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父留子,却惹到腹黑太子》 第113章 顾承沐沉默地看着他的母亲,沈贵妃。 他终于知道,为何每年他生辰那日,母妃会站在宫院中,望着天空自由翱翔的鸟儿怔怔出神,直到那些鸟儿飞出宫墙外,消失不见。 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霍将军的儿子,原来她的心一直在宫外。 但顾承沐仍有一事不明,“母妃,您跟父皇做了多年夫妻,难道您对他,没有一丝感情吗。” 长辈这些秘辛,他作为晚辈,本不该问。 但父皇这些年待母妃不错,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但凡是他看得见的地方,母妃对父皇也是爱慕依赖。 难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爱,竟可以伪装二十一年之久吗。 若是有一天,也有人这样对他,该当如何…… 沈贵妃拭去脸上的泪,冷艳一笑,“感情?可笑!” “帝王之家哪有感情可言,他口口声声说这辈子最爱的人是我,不也没让我做皇后吗。” 顾承沐呼吸一窒。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伪装出来,即便是她心中带着恨。 沈贵妃几乎将他看穿了,笑意讽刺,“怎么,你怕了?” “怕你的楚侧妃也会如此?” 顾承沐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母妃,她和你想的不一样,早在皇后让她入宫之前,我们就认识。” “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为难她。” 说这句话时,顾承沐几乎是警告的语气,更没有用什么尊称和谦称。 沈贵妃知道太子是认真的,知道是她将软丝沉香换成了硬丝沉香。 她脸色沉了下来,质问道, “所以,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为你的好父皇,二为你的好侧妃。” “你有没有关心过我!” 顾承沐没想到,母妃竟然这般胡搅蛮缠。 他若是不关心她,不顾及她的感受,又怎会来未央宫,问起当年之事,还派人在戍边路上保护霍将军。 他忍着怒,深出一口气,“今日你我这番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 沈贵妃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倏然仰天大笑。 可笑着笑着,她就流下了眼泪,越来越多。 顾承沐回东宫时,楚云汐正在他的汉白玉池中泡澡。 池中一角铺满了玫瑰花瓣,她将玲珑有致的身子藏在其中,只露香肩,一只雪白的藕臂伸出来,哼着歌。 “蝶舞花间为君留,妾心似蝶,绕君游,待到花满楼,共赏月如钩。” 一白一红,本就看得人血脉卉张,嘴里又哼着你侬我侬的小曲,若非知道她还不知自己回来了,顾承沐都要怀疑她蓄意勾引。 “在唱什么,大声点。” 顾承沐说着话就朝她走了过去,脚下生风。 楚云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歌声也停了,但也知道此处除了太子没别人来。 她环抱着胸,挤出来一道诱人的沟壑,娇声道,“殿下好坏,吓了妾身一跳。” 楚云汐声音落下,顾承沐也走到了池边。 衣裳落地,他扑通一声下了水,将水中花妖搂在怀中。 “再给孤唱一遍。” 楚云汐现在摸到了狗脾气,也敢拿娇了,眼神一晃,笑着道,“不唱。” 她羞涩地往上看,顾承沐低头往下瞧,目光在空中交汇,自有一番缠绵。 待看见她被热气熏得绯红的脸蛋,柔中带媚,娇中带俏,顾承沐掐着她的细腰,一个吻落了下去。 这个吻如暴风雨骤雨一般,比平时来得猛、来得烈。 顾承沐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一般,狠狠啄着她的唇,掐着她细腰的手也逐渐不老实起来。 第114章 楚云汐在水中站都站不稳,两只手只能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任他摆布。 呼吸灼热,她唇边时不时就溢出两声娇吟。 这个夜里,顾承沐让她唱了一首又一首,只有他能听的歌。 * 龙嗣风波后,永嘉帝派人秘密去往封地,圈禁齐王家眷。 皇后亲眼看见了“龙御北斗”的奇观,对太子更倚重了,就连安乐公主的婚事,也要跟他商量。 因为她看上了今年的状元郎裴文济,想让太子问问裴文济是否有婚约和喜欢的女子。(划重点,裴文济这个人前面出现过,在第八章。) 若是没有,就让裴文济做安乐的驸马。 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巴结,只要是太子觉得好的臣子,日后必有大出息。 顾承沐没拒绝,因为他有自己的打算。 裴文济此人不仅善丹青,文才也好,且说出的话很有远见,不是读死书的酸腐书生,日后可堪大用。 不过,画虎难画骨,很多官员没富贵之前都能做个好官,但富贵之后就难说了。 所以,他想看看“驸马”这么大的富贵,摆在裴文济面前,他会如何? 太子詹事府。 顾承沐捏着犀角杯,看着裴文济青竹似的立在凉亭之中。 一身着绯色官袍,面如冠玉,的确称得上芝兰玉树,怪不得会被皇后看中,做安乐的驸马。 顾承沐道,“裴卿可愿尚安乐公主?” 裴文济一惊,盏中的新茶晃出涟漪,茶水险些滴到手上。 他放下茶盏,撩袍跪下,“臣斗胆,臣心中已有慕爱之人。” 顾承沐玩味一笑,“哦?不知是怎样的佳人,竟让裴卿连天家富贵都舍得推却。” 裴文济头低低的,“臣惶恐。” 她眼前浮现出一张清丽绝艳的美人图,耳边想起清润细柔的黄莺轻啼。 只是惊鸿一瞥,却叫他毕生难忘。 裴文济语气满是豪情,“虽然臣只知道她的闺名,但臣誓要找到她。” 难得裴文济是个有志气的,顾承沐愿意卖他个人情。 “裴卿善丹青,可将此女子画出来,交给锦衣卫查找一番,若是尚未婚配,岂不是美事一桩。” 裴文济一个头磕在地上,“臣谢殿下,臣随身带着她的小像。” 他从袖袋中掏出一支三寸来长的竹筒,拔出盖子,拿出小像双手承给太子。 “殿下。” 因为过于激动,裴文济的声音隐隐发着颤。 顾承沐放下手中的犀角杯,从他手上接过小像,画卷徐徐展开后,顾承沐脸色凝固了。 画上的女子,潋滟的杏眼澄澈透亮,妩媚勾人,红唇如新牡丹花瓣,艳丽无双。 像极了今晨躺在他怀中撒娇的人! 顾承沐脸色冷了下来,嘴角却是勾着的,“裴卿说知道她的闺名,不知道她的闺名叫什么。” “怜怜。”裴文济道。 顾承沐眸色微沉,耳边响起女子娇媚的声音。 【夫君,为何你不叫我的名字,都说了我姓楚,闺名怜怜。】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那个怜。】 顾承沐想到一种可能,脸色更冷了,“裴卿与这位怜怜小姐是如何认识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裴文济感觉太子的语气,有几分阴寒的味道。 见他不说话,顾承沐倏然一笑,“问清楚了,孤才好转告锦衣卫找人。” 果然是自己的想多了,裴文济觉得,一定是自己过于激动,产生了幻觉。 太子既然好心帮他找人,又怎会用阴寒的语气跟他说话。 “回殿下,臣赴京赶考途中,因穷困被客栈店主奚落,骂臣是穷书生,是这位小姐拿银子帮臣解的围……” 第115章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顾承沐想起,当初楚云汐为他解围的一幕。 他们也是这么认识的! 他不等裴宴说完,“腾”一下站了起来,“回去等消息。” 太子说着话就走了。 裴文济一怔,虽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急切。 但疑虑大过欣喜,在他身后道,“臣叩谢太子殿下。” 盛怒之下的顾承沐回了东宫。 一路上他都在想,原来,他并不是特别的那个,只是她众多目标之一。 她和那些平州商女一样,早就盯上了进京赶考的举子,但凡能看得上眼的,就拿银子当做诱饵,吊他们上钩。 什么为了寻亲,不得已入东宫,心中想的都是程郎。 全都是骗他的! 顾承沐没回乾元殿,而去了晚香殿。 他故意不让院门口小太监通报,就想看看他不在时,楚云汐都在做些什么。 “小姐,这些字画都要晒吗。” “晒,都拿出来晒,若是发霉了岂不是可惜。” 顾承沐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主仆俩说话的声音。 原来今日天气晴好,楚云汐正吩咐丫鬟晒她的字画,毕竟这些都是银子。 字画……想到裴文济就善丹青,顾承沐的步伐更快了。 “你们在晒什么字画。” 顾承沐突然发声,吓了院中人一跳 “参见太子殿下。” 