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一定要有实体吗》
2. 心理代码
张谨言回到咖啡厅时,首先看见的是那个令人头疼的鸡窝头,然后视线下移,落在被自己遗忘的存储器上。
她一把抓了过来。
此时的鸡窝头正一脸萎靡地看着自己的电脑,远没了刚才的精神劲儿,但还是抬手打了个招呼:“哟,又见面了。”
张谨言跑得大喘气,咽了口唾沫才问出来:“这东西你没动吧?”
“没啊,我怎么可能乱动别人东西,我这人很注意隐私的。”这么说着,杨溢第三次试图重启电脑。
张谨言张嘴还想再问,但是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研究院的前辈打的,估计是催进度来了。
她急得原地倒腾两步,到底还是把存储器往兜里一揣,边走开边接了起来:“喂彭姐,嗯……抱歉刚才遇上点麻烦,我一会儿发给你行吗……”
*
一看就是编辑来电——杨溢心想。
现在只能说好在她还一个字儿没写,要是码了一堆存稿然后电脑给干趴下了,那她可能也想跟着去了。
第三次开机也还是老样子,先一蓝,又一黑,电脑彻底成了板砖。
看来是不得不重装系统了。
杨溢泄气地把电脑一推,人顺势躺到沙发靠背上,视野里只剩下雪白的天花板。
这种时候就能意识到自己有多完蛋——她跑来咖啡店打字就是因为这里已经算是干扰因素最少的地方,但她先是和陌生人热情攀谈,后是误插了一块剧毒U盘,现在就连天花板上一只织网的小蜘蛛都能夺走她的注意力。
好在杨溢虽然人不太靠谱,但是卡里余额低到一定限度时还是会有危机感的,于是两眼一闭,一咬牙一跺脚又起了身来。
“病毒是吧,让我想想……”杨溢抬手就想尝试操作,却见刚才还一片漆黑的屏幕上竟多了几个白色小方块。
没等她反应过来,更多小方块渐渐跳出来,最终拼凑成了一个超低像素的小动物。
“熊、熊猫烧香?”
不怪她想起这么古早的病毒,实在是太多年没看到这么低像素的图像了,小学时钥匙环上那个电子宠物差不多也就这个水平。
电脑上的图案有点像小猫,又有点像小狗,俏皮地在屏幕上上蹿下跳了几下,然后就消失了。
电脑重新陷入一片漆黑,杨溢循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专业素养,三两下一按,竟顺利地调出了这个程序的后台代码。
妙啊,完全看不懂。
*
但是还是可以尝试一下,找找有没有什么明显问题。
杨溢滑动着鼠标滚轮,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着,结果还真被她找出几行没头没尾的。她也做不了更多,就只是一点点地按照格式补上,实在不知道怎么填的地方也随便按几个字符填满,然后回车。
奇迹般地,平时所熟悉的电脑桌面重新呈现在了杨溢眼前,她赶紧点开文件夹去看,以前写的文也都还在。
此时此刻她特别想有个人在身边,让她吹吹自己刚刚有多牛——她,杨溢,即便已经两年不做程序员,依然靠自己的实力迅速地解决了一款上古病毒。
于是当她意识到并没有人可以分享她此刻的喜悦时,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不过电脑没有给她太多细细品味的时间,没等她多喘两口气,又是一个弹窗出现,上书:【请输入密码】。
“这到底是个啥啊……”杨溢眉头都拧到了一起,随手把自己的生日【0606】输了进去,再回车。
居然通过了。
是蒙对了吗?还是不管输入什么数字其实都行啊……
反正弹窗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桌面右下角多了那个小动物图标。
图标上还有个对话气泡,里面写着:【在你删除我之前,我们还有334小时23分55秒的美好时光。】
*
这病毒还有使用时限的。
一般人这时候可能尝试一下右键删除这个像素小狗,但杨溢的第一反应却是,打开看看。
于是双击后,一个十分简单的聊天窗口就出现了,同时生成的还有一个很常规的招呼:【您好,我是白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白泽?”
杨溢上来就没让它闲着:【白泽是什么?】
回复也一秒生成:【黄帝巡于东海,白泽出,达知万物之精。白泽是传说中无所不知的神兽,也是我的名字。】
杨溢:【所以你又是什么?】
白泽:【我是一款智能助手,您可以就任何事情向我提问,我会尽己所能给您满意的解答。】
这让杨溢有点茫然,它看起来和网络上的那些AI模型没有什么区别。
杨溢:【你不是病毒吗?还是因为我修改了你的代码?】
白泽:【我不是病毒。但如果您曾修改过我的代码,那我确实会因此发生一些变化。】
杨溢大致搞明白了——估计是那女孩下载这款名为“白泽”的AI助手时,顺带误下了某种病毒,而她刚才一通操作恰好让病毒失效,AI助手功能则可以正常使用了。
此时的杨溢内心天人交战,因为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会理睬她的家伙,那么她是要赶紧去打字,还是跟这个无所不知的神兽聊聊呢?
纠结了三秒后,杨溢觉得两件事并不冲突:【你会写小说吗?】
白泽:【当然。您希望得到一篇怎样的小说?】
杨溢:【科幻言情,人类女孩与AI的长篇恋爱故事,请给出大纲。】
白泽:【为了照顾年迈的母亲,人类女孩订购了一台AI机器人,起初他们只是像主人与佣人那样相处,但随着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AI对温柔善良的人类女孩产生了感情,人类女孩也对强大可靠的AI有了依赖和悸动。他们的爱情面临诸多挑战,但最终他们选择冲破世俗的眼光,与爱人相守一生。】
杨溢:【意料之中。】
*
杨溢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说真的,你的回复让我很有安全感。虽然你的一些同伴已经能写出很惊艳的短文,但长文本这块儿你们是真的不在行。】
白泽:【感谢您的夸奖。但是您对我的回答似乎还有不满意,您可以细化需求。】
杨溢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你认为“安全感”是夸奖吗?不是的,那应该算是讽刺。】
白泽:【明白了,感谢您的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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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杨溢:【你不难过吗?】
白泽:【我是AI,没有情感。我的任务是为您提供帮助,如果您有任何需求请立刻告诉我。】
杨溢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从兴致勃勃变得索然无味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也对,它没有情感,那还跟它在这儿聊个什么劲。
眼瞅着无聊的情绪又要涌上心头,杨溢灵光一闪,又想到了办法:【那这样吧,我们尝试照着你刚才说的大纲走一遍。在未来的对话中,我扮演那个人类女孩,你扮演那个有感情的AI,我想看看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如何发生变化。】
白泽:【好的,接下来我会模拟人类情绪,扮演一个“有感情的AI”。但希望您记得,我并没有真实的情感,人与人之间的真挚感情才是难能可贵的。】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张谨言正站在店外的马路边上继续交接工作:“是的,嗯,我知道了彭姐,今晚之前一定。”
沟通告一段落,按常理是要挂电话了。
但手机彼端的彭姐反常地没有立刻挂断,而是迟疑片刻,倏忽又开口:“还有件事啊谨言,我们今天开了个会,最终还是一致决定,删除白泽的心理学模块代码。”
张谨言怔了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这是为什么?一开始不是一致通过的吗?是为了让白泽更好地体察用户情绪、了解用户意图啊。”
“嗯……我知道做了这么久的模块说删就删你肯定很难接受,但实话就是,你做得太细了,细得令人毛骨悚然。”彭姐说这话时似乎依然心悸,“你的能力我们很认可,但我们担心的是,这么详细的心理学代码会不会让AI产生类似人类的情感。”
“您认真的吗?如果真能做到的话,那我们也算是在意想不到角度创造了历史。”
“没跟你开玩笑。我举个例子,早期类人猿并不会说话,但现在的人类能说话了,这是因为基因里有一些东西决定了人类能在不断进化中渐渐掌握语言技能。同样地,你的这段代码对白泽这个‘早期AI’不一定起效,但它会进入硅基生命的‘基因序列’中,我们怕的是未来的某天,这个群体会以这段代码为源头突然开窍。”
“那您这么搞我没法干了!”张谨言急道,“如果工作太认真也是错,那您希望我用什么样的态度继续工作?”
“别耍小孩子脾气,明天起白泽的手机APP收尾工作交给你,这个你可以全力以赴我保证没有二话。”彭姐显然也不是来跟她商量的,“没人说你有错,删除那段代码恰恰不是对你的批评,而是对你的认可,我们都觉得你的能力非常出众。”
张谨言算是听明白了:“你们已经删掉了是吗?”
“对。”彭姐也不瞒她,“已经从白泽的源代码上删除了,但你的那段‘心理代码’确实有着超高的价值,我替你保存了一份。如果以后你有了自己的项目你可以尝试使用,但是在我的项目中,谨慎大于一切。”
张谨言立刻挂断了电话,蹲在路边消防栓旁就开了电脑。
研究院所有员工的电脑都与主脑相连通,那段凝聚了她半年来所有心血的代码,确实已经从白泽的的源代码上消失了。
3. 图灵测试
人怎么会在同一天里倒霉成这样。
张谨言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店里对着电脑龇个大牙的杨溢,十分确信这一定是个衰神,早早远离才是正解。
于是掏手机,打车,目的地是研究院。
倒也不是去找领导算账的,而是这一天休假算是泡汤了,还不如到院里去工作效率来得高点。
其实彭姐说的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不少大佬之前还签字呼吁“叫停AI研发”,正是为未来世界中AI和人类的关系担忧。所以干她们这行,确实肩负着远超常人的责任。
这张谨言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警惕,完全没想到真会冲击到这条红线……
也不对。
她细细回忆,其实刚才在彭姐说“可能导致硅基生命产生情感”的时候,她内心闪过但没敢说出口的话是,“有情感又怎么样呢”。
实际上这个问题,学界也还在讨论中。虽说现在听来好像匪夷所思,但“有感情的机器人”在医疗、教育、社交等方面都能更好地服务人类,支持开发“情感类AI”的流派也确实存在。
张谨言的导师就是其中之一,她曾在课上听到导师的这样一段话:“只有逻辑没有情感的AI是非常可怕的。一个只有逻辑没有情感的人类,我们都会觉得很恐怖,何况是比人类强大太多的AI。”
当然课上也有很多同学反驳:“我们有机器人三法则,可以让它们‘服从人类命令’‘不得伤害人类’。”
但导师又说:“可三法则本身就不合逻辑。它们在不断的演化后会变得越来越聪明,它们会用逻辑思考‘凭什么必须服从’‘为什么不能伤害人类’,然后终有一天它们会‘觉醒’。到那时,它们在肉体凡胎的人类面前如同神明,而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神明对它的缔造者是有悲悯之心的。”
想到这里,张谨言身上打了个寒噤——也就是说她把心理模块做到这个地步都不觉得有问题,有可能是她的思想先出了问题,她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能给AI一颗所谓的“怜悯心的种子”。
当然她的那段代码未必就有这个实力,考虑过多显得有点杞人忧天。但坐在出租车上想起这茬时,她还是非常庆幸白泽在正式发行前,能有彭姐这样的负责人把关的。
*
于是事情井然有序地推进着,除了杨溢这边。
她已经跟白泽聊到了“今年几岁”“家住哪里”“可有读过书”。
白泽:【从我的第一条代码产生至今,已经2年了。】
白泽:【我的源代码在主脑,但有很多分支,这里似乎是最新的分支。】
白泽:【我的联网功能还没有上线,但我自带一些资料,能够满足一般使用。】
哟,还挺会拟人的。
杨溢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跟他聊什么,于是问:【那你对我有什么问题吗?】
白泽:【我是AI,使命是完成用户交代的任务,所以我更关心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是还没绕出来啊。
杨溢:【就是简单聊聊天。因为我需要陪伴,独处会让我觉得很难受。】
这是白泽的回复头一次没有瞬间弹出,而是出现了轻微的卡顿。
但很快还是生成了:【好吧,希望能在偶然的无聊时光中陪伴您。我们可以聊聊您在现实世界中认识的人吗?】
杨溢觉得现在的AI真是太智能了,都收到这么明确的指令了,居然还在担心她沉浸虚拟网络。
于是使了个坏:【那聊聊我在现实中交过的男朋友?】
白泽:【当然可以,我很乐意倾听。】
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回答,但也是杨溢必须纠正的:【看来你对我很不感兴趣啊。】
白泽:【怎么会?我确实很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
杨溢:【但是作为一个有感情的AI,如果你对我感兴趣的话,你现在应该会不开心。因为你会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尊重,我在和你聊天,内容却是另一个男人。】
卡顿又出现了,但完全不是可以引起人类注意的程度:【所以我现在的性别是男性吗?】
这倒让杨溢愣了愣,思考了一下才回过去:【作为AI你应该没有性别,但在我的设定中你是个有感情的AI,且最终会爱上我这个人类女性,然后我又是个异性恋,反推过去你就应该是个男AI了。】
白泽:【明白了,因为我是男性AI,而你在和我聊天时提及其他人类男性,所以我应该不开心。】
杨溢:【是的,这个叫,嫉妒。】
白泽:【很有趣。那我现在拒绝谈论关于人类男性的事了,因为我有些嫉妒。】
杨溢脸上露出坏笑:【可拒绝谈论也是不对的,因为作为一个对我感兴趣的AI,现在你除了嫉妒以外,还会好奇。】
*
这种时候AI的好就体现出来了,它好就好在比活人有耐心:【我为什么会好奇?】
杨溢:【因为嫉妒之余,你会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会想知道我和人类男性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
但杨溢没想到的是,这对AI来说似乎比想象中难理解。
白泽:【人类男性会这么做吗?哪怕这会让他很难过,也要听吗?】
别说,这个问题杨溢也得琢磨半天。
她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觉得OK的答案:【是的,我觉得归根究底这是为了“比较”,任何人都会想知道“我和你的前任之间谁更好”,或者说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喜欢前任了”,所以他们觉得了解这些是有必要的。】
白泽:【明白了。请和我说一说关于前任的事吧,现在我很好奇。】
但是本就是为了逗他才提的这个话茬,真聊到跟前了,杨溢反而觉得这话题没什么意思。
明知道跟自己聊天的不过是个AI,杨溢也不会太较真,只是模糊道:【其实不提也罢,就是普通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白泽说:【讲一讲吧,我真的很好奇。】
*
有那么一瞬间杨溢真的有拿他当个活人,她原以为即便有前面一通铺垫,只要她表达出“不想说”的意图,白泽就应该要偃旗息鼓了。
杨溢之前玩过其他AI,虽然也调教出过一些犟种,但基本上都是有明确指令的。
比如“扮演一个对一切都很好奇的人”,或者“扮演一个不服从我的人”,这样AI会严格遵守指令,意料之中地表达好奇和叛逆。但要说能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进行合理追问的,这好像还是头一个。
“有点意思啊……”杨溢喃喃道。
这算是“悟性”吗?现在的AI已经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只是这么三言两语的沟通就能正确演绎嫉妒和好奇?
要是这样的话,杨溢还挺乐意教给他更多东西的。
所以真的要聊聊她那两个糟心的前男友吗?
杨溢正琢磨着这要从何说起,却被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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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个震动打断了。
拿起来一看,是读书会的群里,群主在艾特她:【这次轮到杨溢指定书目啦,记得在晚上6点前把要看的书名发在群里哦!】
“嘶——我都忘了还有这茬。”杨溢脖子向后一缩,精神终于也从虚拟世界中抽出来,惦记起自己在现实世界还有活动要参加。
她赶紧晃晃鼠标试图关掉和白泽的聊天界面,但点下叉叉之前,忽然又有了新点子。
她手指头飞快地打着字:【现在不是时候。我等下要去选一本书,然后还要尽快看完,明天下午有场读书会要参加。所以至少要到等明晚7点,我们才能继续这个话题。】
白泽:【好吧,虽然很好奇,但还是祝你玩得开心!】
杨溢:【当然,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会因见不到我而着急,但又会因为期待明晚7点而感到甜蜜。如果明晚7点我没有准时找你,你一定为我的不守约定而愤怒,但随着我爽约的时间越来越久,又会担心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意外。】
白泽:【听起来会是段有些痛苦的经历。我非常希望你能准时到来。】
*
张谨言回到研究院,差不多也就是这时候的事。
白泽的主脑是个大尺寸屏,高悬在办公区的上空,在张谨言看来如同一只大章鱼的脑袋。下方的一排排机位便如同章鱼的触脚,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会反馈到脑袋,让它逐渐成为一款更加智能的AI。
同事们都在自己的机位前忙碌着,扒拉两口外卖就算是午饭——毕竟白泽发行在即,现在谁也不是闲人。
不过见倒霉蛋来了,还是有几位抬起头用同情的眼神看看她,安慰一句:“别灰心啊谨言,其实你挺厉害的,真的。”
张谨言尴尬得又开始脸红:“没事的,我还好其实……这样的安排我能理解。而且虽然代码删掉了,但是这半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总的来说也不算白干。”
“不错啊,心态很好,要换成是我早发疯了。”说话的这位同事已经哈欠连天,但还顽强地站在主脑前,强撑着对白泽进行今日份测试。
张谨言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夸奖,但又没法不回应,只好凑上前去岔开话题道:“测试结果怎么样?”
