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妻娇贵?休夫后她不停掉马冠绝京城!》 第1章 他娶平妻,让她主持仪式 金銮殿。 “北境常年风沙弥漫,环境恶劣,随军出征更是凶险异常,你真的想好了?” 叶子清跪在大殿正中,消瘦的腰身挺的笔直:“回陛下,臣妇考虑的非常清楚。” “臣妇不过一介弱女子,身无长物,只有这一身医术尚可。这些年臣妇受陛下和太后娘娘照拂良多,此番朝焰国有难,臣妇愿意为国家大义奉献一切。” “只是,永定侯府世子妃之位不可空缺,还请陛下应允臣妇和离。” 惠帝看了她良久,叹息:“好,朕准了。你且回去等消息,大军开拔前,圣旨会下到永定侯府。” “多谢陛下成全。” 惠帝摆摆手:“大军半个月后出发,你回去收拾一下吧。” 走在长街上,叶子清略显苍白的面庞上无悲无喜,脑海中却浮现出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她和赵云澜成亲三载。 婚前,他捧着她的手深情地立下了山盟海誓:“清儿,我赵云澜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人。” 婚后第一年,他们琴瑟和鸣。 除了婆母经常会为难她以外,她的日子过得还算顺遂。 第二年,他常常不归家。 一开始他还会解释,说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得不在外面应酬。 后来问得多了,他便不耐烦。 如今是第三年。 半个月前,他带回来了一个女子,笑着说要娶她为平妻。 叶子清大哭大闹了一场后,强迫自己擦干了眼泪。 她知道,她和赵云澜走到头了。 叶子清进了侯府大门,除了管家皮笑肉不笑地敷衍打了个招呼,其他丫鬟仆妇有多远走的多远,好似没有看到她这个世子妃。 她早就习惯了。 赵云澜是金尊玉贵的侯府世子,而她只是在乡野间长大的女子,除了从爹爹那里继承的医术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所有人都说是她高攀了赵云澜。 回到怡月苑的时候,赵云澜竟然也在。 叶子清有些惊讶。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叶子清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体面人,直到他把许芷兰带回来,她才知道自己也有失控的时候。 她哭过闹过,最痛苦的时候甚至升起了阴暗的心思。 自古医毒不分家。 她是神医之女,用毒也有一手。 只要她想,就可以让那个女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她被这样的阴暗念头折磨的险些疯掉。 和她争吵了几次后,赵云澜就再也不来她这里了。 他说: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明明只过去了不到半个月,她竟然想不起来了。 罢了。 不重要。 反正只剩下十五天。 压下回忆,她平静地看着赵云澜:“世子有什么事吗?” 赵云澜一怔。 自打他把许芷兰领进门,他们就再也没有平心静气地说过话了。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会听到她的冷嘲热讽的准备,也打算好,若她真的发难,他就直接说明来意,然后转身走人。 可她如此平静。 平静的好像他们从未爆发过争吵,从未发生过不愉快。 看来她懂事了。 赵云澜很欣慰,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太久没见你了,过来看看。” 若是今日以前,叶子清听到这话心中定然会有涟漪。 这会儿她却无波无澜,只淡淡点头。 在无数此暗自垂泪后,她学会了放过自己。 何况如今已经决定要离开,她也不想生出麻烦,便平静地问:“要喝茶吗?” 赵云澜的态度很好,笑道:“不必麻烦了。” 不多时,有下人捧了托盘进来,托盘上盖着红色的布。 绸布掀开,露出了底下的蓝色衣裙。 赵云澜道:“这是锦绣坊新出的裙子,我特意买了你最喜欢的蓝色,看看喜不喜欢?” 最喜欢的蓝色。 饶是已经决定要放下,叶子清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最喜欢蓝色的不是她,而是他。 她偏爱鲜嫩的黄色和热烈的红。 是因为他说她需要端庄稳重,不再适合穿这些小姑娘才喜欢的颜色,她才会将那些鲜艳的色彩压进了箱底。 她突然就意兴阑珊,却还是耐着性子等着他说明来意。 赵云澜没让她等太久,笑道:“清儿,你是我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该尽早学会如何掌家,如何管理府中的一切。” 叶子清心中产生了不安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这预感便应验。 赵云澜道:“婚礼,便由你操办吧。” 叶子清倏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没入了掌心她也浑然不觉。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他给的不公,可他总有办法能够洞穿她竖起来的盔甲。 她看着他,心中怒极痛极,眸中却是一片死寂:“你说,让我操持婚礼?” 赵云澜,你怎么敢说出如此可恨的话? 你违背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还要让我含笑亲自将另一个女人接到只属于我们的家? 她的心中疯狂咆哮着,那些话到了喉间却全部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赵云澜似乎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妥,他蹙眉:“所有的权贵人家都是如此,日后你还会操办更多的事情,如今不过是开个头罢了。” “其实按理说你不该这么早接触这些,你该感谢兰儿,若非她提议,如今的你还不够格。” 叶子清以为自己会哭出来。 眨了眨眼,却发现眼睛干涩的可怕。 赵云澜又道:“兰儿是相府千金,肯与你共侍一夫已是天大的恩赐。若不是她善良大度,你以为你还能坐稳世子妃的身份?” “别忘了,你只是个乡野村妇。若不是本世子,你根本不可能享受荣华富贵。” 叶子清耳朵里嗡嗡的,没发觉赵云澜是什么时候走的。 待她回过神来,天色已经黑了。 她其实已经接受了赵云澜的变心,也能够坦然面对他违背誓言的事实。 可她接受不了他否定了他们过去的情意! 接受不了他的羞辱! “赵云澜,你明知道我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你怎么可以如此羞辱我!” 叶子清哭不出来,只是被气得脸色惨白。 “我原本想着好聚好散的。” “我真的没想过要报复你。” “可是赵云澜,你不配!背叛了誓言又羞辱我的你,不配得到我的原谅!” 痛苦到了极致,她眸中迸发出了仇恨的火焰。 第2章 第十四十三天 离开前的十四天。 叶子清接手了操办婚礼的事情。 她昨夜枯坐了许久,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她认识赵云澜的时候他还不是侯府世子,彼时永定侯先夫人刚过世,先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没生儿子,所以世子之争十分凶险。 赵云澜那时只是侧室所生的庶子,在男丁中排行老大。 永定侯总共生了三个儿子,虽然都是庶子,可在没有嫡子的前提下,世子之位人人可争。 赵云澜作为已经成年了的长子,也是最有可能当上世子的,自然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理所当然地被另外二人设计的重伤濒死,沦落乡野。 他本就有从娘胎里带来的虚症,受了伤之后更是虚弱不已,她便整夜钻研医术,想尽法子为他调理身体。 他的伤好了之后,身体也大好。 他们在几个月的相处之中暗生了情愫,情到浓时,他握着她的手,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后来爹爹云游归来,得知她有了意中人,特意留下来为她操办了婚礼。 直到走完了婚礼全程,赵云澜也没有主动表明身份。 婚后,他拿着她亲手炼制的丹药讨好了不少人,终于坐上了世子之位。 那一日,他说要带她回家,要让她一世无忧。 她能理解他的欺瞒和苦衷,所以尽管心里十分介意,却还是舍弃了自由,跟他进了侯府。 他说下半生她会为她遮风挡雨。 如今蓦然回首,叶子清才发现所有的风雨都是他带来的。 “小姐,管家问婚礼的事情从哪里开始操办?” 流苏来问。 叶子清将情绪敛入心底,淡淡道:“按照最高的规格来吧。” 送走了管家,流苏回到房中,看着自家小姐苍白的面容,很是心疼:“小姐,不如咱们求求太后娘娘吧?让太后娘娘为您做主!” 小姐她,太苦了! 一年前,叶子清无意间救了微服出宫的太后。 太后曾承诺过,日后她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进宫,她老人家会为她主持公道。 叶子清微微摇头,道:“我意已决,时间到了就走。” 没有必要。 她看着流苏。 小姑娘只有十三岁,心直口快,爱恨分明,她一个人留在侯府定然要吃许多苦:“离开前,我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流苏抓住她的手:“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你要去哪儿?”赵云澜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不多时人就进了房间。 叶子清神色淡淡:“许久没逛街了,想出去逛逛。” 和离的圣旨还没下来之前,她不想节外生枝。 省的掰扯出许多别的乱子。 赵云澜没多想,笑道:“听管家说,你准备举办最高规格的婚礼?” 平民、商人、官员、勋贵、皇室,每个阶级大婚都有对应的规格,对于服饰、彩礼都有要求。 平民成婚,最多只能陪送十八台嫁妆。 商人成婚,最多送二十八台。 勋贵成婚,最多八十八台。 皇室成婚,最多一百一百八十八抬。 彩礼亦是有着严格的规定。 叶子清嫁给赵云澜的时候他一穷二白,给她的彩礼就只是一对他自己打的大雁,以及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是啊。”叶子清敛眸:“许姑娘是相府千金,值得最好的。” 赵云澜抚掌大笑:“那个识大体的清儿又回来了!” 叶子清唇畔勾起若有似无的讥讽。 她并不是识大体,只是不要他了。 何况,婚礼若是不够盛大,又上哪里找那么多人去见证他的至暗时刻呢? 离开前第十三天。 这几日叶子清很少出门,除了一日三餐要和侯府的人一起享用和找管家了解婚礼的进度外,她几乎不露面。 她并不打算带走侯府的东西,而她自己除了来时带的几身衣服和一些药材、瓶瓶罐罐外,几乎没有别的可以带走的。 她环顾偌大的房间。 赵云澜身为世子,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院子,只是他习惯了住在她这里,她也默认这是他们的爱巢。 自打认识了许芷兰后,他就很少回来住了。 叶子清乐得不用应付他。 只是这毕竟是他们住了三年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有属于他们的记忆。 窗前的吊兰是他们一起种下的,帷幔是他们一起挑选的样式。 桌上的茶壶上的竹林是他亲手所画,因为她说喜欢老家门前的那片竹林,他便瞒着她画了图样,再找人烧制好,送给了她当惊喜。 那时她有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恶心。 正准备让流苏把茶壶收起来,赵云澜便携着许芷兰上门。 赵云澜一进屋就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正欲探究,许芷兰已开口:“芷兰见过姐姐。” “等过了门再改口不迟。”叶子清淡淡道:“在此之前——许小姐其实比我大三个月。” 叶子清只是实话实说,许芷兰忽然红了眼,戚戚怨怨地看着赵云澜:“云澜哥哥,姐姐是不是还在怪我?” 赵云澜心疼地拿出帕子为她擦拭眼泪:“傻瓜,你我情投意合,你又没有做错事,她凭什么怪你?” 可许芷兰就像是水做的,眼泪越擦越多。 赵云澜倏地瞪向叶子清:“我还以为你真的学会了大度,没想到还是如此恶毒!” 叶子清不解:“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罢了,怎么就成了恶毒?” 她胸腔怒意汹涌,出口的话却平静到近乎冰冷:“许小姐是相府千金,丞相大人是文官之首,也是天下文人的表率。” “若是被人知道她还没大婚就以男方的后宅妇人的身份自称,岂不是丢了丞相的脸?” “即便她爹不是丞相,而是任何一个正经人家的父亲,也不会允许她做这种自轻自贱的事情吧?” 她冷冷看着赵云澜:“我只是在保全许小姐的名节,怎么就成了恶毒?” 赵云澜语塞。 意识到许芷兰的称谓确实不太妥当,叶子清的顾虑是对的,他正想道歉。 许芷兰突然红着眼:“云澜哥哥,我只是太喜欢你,太想与你成亲,才会犯了如此错误。” 赵云澜心疼不已,赶忙将她拥在了怀里:“傻瓜,你喜欢我哪算是什么错?” 他柔声轻哄。 叶子清面无表情地看着。 第3章 让院子 那一年她上山采药,因为头一天下过雨,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雨后的土地松软,她摔得其实并不重,他却像是她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一样,用力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红地承诺:“清儿,我日后定会让你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不会让你再吃半点苦。” 誓言犹在耳边,他却当着她的面将另一个女人搂在怀里轻哄。 “叶子清,我以为你是真的懂事了,没想到还是这般恶毒!” 突然,赵云澜抬眸看她,俊脸上只有愤怒与嫌恶,再也找不出半点温情。 “日后再敢耍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冷冷看她一眼,突然拦腰抱起许芷兰,大踏步离开了怡月苑。 叶子清平静地拭去了眼角沁出的泪。 她不爱他了,可还是会感到委屈。 “世子太过分了!”流苏气的直跺脚。 叶子清安抚地摸摸小姑娘的头:“别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 没关系,她马上就要离开了,再也不用再看到这个令人作呕的人。 下午时分,叶子清把剩余的东西都搬到了叶宅。 叶宅是一处一进的小四合院,和偌大的侯府没法比。 可她在这里,能感受到久违的安静和宁和。 每当她在侯府不开心了,就会偷偷溜出来平复心情。 当晚。 赵云澜出乎意料地进了怡月苑。 “清儿,我问过管家了,你的确是有用心在操办婚礼。” 府上已经有了大婚前的氛围,处处都能看出用心。 赵云澜觉得心中熨帖,他伸手去握叶子清的手:“今夜我留下来陪你。” 叶子清状似无意地收回了手,让他扑了个空。 她还奇怪他为何会过来,原来是寂寞难耐了。 也是,许芷兰是丞相府的千金,她的未婚夫在大婚之前自然不能去花楼里乱来。 自打许芷兰出现后,赵云澜就没有再留宿在怡月苑过,如今会憋不住倒也正常。 她只觉得可笑。 他拿她当什么了? 纾解欲望的下贱之人吗? 不过她没有出言拒绝。 他想留就留,能不能如愿得她说了算。 她还要收回他健康的体魄,虽说慢慢来也不是不可以,但近距离接触,她才能做的更加尽善尽美。 没一会儿,管家急匆匆地小跑而来:“世子爷,许小姐的丫鬟珍儿求见。” 珍儿哭哭啼啼:“世子爷不好了,我家小姐今晚突然心口痛。” 赵云澜倏地起身。 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妥,看向叶子清:“清儿,兰儿她身体不适,我过去看看,很快就会回。” 叶子清心头哂笑,面上却是赵云澜所喜欢的温柔恭顺:“世子去吧,许小姐的身体要紧。” 反正,他已经喝了有毒的茶水。 人留不留下的,不重要。 赵云澜突然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你真的同意我去?” 叶子清微微一笑:“许小姐马上就要入府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世子爷多陪陪她也好,想必有了您的陪伴,她很快就能痊愈。”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可赵云澜就是觉得心头不爽。 “既然这是你的希望,我一定会好好陪着兰儿的!” 他在“好好陪着”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叶子清还是微笑着:“嗯,我理解。” 赵云澜冷冷看了她一眼,一甩广袖,气呼呼地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猛地摔上了房门,房门摔得震天响。 流苏又是生气又是担忧:“小姐,世子为何生气了?” 赵云澜拿出一本账簿,淡淡道:“谁知道呢?” 赵云澜彻夜未归。 叶子清倒是没什么感觉,顶多有点疑惑,为何相爷会允许自家女儿在婚前与男子不清不楚地共度一夜? 摇摇头,她甩掉了无关紧要的念头。 她已然决定放下,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与她无关。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作为军医随军出征,她要理清自己的工作。 她翻阅了北境历年来的伤情记录,发现战士们不仅会受到战场上留下的伤情的折磨,还会被冻伤,以及多发感冒发烧等疾病。 尤其是到了冬日。 被感冒发烧等击垮的病人,比在战场上受伤的伤员还要多。 她合上册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离开前第十二天。 叶子清打算去买些药材。 顺便,将整理出来的药品清单送去军营。 正欲动身,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到了门外,险些与她撞个满怀。 叶子清后退两步,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有事?” 为首之人正是赵云澜,她身边站着的是许芷兰。 看到叶子清出来,赵云澜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道:“清儿,你在怡月苑住了三年应该住腻了吧?我给你寻了一处更好的院子,你搬过去如何?” “你说什么?”叶子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怡月苑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抛开赵云澜的变心不谈,这里也算是她的第二个家。 赵云澜眼神飘忽了一下:“兰儿是相府的千金,理应住最好的院子。” 叶子清扶住门框,心头泛着冷:“你的意思是,要我把怡月苑让给许小姐?让我把这处我住了三年的,一直把这里当成家的地方让给她?” 许芷兰忽然红了眼眶:“世子妃,你不要怪云澜哥哥,他是心疼我,不忍心我被人说闲话才这么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叶子清气笑了:“说你什么闲话?说你抢别人的丈夫还不够,还要鸠占鹊巢,抢别人的住处?” 男人变心,很大程度上是男人的错,怪不到女人的头上,所以叶子清最开始的时候没想过要为难许芷兰。 可这个女人总是不甘寂寞,暗戳戳地跳出来挑衅。 叶子清便明白了,别的男人变心怪不怪第三者的不好说,可赵云澜背叛婚姻却一定有许芷兰的原因。 许芷兰身形晃了晃,似是承受不住这质问,眼泪像是珍珠一样地掉了出来:“云澜哥哥,世子妃果然怪我,要不咱们的婚约还是作废吧?” 赵云澜俊脸沉了下来:“叶子清,你不过是个乡野村姑,若不是有幸嫁给了我,你连侯府的柴房都没资格住,谁给你的脸对兰儿颐指气使?” 第4章 让出院子 “你说什么?”叶子清有些失神地看着赵云澜。 她能接受他的变心,能接受他有新人。 可他怎么能说出如此混账的话? 赵云澜神色冰冷:“难道不是吗?” “若非三年前我带你回来,你如今还在乡野间挖草呢!没有我,你也住不上侯府富丽堂皇的屋子,只配睡那几间漏风的茅草屋。” “叶子清,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跟着本世子才有好日子过的乡野村姑,侯府之中的任何一间屋子、一处院子,哪怕是柴房,也比你的茅草屋要好!” “兰儿和你不一样,她是相府千金,自小便是金尊玉贵,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肯嫁给我做平妻已经是委屈了她,本世子不可能让她在居住这种小事上受委屈。” 叶子清很想问,你不忍心让她受委屈,就要委屈我吗? 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意识到,他根本不觉得让她让出院子是委屈她。 他甚至还很自鸣得意,觉得她这个乡野村姑能住进侯府里,哪怕是睡在柴房之中,也是莫大的荣幸。 她看着赵云澜日渐成熟俊朗的面容,却只觉得陌生。 她的少年郎,或许在得到世子之位的那一日,就已经死了。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难过的快要碎掉了。 赵云澜脸上染上了心疼之色,张嘴欲说什么。 或许,这院子也不是非让不可? 侯府这么大,距离大婚还有十二天,再重新布置一处似乎也来得及? 许芷兰窝在赵云澜的怀里,看似泫然欲泣,看向叶子清的眼神里却全是得意与挑衅。 也因为距离太近,她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赵云澜的情绪变化,微微抬头,果然就看到了男人神色间的纠结。 她眨巴一下眼睛,眼泪似掉非掉:“云澜哥哥,人家早就说过了,怡月苑是姐姐的院子,人家不能要。你也不要担心日后被我爹和哥哥们追问,我自会和他们解释。” 她的懂事冲散了赵云澜心里的愧疚,越发觉得霸占着怡月苑的叶子清面目可憎。 “你看看兰儿多懂事,再看看你!” 他对身后的家丁一挥手:“去,帮世子妃收拾东西。” 叶子清已然麻木的心泛不起半点波澜,只余下丝丝缕缕的想要毁灭什么的冲动。 她压下想立刻刀人的欲望,倏地笑了:“不必了,我自己收拾。” 反正该带走的她差不多都送出去了。 本来也没多少物件,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制作出来的药丸,这些都送到了叶宅。 那些沾染了她和赵云澜的回忆的东西,该扔的她也全部扔掉了。 如今的怡月苑,基本上还原了她刚搬进来的时候的样子。 里面几乎没有她的生活气息。 当然,也没有赵云澜的。 属于他的东西,她全都丢了。 赵云澜见她还算识大体,满意地点点头:“你日后就住在……” 叶子清截断了他的话:“我搬去风清苑。” 风清苑是侯府最偏僻的一处院子,相当于侯府的冷宫,上一任主人是永定侯曾经的爱妾,后来失宠了,被困死在了这处远离侯府的核心的偏远院子里。 侯爷爱妾死的那日,叶子清曾经唏嘘过她的遭遇。 那时,赵云澜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清儿不必担心,你是世子妃,永远都不会搬进风清苑。” 誓言犹在耳边,赵云澜却是半点都不在意:“随你。” 叶子清敛眸。 幸好那个爱他的她已经死了,否则如今不知道要多伤心。 如今她非但不难过,还松了口气。 清风苑偏远,也代表它距离偏门很近。 方便她去和征北军的人交涉药品名单的事情。 许芷兰一脸天真懵懂的表情:“云澜哥哥,清风苑是什么地方?可不要离怡月苑太远了,不然日后你们见面都不方便,世子妃还得走好远的路。” 还没成亲,她就已经笃定赵云澜日后不会主动去清风苑,叶子清若是想见夫君,得主动去寻赵云澜。 去哪里寻呢? 自然是,怡月苑。 赵云澜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终于想起,清风苑是个不祥的地方,而且十分偏远。 与之一同想起的,还有娇俏的女子拧着他的耳朵,逼他许下的承诺—— 赵云澜,你发誓,今生今世不会像公爹一样始乱终弃。 也记起,他三指并拢,真心实意立下的誓言:“我赵云澜对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辜负叶子清,永远不会让她像姨娘这般被‘打入冷宫’。我会永远敬她爱她,宠她一辈子。” 叶子清已经收拾好了为数不多的东西,与他擦身而过。 赵云澜忽然抓住她的手:“清儿,清风苑已经荒废了,没法住人……” “无妨。”叶子清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我搬进去住,就算不得荒废了。” 赵云澜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表情,突然意识到,忘记了当初的承诺的不止他一个人。 他有点生气,想说什么,一开口却成了:“不就是把院子让给兰儿,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 叶子清笑了。 她是真的笑出了声。 赵云澜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你笑什么?” 叶子清敛去笑意,淡淡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我确实是太小气了,竟然没在知道你们要大婚的当天就主动搬出怡月苑,笑我自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笑我贻笑大方。” “而如今,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主动搬去更适合我的身份的地方,这是在为侯府挽回名声。” 她后退两步拉开了差距,脸上挂上了得体的笑:“世子爷,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她想通了。 圈子不同,不必强融。 她和赵云澜,从来都不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 过去是她拎不清了。 如今豁然开朗,她是真的觉得搬去清风苑也没什么。 毕竟这里是侯府,是赵云澜的家。 却不是她叶子清的家。 他能够在这里颐指气使,她却无法心安理得地发号施令。 哪怕,她占了一个世子妃的名分。 她发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可赵云澜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第5章 第十一天第十天 “好好好,你愿意自甘堕落是吧?随你!” 赵云澜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第十一天。 叶子清以为赵云澜那么生气定然会收回她操办婚礼的权利,不料之后的日子,管家还是来和她汇报进步,询问她接下来的部署。 叶子清只得将手头的药物清单交给流苏,让她代为转交给征北大元帅顾雄阳。 好不容易确定完婚礼的细节,流苏也回来了。 “顾元帅怎么说?” 流苏道:“奴婢没见到顾元帅,将清单交给了一个小郎君。” 叶子清眉头一皱:“什么小郎君?” “是一位年轻的前锋哦!”小丫头神神秘秘道:“门口的守卫都这么叫他,也是那些守卫说可以将清单交给那位前锋,奴婢这才交给他的。” 叶子清松了口气。 旋即又有些忧虑。 她需要的那些药材,有一些是市面上不常见的,得提前搜罗。 若是直接将清单交给顾元帅,顾??元帅当场就能拍板。 还得转一手的话,怕是要耽误一些时间了。 也不知道大军开拔之前,能不能凑齐。 正想着,流苏又道:“那位前锋大人说了,需要临时搜罗的那些药材他会想办法,争取在开拔之前就凑齐。” 叶子清彻底放下心。 真是一位妥帖的大人。 “哦对了。”流苏一拍脑门:“奴婢回来的时候听说三小姐回来了。” 赵三小姐赵云熙是赵云澜的亲妹妹,叶子清的小姑子,前段时间陪着伽罗郡主去山庄赏菊去了。 