院中人纷纷行礼。 顾承沐目光落在楚云汐身上。 她今日穿一件白色蜀绣裙子,裙底绣了一圈芙蓉花,福身时裙摆荡漾,像置身于花海,很是漂亮。 腰身被红色丝绦得箍细细的,胸前起伏的妩媚更惹人眼。 顾承沐眼眸暗了暗。 楚云汐身量纤细,但有些地方却丰腴的过分,无论搂在怀里还是压在身下,都是一种享受。 想到她可能跟别的男人有染,顾承沐这一刻的占有欲达到了顶峰。 他走过去,揽住了她的肩膀,平静的表情下,翻涌着怒意。 “在晒什么字画,给孤看看。” 下人们见状,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楚云汐看了一眼揽住自己肩膀的大掌,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他的手今天特别用力。 比榻上掐她腰时,还要用力。 楚云汐自谦道,“都是些不值钱的字画,前几日下雨,妾怕潮了,发霉了岂不是可惜。” 其实才不是呢,她的东西哪有不值钱的,这些都是银子,随便卖上几副,就够富户一年的花销了。 顾承沐笑不及眼底,“若真的都不值钱,孤送你几副值钱的。” 他揽着楚云汐的肩,强行将她带到了石桌前。 楚云汐倒是不怕他看,她的东西再值钱也入不了太子的眼,说不定太子一高兴就赏她几幅前朝名人真迹呢。 只是太子这手……怎么这么用力,捏她的肩膀都疼了。 楚云汐拍了拍他的手,娇声道,“殿下,您弄疼我了。” 顾承沐眸色一暗,突然想起她昨夜也是这么喊的,只是声音比现在娇,呼吸带着喘。 顾承沐还是放开了她,倒不是因为怜惜,而是因为他要检查字画。 他围着石桌仔细看了起来,突然角落里一把展开的折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幅江南烟雨图。 画家以淡墨起势,蚕丝般的游丝勾勒出远山的轮廓,青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近处柳枝以破笔点染,远处江面以赭石渲染,气韵在虚实间游走,拿着在手中仿佛有湿漉漉的雾气漫过指尖。 可见作画之人,画功精湛。 最主要的是,左上角用俊秀小楷提着一行小字。 【晋二十一年春,裴湛清敬赠。】 湛清,正是裴文济的字。 顾承沐捏着折扇,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直视着楚云汐的双眼。 “这幅江南烟雨图,画功甚是精妙,不知是哪位名家的大作。” 经他这么一说,楚云汐才留意到这把折扇。 可既然连太子都要夸赞,必定价值不菲,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花银子买过呢。 楚云汐将自己的小脑袋瓜凑了过去,仔细观瞧。 她此时还不知道危险正朝自己逼近,挨他挨的特别近,娇软的胸脯贴在顾承沐坚硬的手臂上。 她看了一会,探着头道,“妾不记得这把扇子了,许是之前买的忘了也未可知。” 倒不是楚云汐说谎,而是她没注意到扇面上那一行小字,但落进顾承沐耳中,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顾承沐看着她的眼睛,“买的,忘了?” 楚云汐眨巴着水眸,不解道,“是啊,妾从来不认识什么文人墨客,必定是买的啊。” 顾承沐眼底铺满了碎冰,她这番解释,等于坐实了她之前的谎言! 他怒极反笑,“送孤如何。” 楚云汐顿了一下,怎么没得到太子赏赐,还被他拿走一样呢。 她有些不情愿,“行吧。” 说完,她自己都听出来不情愿了,又道,“妾都是殿下的,拿走一把扇子又何妨。” 又是犹豫,又是不情愿,顾承沐眸底的冷意更甚。 胆敢骗他,他心里冒出一个当面揭穿她谎言的计策。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罚她! 顾承沐忍住心中怒意,勾着唇角道,“既然你是孤的……” 他看一眼寝间的方向,“孤还没在你的香闺和你试过呢。” 话音落下,他抱着楚云汐往寝殿走。 光天化日,楚云汐没想到太子会……这样,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第116章 樱雪原本在房中伺候,见太子抱着小姐进了寝殿,赶忙出去吩咐厨房的下人烧水。 同时在心中暗骂太子不要脸. 开心了要欺负小姐,不开心了也要欺负小姐。 忙时让小姐伺候他,得闲了又让小姐“伺候”他。 顾承沐将楚云汐往香榻上一放,粗鲁地撕扯她的衣裳。 一开始时,楚云汐还以为他要跟自己玩点不一样的,配合着他欲拒还迎喊了两声。 毕竟太子哪次不是如狼似虎。 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寻常,太子像是饿了一冬的饿狼似的,嘴唇贴着她发疯地撕咬。 雪白的肌肤上,被他弄得都是红印子。 她眼泪汪汪求他,反而换来了他狂风骤雨一般的掠夺。 后来她索性不求了,带着喘息低低哭泣。 没想到太子又不满意了,凶狠地告诉她,“不许哭!” 楚云汐花枝乱颤,只能咬着朱唇默默承受。 这场战役一直持续到晚间。 房中烛火昏黄,缠枝莲幔帐拉得严严的。 樱雪统共进去送了四次水,每次都能听见小姐在帐内带着泣音哼唧。 樱雪每次都要腹诽一遍,太子真不要脸! 用晚膳时。 楚云汐是被顾承沐抱下床的,她双腿发颤,后腰酸软,站都站不稳。 她坐在他身边,撒娇似的扯了扯太子衣襟,“殿下,妾没力气,拿不动碗筷。” 顾承沐刚刚吃了餍足的一餐,眸中戾气退了小半。 他轻轻勾唇,“那孤喂你。” 楚云汐莞尔,狗太子现在越来越不一样了,也能屈尊降贵伺候她了。 她看着太子修长手指拿起玉箸,夹了一只虾丸,就要往她唇边送,楚云汐乖巧地张开了嘴。 谁知道虾丸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到了顾承沐嘴里。 顾承沐大掌扣住她的后脑,用嘴喂她吃虾丸。 楚云汐做梦也没想到,太子会用这种方式喂她吃饭,有些嫌弃地轻呼一声,将头撇了过去。 “妾不是这个意思。” “嗯?!” 顾承沐眸中闪着戾气,颇有些你不吃,我就吃你的意思。 话是她自己说的,楚云汐能怎么办呢。 她迫于太子的淫威只好张开嘴,咬下那只虾丸。 “好吃吗。”顾承沐问她。 楚云汐笑意勉强,小嘴倒是一如既往的甜。 “好吃呢,不知是厨子手艺精进了,还是殿下碰过的原因。” 顾承沐黑眸漾出半分笑意,“定是孤碰过的原因。” 他又夹了一只藕片放入口中,扣着楚云汐的后脑喂给她一半。 看着她带着笑意慢慢吃下后,顾承沐难得地柔声道,“爱吃,就多吃点。” “呵呵…”楚云汐笑着点头。 房中烛火明灭,勾勒出顾承沐玉雕般的俊颜。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如雪岭孤峭,玄色蟒袍领口微敞,锁骨上有楚云汐留下的红色印记。 楚云汐咽了咽口水,太子虽然狗,但长得是真好看,那方面也是强悍的要命。 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当小白脸的料,偏偏做了太子。 顾承沐见她痴痴地望着自己,放下玉箸道,“后日孤陪你去郊外踏青。” 他顿了顿,“只是孤要上早朝,还要去一趟詹事府,会晚些,你午时在青山亭等孤,孤骑马去找你。” “记得打扮得清爽些,梳少女髻,孤带你骑马同游。” 太子第一次主动邀约出游,楚云汐并未多想,甜蜜点头。 “好,妾在青山亭等殿下。” 顾承沐见她答应的痛快,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来,孤喂你吃。” 第117章 他拿起玉箸,又要夹菜。 楚云汐忙道,“妾恢复些力气了,不劳殿下动手。” 顾承沐目光落在她薄如蝉翼的白纱外披上,烛火摇曳,她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 他眸色暗了几分,略带沙哑道,“既然恢复了,那就去榻上吧。” 啊? 楚云汐一惊,怎么还来啊。 两权相害取其轻,她连忙改口道,“妾还是再吃些吧。” 顾承沐浅笑着夹菜,“那我们快些吃,吃完赶紧办正事,最近皇祖母催皇嗣催的厉害。” 楚云汐一噎,欲哭无泪。 隔日。 楚云汐欢欢喜喜,去了郊外青山亭, 春景熙熙,京城郊外,一片烂漫之象。 楚云汐身着一袭月白色锦缎罗裙,头戴海棠簪,春风拂过,几缕流苏垂落,似有暗香浮动。 眼看午时将至,她去了青山亭。 还在亭中石桌,摆上精致的点心和红泥炉,边烹茶边欣赏春日美景,等着太子来。 青山亭四周繁花似锦,蝶舞翩跹,楚云汐欣赏了一会美景,眼看午时过半,也没看见太子的身影。 毕竟是两人第一次出游,楚云汐还是有些期待的。 于是吩咐樱雪和剑兰,“你二人出去看看,若是太子来了,回来告诉我。” 两人齐齐福身,“是。” 樱雪很快就回来,“小姐,奴婢远远看见一位青衫公子翻身下马,气度非凡,必定是太子殿下。” 楚云汐也觉得应该是太子,等着了这么久该来了。 他就算真来不了,也会派人通知她一声,这点小事总不至于诓她。 