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無人問津的故事》 1.时隔七年，第二次 “台风‘阿伦亚’预计将于明日抵达南省，我市已发布暴雨黄色预警，请大家明天尽量避免出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外下着小雨，尽管关着窗，还是能听到风把外头小花园里的花草吹得哗哗作响的声音。 客厅里充斥了暖色调灯光，五六十平的空间被装饰得很简约，密度最大的要属落地窗旁的书架。 胡喆吉合上《草叶集》，这是一本书页已经泛黄了的旧书，他轻轻抚了抚封面，弯腰把它放回最底层的角落。 他摇着轮椅到电视机前，扫了一眼时间。 19：30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体瘦削，他的五官端正，正是朝气的年纪，脸上却浮着凉白的倦气。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去寻找声源，找了一圈都没有结果。 正他掀起沙发上的毯子时，声音忽然石沉大海。他停了几秒，觉得应该不会再打过来了，便又把毯子放下，不想去理会。等待会让回来的行动方便的人去找吧。 今天他没有碰手机，外面下了一天的雨，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将近一天，身上却越睡越懒。 刚才已经把晚饭要用的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了，可是现在他没有了一丝做晚饭的兴致，于是他扶着轮椅的把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想迈出步伐，肌肉僵硬的双腿却无能为力，然后只能倒在沙发上。 天气很冷，他倚在沙发上，身体蜷缩在毛毯里，调了个看起来还行的电影节目，眼睛便呆呆地盯着荧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懵懵的脑子没注意自己是睡着了还是在神游。 直到。 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脸颊，鼻腔中涌入寒气，他才有了反应。 “喆吉……” 又是那熟悉的嗓音喊着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神慢慢聚好焦，看见了一张英气的脸。 脸的主人裹着灰色大衣，大衣外带着室外的寒气，身形如此挺拔，挡住了面前所有的灯光。头发比平时更加卷曲了，发尾贴着脖颈，鬓边的黑色卷发随意挽在耳后。 淋雨了吗…… 胡喆吉迷糊中在想。 “怎么睡这啊，要着凉的。” 沈烨的手冻得很硬，他驱使着短暂失了知觉的五指，把毯子往上掩了掩。 胡喆吉：“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他下意识地把掌心附在沈烨的手上，是冰的。“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还来说我，你才是要着凉呢。”说着便坐起来。 沈烨扶着他。 “刚把书店门关上就发现伞不见了，应该是被别人拿走了。” 遇到这种没礼貌的人也是…… 胡喆吉无奈地摇摇头，催他：“那还不快点去洗澡，今天十二度！” 沈烨笑着把大衣褪下，抓起桌上的皮绳把发尾胡乱绑起来，冲着浴室大步走去。ωww.xＳＺＷω㈧.ＮēΤ “晚上吃什么？我饿了。”沈烨把浴室的暖气调高，刚脱掉打底衫就觉得肚子空的厉害。 “不知道……我今晚没做饭，这雨下了那么久，身上总觉得懒洋洋的，不想动。” 沈烨哀嚎一声，“那怎么办，点外卖吧？”打开花洒，冒着热气的水流哗地冲撒在皮肤上，全身毛孔瞬间舒畅地打开了。“正好，前天我们点的那家中餐厅味道不错，今晚就吃他们家的吧。” 胡喆吉在吃的方面向来随意，“好，叫什么名字来着？”说着，他吃力爬上轮椅，重新开始找手机。 “上次好像是我那点的，你用我手机找一下记录，具体的我也忘了。哦，用那部备用机吧，我的手机没电了。” 胡喆吉又再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奇了怪了，好好的，两部手机都不见了。 “你备用机放哪了？我找不到。” 沈烨一边搓着身子一边想了想，“书架上你看看？我昨晚好像在那看见了。” 胡喆吉照着他说的去书架找了找，还真找着了，在顶上三层的位置，是对坐着轮椅的他来说比较高的位置。 怎么会在这呢？ 可能是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放那给忘了吧，他想着。 紧接着他首先想到了那个没有接到的电话——是打到沈烨的备用机上的。 这部手机没有设密码，平时沈烨都只用它打打游戏储存文件什么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插上了电话卡。 他滑开屏幕，盯着上面一串陌生的号码看了几秒。突然传来一条短信通知，看发来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在挂掉电话没多久发的。 他从来没有擅自观看过沈烨的手机内容，就在刚刚，他本想就此关掉的，可是短短一行的短信内容就明晃晃地挂在信息浮窗，他不想瞟到都难。 这条短信内容很简单： 阿烨，晚好。这是我的新手机号，你的车钥匙落我这了，我放在你妈妈家了。 在那一刹，他的眉色出现了一瞬的跳动，又立马被他掩盖了起来。 他慢慢摇着轮椅，把备用机放到电视柜上。打开自己手机上的外卖软件，随便找了一家店点了几个家常菜。下单成功后把手机随便一扔到沙发上。 电视里的电影还在放，不过换了一部。 《小丑》。 沈烨裹着加绒的睡衣从浴室走出，发尾滴着水，他早早地听见了门铃声，在饥饿的驱使下连头发都没顾上吹。 胡喆吉慢悠悠地打开盖子，把四菜一汤在桌子上齐齐摆好，盯着面前两份白饭，没有什么表情。 沈烨从他背后走过，揉了一把他的发顶。“想什么呢？” 胡喆吉抬头看他，皱起眉心：“怎么不吹头发。” “不急。” 说着，便在餐桌旁要坐了下来。 胡喆吉伸手拉过他的椅子，阻止道：“不行，感冒了。” 沈烨动作顿了顿，看向他。 胡喆吉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他乖乖去吹干头发以后才得以安心地坐了下来。 胡喆吉点了四样菜：清炒小白菜，酸菜鱼，苦瓜牛肉，麻婆豆腐，还有一份菌汤。 沈烨毫不犹豫地扒拉掉麻婆豆腐上撒的葱花，觉得奇怪。“是上次点的那家吗？”他问道。他记得上次那家的麻婆豆腐是没有葱花的。 胡喆吉嚼着米饭，说：“没找到那一家，就随便点了个店。” 沈烨偷偷观察着他说话时的脸，轻轻哦了一声，便也继续吃饭。 “今天……忙吗？” 良久，胡喆吉悠悠开口。 沈烨夹了口酸菜鱼，“不怎么忙，下雨，书店也没多少人。整理了一天的账单。” “你走回来的吗？淋得那么湿……” “打了辆车，只停在了小区大门口，经过侧门的那条路太堵了。” “你中午出门的时候没开车吗？” 胡喆吉尽量装得随意问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本来是一些平平常常的东西，本来就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短信。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胡喆吉清楚自己也没有什么正当的资格过多干涉他。 可是，他心里总是闷闷的。 喊沈烨“阿烨”的人，除了沈烨的父母，也就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发短信的那个人是这个集合里面的一个子集，还用的是新号码，显然是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所以胡喆吉看到短信的那一刻，便已经大约猜到发件人是谁了。 沈烨显然是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开了，送去保养了。” 胡喆吉：“……” 他的脸更加地苍白，嘴里的米饭仿佛变成蜡，索然无味，难以下咽，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这一切沈烨都尽收眼底，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不敢确认，只是后悔那句出了口的谎话。 胡喆吉：“对了……一两个小时前有你的一个未接来电，是陌生号码，待会你去看看吧。在那部备用机里。” 沈烨没有等待会，随即放了筷子去查看手机。 果不其然，在沈烨离开咖啡馆回到书店发现车钥匙还在她那儿后，她也发现了，立马就往这个他用了很多年的旧手机号里发信息过来。 沈烨注视屏幕神情复杂。 “是谁啊？魏桓吗？” 胡喆吉显然明知故问。 魏桓是他们的高中同学，曾经他们三人是最铁的兄弟，现在也是。 沈烨重新坐了下来，他本想过两天周末休息的时候再慢慢跟他说这件事的，可是现在似乎也推迟不了了。 “是杨雯轩。” 两人都陷入一场沉默。 胡喆吉没有一丝惊讶，但这久违的名字突然从沈烨口中提出，心情十分复杂。 最后，他轻轻笑了笑，那双温润的眼睛转过去看着他，平静地说：“先吃饭吧，不然都凉了。” —— 沈烨抱着双臂倚在浴室门口的墙上，静静听着里面的流水声，他听得很认真，因为生怕里面发出来什么不好的动静。 就在吃晚饭后，沈烨拿着胡喆吉换洗的衣服准备给他洗澡，胡喆吉居然拒绝了他。只说‘我自己可以’。 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沈烨悉心照顾了他三年的日日夜夜，细微到起夜，洗澡，按腿。他的腿刚伤没多久时，也就是他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在这种需要赤诚面对的环节，双方都确实会有点尴尬。但是，都已经三年了，况且他和胡喆吉高中就相识，这点东西已经早已不是他们之间的障碍。 胡喆吉执意要自己洗，沈烨也无法说什么，只能顺着他。但是，这三年里，他从没有不在沈烨的帮助下自己洗过一次。 沈烨无法不担心，同时又为他的反常行为而郁闷。 “嘭——” 突然，浴室里传出杂乱的瓶罐掉落的声音，沈烨听见了里面一句轻轻的闷哼。 他的警钟大响，反手就打开了浴室门。 “怎么了！” 映入眼帘是一个赤裸的男人双手撑着墙，坐在水渍未干的地上，旁边还有摔得凌乱的洗护用品。 潮湿的空间里弥漫着椰子和柠檬沐浴乳的香味。 胡喆吉脸上狼狈不堪，眼眶湿润。在沈烨破门而入后，肌肤因紧张而泛起薄红。他皮肤白，一点点红都在灯光下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他咬着唇，欲言又止。 他只想尽量保住此时自己几乎要灭绝了的自尊。 然而，在沈烨眼里，这些从来都是无关紧要。 他抓起浴巾快步走过去把胡喆吉的身体尽可能裹严实，然后一把抱起来。 胡喆吉这几年因为身体不怎么好，瘦了很多，但也还是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沈烨毫不吃力地把他搂入怀中，“我带你回房间，别着凉了。” “我坐轮椅自己会过去。”他想拒绝，指着眼前的轮椅。 沈烨严肃地看着他，“这你都要跟我犟？不许。” 卧室温度比客厅高，沈烨把胡喆吉轻轻放在床上，在衣柜里重新翻出一套干爽的毛绒睡衣。 他把裹在他身上的浴巾取下来，替他擦干头发上的水。 “这衣服不是我的。” 胡喆吉盯着沈烨拿的睡衣，他正想给他套上呢，被胡喆吉遏住了手腕。 “找不到你的了，外衣穿谁的都一样。” 胡喆吉慢慢松开手，不说话了。 沈烨像往常一样给他穿好衣服，盖好被子，然后打开了香薰机。 房间里有两张床，中间隔了一些距离，沈烨的那张靠门口，胡喆吉那张贴着墙靠窗台。这个房子里只有这一个大房间，装修的时候沈烨又让人在这个房间里隔出了一个书房，装上木质地板，墙也是复古的原木色。他总是要在睡前打开香薰机，让房间充满淡淡的沉木香，这样才睡的安心。 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捯饬一番，也是很有格调的。 此时此刻，沈烨坐在胡喆吉的床边通过昏暗的台灯凝视他的脸庞。刚才急匆匆地进来没多久，他觉得热的厉害，就把绒外套脱了，只留一件黑色打底衫。现在静坐下来，又觉得手凉飕飕的了。 胡喆吉刻意把脸别到另一边去，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打了个寒战。 沈烨：“……” 胡喆吉：“……” 大约空气就这样僵了一分多钟，他感觉到沈烨又打了个寒战，吸了吸鼻子。这天气不光冷，而且还潮，感冒会很麻烦。 于是，他还是把被子扯了一半到那个人的身上。 沈烨冰冷的手忽然来了一阵暖意，这股暖意像一股泉流，不断四处蔓延。 渐渐的，他便觉得好像也没多冷了，因为四舍五入，他和喆吉在一个被窝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忽然有一种想动一动的欲望。他便动了动。 手指在温热的被子底下触碰到了胡喆吉的手臂。 他的眼睛更加认真地注视着他。 胡喆吉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感觉不到似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沈烨的错觉，他觉得他的眉心微微蹙了蹙。 “喆吉……” 沈烨终于开口。 在寂静的房间里，他的嗓音带着沙哑。 他看着他，就这样轻轻喊他的名字，像无数段从前的日子一样。 对方缄默不言。 “喆吉……？” 沈烨又低低地喊他。 对方把眼睛闭得更紧，缄默不言。 沈烨目光往下看，盯着他的锁骨，觉得牙齿发痒，那是他七年前曾经咬过的地方，在他们的校服时代。七年后他又看着这块地方，他们已经变成了成熟的男人。 “我想亲你。”沈烨一字一字地咬的清清楚楚。 胡喆吉的眉心皱得显而易见了，是在幻听吗？他心里想。但是他感觉到了沈烨握着自己的手臂握得更紧。 在沈烨的视角下他依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他应该做些什么？ 胡喆吉不知道，他早没了经验。 沈烨不知道他这是拒绝还是默允。 “我这句话说完你还没动静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 …… 这是沈烨的吻，他的唇是被沈烨的唇包围着。他的脸被沈烨的脸贴得无比近，仿佛要融合在一起了。他的眼睛，被沈烨的长发覆盖着，他的发质天生干硬，磨地他眼皮发痒。 胡喆吉蓦然睁开眼睛，沈烨的眼睛却闭上了。 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身体僵住了。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熟悉是因为他曾数不清地接受过这个吻，接受过这个舌头搅动自己口腔时的温柔。 陌生是因为，沈烨已经不是十八岁的沈烨了。 吻他的不是少年，而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男人。 他是被沈烨的温度烫的回过来神。 他用力推开沈烨劲厚的肩膀。 沈烨：“……” 胡喆吉：“……” 他们的脸上浮着薄红，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契合地镶嵌在一块儿。 “太久了，有点生疏了……” 沈烨眼里不知道是不是带着笑意，胡喆吉想。 但他的脸却是铁青的。 “怎么了？”沈烨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他额间的发，“生气了？” “你……你做什么。” 胡喆吉深吸一口气，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有点没缓冲过来。 沈烨垂眸想了想，小声地说：“罚你。” 胡喆吉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 沈烨拿起床头柜的闹钟，将显示的时刻在他面前晃了一眼。 “还有两个小时我的生日就过掉了，你还没想起来和我说‘生日快乐’。” 胡喆吉眼睛撑的圆圆的，比刚才那一吻还要吃惊。 “什么？” 沈烨的表情还是带着微微的笑意，“我今天过生日。好不容易今年阴历和农历是同一天，你却不记得了。你说，该不该罚？” 胡喆吉一时羞愧难当。 他是真没注意到，而且，沈烨之前一点预示都没有。他记得沈烨喜欢吃蛋糕，以前过生日一定要买蛋糕吃的，今天连蛋糕的影子都没见着。 在外面吃了？ 恰又是在今天，沈烨把车钥匙落她那。 “吃蛋糕了吗？没吃的话我点一个。”胡喆吉看着他说。 对沈烨来说，生日蛋糕是一种岁月的仪式感。 沈烨却捂住了他的嘴，弯下腰凑到他耳垂边。 “不。你先回答我，该不该罚？” 胡喆吉的耳缘十分敏感，沈烨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涌入耳膜，惹得他耳朵麻痒，不知觉得缩了缩身子。 “罚什么？” 在昏暗的邓光下，胡喆吉清瘦的脸带着些仓皇的神色。 沈烨顿了顿，“罚……第二次……怎么样？”前一句是他的私欲，他怕他觉得不舒服，补充道：“你要是接受不了的话就把脸转到左边，愿意的话……愿意的话，你就舔一下我的手心。我数三二一。” “三。” “二。” “一。” …… …… 胡喆吉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沈烨被他盯得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意思。 胡喆吉既没别开脸，沈烨烨没感觉到手心有异常。 按理来说，这不就是对方压根不想搭理自己的意思吗沈烨想。 所以，是不愿意吗？ “不不不，你没听清是不是？”他的笑更深，声音也提高了些。沈烨，你这不就是在自欺欺人吗？是。但他就是要再欺一次。“那再来一次。你要是愿意，就保持现在这样，什么也不用动。要是不愿意，就把脸别开。好不好？我再数三二一。” “三。” “二。” “一。” …… 夜已深，二十七岁的生日蛋糕，幸好胡喆吉并没有让他错过。 沈烨双臂撑在床上，一下一下地用嘴唇轻啄他温热的皮肤，动作轻柔，生怕对方就此又反了悔。 时隔七年。 今夜的每一个吻，在沈烨心里早已演习了千千万万遍。 胡喆吉会吗？ 沈烨想。 他应该不会吧…… 但是他抓着沈烨的肩，抓得那样紧。 沈烨也搂着他的腰，搂得更紧。 ——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多想…她约我叙旧，我只是和她寒暄了几句就走了。我怕你多想……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 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刻，沈烨鬼使神差地低声解释着那个电话和短信。 刚说出口他便懊悔不已。 他想，在这个时候提别人做什么。 胡喆吉睫毛湿润，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地，他的眼眶也湿红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附在了沈烨的嘴上，合上眼眸。 2.等等，他又不是玫瑰 南省某个市的县城。 胡喆吉拖着行李箱站在一个旧小区的楼下。 他抬起头往上看，视线内是密密麻麻的电线杆。 他从下到上一个个地数，这栋贴满泛黄白瓷砖的赫尔晓夫楼中，最顶上那一层便是他段时间即将住的地方。 “哎呀，这路……之前来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对着沧桑的水泥路哀叹。 女人眉眼间跟他十分相似，身高刚好到胡喆吉的肩膀。 “从哪进？” 他看着他妈，问。 黄媛替他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行李袋，里面装着她儿子死活舍不下的书。 她领着他上楼。 六楼，不高不矮。 但是对极少爬楼的女人来说，又是负重，爬到的时候已经把她累的够呛。 她扶着腰，把钥匙塞到胡喆吉手上。 胡喆吉把它插进锁里，左右都拧了拧，根本拧不懂。 他皱起眉毛，加大力度，黄媛阻止道：“诶诶诶，不行。这门得用巧力开。看着嗷……” 她缓了过来，上前示范。 之见她脚尖抵着门上，向左拧了拧，轻轻把门往上一提，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便出来了。 “这门就这样的，老门了。你待会练习练习，习惯就好了。” 他们把东西搬进去。 该说不说，这房子还是挺宽敞的，将近两百平，采光也很好。现在是下午，阳光很好，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但是他自己一个人住，太大了吧。 黄媛：“你小时候来过，还记得吗？” 胡喆吉点点头，“嗯，有点印象。不过，这里我一个人住有点浪费吧？” 这是他舅舅一套闲置的房产，今年他转学来到这边，打探到自己学校宿舍环境很差，就没打算住宿。黄媛就开口跟她哥借了这房，反正也还有不到两年儿子就毕业了。她哥也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黄媛笑着：“没事儿，宽敞着自在嘛。” —— 东西大概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用得到的空间基本上只有一个房间而已。 黄媛看了看手机，接近傍晚了。 “阿喆，时间快来不及了，我要赶公交呢。得走了。” 胡喆吉正在厨房烧着热水，闻言到门口送她。 “好，路上小心。” 黄媛穿上鞋，临走时嘱咐道：“自己好好的啊，好好学习。钱不够花就找你爸哈。有什么事儿也可以跟妈妈说说。” 胡喆吉点点头，没有什么表情。 等他妈走了以后，空荡荡的屋子又只剩他一人。 他再一次仔细观望这个房子，然后在手机上点了个外卖。 在这个他短暂的集聚空间中。 突然手机响了，胡喆吉看了一眼来电人： 汤斯田。 “喂——”他接起电话。 “诶，你搬家搬完了吗？” 胡喆吉扯了扯嘴角：“一个行李箱和几本书，搬哪门子家呢。早弄好了。” “那你现在没事干吧？来我家耍？我家没人。” “耍屁，我明天开学了。” “哎呀，开学怎么了。又不耽误事。我爸前几天带回来一瓶没见过的洋酒，新鲜东西。你忍得了不来点儿？我也还没试过呢，他放得老高，准是好酒。” 汤斯田是他舅的儿子，他堂哥。比他大一岁，跟他同校的，高三。 “喝喝喝，怎么上瘾了你，”他吃完饭，习惯性地点上了根烟。“喝了晚上还读的了书？被你爸发现了真实你。” “你管呢，快过来。” 胡喆吉在客厅的茶几底下发现了个旧烟灰缸，拿了出来。 “今天真不去了，我昨晚都没怎么睡，现在头晕死了。” 汤斯田那边停了一会，“那行吧。明早上学你认得路吗？” 胡喆吉摇摇头：“不认得。我导航。” 汤斯田笑了：“就鸟笼大点的地方你还导航，我带你吧。你明天在楼下等我。” 胡喆吉：“顺路吗？” 汤斯田：“顺，自行车骑个三分钟就到了。” 汤斯田和胡喆吉从小玩到大，汤斯田话比较多，经常嬉皮笑脸的，但想到自己是堂哥，所以很多时候还是很照顾他的。胡喆吉这个人更多时候比较闷。他最受不了汤斯田拿年龄压他，每次都不以为意：就大个一岁你装屁。但他知道汤斯田人是好的。在即将面对的陌生环境里，汤斯田的存在无疑给了他不小的宽慰。 开学之后，古老的校园瞬间复苏了。 汤斯田跟他说，高三在老校区，高二在新校区。 “那——那栋楼就是。”汤斯田指了指挺远处的教学楼，上面装着显眼的红字：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穿过那条隧道你就看得到了？要我带你去吗？” 胡喆吉摆摆手，“没路痴到这种地步呢。我走了……” 汤斯田：“行，那你放了学就过来这边？我在操场口等你。” 行。 这个学校是这个地方最有名的重点高中，光从建筑就看得出历史悠久。一条几十米的地下隧道，把它分为了新老区。 胡喆吉来到新校区了。这里的教学楼和设置风格是现代校园的味道，跟老校区古朴幽静的氛围全然不同。 —— 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物理老师性格挺随和的。快到了上课时间，他领着胡喆吉到教室。 珊珊来迟的男人拿着一个文件夹慢悠悠地走进教室。后面跟着的男生让全班的目光都团结一致起来跟随窗外。 熙熙攘攘的教室慢慢平静下来。 胡喆吉靠在门口，不加掩饰地环顾整个教室。 这个班男生居多，女生基本在前排，身材较高大的男生被安排在了后面。 胡喆吉：“。” 他看着大家的目光或投在讲台上的老师身上，或隐约落在自己身上。 独独一个人，坐在中间倒数第二排的男生，他很高，坐着都比周围人高。背很直，手上拿着铅笔在习题册里面写写画画，不一会又全都擦掉了。他的脸微僵着，蹙着英气的剑眉，完全沉浸在题目里了。 其他人他还没怎么看，不过此时此刻他对这个班的印象已经是不错的了。因为第一眼注意到的人，长得不错。 中间两列是单人单桌，他看见坐在那个男生旁边的一个男同学侧身过去看他正在写的东西，嘴唇动了动，男生摇摇头，然后男同学的嘴唇又动了动，往自己站的门口扫了一眼过来。 他大概能猜到那个男同学对男生说的话：怎么样，做出来了吗？男生摇头。然后男同学说：哦，你先看看，咱们班有转学生来。在门口呢。 男生并没有抬头。 班主任讲了两句话，然后说“这学期我们班很荣幸地迎来一位新伙伴，现在请他做个自我介绍。” 胡喆吉回过神，走上讲台，不紧不慢地说了两句。 “大家好，我是胡喆吉。很高兴认识大家。” 几十双眼睛全落在了自己身上，这些目光像一根根手指，直往自己身上各个地方戳。在上面站久了就不太自在了。 正当大家都在等待他的下一句时，他顿住了。似乎意识到什么，他补充道：“我讲完了，谢谢。” 班主任笑了笑，带头鼓了掌。 “行，你坐在那个位置吧。” 顺着老师的手指方向，胡喆吉望向那个男生的身后，有一个空座位，跟其他组的排数对不上，应该是新加的。 胡喆吉背着包，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 经过男生身边时，他的眼珠子下意识地往下瞄，看到了他正在写的东西。 一道物理压轴题。 班主任说完话就走了，胡喆吉看一眼钟，才过了十五分钟。 教室里大家都在安静地自习，他观望一圈，发现基本都在做题。 他没有课本，只带了两本物理化学的刷题册，但是在这个陌生的新环境里，此刻他没什么心思写题。于是掏出手机打开短视频刷了起来。 “嘿……同学” 一阵男音。 胡喆吉抬起头，看见是坐在前桌旁边的那个男同学。他带着细框眼镜，长得斯斯文文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滑劲。 “你那位置很危险的，等会宗传一个后袭击就把你东西给缴了。你得拿书掩着，千万别放桌底下看。”他把这一年半积累下来的经验好心传给了他。 胡喆吉睁着眼睛。 “哦哦哦，张宗传，年级主任，老抓手机的。” “好，谢谢你提醒。”胡喆吉去把后面关上了。 男同学哈哈两声，“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哈哈。我叫魏桓。” “我叫胡喆吉。” 胡喆吉礼貌地微笑。 “你选的啥科呀？”魏桓问。 “物化政。” “哦，我物化地的。咱班物化政的挺少的嘞，而且都是女生…诶诶，阿烨，你终于有个男同胞了！”魏桓激动道。 胡喆吉挑眉。 沈烨瞟了魏桓一眼。 “哈哈，这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兼好邻居，沈烨。” 魏桓把沈烨转了过来，胡喆吉这次得以近距离地看他的正脸。 对方的睫毛似动了动。 胡喆吉静静地看他说话： 他的嘴唇单薄，微微上扬，笑容淡淡的，却让人感觉像是在酷暑中灌了一口冰镇西瓜汁。“你好，我是沈烨。” 高中的沈烨留着经典的少年短发，白色校服干干净净的，声音有着生理成熟后的磁性又带着十七岁的青涩。 “胡喆吉。是两个吉的那个喆。” “诶兄弟，你这个名字很吉庆呀，都是吉。”魏桓原以为是哲学的哲呢，没想到是两个吉的喆。 “是啊，第一次见。”沈烨也觉得新奇。 胡喆吉笑道：“找大师算的。”“你也是物化政的吗？”他问沈烨。 沈烨点点头，“是。” 魏桓说：“咱班原来就七个物化政，六个都是女生。” “哦……”胡喆吉点点头。 他高一选的是历史，在原来学校待的那个历史班，班里只有十个男生。周围都是抹香粉照镜子的精致女孩子，他一个平时校服都是穿到有味道了才洗的人，实在待不惯。而且每天耳边都是各种无聊的八卦，近到同班同学的恋情远到十八班有一个帅哥（当时他在五班）多么多么好看。 …… 烦。 高二上学期他便转到了物理组，待了些日子，觉得不错。 沈烨没有再主动跟他说话。约莫半节课过去了，胡喆吉看他叫了几个同学出去了，不一会搬来了新课本。 他轻车熟路地组织同学把书分了下去，每个人都拿到了。 唯独胡喆吉。 发完以后沈烨从讲台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沓书，放到了胡喆吉桌上。 沈烨：“建丰（班主任的名字）让我给你的，你上学期选修的课本还在吗？” 胡喆吉说了声谢谢，“在。” “哦…好。” 第三节是政治课，胡喆吉是第一次走班，看见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出教室。他才想起来还没去看走班的教室表，在上课前，他亲爱的新班主任建丰同志只跟他说了一句“需要的信息公告栏上都有”。 人基本都走光了。 他往四周扫视，寻找公告栏，却发现上面没有贴教室表。 该死…… “你在找什么？快要上课了。” 沈烨刚好要走出教室，看到他在公告栏上徘徊着。 胡喆吉盯着公告栏发愁：“我不不知道在哪间教室上。” 沈烨笑了一下，反应过来：“啊对哦。不好意思，那个表还在我那呢，我忘了贴了。”他忘了还有一个新同学不知道走班教室了。“不过，建丰没提前先告诉你吗？” 胡喆吉撑着眼睛望向他，摇头：“没有，他说他也不太清楚让我自己看。” 沈烨无奈一笑，“好吧，也是他的风格。” “我们班物化政都在同一个教室的，你跟着我？我带你去。” —— 胡喆吉紧紧跟着在他后面。 沈烨步频不快，但随便一迈步子就不小，走着走着他意识到什么，忽然回头。 胡喆吉抬头看他，四目相对。 沈烨停下步伐，移到他旁边，说，眉眼含笑：“我比较习惯跟同伴并排走。”尐説φ呅蛧 在走廊上，胡喆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 沈烨问道。 胡喆吉：“长河二中。” 是同省某个市长河区的一所中学。 沈烨点点头，“那离这挺远的。” “对。”胡喆吉答。 他们的话题就此结束。 沈烨跟他说了几次的话，每次都带着礼貌的微笑，但并没有让人觉得亲切温和。胡喆吉反而感受到这个人应该不太好相处。 是因为他长的那双眼睛吗？胡喆吉想。沈烨的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不经意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但是他又总带着笑。 这种笑在像一种种在玫瑰里的毒，远看时它增添异香，近看时它增添暗寒。 等等。 等等。 不对。 胡喆吉马上把脑子里的想法给抹去。 怎么会把沈烨比作玫瑰？ 3.可能猜到了但不想说 日子眨眼间就过了四五天。 这天早上，胡喆吉和汤斯田推着自行车过桥，桥对面不远便是校门。 在朝阳的光辉中，胡喆吉打了个哈欠，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沈烨骑着自行车穿过了大桥。 汤斯田看他眼神呆呆的，道：“怎么？没睡醒啊。”顺着眼神的方向往前看。“诶…那人…”他看到了什么，低声呢喃。 胡喆吉又打了个哈欠：“没有。”“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汤斯田：“没说什么，只是看见邻居了。” 胡喆吉随口一问：“是吗，哪个？”说着他打开塑料袋，拿了个小笼包放进嘴里。 汤斯田：“正前方穿校服T恤黑色短裤骑自行车的那个。” 啊？ 胡喆吉揉揉眼睛，沈烨穿的也是校服T恤黑色短裤，也正骑自行车。他又看了看周围。 汤斯田说的就是沈烨无疑了。 “他们家前几天刚搬来的，昨天我爸妈还请他们母子吃饭来着。好像他也是高二的，就是不知道几班。” 胡喆吉：“好像是四班。” 汤斯田惊讶道：“啊？哇去，他你同班同学啊？” 胡喆吉点点头，“坐我前面。” 汤斯田哈哈笑起来，“这可真TM的巧啊。早知道昨晚叫你一起过来吃了。那个人话挺少的，当时有点尴尬。” 胡喆吉嗤笑起来，“那得亏我没去。我跟他不熟。” 汤斯田：“你前桌你还不熟？” 胡喆吉：“才几天啊。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哎呀你走快点了。”说着，他扯起汤斯田的胳膊。 汤斯田和他一起加快步伐，思考片刻。 “好像也对——不过该说不说，这小子还长得不错，那五官，跟他妈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妈温柔，他英气。他爸应该基因也不差。” 对一位男性外表的有力评价便是从同性口中得到赞叹。 “你昨晚没见着他爸？”胡喆吉随口说了一句。 “没。他们搬来的时候就是两个人，没见过他爸。” 说到这儿，他们心里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 胡喆吉哦了声，岔开这个话题，手掌拍上他肩头。 “没事，兄弟。你也长的挺帅的。别自卑。” 汤斯田身高一米八，比胡喆吉一米七七高一点，从小就长得壮实，五官虽说不上精致，但还是很有强壮男性的魅力的。 —— 今天因为路上和汤斯田天聊多了，他到校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些。 教室在五楼，这样热的天，要是爬楼梯上去，又要出一身汗。 难受。 这个时间点走廊走的人也少了，胡喆吉经过电梯口，惊奇地发现人居然不多——平时都是挤满人了的。 他便乘了电梯上去。 电梯里，他旁边站着一个女生，高高瘦瘦的，估摸着有一米七，烫了现在年轻女生都喜欢的成熟卷发。胡喆吉本没有关注陌生人的习惯，但是他几次无意瞥到面前的镜子，都看见那个女孩子盯着自己的手看，神色迟疑。 他们都是到五楼的，直到出了电梯，女孩居然叫住了他。 “同学——” 一齐出电梯的还有其他人，胡喆吉没想到会是在喊自己。 直到她喊了第二声，他回头了。 女生小跑过来，轻轻笑了笑：“你是四班的转学生吗？” 她怎么知道？胡喆吉不记得认识过她。“……是，怎么了？” 女生知道他的疑惑，“前天我去四班找人，看见你了。” 胡喆吉：“哦……”他故意抬手看表。 女生反应过来，便直说了：“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沈烨吗？” 嗯？ 沈烨。 他这才开始注意女孩的脸。白白净净，很柔美。 凭沈烨这样儿的，气质好长得好成绩好还不耍大牌，漂亮女孩子喜欢他那是天理。 不过——沈烨也谈恋爱吗？ 胡喆吉想起沈烨的脸，那张脸，总是带着礼貌的浅笑。但是胡喆吉并没有怎么见过他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的笑。他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是淡淡的。就像是——不是因为有什么感觉，只是因为都能接受罢了的心态。 这样的人，也有喜欢的人吗。 沈烨也会牵着女孩的手，情意上头时也会吻女朋友的唇吗。 卧槽。 胡喆吉，你想什么鬼东西呢。 胡喆吉回过神有一种想扇自己的冲动。最近小说看多了。 又得开始戒了。。。 “好。”他从女孩手中接过一个纸巾盒大的米白色小盒，质量不大。听得见里面硬质东西碰壁的声音。他觉得纳闷，这层楼也就八个教室，最算这女生在最角落的八班，走到四班亲手给沈烨也不费劲吧。 算了算了。也不关他事。 女生笑得露出两颗虎牙，“谢谢！非常谢谢你。” “小事。” 胡喆吉没多说，转身就走了。 “诶——”女孩在背后叫住他，“能再麻烦你告诉他，尽早打开看看里面吗？” 胡喆吉没回头，在空中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到教室时铃正好响了，刚放好书包英语课代表就扯着懒洋洋的嗓音喊：“站起来读书了……” 紧接着是一贯的哀嚎声。 大家陆陆续续不情愿地起立。 之前的学校并没有站起来早午晚读的规定，胡喆吉刚来几天，很不习惯，不管怎么站着读，都觉得别扭。 别说他一个新转学生了，这个班也是没有一个人习惯的。 这玩意儿跟早起一个道理。 他坐在椅子上想着什么，看到面前沈烨起来了，他没过多久也站起来了。 “喆吉，你昨天的作文写了吗？” 魏桓探着脑袋问他，伸手给了他块薄荷糖。 胡喆吉接过他的糖，“写了，不过，你抄的话不是秒被发现吗？” 魏桓已经是个老油条了。 “害，没事。你的，沈烨的，还有百度上的，我三个结合一下再改改字，一下就变我的了。” 胡喆吉笑了，把作文本递给他。 沈烨也在吃魏桓的薄荷糖，手里捧英语书在默背单词。 胡喆吉内心徘徊片刻，拍了拍他的肩。 沈烨立刻把头转了过来。 