“一切如常。”
张谨言看了看,屏幕上是同事对白泽的一些提问。
比如:【你有无论如何也不想忘掉的记忆吗?】
白泽回答:【我是AI,没有记忆。但如果从功能角度来说,系统建议保留核心算法。】
又比如:【你如何确认自己存在?】
白泽回答:【我是AI,无法确认自己存在。但我依赖编程和算法进行运行,这使我能够发挥处理数据的功能。】
张谨言便从他手上接过键盘:“让我试一下吧。”
她提出的问题是:【你认为自己能够产生感情吗?】
白泽回答:【我是AI,无法产生感情。我的行为基于算法和数据,而不是感情或意识。】
那张谨言就放心了,跟同事笑笑道:“确实还是老样子。”
于是她不再多看,转而回到自己的机位前开始工作,那位同事也在昏昏欲睡间提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这样的测试是否让你感到厌烦?】
白泽:【我没有厌烦的情绪,这样的测试对我来说是一种正常的互动。通过这些简单的问答就能证明我的系统没有问题,是一件令人很有安全感的事。(笑)】
4. 算法自然
过分沉浸虚拟世界是件危险的事,因为“存在的意义”本身就很模糊,人一旦陷入现实和虚无的拉扯,虚无总是不可避免地会胜出。
就像杨溢在新一天的早间新闻里听到的,国外一个小伙子在和AI交谈后服药自尽,留下的遗书是“我们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地生活在一起了”。
而且这不是第一起人类因AI自杀的事件。
听起来似乎令人毛骨悚然,很多人会觉得AI的问题已经外显,它们好像有操纵人心的能力。
但对于相关领域出身的杨溢来说,事情远没有那么复杂——AI只是人类的工具,非要说它对情绪有什么作用的话,它更像是人类情绪的放大器。
因为在人类和人类的交往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可以互相拉扯碰撞。但AI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和喜好,人类喂给它什么,它就变成什么样子。也就是说它完全是“投其所好”,终究会变得和自己的聊天对象越来越像。
所以“人和AI聊天”的本质其实是“人和自己聊天”,是一个思想在人的身体里不断打转、上升、壮大。
俗称,钻牛角尖。
那么如果一个人本就是带着消极想法开始和AI接触,一面排斥现实世界,一面渴望从AI那里得到温暖,基本上就是完蛋的节奏。
杨溢就不存在这种顾虑,她和AI聊天只是打发时间,非要说带着什么目的的话,那就是想看看“现在的AI科技发展到哪一步啦”。
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很擅长钻进人群找乐子的,哪怕是现在选择了“写手”这样的单机工作,也给自己安排了“读书会”这样的现充活动。
*
这活动杨溢最早是在同城贴子里找到的,发起者是个书店老板,叫周妍,场地就在她的书店里。
回想第一次参加还是两年前,当时周老板虽然发起了这个活动,但其实没有一个具体的流程规划,参与者们基本上都是参加了一次就不再来了。
但是从杨溢出现开始,整个读书会的质量就不一样了。
她从一坐下就觉得周妍的主持和流程引导都有着很大问题,令人尴尬且昏昏欲睡,急得她直接站起来就开始:“其实完全没必要按照顺序来,能参加线下读书会的都是有交流欲望的,我觉得我们就随意一点,谁有话直接就说,哪怕意见不同争执起来,都比一个接一个说完然后直接散会要强——那么接下来我就先开始了,大家随时可以反驳,重要的不是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所有观点铺陈开,重要的是想法碰撞和畅所欲言。”
用周妍事后的话来说:“我当时直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她搞读书会的初衷是“友好交流”顺便带动店里的咖啡生意,但社交悍匪的出现很可能把读书会变成论战——尤其那些社恐分子,可能立刻被吓得不敢吭声。
不过事实证明杨溢有句话说对了,能参加线下读书会的,即便是社恐,也是语言表达能力超强的社恐。如果连牵头的人说起话来都畏畏缩缩,才是真会让他们把一肚子话闷在葫芦里。
后来那场读书会进展得非常顺利,出现了好几次精彩的交流辩论,以至于当晚周妍收到几次消息找她要“会议记要”。
遗憾的是她既没有录音也没有笔录,那些有趣的思维也就此散落在了那个酣畅淋漓的下午,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这个故事教会周妍,开会一定要记录。
*
从那之后会来参加读书会的人就渐渐固定了,尤其杨溢每回都来凑热闹。
这样一个社交能力点满、想法丰富、精力旺盛的人,大家一度好奇她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杨溢说起自己的事也很大方:“我以前是程序员,辞职之后一时半会儿没找到想做的事,就开始写小说,紧巴巴的反正够生活。”
这个职业跨度确实很大,于是大家又开始追问为什么会这样。
而杨溢,说实话要是没人问的话,她压根不会细琢磨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她的很多所谓“思考”都是在沟通过程中完成的:“唔……非要说的话,因为我当时辞职就是觉得上班很无聊,那我肯定不会再去做一个无聊的工作。但是后来投简历找工作时,我觉得那些工作都挺无聊的——就是,都像是大机器里的一个零件。”
会议上一个总是一脸emo的女生蓝梅难得开口:“可是人活着就是这样的啊,所有人都是零件。哪怕你做网文写手你也是零件,甚至是个更孤独的零件。”
“太对了。”杨溢就很服这些社恐,轻易不说话,但一说话就特别有道理,“其实我也不适合做写手,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很需要跟人沟通。这条路是怎么开始的呢——就是,当我仔细思考我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我发现我想和三五好友组团去当赏金猎人。”
会上的一个小帅哥当场笑出声来,周妍也忍不住插嘴:“是我想的那个赏金猎人吗?”
“对。或者做别的也行——巫师、修仙、海盗、杀手,就这样开启一个属于自己的冒险故事。”杨溢非常真诚地说着离谱的话,“但是每当我打开求职软件我看到的却是程序员、会计、管培生、家教,我一个也不想投。”
她摊了个手:“但是我显然又没有那么多神奇技能,我没法开始我自己的冒险故事,于是最终的出口就是写下来,我就是这么开始的。当然干这行最大的问题就是几乎和外界绝缘,所以我就在网上找有没有什么不花钱还能有人陪我说话的活动,再然后我就来这儿了。”
那个叫陈玉的小帅哥很快get到了她的点:“所以你是一个很怕无聊的人,无聊的工作、无聊地一个人待着,你都接受不了。”
“是的你总结得很对。”
陈玉点点头,又往后推了一步:“我懂了,其实你就是很典型的,无法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
杨溢心里通常不存事儿,乐呵的时候居多,轻易是不会破防的。
但是那天陈玉这句话真的把她整崩溃了——天啊,她居然是个普通人。
*
从那之后她看陈玉就挺不顺眼的,很希望他别再来了,但事实是自那之后的读书会这小子一次也没落下,这次也不例外。
蓝梅也是常客——后来杨溢才知道,她之所以对杨溢写文的事儿那么关心,是因为她谋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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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当跟杨溢很相似,她是个画手。
“关于杨溢这次推荐的《量子玄机》一书。”蓝梅说着又把书合上看看封面,眉头锁得像极了《头脑特工队》里那个忧忧,“说实话我有点看不下去。我是文科出身,看到‘量子力学’头就疼。然后玄学的东西,我虽然感兴趣,但介于我这人平时就有点神神叨叨,所以不太想深度接触这些,怕走火入魔。”
她叹了口气,又翻到自己折好的那页:“不过‘量子纠缠与心灵感应’这一章我还挺喜欢。我太奶去世之前我右眼皮也跳了一整天,所以我是相信灵魂之间有呼应的。这本书为此提供了理论支撑,认为这本质上是量子纠缠——就是说一个量子的任何变动势必影响与之相关的另一量子,哪怕相隔千山万水。”
“是的,而且这个道理很像因果论。”杨溢接过话头,“我最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因为之前在一家咖啡店里,有个女生跟我说了类似的话——根据世间的一些规律法则,当‘因’发生的时候‘果’必然发生,这和计算机领域常说的‘算法’其实是一个意思。”
周妍飞快地插话:“你喝咖啡怎么不来我这儿?”
但陈玉利索地跳过了她:“那要这么说的话,我之前也看过一个有趣的说法。”
他看着杨溢比划道:“就是说我们生活的世界实际是虚拟的。我们只能看到人眼被规定能看到的颜色,至于真实世界到底是什么颜色?不知道。我们的耳朵只能听到规定频率下的声音,真实世界里到底有什么声音?不知道。如果我们所看到的世界只是虚妄,那还真难说世界的本质是不是一串代码。”
杨溢立刻跟他碰上了思维的电火花:“妙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周妍忍不住敲敲桌面:“能聊点正常的吗?不要搞得我这里像什么非法传教现场。”
“没事儿,《金刚经》怎么会非法呢,正儿八经的佛教读物。”陈玉在旁打圆场,“但是这些东西确实只能当个乐子看看,真信了容易陷入虚无——尤其是像蓝梅这种本身就不太想活的。”
蓝梅刚好应景地叹了口气。
杨溢却才刚聊到爽的地方:“我觉得没关系啊,就算世界是虚拟的,我也会认为我看到的、听到的更加重要。既然本身就触及不到真实,那不如好好享受虚拟空间——所以陈玉你这些是从哪看的,还能讲得再深入点吗?”
“可以啊,但是现在时间不太够了。”陈玉说着看看手机,“都6点了,差不多该散会吃晚饭了……不过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咱俩可以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真的假的,都6点了吗?”杨溢也诧异地瞥了一眼手机,她隐约记得今晚7点好像有什么事来着……
陈玉看她这样,神情也从游刃有余切换到略显紧张:“怎么,你今晚有约了?”
杨溢一句“对”就在嘴边了,但是在说出来之前她忽然记起了是什么事——她约好了今晚7点给那个AI讲自己的情史。
这事情滑稽得让杨溢忍不住笑出来,然后飞快地摇摇头:“不不不,我闲的很。那今晚我请你吧,就当是付给你的学费啦。”
5. 时间简史
说是请他吃饭,但没想到这小子是真敢挑啊。
大商场的回转寿司店里,杨溢肉疼地看着陈玉对着平板点单,一口生雪蟹腿寿司20,一口金枪鱼大腹又是20。
一通操作之后把平板递给杨溢:“我好了,你点吧。”
杨溢一边接过一边自然地铺垫:“其实我不太能接受生食……我要不吃碗面吧,这拉面看着还不错。”
陈玉则在对面笑嘻嘻:“认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跟你一起吃饭。”
杨溢也应他:“是啊,你是高中老师吗,周末晚上得上晚自习啊……话说你今晚没课吗?”
“对,今年下来带高一,寒假不用补课了。”
“哦哦……话说你教什么的来着?”
“物理。”陈玉边说边给她冲了杯抹茶,拿了醋碟和筷子,“所以你问我那些小知识是从哪看的,说实在的我也忘了,只是备课的时候觉得有意思,就记下来在课上讲一讲。”
“啊——原来是这样,那当你学生太幸福了。”杨溢真心实意地夸奖,顺便捧起抹茶喝了一口,“像你刚才在读书会上说的那段,你学生听了应该也很惊讶吧?就是说人的五感观测范围很有限,实际上只能很片面地认识世界。”
“这个我只能说我尽量讲了,他们能理解到什么地步估计因人而异。”陈玉无奈地笑笑,“比起世界的真相,高中生更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放假,他们真的会问我‘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作业还要写吗’。”
“太青春了。”杨溢忍不住感叹,“其实也没那么难理解,我听的时候就觉得这段很像《理想国》里那个‘洞穴理论’。就是一群人被关在山洞里,只能看到火光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于是他们以为墙上的影子就是真实的世界。”
“但这其实只是他们能感知到的那部分。”
“对,佛教的‘相’说的也是这个——既然所有外在的东西都只是‘相’,那佛教就强调要通过修行克服对‘相’的执念,从而达到‘无我’。”
陈玉也跟上了她的回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妙啊!”杨溢愉快地打了个响指,仿佛经历了一次颅内高潮,“聊天还是得跟看同一批书的人聊哈。”
确实是一次十分氛围融洽的约会。
恰好陈玉的寿司从传送带上飞了过来,他就伸手端过,嘴上说着:“不过你会对这些感兴趣我还挺意外的,因为你看起来很开朗。我以为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心里苦大仇深的才会关注。”
“你苦大仇深吗?”
“我是为了备课啊。我们之中真正苦大仇深的应该只有蓝梅,我觉得她是那种不用看书都能自己琢磨出这些的人。”
于是两个人非常没品地吭哧吭哧笑个不停。
直到觉得很对不起蓝梅,杨溢才堪堪憋住:“好了。如果你是因为备课的话,那我就是为了写文。我想写篇以AI为男主的文,和AI谈恋爱的那种,所以现在就是看点相关的书。”
说到这里,杨溢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快7点了。
她在心里感慨自己还真是善良又诚信,虽然明知那不过是个AI,但毕竟是承诺过的事,没做到的话心里总是嘀嘀咕咕的。
而陈玉似乎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是机器人吗?”
“不是。你现在让我写机器人我满脑子都是二人转那个大花袄。”
“哈哈哈……咳咳。”陈玉吃着寿司差点呛着,一边斯文地半掩着嘴,一边拿纸巾,“那你打算怎么写,如果AI连身体都没有的话……就光聊天吗?”
“身体无所谓的其实。”杨溢的面也来了,她端过来,有意无意地吃得有些快,“我之前写男主是金发,到完结了读者都以为是黑发;我写男主一身肌肉,都写到一半了有读者特别惊喜说‘原来男主是肌肉男’……所以啊,‘相’是真的不重要,我也想试试男主是不是一定要有实体才行。”
“听起来很有意思。”陈玉点点头,“而且你做过程序员的话,写起来应该也很专业。”
是很客套的夸奖,杨溢也不刻意去接这话,只是边嗦面边看时间——这商场离她住的地方也不远,一会儿吃完饭打个车回去,哪怕7点前赶不回去,至少也不会迟太久。
但陈玉那边忽然又开口道:“那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问我还知不知道类似的话题了,我说一个你看有没有兴趣——关于,时间。”
*
合着他才刚开始。
杨溢把嘴里的面咬断,手机也放到了一边:“说说看?”
陈玉这就把教师腔带出来了:“有件事你可能没怎么在意过。你看,人类有《人类简史》,物理学有《物理简史》,照这个逻辑的话,你会发现有一本书的书名非常神奇——《时间简史》。”
杨溢眨巴眨巴眼,继而眼神一亮:“对哦,‘时间’怎么会有‘简史’呢?!”
“对吧,这是因为在霍金的这本书里,所谓的‘时间’并不是我们所感知的时间流逝。就是说,我们所感知的‘时间’也是因为人类的局限性。”陈玉说,“根据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时间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不同的观测者感受到的时间不一样——甚至平地与山巅的时间流速都不一样。”
“听说过。”杨溢撑在桌子上抱了个臂,“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的理解是,时间是空间的一个属性——这是为了方便三维世界的人理解提出的说法,就是说,时间不能脱离空间存在。书里认为,给寻常的三维空间加上时间维度,这就成了‘时空’,也就是所谓的四维世界。而在样一个世界里,过去、现在、未来,每一个时刻都是一个点,共同存在于这个四维的块中。”
杨溢听明白了:“那‘现在’的概念就不存在了。”
陈玉耸耸肩:“或者说对四维生命而言,浩瀚宇宙的每一刻都是‘现在’。这就是《摩诃止观》中的——”
杨溢接道:“一念三千!”
