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将军夫人杀疯了》 第53章:多情 “我不信真就拿她没办法!”桑明珠一拍桌子,道,“娘,你之前不是说找了人去将军府刺杀桑寒枝吗?那他人呢?”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起这个,林月柔就满肚子的牢骚。 “那就是一个骗子,骗了我的钱财就杳无音信了!”林月柔恨得咬牙切齿,“只可恨我是层层转手才找到的他,他一消失,竟是谁都找不着了!” “是不是花的钱不够多?”桑明珠问。 “那可是数百两银子,放在那里都能砸个响出来……好了,越提他越心烦。明珠,你究竟有什么好办法?” 林月柔眉头紧皱,她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并不了解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要不然她也不会被骗…… 那可是几百两银子啊! 桑明珠咬了咬牙,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娘,说不定是你运气不好,所以才遇到了骗子。若是我们仔细打听打听,说不定就能找到正二八经的杀手了呢?” 可杀手哪里会有什么“正儿八经”的? 母女俩一脉相承,都只会一些买凶杀人的把戏。 “这……”林月柔迟疑了,“银子都是小事,可就怕再遇到什么不靠谱的人,若是被供出来那可就不好了……” “娘,你怎么总是左怕右怕的?不过是杀个人而已,只要银子使得多,总有不要命的!”桑明珠急得直跺脚,“不然你说怎么办?将军府又不是寻常地方,只要桑寒枝躲在将军府里,咱们谁都奈何不了她!” 眼看着桑明珠急得团团转,林月柔眼睛一转,说道:“明天就是裴将军出殡的日子了,桑寒枝身为将军夫人,一定也会前去送灵,介时人多眼杂,若是出点什么意外……也是很正常的。” 一听这话,桑明珠顿时明白过来,立刻喜上眉梢道:“娘,你的意思是趁乱杀人?这样好,混乱之下死了个人,只能说是她自己运气不好。只是……” “只是要去哪儿找动手的人呢?”桑明珠犯了难,她肯定不能自己动手,可府里的下人……终究也不靠谱。 “那就从外面找吧。”桑明珠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娘,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我明白的。”林月柔也终于点了点头,为了解决心腹大患,即使害怕上当,她也要再去联系联系。 不多时,一个丫鬟在门口低声说道:“二小姐,时辰快到了。” “知道了,马上就好。”桑明珠应了一声,挑了一块绣了桃花样式的面纱戴上。 林月柔也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帷帽,亲自给桑明珠带上。 系好系带之后,桑明珠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娘,这样应该看不出什么来吧?” “当然了,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是最勾人的。”林月柔笑了笑,“明珠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 桑明珠本想自鸣得意,可是转念一想,她现在的模样就像鬼一般,哪里算得上前面“好看”?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阴狠,“要不是桑寒枝那个贱人撺掇了我的丫鬟婆子,我何至于要这么遮遮掩掩的?等弄死了桑寒枝,我也要把她的脸划个稀巴烂以泄我心头之恨!” “好,介时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林月柔哄道。 桑明珠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随手捞起梳妆台上的荷包走了出去。 在林月柔和丫鬟的掩护下,桑明珠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桑府。 她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一路都寻着小路走,遮遮掩掩的避着人。 在七拐八绕了好一阵子之后,桑明珠两人停在了一处巷子里。 小丫鬟上前敲了敲一扇门,等了片刻之后,那扇门慢悠悠被人推开,一个小厮探头探脑地瞧了瞧,而后才默不作声地躬身请两人进去。 桑明珠下意识揪着自己的面纱,袅袅婷婷地走进去以后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原来桑明珠两人进的只是后门而已,在饶过一丛丛繁茂的花树之后,一座精致的庭院就出现在了眼前,一个挺拔的人影立在湖边。 小厮识相地退得远远的。 “北哥哥……”桑明珠柔柔开口,欲语泪先流,“北哥哥,明珠好想你啊……” 她几步想要走上前,却又猛然顿住,只一个劲地哭着。 男子转过身来,他生得俊秀,身姿伟岸,看得桑明珠眼睛一亮又一亮。 “明珠妹妹莫哭,这些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只是一直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你。”男子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几乎醉人的温柔,“今天怎么带着面纱?是不想见我吗?” “不!”桑明珠哽咽道,“不是这样的,我……北哥哥你不知道,前两天我那长姐错嫁裴将军,她自以为得了势,就回家找我麻烦,毁了我的脸,如今……如今要不是舍不得你,我真想一头撞死啊呜呜呜……” 桑明珠哭得矫揉造作,男子却不以为意,他想要靠近,却见桑明珠连连后退,“北哥哥,你不要过来,我怕……我怕你见了我的模样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明珠,你在说什么傻话呢?”男子蹙眉说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又岂是一张脸能够左右的?” 听到这话,桑明珠哭得越发厉害了,“北哥哥,我本想和你永结同心,可段瑞不仅没死,桑寒枝还脱离了掌控,如今段夫人又找上门来……她竟想胁迫我去段家照顾那个残废,北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呀?” 美人落泪自古以来都让人心疼,即使桑明珠已经毁了容,但是她戴着面纱和帷帽,哭起来更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这更让人心软。 “两个跳梁小丑而已,能成为我们的垫脚石也是他们的价值。”男子笑得温和,“明珠你放心,我们能算计他们一次,就能算计第二次,第三次,他们总不会次次都逃脱。” 桑明珠的眼里划过几分倾慕,这才是能娶她的人,说一不二,杀伐果断,且家世不菲。 段瑞那个残废算得了什么?呵,不过是命大没死罢了。 第54章:别有用心 桑明珠低头抹泪,只可惜她如今模样不好,不能与北哥哥温存…… “明珠……”她忽然听到男子问着,“我听说伯父也受到了这些事情的波及,被降了职,不知……影响大不大?” 桑明珠不疑有他,但还是下意识地吹嘘道:“虽说是有点影响,但是爹爹有治国之才,必定不会被这些小事影响。更何况皇上现在只是可怜桑寒枝而已,等时间一长,皇上的怜悯之心淡了,她哪里还能有靠山?介时,还不是任我们收拾?” 听着她的絮絮叨叨,男子的眼里浮现出几分不耐烦,他根本就不在乎桑寒枝的靠山是谁,他只在乎桑家会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败落。 但是见桑明珠如此有恃无恐,男子也没再多想,顺着她的话说道:“如此便好,若是伯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明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桑明珠为这话感动不已,不由得连声音都婉转了许多,“北哥哥……只可恨我虽然推迟了婚事,却不能摆脱段瑞那个废物,若是他当真死了那才省事。” 说着,桑明珠又抽噎起来,“北哥哥,有段瑞在一天,我就不能和与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明珠的心里好疼呀……” 看着她矫揉造作的模样,男子的脸上不由得划过几分揶揄,但逢场作戏这种事情他十分得心应手。 当下便说道:“明珠妹妹莫慌,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而我最关心的还是你,只要你没事,桑家没事就好。” 桑明珠听着越发动容,她娇羞地点了点头,“北哥哥,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她说着,将荷包拿了出来,说道:“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里面放着我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北哥哥,这都是我的一片真心。” 荷包平平无奇,只是绣的桃花栩栩如生,男子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紧接着桑明珠害羞地说道:“北哥哥你放心,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宜暴露,故而我并未这荷包上绣能表明我身份的东西,你只将它当做是我的一番心意就好。” 听得这话,男子这才伸出手来,语气诱哄道:“还是明珠你想得周到,我身无长物,倒也不怕名声有碍,但是你身为闺阁女子,我不忍心让你清誉受损。” 正沉溺在温情中的桑明珠并没有多想,心里眼里全都是爱意,“北哥哥,你不用解释什么,你的好意我都明白的,如今我只盼着……等事情了结之后,能够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明珠,我们心意相通,我必不会负你……” 两人之间只隔着几步之遥,男子想要上前,桑明珠却害怕自己现在的模样会招人厌烦,只能一再退却。 远处的小丫鬟正在矜矜业业地望风,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什么话都不敢听。 好半晌,桑明珠和男子终于诉完了情意,她柔情似水道:“北哥哥,我等你娶我。” 她泪光盈盈,只可惜她的神情被面纱和帷帽遮住,男子根本就看不着。 “明珠……”男子声音感慨,“我何德何能能遇到你这样的女子……” “北哥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腻歪着,好半晌,桑明珠才摸了摸眼泪,说道:“我已经出来好一阵子了,不能叫人瞧见,北哥哥,今日一别,不知道我们哪天才能再见……” “总会见面的,用不了多久……”男子说着。 但是桑明珠是他没有被安慰道,讷讷说着,“明天便是裴将军出殡的日子,桑寒枝那个小贱人一定会出现,如果出点什么意外……” 说到这里,她突然就压低了声音,“若能一劳永逸那便最好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定明天真的会发生什么意外呢?”男子笑了笑。 这时候,远处的丫鬟轻声提醒道:“二小姐,时辰不早了……” “北哥哥,我得走了。”桑明珠声音委屈,“北哥哥,我真不想离开你。” “明珠,我和你的心意是一样的,只是形势不由人啊。”男子感慨万千。 “我明白的……”桑明珠娇羞万分,却也知道自己再不走就容易露馅儿。 她躲躲藏藏得来,依依不舍地去。 男子一直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男子嘴角的弧度才平缓下来。 小厮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道:“少爷,已经把人送出去了。” “嗯。”男子应了一声,情绪不再是方才的热切,“没想到桑家那么无用,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还反惹了一身麻烦。” 小厮已经习惯了自家少爷的变脸大法,当即也不觉得意外,“既然桑二小姐已经无用,少爷何必还要在她身上多费时间?” “你懂什么?”男子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父亲身为武将,在朝廷中虽然有一席之地,但是朝堂是文臣的天下,所以势必要拉拢一些人。原来我瞧着桑明珠是个空有脸蛋的蠢货,既好拿捏,又得桑鸿宠爱,是一颗绝佳的棋子,本想娶了她好把桑家化为己用。只是可惜啊,段瑞没死,婚事没断,桑寒枝又逆风翻盘成了将军夫人……” 说到这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都说那个桑寒枝是个蠢货,宁肯嫁给一个死人殉情也不愿意苟活,可是在我看来,她聪明得很啊。” 小厮不明白这事怎么又扯到桑寒枝身上去了,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听着。 “但她聪明过了头,一个死人的夫人,能翻起什么风浪?况且桑鸿并不在意她,她更没有依靠,就像桑明珠所说的,等皇上的怜悯之心淡了,桑寒枝的路也就走到头了。