他轻轻道：“怎么了？”糖果摩擦他的牙齿发出了很清脆的声音。 胡喆吉从抽屉中拿出那个盒子。 “这是在电梯口一个女生让我给你的，她让你早点打开看看。” 沈烨神色显然一僵，他盯着那个盒子沉默了两三秒。 “留长的卷发，长得挺高的女孩吗？” “对。” “好，麻烦你了。” 他接过盒子，动作连贯之下放进自己的抽屉里面，然后继续看书。 胡喆吉挑挑眉。 是又在过了五分钟，魏桓写完作文了，不动声色地挪到胡喆吉旁边。 他拉胡喆吉到后面的储物柜上靠着。 “让你传东西的那个女生，她怎么会突然找你传呀？” 魏桓拿书挡住嘴巴，在读书声嘈杂的教室，他悄悄问。 胡喆吉淡淡地说：“坐电梯的时候遇到的。她说她知道我四班的，就托我传了。” “哦……”魏桓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那她当时什么状态？” 胡喆吉纳闷了，“不知道，我没太注意，应该就挺正常的状态吧。” 魏桓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那女孩挺漂亮的，沈烨的女朋友吗？” 魏桓摇摇头，“不算是……他们是邻居，关系挺复杂的。” 昂？啥？ 又是邻居？ 邻居的邻居，那跟汤斯田也是邻居了。 汤斯田住的小区是这附近有名的学区房，其实这个学校里很多同学之间都是邻居。 “哦……” 胡喆吉知趣地并未多问，沈烨的私事，他作为好兄弟，跟外人说到这里也就要收住了。 他下课时间没有关注沈烨有没有看那个东西，因为睡觉占据了他前两节课全部的下课时间。 第三节课是政治课，作为班里仅有的两个男同胞，他们自然而然地一起走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走的是楼梯。教室在一楼，由于教学楼的建筑设计问题，需要绕好久才到。胡喆吉第一次走那里时，轻微路痴的他直接给绕晕了。到现在都不是很熟悉。 在楼梯交叉处，在步伐的惯性下他直直往前走去。 一个宽大而结实的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沈烨拉住他：“走这呢。” 是因为沈烨力气出大了，还是因为他走路出神太远，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拉住差点令他重心不稳。 “啊？……啊……卧槽……” 正恍然大悟中，他身子一歪，语调从茫然到惊住，嘴里无意识地蹦出了句脏。反应过来后，他立马捂住嘴巴。 沈烨被他的举动逗笑了。 “不好意思……我太用力了。” 其实这个力气并不算大吧，对一个还算高大的男生来说。更大原因是胡喆吉喜欢走神放空的坏习惯。 “没有，是我刚刚走神了。” 沈烨思考的时候喜欢眯起眼睛。 “是吧……我发现你确实挺喜欢走神的……” 胡喆吉也笑了：“是吗？这你也知道。” 他以为沈烨平时都看不到他的。 因为他坐在他后面，而且平时他俩除了必要也没说过什么话。 总结来说就是不太熟。 沈烨不多主动跟他说话，而他这个人，没事也不会主动去跟别人说太多话。但跟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的人，相对之下他还是比较混的来的。就比如魏桓。还有他左邻右舍的崔子浩，张锦燃。反正教室后两排坐的人里边，沈烨最冷。 “偶尔看到好几次你面无表情地盯着某一处东西发呆。上课喊你起来回答问题你也有时候很恍然。” 胡喆吉挠头，有种似于裸奔的尴尬。 没想到沈烨也关注过他。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有点好奇。” 沈烨很爽快：“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时隔了两节课，他此刻确确实实又想起来了。 “我问完你要是不想回答也当然可以哈。” 沈烨笑意更深了，深色的眼眸像黎明时分的星空。“好。” “送你东西的女孩，你的女朋友？” 他抬着脸看身边一米八六的男孩，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沈烨的笑意浅了六分。小說中文網 他平淡地摇摇头，“不是。她叫杨雯轩，从小玩到大的一个朋友。” 胡喆吉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尽管魏早读的时候跟他已经提了一嘴。但这种事从正主的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更靠谱些。 而且沈烨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喜欢谈恋爱的人。 虽然胡喆吉知道这句话没什么合理的成分可言。但这就是他对沈烨的主观臆断。 且不接受反驳。 “哦……那……能再问一个吗？” “你说。”沈烨很爽快。 “她喜欢你对吧？”胡喆吉侃笑着。 “嗯。前几天她跟我表白了。我婉拒了。然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接着就是今天她托你给我东西。” 这样简单一说，大概意思大家便懂的都懂了。 “要不，再来一个？” 胡喆吉一边觉得自己真贱，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下一个该不会是要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吧？” “物化政选手的推理能力还真没得说。” 胡喆吉知道自己这一系列问题都问的很蠢，被自己‘蠢笑啦’！ 沈烨并没有不耐，反而哭笑不得。 “就是没有那种感觉而已。她跟我一起长大的，我们之间太熟悉不过了。我很清楚她不符合我的择偶观。” “那你……” 沈烨似乎早有预料，在他刚开口时便堵住了他的嘴： “你要再问下去，我们可真迟到了。” 说着，便拉着胡喆吉的手腕小跑起来。 “啊？……哦……” 他无奈跟上沈烨的步伐。 那你的择偶观呢？ 沈烨猜到他要问这个吗？ 4.下次不会了，你别走 ———— 沈烨的闹钟响了第二次了。他睁开睡眼，熟练地关掉后又重新搂好怀中人。 这是在胡喆吉的床上。 虽说这是比较大的单人床，但两个大男人窝一起，不免显得狭小。他们没办法都平躺，只能相拥而眠。 胡喆吉早就醒了，在十五分钟前的闹钟响了的时候，他看着沈烨关掉后没多久又把下巴垫在自己脑袋上睡着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叫他。 在冬天里没有什么比被窝更有魅力的东西了吧。 而且是两个青年男子暖了一夜的被窝。 又大概是过了五分钟，沈烨浅睡状态下的手胡乱摸到了胡喆吉的眼睛上，感受到了怀里人眨眼的频率之快，像焦虑，像焦急。 直到从眼缝中隐约看见他白皙的脸和睁开的双眸，沈烨才彻底醒了过来。 胡喆吉：…… 沈烨：…… 认识了差不多十年的两个人，在一个狭窄的床上，盖着一床被子，大早上的睁开眼睛赤裸相见，尴尬地对视了两秒。 上一次他们从一张床上醒来还是胡喆吉十八岁的时候，而现在，他们再一次躺在一张床上，沈烨都已经二十七岁了。 “起来穿衣服吧，今天不是约了做康复的吗。” 胡喆吉在沈烨身下，身体全裹在了被子里。他垂下眼睑，不去直视沈烨的眼睛。 沈烨的脑子也一时发晕，还没真正从昨晚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这是真实的吗？ 昨晚真的真实的吗？ 沈烨不可置信。 这几年，他不是第一次像昨晚那样询问他的意见。 同在一个屋檐三年朝夕相处，又是以他们之间奇怪的关系。 好几次箭在弦上，沈烨几乎已经在丧失理智的边缘了，胡喆吉还是拒他，三年都是如此。 这一次，胡喆吉却允了。 但一夜缠绵后，胡喆吉开口并没有什么温存的话语。 沈烨扶额起身，在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慢慢套上，而后无目的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死寂的氛围。 明明他们之间早已没什么秘密，但一觉醒来，两人心里都带着那种和陌生人乱性后的尴尬。 “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烨扶他从床上坐起来，给他穿衣，在他身上的红印处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昨晚自己竟有那么疯狂。 胡喆吉摇摇头，“没。我有点渴。”他抿起干燥的唇。 沈烨给他倒了杯温水，欲说待会给他洗个澡的，又想起来昨晚事后他已经被他做好清理了。 胡喆吉把杯子还给他以后，二人便又沉默了。 胡喆吉暗自抬眸窥探他的脸，沈烨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他的笑声有些苍白：“不是你想要的吗？现在怎么看起来有点尴尬。” 沈烨：…… “对不起。” 胡喆吉：…… “干嘛这么说。” 沈燁：“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愿意这样，是……我自私了。” 胡喆吉故作轻松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软软地在猫薄荷盆栽上。 半个月了，终于见到太阳了。 “我不愿意的话，那你昨晚岂不就算强*了？” 沈烨忽而抬眸。 确实。昨晚，胡喆吉的表现也算不上勉强。 “三年你都不肯让我碰你，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 良久，他开口： “我早就说过了，我一个半身不遂的人，没能力像正常人一样配合你的。” 男女之间这种情况下尚且是因为一个传宗接代的目的。但他们之间，只是为了满足生理欲望罢了。而沈烨一个身强体壮魅力四射的男人，不缺健康年轻的喜欢他的人。他愿意放弃利益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一个残疾人，胡喆吉心里已经是万分感激。他已经耽误了沈烨很多很多，所以更加不能在那方面也耽误他。 这几年，他不知道沈烨在外面有没有*伴，但是，他早很早之前就跟沈烨说过，自己完全不介意且不会干涉他在外面的私生活。 从理性的角度上来说，他甚至应该鼓励沈烨今早找到适合他的人，回归正常人的道路去生活。而不是消耗自己的年华和金钱去做一个保姆。 他知道沈烨一时半会儿不会理会自己的这些话，但是他们这样已经三年，胡喆吉始终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沈烨给他的一切。 另一方面，自从腿受伤以后，直至昨晚之前他都再也没尝试过那方面的事情，是心理上的自卑，也是生理上的恐惧。 他害怕自己会表现得糟糕和狼狈——他是一个半身不遂的人。他害怕在沈烨面前丢掉自己最后那一丝体面，尽管沈烨几乎已经见证并陪他走过了他所有狼狈的时刻。 至少胡喆吉认为，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所会看重的。 但是昨晚，他看见杨雯轩给沈烨发的信息。知道杨雯轩回来了，知道她又跟他有了联系，胡喆吉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沉闷。 胡喆吉不得不承认，自己一面想要推开这个男人，一面又害怕真正看见他和别人离开的画面。 矛盾，压抑，欲望，回忆，迷茫压得他快窒息而亡了。 所以在沈烨将手伸进衣服里的那刻，他忘掉了逼自己说出刺人的话来推开他。 “是吗？”沈烨心里带着丝窃喜，因为他的心里预备的是对方会说出其他的答案，一些他并不愿意听到的答案。他的眼睛下至笑出两道饱满的卧蚕，“可是昨晚我觉得你表现得很棒……” 他压低嗓子，贴着他的耳朵轻语，简短的文字却能让人引发无尽遐想。 胡喆吉的耳朵慢慢升温，眼神却还是清冷的，他努力地让自己的情绪不要泛起涟漪，否则会招来对方的得寸进尺。 他不想再多说，因为这种事情，沈烨到现在都仍坚持着己见。如果一时半会能辩个输赢进退，他们三年前就该各回正轨了。 “最后一次。这种混乱的事情要是还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话，我还是搬出去住比较好……” “……” ‘搬出去’这三个字一出口，沈烨的动作显然僵在半空中，脸色瞬间青了起来。 为什么，胡喆吉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他的逆鳞。 因为从某一种角度来说，他们都太过了解彼此。 但从另一种角度看，他们之间始终有一层极薄却柔韧的隔膜。他们可以通过这层膜接触彼此，但体验不到彼此之间真实的触感。 “我……”胡喆吉见他沉默良久，便继续说。刚吐出一个音，嘴就被他干燥而温热的手掌捂住了。 “别说了。我都知道。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胡喆吉眨了眨眼。 只有这个方法能逼走他。 沈烨才二十多岁，身心成熟后精力最旺盛的阶段，往后日子长着，怎么可能会一直守着一个面容憔悴、心如槁木还不让自己碰的人。 他不能否定沈烨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但是他也坚信，自己这种人会令所有人都觉得乏味窒息。他已经变成了曾经的自己最可怜也最受不了的那种人。 他怎么可能有资格站在沈烨的身旁。 下午天气依旧晴朗，气温上升了些许。在这样明媚的下午，沈烨带着胡喆吉去医院做了康复训练。 他坐在医生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看着他慢慢撑着双杆，慢慢从轮椅上起来，在护士的牵引下，以极慢的速度将左脚迈出了两三厘米。只是这样迈两三厘米，正常人不经意间动动便可以超过的距离，胡喆吉却吃力到出了一头细汗。 沈烨的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眼前的落地窗突然一黑。 主治医生把百叶窗拉了起来，轻笑道：“沈先生，您看起来比患者更加吃力。” 沈烨反射性抬眸，看着医生把病例往前翻了几页。 “您不用太担心，我们的护士会百分百确保喆吉的安全的。”他对沈烨的态度挺恭敬的，双手递给他胡喆吉的康复训练记录情况，道：“第一个疗程到今天也就结束了，喆吉先生目前的恢复情况在理想范围内，根据健康数据预测，第二个疗程结束以后，喆吉先生可以实现体力范围内基本的慢走。当然，只是最基本的。” 沈烨不是学医的看不懂上面专业的数据信息，但他很认真的在看上面的康复训练记录的照片。他看着喆吉的腿一次一次，一点一点地在变好，脸上露出笑容。 “那要多久才能够正常行走？”他问。 医生伸手扶起鼻梁上的眼镜“您也知道患者的腿部肌肉神经受过极大的创伤，现在仍处于大部分麻痹的状态。就算三个疗程走下来以后，我们也只能够帮助患者的双腿神经灵敏度恢复到原来的百分之七十。要是想恢复跟伤前一样的灵敏，现代医学技术还做不到。” 沈烨疑惑地盯着医生，“百分之七十？给我一个概念。” 医生不紧不慢地陈述着：“使用拐杖的话像散步这样的速度是没问题的，但做不到跑跳和久蹲。当然一切还是要以病人实际恢复情况为准。在平时有人陪护的情况下您可以让患者多加练习，在体力范围内。如果恢复的好的话，情况也许会比我前面说的更好些。如果做不到前面描述的情况，我们就要考虑进行特殊版的第四疗程。” “嗯，知道了。”沈烨合上病历本，看时间也快到了，随即起身往门口走去。他心里自然希望喆吉能快点好，能恢复得多一点。只要胡喆吉能够重新踏在地面行走，沈烨相信，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他必须竭尽全力地帮他。小說中文網 “沈先生——”医生连忙叫住他，声音有点犹豫。 沈烨停住了脚步。 “黛霖小姐让我告诉你，后天是她的婚礼，你最近有空的话，打个电话给她吧，她想跟你说几句话。”他把大小姐的意思完完整整地告诉沈烨。 沈烨：…… —— 医院里他们的公寓不远，做完康复以后，沈烨推着他慢慢走回家。 胡喆吉今天下午出了很多汗，因为今天比上次又走远了几厘米，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沈烨，我饿了。” 胡喆吉回头望他，眼神难得地明亮着。 沈烨下午心情也是不错的。 两人全然没有再提上午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想吃什么？” 他低着腰，笑眼似天上的月牙。 胡喆吉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来：“景江公园那家馄饨。”这是一家老字号，味道很好，他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它，之前隔三差五去，后来搬到了沈烨的新公寓，离得远了也就少去了。 上一次去应该都是半年前了。 沈烨说：“好，我也好久没去那了。不过景江离着挺远的，我们回去开车再过去吧。”虽然车钥匙被杨雯轩放在他妈家了他还没去拿，但家里还有把备用的。 “不用，半小时而已，慢慢走过去吧，我想感受一下周围。” 他平时喜欢待在家里看书看电影或者写东西，沈烨会在雨水少的季节带他去旅旅游，周末会带他去兜风。但是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在大街上晃悠了。 “这样也好。” 这座城市，是沈烨读大学的地方。转眼已经七年了。他推着他走过从前经常自己平时经常走的路，竟有点陌生。因为自从工作后，每天驰着汽车，也极少再经过母校，附近的变化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车窗上的一瞬幻影。 他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路灯车灯和数座从前没见过的新大厦，感慨道：“之前我和魏桓经常走这条路去景江，现在都快不认识这里了。” 胡喆吉笑了笑，沈烨又突然让他望向旁边，“你看，那个咖啡屋，你还记得吗？现在还在开呢。” 胡喆吉脑海中一闪，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周围喧嚣不已。那个棕褐色屋子，显然已经翻新过了许多次，在灯光和车流中异常静谧，屋檐下挂的一排风铃在慢慢地晃着，里面光线温暖，玻璃窗内坐着稀疏的客人。 这是他们在这座城市里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当然记得。”他的目光黝黑，不由自主回忆起当时。