她小心翼翼拿起煮沸的茶壶,给太子倒了杯茶,如此一来,他进来就能喝到适口的茶了。 一抬眼,见前方一位青衫公子,手持马鞭信步而来,楚云汐提着裙摆走出了凉亭。 “殿……” 雀跃的心情,在楚云汐看清前方男子相貌时,停了下来。 来人虽身高八尺,器宇轩昂,但却不是太子,而是一位陌生的公子。 “怜怜!” 就在楚云汐旋身回凉亭时,身后的公子急切地唤了她一声。 藏在暗处的顾承沐下颚紧绷,紧紧盯着二人,眼中迸裂出浓重的杀意。 他心中的怒火在烧,却又强压着。 他现在只想听个明白! 两人的关系,他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 周围埋伏了不少暗卫,只要他一挥手,就会有人血溅当场。 并非他狠心,而是他不想和父皇一样,让他的妃子心中想着别的男人。 楚云汐脚步一顿,樱雪和剑兰也围了上来。 尤其是樱雪,她厉声道,“大胆狂徒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小姐的闺名!” 裴文济神情一怔,立即拱手作揖。 “小生并非有意冒犯小姐,而是小生只知道小姐的闺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谅解。” “为何你会知道我的闺名。” 楚云汐打量他,来人面容清俊,气质温润,倒不像是位登徒子。 但是……她确实不认识他啊。 裴文济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小姐,可记得东县长青客栈,您曾给了小生十两银子解围,小生说要还您,可您的丫鬟却说不必还。” “小生自觉有愧,第二日,便送了一把折扇给您。” 樱雪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日没银子付账的穷书生,当时差点被掌柜撵了出去。” “是我们小姐好心,接济你十两银子!” 樱雪默默打量他,没想到几日没见,倒是出落的人模狗样了,这身衣服也不止十两银子了。 裴文济白皙的面色泛红,脸上带着淡淡的窘迫。 第118章 “正是小生。” 楚云汐也想起来了,“可即便如此,公子又是如何得知我闺名的呢。” 她想到了那把折扇,又问,“公子扇子上画的可是江南烟雨图?” 裴文济抬眼看她。 青丝绾作望仙髻,脸上虽粉黛未施,但也不见朦胧的清愁。 一阵微风吹来,吹落她一缕鬓发,乌黑的发丝划过白皙的脸颊,有种无法形容的美。 裴文济一时看呆了,竟忘了回答。 昨日太子约他午时三刻来此踏青骑马,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偶遇心中的神女。 难道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楚云汐见他眼神痴傻,疑惑道,“公子?” 裴文济回过神,“小生唐突,那日听小姐的爹爹唤您怜怜,便记下了。” “小生不知道小姐的大名,今日偶遇小姐想要感谢,一时情急,才会脱口而出。” 楚云汐心道原来如此,听着他继续道,“小生送小姐的折扇,的确是一副江南烟雨图,上书裴湛清敬赠。” “小生名叫裴文济,湛清正是小生的字。” 裴文济刚中状元,身上还留着读书人的谦卑和真性情,故而一口一个小生。 他从未同一名女子说过这么多话,话说完,俊脸已是微微泛红。 楚云汐了然点头,“裴公子倒是位礼尚往来,知恩图报之人。” 怪不得她会平白无故多了一把折扇,今日才算弄明白。 顾承沐站的位置,只能清晰地听见裴文济的那声“怜怜”。 但夜羽会读唇语,故而将三人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复述给了太子。 顾承沐听后,身上冷意骤减。 原来两人并不熟悉,裴文济叫楚云汐“怜怜”,只是从楚珣口中得知。 而那把折扇,只是十两银子的回礼。 楚云汐甚至都没打开仔细看过,所以晒书画那日,才会以为是她买的。 但裴文济的爱慕却是真的,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妃子。 顾承沐朝凉亭走了过去。 樱雪听见小姐的话,不免想起了太子,“谁说不是呢,不像有些人,不识好歹!” “拿了银子连声谢都没有,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活像别人欠了他似的。” 裴文济一怔,但他知道小丫鬟说的不是自己,也不会多事去问。 “请教小姐尊姓大名。” 他话音刚落,顾承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裴卿,你竟然在这里,让孤好找。” 亭中人无论是谁,对太子的声音全都太熟悉了,下意识要朝他行礼。 顾承沐一摆手,“出门在外,不必多礼。” 接着,他冷冽的目光看向樱雪,“下去。” 樱雪刚刚说了太子坏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脸色泛白默默退下了,站在凉亭之外。 楚云汐惊诧在太子那声“裴卿”中,回不过神。 裴文济在一旁雀跃道,“殿下,您不必再派人帮臣寻找画像上的女子。” 他俊脸微红看一眼楚云汐,“眼前这位便是。” “你说她?”顾承沐明知故问,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裴文济什么都不知道,轻轻点头,“正是。” 楚云汐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不明全貌,但也猜到了几分,脑中迅速回忆着与之相关的所有事。 “她是孤的侧妃。” “侧妃”两个字,顾承沐咬的很重,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 裴文济浑身一凛,忽地想起太子那日浑身阴沉的模样。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太子的确是发怒了。 朝中谁人不知,太子独宠他的楚侧妃,就连皇后的表侄女,都被送到慈悲庵祈福去了。 他这是……觊觎太子的女人啊。 裴文济慌忙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殿下,微臣实在是不知。” 他怕连累楚侧妃的清白,慌忙又道,“微臣不曾得知楚侧妃的姓名,只在楚大人口中听说过她的闺名,才会如此唐突,还望殿下恕罪!” 顾承沐“好心”扶起了他,“裴卿请起,不知者不怪。” 他看了楚云汐一眼,“况且,孤侧妃的品性,孤了解,她心中除了孤,没有别人。” 楚云汐将头撇了过去,不想理他。 听到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哪会这么好心陪她郊游,今日之事就是他一手安排的一场戏! 一定是裴文济画了自己的画像,说了客栈解围的经过,托太子帮忙找人。 太子回来,恰巧又在院中看见了那把折扇,他一向多疑,定是认为她和裴文济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所以,太子这两日才会如此古怪。 夜里如狼似虎一般,整夜整夜的折腾她,都要给她撞散架了,但凡她眼泪汪汪哭求,就会变本加厉,惩罚一般。 白天,她伺候他沐浴更衣,总是变着法地挑她的毛病,不是领口的盘扣太紧,就是腰上的革带太松。 最可气的是,沐浴的时候,还会让她帮他…… 真是气死她了! 顾承沐没计较楚云汐的对自己的冷脸,目光从她脸上收了回来。 裴文济没想到太子如此深明大义,心底一股崇敬油然而生。 “殿下气度斐然,日后必定是位明君,臣愿誓死追随殿下!” 顾承沐目光看向埋伏在暗处的弩机手,唇角微翘,欣然接受了他的夸赞。 裴文济很识相,说完话就走了,顾承沐更是没给楚云汐介绍他,任何说话的机会都不再给。 楚云汐真的很生气,有什么话太子不能直接问她,非要故弄玄虚来这么一出,让所有人都难堪。 她懒得理他,又不能骂他,气得脸朝外看风景。 顾承沐笑着走过去,揽她的肩。 “怜怜,你在看什么。” 第119章 楚云汐往旁挪了一小步,躲开他的手。 她没发脾气,而是笑着道,“殿下,在外面呢,这样不好。” 顾承沐这回不怕人看了,厚着脸皮又去搂她的纤腰。 “你何时怕过这个,再说这里又没人认识我们。” 楚云汐冷脸躲开了,“此一时彼一时,妾的人品,殿下是知道的,妾从不在外和男子亲昵。” 顾承沐连续被她甩了两次脸,神情顿住了。 他知道楚云汐这话意有所指,指他怀疑她和别的男人有染。 这件事的确是他误会了,他知道她有小脾气,今天他心情好,愿意宠一宠她。 顾承沐去拉楚云汐的手,“孤陪你去骑马。” 他话音刚落,夜羽走过来道,“殿下,急报。” 顾承沐眉心微蹙,牵着楚云汐的手松开了,同夜羽走到了亭外。 亭外立着一名玄衣男子,宽肩蜂腰,一看就是宫中的暗卫。 