所以,桑明珠还是值得继续利用的。” 毕竟桑明珠在桑家受宠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娶了桑明珠,桑鸿必定会举全家之力为自己所用。 不过这都是以前了。 “再看看吧。”男子的声音冷了下去,“如果桑家就此一蹶不振,那么桑明珠那个没脑子的女人也就毫无用处了。” 他突然讥笑一声,“除了床帷之事。” 小厮不敢多嘴,只能捧臭脚道:“还是少爷想的周全。” 第55章:不再退让 桑寒枝没有直接回将军府,而是去了兰月和芝月养伤的医馆。 医馆很大,前面是大夫坐堂看诊和抓药的地方,后院则隔出一个小院,用来接纳一些来往不便的病人。 桑寒枝现在隔间外,正好瞧见芝月正在轻车熟路地给兰月的膝盖上换药。 “大夫说了,咱们运气好,虽然看起来伤得严重,但好在都是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芝月一边上药一边说着。 兰月靠坐在床边,她也没闲着,正在自己给自己的手臂抹药。 “是啊,好在大小姐及时赶到,不然我俩……”兰月说着没忍住“嘶”了一声,“我也真是够倒霉的,早知道会遭这样的罪,当时我就该多骂二小姐几句的!” “好了,就算咱们再怎么愤慨,二小姐终究是二小姐,多骂她几句有什么用?无非是死得更快点罢了。”芝月无奈地笑了笑,“只是都两三天过去了,不知道大小姐她怎么样了……” 芝月的伤主要在膝盖,这几天要么躺着要么坐着,都快长霉了。 而兰月的伤更重一些,到今天,她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才慢慢结痂,而结痂时,那些伤口又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爬似的,让她哪哪儿都不舒服。 “大小姐英明神武,肯定没事的!”兰月笑嘻嘻道,“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在说大小姐当天是如何神兵天降,如何把二小姐收拾的满地找牙的吗?嗨呀,只可惜我当时昏过去了,不然我也能看到大小姐的英姿了!” 她说得气势浑宏,完全忘记了自己差点一命呜呼的事情。 “瞧把你给激动的。”芝月笑道,“先好好养伤吧,等伤养好了,咱们再一起去将军府投奔大小姐。” “这是当然。”兰月道,“大小姐在将军府孤零零一个人,唉,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去……噫,我这是不是在做梦?怎么一说起大小姐,大小姐就出现了?” 兰月眼睛瞪的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向芝月身后。 芝月猛地反应了过来,她连忙回头,果然看到了正走向她们的桑寒枝。 “见过大小姐……”芝月立刻就想起身行礼,但桑寒枝的动作更快地走上前,直接按住了芝月的肩膀。 “你们还有伤在身,虚礼就免了吧。”桑寒枝极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 这两个小丫鬟是同她一块儿长大的,说一句情同手足都不为过。 上辈子,她们对自己不离不弃,哪怕自己被推进了段家那个火坑,她们也义无反顾地追随着自己。 只是可恨她上辈子深陷泥淖,既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这两个小傻子。 “多谢大小姐。”芝月赶紧把手边的瓶瓶罐罐都收拾了一下,“大小姐今日应该归宁回门,这个时候应当是中午饭的时间,怎么会到医馆来?” 桑寒枝没有嫌弃房间的条件简陋,她随意坐下,还没开口说话,兰月就急吼吼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肯定是老爷他们欺负了大小姐,连顿饭都没留大小姐吃,真是太过分了!” “兰月,不能胡说。”芝月嘴上阻止,看向桑寒枝的眼神里却透着满满的心疼。 桑寒枝只觉得心中有暖流涌动,她不自觉的翘起唇角,语气轻松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放心吧,我也没让他们干活。” 她没有否认自己受到欺负的事情,这让兰月和芝月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为了奴婢们,大小姐就不会……”兰月的眼眶里泛起泪花,“都怪奴婢当天太冲动了,早知道奴婢就任他们打骂便是,也不至于会让大小姐和二小姐闹翻了。” 她以为用她自己的受辱就能换来一些安定。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桑寒枝笑着点了点兰月的脑袋,揶揄道:“都哭成小花猫了,我方才可是听说你当时恨不得多骂几句,这会儿怎么就改了口?” “那还不是因为……”兰月撅起嘴,“因为大小姐和奴婢是不一样的,奴婢受些打骂不要紧,可要是影响大小姐那就不好了。” “没什么不好的。”桑寒枝正了正神色,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是我的人,你们受辱,便如同我受辱。桑明珠也知道你们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才会那样对待你们。若是当时我任由你们被她欺负,被她害了性命,那我成什么了?” 听了这话,兰月和芝月都是满脸的惊疑不定。 芝月没忍住说道:“可是大小姐您……您从前不是一直说只要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便是忍些让些也无妨吗?” 也正是因为桑寒枝从前一直忍,一直让,所以不管是桑鸿还是桑明珠,亦或者是林月柔,都把她当成逆来顺受的软柿子,都恨不得将她踩死才肯罢休。 而她上一世的悲惨结局也证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一味的忍让并不能换来太平,只会更受欺负。 所以桑寒枝深吸了一口气,对两人正色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了,你们也看到了,我一味的退让换来的是什么?是他们步步紧逼,迫我替嫁,是他们想把我,把我们都置于死地。既然他们不仁不义,我又何必还要退让?”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从今往后,你们也不许再逆来顺受,记住你们是裴夫人的丫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了的。”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兰月和芝月的脸上都不由得浮现出喜色。 “大小姐您……”芝月犹犹豫豫地问着,“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您真的不在乎姐妹情谊,真的不在乎老爷对您身世的怀疑了吗?” 芝月所说的都是桑寒枝从前的心结,但是现在嘛,桑寒枝的心结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尽快弄死她的仇人! 故而,桑寒枝笑着说道:“没错,这就是我所想的,我与桑明珠再也没有什么姐妹之情,而我的身世我自己最清楚不过,我娘清清白白,从未背叛过谁。当年的一切,不过是一个一个心怀叵测之人的阴谋诡计而已。” 那个心怀叵测之人,正是桑鸿。 第56章:指路 芝月和兰月两人这几天也听过不少关于桑寒枝的传言。 可是,传言也只是传言,她们并不知道事情的真假,但是如今桑寒枝就在她们面前,亲口对她们说出了这些话…… “太好了!”兰月突然欢呼一声,她差点一蹦三尺高,可她还没能蹦起来,就“嘶嘶嘶”地吸着凉气靠回了床边,“好痛好痛……” “你就不能安生点吗?”芝月嘴上不满,嘴角的弧度却压都压不住,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眼眶发热。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兰月乐呵呵道,“大小姐终于支愣起来了,终于不再受气了,离开那个虎狼窝以后……呜呜呜……以后的路一定会顺顺当当的。” 她说着说着就嘤嘤嘤地啜泣起来,闹了好大的笑话。 芝月忙着七手八脚地帮兰月擦眼泪鼻涕,没好气道:“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着你了呢。” “呜呜呜……你不准说我!”兰月色厉内茬,说出来的话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看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桑寒枝也不由得笑了,还好还来得及,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辜负所有真心待她的人。 片刻过后,兰月终于收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揪着手帕,“大小姐亲自来一趟,却看了这样的笑话,奴婢……” “好了,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桑寒枝轻笑一声,“从前是我太傻,以为忍辱,退让,就能让他们放过我。可是那些人贪得无厌,他们只会想着如何榨干我最后的价值,所以,如今与他们撕破脸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撕破脸之后,大小姐您就没有娘家能够依靠了。”芝月有些忧虑地说道。 “我不是从来就没有依靠吗?”桑寒枝笑着反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多伤心,“清醒一点吧,他们只会利用我,哪里会给我什么依靠?我如今能依靠的也不是桑家,而是将军府,是我将军夫人的这个身份。” 闻言,芝月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她默默地偏过头,飞快地抬手擦了擦眼眶。 “哈哈,你还说我呢,你还不是哭了?”兰月哈哈大笑着。 芝月脸上一红,“我这是在为大小姐高兴。” 而后似乎是为了不再被兰月嘲笑,芝月赶忙问桑寒枝道:“大小姐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个嘛……”桑寒枝神秘一笑,“还得靠你们啊。” “我们?” “啊?我?” 芝月和兰月异口同声,两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没错。”桑寒枝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紧接着简单地把今天发生在桑家的事情说了说。 听完她所说的话后,兰月和芝月都被气的不轻,但还好她们的大小姐英明神武,就算受了委屈,也是当场就报复回去了。 而紧接着,她们就听桑寒枝说道:“桑家那些人面和心不和,尤其是我那几个妹妹的婚事,那些姨娘都想为各自的女儿挑个好人家。但是有我这个先例在,她们便会担心桑鸿也会拿她们的女儿给桑明珠铺路。” 桑鸿一共有五个女儿,最小的都已经十五了,可是到目前为止,就只有桑寒枝嫁了出去,并且还是桑寒枝为了自救而嫁的。 在看到了桑寒枝的下场之后,那些姨娘们肯定会更加担心自己女儿的后路。 “我之前曾放话,若有需要,便会帮妹妹们物色好人家。”桑寒枝说,“姨娘们知道桑鸿不靠谱,她们又是后宅女人,自己没有人脉和手段,所以,她们迟早会找我的。” 但是桑寒枝现如今得忙着处理裴临渊的丧事,在将军府深居简出,所以那些人不一定能找到她。 再者说,若是那些人大张旗鼓地去将军府找人,要是被桑鸿等人发现了,那岂不是自寻麻烦? 恰好现在芝月和兰月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医馆,既遮掩,又能随时联系到桑寒枝,所以,那些人必定会走这条路子。 “若是有桑家人找你们,你们就这么说……”桑寒枝交代了两人几句话。 两人听后连连点头。 “可要是她们不走寻常路,不来此处找我们呢?”兰月问道。 “那就放饵。”桑寒枝笑了笑,“我会让妙妙先来这里走一趟,给那些人指个路。” 桑妙妙今年十七,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但是她姨娘已亡,桑府里没有人能为她筹谋算计。 除了桑寒枝。 桑府里其他人也是如此,眼下那些个姨娘、庶女都在林月柔和桑明珠之下,她们若想出头,必定只能寻求外界的帮助。 比如,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夫人的桑寒枝。 所以桑寒枝只需要抛出一个饵,便只管等着鱼儿上钩。 “还是大小姐有法子。”兰月拍手说道,“如此一来,奴婢们也不是全然无用了。大小姐您可不知道,这些天奴婢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呀,就怕自己愚笨,什么都帮不上大小姐。” 她边说边捂着心口,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桑寒枝微微抿唇,如今她最信任的也无非是这两人了。 “你们对我而言的用处大着呢。”她道,“我在桑府没几个眼线,所以若是想要掌握桑府的情况,还是得靠你们才行。” 虽说桑寒枝和桑妙妙的关系好,但是她并不确定桑妙妙是否会帮她对付桑家,况且桑妙妙还小,若非必要,她也不想让桑妙妙掺和进这些腥风血雨之中。 “大小姐怎么吩咐,奴婢们就怎么做便是。”芝月点头说道。 兰月也赶紧附和道:“就是就是,奴婢们别的不行,听话那可是一等一的。” “那就看你们的了。”桑寒枝笑着说道。 她略略计划了一番,而后又留下了不少钱财,让芝月两人能够更方便行事。 最后,她询问道:“大夫可有说过你们的伤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芝月答道:“奴婢的伤倒还好些,大夫说只需要半个月足以,只是兰月的伤……恐怕得月余。” “那就足够了。”桑寒枝道,“这一个月里,我必定要让桑府人人不得安宁。” 第57章:风雨欲来 因着明天就是裴临渊出殡的日子,桑寒枝还有许多琐事要忙,便没有在医馆逗留太久。 回到将军府后,桑寒枝刚吃过午饭,便听人说段夫人又来求见。 “让段夫人先等着吧。”桑寒枝随口吩咐下去。 而后她便去灵堂上了香,灵堂里依旧安静肃穆,这几天陆陆续续都有前来吊唁的人,各方势力的人都混迹其中,桑寒枝对那些人不甚了解,便也只是礼貌地打过招呼罢了。 但是明日裴临渊出殡,按照习俗,得办一场白事宴,介时来的人只会更多,但让桑寒枝担心的是…… 那天晚上的刺客来势汹汹,一看便知道是有备而来。只是昨天晚上她因安全起见并未守在灵堂,不知道是否又有刺客光临。 而今天晚上更不知是何种光景。 “无论如何,常言道入土为安,裴将军,若是你在天有灵,还望保佑我们明日一切顺利。”桑寒枝低声喃喃着,微风吹起飘荡的白幡,她若有所感地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想了想,桑寒枝看来仲胜等人,严肃着一张脸吩咐道:“明天一定要安排好人手,里里外外都严防死守不能出任何意外,务必要让将军入土为安。” 仲胜拱手道:“夫人放心,属下等都安排下去了。只是将军深得人心,明日说不定会有不少人前来为送行,介时人多手杂,我们也只能尽力守护。” 热心的百姓并不是威胁,那些不知属于何方势力的杀手才是最大的麻烦。 “还没查到那些杀手的底细吗?”桑寒枝拧着眉问。 仲胜沉默着摇了摇头,“属下无能。” 桑寒枝抿了抿唇,只能无奈说道:“敌在暗我在明,这也不能怪你们,明天……尽力而为吧。” “是!”仲胜点头应下。 这时候,季茗又匆匆跑来,喘着粗气说道:“夫人,明日的宴席都安排好了,这是席面单子,请您过目。”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本册子递给桑寒枝。 桑寒枝低头翻看着,随口问道:“府里的人手都安分了吗?” 季茗抹了一把汗水,道:“夫人您一来就把被拖欠的月钱给结了,大家伙儿对您那是一万个感激,眼下都干劲十足呢。只不过还有一些看不清形势的硬茬子,他们都是陆管事那边的人,还想等着陆管事回来主持大局呢。” “主持大局?”桑寒枝勾唇冷笑,“偌大一个将军府又不是没有主子,要一个下人主持什么大局?” 季茗飞快地往自己的嘴上拍了一下,“嘿嘿”笑道:“夫人恕罪,都是小的一时嘴快,说错话了。夫人您才是将军府的主子,纵然陆管事回来了,还不是得乖乖听您的话?那些人就是些白眼儿狼,个顶个的蠢笨!”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夫人执掌中馈,那些人不想着好好办事,却只想着要瞎胡闹,那不是存心找抽吗? 果不其然,桑寒枝下一句话就说道:“既然他们都等着陆管事给他们做主,那么现下就先把他们手上的事停了,等陆管事回来再让陆管事安排吧。对了,他们的月钱也移交到陆管事账上,毕竟那些人认陆管事当主子,而我,不养别人的狗。” 这番话吩咐下去,季茗听得直乐,“夫人这样的安排才是好,其实早就该收拾收拾那些背主的人了!” 就连季茗这个将军府的人都这么说了,可见将军府的问题早就已经深入骨髓,只是一直没有人能站出来收拾残局。 桑寒枝注意到旁边的仲胜脸色不佳,她想了想,提醒道:“这些天辛苦仲副将和几位将士了,今日下午并无他事,不如先好好休息休息,明日也才能打起精神。” 仲胜一听,他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变成了,“是,等换班的人来了,属下等就先去歇息片刻。” “这就好。”桑寒枝点了点头,她转身往外走去,顺道叫上了季茗,“官府那边有消息了吗?崔账房可回来了?” “虽然崔账房提交了账目,又帮着官府理清线索,但是关于那些人的账目太多了,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所以大概还得再花几天的功夫才行。”季茗立刻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闻言,桑寒枝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这将军府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 随着她脚步的挪动,她的声音也渐渐飘远。 忽然,仲胜从灵堂里探出了个脑袋,他四下看了看,不见桑寒枝的身影,而后才又返身回去。 “江御呢?”仲胜问。 几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是满脸的茫然。 有人道:“他不是和夫人一块儿回门去桑府了吗?” 有人问:“他好像没和夫人一块儿回来啊。” 有人说:“很显然,他溜号了。” 仲胜按了按眉心,“都是不省心的啊……” “一时半儿不见他也没什么大事吧?”仲毅拍了拍仲胜的肩膀,“明天的事情咱们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话虽如此……”仲胜喃喃着,“但是总觉得……” 他的目光时不时就瞥向黑森森的棺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恰在此时,一个人影翻窗而入,江御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道:“找我有事?” “没……”仲胜下意识说了实话。 江御的动作一顿,目光幽幽,似乎是想问仲胜是不是闲的发慌所以没事找事。 仲胜也不由得敛了神色,“今晚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明天也不见得会有多太平。将军的坟地在京郊人烟荒芜之地,我们倒是没什么,就怕夫人会有危险。” “若不是怕有危险,还要你们干什么?”江御反问。 仲胜眼睛一瞪,指着江御想要说话,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 “还要半天时间,谁要赚外快?”江御冷不防来了一句。 “什么?”仲胜以为自己没听清,江御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仲毅兴致勃勃道:“江御问咱们赚不赚外快,哥,你耳朵咋这么不好使了?” 第58章:合谋 仲胜吸气又呼气,好悬没把自己给气死,他一巴掌把仲毅拍开,盯着江御问:“你吃错药了?” “废话。”江御把银票拿出来晃了晃,说,“夫人给的军费,你们要不要?” “多少?”仲毅眼睛冒光,在看清银票上的数字后直接嚷嚷了起来,“我的天,夫人怎么那么有钱?这能买多少粮食啊!” 其他人也是纷纷惊叹,有人问道:“夫人这是要办什么事情,居然花这么大价钱。” “就是啊,只要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有钱那就该赚啊!”有人哈哈大笑着。 眼看着几人跃跃欲试,仲胜也没忍住问道:“你赶紧说说是什么事情?” 于是江御把桑寒枝的吩咐转述了一遍,还补充道:“若是事情办的好,还有奖赏。” “只是盯着一个人而已,这事情也太简单了。”仲毅嘟哝着,“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不干?” 江御只干干脆脆地甩下两个字,“没空。” “哟,你还成大忙人了啊?”仲毅笑得不行,夸张地拱手作揖道,“那可就多谢江大少爷让咱们几个穷鬼赚钱了啊!” 江御直接把银票拍在仲毅手里,提醒道:“好好干,夫人和他们有仇。” “有仇?”仲毅的神色不由得严肃起来,“桑府不是夫人的娘家吗?” 但是江御却不肯多说了,他道:“若是我把消息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这钱拿着不亏心?” 言外之意就是要仲毅等人自己去收集信息。 仲毅倒也不恼,当即就和几个人谈好了有活儿一块儿干,轮流去盯梢。 至于其他不参与的也得守口如瓶,不得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看着众人跃跃欲试的样子,仲胜也耸了耸肩,他们这位夫人可真能想办法,这些人随随便便挑出去一个,那都是个顶个的厉害。 夫人这银子,花得绝对不亏。 这时换班的护卫来了,众人各自打了招呼。 仲胜喊来江御道:“走走走,咱们再说说明天的事情,你那灵位……不是,我是说你拿灵位怎么样?” “你疯了吗?”江御语气淡淡地问他,“那是夫人干的活儿。” “啊啊……是啊,哈哈……”仲胜语气尴尬,尴尬中又透露着些许心虚。 另一边,桑寒枝在把琐事都处理好之后才啊不紧不慢地去见了段夫人。 段夫人原本也等得有些心急了,一见到桑寒枝,她立刻就起身迎了上去,一张脸笑得牙不见眼。 “嗨哟,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段夫人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但是与上次不同的是,她这次等得心甘情愿! 桑寒枝一坐下,荷心就忙不迭为她端茶递水,只是茶还没奉上,半路就被段夫人给截了过去。 段夫人一脸殷勤地将茶送到桑寒枝手边,“裴夫人可放心烫着。” 桑寒枝随手接过放在了一旁,笑着问道:“这些事情交给丫鬟去做便是,段夫人如此,我倒有些受宠若惊了,实在担当不起啊。” “当得起,当得起!”段夫人笑呵呵地坐下说着,“若不是有裴夫人帮我出谋划策,我哪里能捡这么大一个便宜?” 几千两银子对于桑府而言或许是九牛一毛,但是对于现在的段家而言却是天降横财。 段夫人本以为自己只能闹一闹,占点嘴上便宜,却不料竟然还能空手套白狼,得了这么多的真金白银。 所以她这会儿既庆幸又后悔。 庆幸的自然是她和桑寒枝是一条船上的人。 而后悔的,却是她先前听信了桑明珠等人的撺掇,居然跑到跑到将军府挑衅…… 是以,如今面对桑寒枝的时候,段夫人心里没什么底,只能尴尬又讨好。 “那都是段夫人你应得的,与我没多大关系。”桑寒枝滴水不漏地将话圆了过去,“只要段夫人日后不要再听信什么谗言,我就放心了。” 这话说的便是段夫人之前挑事的事情。 “哎呀,如果早知如此,我哪里会……”段夫人打着哈哈道,“不过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今日不是来向裴夫人你赔罪了吗?” “原来这是赔罪?”桑寒枝的目光在茶盏上转了一圈,语气揶揄。 段夫人见状先是噎了一下,而后一拍脑袋,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来,笑呵呵地对桑寒枝说道:“裴夫人恕罪,我这实在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您瞧瞧,一盏茶哪里够赔罪的?这些不过是小小心意,还望裴夫人莫要嫌弃。” 她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可是脸皮却不自然地抽动,似乎是心疼。 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希冀,像是正等着桑寒枝回绝,她才好又捡个便宜。 “好啊。” “哎呀,既然您不收,那我……”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桑寒枝面上带着几分不真切的笑,盯着段夫人的眼神像是一汪深潭般幽深。 段夫人的嘴角又抽了抽,在尴尬之下,她选择直接把这话给跳过去,“您收了就好,收了就好,以后还得仰仗裴夫人您多多关照啊。” 那几张银票加起来有好几百两,对于段夫人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她本以为桑寒枝会推脱一下,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要了过去。 真是奇了怪哉,这银票本是从桑府拿来的,这桑寒枝又是桑府嫡女,她怎么好意思收? 莫不是这人真穷疯了不成?居然还要变着法儿地从自己娘家拿钱? 但是这些话段夫人可不敢说,她勉强笑了笑,肉疼的模样看得桑寒枝心中大快。 这才只是开始而已,若不是桑寒枝的计划里需要用上段夫人,她也不会到现在都还在帮着段夫人。 但话又说回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段夫人能和桑府不死不休,那么,她不介意再推波助澜一番。 “听闻段大人还在世时,段家蒸蒸日上,家财万贯,我还以为这点银子对段夫人而言算不了什么。”桑寒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善解人意。 “却原来是我错了,既然段夫人眼下急着用钱,那还是把这些银票收回去吧。”桑寒枝说着。 第59章:阴差阳错 桑寒枝的话里把段夫人抬得有多高,就显得话外的段夫人有多吝啬。 区区几百两银子,对于从前的段家而言的确只是毛毛雨罢了。 可是时移世易,从前的繁华胜景终于还是成了过去的辉煌。 