一时没有确认的勇气。
昨晚被迫闻到了适应,没能察觉,待睡了一觉起来,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沾了多少二手烟。被子,床单,枕头,头发,手臂,再到从薄被下抽出来的腿...全身上下都是这种味道。
我捏着被子沉默了。怪不得在便利店忙到最后,为表感谢,店员送了一瓶强力空气清新剂。原来一切有迹可循,真是一个既细心又礼貌的男孩子。
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但爬起来扫除必然是逃不掉。
除了自己以外,连带着换下的衣服,卧室里的床单被套枕头...都要洗一遍。
罪魁祸首是没有这种烦恼吗。正当我把换下的床单塞进洗衣机里时,他发来了消息。
[土方十四郎] 22:13
刚在出警。才起?
最后的两个字透着一丝不敢置信。
我看着前面那句话也是差不多的心情。那边甚至已经值了一轮班吗?他是铁打的吗。
大家都是忙了一个晚上,为什么他偏偏这么有精力,难不成这就是抽烟提神的魔力?
戒烟吧警察先生,戒烟吧。
想回话,但又不知道回什么。删删减减到最后,我放弃了,只发了一个沉闷平淡的[嗯]。
如果他抽烟熏到我了,我会生闷气,然后回家默默洗衣服和床上三件套。
实在受不了一身的烟味,我将手机放到一边,去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待擦着头发出来时,洗衣机正在转着烘干,短信界面的对话依旧还停留在原本的位置。
有把天聊死才能的不止是他,我似乎也差不多,短信来往看起来终结于此了。
我瞧着洗衣机发呆,却又下意识频频看向时钟,秒数一点点地走着,时间已经跳到了23:00。
每周四晚23点,还算有规律的市民热线电话。又或者按照土方的评价,可疑人的骚扰电话。
他有什么想让接线员问的?
我拿手机迟疑,转身去冰箱拿了罐装鸡尾酒,打开喝了一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是拨打了真选组的电话。
今天要比往常晚了几分钟。
听筒里播着待接通的嘀嘀声,我在等待中看向前方。
公寓高层,全景落地窗的视野开阔。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外面点点灯光沉没在深黑色的夜幕中,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这种天气还要出警属实辛苦。
——咔哒。
夜间的真选组通讯线路畅通无阻。
“喂。”
对面发出了一个音节。我愣神,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连忙低头检查通话中的号码。
没打错,确实是真选组屯所,但怎么感觉这是...熟悉过头,昨天听了一晚上的声音?
“你好,真选组,土方十四郎。”
他倒是装都不装了。
真选组副长以身作则,让市民朋友们意识到反诈的重要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接线员代问。
被耍的感觉实在让人恼火,我坐直了身子,脱口而出:“你这个——”
骗子。
变声器转化后的声音也响在了我的耳朵里,忽地意识到到这是匿名电话,语速逐渐变慢,拖延着思索该如何换词。
电话那头的问话漫不经心。
“什么?”
“...烂警察。”
说完便立即捂住嘴,我懊恼,这个词不是和骗子差不多吗。电话那头的男人乐出了声。
“还以为你又睡着了。”
“...”
“怎么,拿我当助眠,真睡着了?”
“为什么接线的是你?”
“这次不用敬语了吗。”
听着变声器带来的效果,我终于找回了些感觉,向后一倒,故意控制语气。
“拜托,警察小哥,你是市民公仆吧,我凭什么要对你用敬语。”
展现出了和之前不同的态度,电话那头停顿了好几秒。
或许是觉得有趣,土方倒也没生气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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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穿,自顾自地聊了下去。
“三明治很好吃。”
我瞥了眼放着酱瓶的冰箱,他的口味真好猜。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警察的薪水竟然已经微薄到要吃免费餐了吗,真是可悲啊。”
“就是蛋黄酱挤得有点少,下次多放点。”
说着,响起了按下打火机的声音。
这是个有味道的讯号。
我本来还沉思着他口味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声音响起的瞬间便想到了他熏我的一身烟味,还有起来后被迫劳累的一整个傍晚,越想越气愤。
“干脆给你蛋黄酱里拌烟灰好了,你说不定也会乐意至极地全部吃下去。”
“在这里伶牙俐齿的,怎么不当面说。”
“说什么。什么当面。我可不认识你。”
“哦。那现在认识了,从今天起你的接线员就是我了。那些当面不敢和我说的话,你可以在这里说。”
?
什么东西?
他在说什么鬼话呢?
我捂住嘴,有些懵,没忍住皱眉,一时竟然没太听明白。
沉默了太久,反倒引起了他的不满。
“对其余接线员问来问去,怎么对我就这么沉默,就一个为什么是我的问题?而且我怎么感觉我被上一个接线员骗了,他好像说你很有礼貌来着,这也不像啊。”
上次分明是他骂得起劲。
“哈,警察小哥,你能不能拎清楚自己的位置?很明显现在有事情想问的是你,我没让你低声下气地求我就不错了,你还在那里说什么废话呢。”
我边说边苦着皱脸,为难地咬住了指甲,已经用尽了全部刻薄的语气。
这通电话结束之后多刷几个黒帮片吧,或者是不是和真实从业人员学习一下比较好?
“昨天文京区街上为什么没有见回组的巡警?还请您告诉我。”
假装客气的语调,他倒是配合。
心机男。
我替他切入正题。
“听说是被召集去开会了,和富豪案牵扯到的人有关。”
民众针对警察厅的示威游行还在持续,警察厅和真选组的风评大受影响,论及原因,这个案子使民众不满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明晃晃的谋杀,却被定性为自杀。一切线索都指明凶手是富豪夫人木村纪伊,她却在被下令逮捕调查的一小时内被无罪释放,肆意行事,在媒体上傲慢嘲笑民众。背后疑似有和攘夷派的勾结,存在意义就是负责处理叛乱分子的真选组却无所作为...
公权力缺失的典型示例。
把这个案子甩手给对家,估计是见回组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电话那头的男人吐了口烟,不再掩饰。
“上一个接线员告诉我,你说你知道富豪案的其余线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们可以合作。”
他果然还没放弃。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我一时哑言。这倒是还真没仔细考虑过。土方沉默片刻,无语了。
“连想要什么都没想好,就这么打过来了吗?你可真是。”
“堂堂真选组副长土方十四郎,竟然连个案子都没法自己解决吗?这可真是。”
16.骚扰电话5
“就算是堂堂真选组副长,在一点信息都拿不到的情况下也只能干瞪眼,我可没有能凭空办案的超能力啊。”
听了这种讽刺的话,对面不仅没有生气,反倒顺势说起了难处。
他在电话里的表现可比现实中能屈能伸多了。
我缩起腿,拿着手机保持安静,抿唇为难,还没想好该怎么接话。土方停顿了几秒,有些无奈,主动帮忙想起了报酬。
“还没想好要什么吗,钱?”
客厅里关着灯,坐在沙发上向前看,落地窗外的视野优越异常。住在豪华公寓高层,要是这种情况下还勒索警察先生辛勤出警的血汗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警察小哥,并非所有人做事情都是为了钱。”
“好吧。”
土方稍作思索,碍于变声器还在起效,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走个流程,忽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问题听起来像有陷阱,他怎么总是不按常理来。我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把问题抛回去。
“这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有这种办法吗,是男人就给他女人,是女人就给她男人。”
电话那头仿佛说着胡话。
是该说他不亏乡下来的吗,竟然这么直接粗暴。
我刚要张嘴,却一时哑言,握着手机不敢置信。他一个警察,甚至还是警局高官,怎么能说这种话?
皱起眉,还是莫名被气笑了。
我拿起罐装鸡尾酒,灌下一大口,重重地放回在茶几上。这种时候还开玩笑,他可真敢说。干脆当场拆穿他好了。
“是男人就不能给男人吗?警察小哥,你有耐心和我扯这些,归根到底不就是为了近藤勋吗。在你心里,比起女人的温柔乡,还是所追随的男人更重要,我没说错吧?”
民众的示威游行针对警察厅和真选组,尤其针对真选组,局长近藤勋更是首当其冲。
那个男人是个朴实仁厚的老好人,应对上头这次的阻拦和施压实属不易,可即便如此,也绝不会对民众这种行为说些或做些什么。
任谁的形象大打折扣都无所谓,唯独他们的老大不行。土方也不过就这点心思。所以他才对富豪案这么在乎,即便被强行结案也依旧不肯放弃。
所以我们今晚才会有这通电话。
谁说只有女人会算计。
叩叩。没有立即说话,土方似乎在用手指敲击桌子。
“竟然这么了解我,现在我是真的对你起另外的兴趣了。”
“谁让小哥你长了一张甘愿跟着老大流亡的脸。”
“见过我?”
“一直盯着你。”
他不是说偷窥狂恶心,让人不爽吗?我故意停顿喘气,装腔作势,模仿阴湿偷窥狂该有的语气。
应该是起到了效果。但和想象的不一样。土方莫名其妙地咳了一声,很细微,但像是没憋住笑。
我纳闷,顺手把音量键调大。
“你笑什么?”
“对我有意思?啊,怪不得...”他一幅全都串联上的语气,仿佛彻底解开了疑惑,“果然是对我有意思。”
按在增大键的指尖猛然用力。
音量格节节攀升,一时失手调得太大,连他轻淡下去的尾音都清清楚楚。
被震得耳鸣,心脏吓得砰砰跳,我慌张地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总之反驳。
“...你真看得起自己。”
“不行啊,连我的姓念得都磕磕巴巴,要怎么拿来用?”
土方嘶了一声,仿佛在为难。
这家伙在电话里怎么表现这么过分。越是这种语气,越叫人忍不住攥紧拳头。我没找到插话反驳的机会,只好佯装威胁。
“你再不说正事,我可就挂断了。”
“先给我点甜头怎么样?光是说有线索可不够,我也要衡量和你合作的可行性。你的线索在哪里?”
“木村纪伊。”
“你认识她?”
“比你想的多。够格了吧?”
我站起身走回卧室,在床边坐下,看向时钟。好像也没说什么,但半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家伙怎么比原来的接线员还能聊。
“我说得已经够多了,剩下的就给你时间好好衡量吧。”
“现在吗。不再多聊一会儿了吗?”
他在可惜什么呢。我纳闷。
“你不睡觉?”
土方十四郎分明是个作息规律严格的男人。
“想事情。”
“什么?”
我躺倒在床上,随口问。
“你的事情。”
蜷缩的脚趾蹭过丝质的薄被。
“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即便闭眼睛准备睡觉,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思考这些,睡不着。”
沙哑,低沉,有些疲惫的声音。
电流声裹挟呼吸,贴着耳边响起,细节被无限放大。望向天花板,咬着指尖,仿佛他就近在身侧。
卧室里分明已经清除掉了他留下的气息。
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似乎又安静了太久。
“怎么又不说话。真把我当助眠?”
“没什么,刚刚在点烟。”
“哦?你也抽烟?什么牌子?”
土方有了兴趣。我好像说错了话。
“...烟。”
“没牌子,你是地上捡的吗。嗯?我的烟盒里好像少了一根,是不是昨晚出门的时候丢了被谁捡走了?”
他真无聊。我才不作理会,有关富豪案,也有好奇的事情。
“富豪尸体是什么样子的?你应该看到了吧。”
被新闻描述为惨烈的神罚现场,就只这么一句文字描述,除此之外没再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我不能在这里告诉你。”
我有些茫然。这里是指...
忽地哐当一下巨响,随即便是存在感突出异常的风声,土方那头瞬间便嘈杂了起来。一阵杂乱脚步声紧跟着赶来,这次他所在的通讯室里显然是又有其他人了。
台风来袭,真选组的队员们着急地吵吵嚷嚷,声音之大,顺着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快修门,门被吹飞了!”
“副长救命啊,副长...副长你怎么一脸水?”
“副长你烟好像灭了。”
“副长你怎么面无表情。”
“副长你脸上有树杈子。”
“快,在副长站起来之前大家快修好门——”
那头狂风呼啸,副长死一般的沉默。
我欲言又止。
那边好像很需要他的样子。
屈起膝盖,翘起腿,睡裙的裙摆顺着重力向下滑。我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屏幕的冷光照亮了手腕上被他掐出来的红痕。
“警察小哥,你很在意这个案子吧?你刚刚问我想要什么...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愿意为此给我什么,你又有什么是能拿来给我的。”
“一个夹鼠板上总得放点诱饵。我是个很贪心的人,不贪只能说明诱饵不够诱人。事先告诉你,我不缺钱,倒是用不着你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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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薪水,你还是留着填饱肚子吧。”
“求人办事要看筹码,你好好掂量,我们下周四电话里见。”
趁着土方陷入安静,我几句话给这通电话收尾,给他留出去帮忙的时间。正准备挂掉电话,却忽地被他叫停。
“等一下。”
他原来还在啊。
“什么?”
“我也有要求。在下次打来电话前,给我把土方这个姓练习说流畅了。”
不知道是因为正在说的这个事情,还是准备着去和队员们友好交流一番,总之他咬字莫名用力。
通话中断,室内回归寂静。手机脱手而出,滑落到床单上。
真是好过分的心理战。
从落地窗向外看去,雨点密集地敲击着玻璃。风好像又变大了。
纵然狂风猛烈侵袭,也无法突破密闭的窗户,进入屋子内部。
自远处传来轰隆巨响,十几秒延迟,雷光骤然将卧室书桌照亮一瞬,橙汁气泡水的空罐子盛了清水,插着几枝含苞中的鲜花。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实在按捺不住,还是攥拳敲了几下床。
今晚的通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又说了之后我的接线都由他负责,那下次的通话又该怎么办。
悄悄抬眼,瞄向还在近处的手机,应该是开了自动录音功能吧。
想着等会儿检查一下,又不免怀疑自己有没有重新听一遍的勇气,正苦恼着,床单上的手机兀自嗡了两下,吓了我一跳。
短信往来原本停留在冷淡的[嗯],现在有了新的进展。
收到了土方莫名其妙发来的短信。
一张大门飞掉,真选组队员们用尽办法修理的艰苦照片。
猛地坐起身,我和手机屏幕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试探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为什么要特意给我发,手滑?
我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那边倒是毫不在意,又接连发来了新的消息。
土方主动发来了真选组的行程。特意圈红强调明天在新宿有安全宣传。还补发了一份副长的巡逻路线。
他甚至发来了安排表。
没有多说,但什么都说了。什么下周四再见,明天就给他见面。
这么快?
我看向窗外,今晚不是在刮台风下大雨吗?
[我] 23:52
明天...?
[土方] 23:52
天气预报说明天晴天。
好不持久的台风雨。
[土方] 23:52
不出意外的话,我起得比你早,有变化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去吗?
犹豫了一会儿。
[我] 23:58
什么安全宣传?