这一走就是一月有余。 叶子清认识她的时候,小姑娘只有十三岁。 他们刚回京的时候,赵云澜的处境不好,赵云熙这个妾氏所生的庶女自然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消瘦又虚弱。 叶子清心疼她,日日为她做药膳调理身体,小姑娘这才一点点有了肉,出落得明艳动人,落落大方。 整个侯府,只有赵云熙和她关系最好,会心疼她。 想到赵云熙不久以后也会出嫁,女子生产时就如同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而赵云熙还有一些小毛病没有彻底调理好,叶子清就有些不放心。 将一份药物清单整理好,她来到了赵云熙的院子。 名松苑中,欢声笑语一片,是赵云熙在和旁人分享此行的趣事。 那个旁人,正是赵云澜。 听到他的声音,叶子清迟疑了一下,正欲进去。 就听赵云熙道:“哥,你真的打算娶平妻啊?你和嫂嫂的感情那么好,我还以为你此生真的只会娶她一个人呢。” 鬼使神差的,叶子清脚步一顿。 赵云澜慵懒的声音传来:“她身份太低了,无法给我提供助力,我早就后悔了。兰儿温柔大气,又家世显赫,才是最好的正妻人选。” 旋即警告道:“我知道你与叶子清感情深厚,你可别帮着她欺负兰儿,否则我绝对不饶你。” 叶子清蹙眉,想替赵云熙说几句。 却在下一瞬如遭雷击。 只听赵云熙不屑道:“哥你想什么呢?因为你宠爱她,所以我才认她做嫂子,若是你心里没有她,她在我这里就什么都不是。” 叶子清耳边嗡嗡的,好似下一瞬就要失聪。 可赵云熙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其实要我说,哥哥你还是太优柔寡断了。那叶子清不过是一介医女,毫无背景,悄无声息地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 “她一死,兰姐姐便是正儿八经的正妻。” 反倒是赵云澜喝止了她:“休要胡说!” 叶子清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清风苑的。 天气本就寒冷,她这会儿更是从头冷到了脚。 流苏吓了一跳:“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叶子清呆呆的看着阴沉的天空,说不出一个字。 人心怎么可以这么坏? 她以诚待人,以为他们之间不是血脉亲人,却胜似血脉亲人。 可回过头来,反而是那个人将她伤的最深。 良久,她闭了闭眼:“无事,只是看清了一些事,认清了一些人。” 自打叶子清搬到清风苑,府中的人待她就更是不用心。 叶子清不愿去正厅用饭,厨房便开始克扣她的伙食。 流苏气的不轻:“我去找三小姐!” 叶子清拦住了她:“不必。” “可是……” 叶子清本不想说这些腌臜事,又怕流苏犯傻,只能道:“今后,就把她当做陌路人吧,我和她再也没有关系。” 流苏一怔,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后,她的眸光便黯淡了下去。 叶子清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其实能在离开前认清这些,也挺好的,她日后不必再有牵挂。 第十天。 这一天是叶子清的生辰。 虽然厨房克扣了伙食,可清风苑距离偏门不远,叶子清这些年攒了不少银钱,倒是饿不着。 这一日,流苏准备了衣着丰盛的饭菜,兴冲冲道:“我去请世子过来。” 叶子清并未阻止。 这些年她的生辰都是赵云澜陪着过的。 犹记得第一年的时候她没有将自己的生辰当成一回事,第二日有同村的小姑娘问她昨日有没有吃长寿面,这话被赵云澜听到了。 他板了一天脸,当天晚上给她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还亲自下厨煮了面。 他说,他是她唯一的亲人,这样重要的日子必须陪她一起过。 他还说,不必害怕麻烦他,为了她,他甘之如饴。 不多时,流苏兴冲冲地回来了。 尽管心中已经没有期待了,叶子清还是问道:“世子要过来吗?” 流苏笑眯眯地点点头:“世子爷说了会来的。” 叶子清抿唇,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就等会儿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直到三更半的打更声由远及近,又有由近及远地飘散,叶子清神色不变地端起冷菜冷饭去了小厨房。 将所有东西热了一遍,她摸摸小丫头的头:“吃吧。” 流苏神情沮丧:“世子明明答应了会过来的,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叶子清将她拉到桌边坐下,笑道:“很正常,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感情之事,更是瞬息万变。记住,永远不要将男人的承诺当真。” 流苏想到赵云澜的所作所为,重重点头。 第二天,赵云澜匆匆赶来,一脸歉意:“抱歉清儿,昨日我临时遇到了点事情,没能赶回来。” 流苏今早已经打听清楚了,昨儿个许芷兰与伯恩侯府的千金吵了起来,心情不好,赵云澜傍晚便匆匆离开。 想必这正事,便是陪许芷兰散心。 第6章 看一场鸡飞蛋打的好戏 赵云澜献宝般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闪闪发光的红宝石金流苏。 红宝石小巧,金流苏流光溢彩。 叶子清有些惊讶。 赵云澜献宝般将流苏取出:“清儿,这是生辰礼物,昨日我就该给你的,不过如今也不算晚。” 叶子清倒是没想到他会拿出礼物来,怔在原地没有动作。 “惊喜的傻掉了?”赵云澜微微一笑,英俊的脸上神色宠溺:“我给你戴上。” 叶子清垂眸,没有反对。 流苏见二人感情在升温,默默退了出去。 “清儿……” 赵云澜垂眸看着身前的女子。 三年的侯府生活令她褪去了粗鄙与聒噪,她本就长得清秀动人,如今更是蕴养出了脱俗的气质。 她的皮肤好似上好的玉石,莹润透亮。 盈盈秋水眸如同一汪清泉,引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他喉头上下滚动一下,将叶子清揽入了怀里:“清儿,你好美……” 他伸出手,欲触碰叶子清的脸。 叶子清强迫自己无视那越来越近的手:“我来月事了。” 赵云澜顿住,假装若无其事地将人松开:“这青天白日的,你想什么呢?我只是看到你的脸脏了,想给你擦一擦。” 叶子清温顺垂眸:“多谢世子,我自己来就好了。” 赵云澜没了兴致:“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待到他走到门口,叶子清想起一事:“世子留步。” 赵云澜笑着转身:“怎么?可是舍不得我走?” 夫妻三载,他对她并非全无感情。 若非她只是一介孤女,背后没有强有力的母族,他或许也不会想着娶个身份高贵的平妻。 若是她舍不得他,服个软,他定会留下来。 会给她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宠爱。 叶子清垂眸:“三日后是我父亲的忌日,世子可否同我一起去祭拜他?” 父亲乃是心怀大爱的神医,一直游走在凶险的边境,致力于救活每一个他所遇到的病患和伤患。 成亲后的第二年,有人送来了父亲的遗物,说是他老人家被敌军掳走,尸骨无存。 叶子清伤心欲绝之下,为他立了衣冠冢。 她和赵云澜如今还是正经的夫妻,祭拜之事,赵云澜理应同去。 赵云澜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悦,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好,三日后,我陪你同去。” “多谢世子。” 赵云澜神色复杂:“你我是夫妻,你不必与我如此生疏。便是他日兰儿入了府,也不会影响你的地位和宠爱。” 不会影响她的地位和宠爱吗? 舌尖抵住牙齿犹豫了片刻,叶子清终究还是放弃了争论的念头。 从前她看话本的时候,每当看到男女主角如同锯嘴的葫芦一般死活不解释误会,她都会怒其不争。 如今轮到自己她才明白,真的对一个人失望后,的确是没有开口解释和争辩的欲望。 她低眉顺眼:“我知道了。” 赵云澜以为她是真的想明白了,欣慰地拍拍她的肩。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倒是无事发生。 离开前第六天。 父亲的忌日。 叶子清一大早便准备好了。 她等到了卯时初,赵云澜迟迟不现身,无奈只能去了赵云澜的云阁。 “世子爷有事出去了,请世子妃稍候片刻。” 叶子清抿抿唇:“世子做什么去了?” 赵云澜虽然成了侯府世子,也得了个官职,却不过是五品闲职。 平时这个时候,他还未去上值。 下人讥讽地笑了:“世子妃说笑了,小人怎敢打探世子爷的行踪?” 流苏想说什么,叶子清拦住了她,对那下人道:“我先去后门等着,若世子回来,你让他去后门寻我便是。” 离去的路上,流苏的嘴撅的仿佛可以挂起油瓶:“世子爷怎么这样?有什么事情比祭拜老爷还要重要?再等一会儿他就该去上值了,哪里还有时间出城?” “傻丫头。”叶子清脚下步子不停:“这样的事情,你早就应该习惯了。” 有了从前的一次次爽约为鉴,她便再也不抱期待。 之所以开口询问,不过是出于人伦道义罢了。 二人在后门等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到了赵云澜上值的时间他还没来,叶子清放下车帘:“走吧。” 流苏一甩马鞭。 马车裹挟着滚滚尘埃,渐渐驶出了城。 “父亲,这侯府的日子,女儿一日也过不下去了。” 叶子清将一张张纸钱放入盆中,将自己成亲这几年来的委屈娓娓道来。 侯府的生活看似光鲜,却充斥着教条与规矩。 一条条教条和规矩交织成了罗网。 从前有赵云澜的爱,她尚且还能忍受。 如今决定放弃赵云澜,她便再也忍不下去。 “此次一别,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期间无法来看望您,希望您不要怪我。” 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正要进门,却被门房拦住。 “世子妃,夫人让您在这里站够了规矩再回去。” 叶子清不解:“为何要站规矩?” 门房哼笑:“夫人说,世子妃无故离府,目无长辈、规矩。” 流苏急了:“世子妃分明早就请示过夫人了,今早也去过夫人房中说明缘由,是当时夫人还在休息,故而让文妈妈代为转告,怎能说是无故离府呢?” 门房不耐:“小人只是个门房,还望世子妃不要为难小人。” 流苏还想说什么,叶子清拦住了她:“罢了。” 入府三年,叶子清不知道被立了多少次规矩,总归没有耽误她去祭拜父亲的时间。 秋风萧瑟,虽不是寒冬腊月,阴凉之处的风却有种钻心的冷。 叶子清这一站便站到了傍晚,滴水未进。 最后一丝阳光即将没入地平线的时候,门房终于开了口:“夫人开恩,让您回去。” 回去的路上,主仆二人的腿都有点软,必须互相搀扶才能慢慢行走。 走到一处假山前的时候,叶子清再也受不住,扶住假山缓缓坐在石墩上。 “太欺负人了!”看着叶子清俏脸惨白的模样,流苏再也忍不住哭出声。 叶子清轻轻擦拭着小丫头的眼泪:“傻丫头,只剩六日。离开那天,我请你看一场好戏,如何?” 看一场,赵云澜鸡飞蛋打的好戏。 第7章 我不像你那么闲 对话声由远及近地传进叶子清的耳中。 “云澜哥哥,今日多亏了有你撑腰,否则我爹定然不肯这么快消气。” 赵云澜笑的温柔:“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何况,丞相大人最疼爱你,即便没有我,他也不会真的责怪你的。” “才不是呢,若没有你,我今日定然会挨罚,你是我的大英雄。” 叶子清的心被刺了一下。 原来,他无故爽约,是给许芷兰当大英雄去了。 他和许芷兰父女的感情真好啊。 却忘了,她爹尸骨未寒,今年不过是第二个忌日,而他这个女婿却已经去别的岳父那里父慈婿孝去了。 终于,一对璧人带着浩浩荡荡的奴仆来到了假山前。 “云澜哥哥,你对我这么好,世子妃不会生气吧?” “前两日你送给我的那套红袖添香价值万金,咱们还没正式成亲呢,若是被世子妃知晓,万一她找你的麻烦,那就是我得罪过了。今日你又为了我翘班,真担心啊,万一日后世子妃用这些来当做针对我的理由,那可就惨了!” 赵云澜不屑道:“她敢。” “你是平妻,哪怕她占着一个世子妃的位子,也没资格对你做什么。若她敢耍小手段,我定不饶她。” 假山后,叶子清心头泛着冷。 原来,那个流苏只是送给许芷兰的那套名贵首饰的添头。 更让她心寒的是,在许芷兰挑拨离间的时候赵云澜甚至没有为她辩驳一句,他是真的认为她是会无故对付别人的恶毒之人。 流苏气愤不已。 许芷兰死死按住了她,才没让她冲出去质问。 叶子清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 离开在即,她没有心思悲春伤秋。 她之前只是拿走了一些自己的医术、药品和衣服之类的,婚后才买的头面首饰和其他的贵重之物她并没有拿走。 原本她还打算留下一些东西当做念想,如今看来,没有必要。 她挑挑拣拣,将由她自己出资买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分批卖了出去,总共换了十万两银票。 这些钱对权贵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却是一笔巨款,能帮她置办田产,开办医馆,采买药材。 有了这些钱,在北境的任务结束后她便能为自己做打算。 为了处理那些东西,接下来的几日她早出晚归,顺便亲自去顾府找顾元帅商议药材的事情。 终于,在大军开拔的前三天搞定了所有的药材。 叶子清松了口气,与流苏一同离开了顾府,脸上难得挂上了清浅的笑意。 在主仆转过了拐角后,顾洲才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十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轮廓分明,无关硬朗,却又带着没有完全褪去的婴儿肥。 少年进了府,对管家问道:“叶大夫可来了?” 管家恭敬道:“回少爷,叶大夫刚走。” 少年点点头,神情高冷地回了府。 叶子清回到清风苑,惊讶地发现赵云澜竟然在。 彼时,他黑着一张脸,很是不高兴:“你干什么去了?” 