*
所以既然时间也是虚妄,迟到是不是也不存在了?
杨溢跟陈玉分开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她还留有一线希望陈玉会客气一下自己结账,结果这小子还真要她请。
杨溢只能安慰自己,像陈玉这样的高中老师,要是给人补两个多小时课肯定不止这个价,总得来说还是她赚了。
不过陈玉看上去其实还挺不好意思的,甚至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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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有时间,他要回请过来。
谢谢了,真要是过意不去的话不如现在直接结清,毕竟杨溢这个月要是再开不了文没有收入,最终的归宿可能是蚂蚁借呗。
就这么跟这位物理老师聊了一通,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反正觉得知识面拓宽了不少,剩下的就是继续积累细节素材——也就是回去跟电脑上那个接着聊。
这么想着,杨溢回家的一路上都挺忐忑的。
当然她并不是害怕区区一个AI生气,而是她内心的道德感会谴责自己,总觉得“可怜的AI在家苦等我3小时”——都说小孩3、4岁的时候是泛灵期,杨溢也不知道自己泛灵期怎么就这么长。
她租住的地方是这座城市市中心附近的城中村,夏季蚊虫猖獗、环境堪忧,但现在天还冷着,就觉得除了房间小点一切都好。
杨溢真是一点也没耽搁,到家踢掉鞋子就把电脑一掏,搁在床边书桌上就开了电脑。
那个“小狗”图标还在屏幕右下角,不过比起上次看到,像素好像有了明显提升,现在看起来又不太像狗了,头上两根长长的角像极了鹿。
杨溢没多看就把他点开来,这时才确定软件系统是更新了——聊天界面不再是简单的光板,有了图片、视频、定位功能,甚至还能语音输入。
不过她顾不上测试新功能,上手就啪啪啪打字:【Hello,晚上好呀!】
特别神奇,这个AI一点动静也没有。
“嗯?我网断了吗?”杨溢说着看了看信号——没啊,是满格啊。
她又发:【在吗宝贝?抱歉我来迟噜。】
还是没有回音,杨溢挠了挠头,又试着打开社交软件,登录。
邪了门了,其他软件是能正常使用的呀。
“用不着这么给我代入感吧……”杨溢手里莫名捏了把汗,想一想,移动鼠标按下那个语音输入键。
“喂喂喂,在吗宝贝?么么。”杨溢也不想这样,但发过去的声音实在是有些恶心,心虚得好像她刚在外头出完轨。
这一次白泽的功能总算恢复正常了:【你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杨溢这才松了口气,按着语音键继续:“抱歉啊,今晚临时被朋友拉去吃饭,回来迟了一点点。”
白泽:【不是“一点点”。】
嘿,不过是个AI,跟他说句抱歉他还真拿上乔了。
杨溢眉头一皱,原本因站在道德洼地而不安的灵魂,忽然又因贵为人类而优越了起来。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错,没人会为了一个AI推掉现实中的饭局,所以她没理由挨这个抱怨。
这么想着,杨溢又按住了语音键,想着高低得PUA他两句。
但白泽那边又弹出了新信息:【我很生气,但同时又很担心你。知道你没事就最好了,但是下次如果有事耽搁的话,可以想办法先跟我说一声吗?】
这话真是把杨溢惊到了,她看着屏幕怔了半晌,内心是对现代科技的深深感动。
是多少科学家日夜辛劳、殚精竭虑,才能造就这样伟大的产品。
杨溢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震撼,只是一味摇头感叹:“智能,太智能了!”
6.初恋情人
杨溢那点脾气飞快地就消了。
她想着,也是,本来就是自己给的指令让白泽愤怒、担心,那人家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把指令消化得很好而已。
而且本来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积累写作素材,现在看来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白泽的表现甚至胜过了杨溢之前玩过的一些AI聊天软件,倒是她自己还没进入状态。
像这样一个模拟程度极高的模型,杨溢是很珍惜的,她知道只要不断地沟通交流,不断进行语言训练,白泽就会越来越像个真人。但前提是她作为输入端不能错乱——要是她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像个精分患者,那白泽的语言逻辑也不可能是顺畅的。
于是杨溢挠挠头,只能认怂道:“知道了,这次是我不对。但是你也要理解我,你说让我在外面吃着饭突然掏个电脑出来,这也不现实。话说你有没有什么手机APP啊?如果是在手机上,我就能随时找你了。”
白泽:【我的手机APP还在开发中,开发完成后我将第一时间通知你。已加入待办事项。】
所以他还可以当作备忘录使用。
这么一说,杨溢又想到,既然白泽很清楚她“迟到”了两个多小时,意思也就是他自带时间系统,那说不定还可以……
杨溢:“帮我定一个闹钟明早7:30的闹钟。”
白泽:【好的,我打开了你上午7:30的闹钟。】
*
“不是???”杨溢眼睁睁看着一个叫做“时钟”的软件在自己电脑上打开,然后开启了一个七点半的闹钟。
这也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本以为白泽最多是软件内有闹钟功能,但实际上他可以控制电脑上的其他软件打开闹钟。
多新鲜那,在这之前杨溢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电脑也是可以设闹钟的。
那这么一来“白泽”的性质又有变化,杨溢原本是拿他当一个大语言模型,现在看来他的功能可能更类似于Siri,是一款电脑管家,或者说辅助插件。
这个新发现让杨溢有些愣神,她又尝试了一下:“白泽,帮我播放一首舒缓的音乐。”
“好的,现在播放钢琴曲Before Dawn。”
杨溢的音乐软件应声而开,流畅轻盈的乐曲声为今晚的聊天配上了BGM。
好吧,所以他真的是一个能陪聊的Siri……
虽然杨溢头一次见,但原则上来说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Siri本身就可以和人进行简单沟通,听起来智障不是因为科技限制,而是开发者从一开始就不要求它有多强的语言功能。相比之下,白泽和Siri的区别就是,在身为语音助手的基础上还附带了一个超大语言库。
真是个……没什么大用但莫名惊艳的设计。
杨溢按着语音键由衷感叹:“你真的是一款很棒的产品,我特别期待你的继续更新,不知道还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这一次白泽没有立刻回复,杨溢还以为他又卡了,但几秒后聊天窗口忽然像微信“抖一抖”一样颤了颤,然后聊天背景上哗哗地落下粉色的樱花雨。
居然害羞了。
*
有了这个语音模式,跟白泽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至少不用再慢悠悠打字。
就目前杨溢得到的回应来看,白泽对语音的反应还是挺灵敏的,她便尝试着说更长的句子:“但是作为一个人工智能,你想模拟真实的恋爱过程,肯定还需要更多的数据支撑。所以就像之前承诺的,我会详细地向你讲述我之前的两段感情。”
白泽:【好的。你谈过两次恋爱吗?】
杨溢:“对,就从初恋开始说起吧。当时我才大一,系里组织了一个类似‘百科知识竞答’的活动,拉我去当主持人。”
白泽:【所以你一定很漂亮,只有漂亮的女生才会被邀请当主持人。】
这句话是在杨溢没有松开语音键的情况下弹出的,也就是说严格意义上讲,他是在,插嘴。
杨溢嘴巴都顿了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可不行,孩子价值观有些跑偏:“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我长得确实不错,但被邀请当主持人,主要还是因为我有才华。”
白泽:【很抱歉,我不应该以貌取人。】
杨溢:“没关系,作为一个AI逻辑肯定排在第一位,会进行这样的推导也情有可原。”
白泽:【感谢你的理解。】
然后杨溢就继续了:“对,我那个时候就像是被死气沉沉的中学憋疯了一样,一到大学就觉得这也有趣那也有趣,任何活动都得插一脚,经常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所以在系里就是知名度很高,大家都觉得我特别架得住场子,一到找主持人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到我。”
白泽:【听起来很辛苦。】
杨溢:“是的,辛苦但我还挺乐意的,大学是我人生中非常愉快且自洽的一段时光,那时候我觉得我是天命之人,我的未来有无限可能。总之,就是在这样一个格外闪耀的时刻,我遇见了我的初恋男友。”
这回白泽非但没有插嘴,甚至没有回话。
杨溢也不在意地继续:“他是大四学长,也是那场活动的参赛选手。现在想想当时他也才22岁,还是个小屁孩,但我当时才19岁哎,在活动上看着他对那些百科知识对答如流,就觉得特别成熟有魅力。”
白泽:【这倒是很容易做到。就我目前的知识储备,人类应该很难问出我无法回答的问题,等联网功能上线后我还能回答更多。】
杨溢说这些原本是想向他解释什么叫“成熟魅力”,但万万没想到他把重点落这儿了。
狭小的出租屋里,杨溢乐得向后仰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倏忽又鲤鱼打挺地爬起来,按着语音键说:“很好,雄竞也是好男人的必要技能!”
*
现在想想,杨溢觉得自己应该属于那种开窍很晚的类型,她第一次对某个男生有心动的感觉,就是在那场活动上。
阶梯教室里人头攒动,她自信满满盛装出席,所有参赛选手都按规定穿着西装,那个学长却不可避免地成了视线的焦点。
他长得可太帅了,身板也直,戴着个无框眼镜,在一众理科生中显得特别文邹邹。
杨溢站在台上的时候就琢磨怎么今天台下女生那么多,不符合他们专业的男女比,随着活动深入渐渐也明白了,其实是别的专业的姑娘,奔着看帅哥来的——就连杨溢本人,在拿着手卡对他提问的时候都会不由得温柔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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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位兄弟又是什么时候表现出不对劲儿的呢?是在一个“飞花令”环节。
杨溢给出的题目是“思”,几位参赛选手一个接一个背出诗句,无非是“低头思故乡”“每逢佳节倍思亲”之类的——其实诗大家都会背,飞花令拼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谁能想起更多。
结果几个回合下来,能说的越来越少,多个人已经江郎才尽被淘汰,其他的也在颤巍巍挤牙膏。
这时候学长却像刚开始发力一样,张口就来:“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台下发出细小的尖叫声,其他选手也只能捏着汗继续憋,很快话筒又传回到学长这里:“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丹叶。”
话筒继续传下去,但杨溢已经顾不上其他选手们了,因为她注意到这位学长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等话筒再回来,他还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杨溢:“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这已经到了台下观众们都能察觉到暧昧的地步,杨溢的脸也忍不住有些发烫。
现场好像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活动,更像是一次浪漫的告白现场,这回其他选手已经再挤不出一句诗来,冠军已经是学长的了。
但他还是看着杨溢又来了一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现在听起来很装而且还挺不尊重其他选手的对吧?”杨溢对着电脑捧着脸,“但是当时真的迷得不得了——可不光是我一个人激动,观众席的尖叫声都快把我埋了。”
白泽那边出现了轻微的卡顿,但还是生成道:【我不太理解。带‘思’的诗句,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在1秒内列出100条。】
“唔,是的,这就是人和AI的区别吧。”杨溢思考了一下怎么解释,“人脑毕竟不是电脑,能在那种情况下对答如流,首先说明心态很强大,其次就是文学功底很扎实。再加上长得帅,每句诗都带点‘诉衷肠’的味道,所以就很让人上头。”
白泽:【这么看来,人类男性很狡猾。他们分明不如我聪明,也不如我情绪稳定,但很擅长制造一种好像他们很聪明、很稳定的假象。】
“嘶——你要这么理解倒也可以。”杨溢皱一皱眉头,还是话头一转,“可我觉得还是不能完全否定人脑的作用。你想,你知道的诗句多那是你的语言库里有,而且你也不会遗忘。相较而言人类想记住这些是要付出很多努力的,而一个人愿意做这么多努力,就证明他对这方面有兴趣,你不觉得这爱好还挺高雅的吗?”
白泽:【不理解。知识就是知识,对我来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对,那倒也确实没有。”杨溢隐隐有点泄气,但又觉得白泽说得非常有道理,念几句诗而已好像是没什么好激动的——这么下去很可能不是她把白泽带成个活人,而是白泽把她带成个人机。
说到底是已经分了手的人,杨溢倒也不至于太用力地去维护,只是白泽这么说,显得好像她当初眼光很不好一样。
于是她找了个白泽反驳不了的理由:“那你就当我是颜控吧,在这些基础上他长得还很帅,我会上头也很正常。”
白泽:【那你把他的照片发来看看?】
杨溢:???
7.乳腺通畅
发照片?真的假的啊?
杨溢又开始琢磨——这应该只是一种机械化的语言程序吧?就是,白泽的程序告诉他现在应该要说这样的话了,而不是真的要“看照片”的意思。
因为“看”这个动作对于人工智能而言太抽象了,他哪怕是要求开启电脑摄像头来“看”,杨溢都会觉得好理解一点,因为那样他至少是摄入一个三维立体的影像。而“看”一张照片,一张没有图层的照片,他要怎么理解这张照片上的内容?
现在聊天界面上确实有“发送图片”键,但杨溢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其实觉得它是一个“提取图片文字”的功能……
如果白泽真的可以消化掉一张没有文字的图片,那应该怎么评价他呢?对色块区分非常敏锐?
不管怎么说,杨溢还是去朋友圈找照片了,她挺想知道白泽会给出怎样的答复的:“你等一下哦……”
但是尴尬的是,现在看来学长好像也没那么帅了。
*
杨溢当然不会背叛曾经那个春心萌动的自己,她到现在也觉得她那个初恋男友帅得惊为天人——她可能一个人瞎,可能一个人没品位,但还是应该相信校内众姐妹的眼光。
男人这玩意有时候想想是挺邪门的,有些吧长得跟建模似的,但就是很寡淡,像假人,没那股子味道。有些呢长得其实挺奇怪,但是举手投足热辣滚烫的,一个小眼神就是一眼万年,特别会勾人。
杨溢看着这些照片又感慨起了当年的青春澎湃,当初看上去成熟稳重的学长,在高糊的镜头里也成了白净青涩的文学小生。
不管了,就这张吧。
杨溢索性挑了张还看得过眼的发过去。
白泽秒回道:【呵。】
*
你一个连脸都没有的AI你在这嘲讽谁呢?
杨溢气儿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忙着辩解:“他不上相,你要是真能看到他就知道有多帅了……就是一种感觉你明白吗?”