[土方] 23:58
反诈。
[我] 23:59
我要睡了。
[土方] 23:59
你不是刚起来吗?
[我] 00:00
那我要去洗澡了,要我把照片发给您吗?
这次他没反应了。
不就是一张在浴室里拿着手机俯拍的自拍照吗,威力那么大?
又等了几分钟,确认那头彻底没了反应,怀着他这种表现和电话里对不上的微妙感慨,我把手机放到一边,闭眼睡觉。
...
[土方] 00:50
临时新增电子设备安全宣传教育。下午13:30过来找我签到。
17.少女贩卖机1
台风如此不负众望。
带来强降雨,使气温猛降10度,将夏季温度按回了可接受范畴——来势汹汹,唯独不持久。
临近中午才睡醒,迷糊着掀开盖着脑袋的被子,被阳光毫无预兆地晃了一脸。
最近过得好像做梦一样魔幻就算了,连天气也开起了玩笑。昨晚噼里啪啦得那么响,睁眼却瞧见窗外天气晴朗。真让人为真选组那扇被吹飞了的门抱不平。
发丝被静电带得微微翘起,根本没有想立即爬起来的决心,干脆在枕边摸出手机后翻个面平躺,举着按亮屏幕。
睡醒的第一件事是检查电子设备。
雨原来在早上6点起就没再下了。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消息来源倒并非天气预报。
两条未读短信明晃晃地挂在屏幕正中央,来自同一个人。
拿到警察先生手机号码那时候估计也想不到,发短信最勤快的那个竟然会是他。
[土方] 06:10
晴天了,真选组今日安排不变。
看着他短信的发送时间,真是困意十足,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他那时候是刚睡醒,还是已经做完了当日的晨练,还是早就晨练完毕、只是等雨停了才发的消息...好吧,后者可能性最大。
顺着向上划,点开看他昨晚发过的今日行程,不出所料,满满当当。他这样真的不会猝死吗?
要是把这份担心说出口,实在稍显冒昧。但短信界面里大部分都是他在说话,属于我的回复部分既简短又莫名冷淡,这样好像也算不上礼貌。我打下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发送。
[我] 11:04
早,土方先生。
[土方] 11:05
...
没办法。我们似乎有时差。
我坐起身,抻了个懒腰。离13:30只剩下2个多小时,但还没有洗漱和化妆打扮,去新宿路上也要时间,不能再拖延了。
[土方] 11:05
打字不算数。
我眨眨眼睛,什么打字不算...他不会是在说练习喊他姓氏的事吧?
在意的竟然是这件事情吗。我还以为是在对这种生活作息感到无语。
[我] 11:08
...警察叔叔。
特意回了一个他不太喜欢的称呼,我放下手机,下床去洗漱。在洗脸池放热水,等待期间就像打发时间那样,用正常说话的音量自言自语。
“土方。”
“——土方十四郎。”
又不是存在发声障碍,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练习的,他甚至还给了一周那么久的期限。
尾音微微上挑,分明说得很顺。假如土方十四郎本人不在场的话。
...他应该没偷摸给我手机安窃听器吧?
说着说着反倒莫名不自在起来,我止住声音,用清水扑脸,不再继续了。
公寓虽然宽敞,却只有自己在住,太过安静了反倒愈显气氛尴尬。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去冰箱里拿东西,还好有新闻播报的声音分散注意。
[昨夜,有路人报警称在新宿区一台自动贩卖机内发现一名被困少女,该少女曾试图与路人交流,请求购买以助其脱困。警方接报后,真选组迅速出动,对贩卖机进行拆解救援。然而,救援行动以失败告终......]
[经初步调查,死者为文京区某高中学生,四日前已坠楼身亡。法医猜测,身处贩卖机内部时的少女或许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据悉,此类事件并非个案。近期江户已发生多起类似案件……]
我把食材放在餐桌上,时不时看向电视,倒是对此有些印象。前夜和土方在街头买东西,他忽地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中隐约就有提到什么贩卖机,为了出警而匆忙离开。
真选组怎么总遇到这种棘手的案子。我举着蛋黄酱,看着食材有些为难。
唯一的食客昨日在电话里给出了点评,表示酱挤太少了,下次多放点。
挤太多了的话要怎么包起来。那家伙全然没有考虑过厨子的困扰。而且怎么想都感觉这点三明治的热量不够他消耗,那个工作强度,估计吃完没一会儿就会又饿了。
捏了捏酱瓶,手指一顿,我回过了神。我为什么还要特意给他的份做出来?
被牵着走了。
把东西重新放回冰箱,时间来不及,不如化妆打扮之后出去吃。
指尖在衣柜里的衣服一一略过,想起今日的新闻播报,土方也说过他在调查文京区学生失踪案。衣柜里恰巧有拿来参考用的夏季水手服。
白色短袖衬衫,红色细丝带,藏青色百褶裙。
在腰部把裙子折短到膝盖以上,拍拍裙摆,站在镜子前端详。
黑发垂到腰间,简单绑两个麻花辫,清纯乖巧。今天放弃了卷头发,穿着也有变化,风格和平常不一样,他应该一眼认不出来。想了想,又掏了个黑框平光眼镜出来,挡住大半张脸,这才放心出门。
他凭什么笃定只要发来路线图,我就一定会去。
去就去。
13:10,提前了20分钟抵达。
安全宣传活动选在了热闹宽敞的广场,旁边就是商业街。
路边停着好几辆真选组的警车,广场中间那辆最为显眼,重量级卡车不说,上面还挂满了各种引人注目的条幅。武装警察的腰间佩刀,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举着喇叭和横幅,搞着[参与反诈宣传即可领蛋黄酱]的活动。
我本来在人群中搜寻土方的身影,目光在横幅内容上一扫而过,好像看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标注,又不确信地落了回去。
真领还是假领?真选组不会在借此搞诈骗教育吧。
我知道这时候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奖品是蛋黄酱]才对,但昨晚那通电话实在印象深刻。
有的警察嘴上骂着自己才没那个时间,当然是让接线员代问,实际却是自己上场。领头的副长已经切身给我演示过一次什么叫诈骗了,我很难再在这方面相信他们。
在大卡车高处的平台上看见了土方。
为显得形象清爽,警察们在今日活动中脱掉了厚实的黑外套。
黑马甲和白衬衫真的很衬他。身姿挺拔,胸肌饱满,眉眼冷淡,气质显眼到了怎么也压不住的程度。
这里看得不是很清楚,我又朝前走近了些,略微仰头向前面瞧去。
土方站在局长旁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喇叭,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时不时和其余队员侧头讲话,举起喇叭提醒些注意事项。看起来已经工作很久了。
这位副长有一张冷酷但俊俏的脸,本人或许没自知之明,但周围确实有很多为此驻足的年轻女孩儿,还有不少在举着手机偷拍,小声讨论。
若抬头看见的是他,又不慎对上了视线,会被就此勾住灵魂吧。
可根本就不像他自己所说那样是个不受欢迎的乡下武士。
喧嚣与推攘愈变剧烈,人流拥挤,我被迫在原地停步,再难向前。
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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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没有刻意停留。
远远观望,这种他站在前面最高处被人注视,我在一众不起眼人群之中仰视的感觉,显得彼此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前夜影院中身侧坐着的。昨夜电话中低语的。
是真实的吗。
君办案中の适应力本当上手。虽然最开始时被搞了个措手不及,但我也没有那么差。
应对警察最聪明的手段不是[伪装自己无罪]。
而是[包装成他想要的样子]。
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不是[我爱你]。
而是[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面对面的你我是两台自动贩卖机,发现彼此的存在只是开始。既然都有彼此想要的东西,下一步就该根据对方投入的钱币等价付货——直到一方没钱。直到一方没货。直到一方放弃。直到掉出真正的目标。
我伸出食指和拇指,两手比出相框的形状,举起在右眼前,放大,聚焦,定格。
清风,天空,彩虹。
正脸,侧脸,侧脸。
“...土方十四郎。”
小声喊出他的名字,说出口的瞬间便被盖在了人群的喧闹之下。
纵然不能触及,恭默守静,待神明回应。
侧脸。正脸。正脸。正脸。
我愣神了几个瞬间,下意识地放下了手。
——真的假的。
土方看了过来,这次视线没再毫无落点,反倒紧盯着这边。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对视成功了。
一阵还算凉爽的风吹过,我忽地回过了神,便在热闹的人群中就着这般的注目,将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压上嘴唇,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抛过去。
把喇叭往身边队员手里一塞,无视周边人讶异的询问,土方从卡车高台上轻巧地一跃而下,抬腿便要朝向这边来。
他不会要来抓人吧,罪名是调戏警察?
心脏在身体里舞动,我略微睁大了眼睛,想要后退却忽地被身边人撞了一下,步伐有些踉跄,从人群中抽身并不容易。
好在所处的位置与广场中间还有不近的距离,在土方跑过来之前,我已经出了广场,去到了马路对面。
扭头回望,恰好赶上了市民示威游行现场,路上又聚集起了乌泱泱一群人,阻拦住了土方追来的步伐。
市民手里举着[彻查富豪案,反对真选组]的牌子。氛围稍显对峙。这真的是安全宣传吗。
最近网络上也不太平。富豪案之后,一些有影响力的账号总发布煽动市民游行示威的言论,一呼百应。但网络没有实名,缺少管制,根本没法处理。所以我才询问他们是否考虑发展网警业务。
推了推有所滑落的眼镜,我推门进了路边的某家咖啡店,尝试平复心率。
许是他刚才认错了人也不一定,说不定很快就要发短信来问在哪儿了。
是在小瞧警察的视力和敏锐程度吗?仿佛得到了这样的反驳,咖啡店门上的风铃发出了新的碰撞响声。
我才刚点好单,还没能等从点单台处移步,身后一阵热气猛然贴了过来。身后男人伸出胳膊,用手掌撑住了点单台,就此堵住了退路。
制服白衬衫和烟草味。
好快。
我缩着肩膀转过身,仰起头,正对上了男人垂眸打量中的眼睛。与便利店那日相似的距离,却少了几分冷冰冰,眼尾上挑,真是一双漂亮的大凤眼。
“警察叔叔...?”
“不许这么叫我。”
18.少女贩卖机2
土方稍显不自在地否定了这个称呼。
他看见过部分个人信息,明明彼此之间的年龄根本就没差那么大,最多也就3岁左右。
不过实际上,他对[警察叔叔]这个称呼倒也没有那么大的不满。
但打扮成这个样子出门,一张嘴还那么喊他,着实就有些过分了吧?
刚刚站在高处向下扫视,人群之中,一个不知在哪见过的少女突然比起了手势。视线稍作停留,本没想过多理会,却总觉得那个少女莫名有些眼熟。
衬衫搭配百褶裙,确实是学生模样。
自己绝对不可能眼熟什么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女,定眼一看,果然不对劲。
在记忆里对上那张脸的瞬间,毫不犹豫地从高台上跳下去,一路追了过来。因为距离原因,加之又有游行的人群突然闯出,确实在马路上跟丢了一会儿。环顾街边各个商铺,最终凭感觉进了其中一家咖啡店。幸运中奖了。
土方垂下视线,细细打量。
那个眼镜挡了半张脸,着实碍事。又圆又亮的杏眼显得无辜,脸部线条柔和,身形娇小。没像平时那样卷发打扮,换上这身衣服也确实没有违和感。
真是颇有迷惑性的身型和面孔,好险就被糊弄过去了。
看不出来啊。
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紧急叫停,忽地收紧拳头,莫名一脸痛苦地挪开胳膊,迅速后退半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其实对清纯女学生喊自己[警察叔叔]这件事也没什么不满。毕竟画面乍一看很礼貌,显得市民和武警之间关系很好,对兢兢业业的警察来讲太算得上是舒心的安慰了。
前提是对面换一个人。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照片上的画面偏就像幽灵一样死死纠缠,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冒出来,还总被当事人故意提起,无论怎么懊恼焦躁地扯头发都拽不出来。
请不要在手机里留存私密照片。以防遭受恶意攻击而信息泄露。以防市民和武警之间的关系由好变成...那种好。
土方撑着点单台稳住身子,在惯性下略微向前俯身,胸口紧绷绷的马甲近在眼前。原本他还毫无自觉地靠得很近,突然却急急忙忙地拉开距离,脸上也一幅心虚的神情。
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在非专注工作模式以外的表情特别好懂。
“您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呢。”
我抿起嘴,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好意思乱动。
“怎么可能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土方紧张到声音变了调。
说话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出去了。可能是职业道德吧。
是吗。因为离得近,对方瞳孔的变化一清二楚。他不是偷偷瞄了一眼吗?
我目光微动,视线下移,改为看向土方的胸口。那晚被抱住时就在心里悄悄感慨过,真选组的魔鬼工作训练真没白费。
注意到这道注视,他反倒迅速抬手捂住了。
认真的吗。
我的表情有些微妙。土方咳了一声,把手拿开,掩饰尴尬地插兜,转移话题。
“晚上刚起来没多久,打完电话就又睡过去了,直到大中午才醒,真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作息,太不健康了。”
他也跟着我退到另一边等餐,嘴上说着这种看不惯的话,一幅很熟稔的样子。
一旦和警察对上了视线,下一秒就会被他直直地追过来。这可能是专属于警察先生的怪谈规则。
但这段描述为什么听起来莫名暧昧,他是在搞甜蜜陷阱吗。听着可和诈骗没差。
我缩起肩膀,拘谨站着,目不斜视地低头盯着地板,小声反驳。
“谁跟您打电话了。我没有。我只发了短信。”
这么执着吗。土方啧了一声。
“真选组最近进了几台测谎仪,我还没用过,要来屯所和我试试吗?”
这话让人绷不住。
他为什么总能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甚至语气还很自在。是故意的,还是没意识到?
我纳闷着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土方挑眉,游行画面还历历在目,当然是在想工作的事情。
“了解过被捕后的审讯手法吗?”
鬼之副长忽地发话了。
我没忍住,还是抬头看了土方一眼。
“您说什么?”
“鞭打,石抱,吊责...我前不久是不是跟你讲过和海老相关的神来着,那你听说过海老责吗?在后手缚的基础上,将犯人的上半身前屈与腿部相连,会产生强烈的拘束感,是极其痛苦且严厉的拷问手段。”
突如其来的全新话题,其内容与咖啡店的闲适环境完全不搭。
土方说完便刻意停顿,似乎在等我给出反馈。鼻尖是甜品的奶油香气,我放缓呼吸,已然被吸引了注意。他怎么不说话了?
“可以再多说点吗?”