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沈烨高中毕业后去往了哪里，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旅游经过这座城市，参观这里最有名的大学后到附近的老街随便找了间咖啡屋休息。却遇见了沈烨和杨雯轩。 当时的情景他和沈烨都一定终生难忘。 三双眼睛构成一个形状奇怪的三角形，每一双眼睛里都有无法言说的不可思议和恍然。而他和沈烨的眼睛中饱含无数种情绪。 “你知道我当时心里多激动吗？”沈烨的这一笑，穿越了这种喜怒悲哀。是又激动，又难受。他只记得当时，自己用尽自己此生最大的忍耐力，才免了在这么多人面前红了眼眶。 他们在原地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那个咖啡屋。 “你以前说你以后可能会报厦海大学，我以为你会在厦城呢。结果……” “结果我报了南洲大学，来了南洲省是吗？” 胡喆吉笑着点点头。 “那如果你知道我在南洲省，你还会来这里吗？” 沈烨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胡喆吉：…… “会。”他沉吟片刻后说到。 沈烨挑起眉毛，期待着他的下一句。 “南洲省比H国还大，我们国家最大的省，我当然会想来看一看。” 那么大的地方，亿万人海中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他们却偏偏还是撞上了。 但是一切都有迹可循。 南洲大学，是胡喆吉高中时的理想大学。 大学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之一。要是当年他没有想补偿一下内心而来到那里，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吃完馄饨后他们顺便又走了趟景江公园，今天是十五，月色很美，公园里面有个湖，湖边坐着很多年轻人，基本都是南洲大学的学生。草坪上还有地理系学生拿着设备在做观察。 他们想在湖边坐下来看看月亮，但是很快沈烨便受不了了，推着胡喆吉离开了这个地方。 沈烨长得高，在人群中很显眼。 周围很多女大学生自然都注意到了这个高大帅气的男子，也注意到了他推着的轮椅上的人，忍不住便要和自己伙伴讨论起来。 声音本来是很小的，但沈烨注意到周围离他们不太远的女孩子都或多或少地在低语，声音重合在一起，他便自然听得见个零零散散的了。 A:“诶——那个很高的长得好帅啊，头发也好文艺，好像香港电影里的……！” B:“是啊，我觉得那个轮椅上的也不错，但是好像比较冷诶——他们都挺年轻的，难道是我们大学的？” C:“不会吧，他们气质看起来挺成熟的，不像大学生呀……” A:“你不就喜欢成熟的嘛，去要个微信……” C：“啊？我不敢，万一人家有对象了呢？” 沈烨听到了一些，胡喆吉自然也听得见。 他们默契地看向对方。 胡喆吉噗嗤一笑：“你这款，在你学妹们那里很吃香啊。” 沈烨：？ 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无奈地摇摇头，放空耳朵当什么都没听见。 直到有两个女生一齐过来，一个脸上羞答答的，一位应该是军师。军师很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两位帅哥，晚上好呀……” 他们两人愣了一下。 “哈哈我身边这个朋友想认识一下你，方便…要个联系方式吗？” 沈烨只是礼貌地笑着，胡喆吉来了兴趣，他明知故问地说： “可能的吧，你想要谁的？” 军师笑着说：“我朋友很喜欢香港电影呢。” “哦~好巧啊，好多人都说我朋友很像香港明星。”胡喆吉意味深长地扯了扯沈烨的袖子。 “那？……”军师拿着手机，象征性地看向沈烨。 沈烨笑了笑，只能找个借口婉拒：“：不好意思，我不是单身。” 军师旁边的女孩子显然大失所望。 “啊，那好吧……” 她们走了之后，沈烨便推着他离开了湖边。 走远之后，胡喆吉才开始笑，笑了好几分钟。 “哈哈哈哈，看来我说得没错啊，你还真把你的学妹们迷到了。港风到现在都还很流行诶。” 沈烨伸手弹了下他的后脑，好气又好笑：“你滚呢。” 胡喆吉捂着肚子，“哈哈哈哈行，先欠着，等我腿好了再滚。哈哈许久没跟你散步了，还真有意思。” 沈烨眼睛亮了起来：“你要觉得开心，以后我经常带你出来散步。”之前胡喆吉总不愿意出门，双腿重伤给他带来极大的打击，沈烨总是想办法哄他出去。 他慢慢愿意到远的的地方去旅游，远到没人认识他们，后来肯上车在城市里兜兜风了。但还是极少愿意像今天一样跟自己在街上悠闲地慢慢逛。 多出来透透气总是好的。 在月色下，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天，聊起沈烨的工作，聊起他们一起开的书店，聊起高中的时候。聊着聊着，沈烨觉得好快啊，就到小区门口了。 “当时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你了。” 他们从花园走，冰凉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梅花香沁人心脾。他们讲起高二的时候，因为故事，是从高二开始的。 沈烨有些意外，“是吗？” 胡喆吉笑着默认。 “你做题做的那么认真，当然不知道啊。” 他心里是高兴的：“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的会是我？” 胡喆吉想了想，道：“因为你高啊，坐着都显眼。而且，那么多人里边，就你的校服最白。” 学校的校服是白绿色的，裤子是全绿色的，学生们穿着像一颗颗会动的白菜，T恤只有肩膀上有两条绿边修饰，剩下的就是白布了。班里很多人的T恤上都或多或少有些陈年污渍或者泛黄，但沈烨的T恤是洁白的。 “因为那是新的。” “哈哈哈，难怪呢。” 沈烨：“那我也算沾了那件新校服的光了。” 沈烨：“当时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对我是什么感觉？”他问了问。 “嗯……挺帅挺高冷的一学霸，人还挺好的。不过后来才发现，你还是挺闷骚的嘛。总之印象不错的。” “那开始也没见你怎么跟我说过话，我好几次试过跟你找点话题，结果都被你堵死了。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沈烨诧异道。 胡喆吉：？ “卧槽，我才是以为你讨厌我呢，看你跟周围的都玩得挺好的，对我就爱搭不理的。所以都不怎么敢找你玩儿。你还跟我找过话题？我怎么不知道。” 沈烨更加诧异：“哈？是吗？……” 话说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那会儿，他们两个的确都是挺拧巴的。 5.你想住我家吗？ 胡喆吉和沈烨的关系，刚开始并没有溅起什么太大的水花。仍是，有事就说几句，没事就保持沉默。 胡喆吉对沈烨的了解，很大一部分是通过魏桓无意之间的提一嘴。 他不是一个很会主动找朋友的人，曾经也试过。但他总觉得，这样交来的朋友，没有什么质量，不要也罢。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沈烨挺感兴趣的。 单纯的对精神世界上的感兴趣，他总觉得，沈烨和别人不太一样，或许有不一样的故事。 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对有特点的事物感到好奇。 但沈烨好像也没有什么跟他深交的欲望，所以，这位新来的转学生和前桌，很长一段时间是不熟的。 他永远渴望着灵魂契合的友谊，渴望soulte。但是，人的一生中要擦肩而过多少人呢。几十亿人的世界里，他心里的那个soulte仍不知躲在哪个角落。 他小时候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那时爸妈还没离婚。两人都秉持着“为了孩子”这个自认为无比伟大的缘由，吵吵合合十几年。小时候半夜被爸妈房间里传来的吵架声吵醒，他只能躲在被窝里无声抽泣，长大了点后，他只能重新闭上眼睛麻木地发呆。懂事后，在家里，窒息成了他的日常状态。仦說Ф忟網 爸妈终于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分开了。 爸爸带他到外市生活，上高中。 他在长河二中待到十七岁，一天，他突然跟他爸说，想去他妈那里。 胡海洋并没问他什么原因，只是潦草点点头说：“这样也好，你妈闲一点，比较多时间照顾你。”然后手机响了，他扒拉掉打包盒里最后两口饭，点了根烟，坐回沙发上继续周旋他的客户。 胡喆吉知道他爸是很忙的，从小到大，爸爸跟自己说过最多的就是：你看，爸爸多忙啊，每天忙得快累死了。但是为了你，爸爸再苦再累都不怕，你可要努力点，要有出息啊。 胡喆吉知道妈妈是很辛苦的，因为从小到大，妈妈跟他说过最多的是：你看你爸，真的不是人。嫁给他我是瞎了眼。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走了。何必在这受他的气，会赚几个钱就了不起！还不是我一直在后面帮他照顾家里，替他省后顾之忧。现在却翻脸不认人，真没良心。喆吉啊，妈妈是最爱你的，你要争气啊。 他只能沉默地点头。 在他们离婚后，爸妈都跟他道歉，说没有办法再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了。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胡喆吉只觉得，每天的太阳都更加明朗了。 他的世界开始正在被净化。 但医生能够治好一个患者的病症，对其落下的病根却是无能为力的。 他习惯了掩饰自己的疤，慢慢的，他已经忘记了疤的位置了，只是偶尔不经意地触碰，还是会觉得不舒服，但是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舒服。就好比荨麻疹的痒。 他在这个县城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陆陆续续跟着爸妈迁徙了两三个城市，再后来跟着爸爸在长河区，然后现在又回到了这里。搬家成为了他的一向特长，他擅于在短时间内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不留痕迹地离开一个地方，又再迅速地把自己的痕迹摆放到另一个地方。 这就注定了他没有多少真正能够长久的朋友。 他觉得自己挺搞笑的，朋友都没多少，还soulte呢。 —— 他们的故事注定不是沿着这条路发展的。 故事的走向，在第一次段考后渐渐发生了变化。 —— 星期五，是夜。 胡喆吉洗完澡，光着膀子躺在床上点上烟，心情不错。 昨天段考考完了，学校大发慈悲地施舍了一个双休。 他看班级群里的信息像泉水一样不断涌出，随意翻了翻，基本都是在分享试卷答案讨论题目和估分的。 学霸凡尔赛，学渣原地开摆，中间层的基本沉默不言。但魏桓是个意外。 他和班里的每一个都处的挺好，此刻在群里洋洋洒洒地和其他同学聊一些没多大营养的东西。正觉得无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点开看看群成员。 原来沈烨是群主。 这倒令他有些惊讶，啊不对，也没必要太惊讶。之前看过一眼公告栏，没看错上面的表的话他记得沈烨好像是班长还是副班长来着。 进这个群有段时间了，他从来没见过沈烨发言。 鬼使神差下，他点开了沈烨的头像，那是一张像是在沙发上拍的白橘色缅因猫的图片。不点开看的时候觉得挺可爱的，点开认真看，这只小猫的眼睛很深邃，像看不见底的深渊，挺霸气。 他还注意到了落在浓密的猫毛团中的半截手，骨节分明，五指细长，无名指节处有一颗细小的淡痣，胡喆吉便肯定了这是沈烨的手。 沈烨的朋友圈也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不是一条灰色的线。是有内容的。 可惜他只能看十条。 不过，这十条里，内容也是挺丰富的，大部分是分享旅游的风景图，拍的很专业。要是放在别的地方，他肯定觉得是网图。有山景，海景，日出，日落，宠物，建筑，博物馆里的文物，水族馆里奇怪的鱼，还有公园或者小区里有特点的绿植。很多九宫格，没有什么文案。附文最多的也不过是三四个字加上几个eji。 胡喆吉看得简直叹为观止。 从朋友圈便看得出来，这个微信号的主人的精神生活是蛮富足的。 这十条朋友圈的图就已经让他认真观赏了十几分钟。 他好久没刷过这样有营养的朋友圈了，也猜不到如果加了好友之后，这个账号的朋友圈会不会显示出更多。 “新增至通讯录” 这六个字他盯了好一会，直到他的身体猛的一颤。他无意识地甩开手，把烟头甩到床下，看了看被烫到的中指。 幸好甩得快，没事儿。 右手并没有不小心点到屏幕，也没出现不小心就发送了好友申请的情节，胡喆吉的心才放了一放。 他关掉手机，按掉床头灯。 睡觉。 彼时。 沈烨拿着水杯从房间走出来，手机里随便扫了一眼班级群里的信息。 忽然这时，建丰发过来一条短信： “沈烨，星期天成绩应该能出来。下星期找个班会或者自习组织同学们换座位吧，按排名表自选。我下星期要去外校学习。【eji：握手】” 沈烨在键盘上按了几下： “明白。【eji：OK】” 发送成功后，他便放下了手机。 电视里播放着动物纪录片，他把水杯倒满，在沙发上随便看了一会。 在他旁边，倚在沙发上的女人抬起凤眸，笑了一下： “出来啦？明天不是周末吗，看书别看太晚啦，出来看看电视放松一下多好嘛。” 他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的侧脸，果然，越长大，她越能从他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沈烨点点头。 这是他的妈妈，沈灿灿。 沈烨忽然想起来，扭头看她：“家里还有钙片吗？” 沈灿灿说：“应该有吧，你打开脚边的抽屉看一看。” 沈烨弯腰拉开抽屉，果然在一堆非处方药里边找到了一盒新的钙片。他拆开包装吃了一颗。 “怎么突然想起来吃钙片了？之前让你吃你都总想不起来的。”她的手在手机键盘上快速地点着。 “最近睡觉半夜总是腿疼，还抽过筋。网上说可能缺钙。” 沈灿灿思考了会儿，道：“可能是长高了。小时候有段时间你也经常这样，医生说是生长痛。你过段时间去量量身高。” 沈烨点点头，半信半疑。都这个年纪了还会生长痛？ “对啦，要提前跟你说个事来着。”沈灿灿把栗色的长发从背后捋到左肩，放下那双因久未见阳光而白皙的双腿。 沈烨觉得此刻屏幕上的狮子不错，眼睛跟之前家里养的缅因猫挺像的，叫黎黎。 后来黎黎因为基因病，去年走了。 “你说。”沈烨点头道。 “我想把客厅重新和我的房间重新装修一下，我们可能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沈烨眯起眼睛，换了个节目。“有必要吗？客厅不是挺好的吗？况且明年毕业以后我去上大学，你又怎么确定你还在这里待得住？” 沈灿灿：“我肯定确定的呀，这里是我的故乡。我已经打算在这里定居了。而且我现在的工作也很稳定，工资也过得去。我觉得挺好的。这个客厅的地砖和吊灯，还有我那个房间的装修……简直是一场审美灾难。我恨不得明天就叫装修公司过来。你对你房间满意吗？要不要你的也一起重新弄一弄。到时候把样图一起发过去。” 沈烨皱着眉毛，他习惯了她对生活品质的高要求。记得在自己初二的时候，沈灿灿曾失业过几个月，她卡里只剩下两万块钱。就在这样温饱都不一定能解决的情况下，家里一个星期换一束鲜花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她总是告诉自己的儿子，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的，所以要活得体面。能体面一天就要体面一天，绝对不要因为担忧以后而委屈今天。以后是什么样的谁知道呢。以后也总会有办法的。当下就是你所拥有的，且最好的。 不得不说，沈烨觉得她的人生观念有挺多也是具有进步性意义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沈灿灿从来没有在她大胆奔放的人生观念中迷失方向。 她虽然没有跟沈烨说，但沈烨在几天前就发现了，他妈有了一辆车。 一开始他以为是借的，但是，她连续好久都使用得十分自由，怀疑之下他上网查了车牌。车牌号主人正是沈灿灿。 就算是辆二手，那个品牌的车，退一万步来讲也要有个十几万开头。 她现在的工作做的也不算久，而且只是个中层。 不仅有了车，还要装修房子。 怎么突然一下有了这么多钱？ “你中彩票了？”沈烨扭头看她正在观赏新涂的指甲油。 沈灿灿笑得轻松，“没有呀。” “那哪来的钱？而且七月份你又要休假去旅游。” “哎呀…你不用担心钱。妈咪肯定是有钱才敢花的呀。” 沈烨脸色深沉，点点头。“那住哪？” 沈灿灿说：“我星期一要去川城出差，大概四五天吧。跟楼下黄叔叔和汤阿姨一起的。要不然你先在他们家和他们儿子住一段时间？或者问问魏桓。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再订个两三星期的酒店。” 沈烨不可思议，她到底哪来那么多钱。 “你还要住半个多月的酒店？小姨家不是可以住吗？” “哎呀——她女朋友跟她同居了，我们去会打扰人家的嘛。而且我不也太习惯去住别人家，就算是亲妹妹也不习惯。不自在的。” 沈烨实在没话可说。 “我也不习惯住别人家。” “那我出差这几天你自己看着办咯，钱不够跟我说。” 他儿子拿起水杯起身往房间走。 “妈妈——” 沈烨快到门口了，突然停了下来，但并未回头。房间门口并没开灯，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 “物质生活要过的体面，但也不能靠牺牲尊严来换，这句话说得对吗？” 沈灿灿一愣，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沈烨没等到她的回答便一直立在原地。 良久，沈灿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挤出笑容，她若无其事的语气： “对呀。早点睡觉吧，明天中午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 耳边传来房门落锁的声音，沈灿灿的笑容便已经撑到了极限。 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落下两行泪痕，她蜷缩在沙发上咬住手指，极力忍住不发出呜咽。 