只是这些事情若是不提到明面上来那边万事大吉,段夫人可以当做不知道。 但偏偏桑寒枝这时候却故意一说,如此明褒暗贬,让段夫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实在下不来台。 最关键的是桑寒枝面色如常,以至于段夫人也分不清她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一时口快。 因此,段夫人只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到得罪桑寒枝对她没好处。 只能下意识强颜欢笑,顾左而言他道:“裴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感慨如今世道艰难,每一分银子都得花在刀刃上。更何况拿出来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裴夫人真是羞煞我了。” 段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桑寒枝的神色,见她似笑非笑,心里越发没底。 也不知道是不是触景生情,她又想到了段家的从前和现在,更想起了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 本以为他能成为重振段家门楣的人,却不料意外成了残废,这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一想到这,她的眼神里闪过阴郁之色,“只是说句不要老脸的话,段家如今的确不比从前了,瑞儿他又每天都需要汤碗治伤……” “天有不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好在段大少爷性命无忧,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桑寒枝也附和着说道。 可很快,桑寒枝话锋一转,问道:“只是关于段大少爷意外受伤之事……段夫人仍旧毫无头绪吗?” 一说起这个,段夫人就满肚子的火气,“不瞒你说,我回去之后还特意问过瑞儿,可是瑞儿对当天的事情依旧闭口不谈,这……我……唉,要我说啊,瑞儿意外受伤的事情肯定和桑明珠脱不了关系!都怪那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她,瑞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桑寒枝的几次暗示之下,段夫人已经把一切的罪过都归咎于桑明珠身上——即使不是因为桑明珠,段夫人也需要一个合理的发泄怒火的对象。 于是就在此刻,段夫人急切地拉住桑寒枝的手,问道:“裴夫人,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对付桑明珠那个小贱蹄子?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桑寒枝神色平静地抽开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才说道:“段夫人,这事难道还需要我多嘴吗?眼下最大的疑虑不就是段大少爷受伤当日的真相?” “可是瑞儿他不愿意提,我也……我也不想总是勾起他的伤心事。”段夫人显然已经把桑寒枝当成自己的主心骨了。 “那我可就爱莫能助了。”桑寒枝似笑非笑道,“段夫人你明明可以尽快查出真相,却总是瞻前顾后,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查的?倒不如糊弄过去,皆大欢喜。” 段夫人一听就不得了了,叫嚷道:“那也么行?如若真是意外,也是那桑明珠叫瑞儿出门去的,也该有她的责任。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更要找桑明珠的麻烦了!” 说来说去,段夫人其实早就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桑明珠身上,只是她舍不得让自己儿子为难,所以才一直拖着,如今又想借桑寒枝的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这不仅仅是想空手套白狼,更是想做个“好母亲”。 “恕我直言。”桑寒枝已经看透了段夫人的算计,她嗤笑道,“段夫人你既然什么都打算好了,却又什么都不做,究竟是怕段大少爷会伤心难过,还是想让别人——也就是我为你办事?” 此话一出,段夫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凝固了,她支支吾吾道:“也……也不必说得这么难听……” “可这不就是段夫人你所想的吗?”桑寒枝嗤笑道,“既不想出力,又想坐享其成。段夫人,既然你如此既要又要,那么依我看,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 她说着就要让荷心送客。 段夫人一下子就急了,她知道自己若是失去了桑寒枝这么一个助力,恐怕会少捞许多好处。 于是她赶紧觍着脸道:“裴夫人实在是言重了,我可不敢想那么多,只是心疼瑞儿罢了。不过裴夫人说得也有道理,这些事情如果不查个清楚,我这心里也实在难以安生。” 话音落下,段夫人又唉声叹气道:“可是瑞儿他对桑明珠那个小贱人真是用情至深,我无论如何都没法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也不知桑明珠究竟是有什么法子,居然能让瑞儿对她那般好!” 段夫人越说越气,只觉得从前哪哪儿都好的桑明珠现在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或许……”桑寒枝提醒道,“段夫人可否告诉了段大少爷婚事差点黄了的事情?” “这倒没有。”段夫人道,“瑞儿重情重义,我也是怕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会……” “所以你什么都没告诉他,却又想让他突然醒悟,从而对你说出真相?”桑寒枝觉得段夫人一定是脑子拎不清,否则又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忽略了? 段夫人尴尬地点了点头,想解释说她也是心疼儿子,可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桑寒枝意有所指道:“或许就是因为段大少爷他并不知道桑明珠的所作所为,所以他便还以为桑明珠与他是情投意合的。也正因如此,段大少爷才仍旧沉溺于情爱之中。如果段大少爷受伤的事情真的因桑明珠而起,那么段大少爷很有可能是担心段夫人你会为难他的心上人,所以……” 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桑寒枝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所以段大少爷才对当天的事情闭口不谈。” 段夫人心疼儿子,所以不曾告诉段瑞婚礼的真相。 所以段瑞就以为桑明珠依旧喜欢他,从而为了保护桑明珠,也绝口不提他受伤的真相。 说来说去,这些都是阴差阳错罢了。 第60章:不该说的话 “这……”段夫人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她两手一拍,“原来是这样!我只想着不让瑞儿伤心,不曾想……唉,不曾想有些事情一味的隐瞒根本就毫无用处!” 段夫人就像是突然茅塞顿开一般,她的脸上展露笑颜,“还是裴夫人通透,这些事情我可没有想过。” 桑寒枝已经没心思去探究段夫人是没这么想过,还是另有图谋了。 她慵懒地掀了掀眼皮,“真相已经近在眼前,就看段夫人你能否舍得让段大少爷伤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刚刚还把儿子看得比命重的段夫人这会儿立刻就变了态度,“若是想要知道真相,就只能委屈一下瑞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辜负瑞儿的是桑明珠,是她对不起瑞儿,我又何必费心费力地帮她隐瞒?” 桑寒枝扯了扯嘴角,敷衍道:“的确是这样的道理,只是能否顺利查出真相,那就得看段夫人的手段了。” 段夫人见桑寒枝不理会自己的感慨,她立刻改变了策略,一点都不提自己刚才想要利用桑寒枝谋事的事。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热切地笑着说道:“说起来,裴夫人你当初若是真的错嫁,你能成为我的儿媳妇也是好的。你心地善良,又有智谋,若是进了段家,定能振兴我段家门楣!” 但是如此捧场的话却让桑寒枝瞬间冷下脸来,不过很快,桑寒枝的唇角又翘了起来,只不过她的眼眸中像是结了冰似的冷。 “段夫人这话……真是折煞我了。”桑寒枝语气清冷,“我如今是裴夫人,虽说裴郎已战死沙场,可我仍旧是有夫之妇,且还是个孤苦无依的寡妇。段夫人这话若是被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我名声尽毁,无颜苟活于世吗?” 再者说,她上一世的确是错嫁了段瑞,可结局又是什么? 上一世的段夫人他们根本就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只是听了桑明珠的一面之词,就把她当成霸占自己庶妹婚事的恶毒女子。 段瑞因为没有娶到心爱的女子而将怒火都发泄在了桑寒枝身上,对她动辄打骂羞辱,将她当做猪狗一般折磨。 而段夫人同样对她深恶痛绝,只因为她的嫁妆填不够段家的窟窿。也或许是段夫人还在想着,若是桑寒枝死了,便又能给段瑞娶媳妇,再霸占新媳妇的嫁妆了…… 只不过这一世的桑寒枝已经掌握了话语钱,段夫人看到了她的能力,再加上桑明珠的种种行为让段夫人彻底失望。 所以,段夫人才会觉得桑寒枝比桑明珠好。 可是这也仅仅只是段夫人的痴心妄想而已。 桑寒枝心里很清楚,不论是上一世的段夫人也好,亦或者是这一世的段夫人,她根本就没有变,只是境遇不同,所以心思不同罢了。 慢慢来吧,不管是桑府那几个人也好,亦或者是段夫人母子也罢,前世今生的新仇旧恨,她会亲自报复回去! 想的这些,桑寒枝面露冷笑,“段夫人,有些话到底是不该说出口的。更何况段夫人若是想害我,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吧?” 桑寒枝现在毕竟只是一个寡妇,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如果她与另一个男人之间有了流言蜚语,那她还活不活了? 段夫人显然也明白过来,她霎时间惊慌失措道:“误会误会,裴夫人恕罪,都怪我嘴笨,这一时之间说话没过脑子,我这……这说什么害不害的?我可没那个心思!” 她语气激动,似乎就差指天发誓了。 但是眼瞅着桑寒枝并未搭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段夫人心头一颤抖,她现在可不敢得罪桑寒枝,方才那些话她也的确是心存试探,却不料竟然是…… “都是我这张破嘴胡说八道!”裴夫人突然一个大耳刮子扇在自己脸上,顷刻间,她的脸颊上就浮现出了几个清晰的手指印。 可见她为了得到桑寒枝的怜悯,的确是下了狠心的。 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可与前几天趾高气扬来找茬时大相径庭。 当初她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落魄。 在桑寒枝面前,她竟是大气也不敢出。 桑寒枝不开口,段夫人也不敢停。 好一会儿过去,段夫人的脸上已经红得不成样子,她为了赔罪也是使了劲儿的,脸上甚至能看到丝丝血痕。 花厅里无人说话,便只有段夫人自己扇自己巴掌的声音。 忽得,桑寒枝喝完了茶,只听得她“嗒”的一声搁下茶盏,眉眼轻松,偏偏还做出一副意外的样子。 “呀,段夫人怎么……唉,瞧我这记性,只顾着喝茶,竟忘了段夫人还在——荷心,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荷心立刻福了福身,背下这口黑锅说道:“夫人恕罪,只怪奴婢粗心大意,一时忘了提醒。” 两人一唱一和的,弄得段夫人下不来台,只得尴尬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原本也是我的错,惹恼了裴夫人,这都是我活该的。” 桑寒枝笑着说道:“既然段夫人你都这么说了,那应当也不碍事。” “啊……是啊,不碍事……”段夫人扇得手都酸了,脸上也火辣辣的疼,她刚才不过是客套客套,不曾想这个桑寒枝居然如此厚脸皮,还真就骑驴下坡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段夫人心里不痛快,脸上却不得不做出宽宏大量的样子来。 “这就好。”桑寒枝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知段夫人你……” “我已经叨扰太久了,就不打扰裴夫人了。”段夫人像是触电般骤然起身,用着恭敬而讨好的语气说道,“若是以后裴夫人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明说就是。我也……我也只盼着裴夫人以后能多多照拂一二。” 因为桑寒枝给了她实打实的好处,而且让她去桑府要赔偿的办法也是桑寒枝暗示的。