“这不是关键。”
不,还挺关键的吧。拷问大师亲自给做科普,讲解各种逼供手段,这机会太难得了。
“我的意思是,我抓人前会小心潜伏,没那么暴力,但只是那一阵子。时机到了,可会不再继续当好好先生,会干脆利落把人制服。”
“武装警察下手可不知道怎么收敛力气,审讯手段也很疼,早日配合坦白可以免去这份痛苦。要是你早点招供,就给你来个痛快,要是不招,可就有的受了。”
被身边的男人挤压了空间,他腰间的武士刀也不经意抽打了我的胳膊一下。
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我碾了碾脚尖,悄悄向另一侧挪动,尝试离身边这双警用皮鞋远一些。
挪出去一步,距离并无变化。土方完全没有自觉地跟了过来,长腿一伸,就这么挡住了去路,听口气还有些不满。
“跑什么?”
听他说了那种话,不跑才怪吧。
“...不要。”
“你说什么?”
声音细微,没太听清,土方下意识低头。似乎拿捏了他的性格,对面抬起头,眉毛耷拉着,露出了无辜可怜,一幅不知所措,怯生生的神情。
...怯生生的?
昨晚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可不这个样子。
仗着有变声器,在电话里做出了那般过分的表现,要是让被他审讯过的罪犯们听了,每个都要真情实感地夸一句勇。
看起来很无害,但是在电话里恶狠狠要挟真选组的副长。等到线下再见面,气势却像被扎破的气球,倏地软了下去。
搞得他有点割裂和不适应,都不知道该按哪一种来了。
趁着他发愣,我侧过头,正想着要绕开他挡着的腿,似乎很提防我会再次偷偷溜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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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干脆一把抓过手腕。
“躲什么,还有事情要说。说起来今晚你有安排吗?”
特意把我喊过来,不是为了下午的反诈宣传吗。怎么忽地跳到了晚上的行程上?
想到这里,我乍然得出了一个突兀的推理。
我是不是又被他诈骗了。
“晚上的话就...”
“四处乱跑不算行程。”
“我还要写作业。”
“你看我会信吗。”
那就没办法了。
取餐台的铃铛被店员敲响,一句[您的餐好了哦],打破了这段僵持。
我放弃了继续找借口,默不作声地屈服了。土方看了取餐台一眼,倒是不用再在店里浪费时间了,要做的工作实在堆积如山。
“拿了东西就和我走吧,还有的要忙呢。”
“喂。大白天的,现在的条子已经光明正大地搞职权性骚扰了吗?”
即将被这么带走之际,不远处座位上的人看不下去了。
口气同样很勇,甚至还是当面的勇。土方正要离开的脚步停下,咂舌,不爽地瞥了过去。
银发武士用汤匙搅着见了底的芭菲杯,为难着怎么这么快就没了。从挖下的第一口开始,耳朵里就一直被迫进入各种不妙的发言,全程食不知味,真是倒霉。
抬眼瞧去则更是糟糕。
高个警察低头瞧着穿校服的女孩,说了半天让旁人脸红心跳的话,此时正死死抓住人家的手腕不让走,怎么看都像是仗势欺凌市民现场。现如今这个世道,连执法机构都已经烂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唏嘘啊。
“管你什么事?”
土方语气不善。
“我可都听见了,什么警察可不会收敛力气,会很疼,配合着点,有的受,晚上见,审讯play什么的。耳朵都脏了。”
热心市民一边说着无赖话,一边瞪着他,似乎已经认定他是个以公谋私的混账警察。
土方眉头紧皱,强忍着听人把话完。期间多次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但有苦说不出来。
他昨晚接通了电话,知道这种不知所措的表情是装的,打扮也是故意的,但旁观的市民可不知道。
“不是你想的...”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烂警察在,《变身》里才会发生那样的剧情,看到最后都哭死了啊!小阿银也萎掉了恨不得扇买来看的自己几巴掌!根本不好意思了啊!怎么赔我啊混蛋东西!”
热心市民根本听不进去话,提到这里就情绪激动,捏着眉心哽咽。
“不要绑这种双马尾麻花辫啊,不要戴黑框眼镜啊,不要啊...”
根本就是无法交流。
土方深吸一口气,不解地看向我。
“他在说啥?”
最近难不成又出什么影响他们警察形象的作品了吗。
“...”
若有所思,这倒是提醒到我了。
“您仔细看一下我的打扮和脸,记住了。”
警察先生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还是照做了。我点点头,出于对他个人形象的保护,选择了更稳妥的版本分享。
“稍后把电子版发给您。”
“哦。拿上东西,我们去外面聊。”
“走什么走,你再不把手松开,我可就报警了。”
19.少女贩卖机3
身边站着的这位不就是警察吗。
似乎听见了很不得了的发言,脚步再次停下,我和警察先生一并看了过去。
这位先生说出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我偷瞄了一眼土方的脸色,参考之后借鉴这种发言的可行性。
土方哑言。这人竟然还在啊?
见他撑着桌子捂脸,哽咽得肩膀一抽抽的,看起来就像个情绪不稳定的危险分子。还以为这家伙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关注不到外界变化了呢。
情况则全然相反。
热心市民抬起了头,姿态和口气虽然吊儿郎当,但眼神却幽幽地盯着这边,即便对面是警察也没什么紧张感,一幅可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警察的直觉,这家伙绝对很麻烦。
土方不免烦躁,他后悔停步了,总有种会被就此纠缠上的直觉。到底还能不能顺利把人带走了。
坂田也觉得自己倒霉。
十几分钟前,他被医生警告[坂田先生,你甜食吃太多了。再不控制的话,你之后一周可能最多只能吃一次圣代了哦]。想着哦天啊,既然未来会变得那么惨,那不如趁现在多吃点。于是从医院出来,转身就拐进了咖啡店。
结果呢?
芭菲一挖,就听见旁边说什么晚上起来*完就睡,各种拷问轮番上阵...大庭广众之下,那边敢说他都不敢听,嘴巴里都品尝不到味道了。大兄弟,这摄取来的还是糖分吗?
再抬头一看,这个组合搭配远比想象的还糟糕。
就仿佛漫画走进了现实。他昨晚还捧着书怅然地看着天花板,感慨世界上全是坏人,心脏一抽抽的好痛啊明天去医院看看吧,现在更是直接应激了。
把杯子推到一边去,以防碎了要赔钱,坂田眯起眼睛,已经做好了准备。
“再不放开,我可报警了。”
对着警察说这种话,该说他故意挑衅好,还是实在热心肠好。眼见着这边的骚乱引起了其余客人的注意,土方深吸一口气,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我都说了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这句话之前,他要不要先把手松开呢?
我悄悄扯了扯手腕,想借此给他些暗示。这景象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妙。
忙着和对面瞪眼对峙,土方的思路并没有和我同频。手底下突然有了挣脱的动作,以为我又要趁机跑开,不仅没有配合地放开,甚至还拽着往自己的方向用力。
外力来得突如其来,我脚下踉跄着靠近,下一秒额头便嘭地撞到了他身上,疼得闭上了眼。当事人因为不爽而呼吸加重,贴着的胸口显著起伏,下意识凶了我一句。
“你跑什么?”
热气铺面,马甲贴脸。我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热心市民彻底看不下去了,当即站起身。
“什么不是我想的那样。你不就是想把人扒光了然后做那种事吗?诶,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在心虚个什么?”
“谁心——”
土方刚扬起声音,忽地发觉被牵着走了,便及时止住这种下意识反驳。
吵架的精髓是不要被对面带过去。他懒得再浪费时间,干脆破罐子破摔。
“就算是又怎么样,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啊?”
我贴着土方的身子有些僵,一时更抬不起头了。他们两个究竟在吵什么呢。
“听不下去了,真是听不下去了,你小子的警号是多少?我要以扰乱公共治安为由举报你。”
坂田挺身而出,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拽住土方正抓着人的手,借着巧劲找准位置用力,趁着土方诧异下的短暂卸力,迅速将人抽开。
全程没用几秒钟,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反手拽到了他的身后。
后知后觉地抬眼,眼前背影已经由黑警服变成了白底蓝花的和服。
顺利把人带到了安全位置,坂田有了底气,语气玩味,更有心情嘲讽对面了。
“这条子长了一张没情趣的脸,一看就知道在那方面不太行,算了吧小哥,可别祸害人家女孩子了。”
土方甩了甩手腕,认真了许多,明显眼前是个练过的。
“说谁没情趣?”
“除了埋头苦干以外你还能想到别的吗?”
“喂,性骚扰的到底是谁啊?”
直叫人分不清耍流氓的究竟是哪个。
“客人,您的餐好...要我叫警察吗?”
取餐台上做好的饮品迟迟没被拿走,店员疑惑地探出头提醒,撞见这幅景象立即捂住了嘴,四下寻找电话。土方实在忍不住了。
“我就是警察啊!”
“我是不会让你把人带走的。”
“神经病。”
对峙根本没有取得进展,倒不如说更糟糕了。土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将话引到我身上。
“你解释一下啊,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她刚刚还说要给我发东西来着,你也听见了吧?”
我从坂田先生身后探出头,有人在前面撑腰,有些话可以趁机说出口了。
“我们只约了下午宣传活动的签到...”
只在短信里说来参加安全活动,到了却直接扯到了晚上的安排上。大概是想着短信发了消息可能不被理会,但线下抓人就很方便了吧。确实有些不像好人。
坂田找到了痛点,毫不留情地尖锐针对。
“一大把年纪了,想看资源不会自己找吗,还是不是男人?”
土方想强行绕开,被这恼人的家伙堵住,暴躁到抬腿想踹人,却被对面硬生生抬腿挡下了。对方甚至抽出了木刀,挑衅意味十足。
“怎么,要打一架吗?”
饱经锻炼过的体格。这麻烦家伙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边的乱子太引人注目,店内其余客人投来的目光愈来愈多,甚至还有人拿起了手机拍摄。
真选组最近形象本来就差劲,今天搞的又是安全宣传,土方不想在这里和市民打起来,瞥了我一眼,嘁了一声,转身走人。
...他不会生气了吧?
我抿起嘴,心情有些忐忑。坂田对着土方的背影骂了几句,直到他甩门离开才止住话,侧头看了过来。
银发红眸,头发有些自来卷,黑色衣裤外罩着白底蓝花和服。右边和服袖子扯了下去,踩着黑色高靴,半穿半脱的混搭风格,是一位瞧着慵懒随意的先生。
他转过身正想和我话,瞄见我姿态拘谨,便忽地想起来什么,扭头环视四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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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了声“都看什么看”,把那些注目都瞪回去了才再次低下头。
“我是万事屋的阿银,如果那混蛋条子还不死心地继续纠缠你,你可以找我帮忙。”
他递过来了一张名片。
看起来好像是专业的。
那今晚您有空吗——想问这种话,可无论怎么想,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说这种话都不太合适。
而且感觉警察先生已经在生气了。
那么,现在这个状况,应该怎么应对呢。看向取餐台旁边的甜品柜橱,我有了主意,向坂田示意。
“谢谢您帮我解围,我请你吃蛋糕吧。”
坂田讶异扬眉,立即便小碎步跟了过来。
“诶,真的吗!回去我就要写日记,今天在路上见义勇为,好心有好报,被漂亮妹妹请客吃了甜品小蛋糕,真是美好的一天。”
写的很好。我有点想看看警察先生今天的日记了,怕不是会气到笔锋都写飞出去。
弯腰打量橱柜里各式各样的蛋糕,我指向其中一个。
“那个草莓的可以吗?”
“会不会太贵了?”
“没关系。”想到他先前有关漫画的发言,我停顿了一下,还是做了补充,“是我写东西赚的干净钱。”
倒也不必为此而生出愧疚。
店员姐姐手下利落又精致地打包完成,好奇打量着递了过来。
把蛋糕交到坂田手里,礼貌道谢,接下来该思考怎么处理警察先生那边的情况了。但这边的气氛好像还是有些微妙。
坂田一直不好意思地瞄着我这边。在对上视线后,许是读出了我的疑惑,他把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试探。
“那个,可以抱一下吗?”
“为什...”
?
他是在沉浸式追漫画吗?
...
土方推门而出,却并未走远,选了个店外临近的位置等着。
汗湿的后颈黏着碎发,夏季气温好不容易降到了舒适值,遇到的事却让人烦躁。
咖啡店的外墙有大半是透亮的玻璃窗,只要找好角度,里面的景象倒是也算一清二楚。他隔着玻璃窗往里面看,尝试读唇语看他们在说什么。
玻璃忽地反射阳光,折射出了格外刺眼的光斑。穿着制服的女孩儿不太自在地站着,那个开口就挑衅的银发男人反倒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胳膊抱了过去。
男人的个子高出一截,体型也壮实,却是将人遮了个严实,两人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为了方便搂住,坂田略微俯下了身子。
手肘相撞,被陌生男人揽住了腰肢。
露在外的健硕小臂散发热气,微卷的发丝蹭得脖颈发痒,裙摆被挤得贴住了腿根,但对方的动作却没有半分的暧昧,只是在抱住时声泪俱下地劝诫“不要误入歧途啊”。
这是什么发展。
虽然知道不是对我说的,但还是莫名被触动了一下。
犹豫着抬手,还是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却鬼使神差地向侧面偏头,看向了店外。
眼睛略微睁大,透过咖啡店巨大的玻璃墙,我和土方对上了视线。
沉着脸,在死死地看着这边。
20.少女贩卖机4
“我心脏不跳了诶。”
坂田先生很感动的说道。
那很糟糕了。去看看医生吧。
他的心脏骤停一定是出于另外的原因。毕竟他的站位背对着窗户,看不见外面死盯着的土方。
负责保卫市民的武警正冷着脸,攥紧的拳头牢牢地压在刀柄上,看起来很有想拔出来的冲动。神色之阴沉,连路人都被吓了一跳,刻意避着他走。
警察先生这个样子,看得我的心脏也快不跳了。
除了电话号码外,土方还清楚知晓我的具体住处。要是解释不清,今晚我就得考虑去酒店住了吧。
还得挑个不会被他查房的酒店。
坂田的手依旧还搭在我的腰上。和服衣摆垂到脚踝,柔软地扫过了我裸露在外的小腿。
他想沉浸式到什么时候?
我不由得停下了拍着坂田先生后背的手,手指弯曲,为难地推了下他的肩膀。
男人臂膀健壮紧实,却轻柔揽着。只是在临放开前才稍稍用力,手掌按着我的后背,往他的怀里贴了贴,总有些舍不得的意味在其中。
这段小插曲来得突然,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被关怀了,还是被占了便宜。
终于和莫名在恋恋不舍的坂田先生告别,走出咖啡店,刚才在外面死死盯着的警察先生却不见了踪影。
商业街白天时分外热闹,人群往来,时不时驻足向广场那处围观。真选组的警察们还站在那边搞活动。从我来到这边再到走出咖啡店,全场也没有过去十分钟,他们的工作显然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土方是回去工作了吗?