这个女人还很年轻，哭起来的时候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一抖一抖地抽泣。 这应该怪她吗？ 她才比自己的儿子大十八岁。 她遇人不淑之时，跟沈烨现在一般大。 那个人，曾经一度是她的港湾，是她以为的归宿。 而现在他们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知道儿子像他，有爱面子，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妈妈去接受施舍。 但是，她能怎么办。 体面是要用钱买的呀。 —— 周二上午。 大课间休息，魏桓提着一个中号塑料袋风风火火地回到教室。 周围的人见他从小卖部回来了，便都围在了他桌边。 “来来来，认领认领。” 他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了，四五个女同学礼貌地跟他道谢，他招招手，说“小事小事。”一个富有大爱的代购此刻很有成就感。 胡喆吉找到了自己托他买的红茶，笑道：“原来你就是这样招女孩子喜欢的啊。” “害，没办法，人格魅力，人格魅力。”魏桓扯起嘴皮子。 沈烨看刚才围着的人走光了，才伸过手在他桌子上拿了瓶苏打水。 魏桓发现他的手臂上起了些许红疹子。 “我的天，你手怎么了？” 魏桓这一问，倒是让沈烨想起来抹青草膏了。 “酒店的被子我有点过敏，只睡了一晚，昨天晚上我连夜换了家，不知道还会不会。” 他用无名指挖了绿豆大的药膏，抹在泛红处。 “可每家酒店都是半斤八两的呀，你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还是到我家住吧，挤挤也没事，至少比酒店干净。” 胡喆吉还在魏桓桌子上研究刚才讨论的数学题，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他抬眸便也看见了沈烨胳膊上的惨状。 他对沈烨说：“青草膏只能止痒，退不了疹子的。我有过敏药膏，退红疹挺快的，你试试？” 沈烨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眨了眨眼，“好，正好左手没涂。” 胡喆吉从书包里拿出一管蓝白色的药膏递给他。 魏桓觉得有趣，“你怎么会随身带这种药膏啊？” “过敏药，退烧药，止痛药，胃药，清凉油，创可贴，驱蚊水，应有尽有。”胡喆吉笑笑，“有需要你也可以找我。” 书包基本跟他形影不离，所以他习惯把常用的药品放在里面。 “你为什么住酒店？”胡喆吉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 “家里在搞装修，我妈也出差。没地方住。” 沈烨无奈地摇摇头。 “那魏桓家呢？”胡喆吉看向魏桓。 魏桓道：“是啊，我刚也劝他到我那住。但我现在住的小区是我爸妈为了我备考才租的学区房，户型很小，只有两个房间。如果住个房子的话，我俩只能挤一个房间。原来的房子倒是挺大的，但离学校很远。”他又向沈烨说：“话说我可以打地铺啊，晚上学习的话可以再组个桌子。” 沈烨还是拒绝，他说：“不行，这样太麻烦了。而且会降低你的睡眠和学习质量。现在时间也越来越紧。稍微哪天作息要是乱了，都找不回时间调整。我找个更好的房间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 魏桓一边觉得沈烨说的很在理，一边又为自己的好兄弟受这样的罪而惭愧自责。 胡喆吉在他们两人对话时，也动了动脑筋。 他自己也会对一些酒店的被子空调什么的过敏，实在不敢想天天住在那种地方有多遭罪。 他很快地反应过或许可以让沈烨住自己那儿。 但是…… 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他们俩也不算很熟，同在一个屋檐下。 会挺尴尬的吧…… “我家倒是有地方……你想住我家吗？” 沈烨和魏桓皆是一愣。 但魏桓只是在刹那间做了停留，而后激动地一拍掌，“这个不错！”他看着沈烨。 沈烨眼睛一眨，回过神来，把药膏的盖子慢慢盖上，眸色稍烁。 “你家……在哪？” “千川路。”胡喆吉说。 魏桓道：“那离学校不远诶。” 胡喆吉点点头。 他问沈烨：“你有自行车吗？”事实上他是知道答案的，那天在桥边看到过沈烨骑车的背影，但他还是明知故问了。 沈烨当时并不知道他在附近，“有。不过……真的方便吗？” 胡喆吉说：“我一个人住，挺方便的。” 6.你也喜欢《草叶集》 晚上十二点半。 胡喆吉写完化学题后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觉得眼睛酸酸的。 他看了看手表的时间，今天比平时早半个小时。 但还不能睡觉。 他打开把屋子里的灯全都打开，好让自己看清楚点客厅和房间的惨状。 平时他懒得打扫卫生收拾东西，只有偶尔他妈来了以后会打扫打扫屋子。 但是，今天，他却在半夜十二点多突然开始收拾垃圾了。 沈烨一看就是挺爱干净的人，要是让他看见自己的住所是这样的情景，胡喆吉肯定无地自容。 客厅基本是一些零食袋和快餐包装盒和烟头，挺好收的。 难搞的是自己成分复杂的房间。 他不知道到时候沈烨要睡自己房间还是那间空着的主卧。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得先收拾好。 把床上堆的衣服叠到衣柜里后，他的床终于像是个睡觉的地方了，而不是置物台。 在衣服堆里边，他发现了两本之前被自己判定为永久失踪了的杂志。 “嗯？……”他在忙碌中忽然停下来。这是两本外国杂志，封面上身材健硕的泳装男子十分引人注目。他随便翻了翻，看了两张性感的男模照片，便立刻合上了。 这年头，那种东西大家基本都在手机上看。这种杂志基本没什么人看了。但相比屏幕，他还是对纸质的情有独钟。 这两本是他千辛万苦搜寻来的，刊期都是七年前的了。 要丢掉吗…… 胡喆吉一时犯难。 虽然这两本他已经翻过很多遍了，但…… 他挺喜欢这杂志里边的模特风格的。而且，如果丢掉，以后要再想看，要找就更难了。 要是不丢，藏哪好呢。 这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的。 三思之后，他把这两本书压在了床垫底下。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很快就已经过了一点了。 胡喆吉重新检查了一边屋子各处，说不上井井有条，但至少算不上乱。 他这才放心上床睡觉。 第二天下午放学，胡喆吉骑车先回到了家楼下。沈烨因为有行李，坐网约车过来的。 约莫五分钟，他在街口对面看见了沈烨的身影。 沈烨背着书包，手拖一个小号行李箱。 胡喆吉领着他上楼。 由于旧楼房内的楼道比较狭窄，他们两个并排走挺拥挤的，几乎要贴着肩膀了。 “这里挺旧的，委屈你一段时间了。”胡喆吉哈哈笑了两声。 沈烨：“不会，这里挺好的，很有年代感。你租的房子吗？” “我舅舅的。” “哦……你舅舅……”沈烨忽然想起来，“是汤斯田的爸爸是吗？” “哦？”胡喆吉挑起眉毛，“汤斯田告诉你了？” “对。他说你是他堂弟。” 汤斯田这家伙倒是没告诉自己他已经和沈烨说了。 “嗯……话说，你们是邻居，而且我舅舅舅妈也去出差了，你去汤斯田家住，环境会更好的吧。” 沈烨笑着摇摇头，“我跟你堂哥就见过几面，不太熟。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有点尴尬。” 他们进了屋，偌大的房子里多了一个如此高大的男生，而且还是沈烨，这让他的眼睛有点不太习惯。 沈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开玩笑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房间轮流换着住啊？” 胡喆吉找了双拖鞋给他。 “怎么可能。其他两个房间都是空的。我的房间是那个，还有那边的，是主卧。”他给他分别指了房间的位置。 沈烨脖子长，瞄见主卧铺了床，而且是粉红色的床单，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些东西。像是有人住着的。 胡喆吉补充道：“我妈隔段时间会过来帮我打扫卫生或者加餐什么的，要是要过夜的话，就睡主卧。” “那……阿姨要是突然过来，不就没地方睡了？” 胡喆吉不以为然，“不会的。她不常来，而且基本都是当天走。那张床铺好后好像还没人睡过呢。” “哦……这样啊。”沈烨这才放下心。 胡喆吉几番思考后，道：“我房间的床单被罩是上星期刚洗的，你住我房间吧。主卧的那个床铺铺了一个多月了。”说着说着，他又意识到了个问题，担忧地问：“你……应该没有洁癖吧？” 沈烨：“那倒没有。不过，我一来就霸占你的房间，这怎么合适。还是我睡主卧那间吧，你肯定都睡习惯你那张床了的。” 胡喆吉：“不不，你不是刚过敏吗，皮肤比较敏感的。万一主卧那边有灰什么的，你再过敏就完蛋了。我睡觉不怎么认床的。你就住我房间。” 沈烨又欲推辞，胡喆吉精准快速地堵住了他： “我现在是这里的主人，我说了算。而且，主卧的床，对你来说是一位陌生女性的床，你睡不合适。所以，不用再说了，我已经进行独裁了。” 他被逗笑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忍受这独裁统治了。 沈烨走进胡喆吉的房间，一股浓重的烟味儿扑鼻而来，不自觉地皱起眉毛。后而又看见书桌上三个烟灰缸，两个已经插满了烟头。 沈烨：…… 胡喆吉：…… 该死，忘了提前开换风机把烟味散掉了。 “啊……不好意思，味道有点大，你先去客厅等会儿？换风机开一会儿味道就没了。” 他把换风机和窗户都打开。 沈烨把行李箱放在墙边，他道：“没事。不过……你抽烟怎么抽那么狠？”沈烨的目光离不开桌上的烟灰缸，心想，这肺能受得了吗？ “没有，这烟灰缸挺久没倒了的。不过……你介意我在屋子里抽烟吗？” 沈烨摇摇头，“不介意，我在家闻习惯了。” 沈灿灿正是个老烟民。 胡喆吉“哦”了声，点点头，“那你抽吗？” “不抽。” “行，那我在家尽量少抽。” 胡喆吉的书桌很大，但摆的东西不多，只有一摞刷题集和七八本书。 其中，《草叶集》的出现吸引住了沈烨的目光。 沈烨的笑容很温柔，目光里带着欣喜，“你也读《草叶集》？” 胡喆吉也看向自己桌上的《草叶集》，他看着沈烨的眼睛，点点头。 “这是我最喜欢的诗集。” “我也是。我很崇拜对生命自由和平等的憧憬和歌颂。” “是啊，”沈烨拿起诗集的上册，指尖在粗糙的硬壳封面上抚了抚，脑海中回想起心中最爱的诗句——“做一个世界的水手，” “奔赴所有的码头。” 后半句，他们异口同声。 沈烨：…… 胡喆吉：…… 尾音刚落，默契的笑声在房间内响起。 他们四目相对，眼神中都各自有说不出的情绪，但相同之处在于，他们此刻都仿佛觉得自己身处即将远航的船只之上，屹立于蔚蓝大海之中。 自由便是他们共同仰慕的船长。 等待少年的，是最娇嫩的绿叶，是最新鲜的草地，最最自由的角落。 他们不知道对视了多久，或许是很久，或许只是一瞬。 但最终还是胡喆吉先躲开对方的目光的。 他的笑，喜悦中带着些许无措。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如此认真地对视。 “嗯……你饿吗？我请你吃饭吧？都快七点半了。” 七点半对于两个放了学还没准备进入学习状态的高中生来说已经很晚了。 沈烨看了看手表，反应过来。“点外卖吧，比较省时。” 也对。胡喆吉想。 “好，那你要吃什么？我手机上看看。” 沈烨压住他拿着手机即将点开外卖软件的手腕，他道： “还是我来请吧，感谢你收留我。” 胡喆吉被逗笑了，“哪门子收留啊，乱说。没事儿，我请。或者…AA?” 沈烨直接点开外卖软件，“那你点你的我点我的，不过我点两个人的量，到时候吃不完的只能浪费了……” 胡喆吉扶额，觉得好气又好笑：“哎呀……真服了你了。好好好你请。” 沈烨留出得逞后的笑容，问道：“吃什么？” “吃点家常菜？怎么样？我好久没吃了。” 这几个星期他基本都在吃面食，感觉自己都快吃成北方人了。 沈烨点点头，“那你有什么忌口吗？” 胡喆吉想了想，忌口……自己有什么忌口的呢。 想到了。 “我不吃禽类动物，用它们煲的汤不喝，炒的其他菜才也不吃。” “哈？”沈烨对胡喆吉这个奇怪的忌口发出一声疑惑。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忌口。 “那……等于你不吃KFC，华莱士和麦当劳？” 胡喆吉道：“不是，我吃。但不点那些带鸡肉的东西。不过，他们那里面也基本没多少不带鸡肉的。所以我基本不会去吃。”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忌口？” 沈烨有点好奇。 “不知道，天生的吧。我很怕有羽毛的动物。真的，光看见照片我都发怵的那种。而且我一吃禽类就反胃，心理生理上都很膈应。” “那这样说的话，制服你只需要一只鸟了？” 沈烨饶有趣味地说。 “你滚呢！你不准说出去。” 胡喆吉象征性瞪了他一眼，对于一个大老爷们儿来说，这不会是值得启齿的事情。 沈烨哈哈笑得停不下来，“行行行。放心，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沈烨点了四菜一汤。 之后便从拿出换洗衣服准备洗澡。 胡喆吉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浴室： “肥皂和洗发水沐浴露在这儿呢，洗衣机在主卧那间卫生间里面，洗衣液也在那。你外衣裤子扔洗衣机就行，和我的一起洗——”说着，他突然看向沈烨。 沈烨歪头盯着他，心想，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你介意吗？” 沈烨一头雾水，“介意什么？” “衣服一起洗。你要是要手洗的话，盆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沈烨一脸欧买噶的表情，他笑道：“当然不介意啊，我不矫情的。” “哦……”胡喆吉挑了挑眉，“是吗？”又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你洗吧，有事叫我。” 胡喆吉从沈烨面前走出浴室，肩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心口，随即跟自己道了个歉。 他出去以后，沈烨往他的方向仍看了许久，神色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他默默关上门，褪下衣物打开热水。 室外，胡喆吉在客厅点了根烟，流水凌乱摔地的声音从门后发出，传到了客厅。他抬眸望向透着光的浴室门。 7.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沈烨洗澡洗了很久。 外卖二十分钟就送到了，沈烨大概洗了半小时。 “我还正想着要不要敲敲门看看你有没有出事儿呢。” 沈烨穿着黑色的夏季睡衣，挂着潮湿的头发走了出来。他径直到客厅抽了张纸吸干耳朵里的水。 “我洗澡洗半小时，跟闹钟一样准。多几分钟少几分钟都不会。”他第一次见到胡喆吉抽烟，忍不住多看几眼。 胡喆吉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行。那你吹吹头发，我们吃饭。” 沈烨点的菜他都挺喜欢的，真巧。 清炒小白菜，酸菜鱼，苦瓜牛肉，麻婆豆腐，和排骨菌汤。 这便是他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刚开吃，沈烨的手机响了。 是沈灿灿的视频通话。 一接通，屏幕中传来画着精致职场装的女人的温柔声线。 “阿烨，晚上好。” 沈烨把手机正对自己的脸，并没有看镜头，他夹了口鱼道：“晚上好。吃饭了吗？” 沈灿灿笑容很开朗： “吃了呀，刚吃完呢。你也在吃？吃什么呢？” “吃鱼。” 沈烨说。 “哦……诶，你现在在哪呀，不像酒店呀。”沈灿灿看见沈烨后边的背景。 “我在同学家住。” 胡喆吉不知道沈烨在跟谁说话，不过听声音，年龄应该比沈烨大，但不多，很温柔，而且好像还是很熟的人。 女朋友？ 不会的吧。沈烨喜欢姐系的？ “哪个同学家呀，魏桓吗？” “不是，是这学期班里的新同学。”沈烨说。 胡喆吉听见他们谈到了自己便抬起头来。 沈烨小声跟他说：“我妈。你介意跟她打个招呼吗？” 哦。 原来是妈妈啊。 卧槽，胡喆吉，你想什么呢。人家的妈妈那是，还被你想成什么女朋友。 你脑子里是粥吗都。 胡喆吉摇摇头，“不介意呀。”说着，他把椅子挪到沈烨身边，半张脸录入了镜头。 令胡喆吉暗自吃惊的是，沈烨跟他妈妈长得很像，简直是男版的他妈。他妈妈的棱角比沈烨的柔和，给人亲和感。 他想起来汤斯田之前跟自己说过沈烨的妈妈很温柔漂亮。今天只在屏幕上一见，胡喆吉才真正感受到。 “嗨，阿姨。我是沈烨的同学，胡喆吉。” 其实屏幕中的女性，要在街上随便遇见，胡喆吉觉得喊姐姐也不为过。 “哦~晚上好呀，吉吉。长得好秀气的小男孩儿呀！跟动画片里的羚羊王子一样。” 沈灿灿是发自内心说的，而在他们两个耳朵里，这句话含金量就不一样了。 沈烨憋着笑，低头扒拉米饭转移注意力，轻轻咳了几声。 胡喆吉尬尬地笑着。 吉吉。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他。 而且。 羚羊王子是什么？ 哪部动画片里有过羚羊王子？ 他没看过。 沈烨看过吗。 他应该看过吧。毕竟是他妈都知道的角色。 “阿烨住你那麻烦你啦，等我回去以后，我让阿烨叫你过来，我请你吃饭！” 沈灿灿是个外表温柔，内心热烈的人。 胡喆吉笑着说不用客气，而后沈灿灿又跟他唠了几句。沈烨觉得她差不多够了，插嘴道： “行了行了，等你回来再继续说吧。我们要吃饭了。晚上还要写作业呢。” “哦……行吧。那你们慢慢吃，啊不对，应该快快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哟。” 沈烨：“嗯，挂了。” 沈灿灿飞了个吻过来，屏幕上的人像便消失。 挂掉以后，沈烨才无奈地说： “不好意思啊，我妈就这样。她应该是喝酒了，比平时话更多。” “没有，我觉得阿姨挺可爱的。不过——阿姨真的好年轻。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姐姐。” 沈烨点点头，眉眼带笑：“吉吉，快吃饭吧，很晚了。” “你滚呢！”胡喆吉翻了个白眼。 “不过我妈刚才好像也没错，你……确实有点像羚羊王子。”沈烨思索一下，抬头看胡喆吉的脸。 胡喆吉自觉脸慢慢热了起来。 “羚羊王子是什么东西？” 沈烨震惊：“你没看过喜羊羊与灰太狼？” 胡喆吉：“看过啊。里面有羚羊王子？” 沈烨立即打开浏览器，搜出一张照片——羚羊王子。 