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段夫人自以为她和桑寒枝是一条船上的人,也害怕桑寒枝哪天翻了脸,会把这些把柄丢出去。 介时,段夫人自己和段家指定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第61章:粘上嘴 看着段夫人故作讨好的模样,桑寒枝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她道:“段夫人说得是什么话?我若是没有照拂于你……” 她的手指在银票上点了点,“这些真金白银莫不是凭空出现的吗?” “当然不是!”段夫人陪着笑脸道,“多亏了裴夫人出谋划策,我才有如今这实打实的好处。我也知道裴夫人您的意思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告辞……” 她像是生怕再惹得桑寒枝生气一般,躬着身子畏畏缩缩地退了出去。 只是在离开花厅之后,段夫人立刻快走几步,转过长廊时,她立刻往旁边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低声嘟囔起来。 “呸!该死的小贱蹄子,居然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要不是阴差阳错嫁给了裴将军,她如今哪里来的如此地位?” “哼,可即便是成了将军夫人,也不过是一个寡妇而已,没儿没女得守活寡,等再过些日子皇上将她给忘了……我定要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嘶……这可真痛。”段夫人用帕子捂着脸,神情阴郁,“要不是我家那废物东西死的早,瑞儿又成了……我哪里还需要向一个黄毛丫头奴颜婢膝?” “等着吧,都给我等着吧!总有一天,我定要叫你死在我手底下!” 段夫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丝毫没有注意到附近洒扫的下人们。 所以不消片刻,段夫人的那些话就被传到了桑寒枝耳中。 传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低着头不敢乱看,可是一双眼睛里却总是透露出好奇之色。 而对于段夫人的蛇鼠两端,桑寒枝其实早有预料。 毕竟上一世,段夫人可以说是害死她的帮凶,那样一个自私自利的恶毒妇人,即便现在对她奴颜婢膝,可心里头终究是有怨怼的。 “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桑寒枝从容道,“左右这些话她以后也没多少机会说了。” 话锋一转,她又道:“不过人总是应该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负责。荷心,你去送一碟子条头糕给段夫人,她但凡聪明一点,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是,奴婢这就去。”荷心立刻点头。 而后桑寒枝又让人给了小丫鬟五百钱做奖赏。 小丫鬟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夫人这可使不得,奴婢其实也没做什么,实在是无功不受禄,奴婢惶恐。” “而且夫人一来就帮奴婢们结清了月钱,奴婢为夫人做事是心甘情愿的,不求回报!”小丫鬟似乎很是胆小,一边说话一边揪着自己的衣袖。 “一码归一码,这些事不能混为一谈。”桑寒枝的目光掠过在场的几个丫鬟下人,她微微拔高声音说道,“你们能尽心尽力为将军府做事就够了,你们更是我的眼与耳,将军府里面各处的事情还得由你们盯着才是。” 她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分心乏术。 现在她之所以能得到这么多丫鬟下人的好感,也不过是因为顺水推舟,给下人们结清了月钱罢了。 但将军府里还有一部分陆管事的人虎视眈眈,等过些日子陆管事回来,必定又是一场争斗。 所以她现在得尽可能地把将军府里追随她的下人们掌控住,至少不给她添乱就行了。 也或许是因为将军府里的下人们被剥削太久了,在桑寒枝说出这番话后,不仅小丫鬟激动得无以复加,其余丫鬟也都纷纷面露喜色。但是却碍于桑寒枝还在,她们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只有一个丫鬟站了出来,拉着小丫鬟就往地上跪,她语气激动道:“小妹,你傻了不成?还不快向夫人谢恩?”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小丫鬟眉眼带笑,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却被将军府里的明争暗斗给磋磨得失了朝气。 “都起来吧,这都是你应得的,何必动不动就下跪?”桑寒枝语气温和,“说起来,我待字闺中时,身边也有两个丫鬟,原本我该早早将她们带来,只可惜……唉,不提也罢。” 她语气一顿,才又说道:“你们以后好好做事便可,不必去管旁人如何,纵然是陆管事回来了要寻你们麻烦,我也绝不容他放肆。” 这说的正是这些丫鬟下人们最担心的事情。 因为陆管事掌控将军府已久,就算现在桑寒枝执掌中馈,但是就算她能保得住自己,却也未必保得住这些丫鬟下人。 而她如今的这番话,对于在场的丫鬟们来说,无异于是一颗定心丸。 于是丫鬟们异口同声说道:“多谢夫人,奴婢们定为夫人尽心竭力。” 桑寒枝面上带笑,她将丫鬟们的反应尽收眼底,都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只要她能尽快掌控将军府,有些事情,即使她不开口,也有人会去帮她做。 比如方才发生的事情……又比如,陆管事的事情。 桑寒枝也知道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若是用力过猛,反而容易引起反效果。 于是桑寒枝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另一边,段夫人刚走出将军府不多远,荷心后脚就追上了她。 “段夫人且慢!”荷心小跑着上前。 段夫人回过头不明所以,她这会儿怕丢人,还捂着脸呢,可是见了荷心又不得不笑着问道:“荷心姑娘有什么事吗?” 荷心将一只食盒递了过去,且还贴心地揭开了盖子,说道:“这是夫人特意让奴婢给段夫人您送来的条头糕,还请段夫人收下吧。” “这是?”段夫人一时猜不透桑寒枝的想法,但是桑寒枝给的东西她又不好意思不收。 荷心也道:“夫人并未怎么交代,段夫人,您且收着吧。” 段夫人无法推辞,“那就多谢裴夫人的好意了。” 但是眼见她收了东西,荷心却还没走。 段夫人没法子,只能当场吃了一口,顿时,她就惊讶道:“听说这是江南的特色,没想到这么粘牙。” “是啊,粘牙。”荷心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粘牙? 段夫人当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却又突然反应了过来。 “送这么粘牙的东西来,岂不就是要粘上我的嘴?”段夫人低声喃喃,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兴许是她说的那些不该说的话被桑寒枝给知道了! 她心头一片骇然,慌里慌张地匆匆离开。 第62章:发现端倪 暗处的荷心瞧着段夫人那火烧屁股似的模样心头直乐,她“噗嗤”笑了一声,好忙又进府回禀桑寒枝去了。 “夫人料事如神,段夫人虽然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后来她突然就明白了,慌得不得了,连她那张脸都没顾上遮掩,慌慌张张地就跑了。” 荷心回禀的时候,花厅里的丫鬟下人们已经被桑寒枝给清退出去了。 “段夫人有点聪明,可是她的聪明全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叫人一眼就能看透。”桑寒枝轻声笑着,可偏偏就是那样一个把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的人,在上一世居然是害死她自己的帮凶。 荷心没有察觉到桑寒枝眼底的情绪,继续问道:“夫人,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盯着吧。”桑寒枝道,“段家和桑府,总得闹得鱼死网破才行,但如今他们之间还远远不到那个地步,所以,且筹谋着吧。” “是,奴婢知道了。”荷心点了点头。 她没有问别的,她只知道自家夫人让她怎么做,她就得怎么做。 突然,桑寒枝随口问了一句,“你家小弟的情况如何了?” 荷心一愣,没料到她之前的一句话竟然让夫人记了这么久。 “多亏有夫人及时发下月钱,奴婢已经把月钱送回家里了,昨儿家里人还来说呢,说一拿到银钱,就带小弟去了医馆诊治,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一说起这些事情,荷心的脸上不自觉得带上了几分感激。 她在将军府里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时常是不得归家,平日里还要遭受陆管事那一伙人的剥削,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好在如今时移世易,日子终究是不同了。 “人没事就好。”桑寒枝柔声道,“你若是实在担心,我便许你几天假,让你回家探探亲如何?” 此话一出,荷心猛然跪下,“多谢夫人!” 桑寒枝嘴角的弧度微微松下,她正要开口,偏偏又听荷心说道:“奴婢虽然想家,但奴婢也知道自己如今是将军府的下人,更何况夫人身边暂时无人可用,所以奴婢斗胆……” 荷心微微抬头,眼底是不同于最初见到桑寒枝时的怯懦,“奴婢斗胆,愿为夫人分忧!” 一个丫鬟,如何能为将军夫人分忧呢? 无非是成为一个心腹,成为一把刀。 桑寒枝弯了弯唇,她倒是没看错这丫鬟。 虽然荷心在将军府里一直遭受压迫,但是她却能抓住机会寻求一线机会。而今她更能看清形式,知道她自己的身份,知道她自己究竟是谁的人。 “你且起来吧,好好的跪什么跪?我也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桑寒枝笑得温和,“你若想为我分忧,便去请江副将过来见我吧。” 一句话便给了荷心机会。 荷心受宠若惊地抬起头,随即她重重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不久之后,荷心把江御请了过来,她似乎是知道桑寒枝和江御有事要谈,于是便驻足在花厅门口,没有踏进半步。 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会招惹闲言碎语,荷心守在花厅门口,又将花厅门大大开着,倒不会让桑寒枝有太多顾虑。 “没想到将军府里还能有这么聪明的丫鬟。”桑寒枝瞟了一眼门口,对走过来的江御说道,“江副将对将军府了解吗?” 江御随意坐下,自顾自地斟了茶,“我跟在将军身边不过数月,这将军府也是第一次来。” “好吧。”桑寒枝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而是开门见山地提了另一件事,“事情办的如何了?可有什么发现吗?” “有。”江御也不废话,直接说道,“桑二小姐带着一个丫鬟偷摸出了门,去见了一个男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有着不少的内容。 “见了一个……”桑寒枝面露疑惑,“男人?” 江御点头,“模样鬼祟,形迹可疑,举止亲密,郎情妾意。” 仅仅十六个字,又让桑寒枝震惊了。 “你是说你看到了他们私会的事情?”就算桑寒枝的确怀疑桑明珠有了新欢,可猜测终究只是猜测。 当江御证明了她的猜测为真时,桑寒枝还是忍不住惊讶。 江御点头,还把桑明珠和男人私会的地点说了出来。 “我知道那里。”桑寒枝冷静了下来,“那片地方大多是一些清新雅致的园子,听说是一些达官显贵的别院。桑明珠私会选的地点必定是让她放心的地方,和她私会的人,莫不是官宦子弟?”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江御只能摇头,“不认识那个男的,但是桑二小姐送了他一只荷包。” “还私相授受了?”桑寒枝不由得按了按眉心,“让我捋一捋……桑明珠私会男人,并且举止亲密,还送了荷包……可他们两人是在段瑞出事之前勾搭上的,还是段瑞之后勾搭上的?” 如果是段瑞出事之前,桑明珠就有了一个官宦子弟的新欢,那么段瑞意外受伤的事情有九成可能性和桑明珠有关。 并且这其中还牵扯到了桑寒枝自己被迫替嫁的事情。 “或许可以这么想……”桑寒枝眉头紧皱,“桑明珠原本和段瑞有婚约,但是她和另一个男人情投意合,于是为了让婚约作废,桑明珠想害死段瑞……但是段瑞命大没死,而是变成了残废。” “段瑞成了废人,桑明珠越发不愿嫁给他,于是,就算计了我替她去跳那个火坑。一旦我被错嫁段瑞,桑明珠再把一切错处推到我头上,污蔑是我抢了她的婚事。那么,我就成了替罪羊,替死鬼,而桑明珠便可以完美脱身,甚至借由此事踹开段瑞。只需要再等上一些时日,她就能……重新议婚,嫁给她的新欢了。” 桑寒枝的声音越来越平静,平静之中又带着几分扭曲。 因为她说的不是猜测,而是上辈子的现实。 上一世她虽然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才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把已知的线索串联了起来,足以把桑明珠给摁死! 