我走出几步,四处打量,总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正要掏出手机检查短信消息,路过某个街巷口时被扬声喊住。
“站住。”
土方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整个身子都隐匿在阴影里。
他瞥了我一眼,确认我身边没跟着那个恼人的家伙,便朝巷子里面偏了偏头,示意跟进去。
土方一言不发,双手插兜,只留个背影。
瞄向四周。昏暗的偏僻巷子,有杂物和阴影挡着,怕不是大声喊救命都很难被发觉。
瞄向前方。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背部肌肉将衬衫马甲撑得挺括,有力却不过分壮硕的成年男性身躯。
走路时,他腰间皮带上别着的手铐和武士刀相撞,叮当作响。
难不成真要拷问我?附近再无好心人出没,这下再跑不掉了。想到这里,脚步一顿,虽顿感不妙,但莫名期待好奇了起来。
两个人走到巷子深处。
“你们认识?”
土方直到走到偏深处的位置才停步,扬眉转身,一开口就是反问。
不会是觉得我们对他有所预谋吧。
“不认识。第一次见面。”
我对上他的视线,毫不心虚,以此证明确实没有说谎。
土方张张嘴,却一时没想到该说些什么好。意思是那家伙把他赶走,然后趁机自己上位搂搂抱抱?性骚扰的到底是谁啊。
想到这里,他硬生生被气笑了。
“江户的市民是不是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
他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语气怎么听都是火大的样子。想到他按着刀柄的画面,以免被无妄之灾牵连,我没有应话,只是把插好吸管的饮品递给他,尝试抚平警察先生的火气。
“给您。”
“这什么?”
土方疑惑。
“香橙芝酪芋圆冰啵奶茶加三份蛋黄酱。”
这名字对女孩子来讲还算平常,对他就好像是带去了什么强烈的精神冲击。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钟,土方人也懵着没有反应,好像是在回味这一串到底怎么说出来的。
即便他愣着神没接过,我也还依旧保持着递过去的姿势。
饮品杯透亮,内壁贴着橙子片,能看见里面堆着的层层小料与果粒。冰块随着晃动碰撞,蛋黄酱还没融化,凉爽但不清爽,疲惫的时候瞧着倒是很有食欲。
像这种高热量炸弹,我根本消化不完,绝对不会碰一口,很明显并不是给自己点的单。除了给他以外,实在没有另外可以处理的地方。
“给警察先生的市民慰问。要是之前没体验过的话,您现在就体验到了。”
见他没反应,我便举起胳膊,主动把吸管凑到他嘴边。冰饮滑过喉咙,身上的薄汗和热气瞬间消了下去。土方将其接过,看着标签上备注的名称若有所思。
听见加了三份蛋黄酱,不再炸毛了,看样子平复下来不少。
市民慰问——我好像找到了应付他的安全词。原来是表面表现得不在意,实际其实也想工作得到肯定的类型。
真好哄。像狗一样。
这就是幕府的走狗吗。
“你干什么对我那个反应。”
土方拿着饮品看了我一眼,放缓了语气抱怨,可没忘记在店里发生的事情。
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比较,他们两个才更相熟一些吧。怎么还偏向了外人。
恼羞成怒又拿人没辙,着了道虽然叫人不爽,但为了维护真选组岌岌可危的名誉,也是没办法的事。
“您不是说自己是从乡下来的吗,难道以前就没抓过兔子吗?”
我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双手抱胸,仰头看过去。
“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兔子是一种非常胆小的动物,有一些响动出现就会马上跑开。女孩子是用来爱护的,您有时候太粗暴了,希望您能对我温柔一点。”
刚刚算是给他个教训。要是不想总发生这种事情,就在言语和行动上更加注意一些吧。
土方撇嘴,看向另一边,倒是没反驳。
这男人明明干着暴力性质的工作,长了张不好惹的冷漠脸,相处时却总流露出好说话又好欺负的神情,真让人搞不懂。
见他不说话了,我主动把话题引到被打断的事情上。
“您晚上找我想做什么?安全宣传吗。”
把人喊过来参加安全宣传,到了却扯到了晚上的行程。不要告诉我安全措施也是其中一部分。
坂田先生的锐评在脑海浮现,说是这家伙长了一张没情趣的脸,除了埋头苦干以外想不到其他。真的假的。可他不是拷问大师吗,工作经验哪里去了?
我抬眸打量土方,外在表现礼貌,实则在心里想着失礼的事情。
好在他既没有读心的超能力,也没发觉细节上的异常,正因为这句反问陷入了迟疑,似乎不知该不该讲、又该从哪里讲起。
又是这幅欲言又止、拿捏不定的神情。
“没事我就走了。”
“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因为有人阻拦,却不说原因。
环顾四周,他这个碰面的地方选得确实好,轻易不会有人进来打扰。就算无意间闯入,也会被正面朝向自己的真选组警察吓一跳,以为误入了什么蹲点现场。
于是我举起了手机。
屏幕转向土方,电子光晃在他的脸上。土方下意识投来目光,下一秒瞳孔便猛地收缩颤抖,立即梗着脖子看向旁边地面,慌慌张张地口头劝阻。
“设备安全,谨防信息泄露——你根本不听的吗!?”
“没关系。只泄露给了您。”
“我...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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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命也是命啊。”
口头教育是真的不起效吗。
现在的人到底都怎么想的。羞耻心到底在哪里。
土方频频后退好几步,我快步跟进,举着手机执着地往他脸上怼。土方成功被堵到了墙边上,没了退路。
“我错了我错了,我说!你看新闻了吗?”
眼见着无处可逃,他紧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嘴里的话由义正言辞的劝阻变成了示弱,声音都紧张到劈了叉。
“少女贩卖机那个吗。”
高中生在学校跳楼自杀,死后变成了都市灵异。新闻一经播报,全网都在讨论她自杀的原因。媒体也忙着采访死者人际关系网,对其过去刨根问底,做各种猜测。
“学校在文京区,贩卖机在新宿区被发现,两组管辖区错开来,案子却还是落到了真选组的头上。”
联合办案是个好办法,但见回组那边含糊其辞,并不配合。听说学校发生了什么事被封锁了,他今晚打算去学校找找线索。
土方一张嘴就是叹息,与此同时,眼睛紧闭着。
他早这样坦诚一些不就好了。我收起手机,顺便在心里无声评价他没品,实在不懂欣赏。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然后呢,学校发生了什么?”
“...”
“不会是闹鬼吧。”
我忽地有了个猜想。
这次土方连嘴巴也闭上了,眉头和面部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神色略有不安。
没能在眼前把人救下来,心情已经很不好了。得知里面的人其实四天前就跳楼死了,情绪变化更是过山车那样冲到了新的高峰。
但是还能怎么办。为了工作。
“...您只是觉得我用起来很便利吧。”
我幽幽埋怨。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反正你晚上也总往那种闹鬼的地方跑,只是这次选定了地方而已。指不定你哪天也要去,差别不大。”
他怎么知道。
“您之前看到过我?”
“晚上巡逻偶尔会看见。”
因为担心所以默默跟着,发现对方总去据说闹鬼的地方探险,真是奇怪的癖好。土方悄悄掀起眼皮,确认眼前安全,这才松口气,放心地睁开眼睛。
总感觉又能瞧见他怕鬼怕到不行的画面,我便没再说拒绝的话,看了看所处的位置,明显和他的行程表不搭。
“您不工作吗?”
这算擅自离岗吧。他的位置应该是站在最容易被看见的卡车上,而不是领着我拐进无人的巷子角落。
“正在工作中。”
这倒是提醒到他了,说着,土方反手就掏出了一张宣传单,实在忍不住有一堆话想讲。
“答吧。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真得好好跟你谈一谈了。还有,我姑且也是个男人,那种照片不能随便给异性看...同性最好也不要。”
面前的男人喋喋不休,做着总感觉在哪里都有听很多遍的教育。
低头瞧,传单上竟然印着好几道题目。
土方又递过来了一支笔,随即略微俯身,手指在题上点了几下。由于我的前科太多,他显然是要盯着让我把题答完。
“顺带一提,奖品是这个。”
我正想着随便糊弄一下好了,土方却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了个玩偶。下粗上窄,在左右两侧各长了条黑色的腿,瞧着又软又毛茸茸,一个可爱的蛋黄酱玩偶。
真选组在条幅上写的[参加活动领蛋黄酱],说的原来是这种蛋黄酱。
...比起那个,这人从哪儿掏出来的这玩意儿?
我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他的裤子上。
21.少女贩卖机5
“诶,土方先生呢?”
“刚才急匆匆就跳下去跑走了,可能是站的时间太久,实在憋不住,找厕所去了吧。”
广场中央,冲田跳到了卡车台上,扭头环顾,似乎少了个男人身影。近藤肩披警服外套,双手抱胸,面色如常,倒是没觉得土方的突然离席有什么不对劲。
“真的假的,难道不是蛋黄酱吃完了实在忍不住去买了吗。”
冲田总觉得他的猜测不够准确。
“嗯...这也是个很合理的情况啊。”
近藤很顺畅地接受了这种设定,甚至觉得比他猜测的找厕所还合理。要问为什么的话,可能是热爱真的能抵一切吧。
[参加活动即可领取蛋黄酱]的条幅在风中抖动。
安全宣传一般都安排在周六周日。
学生放假,打工人双休,街上人流量大。这才是利好于搞宣传的时间。反正他们真选组实行的是轮班制度,没有双休这种概念,什么时候都可以工作。
但他们辛勤负责的副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本该是周六的活动,忽地就给提到了周五。
那台风怎么办?组里的队员看着外面狂风呼啸的场景,犹豫再三,不禁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台风算个屁。那个男人叼着烟,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种话。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做好顶着狂风暴雨的准备吧。结果第二天一睁眼,天边竟然晴朗到晃出了一道彩虹。
这种工作态度太可怕了,连台风暴雨都退避三舍。
至于调整时间的具体理由,副长没有主动说,他们并不清楚。但据目击队员所言,周四当天上午,真选组签收了几箱快递,里面装的是活动宣传的奖品,满当当全是蛋黄酱玩偶。
副长蹲在地上看了半个小时才舍得把箱子合上。
可能是等不及想发放了吧。
“近藤老大,说真的,他这个病证是不是有点太严重了?”
冲田从脚边的箱子里随便拿出来一个玩偶,捏在手里端详。精挑细选的结果就是这,好厉害啊,他实在不好评价。
“他还不习惯这种状况,还以为全世界都喜欢蛋黄酱。而且最近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这种印象更加根深蒂固了。”
“这种东西谁会想要啊。”
“是吗,不是挺可爱的吗。”
“近藤老大,你看,把这东西两条腿这么一卷,很明显就是个糟糕玩意儿啊。别人会觉得我们真选组故意性骚扰的吧。”
说着,冲田拿着手里的玩偶,一本正经地给近藤实际演示了一遍。
画面一下子就糟糕了。
“嗯...”
“我看市民们根本就没有答题的干劲。谁会要想他的蛋黄酱啊,虽说乍一看好像是挺可爱,但这种东西根本禁不住细想吧。”
“不,他那玩意乍一看可算不上可爱。”
“近藤老大,我知道你在说上厕所的事,但你果然还是别说了,别人会以为我们真选组全是同性恋的。”
...
想要。
虽然掏出来的位置临近不可说,又长了一副危险的模样,但瞧见土方把它拿在手里,就是莫名想要。
土方特意站在近边监督,发现我不时瞥向他手上的物品,见状压了下嘴角,难得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那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想随意下笔的手止住,我认真读起了题。
【下列可能涉嫌诈骗罪的是?】
A.关注攘夷志士的账号后可凭粉丝等级领取豪华礼品。
B.向盲人递手枪并声称是连幕府都在用的最新款吹风机。
C.给真选组警察的武士刀替换成木刀。
D.在殡仪馆直播带货声称是死者托梦推荐。
同样是拿起笔,落笔却从未这般艰难过。
“...这是单选还是多选?”
我瞄向土方,小声试探,寄希望于他能给些提示。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那和告诉你答案有什么区别。”
涉及到考核相关,土方还是那么严厉。
我在内心反驳。区别当然有的,就算知道是单选还是多选,依旧还是答不出来。土方的目光扫过我握笔的手腕,许是我纠结的时间太久,还是故作不经意地开口了。
“答不出来吗?那先跳过,下面还有两道主观题。选择题占10分,主观题占90分,由我打分,及格即可。写字太麻烦了,你直接口头回答吧。”
我眨眨眼。这个分值占比和评判方式,是不是有些太具主观色彩了?
手里忽地一空。土方用捏着玩偶的那只手将传单抽走。既然口头问答,他就不给趁机看题的机会了。
“假如某天回家,发现有人躲在你的衣柜里,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土方垂眸扫过,即便是这种工作也在严谨对待,语气认真,拿出了盘查路边可疑人的气势。
“先装作不知道...”
“嗯嗯。”
警察先生满意地频频点头。
“然后安静地坐在衣柜前,等他自己走出来。”
“0分。”
土方很果断地给了最低分。联想到最近的遭遇,我不免走神。
虽然警局安全教育出的是跟踪狂考题,但我身边最大的潜在跟踪狂,似乎是这位警官本人吧?
把人堵在巷子里,以工作为由问这种问题,实在让人怀疑。这真的是传单上的题吗,不免让我有这样的疑虑。毕竟他在我向下看之前就给抽走了。
“您不会是想哪天去躲我衣柜吧,所以事先打探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变态。”
“我的衣柜右侧放的是贴身衣物,您一身烟味和灰尘,到时候还请不要往那边钻。”
“都说了我不是变态。”
把手里捏着的那玩意儿放下了再讲这种话。
土方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折回到了传单上。还有一道题的机会。
“假如你只有一把手枪和一颗子弹,你会杀哪一个?1.警察2.小偷3.你讨厌的人4.路人。”
反社会危险人物的答案是:杀掉警察,抢过警察的武器再把其他人都杀了。
正确答案是:私藏枪支武器属违法行为,应及时上交警察。
这是一道陷阱题。
“上交给警察。”
终于能把东西给出去了。土方刚松了口气,却又听见话风一转。
“然后告诉他枪支是从小偷身上掉下来的,那边三个人似乎是密谋造反的攘夷分子,就这样利用警察把其余人都干掉。”
凝视着眼前男人身上的警服马甲,我平静地宣言道。
怎么会有人当着警察的面说这种话,土方嘴角抽了一下,只当是在开玩笑,等我改变答案。我没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抬眸瞧他,等他判决。
通道里吹过不温不火的风,夹杂着隐隐的腐臭,我们对视了几秒。
土方就此沉默,似是在判断是否值得回应。
自由发挥题太过自由发挥,这已经不止是当场判0分的问题了。
“你别走了。稍后跟我回屯所,我得额外给你开堂课。”
最终却只得到了一个无可奈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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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切齿的安排。
越是相处,却越是毫无防备,甚至都没再对我流露出审视的神情。这可不该是鬼之副长该有的觉悟。
“如果发现我杀了人,您会把我抓起来吗。”
我问。
“你最好别对着我说这种危险的话。”
他没有把话说绝对。
“如果发现我杀了人,想试图利用您脱罪呢。”
我看着他,继续问。
土方低头把玩偶和传单一并揣进裤兜,突然很有想点烟的冲动,但另一只手还拿着饮品,只好暂且咬住吸管转移注意,声音含糊不清,就像在反驳什么。
“——别太瞧不起我了。”
我从没瞧不起他。
大城市的人未必比乡下来的高贵,住在高层的人也不一定有底层的人干净。
为了得到你的心,我什么都可以装出来。
但好在夏天还没结束。
小巷墙角的小花朵美好绽放,随风晃荡。有冰淇淋车从巷口开过,飘来了奶油的甜香。
“走吧。”
土方用腾出的手揉了揉头发。
“去哪儿?”