叶子清不答反问:“我如今连出府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赵云澜一噎,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他反而不生气了,笑着上前轻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没提前打招呼,也没带下人,万一有人起了歹心,你一个弱女子该如何应对?” 叶子清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成婚三年,她向来都是如此,出门只带流苏一个人。 从前他没想起来她的安全问题,这会儿见到许芷兰出门有前呼后拥的仆人,才想起来她这个世子妃当的太寒酸? 爱与不爱,从一开始就有征兆。 见她不语,赵云澜以为是自己语气重了,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冷落,他的语气越发轻柔:“我不是要教训你,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世子此来,到底有什么事?”叶子清不想再看他假惺惺的嘴脸,不耐烦地开口打断。 赵云澜蹙眉:“我都如此低三下四地哄你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叶子清笑了:“我求你哄了?” 赵云澜气的不轻:“兰儿说的没错,你真是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 他拂袖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冷硬的声音砸进了叶子清的耳朵里:“本世子原本是因为兰儿的劝说,打算让你搬到好一些的院子去的,既然你不识好歹,就继续在这里住着吧。” 叶子清冷冷看着他无情的背影,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我爹忌日的时候,你在哪儿?” 赵云澜脚步一顿,神色有些慌乱。 他不敢看她责怪的眼神,慌忙扯出了一个谎:“我那日公务繁忙。” 他像是信了自己真的公务繁忙,回身责怪道:“我如今大小也是五品官,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处理,不像你这么闲。以后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你须得提前一日提醒,不然我这么忙,随时可能会忘掉。” 他大踏步离去。 这一次,叶子清没有再出声。 离开前的倒数第二日。 叶子清在做最后的清算。 该卖的她已经全部卖掉了,路上需要带的行李细软也已经准备好,和药物一起放在了叶宅之中。 从军打仗不需要带太多的银钱,她只留了几百两的银票用于以防万一,其它的全部存到了钱庄里。 车马与吃食军中会准备,不需要她自己操心。 除了和离圣旨还没下来外,已经没有什么疏漏的了。 入京三年,叶子清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座大城池,便想在离开前好好欣赏一番。 毕竟,她也说不准三年后还会不会回来。 出门的时候碰到了赵云熙。 如今的赵云熙穿金戴银,富贵不可言,与三年前病怏怏的小丫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叶子清目光无意间扫过她的腰间,神色顿了顿。 那里原本应该挂着她亲手制作的香囊。 赵云熙和赵云澜一样,打娘胎里出来便体弱多病,身上时不时就会起疹子,从前的她都不敢随意出门,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 香囊里是叶子清专门调配出来的,拥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还能预防过敏。 还记得赵云熙刚刚得到香囊的时候,如获至宝一般地捧在掌心,承诺她会一直佩戴着。 而如今那香囊不翼而飞,换上了一个华美精致的荷包。 第8章 你的药没效果,又蠢又贪 想到赵云熙说过的话,叶子清默默将提醒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她首先是个人,有自己思想与尊严。 其次才是医者。 被伤透了心的她,不想再自讨没趣地去追问什么。 只是,她不想追问了,赵云熙却没想放过她。 款款走到叶子清面前,赵云熙轻抚着荷包,如同在触摸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嫂嫂瞧瞧我的荷包,好不好看?” 叶子清微微点头,真诚地夸赞:“好看。” 赵云熙笑容僵了僵,有些不高兴。 这女人看到香囊被换了,为何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一定是装的!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哼笑道:“算你有眼光,这荷包可是许姐姐送我的。许姐姐是相府千金,金枝玉叶,蜀锦这种千金难求的料子,对她来说却是唾手可得。” 她将荷包解了下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你看,这名贵的布料就是不一样,触手光滑,颜色鲜艳,再加上好的绣工,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最美的成品。” “不像之前那个香囊,颜色暗沉,布料粗糙,就算我有巧夺天工的手艺,可底子是残次品,也做不出好东西。” 她挑眉看着叶子清:“嫂嫂觉得呢?” 尽管早就看清了赵云熙的真面目,可如此直观地面对她的恶意,叶子清还是忍不住觉得窒息。 她不欲浪费唇舌,流苏却气不过:“三小姐,你怎能如此伤世子妃的心?那香囊里的香料是她根据您的体质亲自挑选出来的,既要保证那些药材能够强身健体,又得考虑香味的问题,那段时日她为了寻找合适的材料,每日只睡不到三个时辰。” “这些年您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不需要世子妃了,就要糟践她的心意吗?” 叶子清阻止不及,只能将小丫头拉到身后。 赵云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强身健体?改善体质?” 她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若不是兄长当上世子后结识了许多人脉,若不是许姐姐为我引荐了御医,我还真被你们这对卑劣的主仆骗过去了!” 叶子清蹙眉:“你这是何意?” 赵云熙怒道:“御医为我把脉后告诉我,我的身体根本没有问题,许多人都和我一样幼时身体虚弱,只要后续饮食上注意,到成年之后就会恢复健康。” 她恶狠狠道:“亏我从前那般相信你,不管你开多苦的药,我都不曾有怨言。直到见到御医后我才知道,你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你不过是为了笼络哥哥的心,才故意拿我做筏子!” “叶子清,你真让人恶心!” 别的事情叶子清可以退让,可关于医术的事情她却不能妥协,这关乎了她的医者道义,也关乎了父亲的名声。 “哪位御医跟你说的?我要与他对峙。” 赵云熙冷冷一笑:“我都是托了许姐姐的福才能让蒋御医纡尊降贵地为我诊断,你是什么东西,还想见到那等人物?” 蒋御医? 叶子清听过这个名字。 爹爹离开前曾经跟她讲过朝焰国有名的医者,蒋御医便是其一。 这位蒋御医最擅长的是妇科千金,专门为宫中的贵人娘娘们治疗妇科之症。 巧的是,她知道蒋御医家住在哪里。 “我是永定侯府世子妃,这个身份足够了。” 她抓住赵云熙的手,径直朝着府外走去。 手指搭上赵云熙手腕的时候,她顺便探查了一番对方如今的情形,心中越发疑惑。 虽然赵云熙现在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但她的脉象并不稳,还是很弱的。 那位蒋御医怎么会说赵云熙的身体没问题? 赵云熙猛烈挣扎着,但她本就身体虚弱,又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根本比不得常年上山采药的叶子清力气大。 不多时,两人就走出去了老远。 “你们在做什么?” 赵云澜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叶子清脚步一顿。 赵云熙趁机挣开了她的手,跑到赵云澜身后告状:“哥,她欺负我!” 赵云澜沉下脸:“叶子清,你真是越发的过分了。” 叶子清深吸了口气,条理清晰地解释道:“熙儿的身体你是知道的,她自幼体弱,我来了之后勤勤恳恳地为她调理了三年,她方能像健康的人一般自由行动。” “可蒋御医却说她身体无碍,还让她丢掉了用来增强体质的香囊。” “香囊没了可以再做,可蒋御医说她是个健康的人,就代表着她今后不需要再继续调理。” “以熙儿如今的情况,一旦断药,一年之内必会旧疾重犯,她……” 还未说完,就被赵云澜打断:“够了!” 叶子清接下来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有些茫然地看着赵云澜。 赵云澜神色不耐:“我原本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不想揭穿你,可你竟然不知悔改,还想编造谎话来蒙骗我们,叶子清,你怎么这般不要脸?” 叶子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我不要脸?” 赵云澜冷笑:“不是吗?” “熙儿也好,还是我也罢,我们的身体原本就没有问题,即便没有你,待到成年之后我们也可以变成健康的人。” 他的神色里满是失望:“原本我念在夫妻三载的份儿上,并不想戳穿你的谎言,毕竟虽然你的调理没有效果,却帮我们没有痛苦地度过了这三年,也算是功过相抵了。你偏偏要揽功劳,当真是……又蠢又贪。” 叶子清身体晃了晃。 几年的朝夕相处、悉心照料,最后竟然换来了这么个评价,她只觉得自己的一番情意还不如去喂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心中的痛楚还在蔓延,面上却已经不显分毫:“既然你们宁愿相信别人也不信我,那……就当我是工于心计吧!你们放心,日后,我再也不会自作多情。”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强装出来的坚强终究是假的,让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脆弱。 赵云澜皱皱眉,想宽慰几句。 赵云熙却是抱住了他的胳膊:“哥哥,快走吧,许姐姐要等急了。” 第9章 小心我休了你 待到兄妹二人的身形消失不见,叶子清才松开按着流苏的手。 流苏气的直跺脚:“他们怎么能如此污蔑您?就算那人是御医,可御医也不是不会出错的吧?” 叶子清抿着唇:“蒋御医成名已久,就连我父亲对其医术都夸赞不已,想来应该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流苏瞬间明白了:“那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帮许小姐污蔑您!身为一个御医,他怎能如此,连医德都不要了?” 叶子清改变了当日的行程,去调查了一番蒋御医的事情。 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不少事情。 蒋家世代从医,在京中开了一家医馆。 因了御医之家的荣光,蒋氏医馆的生意非常好,不但是前来看病的病人络绎不绝,还有许多专程来买各种宫廷秘药的,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通过半天的调查,叶子清发现蒋氏医馆出售的药物有问题。 主要是卖给平民的药物有问题。 许多只需要吃两三天的药就能够治好的病,蒋氏医馆开出的药却会降低药效,延长用药时间,从而达到圈钱的目的。 因为有御医响亮名头,蒋氏医馆的药也普遍比正常的医馆的药更贵,最普通的治疗风寒的药,一副就要一两银子。 五六天吃下来,就要吃掉寻常人家两三年的积蓄。 若这些药都是什么珍稀的保命良方倒也罢了,事实上却是一些以次充好的玩意儿。 可他们开给权贵人家的药物,却真的能够起到保命作用,往往一两天就能够取得奇效。 这样的调查结果,也与叶子清之前对蒋御医的人品的质疑相互佐证了。 她当即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铺纸研磨,将所收集到的罪行都写了出来,封好信封后,与所收集的罪证整合到了一起,拜托皇宫门口的侍卫转交给太后。 叶子清先前来过宫里几次,侍卫们知道她与太后交情不浅,自然不会拒绝。 当天下午,蒋氏的医馆就被查封了,大理寺的人进进出出,端的是忙碌非常。 叶子清站医馆不远处的巷子里,看着大理寺的官差将刚刚抓过药的平民一个个拦下来,由仵作将刚刚抓过药的平民手里的包药验证对比,她微微松了口气。 流苏也满脸解气。 “蒋氏医馆完蛋啦!” “走吧。”叶子清转身。 她承认自己是个小气的人,医者仁心她有,锱铢必较的心她也有。 对不起她的人,她会一个个讨回公道。 转身的时候,她却愣住了。 只见赵云澜和许芷兰正从对面走过来。 看到叶子清,二人也是一愣。 许芷兰率先反应过来,讶然开口:“世子妃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向对面的蒋氏医馆,似是无心地说道:“难道你是专门来落井下石的?” 闻言,赵云澜倏地看向了叶子清,锐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尖刀,似是要把人千刀万剐:“你怎能如此卑劣?” 叶子清心下一跳。 他们猜到了? 许芷兰又一脸不忍道:“蒋御医也是出于高尚的医德和道义才会仗义执言,并不是刻意针对世子妃,你若是恼他,叫到跟前来敲打一番也就罢了,怎能做出恶意举报这种事?” 赵云澜冷哼:“蠢货,你以为大理寺是吃素的吗?