他见到顾承沐揖手道,“殿下,许小姐病情恶化,生命危在旦夕,贵妃娘娘让您立刻回未央宫。” 顾承沐神色一凛,许清婉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危在旦夕了。 “许太医怎么说。” 暗卫道,“属下不知,属下只负责通禀殿下。” 顾承沐马上道,“孤随你去。” 他走回凉亭,对楚云汐道,“孤要回宫一趟。” 楚云汐抬眼望住他,顾承沐神色凝重。 她刚刚隐约听见什么,“贵妃娘娘”,“许小姐”等字眼。 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在意他这位表妹。 楚云汐佯装不知,像往常那样笑着道,“殿下公务繁忙,妾身知道。” 许是楚云汐太温柔懂事,顾承沐心里升起一丝异样。 “过几日,孤一定带你出来骑马。” 时间紧迫,顾承沐说完话就走了。 楚云汐站在亭中,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笑容逐渐消失。 片刻后,她对身后的樱雪道,“去桃花林。” “是。”樱雪低着头应声。 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桃林间,楚云汐独自站在一株桃树下,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肩头。 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看着掌心。 “小姐,太子殿下他......” 樱雪欲言又止,刚刚的话,她听见了一些,她知道太子是为了许小姐走的。 “不必说了。” 楚云汐将花瓣紧紧攥在手心,“他既然要去陪他的表妹,咱们自己踏青便是,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 樱雪看不过去,“小姐,太子现在毕竟是您的夫君,您就不生气吗。” “奴婢看着都来气,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气?”楚云汐嗤笑一声。 “为了男人生气,是天下最不值得的事。” 她往桃林深处走,“过些日子,若太子那面再没消息,或是我能收到娘亲的第二封信,咱们就离开东宫。” 樱雪一时又忧又喜。 忧的是她知道小姐对太子动心了,小姐现在说要走,怕是伤心了。 喜的是她不喜欢宫中的日子,尔虞我诈,如履薄冰,一点都没有宫外自由。 突然,桃林深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楚云汐蹙眉望去,只见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起。 不知为何,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剑兰脚扭伤了,她今日只带了樱雪。 楚云汐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小姐小心!”樱雪惊道。 一道寒光擦着楚云汐的耳际飞过,钉入身后的桃树。 她看了一眼,竟是一支弩箭。 她惊魂未定,又是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楚云汐身子猛地一低,箭矢从她头顶堪堪飞过,将她的海棠发簪打落。 第120章 樱雪虽然怕的要死,但依旧不管不顾往楚云汐身边冲。 “小姐、小姐,奴婢护着您。” 楚云汐推了她一把,“躲在树后,别过来!” 也许是声音暴露了位置,“咻、咻”,弩箭不断朝楚云汐头顶飞过来。 楚云汐不禁在想,太子前脚刚被他表妹叫走,后脚刺客就来了,刺客是谁派来的,一点都不难猜。 难道,她今日要命丧于此吗。 林中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一名蒙着面的黑衣人手持弓弩,出现在了楚云汐面前。 樱雪张开双臂,护在了楚云汐面前。 眼看黑衣人举弩搭箭,楚云汐慢慢起身,搪开了樱雪。 “你是谁派来的,沈贵妃还是许清婉。” 就算死,她也要死个明白。 黑衣人冷冽一笑,“我是太子的人,早在你和裴文济在亭中说话时,我等就埋伏于此了。” “你不守妇道,与外男私会,太子命我清理门户。” “不可能!” 楚云汐根本不信,太子就算为了自己的心疾,也不会杀她。 黑衣人哼笑一声,弩弓拉满,他松开了手。 楚云汐推开樱雪,“跑!” 她躲不过一死,但不能连累樱雪。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突然从天而降,长剑一挥,将弩箭劈成了两半。 “你是谁!” 黑衣人问话刚出,少年如鬼魅一般,行至他身后,一剑挥下去,黑人直接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少年拎着带血的佩剑,迅速退回楚云汐身前。 “躲在我身后!” 楚云汐觉得这声音耳熟,便去看他。 少年十六、七岁,眉目如画,一袭青衫衬得他清新俊朗,他手持长剑,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目光凌厉地扫视四周。 “你是漫星茶楼的伙计!” 楚云汐将他认了出来,怪不得她刚刚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前些日子她去茶楼,正是他为自己端来了柿子酥。 “是我。”少年目光如炬看着周围。 “咻、咻”,又是几支弩箭袭来,像长了眼睛一般,往楚云汐这边飞,少年身形如电,剑光闪烁间,弩箭被他通通击落。 少年眼见形势不好,揽住楚云汐的腰,足尖一点,带着她跃上桃树枝头。 “抱紧我。”少年低声道。 楚云汐知道那些箭是冲自己来的,樱雪暂时没有危险。 生死关头,她顾不了那么多,下意识环住少年的窄腰,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而来,楚云汐一惊。 这味道……好熟悉,像她小时候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类似皂荚混合竹香的味道,清新冷冽。 只是后来,许是因为长大了,许是因为她经常摆弄香料,身上的香气逐渐变了。 少年带着楚云汐在树梢间穿梭,像是飞鸟一般,剑柄上一枚翠色平安扣,也跟着晃来晃去。 很快,他就带着楚云汐甩开了追兵,隐匿在一棵茂盛的桃树上。 桃树林重新归于平静。 少年仔细听了一会,说了声“走了”,揽着楚云汐的细腰,带她飞了下来。 落地后,他连忙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拱手道,“事急从权,楚小姐多有得罪。” 楚云汐向他回礼,“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她打量着少年,“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我……”少年眸光闪动,欲言又止。 他看一眼楚云汐肩头的桃花瓣,很想抬手替她拂下去,却停在半空,生生忍住了。 他将手握成拳藏于身后,“在下......”他顿了顿,“姓云,名霆。” “云霆?” 楚云汐略带迟疑唤了他一声,云姓虽不常见,但的确是有。 顾云霆听见这声轻唤,脸上露出一个俊朗的笑,“ 没错,我叫云霆” 第121章 “云公子还没回答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这么巧救下我。” 楚云汐虽然知道少年身份,但她戒心依旧很重。 今日之事,未免过于巧合了。 顾云霆笑了笑,“我瞧着楚小姐应比我大上几日,还是叫我云霆吧。” 楚云汐点头应下,听着他继续道。 “我今日出游,远远看见楚小姐坐在亭中烹茶,本想过去打声招呼,却看见一位公子去了亭中。” “我便留在原地,想等等再过去,怎么说楚姐姐也是漫星茶楼的贵客,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谁知……”顾云霆哀叹一声,欲言又止,“却看见太子殿下来了又走。” “我远远听见,说是什么表妹病了,想让太子殿下过去看看。” “姐姐的夫君竟然......”他尾音拖得长长的,似有不平。 “姐姐你说,殿下现在会不会正给表妹喂药呢。” 从“楚小姐”到“姐姐”,顾云霆成功将楚云汐的称呼改了。 他见楚云汐低着头,脸色不明,摇摇头,声音带着惋惜道。 “太子殿下也真是的,心里只有那个表妹,姐姐遇刺时,连个护卫都没有呢。” 楚云汐眸中闪过一丝情绪,抬眸道,“今日救命之恩,我记下了,此地不宜久留,劳烦云霆带我去寻侍女,出桃花林。” 顾云霆打量着她,“姐姐莫不是伤心了,怎么瞧着连脸上的胭脂都变淡了。” 他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又快又狠。 “都怪我这张嘴,不会说话。” “你这是做什么!”楚云汐见他又要抬手,连忙拦住了他,“你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我也没有不高兴。” “姐姐……” 顾云霆见她心疼自己,轻唤了一声。 楚云汐忽觉古怪,云霆看她的眼神太过炽热,却又带着几分克制。 更奇怪的是,她丝毫不觉冒犯,反而对云霆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你……”她有很多话想问,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 顾云霆倏然一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 “姐姐,我想到一个妙计,今日遇刺之事,总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让太子心疼,再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这点倒是和她想的不谋而合,楚云汐问他,“你有何妙计。” 顾云霆打量着她,“姐姐现在毫发无伤,就算回去告诉太子有人刺杀,也没人会信。” “所以……” 顾云霆对着楚云汐耳语了一番,把自己的妙计说了一遍。 楚云汐听后眼前一亮,拍着他的肩膀道,“云霆果然聪明!” 顾云霆露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瓷小瓶。 “姐姐,此物名为凝殷散,由地榆、黄芩、石蕊花组成,本是止血的伤药。” “但只要加人血混合涂抹在身上,就会形成瘀痕,就算是御医来了,也分辨不出真假,此药送给姐姐。” 楚云汐有些犹豫,这伤药治愈效果极好,因石蕊花难得,所以她只是听过,却没见过。 她没想到云霆这么大方,这就送给她了。 顾云霆忽地握住了她的手,将瓷瓶塞进她掌心,“姐姐不必多虑,尽管拿去。” 说完,他拿出一只镶满珠宝的匕首,露出手腕划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 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鲜红的血痕,很是触目惊心。 “你……”楚云汐吃惊地看着他。 顾云霆就像不知疼一般,笑着道,“云霆怎可让姐姐用自己的血去喂药,别人的血又太脏,自然要用我的。” “姐姐,快用药瓶接着。” 楚云汐从震惊中回过神,“拔掉瓶塞将瓷瓶凑了过去。” 而后,锦帛撕裂声响起,楚云汐扯断金线刺绣的裙裾,亲手为他包扎。 顾云霆看着她细心为自己包扎的样子,唇角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早知道姐姐这般心疼,就多割几刀了。 楚云汐为他仔细包扎好,顾云霆又道,“那个地方,我带姐姐去,既隐蔽又安全,只要熟悉这里的人都能想到。” “我会在暗中保护姐姐,待太子的人寻来再走。” 她跟云霆满打满算才见面两次,可不知道为什么,楚云汐就是觉得跟他投缘,像是认识了好多年一般。 这种熟悉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好像不止因为他是漫星茶楼的人。 “好,我们先去找樱雪。” ?? 顾承沐路途行至过半时,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他吩咐身后的夜羽,“你去郊外护送楚侧妃回宫。” 夜羽并未停下,犹豫道,“殿下,楚侧妃身边侍女众多,您孤身一人……” “快去!”顾承沐打断了他,“孤不用你保护。” “是。” 夜羽不敢反驳,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向郊外奔去。 顾承沐一路狂奔赶到皇宫,进未央宫的一路,他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悲凉。 这些日子,他接受不了表妹是他命定之人的说法,更是为了避嫌,从未没踏足未央宫。 可毕竟是儿时一起长大的表妹,又是为他受的伤,年纪轻轻却要死了。 多少,他还是觉得愧对姨母一家。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踏入了宫殿。 第122章 顾承沐以为,他会看见姨母和母妃在殿中哭,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父皇、母妃、表妹,正围坐一处聊天,有说有笑,很是开心。 顾承沐脸色顷刻就沉了下来,强压着心底翻涌的怒火,走进殿中,俯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妃。” 他声音冷得骇人,仿佛寒冰,但凡了解他的人,都能听出来他含着怒气。 许清婉不知道他怎么了,更是被他的威势所慑,起身战战兢兢给他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顾承沐没看她,脊背挺得笔直,双拳紧握,压抑着胸口的怒气。 永嘉帝并不了解实情,略带疑惑道,“沐儿今日好像……不甚开心。” 顾承沐隐忍着情绪,“父皇多虑了,儿臣只是刚刚从外面回来,骑马有些喘。” 沈贵妃得意一笑,“还不快坐到你父皇身边来。” 她就知道,沐儿心里还是在意婉儿的。 这不,听见她危在旦夕,立刻就撇下那小贱人,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顾承沐坐在永嘉帝的斜下方,许清婉在太子坐下后,坐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她听姨母说,今日陛下要跟表哥提起立太子妃一事,面色有些娇羞。 永嘉帝喝了口茶,“围场遇刺之事,现在依旧没有眉目,但朕会继续派锦衣卫追查。” “不得不说,幕后之人,用心的确是歹毒。” 许清婉听见这句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消失。 “爱妃说你此番能安然无恙,多亏了许小姐,朕亦觉得如此。”永嘉帝说话时看着沈贵妃,目光缱绻。 沈贵妃回以永嘉帝一个温柔的笑。 顾承沐默默地看着两人,不得不承认,他的母妃,的确有些本事在身上。 不过短短几日,她不仅便哄得父皇忘了她与霍将军那段情。 还让父皇因当日滴血盟玉之事,对她心生愧疚,宠爱有加。 想起母妃之前在寝殿中,说的那番觉得父皇恶心的话,顾承沐忽觉浑身不适。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既然如此,沐儿不如立许小姐为太子妃。” 听到这里,顾承沐突然忍无可忍,“腾”一下站了起来。 “儿臣立太子妃一事,乃是国事,不适合在后宫谈论。” 许清婉听见这话,原本因为紧张和害羞泛红面色,变得惨白。 表哥……这是拒绝了。 怎么会…… 永嘉帝神色一顿,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 沈贵妃焦急地晃了晃永嘉帝的手臂,意思是你说话啊。 永嘉帝沉着脸,深出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日后再商议吧。” 沈贵妃脸上扬起不满。 顾承沐揖手,“儿臣今日还有要事处理,先告退了。” 永嘉帝颔首,下意识看了沈贵妃一眼,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太高兴。 是沈贵妃说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多年,他才会顺水推舟赐婚,没想到沐儿无心于此,一口就回绝了。 沈贵妃已经快气得七窍生烟了。 她知道沐儿不满意许清婉的家世,她今日本想逼他一把,没想到,他谁的面子都不给。 可是,当着永嘉帝和许清婉的面,她又不能发脾气,毕竟这件事是她提议的。 她讪笑着,“沐儿真是上进,心中只有国事。” 转而,她又对许清婉道,“婉儿,你也别多心,毕竟立太子妃这么大的事,沐儿也要跟皇后商议一番。” 她将过错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虽然看着许清婉,但话却是对永嘉帝说的。 “今日也是我思虑不周了。” 第123章 这话等于提醒了场的人。 的确,立太子妃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绕过皇后,甚至太后那里也是要知会一声的。 许清婉心里好受了些,她觉得既然陛下都同意了,她做太子妃也是指日可待。 表哥身为太子,是未来储君,自然思虑的比其他人周全。