“跟我回屯所。”
听起来好危险啊。真的要去吗?
我的脑子里回放了一遍他在咖啡店的话:屯所新进了测谎仪。
要么是安全教育课,要么是做测谎试验,反正不可能是参观副长宿舍。好奇他的住处什么样子,但他又没有给出参观的选项,危险度太高,还是算了。
“您比我还容易上当受骗。现在年轻人的思维都很独特,您一看就是不懂女高中生心的那种男人,那种在社会上混的叔叔。”
我撇嘴。土方嘁了一声,确实不懂最近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独特到喜欢在手机里留那种照片吗。”
当然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不好看吗?”我向前迈步,离他近了些,这方面倒是真心想从他那里得到些回馈,“不要跟我讲什么羞耻心在哪里,女性的身体是很美丽的。”
“…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一定是陷阱题。
他的反诈意识为何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上线。
“已经是现在这个时代了,直视自己的欲望并不可耻,观念再开放一点如何呢。”
“确实不懂,你懂就好,就你了,晚上来跟我办案。”
当我很便利吗。但这人又根本不知道正确用法,也根本没意识到与年轻异性身处偏僻小巷的危险性。
莫名让人心情憋闷,我不理会他了,撇下他转身走出小巷。
土方下意识便想伸手把人拽住,手抬起一半,忽地想到了[希望您温柔些]的对话,改成了快步追过来。
“你要去哪儿?刚刚那次就当作废,换张宣传单,我可以让你重新再答一遍。”
迈步从阴影遮挡下走出,街道上阳光明媚,一时晃得有些刺眼。与小巷里的两人独处不同,外面人潮涌动,土方不由得放缓脚步,停在了几米距离之外。
“副长!”
刚走出来便因为这身警服收获了许多目光,正在附近发传单的队员眼尖地发现了土方,下意识问好。
广场上又摆了许多叫卖着的小摊。我被其中的一个摊子吸引,走过去蹲下,挨个挑选。
土方在后方眯起眼睛,观察摊子名称。
[大师开光!镇宅驱邪!多功能时尚萌宠流行ins风挂件!]
“扩音喇叭给我。”
嫌麻烦地啧了一声,土方朝队员伸出手,在拿到后熟练地按下反诈宣传标语,大步朝玩偶摊走了过去。
22.少女贩卖机6
——不要购买路边的三无产品!不要轻易听信任何大师的宣传!
真选组正在卖力地做着反诈宣传,内容有些似曾相识,好像有谁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在广场边上的一个摊子前停步蹲下。摊子朴素,只用一张布铺在地上,东西随随便便地摞在上面。
碍于旁边真选组还在活动,老板相对安静地坐着,在宣传叫卖上并不卖力。但也并不影响什么。卖点是开光驱邪,有需求的客人自会主动过来。
警察先生总喜欢给我找事情干,前脚刚去了个灵异电影院,今晚就又要抓我去闹鬼学校,再多的存货也禁不起他这么消耗,是该考虑多屯点货了。
佛串,土铃,勾玉,达摩,祓薙棒...我和手中的玩偶无声对视。
棕色的身躯,伸出的两根触须,两片翅膀,是蟑螂。再看一眼摊子的名称。时尚萌宠?
“别的就算了,蟑螂能有什么驱邪作用?”
路人在身后驻足,见状不禁发出了疑问。
这个男人的声线极具特色。
我蹲在地上,侧身向后方瞄了一眼。黑色警裤映入眼帘。土方低着头,视线落在我手里的玩偶上。出于某种异样的竞争心理,他不怎么满意地拧起了眉头。
不喜欢吗?但我觉得确实还挺萌的。
“这个要多少钱?”
揪起玩偶毛绒的翅膀,我不理会土方,问向摊主。
拿不到警察先生的蛋黄酱玩偶了。但没关系。我会自己去买替代品。
“我说,这东西到底有什么驱邪作用?”
真选组警察不满地发话,再次问了一遍,将矛头指向了摊主。
怎么看都是挑刺中的警察更不好惹,摊主流下冷汗,坐得板正了许多,掏出了面试的气势大声回答。
“生命力顽强,擅长在潮湿阴暗的环境生存,无论是什么角落和缝隙都能钻出去,就是这么一个对顺利逃脱有增益的形象!”
“跟我顶什么嘴?没听见她问你价钱吗?”
土方抬高声调,声音比他更大。
是的,他就是这么暴躁一个警察。
听起来像突然发火,吓了我一激灵,重心不稳地差点向后倒。身子正摇晃着,后背和腰忽地一稳,凭空有了依靠。警察先生面色冷淡,却有着不同寻常的热心,略微抬起小腿,顺势托住。
摊主目光在我和警察之间徘徊,实在羞涩于直言价格,暗搓搓地向我比了个2的手势。
“200日元?”
土方扬眉,觉得最多也就值这个价。
“没差多少,但毕竟大师开过光,”摊主咳了一声,接下来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2万。”
当他唇语白学的吗。土方屈起小臂,把喇叭音量调到了最大。
喇叭宣传声音顿时变得格外突出,放着“谨防诈骗”,“高价三无产品不要买”,“选购开光产品请去官方神社寺庙”,“劣质玩偶不值2万”这种话。
附近路过的人脚步放缓,投来视线,窃窃私语了起来。
小孩子好奇地看着地上各式各样的东西,大人面色严峻地牵着他们的手,以此为反面案例做着社会教育。摊主缩着肩膀和我对视,眼中流露出了想私下交易的渴望。
我正犹豫如何回应,身后抵着的腿突然朝前顶了一下,动作颇有警示威胁的意味。
...不要问我为什么警察会紧抓不放。
无法回应摊主祈求的目光。惨遭围观,一时也没有了起身的力气。我抿起嘴唇,实在说不出来话,只好缩起肩膀,用双手捂住脸,极力降低存在感。
“没有不让做生意的意思,200日元,不能再多了。”
土方啧了一声。拿着喇叭的手臂屈起,衬衫袖口在重力中向下滑,露出了戴着佛串的手腕。
那晚在影院,他得到了友情分来的部分驱邪产品,但很快因为出警忙了一晚上,把那段插曲忘到了脑后。待回了屯所宿舍,换衣服时从兜子里抓出了一把莫名其妙的东西,正疑惑着,这才忽地想起来怎么回事。
把手串、狸猫挂件和符纸放在了住处的桌子上,未做过多理会,只是每每下班回去看到时莫名无语一下。
直到昨夜得知贩卖机里说话的人早已去世,今早睡醒后对着桌子沉默许久。小珠子的佛串并不碍事,思来想去,还是在出门时顺手戴上了。
当时他下意识问了价格,遭遇无视。怪不得会避而不谈。
现在场景就摆在眼前,还赶着搞反诈宣传活动,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近藤和冲田正站在高处俯视,广场上的异样尽收眼底,有一处倏地聚集起了不少人,定眼一瞧,在那边找事的男人不正是消失了有一阵子的熟人吗。
“现在这世道,警察也真是完蛋了啊。”
拿着望远镜,冲田真情实感地如是评价道。
“不,那个男人只是工作的时候太过认真罢了。”
近藤面色不改。
“警服和水手服,这是什么搭配,他上班时间搞联谊吗。”
“不,那个男人眼睛里就只有工作,是个与情爱不搭边的家伙。还说过爱都是幻想这种死板男人话,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受欢迎的命吧。”
情况可绝不是所说得那样。
“他只是自以为不受女人欢迎吧。女人不是都被这玩意吓跑了吗。”
冲田放下望远镜,捏了捏手里的玩偶。
“你说哪个?”
“停止这个话题吧。近藤老大,我也觉得那个蟑螂玩偶可爱,给我买。”
“是吗?那我也来一个吧。”
眼见着那边又有穿着警服的家伙走过来,摊主眼皮跳得越来越频繁,不再寄希望于被放过了。
要么给我定标准价,要么收拾好摊位跟我去趟真选组,我很忙的,你赶紧选一个——这样的声音仿佛从土方身上传了出来。
玩偶最终以200日元成交。
即便如此,瞧着我的手里拿着一只蟑螂玩偶,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土方还是算不上满意。他目光向下,沉吟了几秒,还是没忍住询问。
“手又怎么了?”
在巷子里答题时他便瞄见了。现在所处位置阳光明媚,手腕微微抬起,目及到的红印愈发醒目。
我捏着玩偶的手指暗暗用力,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只好放小声音,解释得含糊不清。
“...您对自己前天晚上做了什么完全没印象了吗?”
近距离接触似乎有些多,并不适合一一回忆。
土方很快露出尴尬的神色。
“十四,怎么这么久,遇到熟人了吗?”
近藤此时也大步走了过来,在旁边立定,看了看我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没。不认识。”
土方一口否认。闻言,我瞄了他一眼。他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扬声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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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给市民朋友们带来麻烦。对了,我也想买两个,啊,三个...不,四个吧,多少钱?”
“...200日元。”
摊主已经放弃了更多的挣扎,只期盼着尽快从被警察围堵的地狱中脱身。
这次有他上司在,就算我直接走掉,土方估计也不会再跟过来了。没什么再留下的理由,我正要离开,却被近藤喊住。转过身,和土方一并意外地看了过去。
近藤怀里抱着一堆蟑螂玩偶,他抽出其中一个,递了过来。
“那个,我已经有了...”
“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请收下吧,把他们俩个放在一起,说不定会生出一堆的小蟑螂玩偶。”
土方也绷不住了。
“近藤老大,住口吧。”
接过真选组局长的友情赠送,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看了看近藤和土方,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土方看着走开的背影,视线还落在手腕上。手中的扬声器忽地一空,低头看了一眼,换成了同款玩偶。近藤了然地点头,就知道没错。
“一直盯着瞧,就知道你也喜欢,不如下次活动的吉祥物就选这个吧。”
他没有。他拒绝。他驳回。
蟑螂?怎么看都是他的蛋黄酱玩偶更可爱吧。土方捏了下手里的东西,后知后觉。
啊,玩偶没给。
答题都是0分要什么礼品,好意思吗。
但他是不是太严格了。毕竟是宣传活动。要不就当是参与奖呢?
“——不要在手机里存私密照片,谨防遭到恶意攻击而信息泄露。”
正在心里调整着礼品发放的门槛,喇叭宣传语发生了变化。土方手僵住,后背忽地绷直。近藤正拿着摆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这句宣传语不是你要求加上的吗?”
“...没什么。”
响起得不太是时候,反倒搞得他一激灵。而且他怎么感觉口头教育根本不起效。想到这里,沉重地叹了口气。
“不过说起来,那女孩子的打扮好像变身啊,比起反诈反倒有些更让人担心的,下个月把主题月改成禁毒宣传吧。”
“那到底是啥?”
土方不解。
今天已经从第三个人口中听到这东西了。难不成他真的落伍了?
“咳,一个禁毒宣传漫画。”
“原来如此,有空我会看看的。”
“是吗,那等一会儿回去了我把漫画书给你。”
近藤回应道,小麦色的脸忽地浮现一层红,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平静的面色下稍显不自在。
是天气太热了吗?土方抬眼看向天空。由于手里还握着冰饮,一时竟对热度没了认知。
“你手里那是啥,刚才离开去买的吗?”
近藤转移话题。土方稍作回忆,随即顶着一张冷酷脸,漫不经心地说出了甜度爆表的饮品名。
“香橙芝酪芋圆冰啵奶茶加三份蛋黄酱。”
“十四你?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好,好时尚!”
“是吗,也就一般般吧。”
“教教我,这样就可以在咖啡店的时候和女孩子搭话了!”
...
手机嗡了一声,有人发来了消息。
我停在原地,把两个玩偶揽在一只胳膊下面,腾出手查看。
[土方] 14:03
晚上换班后我去文京区找你。
23.少女贩卖机7
[土方] 20:40
我已经从真选组出来了,准备一会儿下楼吧。
说是换班之后来找我,但其实不算太精准,他特意等到天彻底黑下来之后才发消息。
向上划屏幕,在这则短信发来之前其实还有另一条。
时间在今日傍晚,依旧是莫名其妙的照片分享,满满一大碗蛋黄酱盖饭。所处环境灯光明亮,入镜的其余人也穿着警服,是在真选组屯所的食堂。
没有多余的文字表述,这男人在搞不声不响的暗示。
难不成是想表达[如果你下午听话跟来屯所,我们晚上就一起吃这个了]吗?
...这个量有点可怕。
既然警察先生有把自己喂饱,那就不要在我公寓碰面了。
我把汇合地点改成了学校门口。土方安静了片刻,随后发来的文字隐约传达出了对独自赶往闹鬼学校的不安。遂又改成了离学校一条街外见面。
现下是晚21点。
不同于新宿区灯红酒绿的热闹夜生活,文京区的夜晚相对静谧。
台风雨过后,夜间气温舒适,令人神清气爽。
学校本就建在安静偏僻的地方。有灵异新闻报道的加持,又被见回组封锁,这附近连白天都甚少有人靠近,夜晚便更加冷清了
——说是阴森也不为过。
路边树木繁盛,不知名的叶片挤挤挨挨地高伸出来,在地面上投出各种扭曲的阴影。处处都散发着植物特有的刺鼻性气味。大雨过后,连虫鸣都弱了几分。
路灯供电正常,街道明亮,本是件能驱散不安的好事。只是一路走来,灯虽然照旧亮着,却没有其他行人,总给人一种脱离现实的荒诞感。
我打量着地面上的影子,后知后觉。是不是让他在两条街、或者是三条外等着我比较好呢?