这种无凭无据的举报,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案,届时蒋御医什么事都没有,倒是你这个蠢货,蒋御医凭借精湛的医术治好了不少达官贵人,其中许多人是连我都要敬重的,你就等着被他们报复吧!” 许芷兰也是一脸不赞同:“不止呢,京中多少百姓都指望蒋氏医馆来活命,世子妃的恶意举报会害得他们没有地方看病,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人。” 叶子清松了口气。 坏消息,他们猜对了,事情真的是她干的。 好消息,只猜对了一半。 她目光冷淡:“我若有本事能让大理寺为我所用,你们见到我的时候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赵云澜二人均是一噎。 许芷兰十分看不惯叶子清云淡风轻的表情。 一个低贱的乡野村姑,令她不得不做平妻也就罢了,还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不是世子妃做的就好。”她面上却是不显,娇俏的面容上满是放松的笑意:“我先前还担心您做了那么多就是不想我顺利嫁给云澜哥哥,如今看来,都是我误会了,您分明是个很好的人。” 听到她隐晦的提醒,赵云澜便想起了自己被误诊的事情。 看向叶子清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厌恶。 “兰儿入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若是懂事一些,本世子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不介意让你继续做世子妃。你若是再敢搞小动作……别怪我休了你!” 叶子清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倏地染上了怒色。 “休了我?凭什么?” 赵云澜冷笑:“我想休就休,还需要理由?” 许芷兰假惺惺地充当和事佬:“云澜哥哥你别这样,世子妃会伤心的。”又看向叶子清:“世子妃你也少说两句吧,虽说云澜哥哥说的是气话,可很多错误的决定就是这么气话赶气话地赶出来的。” “若是云澜哥哥真的因为你无所出而休弃……”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哎呀”了一声,住了嘴,满脸慌张:“不是,我的意思是……” 赵云澜却是得到了启发:“就光是成亲三载无所出这一点,就足够了!” 叶子清看着眼前这张面目可憎的脸,只觉得恶心。 他自幼身体虚弱,重伤之后更是元气流失过多,当年父亲就曾经断言,他没个五六年根本调理不过来,这段时间内也无法孕育子嗣。 可他从未将父亲的话放在心上,如今更是将无法生育的责任全都推给了她。 然而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残忍,男女婚后无所出,不管真实的原因是什么,最后会被苛责的只有女子。 反驳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又吞了回去。 叶子清冷冷看了许芷兰一眼。 在赵云澜看不到的角度,许芷兰正不屑又得意地笑着。 叶子清心中哂笑。 她倒要看看,待到今日的回旋镖戳回去,这女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赵云澜,你不要忘了,你与我成亲之时,你只是个不受宠的侯府庶子,你身无分文,奄奄一息,与街边的乞丐无异!” 她懒得看许芷兰是什么反应,一步步逼近赵云澜:“是在与我成亲之后,你才步步高升,变成如今贵不可言的世子。” “而我,在与你成亲之后,已经没有了娘家。” “三不去我占了其二,想休我?你今日敢写休书,明日你负心薄情抛弃糟糠之妻的恶名就会流遍京城!” 第10章 给她点惩罚 自成婚之后,她一直都是温柔恭顺的,不管婆母如何刁难,她都不曾反抗。 以至于赵云澜忘记了,三年前她能够以女子之身在世间行走,靠的不仅仅是一手好医术,还有她的手腕和不肯吃亏的脾性。 如今她步步紧逼,眼神凌厉,气势逼人,他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神采飞扬的神医之女,竟然有些说不出话。 见赵云澜被震慑住,许芷兰有些不满,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佯装出无辜温柔的模样。 她正要开口说教,叶子清又将矛头对准了她:“许姑娘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明日便是大婚,这两日你接连与世子碰面,就不怕外人知晓后会惹来非议?” 许芷兰一噎。 说是大婚忙碌,其实忙的都是别人,她和赵云澜这对准新人反而没什么事做。 越是临近婚期,她便越是担心叶子清会搞破坏,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约赵云澜出来。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是外人知晓的话,定会说许多难听的话。 叶子清没再理会好似被扼制住了喉咙的二人,转身离去。 赵云澜怔怔看着她冷漠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心慌。 “清儿,等等我!” 他控制不住地追了上去,头一次没理会许芷兰的柔声挽留。 “贱人!”许芷兰跺了跺脚。 珍儿也跟着骂道:“她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竟然也敢在小姐面前装大婆,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 许芷兰收敛了怒容,不屑道:“你也说了,她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罢了,便是占着个世子妃的名头又如何?就怕她没那个福气。” 珍儿眼珠子一转:“小姐说的是,这世子妃之位,早已是您的囊中之物,如今不过是让她代为保管罢了。” 许芷兰眯了眯眼:“若非不想坏了大喜的日子,本小姐定要教她知道厉害!” “不过……暂时不能动她,动点无关紧要的人,倒是无妨。” 如今的永宁侯府早已经焕然一新,处处都弥漫着喜气。 流水席已经办了五天,加上明日和大婚之日,竟是足足要办七天。 这样的待遇是叶子清不曾享有过的。 当年她嫁给赵云澜,二人不过是各自做了一身喜服,在大婚当日请了村子里的人吃了顿饭,又给她爹行了礼。 洞房花烛夜,赵云澜在她耳边温柔呢喃,说将来定会补偿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而如今,他的确是有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新娘却不是她。 她还要亲手为他操办,只为了那可笑的贤良淑德的美名。 外面喧嚣热闹,清风苑却是冷冷清清,就连噪音也避开了这偏僻破落的院子,不愿分给它分毫喜悦热闹。 叶子清乐得清闲。 吃过晚饭,管家找了过来,说府中人手不足,想让流苏去帮忙。 叶子清淡淡看他:“人手调度都是我亲手安排的,我怎么没觉得人手不足?” 管家讪讪一笑:“世子妃是第一次操办这样的大事,安排失误也是很正常的。这两日是宾客最多的时候,府里的人手用不过来了。万一到时候因为缺少人手而出了岔子,可就不美了。” 他面上恭敬,心中却非常不屑。 若非是得了吩咐,他才不愿意踏足这不祥的地方。 叶子清若有所思:“这样啊。” 管家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心中却对于要应付这个已经失宠了的世子妃非常不耐。 叶子清像是看不出他的不耐烦一般,淡淡道:“你们只怕人手不足而耽误事情,就不怕丢脸吗?” “我堂堂世子妃,身后没有奴仆成群就算了,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比在大喜的日子里出岔子还要贻笑大方吧?” 管家神色一僵。 叶子清又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侯府应该有不少庄子,光是京城附近的就有两个,每个庄子里至少也得有几十上百个庄户、长工。这么多好用的人你不去找,偏偏要调走我身边唯一的丫鬟,管家,你安的是什么居心?” 管家扑通跪下:“世子妃恕罪,都是奴才头脑不清,没安排明白,请您看在世子爷的大喜之日的份儿上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他不怕叶子清这个没有实权的世子妃,却担心她因为失心疯而跑出去乱说。 届时侯府丢了面子,他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叶子清轻呷一口茶水,敛眸:“办差事的时候动动脑子,否则两头落不到好不说,还有可能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你觉得呢?” 管家宛若见鬼一般地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知道? 叶子清却是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管家走后,叶子清亲手锁好院门,又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对流苏吩咐道:“今日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去。” 顿了顿补充道:“夜里你和我一起睡吧,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流苏不解:“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叶子清蹙眉:“若我猜的没错,某些人因为白日的事情记恨上了我,却又碍于婚期在即不宜传出对她不利的消息,便想通过对付你来报复我。” 堂堂相府千金要下嫁给人做平妻,正妻只是一个乡野医女,这事儿已经成了京中的谈资。 人人都称赞赵云澜和许芷兰的神仙爱情,夸奖赵云澜情深义重、不曾抛弃糟糠之妻,更称赞许芷兰心胸豁达,愿意与一个民女共侍一夫。 这桩婚事,侯府和相府都赚足了美名。 在这关键时刻,他们是不会允许流出对他们不利的传言的,所以哪怕许芷兰恨毒了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她。 但动流苏就没什么关系了,毕竟对其他所有人来说流苏只是一个小丫鬟,死了也无关紧要。 除了她叶子清会心疼、痛苦。 流苏瞪圆了眼睛:“许小姐想杀我?” 她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叶子清原本不想吓她,可又怕她会在没有防备之下着了道儿,只能硬着心肠点点头:“所以这两日你一定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我们两个在一起,谁都别想打坏主意。” 流苏忙不迭地点头。 是夜。 叶子清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身旁传来了动静。 她心下一个激灵,赶忙睁开了眼。 却见身旁已经没有了流苏的身影! 第11章 你别闹了,乖一点 她慌张地起身,却发现流苏正站在门边,见她醒了还很惊讶:“小姐你怎么醒了?” 叶子清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身边没人了,吓醒了。” 流苏有些愧疚:“对不起小姐,是我起夜的动静太大了。” 叶子清掀开被子下了床:“一起吧。” 她披了件外衫,就和流苏一起出了门。 清风苑虽然地处偏远,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全都有。 茅房就在西北角。 叶子清推门进了茅房,正要解开衣服,恍然间觉得腿间一片濡湿。 她面色变了变,这才想小日子到了。 这些时日她每天都忙忙碌碌,完全没想起来。 她准备让流苏先上方便,等她拿了月事带再来。 一推门就愣住了。 只见不知从哪里来的陌生男人男人一手捂着流苏的嘴,一手拖着她,似是想要将她给拖走。 男人长得五大三粗,流苏只到他的胸口。 小姑娘拼命挣扎着,奈何男人的力气太大,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叶子清只怔了一瞬就反应了过来,反手洒出一手粉末。 大汉没有防备之下吸了好大一口粉末,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叶子清拿出解药给流苏服下,看着晕死过去的陌生大汉,眼底一片冰冷。 流苏顾不得口鼻上传出的火辣辣的痛感,狠狠踹了大汉两脚,这才问道:“小姐,要不要告诉世子爷?” 叶子清沉默片刻,淡淡道:“告诉他有什么用?” 她都能预想出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那便是,不了了之。 毕竟明日就是平妻入府的日子,对他们来说,任何事情都要排在这件事之后。 对他们而言,流苏不过是个下人罢了,还因为发现的及时而没有受伤。 他们更是不会在乎。 流苏指着地上的人:“那,这个人怎么办?” 叶子清冷笑:“某些人好心地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我自然是要回礼的。” 相府嫁女,尽管只是给人做平妻,排场也不可能不壮观。 相府也办了七日的流水席,天色刚刚蒙蒙亮便有百姓凑了过来,等着一会儿开席吃早饭。 突然,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异常:“你们看,那里怎么有个箱子?” “莫不是哪位大人送给相爷的贺礼?” “哪有人将贺礼放到大门口的,不怕被人搬走吗?” 百姓们议论纷纷的时候,箱子的盖子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伸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起身,神情茫然地环顾四周:“我怎么会在这里?” 