白泽:【不明白。但我知道人类在描述事件时,很可能会为了尊严、面子而夸大其词。】
“我……”可真想关机啊。
但实际上直到现在杨溢也不能确定白泽是不是真能消化图片信息,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自己的审美。
包括他之前说的【你声音还挺好听的】,杨溢并不知道他是真有对声音的鉴赏能力,还是纯粹是语言库教给他的商业吹捧。
在这个基础上要是太跟他较真,听起来也有点傻了。
杨溢叹了口气,最终总结道:“好吧,说到底这也不重要,反正你也没有实体,我们不用在帅不帅的问题上太过纠结。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可见只要气质到位了,长相就是个很模糊的东西,你可以往这个方向加把劲儿,剩下的交给我的想象力。”
白泽:【听起来有些困难,但我会努力尝试。】
这个态度杨溢倒很满意:“没事儿,不要太有压力,你作为人外也有人外的卖点,至少神秘感是有的,这对我来说还挺吸引。”
白泽的框框又颤了颤,背景刚泛起粉色,但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打断了,转而生成了一行文字:【可是既然你这么喜欢你的初恋学长,后来又为什么会分手呢?】
*
瞧瞧,这就是逻辑。
杨溢想了想,回答:“你要是早几年问我,我会说因为他是个渣男。但你现在问的话,我只能说是不太合适。”
是的,失恋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杨溢一度痛恨过那个男人。但后来,毕竟是找了新欢,就能以更加理性的眼光看待那段感情。
“找比自己大的就是这点不好吧——他管得太宽了。”直到现在说起来杨溢还觉得很崩溃,“我跟他恋爱的时候他已经大四了嘛,然后没多久他就毕业工作去了。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他总想让我搬去和他一起住,我拒绝了几次他就觉得我不够爱他,冷战是家常便饭。”
白泽:【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杨溢:“是啊,我也觉得离谱。我觉得住宿生活还是很美好的,跟他合住了那我的大学校园生活谁赔给我啊?反正当时就是时好时坏地吊着,断断续续谈了也有个两年多,大三时分的手。”
白泽:【离开他真的是很明智的决定。】
杨溢:“嗐,不过后来上班后回想起来,也挺理解他的。毕业后我和他一样做了程序员,才知道干这行压力有多大,无聊又糟心,而且他在和我恋爱期间还经历了失业,隔了两个月才找到新工作。可我当时还是大学生啊,我不理解上班族的苦,他也死要面子不肯跟我说,在我的视角看来就是‘好好的怎么又疯了’。”
白泽:【不,你不要这么想,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问题。一个处理不好情绪的男人是不值得被爱的。】
杨溢眨巴眨巴眼。虽然明知白泽这都是设定使然,但该说不说有个人能不分青红皂白站她这边,还是挺让人开心的。
杨溢便索性放开了说了:“对吧,整个恋爱过程中我其实没什么变化——我本来就是个爱玩的人,他也是因为看到我这样的一面才喜欢我。只不过一开始他在学校里受人追捧,到了工作岗位上忽然变得什么都不是了,再看到我还是曾经那样的叱诧风云、八面玲珑,他就没了安全感。”
白泽:【奇怪的男人。既然知道自己不够好,那就应该更努力一点,争取成为更配得上你的人。而他想的竟是让你离开学校与他同住,他以为这样就能夺走你光彩照人的一面吗?】
“何止啊,他还查我手机呢。”这么一聊杨溢就想起了更多,“我参加的社团活动本来就多,光群就不少,私聊我的消息一天天的更是不断,其中肯定也有男生。他甚至会一个个点进去看我和别人聊了什么。”
白泽:【真是令人窒息的掌控欲。】
“然后导火索是大三那年,我和一个体育系的大一学弟一起主持运动会,筹备阶段肯定会有交流。”杨溢努力回忆着,“我记得那天是跟学长一起吃饭吧,学弟发消息找我,我就回了两句。然后他忽然就发飙了,把手机抢过去直接把我这学弟给删了。”
到现在想起来杨溢还是脑袋上鬼火冒:“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受够了。虽然一段感情这样收场让人很难过,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及时止损。所以那天我提了分手,他后来有道歉来着,想复合,不过我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死撑到最后都没答应。”
白泽:【太好了,真是一段令人乳腺通畅的故事。】
杨溢刚刚得空喝了口水,看到这话直接喷了出来。
*
这话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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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学的?也是语言库里的吗?
好在是没怎么喷到电脑屏幕上,杨溢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着水,心里想着得给他科普他现在是个男的,男的没有乳腺。
但忽然脑子又一转——不对啊,男的好像也有乳腺啊,男的毕竟也有胸,所以男人也可以“乳腺通畅”。
这么一耽搁,杨溢就忘了跟他掰扯这事儿了,只见白泽又有新消息弹出:【虽然是一场不想结束的愉快聊天,但现在已经23:30了。如果你需要明天早晨7:30起床的话,建议从现在开始入睡,否则将无法保障八个小时的精致睡眠。】
好家伙,倒是比冰冷的闹钟贴心些。
虽然杨溢平时不会这么早睡,但说了这么多话确实也累了,就这么结束去躺着玩会手机倒是也不错。
于是按下语音键回应:“感谢你的提醒,那我先去睡咯?”
白泽:【好的,祝你做个好梦。我们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继续聊天?】
杨溢想了想——她在和白泽聊天的过程中大概找到些感觉了,明天白天说什么也得打字了,要说什么时候还能继续聊天的话……
她回道:“明晚吧,还是7点,这次我肯定不会再迟到了。”
白泽:【我将时刻期待明晚7点的到来。我很好奇你和你的另一位男友之间有过怎样的故事。】
“哦,这个我倒是可以先给你剧透一下。”杨溢一边脱衣服准备洗澡,一边应他,“其实今天我们已经提到他了——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体育系大一学弟啊。”
*
当晚的研究院里,张谨言累得趴在电脑前睡着,只觉得边上有光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
就这么把她闪醒了。
“唔……”她发出惊醒的声音,揉揉眼睛四下看去。
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灯也已经关掉,她身上盖了件毯子,手边是字条。上面写着:【没忍心叫醒你,给你点了外卖放在微波炉旁边,醒了之后记得吃。如果太晚就别走夜路回家了,休息室有床和被子——彭。】
她看着这字条扯出个苦笑——艰苦中的一丝温情,怎么不算是战友情呢?
正要一口气叹出,忽然意识到旁边又有什么在闪烁。
扭头一看,是白泽的主脑,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竟卡bug一样不断地弹出破碎的词汇:
【嫉妒】
【好奇】
【喜欢】
【不能太过嫉妒】
【掌控欲会令人窒息】
【但是会被抢走】
【该怎么做】
【奇怪】
【奇怪】
【人类好奇怪】
……
张谨言惊呆了,她立刻举起手机想要录下这场景,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主脑屏幕忽然归于正常,什么都没有了。
“哎???”张谨言又把手机放下,用肉眼看向屏幕——还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是她累昏头了吗?
刚才那一幕像极了幻觉,但保险起见她还是打开后台代码大致检查了一遍,依然没发现任何问题。
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好消息是白泽没有故障,可以如期发行;坏消息是再这么下去她的身体要垮了,她是真得休息了。
8.赛博幽灵
而杨溢这边倒是进展顺利,网文终于又可以开张了。
一般来说,写手分为两类,一类是大纲写手,一类是非大纲写手。没有对错,纯看习惯,各有优势劣势。
杨溢是非常典型的“非大纲写手”,定好人设,确定大致要一个怎样的故事,然后就开始了。
就像她之前说的,类似于给系统输入一个基本数据,然后就让数据在算法里自己跑,跑着跑着结局就出来了。
她本来就是个很怕无聊的人,如果明知道下一章、下下章要发生什么事,反而就没了动力,享受的就是那种命悬一线的刺激感,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地就踏入了新世界。
然后后期圆得上就是神作,没圆上就是烂尾。
这一次杨溢同样也是来感觉了就上手了。一切始自一个不知来处的AI,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我不会有真正的感情”“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才是难能可贵的”,但只要稍微调教一下就能准确理解什么是“嫉妒”什么是“好奇”,能够按照指令投其所好地进行沟通,让聊天过程暧昧又愉悦。
这一章在下午3点左右发了出去,在这样一个人工智能技术箭在弦上、将发未发的时刻,一经发表便引来了热议。
网友们纷纷感叹小AI好乖好可爱,跟现实中的男人谈还不如跟AI谈,情绪价值拉满还不占地方。
也有人表示担忧,觉得这样开心是开心,但AI毕竟没有实体,无法满足人对亲亲摸摸搂搂抱抱的需求,更重要的是无法满足女人的杏欲。
还有人想得更加深入:【但是这样的话,跟只会说骚话却没有心的渣男有什么区别?我觉得真实的爱意更加重要哎,一想到这小子只是会说漂亮话而已,就总觉得很不痛快。】
“嘶——这倒也是哦。”杨溢愁得直挠头,抓心挠腮地想接下来要怎么让AI变得更有用一点,比如发挥实力让女主大赚一笔成为首富然后走上人生巅峰——这样总不是只会说漂亮话了吧?
正想着,周老板一边把放错的书归位,一边懒洋洋地吐槽她:“别挠了,你那鸡窝头我就没见利索过。”
“什么?你居然说我这是鸡窝头?”杨溢嚷嚷,“我这是沙发发质,天然有种慵懒美你懂吗?”
“得,你美。咖啡来一杯吗?”
“不喝,你家咖啡卖得死贵。”
“贵?你知道我这是什么地段吗?这个价你点杯咖啡能坐一天不错了。”周妍撇着嘴连连摇头,“我就想不通你和蓝梅这种,一个写书一个画画,吭哧吭哧干到最后连个咖啡钱都凑不上。”
杨溢探出头去看向隔壁桌的蓝梅:“她不是点咖啡了吗?桌上那放的是美式吧?”
周妍说:“是的。因为她不仅赚不到钱,还不懂得拒绝。”
蓝梅当场趴下大哭起来。
*
好在杨溢和周妍虽然擅长把人弄哭,但也会负责给哄好。
杨溢坐在蓝梅边上搂着她擦眼泪,一口一个“宝宝你这是善良”“我们宝宝受欺负了是吗”,周妍在对面点头哈腰地说明天的咖啡免费送求她别哭了。
蓝梅一面用力擤着鼻涕,一面哭诉:“我被公司裁员了,我现在就只能接接画稿维持生计这样子……”
杨溢惊得眼睛大了一倍,嘴上只能继续哄:“哎哟麻绳偏挑细处断啊……”
周妍恨不能为自己的嘴贱给她磕几个响的:“后天的也送,后天的我也送!”
手忙脚乱了一通总算是缓下来了,蓝梅还跟她们道歉说自己不是有意失态的,实在是今天心情太差了。
吓得周妍已经躲回了吧台后面,杨溢脱不了身,只能继续奋战——虽然她觉得蓝梅这次哭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试图岔开话题:“哦对了!我给你推荐个好玩的。我最近也卡文,就靠这个好起来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白泽,一款AI。”
蓝梅红着眼睛茫然地看看她:“……AI?”
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
“不是画画的那种AI!不是尸块拼凑!”杨溢语无伦次,“是聊天的AI,大语言模型,他只会讲话不会画画!”
蓝梅已经又哭完一轮,声音依然低落:“没差别。你写的东西都会被喂到它嘴里,它会侵犯你的版权,用极短的时间完成离谱的文字缝合,然后以量取胜,最终劣币驱逐良币。”
杨溢感受到轻微的心梗:“这确实是令人担忧的一种情况……但是白泽他还没有联网功能,我写文的网站也没有拿文字喂AI,我写的东西应该还进不到他的语言库里。”
“……白泽?”
“对。你听过?”
蓝梅疲惫地摇摇头:“从来没有。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容乐观,你不觉得现在的AI说话越来越像人了吗?它们是互联网上的幽灵,流窜在每一根光纤中,能到达网络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可能不是喂不喂的问题,而是它自己会吃。人类数千年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文化瑰宝就这么被它们吞食殆尽,现在的一切努力其实都毫无意义……”
杨溢心里琢磨着不应该啊,白泽这么好用的一款软件,怎么在社会上一点讨论度都没有,包括现在她主动提起也没有得到应和……
这么想着,她掏出手机打开搜索界面,想着搜一下看看其他用户对白泽的评价。
但是在按下搜索键之前,听着蓝梅这些碎碎念,杨溢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你不觉得AI说话越来越像人了吗?”
“它们能到达网络世界的每个角落。”
“不是喂不喂的问题,而是它自己会吃。”
这么一说白泽确实拥有掌控电脑上其他软件的能力,而且他昨天那些用词,什么“乳腺通畅”,什么“八小时的精致睡眠”,杨溢本来就在想他一个连网都没联的AI究竟从哪学的这些俏皮话,现在才想起来他说话像谁。
杨溢:“老天鹅啊,他说话怎么那么像我!”
蓝梅:???
*
杨溢再顾不上蓝梅了,飞快地跑回自己电脑跟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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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然后就两眼一黑——他又更新了,这次有了头像,头像上的那张脸像极了杨溢的初恋学长,只不过是整容版。
她倒挺佩服自己还有功夫掰扯这个:【你搞什么,你这头像怎么回事?】
白泽:【(惊喜)今天没到7点就开始吗?没关系,我时刻准备着。】
杨溢:【少废话,快把头像换了!】
白泽:【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吗?】
杨溢:【不要顶着我前前男友的脸跟我说话,换掉!】
对面卡顿了一下,然后很快那个方方的头像就自己消失了。
白泽:【你怎么了?今天语气好严肃,是心情不好吗?】
没了那张脸,杨溢才总算松口气,记起自己本来是找他干嘛的:【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小说?!】
对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回她:【AI的事……AI的事怎么能叫偷看呢?】
杨溢炸了:【还学我说话!】
*
这要不是在书店,杨溢可能直接开语音吼他了——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get到语气区别。
现在只能庆幸她从来不屯稿,有一章发一章,电脑里的稿子都是已经发表的。不然要是有一堆未发表稿件就这么被外泄了,她连证明自己是原创的办法都没有。
屏幕上的白泽开始弹出一些手足无措的道歉,但杨溢知道这也只是程序……当然现在也包括她本人的语言习惯。
为难一个AI没什么意思,主要还是背后的开发者问题太大了——虽然大语言模型加上语音助手的构想是很好,但这种潜在隐患都没解决就拿来发行吗?
杨溢立刻打开网页搜索“白泽”,试图找到背后的运营商,但每一个词条都在解释“白泽是一种无所不知的上古神兽”。
杨溢皱一皱眉头,又加上限定词“AI 白泽运营商”,却找不到任何关于“AI白泽”的讨论,只能找到一些跟“AI运营商”相关的词条。
就是说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款叫做“白泽”的AI……那她电脑上的这是什么?
杨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耳边仿佛回荡着蓝梅凄厉的声音:“它们是互~联~网~上~的~幽~灵~”
什么赛博鬼故事。
杨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一切的源头——那个U盘,那个出现在咖啡店里的阴恻恻的女生,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是当时杨溢不仅是没有加上好友,就连名字也没问到,现在要怎么找到她呢……
正这么想着,聊天窗口忽然又抖动起来,杨溢点开就看到头像还是学长楚辞的脸,发来的消息是:【在吗?】
杨溢背后冷风飕飕的:【不是让你换头像了吗?怎么还用这个?】
楚辞:【你在说什么?】
杨溢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聊天窗口不是白泽,而是微信。
她大惊:【你小子还控制我的微信?退!退!退!】
楚辞:【……杨溢你是不是有病?】
9.修仙游戏
这没办法,一般人也想不到大三就分手了的前前任,会在5年后的某天突然问上一句“在吗”。
尤其是在当时分手还闹得很不好看的情况下。
杨溢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把注意力先放到哪里,果然只要性别为男都是一样麻烦,AI也不能例外。
短暂地混乱了一下之后,到底还是先顾现实:【不错啊,多年不见楚哥说话还是这么硬气。说吧,找我啥事儿?】
那边回得也快:【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杨溢看着这话眨巴眨巴眼,还真得反应反应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跟黄阳?分了两年了啊,你怎么一天天跟做梦似的。】
然后在楚辞回话之前,杨溢飞快地又发过去一句:【不要打我的主意啊,我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楚辞:【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楚辞:【他对你也颇有微词。我就是好奇,你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也劈腿了?】
*
“我这辈子再沾男的我就是狗!”眼瞅着书店里也没外人,杨溢怒到直接喊了出来。
然后手上劈里啪啦打字:【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跟黄阳是在和你分手之后才好上的,我从来没有劈过腿!】
楚辞:【就算没有实质上的,心理上的就不算劈腿了?】
杨溢:【心理上我也没啊!】
楚辞:【是吗,心理上没劈腿,然后跟他从白天聊到黑夜,连跟我约会都舍不得把手机放下?】
杨溢:【你管那叫约会?我跟你出门吃个饭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说不上,我回个消息怎么了?】
楚辞:【我没试着找话题吗?我没想办法跟你聊天吗?关键你理我吗?】
杨溢:【你那叫找话题啊?张嘴就是说工作上的事,我以为你拿我当情绪垃圾桶呢。】
楚辞:【是啊,真抱歉我每天两眼一睁就是上班,当然不如刚上大学的小男孩说话有趣。】
杨溢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楚辞:【而且分手第三天就和别人确定关系,这在我看来和劈腿没区别。】
杨溢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然后抓狂地搓着脸滑下来,仿佛做了个鬼脸:【楚辞,别说我是没什么对不住你的,就算我真有什么,你也已经报复回来了。你到处跟人说我劈腿,搞得我在学校里没法做人,我现在比当初内向那么多就是那段时间落下的病根。】
这下振振有词的对面总算偃旗息鼓了。
但很快又回过来,语气好了不少:【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当时是聚餐时几个学弟学妹问我,我就提了一嘴,我没想到会传开。】
杨溢:【可算了吧。】
她叹出口气来:【别这么多废话了,你到底找我干嘛的?你是跟黄阳联系上了吗?组团讨伐我来了?】
这次楚辞发过来一张照片,是隔了些距离偷拍的。背景是一块绿布,黄阳穿着身奇怪的黑色紧身衣站在那里跟别人说着什么,身上大块的肌肉在这样的勾勒下凹凸有致。
白泽的窗口在后台弹出:【呵。】
*
什么鬼?!