想临时更改也来不及了。
从拐角走出,抬头向前看去,男人早已经站在了那里。
土方今夜是休班,又因为要在文京区行动,便选了不会太引人注目的打扮:换下黑色警服,穿上了青色浴衣便装,踩着木屐,唯一不变的是腰间佩刀。
我脚步一顿,小心翼翼躲到了路灯后面,扶着柱子悄悄地探头。
土方咬着支烟,双手抱胸地安静站着。漫无目的地打量四周景色,时不时抬眼偷瞄学校那边的情况,再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疑似在做心理建设。
半分钟后,他有预感地停顿,突然甩头了看过来。
我们对上了视线。
发现我躲到路灯后便不再前进,那边的黑发男人露出了[你在搞什么呢]的无语表情,身子也彻底转向了这边。
“你干什么不过来?干什么那个反应?这边难不成有什么吗?”
土方发出三连问,越问越不自信。
他左顾右盼无果,依旧有些发毛,想着这时候还是在熟人身边比较安心,干脆大步走了过来。
黑夜,偏僻街道,强壮的高个武士腰间别着真刀,长相和神情都算不上好惹,拧着眉站在路边等待些什么。在对上视线后,径直地追了过来。
试刀杀人的案子一直都有,比起猜测那是位私服中的警察,凶案嫌疑人几个大字反倒率先浮现在了眼前。
这幅场景任谁看了都难免眼前一黑,我没立即转身跑掉就很不错了。
男人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眨个眼的时间就出现到了面前。
我又向灯柱后缩了缩,只露小半个身子,无声地抬眸和他对视。
“别装了,现在又没别人在,我知道你可根本不怕我。”
土方注意到了我躲藏的动作。
在人多的地点用这种小花招要挟警察,他确实没法解释或做些什么。但这种四下无人的情况可就另谈了。
“您不是不认识我吗。”
我小声陈述,还记得他下午在广场上和近藤说的话。土方不自在地看了我一眼。
“...你不会要在这时候跟我算账吧?”
没。我倒是对他下午的反应没什么不满。
仔细想想的话,他和我确实算不上熟悉,联系在一起的原因还是案件相关,这也不适合跟近藤讲。
“不会,如果我们被见回组发现了,我希望您还能继续保持这个证词。”
眼前的家伙仗着有身份,完全不把禁刀令几个字看在眼里,私服出行也随身携带武士刀。既然如此,警察证应该也有带吧?
如果不幸遇到见回组盘查,他掏证解释就好了,没太大的事情。但我还住在这里,怕不是从今往后都要被以[就是她,她和真选组警察私通]的态度对待。
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开,本想落在土方的腰间,却在半路被更显眼的顺势引走。
土方身子还正对着,由于有着身高差,目光略微平视向下就是他的胸口。
上半身的浴衣松垮堆在腰带上方,男人大方敞着领口,胸肌和腹肌在衣襟下若隐若现。肌肉线条明晃晃露了出来。
如此直接地展示着成年男性的身体。
看得见皮肤纹理,甚至能感受到散发出的热气——他还很没有自觉地站在近边上。
虽然是很平常的装扮,但还是莫名想感慨,这男人的外在表现可比他看起来的要慷慨。或许是因为他平时的制服裹得太严实了吧。
盯着瞧,他倒是凉快了,我却倏地发热。
要是办案途中意外和这幅打扮的身体贴到,未免太犯规了吧。
“...”
“...”
为何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在今晚,有[对方犯规]这种想法的,似乎不止我一个。
再看就大事不妙,我改为看向土方的脸,这次终于注意到了不对劲。
“您为什么眼睛红红的...?”
忽地重新对视,对面疑似有被冲击到,瞳孔竟然颤了一下。
土方神色尴尬,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嘴唇动了动,总之还是先抬手拽掉我的黑框眼镜,已经想做这事很久了。
“没收。你故意的吧?”
土方吐字艰难。
在咖啡店里,面对他[那是什么]的疑问,说什么记住她的打扮和脸,配合地照做了,等之后翻开漫画才发觉人心实在是险恶。
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比起纯粹地在看剧情中的角色,反倒...
身为一个警察,上当受骗了。甚至还是被路人、临时搭档和上司一起骗了。
“这个发型也...不方便,解开换一个呢?”
他白天的时候还漫不经心地打量,看得挺不错的样子,一点问题都说不出来,现在倒是接连挑起了刺。
下一句是不是就要对我身上的水手服感到不满了。
“您看完了?”
“...没。”
土方别开了头。
“那也很有长进了。”
“...”
这算在夸他吗。
“看的时候在想什么?”
“是我错怪那个路人了,他没有错。”
?
这和我想要的回答相差甚远。但土方死活不愿意再转过头。有些失望,还是讲讲案件吧。
少女从高处一跃而下——死了但又没有死。
被困在贩卖机里的都市传说,即便外力拆开、从中解救出尸体,第二天晚上却又会凭空出现在某个街角。
里面的人有着不同的长相与过去,却用着同样的名字,自称是[吉田呋]。
“...嘁,原来名字出处在这里。”
“变身?”
“还是别提这个词了。我心情很沉重。”
有关昨日报道的死者,媒体和警方对其过往展开了调查,却什么有用的都没打探到。
【又没有霸凌,又没有被威胁,又没有被侵犯,又没有活不下去的理由,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呢?】
【真是件无法理解的事情。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或许那会是处理贩卖机事件的关键,我们今夜来寻找她自杀的理由。
土方讲述期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高中的大门口。说着他去和门卫沟通,土方径直地走向门卫室,隔着拉开的窗户和里面讲话。
警察先生全程目视前方,好像不是很想看我的样子,找着机会拉开距离。但比起那个...
顺着我的目光出发,门卫室的窗口空荡,座椅上空无一人。他在跟什么东西交涉呢?
我并未立即跟过去,默不作声地看着。
怪不得见回组把这里封锁了。这么看来,确实是个闹鬼的地方。
很难评价鬼之副长的惨淡人生。好强大的灵感,戴着手串也挡不住...他可能需要更强力的东西挡着。
我不免走神,思索起哪里才能搞到。土方一时被我置之不顾。但他暂时还没察觉异样,展示过警察证后便向门卫询问起了情况。
门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意外于这时候还有人来搭话。
[你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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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知道她,她总喜欢晚上的时候来学校玩,一点也让人不放心,搞得我一把老骨头了还得在这里加班。你那什么反应,怎么就是吓人的话了,不是你非要问的吗。]
“你认识?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跳楼吗?”
[唉,虽然同框出现在一起了,但毕竟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像我们这种有年代感的老人家,理解不了后代人的想法也很正常啊...]
“喂,说谁是有年代感的老人家呢,别把我也算进去,我可还年轻着呢。”
土方不满。
[代沟啊,代沟。]
[把教室搞得乱七八糟,把天台当跳水台玩,聚在美术室里窃窃私语不知道计划些什么,故意说什么“如果真的学校大逃杀了要不第一个干掉门卫吧”,社团活动是养鹅,鹅满学校乱跑还要慌慌张张地找我去抓...]
[看着年轻孩子们叽叽喳喳确实很有生机,但我的命也是命啊。]
认真听着他的埋怨,土方继续问。
“还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那人被原本的国度遗弃,从天上掉了下来。]
我走了过去。
瞧见有学生来,门卫转移了注意。
[学生啊,忘东西了吗。诶,眼生啊,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你应该是其他高中的吧?]
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土方眼神微妙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看见有人在,也不好贸然开口说些什么,便往土方身后躲了躲,拽着他的衣袖,有些拘谨和不好意思地挡住了自己。
不拆穿真相的话,警察先生看起来还能抗住。
门卫开始对土方挤眉弄眼。
[小哥,特意挑晚上的时候来学校,心思瞧着不太纯啊。是想和女高中生偷情吗?]
“别污蔑人。她连大学生都算不上了。我是说年纪。”
真是不体贴的补充。我握拳打了他的腰一下,也不再好心陪着了,从栏杆下钻过去,头也不回地进了学校。
“啊?你干什么走这么快——?”
他并没有得到理会。
土方苦着脸,不然要他怎么说,是的我是在和女高中生偷情吗?
[这个年纪的女学生都难搞得很,全是坏心思,耍的你团团转。好了,快去追吧,要是她和里面学生碰到,合起伙来,你可就糟糕了。]
[如果你之后被搞到实在两眼一黑了,子弹终于见底,就按墙上的紧急求救铃,我去救你。但瞧你长了张表面不能接受实则乐在其中的脸,感觉也不太需要这个提醒。]
“喂,谁乐在其中了。”
[老人的眼睛是宝藏,看人很准的。你一看就是那种,嗯,突然遇到了个完美符合要求的女人还被对方主动强吻,一开始确实很爽,但时间久了越来越难受,终于想死命挣扎了,却忽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被强吻这种感觉,这种类型的男人。]
土方本走出去了两步,听闻此言,心情复杂地停下。
他最近怎么回事,怎么总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评价面相,他的长相就这么值得分析吗。
分析就算了,一个比一个抽象的结论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心别被榨干啊——哦我想起来了!小哥!校园里好像有在花坛里种补肾的草药!]
门卫在后面好心大声提醒,土方烦躁地紧握拳头,大步走进学校,实在听不下去了。
土方追过来时,我正蹲在学校的花坛旁边,和眼前的大鹅对视。
白羽毛的大鹅似乎是学校的原住民,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一点也不怕生,哒哒哒地跑过来,眨着眼睛歪头看我。
在经过了长达十几秒的对视后,它仿佛接纳了我这个外来人,把嘴里叼着的草递到我手里,友好地“嘎”了一声。
我若有所思,悄悄给它指。
“你,去叨他的屁股。”
人被凶残的大鹅追着撵,已有很长一段历史。
“你说什么?”
“您听错了。”
回过头,土方顶着一张听力良好的臭脸。我试图转移话题,捏着手里的草,展示给他看。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乡下来的应该会熟悉吧。
“不认识。”
“哦。您要吗?”
“我才用不着。”
土方咂舌,语气不爽,听起来很不对劲。
我安静下来了,低头和大鹅面面相觑,没敢再说话。他为什么又不高兴?
24.少女贩卖机8
男人的心思,同样也很难猜啊。
不要就不要,语气那么嫌弃做什么。
把漂亮小草别在耳后做装饰,我不管土方了。他自己生气吧,说不定一会儿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眼前的鹅在朝我眨眼睛,瞧着乖乖的,还是它更顺眼。
鹅具有敏锐的听觉,牙齿十分锐利,脑子也很聪明。听见土方冷嘲热讽,即便如此也没有奔过去咬他屁股,真是一头善良的好鹅。
我试探伸手,想摸但害怕被咬,随时做好了收回的准备。大鹅好奇盯着我的手,脑袋跟着动来动去。手向上,它也跟着向上探头,黄色的喙撞了我的手心一下。
“...好可爱啊。”
“你根本没摸到吧。”
我真心实意地感慨,身后的男人却十分现实地泼起了冷水。
我当没听见,轻声细语地和大鹅搭话。
“哪里来的呢,你住在学校吗?”
“听说是学校里学生养的。”
“看起来年纪还不大,学校被封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解封,没有人喂的话要怎么办才好...”
“附近全是草,学校里还有湖,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看它活得可比我滋润多了。”
“...”
我又没在和他说话。我在和鹅自言自语。
自动把他的发言转换成模糊掉内容的无意义嚎叫,我蹲着逗鹅,头也不回,这次连话也不说了。
土方纳闷。
眼里的时尚萌宠玩偶是蟑螂,觉得可爱的动物是平平无奇的大鹅,现在世道怎么回事,女孩子的口味怎么越来越难猜了?
已经不是可以默认对方喜欢草莓蛋糕的年代了吗。想到这里,土方好奇一问。
“你喜欢什么食物?”
现在这个场景,总之绝不可能是铁锅炖鹅。
他突然抛出的问题显得不怀好意,很担心他是想把鹅当成储备粮,我警惕了许多,随口敷衍,完全没想认真回答。
“蛋黄酱。”
土方露出疑惑的神情。
奇怪,这点倒是很正常。
——完全不是。
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迈步进了闹鬼的地方,却一直在说风凉话。不想尽快处理案件了?
“不是你非要停在这里逗鹅吗。”
我扭头,暗暗瞪他,视线却又被下意识引走,顺着那张冷俊的脸向下,在他饱满的胸口处停留。
虽然警察先生有时说话惹人不高兴,但他身上顺眼的地方太多了。心情顿时平和了许多,我站起身,拍了拍短裙,还是选择了和他搭话。
“那您想从哪里开始找呢?”
虽然只是个高中,但学校面积绝不算小,想在一夜之间全部搜寻完全部不是件轻松的事。从开始就漫无目的可不是个好想法。
“先去教室看看。”
死者是今年的毕业生,说不定会在教室里留下什么线索。
见我终于理会他,警察先生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男人和狗一样,是需要夸奖和抚摸的生物。但鹅就自由得多了。
本以为它会跟着我们,大家一起组成晚间办案的搭档,它却在走出几步后被别的东西吸引目光,很有自我意识地跑开了,没跟着我们进教学楼。
看起来软软的却并没摸到,心里就总感觉少了什么。我可惜地收回挽留的手。土方愈发纳闷。
“有那么可爱吗?”
提到鹅的第一印象:鹅绒很保暖。鹅肉很好吃。以上。
男人真是。
“您不觉得它脖子一伸很像蛋黄酱的瓶子吗。”
“...啊!”
我只是在敷衍他,他却真的恍然大悟了。
请真选组严查蛋黄酱和香烟,里面好像有致幻成分。
教室在4楼。
顺着楼梯向上,因为被封锁的时间并没多久,这里还是整洁正常的样子。既不破败也不阴森,只是个普通学校,恐怖风味大大削弱,警察先生的步伐都自信了许多。
“然后呢,死者名字是?”
我和土方搭话。用聊天分散注意的话,说不定会对他此时的心理健康有益处。
“遵循受害人信息保护法则,我不会透露。”
要是新闻媒体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既然贩卖机里的家伙换了个名字用,那就用[吉田呋]做化名代指吧。嘁...”
土方说到这个名字时格外不自在,说出口就在后悔了。下午回屯所真不该翻开那本漫画书,是不是换个代称更好呢。
“会是家庭问题吗?”
“家庭普通和睦,近期也没有重大变故,倒不如说平静到了让人觉得真好啊的地步。”
“成绩压力?”
“正常水准,学业也算顺畅,总之没怎么坎坷地就毕业了。”
“人际关系?”
“人际关系正常,交友圈干净。警方询问了学校的教职工和学生,也并没有发生所谓霸凌事件。”
“网络暴力?”