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缺一个在朝中扬名立万的机会。 上次阳县治疫,本来是个绝好的时机,结果全都被楚云汐那贱人搅和了,还搭上了珠玉。 一想起这件事,她就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活活撕了楚云汐那个贱人! 若不是因此,她也不会挨这一箭,每日提心吊胆,担心那些锦衣卫会查到自己身上来。 永嘉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心情,起身走了。 “恭送陛下。” 沈贵妃送他出去,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顾承沐出未央宫,立即上马往郊外狂奔。 他心中的怒气化为了速度,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了青山亭。 亭中不见楚云汐身影,只见一名面生的侍女焦急地站在亭中,左顾右看。 顾承沐越发心绪不宁,走过去道,“你们主子呢。” 侍女都快急哭了,连行礼都忘了,“侧妃娘娘去了前方那片桃花林,再就没出来。” “其他人已经去找了,奴婢守在这里,传递消息。” 顾承沐脸色一凛,“夜羽来过了吗。” 侍女慌忙点头,“夜羽大人也去找了。”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突然阴了下来,一如顾承沐现在的心情。 他又询问了一些关于楚云汐的问题,飞奔进了桃花林。 桃花林中。 夜羽手中拿着一支弩箭,正在查看地上的血迹。 顾承沐看着满地的狼藉,心中的担忧被放大了。 他怔怔地问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夜羽朝他躬身道,“禀殿下,经属下勘察,这里被人清理过,这支弩箭,属下还是从一片落花中找到的。” 他将弩箭递给了太子,“这里虽有血迹,但并未发生过打斗的痕迹……” 夜羽欲言又止,后面的话他不太敢说。 因为楚侧妃是柔弱女子,所以不会跟刺客打斗,这里血迹……很有可能是她的。 顾承沐接过弩箭,尾部刻着一个晋字,这是皇家暗卫特有的标志。 他想到什么,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夜羽的欲言又止,他不是不懂。 “找!”顾承沐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嘶吼道。 “是。”夜羽还是第一次看见殿下如此失控的模样,立刻沿着痕迹寻找。 顾承沐发疯似地找楚云汐,一阵凉风刮过,天空下起了雨。 先是淅淅沥沥,又急又密,很快就大雨倾盆,像是一张无边的网,将所有人的心情都笼罩在凄迷之中。 突然,前方一只海棠发簪,引起了顾承沐的注意。 他俯身捡起,认出这是楚云汐早晨带的那支。 她戴上后,还欢欢喜喜来问他好不好看。 楚云汐一向聪明,她一定是逃了,她还活着! 顾承沐紧紧将海棠发簪握在手中,继续往前走。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座假山,顾承沐眼睛亮了起来。 说不定她就藏在那里。 假山之中。 楚云汐看着雨水顺着假山的缝隙不断滴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场雨,来得恰到好处。” 既然让他心疼,就心疼到底,不然怎么惩罚刺杀她的人。 樱雪抱着肩膀,浑身发冷,她想到小姐可能会更冷,解开自己的外衣要给她穿。 第124章 楚云汐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看着樱雪道,“我不穿你的衣裳,不然我这一身脏污,岂不是白费了。” 樱雪微怔,打量了一眼小姐后,又将衣裳穿了回去。 “是奴婢思虑不周了。”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焦急呼喊由远及近。 “楚云汐!楚云汐你在哪!” 樱雪心中一紧,“小姐,是太子!” 几乎是瞬间,楚云汐脸上便浮现出了惊恐与无助,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她站在山洞口,让暴雨肆虐着她的身体,让她看起来更加狼狈。 “殿下、殿下,妾在这里。” 顾承沐顿住脚步,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 他循声往洞口走。 他看见楚云汐几乎浑身湿透,裙摆残破,白色的衣裙全是血迹和泥渍,发髻也散了。 几缕发丝湿漉漉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原本明艳动人的模样,变得狼狈不堪,眼底的泪光,比洞口的雨滴还摇摇欲坠。 “殿下!” 待太子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楚云汐仿若看见大鸟回巢的幼鸟,不顾一切扑向他。 她将小脸埋进顾承沐胸膛,带着哭腔道,“殿下,您总算来了,妾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妾今天差点就死了,妾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嘤嘤……” 楚云汐娇软的身子靠在他胸膛上,嘤嘤低泣。 她浑身颤抖得厉害,显然是吓坏了。 顾承沐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嗓音哑的不像话。 “发生了何事,孤为你做主。” 楚云汐哭得梨花带雨,“妾原本在桃林中散步,突然一支弩箭朝妾飞过来,妾躲了过去,却被打掉了发簪。” “紧接着,就冒出一名蒙面的黑衣人,说您派他来杀妾,还说妾挡了您立太子妃的路,妾不信,他便恼羞成怒对妾动手。” 顾承沐听到这里,脸色越发黑沉。 楚云汐继续哭着道,“樱雪趁他不备,拿匕首刺了他一下,正巧此时又有其他人进了桃林,妾就逃了。” “妾一路狂奔,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才逃到此处。” 她撩开袖子亮出手臂给他看,青紫淤痕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雪肤上,触目惊心。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楚楚可怜望着太子,眼中尽是委屈和害怕。 “殿下,为何您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刺杀妾,还说妾挡了您立太子妃的路。” 顾承沐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浑身阴寒,雨水仿佛在他英挺的面容上结了冰。 楚云汐小猫一样低声呓语,“殿下,您以后,别再丢下妾不管了好吗。” 顾承沐心中蓦地一紧,搂着她的手愈发用力。 “孤不会再丢下你。” 楚云汐不说话了,只是抽抽噎噎地哭,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戏唱到这里,也该收了,免得露出破绽,惹人腻烦。 顾承沐浑身湿透,即便如此,他还是抱起了楚云汐,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 樱雪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楚云汐靠在顾承沐温暖的胸膛上,看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蜿蜒到他的俊脸上,心中起了一丝丝小小的波澜。 不过,这一丝小小波澜,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不会忘记狗太子今天都做过什么。 骗她来郊游,又抛下他就走,现在的狼狈和担心全都是他应得的。 她知后觉的模样,“殿下,您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顾承沐沉着脸不说话, 一滴雨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滴在楚云汐脸上。 就在此时,空中传来几声尖利的鸟叫。 这是云霆提前和楚云汐说好的暗号,意思是:你安全,我走了。 顾承沐一路将楚云汐抱回了马车上。 顾云霆站在不远处雨帘中,默默看着他们。 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溅起一阵水花,渐行渐远。 