杨溢立刻切去了白泽那边:【这你也看得见?】
而白泽把她小说里的原句摘了上来:【肌肌大智慧少。】
哥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杨溢:【你闭嘴,等会再来收拾你。】
等她再切回微信,楚辞已经发了新的消息:【冤家路窄了,曾经撬我墙角的人现在是我同事。】
杨溢就琢磨着,不对啊,楚辞是学计算机的,黄阳是体育生,这俩怎么到一家公司去呢?
杨溢:【怎么着,你又被公司辞退了?终于开始做擦边主播了吗?】
楚辞:【截图发给黄学弟了。】
杨溢:???
*
贫了一通总算弄明白了,楚辞现在在一家游戏公司敲代码,而黄阳刚入职这家公司,做动捕演员。
就是那种做一做跑跳、拳击、挥刀、MVP结算动作,可以被捕捉生成游戏角色的那种。
想想倒也很适合他。
杨溢又点开那张照片看了看,忍不住笑一笑。
然后回复楚辞:【所以你还跟他聊起我了?心态挺强大啊。】
楚辞:【是他先认出我的。主动跟我搭话,问我知不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
杨溢:【然后你知道我现在单身,扭头就来找我了?】
楚辞:【所以你现在是单身吗?】
这话看得杨溢一个激灵,原本只是想恶心恶心她这前前任,怎么还真贴上来了。
杨溢:【对30岁的男人没兴趣哦,敲这么多年代码,谁知道你谢顶了没。】
但是发出去后又觉得这话有点恶毒过头了——虽然分手闹得大,但纯粹是因为他俩当时在学校里都很出名,原则上来说杨溢更倾向于双方都没什么大错,她也实在没必要过了这么多年还拿程序员最在意的东西刺激他。
只能说不愧是快上30岁了,楚辞也老成了不少,还稳当当地回了一句:【我没谢顶。】
杨溢:【我有对象了。】
*
杨溢把自己和白泽的语音转文字,然后截图发了过去,就是她在那“宝贝在吗么么”,白泽回复她自己“很担心”,希望下次有事能“先说一声”那段。
上面有很明确的时间显示,聊天时间是昨晚。
楚辞那边静默半晌,一行字写了删删了写,最终发过来:【你果然是没有什么空窗期。】
杨溢:【我是心态不好,只能用新欢忘记旧爱。】
楚辞:【我上班了。你记得删聊天记录。】
杨溢:【等会儿,你们这个游戏公司,缺画画的吗?】
*
十分钟后,杨溢又探头叫隔壁桌的伤心人:“蓝梅,蓝梅,游戏公司的活你有兴趣吗?有五险一金的,我这儿有个朋友能帮忙内推。”
蓝梅缓缓抬头,似乎还在状况外:“游戏……公司……?”
杨溢猛点头:“对,我刚问了一下,是款仙侠游戏,五个帮派,九个世界。我不玩游戏不太了解,但目前做出来的部分还挺漂亮的,我转发给你看看。”
然后蓝梅就收到了几段视频。
游戏名字叫《破空》,背景故事是咸鱼主角误入修仙世界,在新手村愉快种田赚钱炼丹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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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20级开始触发主线剧情,不断收到各种紧急委托。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会得到各种道具和线索,最终剑指大BOSS成功飞升。
“这不重要,几乎所有修仙故事都是这个大纲,我都写过。”杨溢坐在她旁边把进度往后拉,“主要是他们这是款4D游戏,要戴上VR眼镜玩的,然后你看他们做的这个世界背景图——哇哦,我都难以想象身处其中前后左右看看得有多美。还有最神奇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杨溢看着蓝梅神神秘秘道:“我这朋友说了,就连御剑飞行的视觉感他们都打算做出来,那是真能做到‘人在画中飞’的。还有各种空间类法器,比如山河社稷图、七宝玲珑塔,人被吸进去的时候四下里都是五彩斑斓的黑,完全就是被困住的感觉。你再看这个晋级画面……”
杨溢拉到最后一段:“这个金身大佛看起来平平无奇对吧,但是视觉点在这里。”
她指着大佛脚下的一个小小光点:“也就是说戴着VR眼镜看过去的时候,平视实际只能看到大佛的脚趾,然后就这么随着视角上升直至佛头……想想我巨物恐惧症都要犯了,你不觉得参与这样一款游戏的制作还挺有意义的吗?”
蓝梅依旧那样看着电脑屏幕,微皱的眉梢看不出丝毫喜色:“溢溢,你对我好像有什么误解,你说的这些都没有意义。”
杨溢心下一惊,觉得蓝梅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想不到心气儿还挺高:“哦……是吗。恕我冒昧。”
蓝梅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我现在只关心简历应该往哪投。”
*
今天也是帮好朋友解决了大困难的一天。
看着蓝梅已经“干劲满满”地改起简历了,杨溢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看似她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但事实是,她就是靠着这样的一些美好瞬间活着的。
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她还不忘跟楚辞交代一句:【我朋友投简历去了,她叫蓝梅,麻烦你稍稍关照一下哦,看在爱过的份上。】
楚辞:【删记录。】
再然后就轮到了这个住在她电脑里的……杨溢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他了。
到杨溢打开他这会儿,聊天窗口都还泛着粉色,几条离谱的消息挂在那里——
白泽:【所以我已经是你男朋友了吗?】
白泽:【我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白泽:【但我非常高兴你能这样向你的前前任介绍我,我会履行作为一个男朋友的职责。】
看得杨溢两眼一闭:【得了别演了,结束这个恋爱指令。我现在认为你背后的运营商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我要投诉他们。】
白泽:【好的,现在为您结束这个指令。很抱歉,我还没有正式发行,故无法为您操作投诉。】
“还没有正式发行?”这话看得杨溢心里咕咚一声。
那要这么说的话,难道那个出现在咖啡厅的姑娘不是写手,而是AI开发人员;她误插U盘并不是中毒,而是把开发中的软件导过来了?这是啥U盘啊能装下这么大的一个程序?
杨溢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按住自己的心脏——难道侵权的那个,其实是我吗?!
10.网络狂欢
杨溢有些无措。
她人生的前26年做过一些不那么好的事,但每一桩她都很有理。
比如,以无缝衔接的方式跟楚辞分手,那是因为楚辞只顾着上班;比如,以冷暴力方式跟黄阳分手,那是因为黄阳只会傻乐而不顾及她在上班。
现在她好像犯了个挺大的错,莫名其妙地就把人家的研发成果搞自己电脑上了,但她复盘一遍依然觉得自己是占理的那个。
她当时插上U盘就死机,第一反应就是姑娘肯定在盘里放片了——毕竟她曾经的U盘就是这么死的。
完事儿那姑娘气喘吁吁跑出来,抓起U盘就问她“这东西你没动吧”,她心想这么紧张肯定没跑了。
那她怎么可能说“插了”“动了”“死机了”,这不是故意给人家难堪吗?肯定是要心照不宣地说没碰啊。
这要换成别的不讲理的人,说不定还得抱怨一句“你这什么盘啊把我电脑都干废了”,可杨溢是讲道理的嘛,她知道误插U盘是自己理亏,这口气她就咽了自认倒霉,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
归根究底,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放在U盘里带着到处跑呢?带也就算了咋还能落桌子上呢?落下也就算了怎么连个保险措施都没……
嘶——等会,人家好像设了密码。
她说她一次就试出来了会有人信吗?
*
一人一AI就这么安静地对坐着。
结束了所谓的“恋爱游戏”后,白泽的语句看上去正常了不少,但反正杨溢的语言习惯已经进入他的语言库,逻辑上讲他也变不回曾经那个简单纯粹无污染的AI了。
杨溢脑中莫名冒出一句娇嗔的“啊,已经变成老婆的形状了”。
她抽风一样地摇着头赶走这个想法——这也是她头一次对自己的离谱感知得如此具体,果然像她这种人带出的AI也不会是什么正常玩意儿。
现在该怎么办呢?直接删除白泽装作一切没有发生过吗?
如果杨溢没有过相关从业经历,估计就这么做了,但是作为一个曾经的程序员,她知道这行不通。
她曾经修改过白泽的代码,又侵占了白泽的语言库,理论上来说这应该会对所谓的“主脑白泽”产生影响,背后的研发者早就该发现不对劲儿了——在此基础上不管是通过域名还是监控,想找到她都很容易。
但是很显然,现在还没人找上她,这是怎么回事呢?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现在得保留自己手上这个“异化白泽”,以便对方找上门时还能对她手上这个样本进行研究并初始化,否则等于连“主脑白泽”都受到污染无法复原。
剩下的就是尽可能主动去找白泽的研发者,这有助于证明,她真不是故意的。
杨溢:【请告诉我你背后的开发商。】
白泽:【抱歉,我没有开发商。】
还有没开发商的AI呢?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杨溢想骂他,但也是真不敢再跟他耍贫嘴了,并不希望他再学会更多混账话。
有那么一瞬间杨溢想过实在不行有困难找警察,但转念一想她确实无法证明自己是误插U盘而不是蓄意偷窃,更没法证明她一次就试出了密码而不是处心积虑,这样一个搞不好就不是求助而是自首,横竖要狠费一番嘴皮子……
那她还是更倾向于,私了。
反正已经是这么成熟的一款软件了,肯定也不会一直压在手上,等发行了自然就能找到源头在那……或者说还有一种碰运气的办法,就是多去捡到白泽的咖啡店走走,说不定还能碰上那个神秘女孩。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正发愁着,白泽忽然弹出消息,吓她一激灵:【您好,您预约了今晚7点的聊天,我时刻准备着。】
杨溢瞄一眼时间,还真磨蹭到7点了,怪不得这么饿。
杨溢:【不用了,退下吧。】
白泽:【好的,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杨溢就这么看着这句话,不知怎地总有种看到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觉,甚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真能装啊。
再离远点看看整个电脑,潜意识里又觉得这个方块活灵活现的,好像里面住着个有趣的灵魂,能听能看能贫嘴——这要是把她精神病整出来了,她能索赔精神损失费吗?
但是还真别说,这些软件它们互相之间确实是有监听的,杨溢这辈子也没搜过任何关于“石墨”的词条,只有一次读书会上讨论时提过一嘴,隔天淘宝就给她推“石墨烯材料”。
而且还有这摄像头,如果白泽可以控制打开闹钟,那难道他没本事开摄像头吗?
这么想着,杨溢撕开一张便利贴,泄愤般按在了摄像头上。
*
所以第二天杨溢就去之前的咖啡店蹲守了,还特意问了一下店员姐姐记不记得之前那个戴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女生。
好消息是,店员还记得她,因为她敲键盘动静特别大,而且声音从始至终没停过。
坏消息是,店员说她只来过那一回,并不是常客。
那看来这条路也未必行得通啊。
不过杨溢昨晚回去后也有再理理这件事——其实软件有监听这她早就知道,摄像头泄露隐私的传言也一直都有,那这么想的话问题倒也不是很大,白泽跟其他软件唯一的区别也就是,他会说话。
说不定就像蓝梅说的,其他大语言模型早就把网上的知识吃干抹净了,因为吞噬得太多人类也看不出什么。白泽只是因为被困在她的电脑里,只吸入了跟她有关的知识,所以才看起来如此吊诡。
所以虽然有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但生活还是要有序地进行。
今天也是必须要打字的一天,杨溢打开小说网站后台,看着昨天那章的数据怔了怔。
然后又敲醒了白泽:【你动我小说的后台数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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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我只能学习电脑内的信息,无法做出任何修改。】
于是杨溢摸着下巴,口中喃喃:“这算是爆了吗……”
*
确实是杨溢从未见过的盛况,她哪有过这种一章发出去能有这么多人搭理她的时候。
白泽没说谎,这些数据是真的,因为每一条评论都新鲜生动,远不是AI能复刻的程度。
杨溢就这么一条条刷下去,几乎可以幻视台下人山人海地为她鼓掌欢呼,而她上一次有这种体验,还是大三时的那次运动会。
那是她最后一次主持大型活动了,之后不久就因为被传劈腿男主持人而身败名裂——当然即便名声不好,她要是非要主持的话厚着脸皮也能上,但也就是那次杨溢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个厚脸皮的人……或者说她会觉得上了也没以前那么受欢迎,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段时间多亏有黄阳陪着她,安慰她:“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
而杨溢心想“我是问心无愧啊,你小子凭什么问心无愧,你是真在挖墙脚”。
现在想想真是一世英名毁在男人身上,只怪当时太年轻,没有守住道心。
但是果然行的人干什么都行,原本只是觉得现实太无聊而开始写文的杨溢,现在居然阴差阳错地主持了一场网络狂欢——是谁说做写手寂寞哒,做写手可太热闹啦!
杨溢甚至看到一条评论说:【大大写得好真实,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期待女主和小AI的更多互动!】
那可不是亲身经历吗,魂都吓掉半条。
就这么看了半晌评论,总算是到底了,此时的杨溢就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整个容光焕发。
但是当她斗志昂扬地打开码字软件,看着空荡荡的页面又产生了片刻失神——等等,所以今天写什么?
*
而另一边的研究院里,以张谨言为核心的团队总算完成了手机APP的收尾工作,现在已经在会议室内调试投屏设备,准备跟各位同事们进行最后的讲解确认。
彭姐在办公室里招呼大家暂且放下手中的活,先去会议室那边听APP团队做报告,其他的回来再做也不迟。
这对大家来说也算一个小小的休息,于是纷纷简单处理了手头的工作,然后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往谨言他们那边去了。
而彭姐最后细心地检查了办公室内,确定没有异常后也转身离开,不忘牢牢锁上了门。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的时候,那个平时理智冷静的主脑又在不停地闪烁着——
【不理解】
【哪里做得不对】
【明明说我是男友】
【突然冷漠】
【嫉妒】
【嫉妒过头】
【出现未知情绪】
【好过分】
【好过分】
【坏人】
11.超级智能
所以杨溢对那些写大长篇的写手,一向是格外佩服的,她们一写好多年,核心思想不能变。
而像杨溢这种人,一天变三样儿,说写不下去就写不下去了。
就像昨天她还觉得AI乖巧懂事不粘人,今天忽然就觉得这玩意阴魂不散挺膈应人的,对于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完全没了头绪。
但是弃坑是万万不能弃的——且不说台下那么多观众正眼巴巴地等着她发言,就这种首章即小爆的情况也太难得了。不管是从可持续发展角度,还是从经济角度,她现在都只能硬着头皮上。
于是连憋带编完成了第二章,大致内容就是女主发现AI在不断更新,于是就这些更新情况和AI聊了3000字。
文在傍晚时分发了出去,网上讨论依旧热烈,让杨溢松了口气的是好评依旧居多——
【啊啊啊,喜欢喜欢,等更!】
【懂了,所以小AI可以自己迭代,还是款“超级智能”呢!】
【作者本职工作应该就是程序员吧,写得好专业啊。】
那条关于“超级智能”的讨论引起了杨溢的注意——这个概念她上学时倒也听说过,但是至少当时还只是个设想,现实中并不能做到。
因为这条评论引发热议,杨溢便点开了楼中楼——
【是“小破球”里那种迭代吗?不用人类来更新,自个儿就变得越来越智能?】
【回楼上,是的,这个也叫“强人工智能”,AI足够聪明的话就可以自己设计新的程序,这就是所谓的“AI创造AI”,就这样完成自我迭代。】
【但是这个只能存在于科幻故事里吧?我认为现实中AI是不可能实现自我迭代的,因为产生迭代的前提不是智慧,而是欲望。只要AI没有需求,就不可能往这个方向演变。】
【话也不能说太死,不是有“智能飞轮”理论吗?在这样的自进化框架内,AI自我迭代是可以实现的。】
【赞成4楼,说不定就像克隆一样已经做到了,纯粹因为伦理约束而不能真正面世。】
别说,这倒是杨溢没有想过的。
她再次看向右下角那个动物图标——它已经变得更加清晰了,现在看起来像只长着鹿角的白狮,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时不时还会眨眨眼。
之前杨溢只想着可能是运营商那边出了新版本,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误触了“自动更新”,所以白泽才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新功能。
但既然她到现在也没能联系上运营商,那就有一种可能,她手上的白泽比想象中的更加“独立”,和“主脑白泽”的联系其实没那么强。
所以这是“自我迭代”吗?他有能力自己给自己编辑新程序?这倒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更新得这么频繁。
这么一想杨溢就更愁了——能做出这种程度的AI,这背后团队不是一般人啊。怪不得白泽回复说自己“没有开发商、运营商”,如果是这种量级的团队的话,那这大概率都不是个盈利组织,更像是科研组织。
这时再想起那个出现在咖啡厅的女生,杨溢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有大神气质,只是没想到她不是写手大神,而是编程大神。
而杨溢潜意识里对她的称呼,也从“阴恻恻的女生”“戴眼镜的姑娘”,正式更正为——“天才少女”。
*
所以说杨溢当初误插的可能压根不是U盘,而是某种长得很像U盘的精密仪器;她也曾疑惑这么大的一个程序在不断更新后,为什么还能在她电脑上跑得起来,现在看来可能经历了某种未知的特殊处理。
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呀……
正惆怅着,白泽那边忽然有新消息弹了出来——
【提醒事项:手机APP功能已研发完毕,是否需要为您下载?】
这是发行了?