“检查了全部的社交媒体记录,不存在那种东西。”
看在今晚我们协同办案的份上,警察先生还是松口,透露了些消息。虽然说了和没说差不多就是了。
我只是随口猜测,那边却尽数都有解答。比起因此费解其自杀原因,反倒有其他觉得可怕的地方。
宣传信息安全的机构却有着市民们全部的信息,即便某天针对某个人展开详细调查,做这种不把隐私权看在眼里的事情,也会被合理化,有不可动摇的权力。
——【你的信息赫然都写在资料里。我轻松知晓你的一切。】
“信息全部披露给了警方,就像没穿衣服一样,这种讨厌的感觉怎么回事...”
我摸了摸胳膊,莫名发毛,仿佛自己也被看光了。
“所以我说要注重电子设备隐私!”
土方转过脸,定定地看着我,可算让他找到了再教育的机会。要是哪天出了意外,被归到他们要调查的案子里,难不成真想被一群人看光吗?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就赶快都删了!”
“就算删了,落到警方手里,也会被技术复原吧...”
“我的重点是事后删除吗?我是让你从根源杜绝,一开始就不要在手机里留下痕迹。”
在警察叔叔强有力的教育中,我气势弱了下来,低头挨训。偷偷瞄向土方,提及本职工作,他绷着嘴角,唠叨个不停。
说起来,真选组副长,身边这男人是警局的高官来着。
他不会已经仗着职务便利,把我的个人信息看了个遍吧...?不然他为什么总说[我们年纪差的又不多]这种话。
我放缓步速,和土方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看向他的眼神微妙。
他到底出于什么立场说的这种话?
目标教室就在眼前,土方终于止住了唠叨,专注于前方。
推开门,站在教室门口向里面打量。
椅子桌子乱七八糟地摆着,连讲台都被挪到了后面。最后方的书架被它撞得歪斜,地上掉了不少的书。四处挂着气球和彩带。看来学生们有过狂欢庆祝。
原本该是充满青春朝气的画面,却因为不久后发生了跳楼事件与灵异事件,在此时变得物是人非。
今年暑假染上了一层怅然的寒气,不再如往年那般无忧无虑。
除了乱以外,就是个很普通的教室。要进去看看吗?
黑板上写着大大的[祝贺毕业],围绕着留下了学生们各自的签名。
桌椅没有规律地混在一起,桌面写着名字的标签也被撕掉了。分不出来究竟哪个才是死者本人的座位。要挨个座位搜寻吗?
每个书桌都空空荡荡。课本都被凌乱地扔在教室靠后面的地上,和从书架上掉落的书籍混在一起,那一大片整体堆出了十几厘米高。
“唔哇,现在的学生真是累啊。”
土方感慨,走到后面去的时候差点没有落脚的地方。
搬到后面的讲台挡住了继续前进的路。讲台与墙壁之间还有段几十厘米的空隙,中间似乎也塞了不少东西。要走近些蹲下翻看吗?
率先在宽敞的外围地面查看。
平平无奇的教科书,里面的历史人物插画被涂上了各种鬼脸。《坏女人与好女人与狗》...故意起了噱头名字吸引眼球的小说。用他看不懂的流行语传话的小纸条。一张折起来、乍一看不算小的白纸。
土方认真工作,蹲在地上翻来翻去。我特意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他没和空气搭话,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让他自己翻找,我拉开最后排某个座位的椅子,无所事事地坐下了。
置身其中,穿着和场景相符的衣服,从这个视角环顾四周,景象与在外瞧时有所不同,竟有种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的感觉。
我瞥了眼被土方随手放到一边的小说,改为侧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他,打发时间。
武士先生的画风与这里格格不入。
一个成年男性,大晚上却跑来高中教室翻找东西,很像个变态。土方毫无自觉,正在将发现的白纸展开,举在眼前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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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面一行按顺序为:[是]、鸟居图案、[不是]。下方是五十音表。
“这是什么?”
他举着问我。
“真的假的,您是本地人吧,不知道笔仙吗?那是通灵板哦。”
土方手速飞快地把纸重新折好,恭恭敬敬放回了原位,双手合十,为刚刚突兀拿起的行为道歉。
见他这个反应,我一时哑言,倒是也明白他为什么不知道这东西了。
光是听着就要了他半条命,怎么可能会跟着玩。我忽地有了灵感,竖起食指提议,也学着他不久前的样子说风凉话。
“这个案子听起来很麻烦的样子,反正无论怎么都说不通,要不和大众解释说是灵异杀人吧。”
“然后把我这个真选组副长辞了,换成阴阳师来干?”
土方立马回呛。
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弥补了真选组没有阴阳师的空缺。
“据说给出回应的[笔仙]是附近的灵体,既然怎么查都没有头绪,干脆问问本人好了。游戏至少要两个人才行,要试试拿这个和死者通灵问话吗?我可以陪您哦。”
和穿着水手服的年轻女生近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两手相叠。
“绝对不要。”
土方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死守底线。但比起会被说性骚扰,其实更怕真的撞见鬼。坂田先生没说错,这男人没情趣。
“明明是个值得一试的办法,”我撇嘴,不想试就算了,“您还没说贩卖机的事呢,有什么规律吗?”
——请帮帮忙,把我买下来。机器里面的少女敲了敲玻璃,如是请求道。
·→如果喊来警察和消防员,里面的少女会死。虽说本来就已经死了。
·→如果起了色心,提出不怀好意的要求,投币按下购买键,贩卖机会掉下尸块。
“如果真心投币买下来呢?”
我好奇,这个选项的结果还没听到。
“会被当成买卖人口的嫌疑人请到真选组,体验各种丰富多彩的拷问项目。”
但贩卖机什么反应,他不知道,目前还没试过。
“也没有伤害路人,最多只是掉东西吓唬他们,倒更像是恶作剧。有这个时间,比起关注一个不痛不痒的案子,还是把警力放在大事件上比较好吧。”
我翘起腿,坐着看他,依旧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土方侧身看了过来,一脸无语。
“你为什么这么悠闲?”
在影院那时候不是挺努力的吗。
“我对这个案子不感兴趣,是您非要喊我过来。”
我摊手。一说涉及到学校的案件就是跳楼,说实话,有些无聊,还不如灵异影院来得有趣。
“你也没拒...”
“我拒绝了。”
“有吗?”
有的。在咖啡店的时候,委婉地推脱了两句,但下一秒就被某个自我意识作祟中的坏警察尽数驳回。
让女孩子干活,真是没有绅士风度。
我伸出手,隔着空气扒拉他的浴衣。由于坐得离他还算近,指尖偶尔真的擦着布料而过,传来片刻温热。
“我在您心里到底是什么啊...”
“嫌疑人。”
土方语气淡淡,给我贴上了新的标签。
“...”
约嫌疑人晚上一起办案,他真是个天才。
“你是其他案件的嫌疑人,但和这个又没关系。”
土方扭头继续翻找,说到这里,他反倒抱怨了起来。
“身边全是粗神经的男人,挑不出来能懂得少女心的家伙,我也根本不认识能和[女高中生]靠得上边的家伙,就连你也是勉勉强强。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和死者同为女孩子,明白年轻人的时尚潮流,脑子好使,不怕闹鬼,加之本来就有需要喊出来见面的诉求——那他还犹豫什么。
指尖向上,改为勾弄他后脑勺的头发。
“那可不一定。您凭什么就能笃定我和这个案子没关系呢,拿的出证据吗?”
“哦?说你是嫌疑人可真没错怪你。那趁我还没想动粗,把知道都跟我说了吧。”
虽然如此回应着,但土方全程低头翻找书本,头也不抬。完全就是不走心地敷衍。
和所谓嫌疑人维持着融洽的关系,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有关我的事,他到底知道多少?想起这事,我于是问了一嘴。
“想让别人交代,那自己首先也交代了吧。您说我是嫌疑人,什么罪名?”
“诈骗警察,伤警察先生的心。”
25.少女贩卖机9
...唔哇。
好险,心跳因为他这句发言暂停了几瞬。
警察先生长了一张没情趣的脸,倒是经常能在敷衍的时候说出不得了的话。
我轻哼一声,迟疑地撅起嘴,看向另一边为难。他这样,很难让我接话啊。
怀疑是他不想再跟我讲废话,借此堵嘴的小手段。
但话又说回来,宁愿选择诈骗这种方式,也不把会让他不爽的事情直接说出来,如此委婉迂回,怎么能说是伤他的心呢。
不过也是不假。
诈骗分很多种。骗财、骗命、骗婚、骗子...他猜是哪一种?
男人粗硬的发丝搔得手心发痒。并未遭到呵斥,我的动作逐渐大胆,指尖拨开发丝,抵到了他温热的头皮。土方对此不作理会,依旧埋头苦干。
干什么不理我。感觉被忽视了,这次略有不满的变成了我。
“今夜还长着呢,您急什么。明天有早班?”
“怪我?还不是有人不想帮忙,事半功倍的事情变成了事倍功...”
土方碎碎念,指责的话还没说完,后腰就挨了一脚。他咬了咬后槽牙,但还是拿人没办法,遂改了口风。
“明天休白班。但这种事情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吧。”
说到这里,还未履行的承诺自记忆里跳了出来,土方话一顿,转移了话题。
“明天要去看电影吗?”
...这男的怎么把我明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意外他竟然还记得几天前的约定,同时也对他的小手段感到心情复杂。
每次被喊着碰面,顺带着就安排了下一个,一幅无限循环永无止境的架势。
既然每晚想着[你是谁]这种问题想到睡不着,那干脆就晚上把人约出来当面相处。没有机会,那就人为创造机会。顶着这张脸和身材,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这位警官的办案流程极具个人特色,我都开始好奇他到底能想出多少借口了。
“明天再说明天的。深夜和女孩子在无人教室私会,机会如此难得,就不想做些什么吗,粗鲁的武士先生?”
教室内昏暗,唯一的光源是透着玻璃窗照进来的月光。
我举起手臂端详,又向上扯了扯裙摆,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腿。晚间打光很好,冷色的蓝调光线朦胧,映衬得皮肤分外莹润柔软。
可惜在场的男人并没有想仔细欣赏品味的念头。
“干什么,检查你功课?”
“要是不及格,您准备怎么对我?”
这间教室在教学楼最高层靠里面,桌椅齐全,拼一拼就能宽敞地躺下。学校已被封锁,又是个深夜,基本可以排除有别人来的可能。
“喏。看你实在没事干的样子,背去吧。”
土方随便递来个课本,头也不回,却是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翻开几页,是历史书,他还挺会挑。将课本翻到有画像的页码,我举起和土方对照。
“唔,和您长得不一样...”
“说废话吗,当然不一样了。我是当代的人,历史书上怎么可能会有我的图像。”
是吗?也是,历史人物怎么会有嗜好蛋黄酱这种怪癖。
“我总是上不明白历史课呢,尤其还是国外的历史,要凭借记忆绞尽脑汁地回想细节,可不容易了。还是小说比较好,漫画和游戏也很不错,因为很有趣,里面的剧情会记得很深刻。”
“哦。那你看小说吧。”
土方拿起那本噱头名字的小说,抬手递了过来,继续低头翻找。
是错觉吗,他似乎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对人格外纵容。
我和小说面面相觑。
《坏女人与好女人与狗》,作者没有署名字,以一个兔子图案代替。
以为会是不流行的一本,却没想到在高中生中颇受欢迎。* 尽管这本被要求年满18岁才能购买阅读。
突然就有些配合土方干活的动力了。
不过,他真的是满心扑在搜查资料上吗?
从见面起,土方就在刻意回避和我面对面,现在更是如此,只给我留了道看似忙碌的背影。
显得可疑。我眯起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浪费时间。
“为什么不想看我。难不成...您在看漫画时,对我产生了异样的性幻想?”
我尾音上挑,把猜测很直接地说出口。土方当即骂骂咧咧地否认,声音抬高,舌头打着卷。
“笨蛋,怎么可能——”
“嘁,男人还真是无法拒绝这一身啊。女高中生这么有吸引力的吗?”
“...”
无论怎么反驳都不像话,他干脆闭口不谈。
一时没人再说话,教室里却并不寂静。啪嗒啪嗒,土方手下力度突然增大,在很大声地翻找。我微微拧起眉头,被搞得有些头痛。
“好吵啦。安静陪我坐一会儿,能做到的话我就帮忙。”
我伸脚勾开身边的椅子。
“快来,快坐下,来吧。”
我拍着椅子鼓励。土方无语地斜了我一眼,还是站起身,看起来很不情愿地走来坐下。做得好,真棒。
安静坐着,更尴尬了。土方视线在四处扫来扫去,下意识就想摸打火机。
“不许在教室里吸烟。倒不如说,请不要在现场留下特别的味道。”
杀人犯过法的都知道,作案时要尽可能不留下痕迹。
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提醒警察这种常识,我打量身侧坐着的土方。他止住动作,手有些无处安放,看起来不怎么自在,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场所。
“您没上过学吗?”
我主动搭话。
“抱歉让你意外了,我在乡下时是街边打架的小混混,进城混了个编制罢了。”
哦,是个喜欢用阴阳怪气口吻的流氓警察。
“那要是在学校的话,您可能是那种瞧着像混混,但实则是认真严谨好学生的类型。”
我撑着下巴,自坂田先生(和门卫)后,也跟着分析起了他的长相。土方挑眉,在嘴上不肯落下风。
“那你肯定是看起来好学生,其实背地搞小动作的那种,说不定还会把惹出来的麻烦甩到我身上,装可怜让我处理。”
“别说得这么吃亏,我肯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椅子之间离得近。我握起右手伸向他那边,晃了两下,吸引他的注意。
就好像有东西要交给他。
侧眼瞥向下方,土方并未多想,伸手准备接过。我摊开手,里面什么都没有,在土方要收回之前,趁机牵住了他的手。
夜晚燥热褪去,草丛虫鸣,今夜最高温似乎与牵起的手持平。
土方意外,但碍于这里没有其他人在,犹豫了片刻后,倒也没甩开。
为何总在四下无人时做这种事。
“如果我一会儿帮您办案,会有什么好处吗?”
“...啊。”
他还没想过。
是觉得我们已经熟到了这种地步呢,还是说,他其实本意不在案件上,只是想借此把人叫出来?
想寻找贩卖机事件的线索是一部分,想找机会和我打探情报则是另一部分。两个项目同步进行,不愧是鬼之副长,工作效率就是高。
连下周四都不愿意等,真是个心急的男人。
他愿意为近藤勋做到哪种地步?是女人就给她男人,是男人就给他女人。哦对,这句炸裂的发言也出自他口。
与影院那时带来的恐慌不同,学校一片宁静,越是这样,触感反倒难以忽视。
土方抿着嘴角,用余光向下瞄。我枕着左臂,侧趴在书桌上瞧他,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
“其实我也没上过学...您那是什么表情,很不可思议吗。”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在这里上过。”
倒也不是文盲。
“以前不住在江户吗?”