即便桑明珠是在段瑞出事之后才有的新欢,但桑明珠和段瑞还有婚约在身,她就如此水性杨花,这更是藐视当初给他们赐婚的皇上! 第63章:追查真相 刹那间,桑寒枝心中豁然开朗,自重生以来压在她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松动了。 不管桑明珠是什么时候有的新欢,只要这件事暴露,她从前树立的一切美好形象都会坍塌殆尽。 甚至还会影响到桑鸿。 毕竟知女莫若父,难不成桑鸿那个一家之主就真的不知道桑明珠的所作所为吗? 他究竟是不知情,还是顺水推舟,也想踹开段瑞那个废物呢? 在桑寒枝分析情况的时候,江御就一直默不作声,只有在听到桑寒枝说起桑明珠的种种算计之时,他的剑眉微微蹙了蹙。 再看向桑寒枝时,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之色。 等到桑寒枝想通了一切线索,江御才开口说道:“我虽然不认识那个男的,但可以查。” “当然要查。”桑寒枝笑得开怀,“不过这件事与段家也有关系,总不能让我一个人费心费力。况且我只想坐山观虎斗,而不是亲自下场与他们厮杀。” “祸水东引。”江御直指重点。 “没错。”桑寒枝知道她如今和桑府以及段家是三方势力在互相拉扯,互相牵制,她不能给桑府与段家重归于好的机会。 所以,她得从中挑起争斗,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即使桑明珠不得不嫁给段瑞之后,段夫人仍旧会恨着桑明珠,甚至是像上辈子对付她一样对付桑明珠。 当然了,如果能让段瑞对桑明珠的爱变成恨,那就更有意思了。 于是桑寒枝当即拍板道:“那就先暗中查一查那个男人的身份,得把证据掌握在手中。段夫人那边应该也在查当日的真相,你让人给她点引导,唯有让她看清楚桑明珠的真面目,她才狠的下心和桑家彻底撕破脸。” “我知道了。”江御说着,“我先去安排。” 他说着就要走。 “等等。”桑寒枝叫住了他,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道,“那个男人身份不明,但是能让桑明珠看得上,还想闹出人命的,必定不是寻常人。你多加小心,也让其他人小心一些。” “知道了。”江御仍旧冷冷的,只惜字如金地吐出几个字。 但是在离开花厅以后,江御转头就找到了答应干私活的几个人。 他简单明了地把桑寒枝的要求说了一遍,还难得地说了自己的观点,“引着段夫人那边去查,你们看好戏就行。” 有人当即哈哈笑道:“知道知道,不就是挑事儿吗,咱们可是专业的!” 那样子,竟然还有几分得意。 但也有人说道:“要是段夫人那边也在查的话当然就好下手,但要是她那边还没有查……那我们怎么顺水推舟?” “这有什么难的?”有人道,“她不想查,直接把线索扔给她不就行了?” 于是几人一番合谋下来,最终有了计划。 几人也都尽职尽责,有了计划之后立刻就开始干活,并且分工明确。 一部分人去查与桑明珠私会的男人的身份,一部分人去查段夫人是否在追查真相。 另一边,匆匆忙忙回了家的段夫人也没闲着。 但是她捂着脸的模样实在是太显眼,她还没站稳脚,就有婆子慌忙走来,“哎呀,夫人这是怎么了?” 婆子是她的心腹,可是此时此刻,她也不愿意让婆子知道自己挨打的事情。 于是段夫人挥开了婆子伸过来的手,道:“被蜜蜂蛰了一下,不打紧。去给我取些药膏来。” “是……”婆子不敢多嘴,连忙走了。只是她打眼一看,却怎么都觉得段夫人脸上的痕迹不像是蜜蜂蛰的,反而像是…… 被打的。 但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飞快地拿了药膏过来交给段夫人。 “夫人,要不还是让老奴帮您上药吧?”婆子试探道。 “用不着。”段夫人捂着脸的手并没有放下,又寻了个由头把婆子支开,“你去看看瑞儿今天的情况好些了没有,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银子都是小事。” 遥想前几天,段夫人还为了段瑞的医药费四处奔走,甚至那些段家从前的人脉到处求医问药。 可段家要就江河日下了,从前段瑞还没出事的时候,一些人倒还会想着段瑞有可能一飞冲天,从而给段夫人一些面子。 但偏偏段瑞出事了,成了废人,以至于段家仅剩的一点人情都败光了,所以段夫人为了段瑞的事情那叫一个日不能安,夜不能寐。 如今她手里有了几千两银子,又想着自己攀附上了桑寒枝,所以便有有恃无恐起来。 这些事情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这婆子是段夫人的心腹,哪里会不晓得呢? 只是婆子不敢揭短,就点头应下,“是,老奴这就去。”而后转身就出了门。 婆子离开后,段夫人才把捂着脸的手拿开,她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模样,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该死的小贱蹄子,别以为你做了将军夫人就有多能耐,等瑞儿痊愈,平步青云,我定要让你好看!” 然而兴许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段夫人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不敢放声大骂,只能压低了声音,声如蚊呐般嘟囔诅咒。 段夫人一边骂,一边将药膏涂抹在脸上,可是涂完之后,她仍旧觉得这个样子不好见人。 于是又用厚厚的脂粉将药膏遮盖,如此一来,她的脸上就有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斑驳,虽然没有桑明珠的脸那样可怖,但也足以让段夫人心里难受好一阵子。 气愤之余,段夫人高声喊道:“来人!” “夫人有什么吩咐?”立刻有丫鬟从门外走进来。 “我交代下去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段夫人没好气问道,“瑞儿出事那天的事情究竟查到什么没有?” 原来段夫人已经在着手调查段瑞出事的事情了,但是她没有能够为她探查的护卫,就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让人去打探段瑞当天所有的行踪,以及和段瑞有过接触的人。 丫鬟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摇头说道:“夫人息怒,目前……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而且少爷当天……是在和桑二小姐分开之后出的事……” 第64章:真情还是假意 如果事情查到这里就停手,那只能得出段瑞受伤和桑明珠并无关系的结论。 但是段夫人只是冷笑一声,道:“没用的东西,什么都查不出来的废物,还不赶紧叫底下的人继续追查?我可不相信桑明珠那个贱人当真就是清白无辜的,若是真与她无关,瑞儿大可以直接把当天的事情告诉我,而不是闭口不谈,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是你们没有查到的关键线索!” 她一通火气撒了出去,吓得丫鬟大气也不敢出,“是……是,奴婢这就让他们再加把劲。” “滚下去!”段夫人呵斥着。 丫鬟一声也不敢吭,忙不迭就滚了。 而段夫人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不安生,想了想,她起身就去了段瑞的院子。 段夫人才刚走到段瑞的房间门外,冷不防就听到里面出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滚!都给我滚出去!我好得很,我什么事都没有!” “少爷,少爷息怒啊!施大夫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能人了,您就让他给你看看吧!”婆子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滚!”段瑞的声音声嘶力竭。 段夫人再也按捺不住,连忙推门走了进去,她一看到自己从前丰神俊朗的儿子变成了憔悴的行尸走肉模样,就冷不防落下泪来。 “儿啊,我的儿啊,怎么竟叫你遇上这种事情?”段夫人一边抹泪一边走了过去,她没去看一旁脸色难看的施大夫,只一个劲地拉着段瑞枯瘦的手说道,“我苦命的儿啊,你如今形销骨立,可桑明珠那个贱人却……” 一听段夫人提到桑明珠,段瑞那张两颊凹陷的脸上露出几分好奇,“娘,你说什么?明珠她怎么了?” 看着段瑞那副只知道情情爱爱的愣头青模样,段夫人暗中攥紧了手,要不是她一直瞒着段瑞桑明珠悔婚的事情,瑞儿也不会事到如今还护着那个贱人! 看来桑寒枝有些话确实没有说错,如今唯有让瑞儿看清楚桑明珠的真面目,他才能彻彻底底地清醒! 此时此刻,段夫人也顾不得去想会不会惹得段瑞伤心难过了。 她狠了狠心,扭头吩咐婆子道:“你先请施大夫去偏厅歇会儿,我来劝劝瑞儿。你们也都下去吧。”她又清退了房间里仅剩的几个伺候的丫鬟。 等人都走光之后,段瑞艰难地喘了一口气,自从出事之后,他断了腿,成了废人,看诊的大夫不知来了多少,可是没一个都对他的腿伤束手无策。 要不是因为还想着和桑明珠成亲,段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看着段夫人如今欲言又止的样子,段瑞的心里萌生出了一些巨大的恐惧。 他声音颤抖地问道:“娘,你快说啊,明珠她到底怎么了?” 然而不等段夫人回答,他又像是疯了一般喃喃自语道:“是不是因为我受了伤,不得不推迟婚事,所以才让明珠她受了委屈?娘,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明珠,等我的伤好了,我一定给明珠补上一个盛大的婚礼!” “糊涂!”段夫人厉声呵斥着打断了他的痴心妄想,“你以为婚事推迟是因为你?我告诉你,是因为桑明珠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嫁给你!”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无法收回了,段夫人哽咽着说道:“成亲当天,桑明珠算计了她的嫡姐,差点让她嫡姐替嫁给你!要不是桑大小姐及时发现,转头嫁给了一个死人,如今她可就是你的妻了!你想娶桑明珠,可她却只想着怎么踹掉你,怎么摆脱你!” 段瑞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的眼神涣散,下意识喃喃着,“不……不,不可能的,明珠那么爱我,就算我成了废人,她也对我不离不弃,她怎么可能会……” “她怎么可能会不要我了!”段瑞悲鸣一声,双目赤红,“娘,你一定是在骗我!我要亲自去问问明珠!” 他说着就要挣扎着下床,段夫人看得心头冒火,居然一把将段瑞推了回去,她道:“瑞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呢?如果桑明珠真的想嫁给你,成亲当天为什么要算计她嫡姐替嫁?又为什么都过了这么几天,她还不露面来叫你?跟你说清楚情况?” 一连串几个问题问得段瑞头晕目眩。 段夫人还在继续说着,“我实话告诉你吧,桑明珠算计她嫡姐替嫁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就连皇上都亲自下令,将林月柔贬回妾室,还降了桑鸿的职。这些事情若不是真的,皇上岂会大发雷霆?” 段夫人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段瑞呆呆愣愣地看着她,眼底有茫然,也有憎恶。 “为什么……”他机械般喃喃,“明珠为什么不要我了?她不是说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我为了她……” 他的嘴唇颤抖着,余下的话段夫人并没有听清,但是这并不妨碍段夫人心中对桑明珠的痛恨,她哽咽说道:“瑞儿,你清醒清醒吧,桑明珠她就是一个捧高踩低的贱人,她是看不上我们段家没落了,更看不上你……”成了一个废人啊! 最终段夫人也没有说出那种往段瑞心头插刀子的话,她低头哭泣着,“我本来也是不想让你难过,所以一直瞒着你,告诉你只是婚期延后而已……” “可是瑞儿,纸包不住火啊,这些事情只需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又如何能瞒你一辈子?”段夫人苦口婆心说道,“瑞儿你先好好治伤,等你痊愈了,再重整旗鼓也不迟,若是能平步青云,自然有桑明珠后悔的日子!” “只是……”段夫人有些犹豫,试探着说,“只是娘咽不下这口气,瑞儿,你出事当天的事情只有你最清楚,你真的就要那么护着桑明珠,不愿意让娘帮你讨公道吗?” 段瑞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最新说:“我……我不记得了,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吧。” 段夫人听了这话后虽然失望,却也不敢把段瑞逼得太紧,只能点点头,应了这话。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段瑞又说:“娘,让施大夫来帮我治伤吧。” “好,好!这就对了!”段夫人喜不自胜,亲自去请施大夫去了。 第65章:送灵遇刺 翌日,裴临渊出殡。 桑寒枝一大早就起来安排府上事物了,她身为裴临渊的妻子,按照规矩得亲自送灵至坟地。 她只穿了一身素衣,发髻规规矩矩地挽着,头上只带了一朵白色的绢花。她未施粉黛,清丽脱俗,仿佛是一只为裴临渊引魂的鬼。 “将军,入土为安吧。”