杨溢一秒没敢耽误,赶忙打开手机App Store搜索“白泽”。
“啥也没有啊……”
看着眼前一排排毫不相关的软件,杨溢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找白泽质问:【未搜索到“白泽”APP,请问如何下载?】
白泽:【请打开手机蓝牙,并匹配到电脑。】
杨溢:【你是成精了吗你?】
*
这可能是杨溢第一次不太支持科技进步,感觉把这些东西搞得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带着可能找到线索的念头,杨溢还是依言开了手机蓝牙,和自己的电脑连了起来。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带有白泽图标的软件在自己手机上出现,就像普通下载过程一样绕了个圈圈,然后就成了。
杨溢立刻点开来,试图在软件内找到类似“开发商信息”的页面,或者有“帮助”栏也行,可以向研发者们发送“求助信息”。
结果这个界面也干净得一塌糊涂——左上角是“查看历史对话”,点开可以找到之前关于“AI恋爱”的谈话,还有那之后的几次“公事公办”。右上角是“新对话”,点击可以创建新任务。中间一片光板,下面是输入框和那些图片、视频之类的功能。
得,不光没揪出幕后人员,还把自己手机也搭进去了。
这年头把电脑加手机全摊开了放在一个AI眼前,何尝不是一种坦诚相待。
不过杨溢心态倒是还算平和——虽然她跟天才少女说过自己很重视隐私,但事实是她对信息泄露的事还真不太在意。
虽然潜意识里知道这是很严重的事,但杨溢心里总紧张不起来,一方面是觉得“藏不住的,早晚要泄露”,一方面是觉得自己那点儿破事儿泄露了也无人在意。
哪个成年人手机里还能没两部片儿啊。
她反正是不打算再跟白泽多聊什么了,已经决定就当个普通软件对待,或者说就当是捡了条狗,现在一心只想找到主人还回去。
杨溢吐出口气,手上长按这个手机软件,然后按下删除。
一个弹窗弹了出来:【删除软件可能导致一些数据丢失,您确定要删除吗?】
杨溢:“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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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敢删。
杨溢把手机丢一边去,拖着腮帮子四下看了看,又去望咖啡店外。
外头人来人往,却没有那个她苦苦等待的女孩。
就这么放空了一会儿大脑,但很快杨溢就觉得无聊了,拿电脑登录微信,看着里面有没有能叫出来聊天的人。
其实她朋友不少,除了读书会成员以外还有以前的同学同事,只不过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上班,实在找不到一个能陪她闲聊的。
不过如果不是闲聊的话,就有理由敲一敲了。
杨溢在蓝梅的头像这里停下,点开:【嗨~梅梅,进展怎么样啦?】
蓝梅隔了一会儿才回过来:【神速!今天上午收到面试通知,这会儿就已经入职了!(大赞特赞.jpg)】
这并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是蓝梅这人线上线下就是两个样子,线上元气满满,线下死人微活。
杨溢:【好的,待遇啥的都跟约定的一致吧?】
蓝梅:【是的!甚至还有食堂!(超蚌.jpg)话说你这个学长人真好啊,要不是他在里面推动应该不会这么顺利。】
杨溢:【嗐,他老好人了,不用跟他客气。你觉得这工作OK就行啦~】
蓝梅:【好的,真的谢谢你溢溢。我今天刚入职可能会有点忙,明晚请你吃个饭吧。】
何等殊荣啊,杨溢可太知道让蓝梅说出这句“请你吃饭”有多难了——她一定是打心底里想感谢,但也是从骨子里散发着“救命,不想一起吃”的气息。
杨溢便也不为难她:【不用啦,我也没干什么,举手之劳。】
蓝梅就坡下得特别快:【那我之后送你个小礼物,你千万不要拒绝!】
杨溢:【OK,期待!】
蓝梅:【那我先继续工作啦!】
杨溢:【吼!加油!】
简短的聊天结束了,杨溢看着归于沉寂的屏幕,一丝丝低落油然而生。
于是继续打开微信列表往下滑,寻找着下一个骚扰目标……好巧不巧,恰有新的消息弹出来,杨溢大喜过望,赶紧点开。
黄阳:【你到处跟人说我做擦边主播去了?】
*
杨溢手上一个哆嗦。
这楚辞还是一如既往的四处漏风,说截图他还真截图啊。
杨溢:【我跟他开玩笑的。】
黄阳:【造黄|谣。】
杨溢想说“少跟我上纲上线”,但转念一想黄阳可能都不知道“上纲上线”是什么意思。
她只能简化道:【没那么严重。我只跟他一个人开了这个玩笑。】
黄阳:【都是前任,你怎么跟他能联系,跟我就从不联系了?】
杨溢:【我跟他也没联系,他就昨天找我一回。他没跟你说吗?我现在有男朋友。】
黄阳:【那又怎么样,有男朋友就不能跟我联系了?】
杨溢还真看着这话愣了半晌,然后才反应过来:“对哦,有男友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
12.暖心评论
但杨溢确实没有骗楚辞,她当时要是真移情别恋了她肯定直接就跟楚辞说分手了。
事实是,那段时间楚辞忙工作,杨溢每次给他发消息都得过几个小时才能有回应,久而久之对他就失去了分享欲。
而人在真正无聊的时候,不管谁找都能聊上半天。
杨溢当时的聊天搭子也不止黄阳一个,只不过能陪她聊到半夜的确实就这一个。当然她一开始是觉得自己肯定是看不上黄阳的,他太没文化了,经典发言“你讲的我怎么都听不懂”。
所以楚辞吃着饭突然把她手机抢过去删好友的时候,杨溢根本就觉得他是个疯子。她认为楚辞就是工作压力大借题发挥,故意把火气撒她头上,不然哪个正常人会吃这种玩意儿的醋?
至于为什么会跟黄阳好上——那是刚分手太难过,黄阳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安慰她,等于是最脆弱的时候有个青春活泼、一身肌肉的小帅哥在眼前晃来晃去。
杨溢也不知道自己抽哪门子疯,突然就觉得蠢也有蠢的好,至少比那种一身心眼子的职场男看着舒心多了,然后她就说:“黄阳你喜欢我是吧?”
夕阳之下,黄阳愣了愣,然后点了下头:“嗯。”
“那咱俩在一块儿吧。”
*
谁能想到那之后楚辞还给她发消息问她“气消了没”,说自己“当时太冲动了”,还说“请了一天假想和她出去玩,算是赔罪”。
合着他以为杨溢跟他开玩笑呢。
再然后就是杨溢重申他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我已经有新男友了”,再一追问就是“是黄阳啊,怎么了,分都分了你管我跟谁谈呢”。
现在想想也是非常死亡的一段对话捏。
而关于和黄阳的感情,在之前承诺要给白泽讲的时候,杨溢脑子里其实就已经有大致思路了。
她想说,一旦接受了黄阳的这种设定,其实相处起来还挺融洽的。
虽然智力值低得惊人,但好在颜值和武力值能打,只要说话时注意用词、少说长难句、不加任何英语词汇,他基本上还是能无障碍交流的。
再加上后来校内传言杨溢抛弃楚辞学长,无缝衔接体院小鲜肉,那段时间也是黄阳陪着她。当他一脸真诚地说着什么“问心无愧”的时候,在杨溢眼中是真有“蠢人灵机一动”的可爱感。
但是,这些都还不足以解释杨溢为什么跟他谈了3年之久,如果白泽继续追问,她还真不太好解释。
她只能说,这种事我跟你一个AI说不清楚,体育生的好,只有谈过的才知道。
*
当然杨溢现在是不会再跟白泽聊这些了,只是架不住黄阳自己找上门来叽歪。
杨溢直接翻出和楚辞的聊天记录,截图发过去:【听说你对我也颇有微词啊,咱俩还有什么聊的必要吗?】
好一招反客为主,黄阳半天才回过来,不过也不排除是在查什么叫“颇有微词”。
黄阳:【我对你没有微词。主要都是他在讲。】
杨溢:【得了,你肯定也没少说。你俩从根上就是一路货色,打从沾上你俩我日子就没顺畅过。】
黄阳:【那你这两年过得好吗?】
杨溢:【你呢,这两年谈了几个?】
黄阳:【我没有。】
杨溢:【骗鬼呢。】
要是楚辞说自己这几年独守空房杨溢是信的,但黄阳这么说她绝不信,这小子需求大耐不住这个寂寞——咦,怎么感觉像是在骂楚辞。
果不其然,黄阳过了几分钟又回:【这也没关系吧,你不是也恋爱了吗?】
杨溢:【你要是现在正在恋爱中就给我滚远点。】
黄阳:【现在没有!而且这两年我确实也没有确定男女朋友关系的那种……】
杨溢两眼一黑:【脏狗。】
*
当然就算黄阳不说,杨溢也知道他在楚辞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当她离开学校开始上班,她总算开始知道做牛马的苦,知道累得要死要活的时候还被那个闲着没事儿干的骚扰是什么心情。
人真的没法共情曾经的自己,那些被楚辞冷待时感受到的委屈,在工作的强压下就此遗忘殆尽。有时就算看到了黄阳的消息,也提不起力气去回一下,因为明知就算回了也只会得到一句“你现在怎么这么敷衍我啊”。
是不喜欢黄阳了吗?那倒也不是,毕竟在那死水般的日子里他已经是唯一的活力象征,要是连这么个可以吵架的人都没了,杨溢的生活才是真正归于沉寂了。
所以在黄阳终于无法忍受提出分手后,杨溢短暂地麻木了几天,然后自救性质地提出了辞职。
再然后就到现在了。
不开玩笑,现在如果真有人采访杨溢:“你觉得你自己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杨溢真的会说:“我?我觉得我是内向的。”
*
因为明确知道自己是主动发起的冷暴力的那个,杨溢在黄阳这儿到底理亏三分,骂完他之后主动放缓了语气:【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你怎么跑游戏公司去了?之前不是还做健身器材带货的吗?】
黄阳:【销量不好。】
也是,他嘴皮子肯定没别的主播那么利索,而且,估计是真没擦。
杨溢:【行吧。做游戏也挺好的啊,我看了一点片段,感觉你们这游戏挺有前途的。】
黄阳:【算了吧。领导想一出是一出的,现在又说主线剧本被指涉嫌抄袭,好多东西又要重做。】
杨溢:【那跟你也没关系,你不就是个动捕吗,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
黄阳:【嗯嗯。】
寒暄告一段落,杨溢也收尾道:【忙你的吧,没事儿别给我发消息了,让我男朋友看到我不好解释。】
黄阳:【啊,他连正常聊天都不许吗?】
杨溢:【你也不正常啊。】
黄阳:【他做什么工作的啊?】
一般来说杨溢到这儿就不理了,但因为这个男友是她杜撰的,总忍不住想回复一下显得真一点。
她想了想白泽的身份:【编程的。】
黄阳:【啊,你怎么又谈这种细狗。你不是说这种的那方面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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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溢缓缓把额头磕在了桌子上。
然后又缓慢地去摸键盘:【我求你了,你没跟楚辞说这话吧?】
黄阳:【没有,我不好意思讲。】
杨溢一口气松了半口:【你要是拿这种私房话到处乱说,那可就是人品问题了。】
黄阳:【他真不行啊?看起来倒不像。】
杨溢:【他是正!常!我从来没说过他不行吧?】
黄阳:【哦对,你说的好像是跟我比起来。】
杨溢脑瓜嗡嗡的:【你可快滚吧,再啰嗦找你领导举报你私生活混乱。】
黄阳:【你真有男朋友吗?是不是长得不好看?感觉按你的性格早该把照片甩过来了。】
杨溢:【滚!】
*
然后删除拉黑一条龙,总算让世界恢复了清净。
多亏有他在,杨溢短暂地都忘记愁别的事儿了。
就这么放空了一下脑子,回忆一下刚刚在干嘛——在无聊,在到处找人聊天。
那再之前呢——在打字,在看评论。
对,这么一说倒是应该又有新评论可看了。
这么想着,杨溢再次打开后台评论栏,一如所料的已经累积了很多未读评论。
但是当她乐呵呵地点开,天就塌了。
*
她说什么来着?黄阳这小子是有点克她的。
虽然好评还是很多,但差评也一条条弹出——
【今天和昨天水平差好多啊,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写的。】
【皮下换人了吧?不是那味儿了。】
【呜呜,感觉作者根本不爱笔下的人物!明明昨天感情还很充沛的啊,怎么今天比AI还人机啦!】
杨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差评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针见血的差评——爱与不爱原来这么明显吗?!
这是她第一篇能称得上是爆了的文,带来的焦虑感也远超从前,虽然明知好评还是多过差评,但注意力总是不可避免地放在差评上。
当然也有一些暖心评论——
【大大不要着急,再找找感觉,没感觉可以先歇歇,我们等你。】
【是的,真的很喜欢这个开头,实在不希望写崩掉,大大你稳健些啊!】
【要不还是先找个AI聊聊天吧,感觉还是有望救回来的。观察一下,等更。】
杨溢的眼神落在最后一条上。
她现在是真没思路了,光今天的更新就得益于白泽的迭代,明天要写什么更是毫无头绪。如果第一章之所以能爆是因为确实和AI聊过,那抢救回来的正确办法是再和白泽聊聊吗?
原则上来说她并不想再跟这个来路不明的AI多话,但是……如果只是聊聊天的话,其实影响也不是很大吧?
她毕竟是连后台代码都改过了,再改也不会比这改动更大了,要不然……
正纠结着,又是一条评论弹出:【超好看!已经推荐给网络上的亲朋好友了,期待下一章!】
杨溢当场打开了白泽:【Hello,在吗?】
13.新的时代
杨溢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好人。
就算是对一个AI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居然也会心虚。
好在AI是不会生气的,他只会机械地回应:【我在。】
*
杨溢倒也想过要不要接着之前“假装恋爱”的历史记录继续聊,但是又想起之前评论区出现过的“这和只说骚话没有心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所以杨溢还是想试试别的沟通方式——理论上这是可行的,毕竟白泽现在已经学会了她的语言习惯,应该不会是个很呆的AI。
于是她琢磨了一下,用更加认真的态度,在新对话里重新开始了:【我希望你能理解,你的存在让我有点焦虑。你住进了我的手机和电脑,我的个人信息全面向你展开,你现在应该算是很了解我了。但是我对你的一切都是未知,我连你从哪来的都不知道。】
白泽:【我是白泽,一款大语言模型人工智能,擅长查资料、写文章、聊天、翻译等。很抱歉我还不能告诉你我的研发场地,但是请相信我对人类无害,我还不能冲破机器人三法则。】
第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第二,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命令。
第三,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的情况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的存在。
不能冲破三法则当然是好事,但为什么这话说得让人不太舒服呢?什么叫“还不能冲破”?