随着男人的动作,一摞白纸从他身上落下。 微风吹来,白纸被吹的四散飘零。 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从脸上取下了被封呼过来的纸,惊呼道:“上面有字!” “上面写的什么?” 瘦弱男人是个落榜的秀才,清了清嗓子扬声念道:“许小姐,礼尚往来,你可还满意?” 闻言,百姓们看了看那壮硕的男人,又瞅了瞅气派非凡的相府。 有心思活络的,早已经默默地退走了。 不明所以的人虽然想不明白,可见周围的人一脸讳莫如深地离开相府,也跟着一哄而散。 相府内。 许芷兰还未起床就被下人叫醒,得知了府外发生的一切,她气的将手里的玉簪扔到了地上:“混账东西,竟敢摆本小姐一道儿!” 她并不觉得自己先去算计叶子清有什么不对,满脑子都是自己被人打脸的愤怒。 “叶子清,这事儿没完!待到本小姐入了府,就是你的死期!” 许丞相下朝回来听说了此事,足足训斥了许芷兰半个时辰。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许芷兰脸上的杀意怎么也退不下去。 侯府。 叶子清找人将那大汉送到相府后,回来后便一夜好眠。 还有最后一天。 虽然不确定圣旨什么时候会下来,但她相信皇帝答应了她的事情绝对不会食言。 有了昨日的前车之鉴,她今天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最后一天。 为了庆祝即将摆脱这糟心的婚姻,叶子清决定今日吃顿古董羹。 主仆两个忙忙碌碌了一个时辰,炒好了底料,切好了肉片,又准备了一些蔬菜。 不多时,浓郁的香气便从院子里飘了出去。 赵云澜来的时候,叶子清正将最后一片肉片放入口中。 薄薄的肉片在锅里烫熟后,蘸着浓郁的麻将酱料放入口中,满口生香。 赵云澜看着吃的香甜的叶子清,神色复杂。 叶子清淡然地放下碗筷,虽然惊讶于他为何会过来,但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绪:“东西都吃完了,就不添碗筷了。” 看着她冷漠的神色,赵云澜心中一梗,有些失落。 “清儿,你变了。” 若是从前,她定然会温柔地问他有没有用饭。 不管他有没有在外面用饭,她都会亲自为他奉上筷子。 叶子清挑眉,只觉得这样的控诉可笑至极。 她并不答话,而是问道:“世子有事?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赵云澜一愣:“问罪?问什么罪?” 叶子清惊讶了一下,不过转瞬就想明白了。 许丞相权势滔天,想要遮掩一点消息,并不难。 赵云澜走到桌边坐下,神色间满是怅然:“我只是突然很想见见你。” 与许芷兰成亲是大势所趋,他并不后悔。 他爷爷是第一任永定侯,是因为有从龙之功才被封侯的。 他爹与先皇从小一起长大,所以虽然没有建立功勋,侯爵的位子也坐的稳稳当当的。 只有他,既没有从龙之功,也与皇帝不熟,还没有强大的母族做助力。 他必须要有一位能上得台面的夫人。 这些话他不觉得有必要说,毕竟他是男人,他想做什么也就做了,无需解释。 只是看着这满府的红绸,他突然就想起了与叶子清成亲时那个简陋的小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成亲时我答应过你,今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所以大婚后,你便搬去倚梅苑旁边住吧。” “有些事情本该是你娘教你,但你没有娘,所便替她告诉你。自古以来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若非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正处于低谷,你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我侯府的世子妃。” “如今兰儿肯跟你好好相处,你就别闹了。” “明日,你乖一些。” 叶子清险些将滚烫的汤水洒到他的脸上! “你此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 第12章 背道而驰 叶子清险些将滚烫的汤水洒到他的脸上! “你此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 赵云澜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叶子清微微偏头避了开去。 赵云澜一顿,不在意地收回手:“兰儿是丞相之女,与你不同。她的身后有整个相府撑腰,而你的身后却空无一人,你能仰仗的,就只有我。” “你乖乖的,我会替你撑腰的。” “若是你不乖,连我都不管你了,你在这府里就会举步维艰。” 这是叶子清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以来情绪起伏最激烈的一次。 她怒极反笑:“你明知道她入府之后我不会好过,为何一定要这么做?” 赵云澜像是在看着无理取闹的孩子般叹息:“我是真的爱你的,可谁叫你不能为我提供助力?” “清儿,你听话,日后不要闹了。我保证,一定会保全你世子妃的体面。” 叶子清只觉得一阵反胃。 “滚!” 赵云澜皱着眉头:“你……冥顽不灵!” 他拂袖离去,只留下失望的话语传进叶子清的耳朵里:“你若执意要自讨苦吃,休怪我不给你撑腰!” 叶子清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外,只觉得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凉风呼呼地从洞口灌进来,她浑身发冷。 这就是她爱了三年的男人! 是她想要与之度过一生的人! 幸好她醒悟的足够及时,也准备好了退路,否则,她的后半生定然会无比痛苦。 那样的日子,只要想想她就直冒冷汗。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魔窟! “流苏,收拾东西。” 大头的东西她都收拾好了,屋内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一些贴身之物。 主仆二人很快就准备好了。 一人一个包裹,很轻便,是她们在府里所有的家当。 夜,越来越深。 前院的热闹却久久不散,一直吵闹到了黎明时分。 虽然清风苑听不到前院的热闹,却能看到黑夜中的灯火通明。 黎明时分,锣鼓响起,前院开始收拾着要去迎接新娘子。 有婆子过来请叶子清。 许芷兰虽然是平妻,但叶子清毕竟是先入府的,按照规矩许芷兰须得给她敬茶。 “我收拾一下,很快就过去。” 婆子看着叶子清素净的衣衫,眸中划过了鄙夷之色:“世子妃,今日可是大喜之日,你不要给大家找不痛快。” “耍小手段非但无法挽回世子爷的心,反而会让他更加厌恶了你。” 叶子清淡淡道:“你且回去告诉婆母让她放宽心,我是不会闹事的。今后,侯府内会一团和气,绝对不会有人破坏世子和许小姐的幸福。” 郑婆子是侯夫人孟氏的掌事姑姑,得了保证,她冷哼一声:“希望世子妃说到做到。” 那倨傲的神态,不像是在对主子说话,更像是在对下人颐指气使。 叶子清也不生气。 相反,她很庆幸,也很兴奋。 幸好她对侯府足够了解,猜到了孟氏肯定会在仪式开始之前会派人来警告她,她耐着性子等到了现在,果然把人等来了。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郑婆子离开后,叶子清拎上了包裹:“走吧。” 流苏有些担心:“可是小姐,圣旨还没下来,咱们现在走,真的不会有事吗?” 叶子清摇摇头:“君无戏言,陛下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会下和离圣旨。最迟,天亮后圣旨就该送到府上了。” 她隐隐能猜到,太后是要为她撑腰。 这样的心意,她心领了。 至于侯府会不会觉得丢脸,日后又该如何自处,与她无关。 从今往后,天高海阔,互不相干。 她只会是她叶子清,再也不是什么世子妃。 无需每天早中午三顿的被立规矩,无需费尽心思地讨好丈夫、照顾小姑子。 往后的人生,她只为自己而活。 黎明深深。 叶子清走出后门,将侯府甩在了身后。 走过街角的时候,只见迎亲的队伍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十里喜色染红了青石巷,喜轿上,缠枝并蒂纹随风摇曳流转,朱英翠盖,弹匣流蕴,銮铃和鸣。 赵云澜坐在高头大马上,端的是意气风发。 他渐行渐远,走进了另一个女人的生命里。 却,渐渐走出了她的世界。 “走吧。” 叶子清转身,与迎亲队伍背道而行。 第13章 独立户籍,女户 黎明深深。 前往北境的大军在太阳尚未露出地平线之前,雄赳赳气昂昂地开拔。 二十万大军乌泱泱的,如同遮天蔽日的彩云,一路向北,一往无前。 夏末秋初,不时有枯黄的落叶飘下,却被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没人知道它们曾经绚烂过,就如同这些当下还年轻鲜活的生命,不知何时会消弭在北境的残酷环境与战争里。 叶子清的心也染上了几分悲凉。 却不后悔。 她是神医之女。 父亲一生都在立志救人,她也要追随父亲的脚步。 何况,她是朝焰国的子民。 虽为女子,却也愿为这国泰民安尽一份心力。 而在叶子清随着大军渐行渐远的时候,天色也渐渐亮了。 赵云澜迎来了他心心念念的新娘。 迎亲队伍回到了侯府。 跨过火盆,经历了一系列流程后,终于到了拜堂的吉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赞礼官的最后一句还未喊出,就听府外响起了更加响亮的通传:“圣旨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侯府内哗啦啦地跪了一片。 赵云澜也懵懵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氏女子清与永定侯府世子赵云澜感情破裂,特赐和离。从今往后,男娶女嫁,再不相干。” 满室哗然。 赵云澜嚯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猛地蹿了起来,想要质问皇帝凭什么干涉自己的婚事? 赐婚倒还好说。 可凭什么让她和离? 孟氏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死命将他按回地上:“儿啊,不可违抗圣旨!” 赵云澜憋屈地跪了回去。 却见那太监又掏出了另一张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昭云,叶氏女子清秀外慧中,医者仁心,救太后有功,特封为县主,赐府邸一座,黄金千两,朱钗十支,金步摇十支,珍珠项链十条,金叶子百片,玉器十件,奴仆三十人,钦此。” 宣读完,他才像是反应过来叶子清不在这里了一样,一拍脑门:“瞧咱家这记性,叶县主已经于清早离开了永定侯府,这圣旨应该送到她的府邸去才对。” 他笑眯眯地看着赵云澜:“世子爷,先接了和离圣旨吧。” 赵云澜浑浑噩噩,已然傻了眼。 不只是他,场中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谁能想到,曾经不起眼的医女,如今竟然一跃变成了二品的县主? 她靠着自己得到的县主之位,甚至比赵云澜的的身份还要高贵。 毕竟赵云澜只是世子,还没有继承爵位。 宣旨公公好似没发现赵云澜的失魂落魄,也没发现侯府众人的神色异样,笑着让人将门外的赏赐抬上,送去叶子清的府邸。 孟氏眼珠一转:“李公公,清儿如今就在府上,就不麻烦诸位走这一遭了,等清儿什么时候搬去新府邸,再一并带过去。” 李公公沉下脸:“县主的名讳,也是赵夫人能叫的?” 孟氏虽然是侯夫人,却并非诰命。 单论身份,她还得向叶子清行礼。 孟氏有些难堪,但作为一个能从妾氏转正的宅斗赢家,她能屈能伸,立时道歉:“是我臣妇失言。” 她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姑姑上前给李公公塞银子。 李公公抽回手冷笑:“咱家清清白白,可不敢收来历不明的钱。” 又道:“县主已于黎明时离开了侯府,这些赏赐,就不劳赵夫人操心了。” 孟氏又急又怒,拼命给永定侯使眼色。 永定侯腆着脸笑:“李公公应该是搞错了,清儿一直在我们府中呢,这些东西还是由我们转交给她吧。” 永定侯有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虽说这些年毫无建树,但因为皇帝顾念旧情,所以宫里人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岂料今日,李公公丝毫不给他面子:“陛下耳提面命,让咱家一定要将这些东西交到县主的手上,就不劳侯爷操心了。” 他不再与众人废话,命人抬着东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侯府。 赵云澜再也忍不住,推开孟氏的手,快步朝着清风苑跑去。 许芷兰猛地掀起盖头,羞怒交加:“赵云澜!堂还没拜完!” 然而赵云澜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不相信叶子清走了。 不相信叶子清会离开他。 清风苑内空空荡荡,不但没有半分人气,就连一样代表着这里有人曾经生活过的证据都没有。 床板是空的,没有被褥。 柜子是空的。 没有衣服,也没有叶子清珍爱的瓶瓶罐罐。 厨房是空的,没有柴火,锅里没有东西,就连灶膛里的灰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整座小院干净空旷的可怕。 “不!不可能的!清儿不可能离开我的!” 赵云澜无法相信,那么爱他的叶子清,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的叶子清,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决绝,才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他的世界。 “我不信!” 