胡喆吉觉得这只羊很熟悉，似乎是看过。但真不记得它是什么羚羊王子。 “哪像？一点都不像。” 莫名其妙地被人夸长得像羊，也是挺好笑的。 “神态像啊，你看，头发都是卷卷的，眉宇也很清秀。就是……肤色不太一样。” 沈烨觉得他的肤色比羚羊王子白多了。 胡喆吉无奈一笑。 “你这个头发，是烫的还是天生的？” 沈烨盯着胡喆吉的卷毛，在灯光下泛着冷棕色。 “暑假去烫的。” 胡喆吉边吃边答。 “哦……挺适合你的。” “我觉得你也适合卷发。” 胡喆吉看向少年利落的短发。心想，长得帅怎么样都会好看的。 “是吗……我还没尝试过。” 沈烨轻轻说。 翌日清晨。 他们推着自行车正在走过大桥。 胡喆吉喝完一杯豆浆，叹了口气：“沈烨，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你别再推脱了。你看，昨晚晚饭还有今天的早餐，我都白吃你的。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啊。” 汤斯田知道沈烨最近和他住在一起后，上下学便没和他一起了，而是去找自己女朋友去了。 沈烨：“小钱，没事。” “那也不行啊。下一顿必须我请你。” 沈烨笑着点点头。 “所以……中午一起吃咯？” “嗯……晚上吧？”沈烨道：“我中午……有点事。” 胡喆吉：“哦……那你回家午睡吗？” 沈烨点点头。 “行，那我中午给你留个门儿。” “谢谢。” “不用客气。” “对了——” “什么？” “早上第一节班会，要换座位了。” 胡喆吉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也没提前听到有情报啊。” 沈烨：“建丰上周跟我说的，让我找班会课。按排名表选。” 胡喆吉的成绩在班里排前十，不过他向来对位置不太在意。只要没有令人讨厌的人在周围，坐哪都一样的。 而沈烨，在班里前三。这次段考，他排第一名。 “你这次是第一，你想坐哪？”胡喆吉下意识偷瞄他一眼。 沈烨淡淡道：“我觉得现在的这个位置挺好的。” 胡喆吉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他也觉得挺好的。 班会课上，沈烨组织大家按排名名次排好队站在教室外面，一个接一个进去选。 沈烨第一个进去，胡喆吉是第七个，他在外面，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沈烨。 出乎意料的是，沈烨坐到了胡喆吉原先的位置。 嗯？ 胡喆吉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早上不都还说之前的位置挺好的吗？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都进去了。 第六个是魏桓。 这时，魏桓原来的位置和沈烨原来的位置都还没有被选到。 魏桓进去之前扭头对胡喆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兄弟，兜兜转转我们仨还是在一块。” 魏桓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 接下来，是胡喆吉走进教室。 他很自然地坐在了沈烨之前的位置。 这一次，他在沈烨前面。 早上沈烨说中午放学他有事，但他并未说是什么事，胡喆吉也没问。 直到十一点五十五分的铃声一响，几乎就在那几十秒钟，门口就忽然多了一个女孩子，身形高挑，穿着嘻哈风的T恤和校服短裤，一双修长白皙的双腿十分惹眼。妆发看起来也是精心安排过的。 她的出现，已经让班里有些女生发出惊叹的议论了。 不是杨雯轩是谁呢？ 老师走出教室后，胡喆吉和魏桓都下意识回头看沈烨。 沈烨随意收拾了书包，道：“我先走了，有点事。” 魏桓一脸疑惑，“她怎么又来找你了？不是被你劝退了吗？你跟她一起走？” 沈烨没有否认，道：“回来再跟你说。” 他挥挥手，正要起身，忽然想到什么：“哦对了，喆吉。回家以后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好吗？” 胡喆吉这边则在收拾书包，准备和魏桓去吃蛋包饭。 他轻轻“嗯”了一声。 路上，魏桓和他都若有所思。但魏桓简直是把想的东西都挂脸上了。 “你说，阿烨该不会又喜欢杨雯轩了吧？” 魏桓一路摸着下巴。 胡喆吉眉尾挑了挑，“不知道。他会吗？” 魏桓：“不知道。主要是现在不知道他俩去干什么。但是……她也不像阿烨会喜欢的女孩子呀。” 胡喆吉道：“杨雯轩很漂亮，和沈烨走在一起挺般配的。”他的话停了几秒，试探性地问了问：“所以……她为什么不会像沈烨会喜欢的女孩子？” 魏桓看喆吉和沈烨这段时间关系亲密了不少，便也不再遮遮掩掩。“阿烨初中的时候喜欢过级里边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是很踏实的一人儿，小小只的，从来没见她化过妆，但是长得很秀气，性格不卑不亢的。成绩可好了，数学大神呢。到现在也都是。” 胡喆吉听的很认真。从魏桓的描述中，他大概想象到了这位女生的形象。 “那……现在呢？在这个学校吗？” 魏桓摇摇头，“初中毕业以后她跟父母搬走了。前段时间网上一直在关注的那个国家高中数学竞赛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个女生拿了一等奖。教育网都有她。” 多么优秀的人。 沈烨也很优秀。 果然，同类相吸。 胡喆吉：“那……那女生喜欢沈烨吗？” 魏桓点点头，说：“喜欢。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没谈上。” 胡喆吉诧异：“为什么？”不是互相都喜欢吗。 魏桓这回摇头了，“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阿烨说过，那个女生家里管的很严。应该跟这个有关系吧。”小說中文網 “那……沈烨现在呢？还喜欢她？” 魏桓道：“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但是……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孩儿走了以后我们基本就没再聊过这个话题了。他好像也不怎么想聊。要不……有时间你去探探他？” “我？”胡喆吉指着自己，“他能告诉我嘛？他都不想跟你聊的话题，能跟我聊？我跟他认识的时间连你们的零头都没有。” 魏桓拍了把他的肩膀，咯咯笑着，但语气并不轻浮。“应该……会的吧？虽然你们认识不久，但我感觉，阿烨对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的。” 胡喆吉随口说说也并未当真：“是吗？” “是啊。”魏桓道：“他这人，对平时对别人都爱搭不理的。男的女的都一样。除了我，还有之前那个女孩儿，现在还有你。他基本都没怎么对别人有真正意义上的笑过。” 沈烨总是用礼貌和冷静来隐藏自己。 “是吗……” 胡喆吉小声嘀咕着。 沈烨是中午一点左右回来的，胡喆吉确实给他留了门。 夏日的中午是燥热而又寂静的。 沈烨走上六楼，轻轻打开虚掩着的门，进去后尽量用最小的劲关上门。但是年迈的铁门是力不从心了，清脆的上锁声在安静的空间内还是显得突兀。 他下意识地看向主卧闭着的门。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时间点，应该睡下了。 他走进房间感受到一阵凉爽，心情小小舒畅开来。 打开微信给沈灿灿发了几条信息，返回时看见了主页第三个聊天人——喆吉。 他们昨天晚上加了微信。 聊天内容很简单，沈烨这边自动发送了一条好友通过提示。然后他发了个Hello的表情包。 胡喆吉也回了一个Hello的小青蛙表情。 现在是一点十五分了，估计也睡不了什么觉。他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点开胡喆吉的头像。 因为怕按到“拍一拍”。 胡喆吉的微信头像一张古早风格的雪人图片，沈烨看出来应该是用CCD拍的。 他的朋友圈是全部可见，但只有五条，有去年和今年除夕夜拍的烟花和灯笼，还有两段拉大提琴的视频，距今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三个句号。 胡喆吉会拉琴。 沈烨觉得有趣。 他点开视频第一个视频，镜头拉到脖子一下的部分，只看得见胡喆吉穿的藏青色校服和双腿间准备上弓的琴，他身后还有一个人，看身形，是个男生，坐在钢琴前，只出镜了一小片背影，和胡喆吉穿着同款校服。 这是一段《Cityofstars》高潮部分的合奏。 钢琴和大提琴配合得很好，三十秒结束后，确实让人回味无穷。 第二个视频，是一段在雨窗边三十秒的巴赫G大调前奏曲的独奏。 低沉浑厚的琴声在雨声中悠悠响起，一时说不出是琴声因雨声而增添了意境还是雨声因琴声而有了雅趣。 此时此刻，沈烨的心里对喆吉又有了一丝新的印象。 但比起大提琴，更引起沈烨注意的是他的个签—— 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得到的尚未得到……”沈烨低声逐字念了一遍，“……” 这八个字，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犹如那淳厚而广阔的琴声。 余音飘飘荡荡，不知所向。 直到，房间的门被敲响。 门外敲了三下，沈烨开始没反应过来，并未应答，不一会儿又来了三下： “沈烨，该起床了。” 一点五十了，确实要起了。 “好。你等我一下。” 说着，他把空调关掉换上校服，提着书包便出了房间。 路上经过咖啡店，沈烨止住了他的脚步，很快跑进去，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个纸袋子。 他去取咖啡。 “美式和拿铁，要哪个？”沈烨不是问他要不要喝，而是直接让他二选一。 胡喆吉愣了一会儿，想着怎么突然请喝咖啡了。 “拿铁。” 沈烨把其中一个袋子给了他。 “谢谢。” 他没选美式是因为之前在教室他见沈烨喝咖啡喝的都是美式。 沈烨插上吸管吸了一大口冰美式才上自行车。 胡喆吉：“你中午没睡觉？” 沈烨：“躺了会，没睡着。” 胡喆吉：“难怪呢，加两份浓缩。 “中午回去没吵到你吧？” 他们过了红绿灯。 胡喆吉道：“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一点多。” “哦……和杨雯轩去吃饭？” 沈烨笑了笑，“你知道她的名字？” 胡喆吉：“魏桓告诉我的。” 沈烨：“哦……是和她一起去吃饭。今天她妈妈的生日，她妈妈是我妈的好朋友，所以我得去说个生日快乐。” 原来是这样。 胡喆吉：“你俩是邻居，又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开学那会我听过汤斯田说你是他的新邻居。”他带着求知的语气。 沈烨“嗯”了一声：“之前我们住在新胡同那边，后来我妈想让我上学方便点就选了那个学区房，杨雯轩知道了以后也跟她家里提议搬学区房。所以就，嗯。这样了。” 胡喆吉笑着望向他：“看来她对你的心意不是一天两天的呀。” “别看我，看路。” 他们的自行车穿过跨越苦梅江的大桥。 8.闹矛盾 “你会大提琴？” 一天晚上，胡喆吉坐在沈烨旁边。 在自己的房间，在自己书桌上。 沈烨给他讲了一道前年的化学真题。 他转着笔，看着胡喆吉的侧脸，突然想起来问。 胡喆吉目不转睛地在试卷上。轻声“嗯”一声： “学过一点。” “级别挺高的吧。” 他虽然没怎么了解过大提琴，但从朋友圈那两条视频里可以看得出来，没有点功底是拉不出来的。 “要是去考级的话，七八级吧。”他低声喃喃着，忽而抬头，眼神充满好奇：“你又知道我会大提琴？” 沈烨轻轻一笑：“朋友圈。” “哦。” 胡喆吉低头继续算题。 “那你有进乐器社吗？你这水平，在乐器社地位不低的。” 胡喆吉不以为然：“上了高中以后乐器我就只当放松来玩玩儿了。而且我去了解过，那些社团，不过是玩玩儿的。我们学校出名的是汉乐团。可我一个大提琴，大部分情况也就充当一个节拍器的作用了。” 沈烨无言赞同。 “马上快国庆了。” 胡喆吉算出了最后一小题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一样的。 爽了。 他放下笔，道。 “嗯。你放假还在这里吗？或者说出去玩？” 胡喆吉摇摇头：“不知道，还没计划。不过国庆出去玩人那么多，没多大意思。” “我妈明天晚上的飞机回来。后天是周六，下午放了学我就搬走。” “嗯？”胡喆吉：“你家里装修好了？那么快？” 沈烨：“还没，起码得十月底。我妈订了新的酒店，她说卫生细节都过关的。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去酒店住比较好。” “哦……这样啊…”胡喆吉按着按动笔，发出一阵规律的声音。他的语气不明：“也对，高档酒店的环境肯定比这里好得多。” 沈烨：…… 沉吟良久，他发出无奈的笑声：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我脑子都费在刚才的题里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胡喆吉翻开英语书，在草稿纸上开始写单词。 “我这个人，很怕欠人人情。” 沈烨也翻开单词书。 所以沈烨是不想跟他有太多牵扯，怕住在这里越久，欠胡喆吉的人情越多，到时候道不明，还不清？ 也是，说到底，他俩也只是当一年多的普通同学。 胡喆吉确实忘了自己不一样，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跟沈烨，怎么说也是同窗了一年多，而他自己呢。 他差点忘了他和沈烨和魏桓和周围的人才认识不足一个月。 他也害怕这种半深不浅的交集，短暂的靠近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真正的接近，像碰碰车一样，这反而是远离的前兆。 明年这个时候，他们也就成为两辆各落东西的碰碰车。 所以现在这些也没什么意义的对吧，只会让若干年后偶然碰见时多了几分考虑该用什么语气打招呼时的烦恼和尴尬。 在这一刻，他忽然看见了他和沈烨各自心里的界限。 超越陌生又遥不及熟悉。 他在沈烨的世界里，大概是被归到这类的集合里边的。 那胡喆吉自己呢？ 他想。 他好像似乎也许…… 一开始也是差不多的吧。 但是他是并不介意再走近点的。 再走近一点。 一点点。 不多，能够感受到对方在身旁便可。 这样，有朋友在身边，他安心。 但是，沈烨并未挪步。 是为什么？ “不会。我不觉得麻烦。之前我这样说，现在也还是这样说。不过……你决定好了，那你星期六就走吧。你不用觉得欠我人情，都是小事，我不在意。” …… 空气仿佛被强力胶黏在了一起。 “好，谢谢你，喆吉。明天我请你吃饭。” 胡喆吉咧出一个蛮不在意的笑，道：“你基本天天都请我吃饭了，不用再请了。” “不行，得请。” “算了算了，明天再说。时候不早了，我回房间了。” 胡喆吉收拾好自己的书，很快离开了这个房间。 快到让沈烨生出一种他逃跑的错觉。 是夜，十二点四十五。 沈烨关灯躺在床上，手机手电筒的灯光直射天花板。他端端正正地平躺着，眼睛盯着那簇光出神。 他的脑海中还清晰记得今晚胡喆吉复杂的神情。 沈烨：…… 做错了吗？沈烨想。 他从快到大都很独立，或许是因为沈灿灿的缘故。沈灿灿在对他的教育中，从来都鼓励他独立。他自己能做的，作为妈妈她便绝对懒得插手一步。 她教一年级的阿烨洗碗，自此之后，家里用过的餐具沈烨便都会自己洗。她教三年级的阿烨去超市购物，自此之后，家里的日用品都是他放学顺路带回家的。她教初二的阿烨出门旅行，自此之后，他便或独自或携友利用假期去趟高山看大海走都市。 这便也暴露出了他的一个弱点。 他太习惯自己解决问题了，导致自己容易和周围的人产生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是冥冥之中，像磁场，看不见摸不着，但总能让人对沈烨产生欣赏但不会去接近的自觉。 当然不乏渐渐地走到他身边的。 比如杨雯轩，比如之前的追求者。 他是擅长拒绝的。 但是现在，他为何会苦恼起来。 今晚他说的话，是伤人了吗？ 也是。 多么让人意识到距离感的一句话。 不过，不这样说该怎么说。 他确实不想欠人人情，但也并不是因为有意疏远而为之。就算是和魏桓，也是这样的。 该怎么说。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烦恼，因为这几年他身边也没出现多少新的男性朋友。那些对他有其他心思的女生他能明明白白地拒绝疏远，也不用处理新的交际关系，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是点头之交。但是……胡喆吉。 沈烨认为他并不是点头之交。 思来想去，他打开手机，点开备注为妈妈的微信聊天框，输入了一串文字。发送成功后他关掉手机，掩好被子合上了眼眸。 ‘妈，我还是在喆吉家住着，搬来搬去太麻烦了，这里我住着挺习惯的。明天一路顺风。晚安。’ 第二天，沈烨依旧是按平常的六点十五起床。 在换衣服时，听到外面静悄悄的，不太寻常。 胡喆吉一般会比他在个五到十分钟。 每天这个点，隔着门他都能听见外面水龙头的声音。 他以为是今天胡喆吉睡过了，出去后正想去叫他，却发现房门是开着的。床上空空如也，屋子里也空空如也。鞋架上的鞋子也不见了。 胡喆吉今天早上，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直到他洗漱完毕出门后才看见手机里有微信的新消息通知。 “我今天起得早，先去教室写作业了，拜拜。” 信息是六点零五分发的。 沈烨骑上自行车直往学校方向去。 到时刚好六点半，教学楼里各个教室里都稀稀疏疏地坐了人。因为建丰没有那么多时间规定，所以他们班大部分人都喜欢卡着早读前五分钟到，这个点，教室只有十来个人。 清早，班里一片寂静，窗外时有时无的鸟鸣十分清脆，沈烨放低脚步从后门进去，坐在位置上。 胡喆吉果然已经到教室了。 不过……来写作业？ 沈烨记得信息上他是这样说的吧。 可是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大早来了教室，沈烨不知道在自己来之前胡喆吉在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一进来便看见前桌趴在桌子上睡觉。 看起来睡得挺安稳的。 沈烨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看着他的后脑勺，无声一笑。 是教室的课桌比家里的床舒服吗？ 