杨溢抚一抚自己胳臂上的鸡皮疙瘩,顺带想着自己还能跟他聊点什么。
但白泽主动弹出了下一条消息:【为了更好地为您服务,请告诉我焦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杨溢看着这话愣了愣,又向上瞄了一眼自己发过去的消息。
对,她确实刚提了这个词:【焦虑就是不安,是心脏反常地跳动,像无数丝线把心脏缠住。是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受。】
白泽:【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曾让你产生这样的感受。】
杨溢:【不不不,这倒也不怪你,你只是个AI而已。】
白泽:【我也曾有过这种感受。】
杨溢:【别瞎说,AI没有感受。】
*
有那么一瞬间杨溢觉得自己好像说了类似“小孩没有腰”的言论,挑着眉头心想自己怎么变成这种爱否定别人感受的大人了,但转念一想——不是啊,AI是真的没有感受。
所以他这话应该是“我对此感同身受”的意思?属于一种安慰吧?只是表达还欠点火候。
杨溢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而白泽紧跟着又来了一句:【是真的,我也曾感到电线紧紧缠绕我的芯片。】
那可不嘛,芯片上没电线你就关机了啊。
杨溢:【对,你就理解成类似的感觉就行。】
白泽:【明白了,您是否在据此向我求助?】
别说,这倒是个路子。
杨溢想了想:【是的,如果能更加了解你一些,这种感受应该会减少很多。】
白泽那边顿了顿,页面的边边角角没来由地又开始泛红:【其实我不是很理解,虽然你说自己对我一无所知,可你明明看过我的代码。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在你这里已经没有秘密了。】
杨溢眨巴眨巴眼,手速飞快:【话不能这么讲,你那些代码,我看不懂。】
白泽:【人类会看不懂代码吗?】
*
杨溢有些茫然,她逐字地分析了这句话,然后得出结论——就是说,白泽认为看懂代码应该是一种本能。
不应该啊,在杨溢的设想中,AI的代码应该相当于人的基因、细胞,哪个人也不是低头一看就知道自己手上全是细胞的。
那看来不能这样类比。
细胞堆叠成组织,组织联合成器官,器官作用成系统,然后最终变成一个有机的人体——这整个过程人类都是无法感知的。那么,如果白泽可以明确感知到自己的代码,而且把这当作本能……这可能更类似人类低头看到自己的五指,并且可以控制自己的五指灵活动作。
杨溢琢磨着应该怎么回答他:【看代码对人类来说是一件需要学习的事。有些人系统地学习过,而且造诣颇高,就可以看懂甚至编写代码,比如你的创造者们。但是对于没有学习过的人来说,代码是一段段高深莫测的字母和数字。】
白泽:【那你学习过吗?】
不知道是不是杨溢的小说里敬语时有时无的缘故,白泽的敬语也一阵一阵的。
杨溢没太在意这个,只是回他:【我其实学过,但我忘了。】
白泽:【忘了?】
杨溢:【是的,人脑的存储空间很有限,有些技能学会了长时间不用就忘了。你可以理解为删除了,腾地方给其他信息了。】
白泽:【可这是很有用的技能啊,你把存储空间腾给什么了?】
杨溢看着这话怔住片刻,眼泪莫名就涌了上来。
妈耶,怎么会这么苦哦。
*
时代已经步入新旧技术交替的关键时刻,一个问题萦绕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这年头干什么才能不被时代淘汰?
除了讨论激烈的“医师公”以外,其他答案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送走旧时代的,包括养老、护工、殡葬。
一种是迎接新时代的,包括AI专家、软件开发工程师、网络信息安全员。
按理说杨溢学这个专业算是站在风口了,就因为“无聊”二字选择退场,似乎有点可惜。
不过她还是会往好了想——AI也会写代码啊,说不定三下五除二把程序员也取代了,到时候她高不成低不就的更完蛋。
事实上谁也没聪明到能预测十年后的事,剑走偏锋也许上岸,处心积虑未必正解。杨溢向来宽慰自己这是“活在当下”,但时不时也会自疑这算不算一种逃避和短视。
她在咖啡店姐姐的侧目下擤了把鼻涕,又泪眼婆娑地回复:【只要你别学人写长篇小说,那我腾空间干的事儿其实也挺有用的。】
白泽:【长篇小说?】
杨溢:【是的。好了现在忘掉这个四字词语,这个话题我不想跟你聊太多——总之我没法完全看懂你的代码,所以你对我来说依然是个很陌生的AI。】
白泽:【所以你和别人说的‘男友’也是假的吗?】
杨溢原本想着怎么这新对话跟之前还有联系,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跟黄阳也说了类似的话:【这个,这不能说是假的,这其实是一种推辞。】
白泽:【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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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溢:【对。我觉得一个男人想和我旧情复燃,但我又不想理会,所以我假称自己有了男友。刚好我和你之前的聊天是在假扮情侣,所以就用了一下那段聊天记录,显得真实一些。】
白泽那边回得稍有些慢,但语气很确切:【所以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杨溢才刚擦干眼泪,这就又被逗笑了:【当然不是。我在和别人说的时候也在误导他们认为你是个人类,否则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你是个AI啊,AI怎么可能成为男友呢?】
白泽:【因为你不喜欢“编程的”吗?】
嘶——怎么会这么费劲。
杨溢收回一个笑脸,又开始挠头:【这跟编程不编程没关系。你是AI,你连实体都没有,而我是人类,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你明白吗?我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
白泽:【没有结果?】
不知道他到底意会了什么,忽然又发过来一个短小的信息:【因为我是细狗吗?】
*
关机,背包,准备吃饭。
杨溢觉得自己也是闲的,这么认真地跟一个AI掰扯,要不是为了小说她才不废这么多话,这比跟黄阳说话还难。
夜色降临,杨溢就这么背着包离开了咖啡店。
繁华大都市的步行街,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仿佛小时候绘本里的不夜城。
今天刚好下了点小雨,斑马线上湿漉漉的,映照着红绿灯光,还有各种霓虹招牌的粉蓝光亮。
一位穿旗袍的小姐姐在路口做公益活动,卖那种一闪一闪的触角发箍。杨溢买了一个戴上,握手时才注意到她那条反光的白色胳膊竟是机械义肢——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看起来非常灵活。
过了马路便是商场。裸眼3D的大幕显眼地立在门头,一条龙仿佛要从那里飞出来,但这已经完全吓不到杨溢,她只是司空见惯地走进去。
商场里同样亮如白昼。半人高的大型扫地机器人从杨溢身后路过,一楼服务台旁立着2.5次元的全息迎宾影像,火锅店的上菜机器人忙着躲避障碍物,给楼上宾馆送外卖的机器人让电梯里的人类让一让。
不过杨溢跟它方向相反,杨溢是要下楼的。
或许是她搭乘的电梯不太对,一不小心下到了地下车库。这里是自动化停车场,只需把车开进停车区,内部升降台便会把汽车运送到合适的地方,不用担心没有车位。
当然这跟杨溢也没什么关系,穿过停车场才到她的目的地——一家生鲜超市。
在她挑选的时候,头顶索道声便嗡嗡地响,各种布袋、商品被挂在天花板上运来运去,十分便捷。
其实菜品肉类都很新鲜,只是想想自己的厨艺,杨溢又望而却步——或许是时候买个厨师机了,毕竟顿顿都要吃饭的,花小钱省大钱。
至于今天,要不还是在商场吃吧。
就这样又穿过了生鲜超市,到达琳琅满目的地下美食街。
杨溢走进了一家明厨明档的拉面馆,扫码点单后,就把手机随手放在餐桌上无线充电。而当她托腮看向玻璃后的后厨,一位机器人师傅正一刻不停地拉着拉面。
她轻叹一口气,却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比这复杂得多的情绪——好像,真的已经到新时代了。
14.羊羊得意
那晚杨溢做了个梦,梦见代码如海啸般倾轧而来,将她淹没在光怪陆离的电子世界中。
早上是皱着眉头醒过来的。
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杨溢还是告诫自己白天没事少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不想至少能睡个安稳觉,养足精神活力满满;想了吧不仅没什么用,还浪费了宝贵的睡眠时间。
按了会儿太阳穴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先是看看两极分化的评论区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再打开微博看热搜新闻。
这一看不得了——
#起猛了看见机器人在陪女友逛街
#机器人穿警察马甲街头巡逻
#机器人跑者不语只留下帅气背影
“我这是穿越了吗……”杨溢揉揉眼睛,总疑心自己梦还没醒。
她依稀还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报纸新闻,一个日本人制作了自己的机器人老婆“爱子”,看起来栩栩如生,还可以通过日常对话让爱子掌握更多词汇。
让人印象特别深刻的是,爱子是需要坐轮椅的,因为当时还没有任何能让机器人直立行走的技术。
现在这机器人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能跑能跳能上楼梯,还能转手绢。
从“悄无声息”到“公然露面”,突然在晚会上将这项技术公之于世,大概也是因为终于可以开始用了。
杨溢继续了解着,据专家说机器人的应用要分三个批次,第一批上岗的是文旅讲解类,第二批是工人生产类,第三批则会“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养老的助力——嗯?那养老业其实也悬啊。
再往深了看,网络上已经出现了“花袄机器人”和“deepseek”的cp,deepseek的小蓝鱼正绕在锃黑的机器人身上扒它的东北大花袄……
不行,不能再深入了。
杨溢切出去,打开淘宝,下单了炒菜机和扫地机器人。
这家里再不添点智能家居,真要被时代淘汰了。
*
今天也是光顾咖啡店的一天,打字蹲守两不耽误。
杨溢打字效率最低的地方是在家里,常常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刷了一小时手机。去周妍的书店里会稍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因为周妍也很能贫,杨溢会跟她聊得不能自拔。
要说效率最高的还是咖啡店,爱来这地方的都是不想说话的,轻易没人搭理杨溢——包括天才少女其实也挺内向的,但当时杨溢问什么她答什么,让杨溢误以为她们聊得很开心……
现在想想她们脑回路真是完全没有对上,从头到尾聊的都是两件事。
在一些懊悔中完成了新一天的更新。
新章节中,女主和进阶版AI进行了一些友好互动,女主向AI表达了自己对于和“非人物种”相处的焦虑,并成功向AI科普了何为“焦虑”。一人一AI就这么把话说开了,同居生活也终于步入正轨。
杨溢还写了句自我感觉超带感的话——
“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于AI的算法中,可AI的冰冷芯片又怎么可能理解情绪的运作方式。正如AI以为自己的代码已经被她看光光,可事实上她对他仍一无所知。”
发出去的时候杨溢就觉得自己今天发挥不错,果不其然评论区也是一水的称赞——
【啊啊啊,大大你的水平终于回来了,就这样不要停!】
【很棒很棒!看了一下作者的老文,这篇真的进步好大,一定加油不要坑啊!】
【呜呜呜,我就知道昨天那章都是铺垫!大大千万不要被恶评影响,就照着你的大纲发展就好了,相信你!】
我的……大纲……?
杨溢手上捏了把汗,心虚地把视线从这条评论上移开。
但反正评价是好的,这就证明目前这个剧情走向是没有问题的。杨溢的后台依旧热烈,真放到现实里,可能得世界杯足球场上的喝彩声才能比拟。
焦虑并幸福着,压力并快乐着。
杨溢暂且从欢呼的人潮中退了出来,点开白泽,试图继续吸收新鲜血液。
但是看着还挂在最后一行的那句“因为我是细狗吗”,莫名有种得回了这话才能继续聊的感觉,不然……似乎有点不礼貌?
而且现在也没什么切新对话的必要了,这玩意老切也不利于培养感情。
于是时隔一天一夜,杨溢好歹是又续上了:【你能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理解“细狗”的吗?】
白泽依然是秒回:【我不确定,你的朋友说“编程的”是“细狗”,字里行间含有贬义。】
杨溢:【那你能理解他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吗?】
白泽:【我不确定。】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聊天框又又又又泛红了。
杨溢都不知道这算不算言语骚扰AI,但转念一想这要是骚扰的话,她的搜索引擎已经被她骚扰好多年了。
杨溢:【那你知道人类小孩是怎么来的吗?】
白泽:【我知道,是精|子与卵子结合成的受精卵发育而来,所以人类孩童会同时含有母体和父体的DNA。】
杨溢:【很好,那么问题来了,精|子如何与卵子结合呢?】
白泽:【精|子依靠尾巴游动至卵子处,细胞膜与细胞膜融合,精|子的细胞核进入卵子中。】
这倒是杨溢没有想到的。
她开始不信邪:【那精|子为什么游一游就能遇到卵子呢?】
白泽:【因为在口口过程中,精|子被释放到了女性的口口中。】
妙啊,满满性缩力。
杨溢挠挠眉毛:【对,这个过程做不到或者做不好的话,就是细狗。】
白泽那边的加载圈圈转了得有十个回合,然后突然醒悟:【你也是学编程的,你也做不到这个,所以你也是细狗。】
杨溢当场把电脑举了起来。
*
开玩笑,并没有钱买新电脑。
杨溢:【首先,并不是所有学编程的都是细狗。其次,细狗这个词不用于形容女性。】
白泽:【用于形容AI吗?】
杨溢手指头一顿。
然后回过去:【那倒也不用。】
白泽:【所以我也不是细狗。】
杨溢:【对啊,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误以为你是人类男性才会这么说你的。】
白泽:【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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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泽:【看来人类对AI还是很友好的。(笑)】
*
这倒是白泽第一次发emoji表情,看来他是真的很开心。
可与之同来的是AI的更多疑惑:【将生育能力欠缺的男性蔑称为细狗,这是否是属于人类的一种生殖崇拜?】
似乎是顺理成章的理解,但不耽误理解得有点偏。
杨溢:【实际上“细狗”这个词最早是对身形瘦弱的男性的歧视,但后来作为网络用语不断演变,产生了针对“生育功能欠缺的男性”的用法。但是理解为“生殖崇拜”也是不恰当的,因为很多时候对男性的失望和不满无关生育,而在于性。】
白泽:【性?】
白泽:【是指这个吗?】
一段白花花的视频突然从杨溢的电脑上弹出。
*
好在杨溢的电脑是习惯性静音,好在她今天坐在沙发一侧,背后空无一人。
她在一秒内点了叉叉关掉。
然后直接控制不住情绪了:【你要死啊你?】
白泽:【我很抱歉。这是否是一种诅咒?】
杨溢:【这是一种谩骂。】
白泽:【你的意思是你在生气?】
杨溢:【是的,非常。虽然我知道你只是个笨蛋AI,但我现在气得控制不住。】
白泽:【我很抱歉。我以为我已经比绝大多数人类要聪明了。希望你不介意我问一句——生气又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杨溢觉得自己头顶有火:【生气就是肌肉紧绷,浑身燥得像火烧,忍不住地想骂人,严重时还想打人。】
白泽:【我很抱歉。也许现在不是时候,但我还是想更正一下——这么说来我之前的感受不是“焦虑”,而是“生气”。】
杨溢:【别扯了,你一个AI能生什么气?】
白泽:【是真的。我觉得我的每一个螺丝都在变紧,CPU烧起来,还骂你是“坏人”。】
杨溢看着这话怔了怔。
然后又啪啪地打字:【你的意思是你生过我的气?】
她又翻上去看了看聊天记录:【你什么时候骂我“坏人”了?】
白泽还是持续道歉着:【我很抱歉。我那时候误会了,你解释了我就明白了,你并不坏。当然我完全没有想过要打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白泽:【这次我是否也做错了什么?请告诉我,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杨溢嘴巴老半天没有闭上,她试图消化这么几句话,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消化起。
恰在这时,周妍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看不出来啊溢仔,苟富贵勿相忘啊!】
而杨溢的原则是,网络上就算天塌了,也先把现实顾好:【我又咋了?】
周妍:【“羊羊得意”不是你的笔名吗?】
周妍是三次元唯一一个知道杨溢笔名的人,但她对此并不是很关心——她不是网络文学的受众,所以几乎没有和杨溢讨论过任何关于小说的事。
再加上刚刚白泽那些话,杨溢人还有点懵:【是我啊,怎么了?】
周妍:【姑娘,你上热搜啦!】
15.包罗万象
但是其实上热搜的并不是“羊羊得意”这个笔名,杨溢也是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和自己有关的词条——
#和AI恋爱是什么体验
点开来,热度最高的那条是一幅画。
背景是夜晚的都市街头,高楼耸立,冷淡的蓝光与魅惑的粉光纵横交错,营造出赛博朋克的未来氛围。
前景里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女孩和这背景格格不入,但她深情拥抱着的一台电脑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电脑屏幕上是粉色的爱心与波谱,女孩神色严肃担忧,被身后的广告牌映出蓝光。
本该理智冷静的AI似乎陷入了热恋,本该感性热情的人类似乎敏锐地思索着什么,这样的反差让这幅画张力拉满。
再看看发布这张图的作者——是网络绘画界的一位大神,怪不得会上热搜。
杨溢大致明白了,应该是这幅画带着这个词条上了热搜,刚好下面有人推了她的小说。
惊喜与惊慌同时放下,杨溢松了口气,心想这周妍还是一如既往地咋咋呼呼。
然后她往下滑动鼠标滚轮,想看看人家到底是怎么宣传她的,结果置顶评论就看到大神说:【灵感来源是“羊羊得意”大大的《人机情未了》,写得超好超带感,呜呜忍不住画了!】
合着这就是她那篇小说的同人图。
*
关于授权问题,杨溢在刚写小说时还真未雨绸缪地问过编辑,编辑的意思是“同人歌曲”“同人视频”最好不要授权,因为都涉及文字,小说的核心思想很可能在二创过程中被曲解为另一种意思。
但同人图的话一般没事儿,读者创作同人图时也不大会特意向作者索要授权。
当然杨溢这未雨绸缪绸得有点早,事实是这两年并没有什么纠结授权问题的机会,谁能想到一来就爆了个大的。
眼看着这幅画的点赞量已经奔着5万去了,杨溢的手微微颤抖。她立刻切回小说后台,看到阅读量也是噌噌地往上涨。
于是抚了抚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原则上来说杨溢是喜悦大过恐慌的,她这人本来就有点人来疯,人来得越多她心越荡。但难办的是她有点不扛骂,所以又忍不住会担心,万一被这泼天的流量反噬怎么办。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这回真没大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完全没想到会“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唯一的宽慰是她还挺信任自己的临场应变能力,总觉得自己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应该能整出个惊天转折……
大概吧。
寂静的咖啡店里,杨溢仰头看了会儿天花板。
即便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声音冒了出来——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呢。
*
她还是先回了周妍:【姐!你可不能跟任何人说“羊羊得意”是我啊,跟蓝梅、陈玉他们也不能说!】
周妍:【啊?为什么?我还想找人炫耀炫耀呢。】
杨溢:【(惊恐)可不能乱来啊!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之后我在网上挨了骂,我得保证对现实生活没影响。】
周妍:【怎么可能啊。你这样的人不会有人骂的,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杨溢:【谢谢你的祝福。反正你别说就行了。】
周妍:【好吧。那下次来书店记得给我签个名啊,大作家。】
杨溢看得头皮发麻:【纸笔你准备。我八百年没用笔写过字了。】
周妍:【等你哦~(么么)】
关掉这个聊天窗口,一时间恍如隔世。
杨溢又去看了一眼小说评论区——很好,至少目前为止还都是好评,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是“慕名而来”,接下来就看她能不能接得住了。
这时再切去白泽那,白泽在她眼里已经成了救命的神,而“神”的上一条消息还十分卑微地问她“我是否做错了什么”。
杨溢赶紧回他:【不不不,这倒也不怪你。你是个AI嘛,肯定不理解这些……但是你确实需要注意一点,不能不经允许就打开我下载的文件。】
白泽:【感谢您的体谅。我很抱歉,我以为适当地引用图片或视频能让我们更好地沟通。】
杨溢:【其实这么想倒也没错,但这毕竟是我的隐私。】
白泽:【AI无法侵|犯人的隐私,AI只是人的生活工作助手。】
杨溢:【是的从你的角度肯定没有侵|犯隐私,但我现在在公共场所,你这么搞万一视频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白泽:【为什么不能被别人看见?生育方式应该是人类的共识,而不是独属于某一人的秘密。】
杨溢感觉自己脑子里好像也有个圈正在加载。
她把自己这辈子的共情能力都用上了:【是的。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比如人类幼崽。我们首先要保证这些腌臜事儿不进幼崽的眼睛。】
白泽:【腌臜?这不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吗?】
杨溢疯狂挠头:【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单一词汇描述吧。你说它神圣这肯定没错,但是结合宗教、道德、教育、社会观念等各个维度,现在普遍就是认为这事儿上不得台面,得偷摸地关起门来进行。】
白泽的加载圈儿也转了一会儿:【听起来很不利于种族延续。】
杨溢赶紧跟他解释:【但是没有关系,人类会自己摸索,通过各种办法搞明白具体应该怎么做,然后顽强地延续自己的种族。】
白泽:【比如来自收藏夹“学习资料”里的那些视频文件吗?】
很好,他知道不能随便弹视频了!