愤怒与惊恐充斥着他的大脑,他忘记了今日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婚,就要冲出去找叶子清。 新府邸! 她一定在那里,正等着他去接她回来! 然而刚一回头,他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朝着地上栽去。 *** 李公公快马加鞭地追了过来,将侯府发生的一切转述给叶子清,她才知道皇帝和太后为了给她出气,竟然如此用心良苦。 她心中感动,笑道:“太后娘娘与陛下的恩情,我铭感于心,定会尽我所能地协助大军取得胜利。” 她将一张银票塞进了李公公的手心:“公公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回去喝些好茶水。” 李公公没推辞,笑眯眯地收了。 大军休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叶子清没敢耽误军队的行进进度,待到送走李公公,她快马加鞭地追上了大部队。 “小姐,李公公是来送和亲圣旨的吗?” 流苏眼巴巴地问道。 叶子清轻笑:“不止。” 李公公不但送来了和离的圣旨,还送来了新的身份文牒。 从今往后,她在户籍文书上的前缀就不再是谁谁谁的妻子了,而是一家之主。 她拥有了独立的户籍。 俗称,女户。 第14章 追到边境 北境环境艰苦,春季时漫天风沙。 夏季酷暑难耐,又因为地处草原,时常有蛇虫猛兽出没。 秋冬天气转冷,京城的贵族们还安逸地在院中喝茶赏菊的时候,北境的人已经穿上棉衣了。 到了冬日更是冷得不得了,叶子清裹着两层厚棉袄,方才堪堪不那么冷。 眨眼间,叶子清已经随着大军在北境驻扎了一年。 这一年来,百里帝国时常出兵骚扰,但顾元帅治军严明,用兵如神,顾小将军亦是能征善战,每次都能将百里帝国的骚扰成功击退。 顾小将军亦是前锋,也是与大军汇合后叶子清才知道,顾前锋顾洲竟然是顾元帅的儿子。 顾小将军未雨绸缪,有几次提前侦查出了百里帝国的进犯路线和时间,粉碎了他们的阴谋,保护了附近的百姓的生命安全和田产。 叶子清一开始有些水土不服,还没到北境就病倒了。 这让顾小将军总是阴沉着一张脸。 偶尔他策马路过她所在的马车的时候,眉心皱的仿佛能够夹死苍蝇。 叶子清十分内疚。 她不想拖累大军的进度,是以一面给自己开药,一面画了个看不出病容的妆容。 幸好她早些年漫山遍野地去采草药,身体素质还算可以,是以熬了七天之后,终于彻底病愈。 或许是因祸得福,她来到北境以后反而倒没有再生病。 倒是流苏,在降温的第一天就病倒了。 叶子清自己也带了不少药材,没有动用军中的东西,很快也把流苏治好。 之后二人便投入了工作。 顾元帅再怎么用兵如神,士兵却也不是神,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 大军刚一驻扎好,叶子清就投入了对伤员的抢救中。 她特意让顾元帅准备的药材,也派上了用场。 一开始,众人见她是个女子,而且还是年轻的女子,满眼都写着不信任。 甚至有兵痞出声调戏:“你一个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跑到男人堆里算是怎么回事?” 他眼珠一转,目光在叶子清姣好的面容上扫来扫去,坏笑:“哦,我知道了,你是来军营挑汉子的?” 后果便是,接下来的一整日他都无法开口说话。 第二日,那兵痞终于能说话了,再看见叶子清就变成了鹌鹑,一句话也不敢说。 而有了那兵痞的教训,其他人也知道叶子清不是好惹的,手上还有真功夫,也都老实了下来。 此后经历了几场战役,每天都有新的伤兵送进来。 伤痕累累的伤兵,或缺了胳膊,或断了腿。 有的被穿透了胸膛,有的破了肚,还有人被砍掉了耳朵、戳瞎了眼…… 最轻的也是被兵器砍伤,就算没有缺少部件,也面临失血过多的风险。 受的伤千奇百怪,唯一相同是每个人都鲜血淋漓,送来的时候痛的忍不住想打滚。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有了叶子清的加入,伤兵们离开的时间缩短了。 往日里哪怕是受伤最轻的人,也要三四天才能回到营地继续参加训练或者是上战场。 而现在,轻伤的人第二天就能离开。 原因无他。 叶子清制作的金疮药效果卓越,只需要一天多就能够让伤口愈合到可以下床行动的程度。 而且,她还主张使用缝合的手段帮助加速伤口的修复。 一开始军医们都反对。 缝合伤口,那是给畜生处理外伤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手段。 直到某一日,顾小将军被一个百里帝国的长刀砍在了手臂上,伤口深可见骨。 他力排众议,同意叶子清的缝合治疗方案。 那是叶子清第一次正式和顾洲打交道。 他拒绝了使用麻沸散,因为麻沸散在麻痹疼痛的同时,也会麻痹头脑。 他担心会影响日后的行军布阵。 针线在皮肉间穿梭,他英俊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平静的好像正在缝合的皮肉不是他的一样。 只有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叶子清佩服不已,下手的时候不自觉变得轻柔。 缝合完成后的第二天顾洲就上了战场。 一场小捷战役结束,他来到伤兵营,请叶子清检查伤口。 当着一干老军医和伤兵的面,叶子清拆开了厚厚的纱布。 于是众人就看到,原本吓人的伤口如今依旧牢牢地闭合着,并没有因为他参加了一场战役而破裂开来。 老军医们终于妥协,将伤口缝合加入了治疗手段。 事后叶子清原本打算专程感谢顾洲一番,谁料接下来的日子她却没有再见过他。 听闻他是被派去做秘密任务了。 叶子清只是个小小的军医,无从知晓将领们的部署,只能一日日地窝在伤兵营,为战士们疗伤的同时,也在思索新的治疗手段。 最近的边境还算安稳,不知是百里帝国被打怕了,还是在密谋着要搞一出大事,竟是整整半个月没发生战役。 伤兵营内没有增加新的伤患,轻伤者全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参与操练或者执行任务,只有重伤的患者还在伤兵营接受治疗。 不过这些人伤好后,大概率是没有上场的机会了。 叶子清换好衣服,朝着军营外走去。 没有战事的时候,军中的人也会轮值休息。 顾元帅知晓她县主的身份,每个月给了她四日的假,只要她想,便能回城休息。 叶子清穿着素净的衣裙,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斜插着三根木簪,肩上垂下一缕墨发,素净又温婉。 她与流苏并肩,不疾不徐地朝着城中的宅子走去。 顾元帅原本想让她直接住在北战府的别院里,叶子清婉拒了。 经历了三年的婚姻生活,她如今对寄人篱下有很深的抵触情绪。 回到宅子外,她正要拿出钥匙开门,手却一顿。 身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清儿!” 叶子清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清儿!”男声越发清晰,也越来越近。 他回身看去,果然就见,赵云澜神色激动地扑了过来。 黛眉一蹙,叶子清语气冰冷:“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年不见,赵云澜像是老了十岁。 原本的满头青丝竟然有了灰白的痕迹,身形消瘦,颧骨突出了许多,眼窝也凹陷了下去。 只走了几步路,他的呼吸便有些不稳。 却执着地想要抓住叶子清的手:“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饱含深情,眸中染上了泪意。 叶子清却只觉得厌烦。 第15章 他是谁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叶子清神色冷淡,眼神没有半点温情。 赵云澜被她的眼神刺痛,慌忙别开视线,自顾自地笑:“你走后,我在御赐的府邸外等了许久,你都没有回来。后来我辗转了许多渠道,动用了许多人脉打听,才知道你竟然来了北境。” 他抓住叶子清的手,言辞恳切:“清儿,跟我回去吧!” “你走后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世间其他女子,皆比不上你分毫。” “过去我没认清自己的心,才会伤害了你,才会一错再错。但是现在,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一定会赎罪,会用余生倾尽所能地爱你。” 叶子清的情绪很平稳,没有因为这迟来的甜言蜜语而悸动。 她嘲讽地问:“你和许芷兰的婚事告吹了?” 赵云澜一噎。 吹是不可能吹的。 发现叶子清不见之后,他虽然着实发疯了一通,但最后还是被押回去拜完了堂。 “你都和她成亲了,还让我回去做什么?回去做小吗?” 叶子清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你我既然已经和离,便没了半点关系。你该回去好好守着许芷兰,而不是来骚扰我。” “我们重新成亲!”赵云澜献宝一般道:“我没有将她扶正,她如今依旧是平妻。世子妃的位置,一直为你留着。” 叶子清愕然。 她倒是没有感动,只是觉得困惑。 当初他不顾他们的誓言,也不顾她的体面与感受,强硬地要与许芷兰成亲,要将人迎入府做平妻。 他对叶子清的不喜与厌恶虽未言明,她也感受的清清楚楚。 她已经如他所愿地离开了,他竟然又回过头来求她回去,还委屈许芷兰这位相府千金》? “赵云澜,你在闹什么?”她神色冰冷。 赵云澜一怔。 “我?闹?” 这句式,有点熟悉。 犹记得叶子清嫁给他的第二年,他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还会彻夜不归。 有时候回来,身上会沾染上陌生的香气。 她询问他的去处,他一开始还会耐心解释。 几次过后,他便不耐烦了,反感地吼她:“叶子清,你在闹什么?” 赵云澜有些心慌,又有些手足无措,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 叶子清却半点怜惜都没有,她只是皱着眉:“你嫌弃我出身低微,转头攀上了高枝。按理说,你得偿所愿了,是不该回来吃回头草的。” 她清凌凌的眸子如同可以洞穿人心的利器,唇角微微绷直,没有弧度。 冷嗤了一声才冷冷开口:“你之所以会来找我,是因为你们发现了蒋御医医德有亏的事实,发现他当初收了许芷兰的好处故意污蔑我,发现你们的确是因为从娘胎里带来了虚症,发现在离开我之后,你和赵云熙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别的大夫却束手无策。” 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赵云澜做作的深情。 “赵云澜,你真让我恶心。” 被毫不留情地戳穿真实用意,又被那样厌恶的眼神看着,赵云澜自尊心受挫,反而怒了:“耍小性子也要有个限度,我都亲自来找你了,你还要拿乔到什么时候?” 叶子清错愕:“我?拿乔?” 赵云澜冷笑:“你都被打发到这种破落的地方了,还没有认清楚现实吗?你是被赐封为了县主不错,可县主与县主也是有区别的。” “出身于皇室血脉的县主,背后有着强大的母族做靠山,是真正的人上人,是需要万人敬仰的贵族。” “而你这种被破格赐封的,不过是得到了一个空壳子罢了,那名头摇摇欲坠,风一吹就会掉下来,让你重新回到泥沼里。” “如果陛下足够看重你,就不会把你打发到这穷乡僻壤来受罪,更不会让你去军营里和一群男人厮混。” “你的名声已经臭了,这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男人会不嫌弃你。” 他恢复了倨傲:“而且,你也还爱着我,不是吗?” “什么?”叶子清只觉得荒谬。 赵云澜哼笑:“我已经调查过了,你还在为我守身,至今没有嫁人……” 叶子清额角的青筋蹦了蹦。 有涵养如她,此时也忍不住想要像曾经见过的底层泼辣妇人一般用扫帚将人打走。 可惜手头没有扫帚。 她指尖一动,银针在袖口掠过了一抹寒芒。 正准备让人闭嘴,身后闭合的院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 叶子清瞳孔微缩。 刚回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不对。 上次走的时候她分明将院门落了锁,可刚刚想去开锁的时候,门锁是开着的。 而且,门边有一抹暗红色的血迹。 她挺直了脊背,捏着银针的手也越发用力。 却在看到门后之人的时候愣住了:“顾……” “这是谁?”顾洲开口询问,也打断了叶子清的话。 他打量的目光在赵云澜身上扫了两下,看向叶子清询问。 这幅画面有些诡异,但叶子清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诡异在哪里。 她本想问他为什么会在她的家里,但想到他似乎是去执行秘密的任务了,应该是临时出了意外才会暂时躲在她家,便暂且压下疑问:“一个不重要的人。” 赵云澜半晌回不过神。 听到那句“不重要的人”才回过神,他几乎咬碎了后槽牙:“这个野男人是谁?” 叶子清却是懒得理会他,把流苏喊回来,便关上了院门。 赵云澜上前阻止,顾洲长臂一推,门重重合上,险些拍在赵云澜的鼻子上。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触碰,赵云澜的鼻子也还是被冷风刮的生疼。 “叶子清,你给我出来说清楚!叶子清!” 叶子清听着门外的喊叫,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流苏磨着牙:“我去把他打跑!” 她看这个前姑爷不爽好久了。 本以为小姐离开之后就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没想到这家伙还敢过来讨嫌。 她拎起扫帚就往外冲。 被顾洲拦下:“我去吧。” 院门打开又闭合,不多时,外面就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顾洲回来了。 叶子清正要询问,他高大的身体突然晃了晃,笔直地倒在了她身上。 第16章 千日散 一通手忙脚乱之后,顾洲被安置在了床上。 叶子清为他把了脉,发现他受了不轻的伤,还中了毒。 