桑寒枝苍白的手搭在黑森森的棺材上,黑白交错,不知是人是鬼。 出殡的时辰一到,桑寒枝等人就从将军府出发了。 此时才刚到卯时,天光将亮不亮,整个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凉风拂过,挂在将军府檐下的灵幡就随风而动,似在呜呜咽咽得啜泣。 平日里喧闹不休的朱雀大街上此刻一片死寂,两旁的店铺皆紧闭大门。 街上无声,灵柩由八匹健硕的黑马拉着,缓缓前行,马匹皆身披白色麻布,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眼看去,是望不尽的白。 桑寒枝被夹在在队伍之中,她双手捧着裴临渊的灵位,心头却觉得有些奇怪。 这条街安静得有些太过诡异了。 就算今天是裴临渊出殡的日子,有些人为了避讳,便会偷偷躲着,避而不见。 可难道一整条街的人都得避着吗? 更何况裴临渊为国战死,乃是忠义之将,无数百姓将他奉为神祇,又岂会因为一些避讳而畏首畏尾? 难不成是因为时辰太早了,百姓们都还没起? 想着想着,桑寒枝蹙了蹙眉,心中越发不安。 她四下看了看,脚步一动,就挪到了江御身边,她道:“今日还是小心一点,不能让将军泉下不安。” 江御的手一直搭在腰间的配剑上,一双冷冽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若是仔细看,还能瞧见他眼底的肃杀。 他道:“有些事,躲不过。” “我知道。”桑寒枝还以为他在说今天会有人里捣乱,“我只是不想让那些人打扰了将军的安宁。” “埋了就安宁了。”江御说。 桑寒枝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这人不是裴临渊身边一起出生入死的副将吗?这话说的,好像恨不得就地把裴临渊给埋了似的。 但或许也是因为有了江御这些不着调的话,桑寒枝心里的不安不知怎的就散了一些。 “说的是,有这么多人在,应当也不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毕竟裴临渊已经死了,即使再闹起来,难不成还能再死一次吗? 不可能的! 桑寒枝呼出一口气,安心了。 可她却没发现,在她说出这番话时,江御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揶揄。 送灵队伍缓缓朝着城门口前行,随着天光彻底大亮,城门口的景象逐渐热闹起来。 早起做生意的小贩们挑着担子来来往往,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本该是寻常清晨的市井烟火,可在今日送灵的队伍面前,却无端生出几分违和感。 桑寒枝的目光在喧闹的人群中扫过,心中隐隐不安,只盼着今天能够安稳度过才好。 江御闲庭信步地跟在她身旁,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配剑,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四周,实际上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就在众人即将出城之际,变故突生。 一声尖锐的马嘶划破长空,一匹黑马不知从何处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来,黑马身形晃动,嘴里淌着黑黄的口水,一双眼睛红得像血! “哪里来的疯马!”仲胜暗暗骂了一声,本以为得出了城才会有人动手,没想着这会儿竟然就遇到了意外。 黑马直直地朝着送灵队伍冲去,惊得拉灵柩的八匹马也一阵躁动,随着几匹马不安地用马蹄刨地,灵柩也跟着晃动起来。 “杀了便是!”仲胜大喊一声,迅速抽出佩剑,剑身寒光闪烁。 护卫们立刻做出了防御的模样。 桑寒枝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暗处竟又冲出一个人影,且目标明确,直奔她而来! 关键时刻,江御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挡在桑寒枝身前,紧接着手中长剑出鞘,只见寒光一闪,眼看着就要见血。 可电光火石之间,那人猛地一扭身,居然从江御的剑尖躲了过去。 江御手腕一抖,立刻紧追之上。 然而破空之声随之席来,桑寒枝只觉得自己耳朵发烫,刹那间她只瞧见了江御那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神色陡然崩裂了一瞬。 “蹲下!”她听见江御厉声一呵。 几乎来不及反应,桑寒枝猛然蹲下,还像一只鹌鹑般埋着脑袋,给了江御及大的发挥空间。 只见江御手臂一拧,剑刃如游龙一般回转,他一剑劈断了射来的暗箭,劲瘦的腰一折,抬脚回防,将再次扑过来的人踹得老远。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何人胆敢行刺将军夫人?”江御呵斥一声,他长身玉立,剑尖直指那贼人。 正在这时,仲胜等人也已经把疯马斩于剑下,一切行动都有条不紊,甚至就连队形都没变多少。 桑寒枝还蹲在地上,她将裴临渊的灵位护在怀中,抬着头警惕地看着四周。 疯马、贼人、暗箭,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 可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况且还没出城门,究竟是什么人敢如此胆大妄为? 没有人回答,周围的百姓已经被这场动乱给吓得魂飞魄散,他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会被殃及池鱼。 好半晌,江御才卸下了防御的姿态,他刚低头想捡起地上的暗箭,却见一只苍白的手握着那只断箭给他,“江副将,地上只有这一支箭,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只射了一箭就跑,分明就是奔着一击毙命来的,暗中的人眼看着一击不中,失去了最佳机会,便立刻放弃刺杀,逃之夭夭。 这种手段分明是亡命徒的拿手好戏。 桑寒枝脸色苍白,怀里裴临渊的灵位却连半点灰尘都没染上。 江御看了她两眼,拿过箭一瞧,道:“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只能让人去打探打探。” “那也好。”桑寒枝点了点头,手一指,说,“不过当下不是正好抓到了一个吗?” 她说的是被江御给踹到地上,而后又被仲毅拿着剑架在脖子上的贼人。 第66章:再次遇袭 仲毅提着贼人的衣领晃了晃,语气恶劣道:“一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兴许是死了,夫人,要不我再给他一刀子,试试他究竟是死是活吧?” 那贼人原本是在装死,闻言立刻哭声震天道:“夫人恕罪啊,我对裴将军一片敬仰,只是想磕个头表达心意,并无恶意啊!” “你若真是一片心意,怎么偏偏挑的时机那么刚好?”桑寒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况且你要磕头也该冲着棺椁而去,为什么直奔我而来?还有你袖子里的东西,以为我真的没看到吗?” 随着桑寒枝话音落下,仲毅一脚踹在贼人的膝弯处,迫使他不得不跪下。 仲胜紧跟着上前,他钳制住贼人的手臂,在贼人的挣扎中撕开了那人的衣袖,一把匕首就此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我我我……”贼人的眼睛转的飞快,“我只是想防身……” “是想防身还是想刻意刺杀,自然会有人撬开你的嘴。”桑寒枝冷声吩咐道,“将军入土为安才是大事,耽搁不得,他意图行刺于我也是事实,先将他押解去官府,让官府的人仔细审问。” “是!”仲胜拱手,当即就点了几个护卫出来,让他们先将贼人押去官府。 而桑寒枝注意到仲毅还对其中几个人耳语了几句,那些人一起脱离队伍之后,没有多远就和押解贼人的护卫们分道扬镳,不知去了何方。 但是桑寒枝也不在意,她猜想仲胜或许是让人追查疯马或者暗箭伤人者去了。 这时候守城门的士兵也赶了过来,帮着一行护卫押解贼人,并且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事情毕竟发生在城门口,而且出事的乃是将军夫人,如果真的发生人命案子,这些人都难辞其咎。 “这都是意外罢了,谁都预料不到。”桑寒枝从容应对着。 眼看着因为将军夫人如此好说话,为首的士兵如蒙大赦,赶紧又恭维了几句,并且让士兵们互送队伍出城。 于是稍微整顿了一番之后,队伍继续前行,顺利地出了城门,就出城之后,守城士兵们不再前行,送灵队伍继续朝着城外的山中前行。 山路不算太崎岖,然而两旁树木茂密,寂静得有些压抑。 她不知道裴临渊的墓地为什么要选在这偏僻的山上,但是墓地的地点是皇帝亲自定下的,她也只能认了。 可是这四下的安静实在是让桑寒枝心中不安,仿佛在她不知道的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 压抑的氛围在她心头盘旋不散。 就在这时,桑寒枝似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些事情。 比如这个送灵队伍,一眼看去,有护卫,有小厮,也有一路上吹吹打打,却在出了城门就偃旗息鼓的乐师,以及一些干杂七杂八活的人。 原本她并没有注意到,可是如今再仔细看时,她便发现无论是哪一类人,他们的步履都和仲胜等人一般无二。 而且他们虽然打扮各异,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或多或少地在往周围看,那样子可不像是好奇,反而像是…… 像是在警惕。 一整个队伍里都是护卫吗? 桑寒枝的心里不知怎的冒出来这样的念头,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送灵队伍的人都是仲胜安排的,所以桑寒枝并没有多过问,也并不担心仲胜会害她,只是不知道为何不告诉她。 但是转念一想,这几天夜夜都不太平,仲胜他们或许是想借裴临渊出殡这个机会引蛇出洞,再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桑寒枝微微吸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她反而就成了最危险的了,因为她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仲胜他们既然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那么应该也能护住她吧? 思来想去,桑寒枝再次靠近江御,低声说道:“你们是不是想引蛇出洞?” “嗯?”江御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隐瞒,“你怎么知道?” 桑寒枝只能苦笑,“我又不是瞎子,你看看那些小厮,一个个都孔武有力,眼神锐利,况且我也没在下人堆里见过他们……想来想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呢。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地搞了这么一出,总不会是为了好玩吧?” 江御四下望了望,他的手仍旧搭在剑上,“夫人观察得仔细,看来还是弟兄们装的不够像。不过装不装都无所谓,这是那些人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他们放弃,那么他们的主子便只能夜夜难安。” “什么机会?”桑寒枝不明所以,裴临渊都死了,那些人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呢? 可如果是为了杀她,而她一介女流,无权无势,又有什么值得让那些人追着不放的东西? “一个……”江御的声音清冷凛冽,“探查裴临渊究竟死没死的机会。” “什么?”桑寒枝惊讶的话音未落,她就感觉有一股极大的力道按着她的肩膀一扯,紧接着,她猛然撞到了江御的肩膀,而后被江御护在了身后。 破空而来的暗箭也随之被江御劈下,可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暗箭席卷而来。 “保护夫人!”仲胜大喊了一声,但一转头就看到桑寒枝被江御给护得好好的,他顿时敛了声音。 只听得乒哩乓啷一阵嘈杂的声音过后,护卫们以极快的速度有条不紊从棺椁下抽出了轻便的盾牌。 “江御,接着!”仲毅抽空给江御扔了个盾牌。 江御一只手挽着剑花抵挡暗箭,另一只手看准时机接住了盾牌。 山林里视野处处受限,并不是放暗箭的好地方,而且一波箭雨过后,敌人的位置也暴露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紧接着却又是一阵箭雨射来! “不止一路人!”仲胜提醒道,“都警醒些,保护夫人和将军的棺椁要紧!” 敌人的确不止一路人马,因为一波一波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而来,并且还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现场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而仲胜等人也是有备而来,几波箭雨之后,护卫们并无伤亡,反而是越发警惕起来。 这时候几方人马谁也奈何不了送灵队伍,只能在缄默中僵持着。 