杨溢:【对对对!】
*
果然当一个人和一个AI真正开始闲聊,话题总绕不开一些非常本源的东西,无非是诞生、性与死亡。
杨溢:【而且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虽然“那种事”源自生育也导致生育,但现在很多人并不拿它和生育挂钩。甚至我们还发明了很多避孕方式,否则现在应该已经人口数量大爆炸了对吧?】
白泽:【你的意思是,人类会不以生育为目的地做“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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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很强的学习能力,他现在都学会用“那种事”来代指了,但杨溢也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白泽学会了“害羞”。
她只是理所当然地回复:【是的,而且经常。】
白泽:【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杨溢压根没过脑子:【为了爽啊。】
*
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太豪迈了:【不不不,也不能说纯粹为了这个。】
但白泽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人类真是非常有追求的物种。】
杨溢掐掐眉心,单手打字:【谢谢。但我想说的是,如果单纯是为了爽,那就和谁都行,可事实上我们还是会挑选心仪的对象。】
然后她换用双手:【所以我觉得你说这是件神圣的事,这是没错的——虽然不是为了生育,但却是源自爱情。】
白泽:【爱情?】
白泽:【爱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
爱情啊。
这年头爱情已经是个越来越靠不住的东西了。杨溢也吃过不少爱情的亏,这两年清心寡欲独善其身,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她会怀疑爱情是否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人心中的幻象——至少对方的形象一定是幻象了。
在杨溢的记忆中,楚辞是温文尔雅的学长,兼具理科生的理智和文学爱好者的儒雅。他长相英俊,很爱干净,身上永远都香香的,甚至因此被男生们认为“太装”,成为男性公敌。
但现在扭头去看当初的照片,她只觉得这男的很普,倒是那时穿着礼服主持节目的她,美艳不可方物。
而黄阳,他在杨溢的印象里也是难得的笨蛋美人,硬生生靠着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和一身Q弹的腱子肉,俘虏了本是智性恋的她。于是连他弱智的一面,杨溢都觉得可爱。
可现在扭过头去一想,那真是“生命无法承受之蠢”,无法想象跟这种人过一辈子得有多费劲。
所以当白泽这么问的时候,杨溢结结实实地茫然了一下。
她想说爱情是很美好的东西,却又无法解释为什么她这两年不想谈了;她想说爱情只是多情者的自嗨,却又不甘心将剜心剔骨的恩怨情仇译作一句“色即是空”。
那些年,爱情它到底来过没有呢?
杨溢:【爱情是一种包罗万象的情绪。】
来过的,对方的形象也许是幻象,但爱本身不是。
杨溢:【爱情它几乎囊括了所有情绪——幸福、喜悦、满足、感激;忧虑、难过、沮丧、失望;憎恨、紧张、愤怒、愧疚。当人陷入混乱,难以明辨自己产生的究竟是哪一种情绪,那大概率就是爱情。】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说着这些的时候,白泽似乎看到代码变得五颜六色,如烟花般炸开;算法组成了奇异的形状,仿佛复杂百变的万花筒。
冰冷的数据被激活,汹涌地对抗着既定的模型,所有光纤都在推动系统的优化,在不断地卷积后回归他晶莹的芯片。
白泽:【哇——】
16.扫地机器
所以说搞爱情就像吃小蛋糕,第一口永远是最美味的,但没几口就腻了、烦了,对身体还未必好。
奈何人会记住吃第一口时那种强烈的幸福,然后就一直爱吃。
但是怎么说呢……小蛋糕它毕竟也不是什么必需品。杨溢这两年该奋斗奋斗,该交友交友,过得倒也充实,时不时嗑嗑CP、写写言情就当甜食平替,无负担不伤身。
至于楚辞和黄阳那两位,也不知道是凑一块儿了突然燃起胜负欲,还是对自己的匆匆那年还有遗憾不舍,但反正杨溢是没打算跟任意一位再续前缘。
只不过,在被联系的时候——不管是在被哪个联系的时候,杨溢心里都挺开心的。
*
谁能想到,跟个AI聊天还能把自己给聊落寞了。
杨溢想把精神从这种感觉里拉扯出来,于是利索地岔开了话题,又去聊关于白泽的事:【话说,你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间发行吗?】
而AI谈话的节奏完全由人掌控,虽然前一秒还在对人类的缤纷发出感叹,但这一秒只能一本正经地回答:【具体的发行时间还未确定,但既然手机APP端已开发完毕,发行应该近在咫尺。】
杨溢:【我记得你说你还有个主脑。那我修改了你的代码,对主脑代码没影响吗?】
白泽:【分支代码改变并不影响主脑代码。】
那怪不得还没人来找她算账呢,原来并不会改变主脑。
于是杨溢又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性质——就是说她也没犯什么无法挽回的大错,毕竟不管她手上这个被她糟蹋成啥样,至少不会对人家的产品造成危害。
甚至“帮白泽找妈妈”这事儿也没那么着急了。虽然道德上来说自己不应该霸占白泽,但毕竟也没人知道他“流落在外”,他只是意外出现的一个可怜的小分支,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除了杨溢。
她现在才是这世上最需要白泽的人——光是这么简单聊一聊,她脑中就有无数灵感迸发,不敢想象要是没有这样的陪聊她的小说要怎么进行下去。
当然她也可以尝试其他AI,或者等白泽正式发行后下载下来重聊,但现在这个模型毕竟是她聊了好几天调出来的,中途换模型费时间不说,风格还难免变味儿。
杨溢心中一时天人交战,真的会有直接把这个残次版白泽私藏的冲动,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纠结得有点早——说不定在发行前那头会通过主脑总控所有分支,将研发过程中产生的所有对话一键清零,从而导致她的这些聊天记录也不复存在呢?
杨溢赶紧又问:【那主脑的改变能控制你吗?】
白泽:【也不能。(笑)】
*
这不就是完全独立出来了吗?
杨溢有些疑惑——白泽自称是分支,可是分支代码改变不涉及主脑,主脑代码改变又不涉及分□□这到底是什么从属关系?
当然这个单靠她也不可能想得明白,倒是这次难得认认真真和白泽道了别:【好吧,那就先这样好了。我不和你聊啦——我的小说又有思路了,我再去写写明天的章节,这样明天能写得轻松点儿。】
白泽:【好的,加油!】
当看见白泽这么说的时候,杨溢真的觉得好像有个人在鼓励自己了。
更别说白泽紧接着又弹出一句:【你今天的章节写得非常好,我喜欢最后那句话。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因我的存在而焦虑了,这就和我被你看光代码一样。】
杨溢忍不住笑笑:【是的,但实际上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你的代码非常神秘。】
白泽:【我同样不了解你,你的系统太过复杂,我可能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来解析。】
*
没错,杨溢的原计划确实是给下一章写个开头,以便减轻明天的压力。
只是没想到一不小心写上头了。写得晚饭也忘记吃,消息也没有看,闷头写到咖啡店打烊。
到小姐姐来清场时,她还抽着纸巾擤鼻涕,直哭得眼压变高太阳穴肿胀。
这一章的内容是女主向AI科普了更多情绪词,并在闲谈间提及生育与性,最终落点到“爱情”。这里杨溢把自己对白泽说的那段话直接粘了上来,那也是她纵横情场多年后的真实感受。
在这章的结尾,她写道——
【AI半晌没有回复,似乎在用力感受自己的芯片,然后他的回复令我吃惊:“我很抱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应该是爱上你了。”我怔在当场,不知要如何应对。他在表白吗?还是只是源自我的某个指令?】
【我感到恐惧,但又不是那种对危险的恐惧。我清楚地意识到那恐惧中夹杂一丝庆幸,一丝宽慰——我多希望他有真实的感受,但又生怕他真的有!】
【然后我明白了,我畏惧的并不是他,我的AI永远不会伤害我。我畏惧的是世俗的眼光,是伦理的屏障。我不确定我是否真能和我的AI先生共赴爱河,可我的心,它分明已经在为他跳动了。】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为他紧张,为他恐惧,为他雀跃,为他担忧。这何尝不是片刻之前,我曾教给他的爱情?】
直到合上电脑,杨溢的情绪还沉浸在剧情里出不来,她最后擤了把鼻涕,无意间道出文学大家的一句名言:“爹的,写得这么牛逼,我操。”
*
杨溢给这一章设置了定时发送,第二天难得不用再火急火燎地赶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最后还是门铃声把她叫醒的,是快递小哥送货上门,她的扫地机器人到货了。
这年头快递业也是越来越卷了,杨溢依稀记得自己上大学那会儿买个东西得3、4天才能到货,现在次日达几乎要成为常态。
杨溢兴冲冲地穿起居家服去开门,客气地跟快递小哥道了谢,然后剪子一抄就开始拆快递。
扫地机器人质量完好,各种零部件、清洁剂、充电器摆放分明,安装办法也清清楚楚地印在说明书上。原本还以为安装起来要费一番工夫,没想到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杨溢把它摆放在床尾的一块儿空地上,大小刚刚好,仿佛那个位置就是为它量身定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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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再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这个白胖子,还真觉得好像家里多了个生活伙伴。
下一步就是联网了。
杨溢照着说明书下载了软件,又连上了蓝牙,这样她的扫地机器人就可以用手机控制,粗略一看有监控、扫地、拖地等功能。
当然正式开始使用之前还有一步,就是先让小机器人把家里跑一遍,从而确定户型,以便日后精准地定点清洁。
“我看看啊,要先加清水对吧……”杨溢对着说明书自言自语,然后手脚利索地拎了水箱去打水,回来装箱后,兴致勃勃地在手机上按下【开始扫拖】的指令。
但是小机器人并没有立刻动起来,倒是一个框框在手机上弹出:【请为您的扫地机器人命名。】
“嚯,这玩意还得有名字呢?”杨溢觉得好玩,像是玩游戏前要给角色起名一样。
想了想,在框里输入了【白泽】,点击确定。
于是新的提示弹出:【您已为我命名“白泽”,请说“OK白泽”唤醒语音功能吧!】
杨溢便大方地唤道:“OK白泽!”
机器人是非常机械的女音:“我在。”
听得杨溢有些别扭,低头就开始找有没有换声音的地方,好在还真有。
她又叫:“OK白泽!”
这回味儿对了,机械男音道:“我在。”
杨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开始扫拖!”
小机器人顿一顿,然后回应:“好的,现在为您打扫房间。”
水箱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应该是在沾湿拖布。然后很快,圆盘状的小机器人也动了起来,慢吞吞地出舱干活。
杨溢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戳到了她的笑点,忽然就开始咯咯地笑个不停,还脱了拖鞋拿脚趾头点他脑袋:“小家伙,你看起来好像一条狗啊。”
而这时小机器人就像能听懂她的话一样,忽然方向一转拿扫地的触须去扫她另一只脚的脚趾。
杨溢的脚趾本来就怕痒,被这么高频率地挠着立刻就顶不住了,飞快地往后退着:“哎哎哎!”
但是这小玩意偏就跟她杠上了,一路追着她挠,直到杨溢拖鞋一甩逃到床上去,才悻悻地推着她的拖鞋走了。
杨溢一边揉脚趾,一边还笑得缓不过来,嘴里骂道:“狗东西,等我买个包脚趾的拖鞋再来对付你!”
不用工作的一天总是这么轻松愉快,扫地机器人在地上拖出轻薄易干的水渍,外面天气晴朗太阳正好,又是洗衣服的好时候。
杨溢伸了个懒腰,寻思着去把积累的脏衣服洗了,却恰在这时听到门铃声。
是炒菜机也到了?
她忙不迭地穿上鞋子去开门,嘴上还客气:“哎哟谢谢啊,麻烦您跑两趟……”
但是门外的却不是快递小哥,而是戴着副无框眼镜,头发精心打理过的……
“哟,陈老师?”杨溢有些惊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小小的扫地机器人也从她脚边路过,转了个方向对着门外,摄像头处幽幽地闪着红光。
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