“唔...算是吧,但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您呢?”
“武州多摩。后来跟着上京,在京都时没地方住,就住在肯收留我们的寺庙。之后收编成了真选组,那时候还没建现在的屯所,便暂住附近的寺庙。”
可真是和寺庙异样的缘分啊。
“京都,是新德寺吗?”
我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土方借闲聊转移注意,闻言,意外地看了过来。
“你竟然知道吗?”
看来警察先生得到了新的情报。
这次土方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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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过来。
土方收敛起了羞赦和不自在,神色认真,像是从日常状态抽离,进入了工作模式。
“看来我们对彼此的过去都不算了解。”
尤其白天在巷子里还说了不把警察放在眼里的话,用着不完全像玩笑的表现。
“过去有什么可打探的,不是已经写在漫画里了吗。”
“趁着现在有时间,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您不是真选组监察的直系领导吗,又是警局高官,想要谁的情报应该很方便吧。”
“监察能打探到过往经历,却不能打探到内心想法。就像现在这样,我知道死者的很多情报,但还是对她跳楼的原因毫无头绪。我想问监察搜寻不到、只有你本人才能回答的事情。”
“...好吧。”
既然土方还没把手抽开,那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想问我什么?
【你是谁?】
-我是你...的主视角。诶呀,事到如今才想到问这个吗。抱歉,询问的权利在他那里。
他想问我什么?让我猜猜。
[你和富豪案有什么牵连?]
“你不喜欢发短信吗,回复总是话很少。”
“没,因为没什么朋友,很少收到除了广告和工作以外的信息,有人发短信我其实很开心。只是很少做这种事情,一开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
“做着做着就熟练了。”
“嗯。”
[你想怎么利用我?]
“说真的,蛋黄酱玩偶和蟑螂玩偶,到底哪个更可爱?”
“...蛋黄酱。”
[你谋杀了谁?]
“你好像一直自己住,家人呢?”
“没有。倒是因为一些原因,被之前负责我工作的女上司在法律层面收养了,但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也不住在一起。”
土方疑似被回答触动,看过来的眼神莫名有些抱歉,也不知道在抱歉些什么。
“好了,就这样吧。要是我们聊太多的话,你会越来越没法下狠心的,警察先生。”
我终止了配合,还是纳闷。以为是审问案件相关,结果他重点完全在别的事情上。这些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怎么完全和预想错开。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的,还不换个称呼吗。”
土方咂舌,总是用职业代替称呼,莫名让他不爽。
我错开土方看来的视线,在心里无声练习,安静片刻后,不免有些走神分心。
“说起来,我听说过一个和您同姓的男人...”
呢喃的声音越来越小,后知后觉地中途咽下。
不可否认的是,警察先生独特的办案风格确实奏效,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我可以破格告诉您一个关键线索,您想问什么?”
“谁?”
“什么?”
“你说跟我同姓的男人,是谁?”
刚刚的自言自语还是被他听了去。
不太确信地问他要不要换个问题,却立即遭到了否定。宝贵的机会就问这个吗?男人有时候真奇怪。但说到做到,我配合回答。
“土方岁三。”
“嘁,不认识。”但这不是能喊出来这个姓吗。怎么偏在对待他时卡壳。
我倒在桌子上侧头看他,指腹摩挲牵着的他的手背,轻声又缱绻。
“...土方先生。”
终于再度顺畅自然地喊了一次,但就是让人莫名不满,谁知道是在喊哪个?
土方舔了下后槽牙,很难形容这种微妙的心情。但在询问那个人更多信息之前,牵着的手却触电般忽地被放开。
“老师来了,快藏起来。”
“?”
“有人来了。”
我压低声音,看向教室门外。
修长的影子缓缓倒映在墙上,走廊由远及近地传来了脚步声,除了我们以外,今夜竟还有其他人来学校探险。
脚步在门口停下,进来之前,却是很讲风度地敲了敲门,礼貌询问。
“请问有谁在里面吗?”
辨认出这道声音,土方骤然变了脸色。
来人是见回组的局长。
26.少女贩卖机10
当佐佐木异三郎得到回应,推门走进教室时,里面只有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女。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这里没太大的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乱。
再度朝教室后方看过去,少女依旧还站在那个被移动了的讲台后面,正抿唇看着自己。定眼瞧,长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原来并非这里的学生。
“已经很晚了哦,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佐佐木迈步走了过去,语气平常地询问,好像在闲聊。
“警察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我率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选择性回答,这招还是从土方那里学来的。想到这里,我用手撑着讲台,身子又往前贴近,把下面挡得更严实了些。
没成想今晚中了头奖,我抬眼瞄着过来的男人身影,思索该如何应对才好。
男人腰间配枪与武士刀,一身雪白而笔挺的制服。这是见回组的标志。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右眼戴着单片眼镜。这张脸更是时常出现在新闻播报中。
见回组,组建不久就展现了超乎寻常的活跃,超越所有其他警察组织。在那之中,统领众人的局长佐佐木异三郎,更是惹不得的天才。
名门长子,文武全才,执剑如战国武神宫本武藏,执笔如菅原道真,人称“三天的怪物”,是深得幕府高层信任的、很不得了的家伙。
身为一介平民,却在近期频繁地与好几个警局高官偶遇,听起来可不像是好事。
“我吗?我负责这一片的巡逻,最近总是出些奇怪的事,还是认真对待些为好。”
佐佐木最终在讲台正前方停步。
没有开口就呵斥,甚至还配合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形象要比某个拿起电话就臭骂一通的警察好多了。
他语气平和,模样儒雅,很有成熟男性的魅力,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胡乱斩人的人。不安之情因此减弱,我试着搭话。
“...闹鬼吗?”
“所以你才来学校探险吗,还玩上了狐狗狸这种通灵游戏。”
佐佐木低头,打量讲台上的通灵纸。铜色硬币正压在鸟居图案上。笔仙有许多种说法,狐狗狸也是其中一种。我点点头,闲聊的语气自然了许多。
“显灵了呢。”
“一个人也可以吗?”
“这才是灵异的不可思议之处。您有什么想问狐狗狸的吗?”
“我倒是有想问你的呢。”
佐佐木看着笔仙的纸,并没有触碰的想法。视线向旁边挪动,落到那只撑着讲台的手上。许是刚摸过通灵板的缘故,指腹和手掌上稍稍蹭到了纸张的灰。
闻言,我没有再开口,等着他问话。空气却安静了下来。
佐佐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讲台,手也跟着摸向腰间。我紧盯他的动作,不免紧张了起来。
不会是想拿刀劈开讲台吧...?
佐佐木的手从口袋中掏出。我的眼前多出了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要注意卫生才行。”
他递来一张独立包装的湿纸巾。
精英的体贴原来体现在这种细节处吗。我正准备接过,他却忽地收回手,帮着撕开了包装,将露出了一角的湿巾朝向这边递来。
拿着擦手,我小声道谢。佐佐木瞧了我一眼。
“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这是必然的事情吧。
如果你知道我腿底下有什么,你也会为我觉得紧张。
我别开佐佐木的注视,时不时偷瞄他,再很快收回,微微脸红,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一直对您很有好感,突然有机会独处,紧张是很正常的事情。”
“...”
“咦?这样啊。”
佐佐木有些讶异。
稍作感慨过后,许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佐佐木安静了片刻。
讲台的挡板之下,土方正以一种考验柔韧度的姿势缩躲着,突然单手用虎口处压住了嘴,疑似在憋笑。惨遭戏弄的警察不止他一个,顿时公平了许多。
“有空要一起喝杯咖啡吗?加个联系方式吧。你的手机号码是...?”
佐佐木绅士地发出了邀约。土方笑容僵住了。
我还以为是在开玩笑,但佐佐木已经拿出了手机,在意外的地方格外认真。他朝我晃了晃手,想要我的手机来交换号码。
要给他手机吗?
我摸向百褶裙的口袋,但忽地停顿。通讯录里还有土方的名字,聊天记录也不少,要是被佐佐木瞧见了,怎么想都不太好吧。但即便现在想删除记录,更改备注的名字也来不及了。
我临时改口。
“还是我拿您的手机输入吧,方便吗?”
“怎么了?”
“突然想起有人和我说不可以在手机里留私密照片,我还没删,实在羞涩于拿给您。”
下面的土方表情微妙。
我空着手,也是一时想不到别的理由了。好在真诚往往深入人心,佐佐木把他的手机递来,显然是没有类似的烦恼。
“那确实呢,还是不要留下比较好哦。要连回收站和删除记录的一起删掉,不要忘记检查是否开了云端备份功能,手机里其他软件的相册信息授权也要特别注意。”
好仔细耐心的讲解。
“嗯嗯,我一会儿就检查。”
好乖巧听话的配合。
这就是友好的市民与警察关系吗,有种自己辛勤种下的果子被猴子偷了的感觉。土方心情很复杂。
同样都是隐私安全教育,怎么还差别对待。难道他就不够耐心吗?但这段发言有借鉴意义,总之记下了。
土方屏息静气,视线聚焦,疑惑地略微睁大眼睛,正对着的是...
刚才躲得慌张,又提防着留意上方对话,事到如今才顾得上关注眼前景象。
讲台的木板将皮肤压出了一道凹陷,百褶裙摆跟着向上翻卷,一双莹润到好似发光的腿紧贴在眼前。
土方不自在地想要远离一点,但讲台就只有这么大,如今的状况更是动弹不得。绝不能发出声音引起佐佐木注意。
只得继续保持原状,闭上干涩的眼睛。
几秒后,当事人身子向前,大腿顺势抵住了他的鼻尖。
触感柔软细腻,混合着沐浴露和身体乳的清甜,想来是出门前特意洗漱了一番。
两人距离近得过头,极力屏住呼吸,却还是闻到了其身上的橙子香气。视觉和嗅觉双重洗礼,土方身体僵硬,已经听不清上面在聊什么了。
我向前探身,递还佐佐木手机,腰间忽地酥麻,不经意地顿了一下。
下方躲藏的男人身体热腾腾,熏得腿快没了知觉,但似乎还是感觉有鼻尖热气打在腿上、又细微地吸了一口。我撑着讲台稳住身子,垂下眼眸。他在干什么,狗吗?
佐佐木低头按着手机,一边打着备注,一边随口提起。
“说起来,是不是隐隐有股烟味?”
“路上被性骚扰的烟鬼流氓缠上了,那时候稍不留神就沾到了味道吧。”
“这可真是...看来见回组还得加强巡逻力度才行,怎么能让市民遭遇这种事情。实在是万分抱歉。”
“没关系,您刚刚说想问我什么?”
我摇摇头。借由讲台遮挡,朝前稍稍抬出左腿,膝盖内侧蹭着下方男人的脸颊而过,找着他胸口踹了一脚。
“哦对。除了需要被清出去的流氓外,还有看到其他可疑的家伙吗?”
有的,有个在下面躲着,死死攥住别人脚踝的家伙。手掌滚烫,像钳子一样牢牢箍住,隐约传递出几分慌张。
“您算吗?”
我抿唇看向佐佐木。最近可疑的警察可真多。佐佐木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嗯,有警惕心理很好。”
“现如今的世道,看起来宁静祥和,实则暗流涌动。意图趁乱搅混水的家伙也都开始冒头了。野狗混迹街头,置身其中,却不懂这个道理。”
“啊,我好像和你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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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太多了,最近事情太多搞得我压力不小,实在不好意思。已经很晚了,你不打算回去吗?”
“...我还想再玩一会儿。可以吗?”
这种话会不会显得任性了呢。但他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面对市民的得寸进尺,佐佐木“唔”了一声,倒也没想责备什么。
“好吧,但别玩得太过火哦,毕竟是被封锁的地方。我就在附近巡逻,需要帮助的话,就给我发消息。”
说罢,佐佐木便很体贴地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给留下了几个湿纸巾,说是这里灰尘大,可能会用到。
男人身影消失在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
谨慎地等了一会儿,确认他暂时不会回来,我松了口气,这才缓缓蹲下。
土方保持着躲藏的姿势,正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想来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印象深刻。
手肘压在大腿上,我撑着脸,歪头瞧他。
“我刚刚可是为了您,舍身给见回组的局长了。都不说声谢谢吗。”
狭窄的空间太过拘束,刻意避着不去瞧蹲下时的裙摆,土方从另一边钻了出去,站起来伸展腰背,倒是也在认真提议。
“抱歉。要我把我们真选组的局长介绍给你吗?”
是说那个好心送我蟑螂的男人吗。是个瞧着憨厚又好脾气的男人。但能当上局长的人都不容小觑。
副局长也是呢。
一举两得,顺便还解决了老大的感情问题,真是好算盘。
我沉默片刻,也跟着站起身。依旧贴着讲台站着,上半身却趴在讲台上,踮脚翘起腰,手指蜷缩在眼尾,开始假哭。
“呜呜…不是的叔叔…我真不认识你,我已经听你的要求那么说了,你不要再——”
“停!”
说的什么话,这都什么话。
土方倒吸一口冷气,没法再置之度外,急急忙忙上来就捂住嘴,紧张地看向门口,生怕把人引回来。我挣扎了几下,他便下意识捂得更用力了。
“我可以放开,但你保证你别再说那种话了啊,真的,你要保证啊。”
土方压低了声音,声线颤抖,实在禁不起这么刺激。
“唔唔...”
声音含糊不清,但总归是点头同意。土方小心翼翼地挪开手,却没敢拿得太远,提防我会反悔。
即便不开口,这个姿势也足以让人误会,我安静下来了。
“万一警察先生折返回来,看到这一幕,怎么想都是您在强迫可怜少女,就不会怪罪我什么了,说不定还会内疚自己发现得太晚。”
土方嘴角抽动,表情勉强。
然后当场把他当成犯罪分子斩立决,事后讶异地发现“诶,有点眼熟啊”是吗。
为民除害的同时手刃了政敌,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
“武士先生,您的刀打到我了。”
“别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
土方匆忙后退。我有些意外。
“诶,原来您知道啊?”
“...”
看不起谁呢。
裙子口袋嗡了两声,佐佐木发来了短信。
[陌生号码] 22:19
学校里最近可能会有黑色野狗偷偷钻进来,很吓人的那种大型犬,可以的话还是尽早回家哦。ε=(??ο`*)
[陌生号码] 22:19
天亮之前我都在附近巡逻,需要帮助的话就给我发消息,当然不需要帮助的情况下也可以给我发消息,保持联络捏,兔兔酱。(*??▽??*)
[陌生号码] 22:20
↑这里是小三郎(≧▽≦)y
由于阅读速度太快,当发现自己读到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探头跟着一起看屏幕,土方陷入了沉默,不由得捂住嘴,总感觉有些反胃。
这就是名门精英吗。
那他们真选组差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