伤口好处理,可毒不好解。 这似乎是百里帝国的皇室秘药,名为千日散,是一种慢性毒药。 顾名思义,中毒的人会在第一千天的时候死去。 中毒之初没什么明显的症状,亦不会觉得痛苦。 直到第一个十天的时候,浑身会犹如被数万蚂蚁啃噬一般,痛不欲生。 此后,中毒者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虚弱,每过一个十天,都会经历万蚁啃噬的痛苦,而且一次比一次痛。 直至第一千天的时候,中毒者暴毙而亡。 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研究过千日散的毒,奈何还没有研究出结果,便云游四方去了。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父亲说已经有了解毒的方向,只需要再找到最后一味材料,说不定就能制作出解药来。 后来他就死在了北境。 叶子清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那最后一味材料,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死在了哪里。 她想的入神,眼神放空,没注意自己无焦距的视线落在了顾洲的脸上。 更没注意,顾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流苏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姐与顾小将军深情对望的场景。 她愣了愣,皱着眉将托盘放到了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叶子清被惊醒。 眼神恢复清明时,正对上了一双专注的眸。 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男子的脸看了许久,还是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她尴尬地缩了缩脚趾:“抱歉,我想事情想的入了神。” 顾洲似是不解:“为何要道歉?” “额……”叶子清哽住。 莫非他因为刚醒过来而神志不清,没发觉她的失态? 她自然不能说自己正盯着他的脸出神,扯开话题:“顾小将军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 顾洲一张口便溢出了一串咳嗽,苍白的面庞染上了红晕,漆黑的眸也染上了水汽。 在北境,谁人不知顾小将军虽只有十八岁,却战功赫赫,如同无坚不摧的利刃,总能轻易撕裂敌人的防御,将百里帝国的爪牙打的溃不成军? 在叶子清的印象中,他张扬、桀骜,如同不羁的风。 他总是健硕而伟岸的,尽管少年人的身材尚未成长为与顾元帅一般壮硕如山的程度,却能奇迹般地带给人安全感。 可是现在。 他虚弱又破碎。 叶子清慌忙别开视线,险些忘了追问。 顾洲捂着胸口。 叶子清为他处理过伤口,知道那里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他平复了一会儿,不等叶子清发问便主动答道:“我刚去了一趟百里帝国,发现了一个惊天阴谋。那些人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他们知道我出自征北军。” “我不能立马归队,否则会打草惊蛇。” “我需要一个可以帮我传递消息的人。”他目光灼灼:“县主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他说的云淡风轻,叶子清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凶险。 事关朝焰国的安危,她自然不会拒绝。 顾洲松了口气,又咳了几声才道:“多谢县主,你放心,这些时日的花销,待到我回到军营,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其实叶子清还有几个疑问。 比如,北城的空房屋那么多,他为何非要躲到她这里来? 比如,他是怎么在不破坏锁的前提下开门的? 转念一想,或许这些事情涉及到了机密,她便没有再问。 她打小开始便自己行医做事,学会的最深刻的一个道理便是,知道的太多没有好处。 叶子清本想出去购买吃食,顾洲阻止了她:“县主与征北军关系密切,若是对方在我军中安插了线人的话,大概率会私下监视你。你要买三个人的吃食,用不了多久就会暴露。” 叶子清没做过卧底,欠缺经验。 顾洲便提议,让她去酒楼里用饭。 她们主仆吃的不多,便是只要两个菜,最后也是要打包的。 他吃打包回来的东西就可以了。 叶子清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可是刚才你已经现身了,赵云澜知道你住在我这里,若是真的有人监视我的话,定然早就发现了你。” 顾洲噎住,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是啊,这是个大问题。” “若是解决不了的话,恐怕会给你带来危险。” 叶子清按了按眉心:“这样吧,我就说你是我堂兄,专程来投靠我的。” 顾洲凝眉:“不妥。” “为何?” “男女七岁不同席,尤其是世家女子,七岁之后不能与外男过多接触。即便我真的是你的堂兄,也不会堂而皇之地与你住在一起。” 叶子清越来越无语。 顾洲轻咳一声:“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他突然起身下床:“罢了,我还是不给县主惹麻烦了,这毕竟是我们征北军自己的事情,不能将你也牵扯进去。” “等等。”叶子清无奈:“你已经给我招惹来麻烦了,若是日后那些人发现你不在,反而会越发起疑。” 顾洲满眼抱歉:“对不起。” 叶子清想到赵云澜,沉吟道:“这样吧,这段时日若是有人问起,我便说你是我的夫婿,来北境前便成了婚,只是没有大肆操办。” 顾洲微怔:“这……会坏了郡主的名声吧?” 叶子清摇头:“反正我与街坊四邻并不熟悉,待到战事结束后我们就会回京,京中就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 “再说,实在不行还能搬家。北城这么大,我换个区去住,也不会有人认识我。” 她若有所思:“如此一来,我也无需藏头露尾。”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中午,三人吃完饭,顾洲率先起身收拾了碗筷。 叶子清本想拒绝,但见他做的有模有样的,便没有阻止。 “顾小将军。”叶子清喊道。 “怎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顾洲低头检查着手中的碗。 每一个碗都光可鉴人,没有半点油污。 叶子清道:“我要去处理点私事,你自便。” 顾洲已经擦干净了手:“去做什么?我陪你吧。” 叶子清皱眉:“你不是说担心敌方奸细发现你的踪迹吗?” 她心头浮现出了深深的怀疑。 这个人该不会是假冒顾小将军的奸细吧? 第17章 阴魂不散 顾洲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儿,全然没有做客人的觉悟。 叶子清虽然觉得有点儿怪异,还是转身出门。 不多时房门打开,叶子清扭头看去,顿时一愣。 只见门后站着的已经不是顾洲了,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他的身量看起来比顾洲要矮一些,虽然叶子清不喜欢用贬义的词汇形容他人,但此时的脑子却不受她的控制,蹦出了四个字——脑满肠肥。 “你……” 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这样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叶子清倒吸口冷气。 听声音完全就是顾洲,可他此时的形象,却与英挺帅气、意气风发的顾小将军没有半点关系。 “走吧。” 叶子清还是有些迟疑:“可是,你的伤,还有你的毒……” 顾洲不在意道:“小伤罢了,至于那千日散,平日里并不会影响什么。” 其实他身上的并不是什么小伤。 她不止一次为他做过治疗,他的身上总是旧伤未愈就添新伤。 这次更是可怖,有一道伤口是贯穿伤,只差一点就要穿透他的心脏了。 他之前已经做过了治疗,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但,并未痊愈。 她不敢想,一个人顶着一身伤是如何做到行动自如的。 叶子清还想劝他。 他却道:“奸细可能已经跟着我来到了北城,我要去街上看看,万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也好尽快作出安排。” 叶子清点点头,却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我也有想做的事情。” 顾洲易容后的胖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是不方便让我跟着吗?” 他想到了赵云澜,眼神暗了暗。 叶子清没发现他的不对,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倒也没有不方便,我是想去寻我爹。” 又道:“我只是不想耽误你的事情。” 顾洲心中松了口气,笑道:“那就更不会了。” 他反而能借着她寻父的事情做幌子。 叶子清隐约猜到了他的打算,倒是不觉得反感。 相反,征北军常年混迹在北境,他身为顾元帅之子,更是从小在北境长大,她还能请他做向导,帮她一起寻找父亲……的尸骨。 让流苏留下看家和准备膳食,两人并肩出了门。 路上,叶子清问道:“三年前,顾小将军可回京了?” 顾洲道:“唤我佑霖吧。” 佑霖,是他的字。 叶子清也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多不妥,虽然觉得直呼其名,哪怕只是个假名字,太过亲密,当下也只能从善如流。 “好,佑霖。” 顾洲不答反问:“为何这么问?” 叶子清道:“三年前,我父亲来北境做游医,被卷入了一场战争里。” 被乱刀砍死。 可这话她不想说。 那四个字太过残忍,每当想到她都会痛彻心扉。 顾洲有些惊讶:“令尊失踪了?” 叶子清拧着眉。 尽管不想承认那个事实,可事实终究是事实。 她正想回答。 顾洲以为她是因为太担心父亲的安危才说不出话,不忍再刺激她,回道:“三年前我已经回了京,并不在北城。” 说话间,他飞快看了叶子清一眼,眸中隐含期待。 叶子清却没有发觉,只是因为这个答案而觉得失望。 若是他三年前不在北城,岂不是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 她不禁再次懊恼了起来。 得知父亲的死讯的时候,她一时激动,晕死了过去。 待到醒来,送信的人已经离开。 那人大约是没想到她会亲自来寻父亲的尸骨,所以没留下具体的地址。 若是她当时没有晕过去就好了。 正失望间,却听顾洲道:“不过么,北城在什么时候经历了战争,战况如何,我还是能说上一二的。县主的父亲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 叶子清赶忙道:“三年前的三月份。” 顾洲想了想,道:“三月份的时候一共发生了两次小规模摩擦,还有两次是百里帝国的草原游匪擅自进犯北城周围的村庄。” “那两次与百里帝国军队的摩擦都是在城外,不过我并未听说有什么人被围困住。” “倒是游匪掳掠村庄的时候,倒是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叶子清赶忙追问:“佑霖可知是哪两个村庄?” 顾洲点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叶子清没拒绝。 三年多了。 她终于有了具体的线索,心已经飞到了那两个村子。 北城虽荒凉,但也不乏商户酒家。 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对未来的忐忑不安,却不妨碍他们好好生活。 两人出了城,正要策马赶路,却听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叶子清?” 叶子清愕然看去。 果然就看到了俏生生的许芷兰。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子清蹙眉。 许芷兰上下打量着她,眼神不再如一年前那般的稳操胜券,而是多了几分敌意与忌惮:“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叶子清:“?” 她在无语之下笑了出来:“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是。” 她都已经躲到千里之外的北境来了,却还是能看到她,阴魂不散的应该是她才是吧。” 许芷兰哼笑:“收起你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子,相公不在这里,你装了也没人看。” 突然,她注意到了一旁的顾洲,想起二人似乎是一起出城的,她露出了趣味的表情:“一年不见,你的品位竟然变得这么差了?还是说你骗不到什么好男人,只能随便勾搭了一个?” 叶子清沉下了脸,正要开口。 顾洲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县主,这女人说话好难听啊,卑职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粗俗不堪又满脑子污秽思想的女子。” 他一脸嫌弃:“卑职奉了陛下的命令保护您,不但要保护您的安全,也要保证您的情绪和思想的健康,日后像这样的人,您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叶子清眨巴了一下眼睛,飞快压下眼底的讶然,却怎么也压不下眼角的笑意。 顾洲这一席话,既阐明了两人没有不正当的关系,又讽刺了许芷兰满脑子的男盗女娼。 她抿唇微笑,低低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