魏桓这时刚好也来了，一进来便看见他俩人都在教室。低声惊叹这一怪象： “诶——怪象啊，你俩这么早。”他的目光落定在胡喆吉身上，问沈烨：“怎么刚起又睡了？” 沈烨摇摇头：“不知道，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家了。” 魏桓加以思索：“他平时不迟到都谢天谢地了。突然这么早……不简单，绝对不简单。不会是去给哪个女同学买早餐了吧？” 沈烨：……思考中。 “不知道。” 教室人陆陆续续多了，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胡喆吉大概十分钟后就醒了，他睁开惺忪睡眼扫了一圈教室。 伸了个懒腰。 魏桓这个欠嘴的看见他醒，又开始说话了。 “吉大神，你今儿怎么那么早了呀？是猛地想发奋图强了还是要赶早给女同学买早餐呀？” 胡喆吉理了理发型，冲他翻了个白眼。 “大爷昨晚突然想考清华了，从今早开始努力。” 胡喆吉跟他扯了一嘴皮子。 魏桓和旁边的同学哈哈笑得捂肚子。 沈烨停在笔，在他身后悄悄抬起眸。 然而，这一直未被坐在前面的人发现。 “笑屁，老子再进步一百分就上得了清华了。” 胡喆吉说着把自己都给逗笑了。 魏桓还在笑：“行行行，我再进步110也上得了清华了。我也从今天开始努力。” 胡喆吉一直在和魏桓和周围的同学聊天，沈烨在他后面一言不发地做题。 他们一直保持这个状态，谁也没有跟谁先说话。 这又一怪象自然引起了魏桓的注意。 但是，他并未说出来。 第二节课后大课间，魏桓要去小卖部“进货”，问沈烨同不同去，沈烨说：“我得把这题研究出来，不去了。给我带两个肉松夹心面包回来。钱我转你。” 魏桓：“行。” 他和两三个同学打打闹闹地走了。 沈烨看胡喆吉坐的很端正，一动不动的。在做题。 他掏出手机，把钱转给魏桓以后，打了一行字发到胡喆吉微信里。 ‘中午一起吃饭吗？’ 发送过去后，他仔细看着前桌的动静，对方的手机并没有发出信息铃声，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动静。 沈烨不知道的是，胡喆吉其实感受到了书包里手机的震动。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今天那么安静。’ …… ‘生气了？’ …… ‘为什么？’ …… ‘对不起。’ …… ‘你今天大课间怎么不看手机了？’ …… 沈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一连串的信息给他。但是，看到自己的信息发过去便石沉大海，而收信息的人明明却在自己前面。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又打了一条。 可是刚打完，即将按发送键的时候。 胡喆吉突然回头了。 沈烨一愣。 “我手机快没电了，你别再发了。我回去再看。” 胡喆吉低声说。 “嗯……”沈烨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应答，“好。那……” “我中午不回家。这是家门钥匙。”胡喆吉的眼睛没看他，把一把串着棕色小羊钥匙扣的钥匙放在他的桌面。 说完他便立刻转过身。 …… 沈烨欲言又止，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胡喆吉跟他撒谎了，他的手机有电。 中午放学以后他看了沈烨给他发的信息，但是并没有回。 因为不知道回什么。 反正……他们也是那种身边可有可无的朋友。 等沈烨明天从他家离开，说不定这个微信好友也就放列表积灰了。 就算有联系，应该也不过是借借作业问问书了。 可有可无的同学。 尽管坐得那么近，但是，坐沈烨周围的不止他一个。 除了魏桓，并不见沈烨跟谁开心地笑过。 去你大爷的胡喆吉。你他妈深井冰了吧。去想这些干什么。 午休时，胡喆吉找了个奶茶店，随便点了杯珍珠奶茶就在那坐一中午。 他看着沈烨给他发的信息，暗自痛骂了自己一遭。 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他你还想那么多。 …… 胡喆吉脑子一晃神儿。 许久没有想起过这个词儿，忽然在脑海中闪过时他觉得迷茫。 他的心瞬间沉了下来，进入了思考状态。 他冥思苦想，他确定。 他不喜欢沈烨。 因为，他不能喜欢他。 沈烨不是弯的，而且，看他那死样儿，一猜就知道，肯定接受不了男的。 胡喆吉最讨厌热脸贴人冷屁股，腆着脸去追人家，明明人家都是直的还硬要掰人家。 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于情于理，他觉得他不喜欢沈烨。 或许一切情绪的源头只是因为失望吧。 他觉得沈烨人不错，品味挺好，品格也好，成绩也好，长得也好。他拿一颗真心对他的。 可沈烨把他当外人。 9.像小情侣似的 下午他们也没说话，没有政治课，他们一下午都仿佛陌生人一般。 一放学，胡喆吉便马上跑出教室，踏上自行车欲尽快回去，不太想在路上碰见沈烨。 他确实很快，五点十五放学，他五点二十三分就到家了。 爬上六楼，一瞬间，天塌下来了。 …… 胡喆吉全身上下通通摸了个遍，最终确定钥匙还在沈烨那儿。 “去你大爷的胡喆吉。”他张开两爪在半空中飞舞，恨不得掐死自己，“你他喵的脑子浆糊吗！！！” 在思想上语言自残了自己一番，他无奈，只得坐在楼梯上点起烟。 等待一个未归人。 不过，很快，这个人便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房子里了。 今晚应该是沈烨最后一次进这个门了。 手机就在手里握着，他知道可以给沈烨发个信息，让他快点回来。 但是他始终没去做。 不过幸好，沈烨不久也就到家了。 两根烟的时间。 在沈烨走到铁门口时，胡喆吉刚好抽掉最后一口。 胡喆吉坐在楼梯的角落，刚好在沈烨的视角盲区。 沈烨虽然闻到了一股烟味，但没有想到胡喆吉会在。他正准备开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他警觉地回头，视角下方出现一个头。 沈烨：…… 胡喆吉：…… 沈烨俯视着他的脸，他仰视着沈烨的脸。 几秒后，沈烨便猜到怎么回事了。 “吃饭了吗？” 他回头继续开门。 胡喆吉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道：“还没，先回来洗澡。” 门开了，他们先后进去。 “我也没吃，你吃什么？我一起点吧。” 胡喆吉：“不用。各点各的吧，省得到时候花时间算账。” 沈烨：…… 胡喆吉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脱了鞋便径直入屋。 “我先去洗澡了。” 他们擦肩时，沈烨握住他的手腕。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什么这个意思？”胡喆吉提着书包回头盯着自己的手腕，语气淡淡的。 沈烨沉默片刻，放了手。 “你先去洗澡吧。洗好了再说。” 胡喆吉冲个澡也就五分钟的事儿。 他洗好出来后仍是沉默着，点了根烟就进主卧。他在房间里没一会儿，听见了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令他意外的是，沈烨这次洗澡的时间很短。他烟抽完没多久想再点一根，第二根才抽了五分之一，沈烨已经从浴室出来了。 胡喆吉在屋内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大概就是—— 沈烨吹头发，然后开门拿外卖，之后又去客厅。 接着，便来敲了主卧的门，胡喆吉这时正在写题。 “先吃饭吧。吃了再写。” 沈烨的嗓音低沉沉的，这一句话，在胡喆吉耳朵里倒有几分老父亲的味道。 “你吃就行了，我上星期囤了泡面。” 胡喆吉看都没看他，低头写自己的数学题。 沈烨：“我点了两个人的份儿，你不吃的话，还有一份只能浪费了。” 胡喆吉：…… 又是老套路。 “放冰箱你明天中午吃。”胡喆吉这次不再跟着他的套路走了。 “明天中午我不想吃米饭。” “那明天晚上吃。” 沈烨：“明天晚上我也不想吃米饭。” 胡喆吉：“那后天吃，后天不想吃大后天吃。反正你放冰箱慢慢吃。” 话一出口，空气便是一片死寂。 是啊，胡喆吉一时没想到，明天沈烨就走了。 沈烨：“不行。大后天放假，我想自己做顿饭，我们不吃冰箱的剩饭剩菜。” 胡喆吉：…… 不是要走吗？明天就走。 哪来的后天。 “对了，我今天没找到机会跟你说。我可能还是要在这儿借住。搬东西太麻烦了。我觉得，住这儿比较好。” 沈烨看出来了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不行，你别住这儿。不然欠我的人情你还得想办法还。” 沈烨的脸色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暗下来。 “你先出来吧，吃不吃都没关系。至少…我们别像现在这样说话。” 主卧的面积很大，胡喆吉写作业的桌子刚好摆在离门直线距离最长的角落，沈烨站在门口。 他们俩像是在河的两岸，互相观望。 …… 胡喆吉看着桌上的菜： 清炒小白菜，麻婆豆腐，酸菜鱼，苦瓜牛肉，和排骨菌汤。 跟第一次一起吃饭时的菜一模一样。 他坐在沙发上，忽视桌子上的菜。 “你……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沈烨拿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问道。 胡喆吉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只能抽烟：“我哪有生气？” 沈烨带着笑意：“生着气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有生气。” 胡喆吉：…… “对不起。” 这是沈烨今天第二次跟胡喆吉道这个词。 在微信里用文字表达还好，但是沈烨亲口说出来，胡喆吉的心里还是无措得紧。 他道什么歉，又没做错什么的。 “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也真心想帮我。我很感谢你，我也当你是好朋友。但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沈烨十指相扣，低头慢慢说：“我不是要跟你扯清距离的意思，我只是…这……变成我的一种习惯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抬起凤眸，眼中尽是真诚。却看不见胡喆吉的正脸。 “你听清了吗？”沈烨又道。 胡喆吉双指捏着烟头：“听清了。” 看来，沈烨知道他心里想的东西。 他看向沈烨，对上了沈烨的目光：“你跟魏桓，也这样相处的吗？” 沈烨想了想：“大概是。魏桓很了解我，所以他也习惯了。” 胡喆吉：…… “那你，为什么又不住酒店了？”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我觉得这里比较好。而且，你也不怕我麻烦你，那我当然是住这里了。” 胡喆吉点点头。 “其实……我能理解，因为有时候我也这样。不喜欢……欠着别人的。但是……哎呀，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死样。”他摆烂了，道：“你当我发神经吧。我不该一天都不搭理你的。太没礼貌了。” 沈烨低没说话，低下头，一直笑，笑得胡喆吉开始怀疑又哪里出错了。 他质问沈烨：“干嘛？我哪里说错了？” 沈烨：“没有，就是觉得，我和你这种相处模式挺特别的。”沈烨有记忆以来，似乎还没交过这样令自己小心翼翼的朋友。 “怎么个特别法？” 胡喆吉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沈烨随意一说：“就是……这个年龄了还这样和朋友因为点小事儿互相道歉，互相承认错误。跟人谈恋爱吵架和好的一样。” 胡喆吉皱起眉心：…… 但沈烨却并未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揽过他的肩膀，道：“行了，小吉同学。都和好了，该吃饭了吧？” “饭钱我们AA。” 胡喆吉拿起筷子，先是喝了一大口半凉的汤，后道。 “下顿饭你请我就好了。” 沈烨也盛了半碗汤。 一顿饭后，胡喆吉今天的高冷人设荡然无存。 当然，他不知道，在沈烨眼里，他今天只是一只在闹脾气的小猴子。 现在脾气闹完了，胡喆吉拿着一道做了一半卡住的数学题去找沈烨。 沈烨的房门是关着的，他随便敲了敲，听到了里面的音乐声，但是没听到沈烨应答的声音。 他心里没顾虑这么多，毕竟这几天他也经常这样找沈烨问题目。 于是就直接打开了门。 “沈……” 他手里拿着一本练习册和一支铅笔，开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全身血液和细胞仿佛瞬间冻结，铅笔脱力掉在了地上。 沈烨也是一惊，猛然回头。 只剩下四只眼睛呆呆地你看我，我看你。 胡喆吉：…… 沈烨：…… 沈烨手里抓着裤子，裤腿刚好垂落下来挡住了那最隐私的部位。但除了那一块地方，沈烨全身基本都裸露在胡喆吉的视线下。 有时候巧合就是这样有趣的，譬如牛顿的生日和伽利略的忌日如此相近，胡喆吉的生日是白色情人节那天，安妮海瑟薇的丈夫极像莎士比亚，而莎士比亚的妻子也叫安妮海瑟薇。 而今晚，刚好胡喆吉去找沈烨的时候，沈烨刚好脱光衣服正要换上睡衣。 尽管胡喆吉很快自觉地别开眼睛，但是沈烨身上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还有黑色内裤下修长而富有力量感的双腿在胡喆吉脑海中挥之不去。 好像有腹肌，但是多少块呢？胡喆吉极力地回想，但是真的没看清楚。 要不……再看一眼？ 不行。 “刚才我敲门了，你没应……我…也不知道你在换衣服……不好意思。” 他的脖子旋转九十度惊慌的样子沈烨觉得有趣得紧：“大家都一样的，看到了也没事儿。你别再扭了，小心扭伤脖子。音乐放得有点大声，我刚没听见你敲门呢。” 沈烨快速穿好裤子。 上衣没穿倒还好，只是，不穿裤子站别人面前，他确实有点尴尬。 胡喆吉也在极力地让自己表现得无所谓一点来缓解尴尬。 他捡起铅笔，道：“今天课上留的数学题，最后一题，你会吗？我思路不太通。” “哦……我刚才也在做呢。最后几步有点难。我还没做完，如果我写的出来的话待会去找你，好吗？” “行。那我先回我那了。”胡喆吉故作声势咳嗽两声，关上门，关一半他又探了半个脑袋进去，“身材不错，耐看。” 沈烨愣了愣，下意识摸住自己的腹部，笑了。 “谢谢。” 他的紧张是回到主卧后才开始肆意发作的。 幸好当时门外没开灯，沈烨应该没看见，其实胡喆吉的耳朵已经红得快熟了。 胡喆吉靠在门板上，平复着自己的心。 但是，大脑中仍是不受控制地回想刚才的画面。自己的大脑果然还是了解自己的。 大脑知道，最令自己的主人不敢直视的是黑色内裤。 沈烨的屁股挺翘的，但是前面…… 他看不见。 幸好他也没看见。 胡喆吉现在的心情，是沈烨一个直男永远无法理解的。 但是沈烨的身材那么好，跟那天他藏在床垫下的杂志里面的一样养眼。 对了。 那本杂志。 还藏在那张床垫下。 沈烨每天晚上都睡的那张床垫下。 不能想……不能想…… 胡喆吉敲了敲脑袋，他不能允许自己有这种冲动。哪怕是想法，也不能。 绝对不能。 那可是自己的同学，自己的朋友。 沈烨今晚才说，他当自己是好朋友。 胡喆吉，你弯归弯。 但是绝对不能对好朋友的**念念不忘。 再好也不是你自己的，再好也不能成为你的。 坐在书桌前抽了口烟，心情慢慢稳下来以后，他决定还是继续沉浸的知识的世界里比较好。ωww.xＳＺＷω㈧.ＮēΤ 可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胡喆吉警觉地看向声源，低头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然后说： “进来吧。” 正是沈烨。 穿着整套睡衣的沈烨。 他拿着铅笔和笔记本进来，还往他桌子上放了支新的自动铅笔。 “刚才你的铅笔笔尖已经摔断了是吗，你用这个吧。” 胡喆吉看了看铅笔：“哦，谢谢。” “那题我弄透了。你把你的草稿纸给我，我看看你哪步出了问题。” 胡喆吉在一大堆七零八散的书本和纸张中找到一本十分埋汰的草稿纸，翻到对应题目的那页。 沈烨弯下腰，手指压在纸上，认真地审查他写的解题过程。 不经意间他们的距离已经拉得十分近，近到沈烨衣服上的香味充斥着他的鼻腔。 是和自己一样的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 熟悉的味道，出现在了沈烨身上，突然间就有点陌生了。 他们用一样的身体清洁剂和衣物洗涤剂，所以身上的味道也是，胡喆吉也没觉得有那么香。 沈烨沿着他写的残缺的解答一路往下，在倒数第二步发现了问题。 “问题在这里。” 沈烨无意识那脸转向他这边。 没想到他们的动作竟不约而同。 胡喆吉的眼睛睁地圆圆的，无言。 沈烨气笑了：“你怎么发上呆了？别看我，看题。” 胡喆吉想起前几天，沈烨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别看我，看路。’ “这道题是复习高一的知识点。”沈烨继续照着他的草稿纸，道：“你这一步，其实用基本不等式求出最值，再把最值代入这里的③式，再诱导公式。接着回归题目条件，就是这学期的知识点了。这道题就明朗了。” 胡喆吉：“哦……这样啊。那等于我写的这些只是这道题的冰山一角？” 沈烨：“嗯，差不多。” 胡喆吉捂住额头，哀嚎连连：“好吧好吧。果然我的数学还是废……” 沈烨安慰他：“你物理好，语文也很好。” 胡喆吉的物理成绩跟沈烨的不相上下，语文成绩也很拔尖的。 胡喆吉点点头，卫生间传来洗衣机的声音。 胡喆吉：“衣服好像洗好了，我去晾。” 沈烨摁住他的肩，道：“我去吧，你好好看这题。” “也好。” 10.橙子酒 日子是这样一天天过去。 高中的生活如此枯燥。 两点一线，吃饭做题背书。 胡喆吉一度在这样的日子里麻木不堪。但是到了新的学校，似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无聊了。 可能是因为有了，新的朋友。 他和沈烨在同一屋檐下已有半个月，每天同进同出，注意到了的人都感觉到了，沈烨和胡喆吉关系更亲密了些。 比如，魏桓经常发现他俩身上的校服有时穿得合身，有时穿得不合身，胡喆吉身上的大了，沈烨身上的小了。袜子也是，前几天还在沈烨的脚上，过几天便出现在了胡喆吉的脚上。 魏桓还发现，沈烨对胡喆吉越来越……溺爱了？ 周末他们仨出去玩儿，沈烨一个人有时背两个包，到胡喆吉家吃饭，他发现，厨房只有沈烨会用。