第67章:厮杀 僵持只是暂时的,迟早都会有人打破平静,这就看哪方人马最先按捺不住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紧接着,杀声从山林中传来。 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从树林中窜出,他们目标明确,径直朝着裴临渊的棺椁冲去。 寒光闪烁的利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护卫们并没有忘记还有其他人马在暗中窥伺,于是很快便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人拿着盾牌警惕防御,一部分人则与那些黑衣人们短兵相接。 常年既混乱又井井有条。 桑寒枝和棺椁在一处,被保护得严严实实。 她不知道江御刚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探查裴临渊死没死的机会? 裴临渊的死举国皆知,这岂能哄人? 而且江御怎么还直接叫裴临渊的名讳?他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吗?这人莫不是情急之下忘了应有的称谓? 但是一个称谓也只是虚礼而已,桑寒枝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在脑后。 她问江御道:“这就是你们的安排?特意挑了一个偏僻的坟地,动起手来才不会伤及无辜?还是说你们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等江御回答,她又问:“这几天晚上仍旧有贼人进府探查吗?” 江御只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这就是安排,为了一网打尽并且查出那些人背后的主子,以及,的确,每天晚上都有贼人进府,但都无功而返。” 桑寒枝有一瞬间的惊讶于江御居然会解释的这么清楚。 然后又明白了过来,或许正是因为这几天晚上的那些贼人都一无所获,所以他们背后的主子才不得不在今天,裴临渊下葬之日继续动手。 “为了一个死人,竟如此大费周章?”桑寒枝拧着眉,并且只是为了探查裴临渊究竟是死是活…… 桑寒枝背靠着棺椁,这也不可能吧? 或许只是因为裴临渊积威已久,以至于他纵然身死,也有不少人畏惧害怕,所以,那些人必须要让自己的手下亲眼见过了裴临渊的尸体,并且确认那就裴临渊,那些人才会安心。 而且那些人说不定还会让他们的手下查尸验证,那就不仅仅是探查,而是羞辱了。 这一波人并未奈何得了送灵队伍,甚至连第一层防御都没能突破,反而他们自己伤的伤,死的死,看着狼狈不堪。 敌方为首之人突然大喊了一声道:“大家今日前来虽然各为其主,可难道你们不想知道棺椁究竟是不是裴将军吗?还在等什么?咱们一起上,总好过被他们一一击溃!裴将军手下那群人的厉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今日若拿不下他们,咱们都得死!” 他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惊飞了林中鸟儿。 桑寒枝心头一凛,这些人各有各的主子,若是他们陆续动手,仲胜等人应该还应付的过来,但是如果他们一起联手,一拥而上…… 几方人马群起而攻之,仲胜等人还能讨得了好吗? 四下的密林里无人附和,但这也只是一时的。 江御把桑寒枝护在身后,一双凛冽的眼眸警惕地巡视四周。 忽然,他冷不丁问了一句,“夫人,你觉得他们会联手吗?” 桑寒枝先是一愣,而后沉下脸道:“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但是现在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底细,所以才未响应。但他们迟早会联起手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有火光如流星般迸射而来! “箭上浸了火油!这些人都想死吗!”仲胜抬手砍断箭矢,他回头看了江御一眼,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各自心领神会。 山林里最怕见火,而那些箭还浸了火油,一旦燃烧起来,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人悍不畏死,他们宁肯鱼死网破也要探一探裴将军的虚实!”桑寒枝面露焦急,如今几方人马联手,仲胜他们还能挡得住吗? 生死危机就在此刻! “该死的!我们是一伙的,你们就不能看着点吗!”贼人的叫骂声陆续传来。 桑寒枝这才注意到,射箭的那些人竟然不分敌我,将那些贼人也射杀了不少。 “一群疯子……”桑寒枝抱紧了裴临渊的灵位,她的脸色苍白,却被周围的火光映照得仿佛蒙了一层柔光。 关键时刻,江御当机立断,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薄披风盖在桑寒枝身上,一边道:“他们的目标不是你,趁乱走!” 说着,他一手执剑,一手拽着桑寒枝就向安全的方向突围。 混乱中,仲毅也边打边退地蹭了过来,他道:“江大哥,我哥说让我先带夫人躲起来,等这边的事情平熄了再……” “裴将军的夫人在那边,杀了她一样立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顿时就让桑寒枝成了众矢之的。 “你掩护,我保护她。”江御飞快地做了决定,仲毅虽然身手不错,但未必能够以一己之力护住桑寒枝。 仲毅一想也是,便咬牙迎上了追杀的贼人。 而此时,隐藏在暗处的几方人马都已经现身,他们射箭的射箭,放火的放火,悍不畏死,也不分敌我,无论是谁,只要不是他们一伙的,他们便都是一阵乱砍。 也正因此,仲胜等人才能在几方人马的混战中博得一线喘息的机会。 现场的这一切虽然与仲胜等人预料的有一点偏差,但好在情况还在掌握之中。 然而仲胜一扭头,却发现带着桑寒枝逃离的不是仲毅,而是江御! “江御,你这个时候发什么疯!”仲胜气得大喊,但回应他的只有江御和桑寒枝飞快没入丛林的衣角。 仲胜气不打一出来,江御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混蛋了,明明计划好的……不省心的东西啊! 越想越气,仲胜只能把火气转变为战力,他大喊一声道:“保护将军棺椁,尔等宵小,休想欺辱将军半分!” 将军府的人被他的气势影响,一个个都杀红了眼,现场兵戈交接之声不绝于耳,火光漫天,鲜血如瀑布…… 第68章:躲避 萦绕在耳边的厮杀争斗之声渐渐远去。 桑寒枝裹紧了披风,将怀中裴临渊的灵位紧紧护着。 江御在前面开路,他几乎不需要停下脚步去辨别方向,心中仿佛已经有了目的地。 桑寒枝低着头,抬起一只手放在脑袋前,以免被树枝划伤,在她的视线中,江御的身影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前面。 那人动作凌厉,目标明确,根本就不需要桑寒枝多费心思地去想,仿佛她只需要紧跟着江御的两步就能到达安全的地方。 不知逃了多久,江御忽然低声道:“到了。” “到了?”桑寒枝心里觉得奇怪,他们不是在慌不择路地逃命吗?这一句“到了”,倒像是江御一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似的。 但是桑寒枝来不及多想,就被江御一把塞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洞里。 她定了定神,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并不是什么山洞,而是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洞里。 这是一颗老树,接近泥土部分的树干已经渐渐中空,但是往上生长的地方却仍旧缀着一些绿色。 四周树林阴翳,桑寒枝缩手缩脚地把自己藏了进去。 江御还没有停下忙碌的身影,他正在处理周围留下的痕迹。 好一会儿,江御才回身过来,他瞧见了老老实实躲在树洞里的桑寒枝,眼底不自觉划开了一些情绪。 他难得地解释道:“仲胜那边事情平息之后他们会放信号弹,夫人只需要等待便可。” 桑寒枝点了点头。 江御见她面色如常,便怀抱着配剑,靠着树干歇息。 好一会儿,桑寒枝忽然问道:“这也是你们一早就算好的吧?” 江御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而桑寒枝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说着,“难怪你方才见势不妙就毫不犹豫地带我离开,又恰好能这么快就找到藏身之地。就好像你一早便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似的。” 她拢了拢披风,发髻上的绢花不知怎的掉了下来,她又抬手将绢花簪了上去。 “说说你们原本的计划吧。”桑寒枝面色平静,但是江御却不知怎么从她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了几分恼怒。 他收回目光,说道:“夫人猜想的都没错,但我们也不是有意隐瞒。”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今日这一路,若是没有歹徒,亦或者对方只是乌合之众,那么我们必定能保护夫人,也就不必逃离。但如今几方势力联手,情况比较复杂,所以只能带夫人先来此处躲避。等事情处理完再与大部队汇合。” “那么这地方……” “这里也是提前选好的地方。”江御毫不隐瞒地说着,“如果今日是第一种情况,那么一切皆大欢喜,夫人也不必担惊受怕。所以,才并未告知夫人。” 听到这些,桑寒枝觉得有些头疼,她按了按太阳穴,她心里虽然有怒气,却不知道要怎么发泄出去。 因为她的确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子,就算知道江御他们的计划也没办法帮到他们什么…… 可这些理由都好没道理! “江御,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百无一用,只需要被你们保护着就行了?”桑寒枝唇色发白,她抱着裴临渊灵位的手指已经攥得泛白。 江御似乎没料到桑寒枝会有这种反应,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道:“没有……” “没有吗?”桑寒枝都快被气笑了,“正如你们所说,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的确没有知情的必要,因为你们有信心摆平一切。可是现在是第二种情况,我的生死安危皆在你们手中,我也担惊受怕,我更担心裴将军尸身受辱!在你们看来,我究竟算什么?” “一只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待着,被你们‘好好保护’的雀儿吗?”桑寒枝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她倔强地盯着江御,心里有一团无名火正在翻腾。 可是在她仔细想来后,她居然发现江御说的也有道理,因为裴临渊的死牵连甚广,江御他们的计划越少的人知道,就越安全。 但是她呢?她居然连知情权都不配有吗?那她今天又何必劳心劳力地送裴临渊入土为安呢? 所以,她既委屈,却又不能委屈! “不是这样的……”江御拧着眉,他仿佛面临的不是桑寒枝,而是兵临城下的百万雄师。 四下寂静无声,缄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偶有一两只鸟儿从林间掠过,留下一两声清亮的鸣叫。 “下一次……” “不会有下次了……” 桑寒枝和江御的声音先后响起,交叠重合,而后两人又都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声音。 须臾过后,桑寒枝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感慨地说道:“下一次如果再有这种需要计划的事情,即使不能明说,好歹也知会我一声,让我心里有个底。我也好尽量配合,免得出差错。” 江御的喉结上下滑动,他听见自己说:“好的,夫人……” “我现在毕竟是裴将军的妻子,和将军府一荣俱荣,一荣俱荣。”桑寒枝自顾自说着,“我虽然不知道裴将军之死究竟会牵扯到多少人,但是至少,我想为他守住将军府的基业。” 这其中无关爱情,因为这场婚姻本就是桑寒枝不得已而为之,她和裴临渊的种种深情也都只是她的谎言。 其实,她甚至都不知道裴临渊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又是各种秉性…… 但既然她已经是裴临渊的未亡人了,她既然要借着裴夫人的身份替自己报仇,那么她也应该为裴临渊做些什么。 比如,守住将军府。 江御低头,盯着因为极力奔逃而有显得有些狼狈的人,她的身上披着自己的深色披风,在这山林里才不那么显眼。 而江御又觉得她太清醒,太克制了,明明受了委屈,却还要冷静地分析情况,然后再用商量的语气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很明显,她在许多年里,肯定是一直都在受委屈,否则,便不会接受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