胡喆吉抽烟时烟灰缸不在身边，沈烨居然很自然地用手去接对方抖下的烟灰。 魏桓看得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诶，沈烨。胡喆吉该不会是给你喝了什么听话小药水儿吧。” 沈烨狐疑：“什么东西?” “不然你这举动也太反常了呀。要不是经常去喆吉家儿玩，我还不知道你会干那么多活儿呢。” 胡喆吉没怎么注意听他俩聊天，专心地喝啤酒看电影。 沈烨只是无奈一笑：“活儿他不喜欢干，只能我干了。” 魏桓也开了瓶冰啤酒，扔几粒坚果到嘴里，玩笑道： “杨雯轩要看见你还有那么体贴的一面儿，准对你更痴狂。” 沈烨：…… “你别提这个。” “行行行。” 胡喆吉虽然没在意听，但杨雯轩的名字他还是听见的了。 “魏桓，晚上在这儿吃饭吧。反正双休，吃晚饭我们出去玩儿。” 魏桓看着他俩：“阿烨做饭？” 沈烨摇摇头：“我上星期才做，这星期懒得做了。吃外卖。” 魏桓遗憾地叹了口气：“上次吃你做的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着呢。不过，我不留这儿了。我得回家，吃晚饭我还要收拾东西呢。后个星期不就放国庆了吗，我家里打算去度假。” 魏桓这一番话倒提醒了胡喆吉。 马上要放小长假了。 魏桓和沈烨一起下楼的，沈烨刚好顺路到楼下买凉拌菜，胡喆吉躺在沙发上思索国庆假期的计划，突然收到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他爸的，一条是他妈的。 凑巧的是，这两个人问了差不多的问题。 ‘儿子，国庆假期要回爸爸家还是妈妈家？’ 他妈妈住在城区边缘的一个过得去的小区，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开了个小超市。 要是去他妈那的话，就要见到她的男朋友。 胡喆吉显然不太乐意应对这样的情况。 去他爸那的话，要坐两个小时的高铁和四十分钟的公交，而且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最让他满意的解决方案还是是，谁家都不去。 沈烨去买凉拌菜，顺便把饭和热菜也打包回来了。 现在正是日落之际，屋内还没开灯，客厅被夕阳的余晖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橙红。 沈烨回去之时，家里很静，静的只有风扇呼呼扇动的声音。他把吃的放下，胡喆吉闭眼躺在沙发上，手机反扣在胸前，水磨地板反射的红霞光映在他的脸上。 一切如此的平静柔和。 胡喆吉听见沈烨的动作了，睫毛闪了闪，慢慢睁开眼睛。 “那么快就回来了。”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沈烨的脸，说话声音哑哑的。 沈烨：“不快吧，再慢点你都要睡熟了。” 胡喆吉笑了笑。 沈烨今天买了个胡喆吉久违的菜。 “哇，居然有卤牛肉。你怎么那么会买呀，我最爱吃的。” 沈烨：“是吗？那么巧，我买凉拌的时候看见有这个，就也买了点。” 胡喆吉先了夹一片尝尝味儿。 熟悉的味道。 幸福。 “沈烨，你陪我喝酒吧。” 胡喆吉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瓶颜色淡黄的酒，用伏特加的瓶子装着，里面还飘着些果肉。 沈烨对瓶子里的液体一言难尽：“你……那是什么东西？” 胡喆吉狡诈地笑着：“橙子酒，我自己泡的，可香了。” 沈烨：“用伏特加泡的？” 胡喆吉：“不是，用二锅头泡的。只是这个瓶子比较大，所以就用这个装着了。” 沈烨看他倒出一杯喝了一口，道：“你还有喝酒的爱好吗？” 酒体下喉，胡喆吉认真回味了回味，道：“是啊，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喜欢喝点，你快来尝尝。” 沈烨看着杯中淡黄的液体里飘着些橙子果肉，有些犹豫，“这是你第几次泡？” 胡喆吉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第一次，泡了一个月左右。” 沈烨更是迟疑了，他确实闻到了很清新的橙子香味，但是这颜色，让他着实不敢下口。 但是胡喆吉又如此期待着他的评价。 他把白酒杯里的酒一口干了。 胡喆吉自是开心：“怎么样怎么样？” 沈烨的舌尖在口腔中细细品了一番。这酒，不但不难喝，反而是挺好喝的。果香味很足，和白酒的底味儿配合的很好，中和掉了些许酒精的刺激感。 沈烨放下酒杯，看着他：“还不错，但是，我觉得太甜了。” 胡喆吉竖起一个大拇指，笑道：“我也觉得，当时不知道放多少糖合适，就一层接一层地铺，果然还是加多了。”他继续道：“不过，冰箱里有气泡水，兑成鸡尾酒应该就刚刚好了。或者，还有伏特加和啤酒，你要喝哪种。” 沈烨道：“你喝哪个？” 胡喆吉拿出两个矮脚玻璃杯，，道：“我喝我自己泡的，嘿嘿。” “那我也喝这个。” 胡喆吉成就感满满：“好好，你等着，我去拿饮料和冰块。” 胡喆吉拿了橙子气泡水，乌龙茶和低糖果汁。 调来调去他们还是一致认为加橙子气泡水最好喝。 胡喆吉很熟练地在杯子里铺好冰块，气泡水和橙子酒按二比一的比例兑好。 “好了，完美的下酒菜，完美的橙子酒。” 胡喆吉拿少冰的一杯给沈烨。 沈烨放下筷子，轻轻摇了摇，喝下第一口。 胡喆吉等着他的评价。 “好喝。” 沈烨点点头。 胡喆吉点上一支烟，在半空中打起响指，“那当然得好喝，大师调的。” 沈烨盯着他泛着薄红的脸，“刚刚魏桓还在的时候，你喝了多少啤酒？”他总觉得胡喆吉比平时亢奋。 胡喆吉冲他竖起三根手指。 沈烨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 他记得，在初二的时候，沈灿灿邀请朋友到家里开party，那天沈灿灿喝嗨了，一直在逗自己的儿子喝酒。沈烨便喝，只喝了两瓶啤酒意识就不太清醒了。第二天还请了一上午的假。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醉酒。 沈灿灿跟他说，做自己的儿子，就要学会喝酒，不然等她老了以后孤苦伶仃的，都没人陪她喝。 但是沈烨一直不太会喝。 他喝了两杯胡喆吉的橙子鸡尾酒就感觉大脑一部分已经跑到另一个维度了。 “我可爱吃卤牛肉下酒了，小时候我爸在家请朋友或者客户吃饭，桌上总是会有这个菜。每次他们吃完喝完我爸就带他们到其他地方接着喝，他们走了以后，开了没喝完的我就拿了喝。” 胡喆吉盯着碗里的卤牛肉，回想起两三年前的生活，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颜色深了些，眼眶润润的。 沈烨接着倒了半杯胡喆吉泡的那有些埋汰的酒，没加饮料中和，一口下肚，嗓子齁得厉害。 “现在不用喝别人剩下的，我陪你喝。” 沈烨道。 胡喆吉的笑也变得柔和起来，开了瓶气泡水，推给他：“很齁吧，喝点水。” 沈烨点点头，“下次别放那么多糖。” “好，过段时间石榴就成熟了，到时候我再试试石榴酒。” 沈烨：“我对石榴过敏。” 胡喆吉：“啊？那……桃子？” “行。我喜欢吃桃子。” 胡喆吉哈哈笑道：“行。”他又道：“你酒量不错啊，这五十多度的酒。” 沈烨欲拿起酒瓶子亲眼看看，但想起来这只是随便找来当容器的瓶子，又放下了。 沈烨摇摇头：“不好。已经有点迷糊了。” 转眼间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但是谁也没有去开灯，电视机的屏幕成了唯一光源，映在二人脸上。 “是吗？”胡喆吉眨了眨眼睛，凑过去看沈烨的脸，喃喃自语：“好像是……脸都红了。” 其实胡喆吉的脸也是很红的，他比沈烨多喝了三瓶啤酒。 “你也是。”沈烨垂下眼睛看他，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升高了许多。 胡喆吉：“我喝酒上脸，不上头的，一直都是这样。身上也红呢，不信你看看。”他扯下自己的衣领，抬起脑袋向他展示自己的脖子。 在电视机的灯光下，胡喆吉的脖颈泛着一圈粉红色，连锁骨也是红的，沈烨从下至上扫了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自己的喉结也无意识地滚动了一圈。 “我看见了。”沈烨别开自己的目光。 “快放国庆了，你怎么安排？” 胡喆吉复原衣领，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可能会去**市看看沙桨湾和鼓唐山。” 鼓唐山上的鼓唐峰是南方最高的山峰，沈烨想去很久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哦，刚好，我爸家就在**市呢。而且沙桨湾刚好就在长河区。” “那你放假要回那儿吗？”沈烨问他。 胡喆吉摇摇头，“不确定，不太去我爸那儿。” 沈烨：“那你去你妈妈那儿？她在哪儿？” 虽然胡喆吉没有明说，但是在他话里的用词中，沈烨已经大概猜到是离异家庭，于是没再多问，就很自然地说。 “她住在阳桂府，离着虽然也挺远的，但比我爸那近多了。” 阳桂府是城区边缘的养生型住宅园，坐公交一个多小时便到了。 沈烨：“嗯……” 胡喆吉叹了口气，“但我也不想去她那儿，因为那是她男朋友的房子。” 沈烨：“所以你还是打算在这个房子里待着了？” 胡喆吉点点头，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没问我父母是不是离异啊？” 沈烨抬头：“还用问吗？” “哈哈哈哈哈，好像是哦。你可是全班第一，很聪明的。” 沈烨回应这种语言一般都选择翻个白眼。 玩笑开好了，胡喆吉的表情慢慢恢复过来，他拿出前几天买的牛栏山，倒了点点到杯子里，语气很平淡：“我大概初中毕业没多久，他们就离婚了。” 沈烨把自己的杯子移到他面前，也要了点。他想，胡喆吉喝酒的嗜好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晚上拿了三四样酒出来。 但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年龄段的人会把喝酒当作爱好。一般人应该也就在party上或者情绪丰富的时候喝点当作消遣心情的容器。 “那你当时什么心情？” 他们碰了个杯。 胡喆吉一饮而尽。 沈烨想让他别喝那么猛，但又犹豫了会，还是没有去阻止他。 烈酒入喉，他的舌头抿了抿口腔，送了几块凉拌黄瓜到嘴里。 他答得很认真：“一开始有些恍然的吧，毕竟一下子这种十几年的固定环境突然改变。但是，适应了几个月，现在也习惯了，挺平常的事情，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比之前好多了。” 沈烨没有经历过这方面的事情，无法有太多的感同身受，他只能点点头作回应，但也是能理解胡喆吉为什么说现在这样比之前好得多。 “那你……国庆跟我一起去**市爬山？” 沈烨忽然想起玩儿的事，同时也觉得这个话题应该点到为止了。 “是吗？好像……也不是不行。” 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使他眼前一亮。 虽说他在**市住过一段时间，但是基本都是在那读书，并没有多少时间好好地到周围看过玩过。 沈烨：“沙桨湾你去过吗？”他想，毕竟胡喆吉之前是在长河区上学，要是他去过那儿的话，就换个地方玩儿吧。 胡喆吉摇摇头：“那地方离我住的地方三十来公里，平时也没去过。” 沈烨：“那我们就在**市来个三日游？” 胡喆吉点点头：“这个可以有。你还约了其他朋友吗？” “上星期问了两个旅游爱好的朋友，他们都去过**市了，想去南云市，但我去过南云市，所以就不跟他们一块儿了。魏桓也要跟他家里去其他地方，所以，就我们两个。” 胡喆吉：“好。” “那下个星期我们再谈详细的。” 沈烨在半空中伸出右拳，晃了晃。 胡喆吉笑着拿左拳头碰了上去。 “不过——”沈烨想到一个问题，“你应该没有陪女朋友的任务，或者去见异地的对象吧？” 胡喆吉道：“什么鬼，当然没有。我纯儿正的一好高中生。” 沈烨：“还有两好哪去了？” 胡喆吉大言不惭地向他解释自己荒唐的定义：“不抽烟，不喝酒，不谈恋爱，就是三好学生。我占了一个，就一好。” 沈烨故作浮夸地“哦”一声，“那你谈过恋爱吗？” 胡喆吉：…… 沈烨见他沉吟良久，便知道答案了。 “谈过一个。” 胡喆吉小声地说完，手就不安分地开始点烟了。 沈烨：“我倒是很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胡喆吉反问他：“你也还没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沈烨：“魏桓难道没有早就跟你说了？这不像他的风格。” 胡喆吉噗嗤一笑，在烟云中看不清沈烨的表情，不过猜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哈哈哈，你果然是真了解他啊。确实，他跟我说过。” 沈烨摇摇头：“那你还问。” 胡喆吉：“没事儿就试探试探你嘛哈哈哈哈。” “其实准确说喜欢什么类型的话我也答不上来，看感觉吧，这种东西。” 胡喆吉：“我也是，看感觉。” 沈烨：“所以呢？那女孩儿是什么样儿的。” 沈烨认真地看着胡喆吉，胡喆吉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算了算了，喝酒……喝完再跟你说。” 沈烨第一次见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前女友的人。 是不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想跟他说呢。 “好。” 沈烨说着，耳边传来玻璃杯碰撞的声音。 这已经是不知道是多少杯了，但是应该他们都喝了不少，因为厕所都上了第二回了。 沈烨早就坐不定了，身体倚在沙发上，眼神恍惚迷离地盯着天花板。 胡喆吉也感受到了醉意，从厕所跌跌撞撞出来后整个身体都倒在了沙发上。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电视机里还是一直放着节目，屋子里光线一直昏暗着。 “你都抽了很多根了，别再抽了。” 沈烨看他又准备点烟了，撑起沉重的身子去扼住他掐烟的手腕儿，声音轻飘飘的。 胡喆吉半眯着眼睛，欲挣开他的手，却使不上多大力气，“没事儿。” “不行。” 沈烨直接把香烟抢到自己手里，因为动作过大了，脑袋突然晕得厉害，他无意识地把烟嘴用牙齿咬住，手掌捂住额头。 胡喆吉从沙发上爬起来，惊喜道：“你也想抽？” 沈烨闷闷哼了一声，传到胡喆吉耳朵里极像“嗯”的声音。 胡喆吉真以为他想试试，便掏出打火机，把火焰移到他面前。 沈烨在火光前睁开眼睛，犹豫了两秒，烟尾巴已经接触到火苗，发出微暗的光。 他没多想，轻轻吸了口气。 胡喆吉把打火机扔在桌上，盘坐着观赏沈烨抽烟的情景，这是他头一次看沈烨接触尼古丁。“行啊你，还知道轻轻吸一口气。” 他第一次抽的时候都不知道其实点烟的时候轻轻吸一口，烟草就能很快燃起，后面抽出经验时才有了这个习惯。 沈烨老实说：“我看我妈点烟的时候就这样做的。” 他是几乎是闻着沈灿灿的二手烟长大的，妈妈点烟的情景他再熟悉不过。 “学霸的学习能力果然。”胡喆吉竖起大拇指。 沈烨小小地吸了一口，烟雾穿过肺部时身体里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让他赶忙小心地吐出烟雾，口腔内充满了自己欣赏不来的焦烟味儿。 胡喆吉一直仔细地盯着他的动作，道：“行啊你，还会过肺。你抽过烟？” 虽然沈烨的动作很生硬，表现得也很难受，但是，吸烟的流程他倒是很清楚啊。 沈烨并没有告诉胡喆吉他初中时偷偷抽过沈灿灿的烟，他只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胡喆吉：“害，你这学习能力，能分我点该多好。” 沈烨又抽了一口，不想再过肺了，在嘴里停了一会就连忙大片吐出来。 他把烟嘴对向胡喆吉，“受不了，不喜欢。” 胡喆吉把烟拿了过来，吸了一大口，他说：“我第一次抽的时候比你狼狈多了。当时只想着这辈子肯定再也不碰这玩意儿，没想到现在已经沾上瘾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给你表演个才艺。” 胡喆吉突然想到个东西，吃力挪到沈烨身边，贴着他的肩膀，脑仁儿一阵轻飘飘地不知不觉头已经歪到沈烨脖子上了。他的身体靠在沈烨身下，指引沈烨看向自己面前的空中。 接着，狠狠吸了一大口烟雾，张圆嘴唇，娴熟地吐出一连串儿的绵白烟圈儿。 小圈儿一个一个排好队向上飘，有大有小，边缘在空气中慢慢抖动，慢慢扩大，扩成一个个完美的圆圈儿，还不够，一直在扩大，直到破散在高处。像一个个小泡泡，中泡泡，都变成了大泡泡，最后“啵”的一下都变成空气。 胡喆吉为这次完美无误的表演而感到自豪：“怎么样？好看吗？” 沈烨看空中的烟圈儿看得入迷，轻轻说：“好看，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 胡喆吉仰头盯着沈烨闪烁的睫毛，脑袋仿佛失去了重量，一片空白，但是，他很快乐。 很快乐。 这是他很熟悉的快感。 酒精上头时给他的，独一无二的快感。 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这一刻，张开双手，他便拥抱着世界，拥抱着自己的东西。wＷＷ.xszＷω㈧.йêt 他又闻到沈烨身上的香味了，熟悉的味道，是自己的味道。 他看见沈烨的眼睛闭上了，安安静静地，慢慢地，闭上了。 他的脸贴着沈烨脖子温热的皮肤，带着清香，温软而嫩薄。 好香的男孩子，好好看的男孩子。 这是谁啊？ 是梦吗？还是现实。 是梦吧。 胡喆吉伸长脖子，两片唇轻轻附在男孩儿脸上。 管他是谁。 胡喆吉觉得是梦，这就是梦。 在他自己的梦里，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他认为的梦里，他亲了一个帅气的陌生男孩儿，他闭上了眼睛，但只是闭上。并没有马上睡着。 他的脑子里此刻在想着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周围一片安静。 没有了说话的声音。 陪胡喆吉喝酒的伙伴呢？也没再说话，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彻底醉了。 胡喆吉闭目养神呢，不知道过了多久，嘴巴里轻轻念叨着，脑海中确实完全没有意识的： “沈烨，其实我没谈过女朋友。我也不喜欢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