林渊手持油纸伞出现在他身边,整个伞倾向他,自己置于雨中。 “阁主,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保证不留痕迹。” 顾云霆看一眼伞沿,用手搪开了。 “将马车赶过来。” 少年的声音一改刚刚的清朗,透着几分冷意。 “是。” 林渊恭敬离开了。 * 东宫,乾元殿浴池。 室内热气氤氲,却散不掉顾承沐一身的冷意。 楚云汐坐在汉白玉池边,朱红纱衣湿漉漉贴着她腰线,顾承沐指腹摩挲着她脚踝处的瘀伤,黑眸如同染墨。 “一会孤给你擦散淤膏。” 他将她抱下来,“看看身上。” 楚云汐慌乱扯过身上的纱衣,欲盖弥彰。 她头偏过去,露出小半张泫然欲泣的脸,微哑的嗓音,溢出的呜咽如幼猫般委屈。 “殿下别看,妾身上丑,妾怕羞……” 风雨在顾承沐眼底结成冰,偏偏嘴上还哄着她,“你什么地方孤没看过。” “你忘了, 你一次落红还是孤给你清理的。” 似乎怕她想不起来似的,顾承沐细心地将她的发丝拢至耳后,贴着她的耳垂道,“你伸着腿,一动不动……” “殿下,求求您别说了。”楚云汐羞得满脸通红,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天明明是他将她按在那里,不让她动。 顾承沐轻扯唇角,将她抱在怀中。 他唇瓣动了两下,说了一句两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第125章 “今日是孤不好,以后孤…… 不会这样了。” 顾承沐为了哄女人,说出了生平第一句认错的话。 楚云汐怔了一瞬,骄傲的狗太子在跟她认错吗。 紧接着,她小脸埋进他坚硬的胸膛,用破碎的泣音道,“妾相信殿下。” “可是殿下,您一定要还妾一个公道啊。” 顾承沐轻轻颔首,应了她的话。 安顿好楚云汐之后,外面的雨也停了。 顾承沐将她哄睡,压着暴怒去了未央宫。 沈贵妃已经卸了梳妆,听闻太子来了,还挺吃惊,披上外衣出了寝殿。 谁知她刚走出去,太子就进来了,紧接着,她就听见了太子质问的声音。 “为何派人刺杀楚云汐,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他声音带着狂怒,沈贵妃呆住了。 太子的性子,她太了解了,心思缜密,城府极深,都说君心难测,就是如此。 他对任何人,从不展现自己的真实想法。 而现在,他却不管不顾地跑来质问她,就像是被人吃了脑子。 难道是爱令智昏吗! 反应过来的沈贵妃怒声道,“她现在是死是活!” “证据呢!” 顾承沐冷哼一声,将那支弩箭塞到她手中,“怕是让母妃失望了,她现在活得很好。” 沈贵妃拿起手中弩箭,看见那枚【晋】字后嘲讽一笑。 “宫中有暗卫之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就凭这么个东西你就来质问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顾承沐道,“没错,宫中有暗卫之人的确不少。” “但知道我今日去郊外踏青,用谎言骗我回来,再派人去刺杀楚云汐的人,只有你一个。” “刺客还将此事嫁祸于我,说楚云汐挡了我立太子妃的路,才会去刺杀她,是什么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沈贵妃垂眸思索了片刻,马上道,“你怎知不是皇后将暗卫借给楚云汐那贱人,故意制造事端,让我们母子生嫌隙!” 顾承沐听见母妃出言不逊,脸色又冷又沉。 “皇后和楚云汐还能算准了,你会以表妹重病为由,将我骗回未央宫吗!” 他一点面子没给沈贵妃留,“儿臣不是父皇,母妃就别在儿臣面前演戏了。” 沈贵妃呼吸一窒,“说到底,你就是在怪我骗你回来,怪我让你立婉儿为太子妃!” 她越想越气,怒指着太子。 “皇后往你宫中塞人,无论是谁你都照单全收,我不过是为了你好,想让婉儿在你身边一心一意照顾你,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婉儿能为了你去死,那姓楚的贱人只能连累你!” “够了!”顾承沐忍无可忍,“她是我的侧妃,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她。” 听听,这是做儿子的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沈贵妃怒极,抬手要给他一巴掌,顾承沐扣住了她的手腕。 “还请母妃注意你的言辞,莫要将我们的母子情分全都毁了。” 说完,顾承沐放开了沈贵妃的手。 沈贵妃气得头晕,踉跄了一下。 许清婉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立刻扶住了她。 “姨母。” 她嗓音微哑,带着一点哭腔,显然是听见了母子俩的对话,知道表哥不愿立她为太子妃,伤心地哭了。 沈贵妃看见她眼中含泪,疑惑又心疼,“婉儿,你怎么来了。” 许清婉带着哭腔,嗓音微颤,“是巧瑛,她说姨母和表哥吵了起来,怕您被气病,让我来劝劝。” 顾承沐冷声,“多嘴之人该杀!” 说完便转身欲走。 “站住!”沈贵妃拉住了他,“我问你,若今日杀她之人就是我,你该当如何!” 第126章 顾承沐甩开了她的手,“母妃安享太庙那日,儿臣不会为您捧翟衣。” 说完,顾承沐迈步走了出去。 沈贵妃眼中闪着冷厉的光,在他身后大声呼喊。 “今日若是我出手,一定不会让她有命活!” “顾承沐,你还本宫一个清白!” 顾承沐脚步微顿,毫不犹豫走出了寝殿。 沈贵妃真是被太子气得头疼,许清婉将她扶到了榻上。 “姨母,婉儿也知道自己家世不显,不能对表哥在皇位上有什么助力。” 许清婉以退为进道,“既然表哥不愿立我太子妃就算了吧,姨母别为了婉儿伤了您和表哥的母子情分。” 沈贵妃低头捏着眉心,片刻后,她突然想到什么,倏然抬头道,“你何时来的!” “你都听见了什么?” 许清婉一怔。 她本以为,姨母会说‘一定要让她成为太子妃’,这样的话,没想到姨母会质问自己。 “我……” 许清婉想了想道,“婉儿听见表哥说,儿臣不是父皇,母妃就别在儿臣面前演戏了……” 许清婉越说声音越小,她的确从这里开始听见的,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里肯定有事! 她实话实说,一是想博得姨母的信任,二是这里若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姨母更不能让她嫁给旁人了。 许清婉跪在沈贵妃面前表忠心,“姨母放心,这些话婉儿会烂在肚子里,谁都不会说。” 果然,沈贵妃脸色变了变,不过只是稍纵即逝。 她抚了抚许清婉的发顶,“姨母当然相信你,听见了也没什么。” “你表哥的意思是说,我在他父皇面前卖乖讨好,可陛下是我的夫君,试问哪位女子,不在自己的夫君面前卖乖讨好。” 她话音一转,又道,“婉儿放心,你表哥还是在意你的,今日姨母骗他说你病重,他立刻就抛下姓楚的贱人回来了。” “你放心,姨母就算不让你表哥立你为太子妃,也一定会让他立你为侧妃。” 许清婉很感动,头枕在沈贵妃腿上,含着泪道,“姨母一心为婉儿打算,简直比娘亲对婉儿还好。” “婉儿无以为报,待日后成了姨母的儿媳,必定将姨母当亲娘侍奉。” 沈贵妃欣慰点头,“去吧,出寝殿将巧英叫过来。” “是。”许清婉乖巧应下。 心中想的却是,做侧妃哪够,她精心布局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做太子妃。 表哥之前遗落的那张字条,是时候让它重见天日了。 做太子妃之事,她不能让姨母有一点犹豫。 许清婉将巧瑛叫过去后,故意放慢了脚步往外走,她想知道姨母会跟巧瑛说什么,会不会跟她相关。 只听“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接着就是姨母怒气冲冲的声音。 “贱人,我们母子说话,你叫个外人过来做什么!” 许清婉心中蓦地一紧,原来她在姨母眼中,也不过是个外人。 是她花言巧语收买了巧瑛,告诉巧瑛但凡是太子来,一定要通知她。 巧瑛的确忠心,但却是个蠢的,不然也不会连好处都不拿,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她怕巧瑛将自己供出来,继续偷听。 “贵妃娘娘,奴婢不敢了,奴婢也是担心您。”许清婉听见巧瑛带着哭腔的声音。 “再有下次,本宫打死你。” “滚!” 许清婉松了口气,她怕巧瑛出来看见自己,赶紧走了。 顾承沐回东宫后,直接去了书房。 因为夜羽在这里等着他。 夜羽身上的衣裳来不及换,现在还潮着。 第127章 “殿下,属下细细勘察过,这场雨下得的确是不凑巧,很多证据都没了。” “不过现场有一个疑点。” 顾承沐凌厉的目光射向他,听着夜羽继续道。 “下雨之后,现场的血迹,血凝而聚,但人血却是,入水散而淡。” “属下特意将一些血迹带回,发现干涸后呈鲜红色,与人血呈暗红色,或是黑褐色的特点不符。” “若是属下没猜错,现场的血迹,应该是鸡血。” 夜羽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顾承沐知道,他能这么说,现场的血迹一定就是鸡血。 可为什么现场会有鸡血,什么人会假造一个现场,还将刺杀楚云汐的罪名按在他的头上。 顾承沐很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猎场的刺客有眉目了吗。” 夜羽眉头微皱,“回殿下,已经有那名刺客的行迹了,还在追查。” 顾承沐深出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又问了一个问题。 “神医和楚侧妃的亲人有消息吗。” 夜羽眉头皱的更深了, “回殿下,音讯全无。” 顾承沐终于忍无可忍,将书案上的螭龙镇纸狠狠砸在地上。 “三日之内,若是再没有任何消息,提头来见!” 夜羽看着碎裂的地砖,弓着身子道,“是。” 夜色如墨,层层晕染。 寝殿摇曳的烛火,映出太子高大的身躯。 他站在幔帐前,听着帐中细弱的呼吸声,想起楚云汐白天跟自己说的话。 妾原本在桃林中散步,突然一支弩箭朝妾飞过来,妾躲了过去,却被打掉了发簪。 黑衣人说您派他来杀妾,还说妾挡了您立太子妃的路,妾不信,他便恼羞成怒对妾动手。 他耳边又浮现出母妃的话。 今日若是我出手,一定不会让她有命活! 顾承沐,你还本宫一个清白!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不是另有隐情,就是有人在说谎。 “啊—!” 突然帐中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女子受惊的声音。 “是谁!” 楚云汐声音带颤,一看就是白天惊吓过度,心中还存着阴影。 顾承沐心中那点怀疑立刻就消散了,赶忙撩开幔帐,将她搂在怀中。 “是孤,别怕。” 楚云汐伸出两条雪白的藕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颤音中带着欣喜,“原来是殿下。” 海棠锦被滑落,露出玉雕似的美人锁骨,雪白山峦中间一道深深的沟壑。 顾承沐居高临下看着她,眸色渐暗。 他喉结轻滚,大掌轻轻摩挲着她细腻柔滑的背。 “这么怕,孤给你压压惊。” 楚云汐娇美的脸蛋微滞,压惊?压她吧。 狗太子真狗啊,她白天刚受完惊吓,现在不过是装作害怕抱他一下,就让他又起了色心。 楚云汐如吓坏的小奶猫一般,身子轻轻发颤,“殿下,您好坏啊…” 顾承沐大掌用力揉着她,“孤让你今晚睡个安稳觉,乖。” 绣金蟒袍落地,龙纹幔帐开了又合。 窗外更漏声碎,鎏金博山炉腾起最后一缕青烟。 顾承沐沉溺在独属于他的女儿香中,整夜不可自拔。 * 楚云汐休养了两日,决定去一趟漫星茶楼。 云霆那日救了她,现在她安然无恙,还是要报个平安,当面致谢。 出东宫时,寿喜将她拦住了。 “侧妃娘娘,太子殿下有令,您若是出宫须有暗卫四名,侍女四名随行。” 楚云汐看一眼寿喜身后龙精虎猛的暗卫,聪明伶俐的侍女,心思电转。 不好!如此一来,她岂不是要在太子的监视之下了。 日后她还怎么随心所欲出宫。 楚云汐笑笑,“我今日带了剑兰出门,你知道我这位侍女是武婢,不会出岔子。” 寿喜恭敬道,“奴才也是奉太子之命,娘娘若是想出宫就带上吧。” 寿喜做了不了主,楚云汐也不想让他为难。 于是道,“暗卫我带上,让他们不远不近跟着我,至于侍女,我已经带了剑兰和樱雪出门,其他侍女就不必跟着了。” 只要没外人跟她一起进茶楼,就没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人多了反而招摇,此事待殿下回来,我亲自跟他解释。” 寿喜侧目看了一眼身后,觉得楚侧妃的话在理,于是将路让开,让她带着暗卫离开了。 漫星茶楼。 依旧是林渊接待的楚云汐。 楚云汐先是问了娘亲和外祖的下落,依旧没有消息,接着,她就表明了来意。 “请问林掌柜,你楼中那位叫云霆的小伙计可在。” 林渊听见这声“云霆”,险些没吓得背过去气去。 能如此称呼阁主大人的,怕是只有楚小姐一人了。 林渊面上不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楚小姐为何有此一问……你认识他?” 楚云汐也没瞒着,“前些日子,我出门踏青,险些遇刺,是他救了我。” 林渊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前些日子他放了一天假,想来是出门踏青了。” 他看着楚云汐道,“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你二人竟能相遇,还真是缘分。” 楚云汐莞尔,“我也觉得和云霆投缘,他今日可在。” 林渊点头,“在下这就将他请来。” 说完,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该用“请”字,心虚地看向楚云汐。 第128章 林渊见楚云汐面色如常,并没有发觉,微微松了一口气。 楚云汐一进漫星茶楼,顾云霆就知道她来了。 更是知道姐姐来此,必会找他。 所以,林渊走出雅间大门,没走几步,就在楼梯转角碰见了他。 “阁主……” 林渊刚刚开口,顾云霆就打断了他。 “我知道。” 随即,他嘴角上扬,换了一张清朗的笑脸,托着红木茶盘进了雅间。 “姐姐。”顾云霆带惊喜道,“我正要过来给你送茶点,林掌柜就说你找我。” 楚云汐起身,对他莞尔一笑。 “云霆,那日谢谢你。” 樱雪将手捧的红木匣放在桌上,一看就是谢礼。 顾云霆眉眼含笑,“姐姐要赏我什么?” 说话间,托盘落在茶桌上。 楚云汐想到那日他为自己割血配药,便往他手腕上瞧。 顾云霆垂眸斟茶时,不经意扯了一下袖子,腕间露出那日扯断的半幅裙裾,一看就不曾换过药。 这样是会感染的,楚云汐指着他的手腕紧张道,“你竟不曾换过药!” 手腕上的裙裾是姐姐身上的,又是姐姐亲手为他系上的,他怎么会换。 顾云霆立即收回手,藏在身后,“姐姐安然无恙,云霆便心安了,云霆为姐姐受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他示意桌上的茶,“这茶名为美人,是东湾特有的,姐姐快尝尝!” 茶香阵阵,茶烟袅袅。 楚云汐却没了品茶的心思,对一旁的樱雪道,“去马车上,将我药箱里的金疮药拿来,若是暗卫问起,就说去马车上找手帕。” “是。”樱雪闻声退下了。 顾云霆听见“暗卫”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他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都是云霆不好,让姐姐担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楚云汐看他委屈的模样心里一揪一揪的。 这种感觉无关男女,像是在看年幼的弟弟。 其实,她一直都想有个兄弟姐妹…… 她知道阁中规矩大,拉着他坐下,“云霆快坐,看看姐姐送了你什么。” 许是云霆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太亲热,许是楚云汐也想有个弟弟,不经意间也自称起“姐姐”了。 楚云汐将红木匣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上面还压着一条新作的红色剑穗。 “那日你为救我,剑穗上沾了血,我命樱雪新打了剑穗送你,挂你的翡翠平安扣刚刚好。” “但这些毕竟不实在,我又备了些银钱送你傍身。” 楚云汐曾听林渊提起过,阁中人大多都是孤儿,与其送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不如送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顾云霆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金银俗物我不要。姐姐若是真的想谢……” 他目光掠过楚云汐身上的玉兰香包,“姐姐不如将身上的香包送我。” 楚云汐微怔,香包? 她今日戴的香包极其普通,里面亦不是什么贵重的香料,只是她随意调配带着玩的。 顾云霆见她神色微滞,怕她不给,又道,“那日我进房送点心,一进来就闻到房中有玉兰香。” “我还以为是香炉之故,特意问林掌柜房中燃了什么香,林掌柜却说,房中并未燃香。” “我就知道,定是姐姐身上的香气。”顾云霆羞涩一笑,“云霆虽然是个粗人,但也喜欢风雅之物。” 楚云汐没想到,云霆还有这般爱好,倒是跟她不谋而合。 她摘下身上的香囊赠予他,“你若是喜欢这些东西,过几日我派人送些香料来。” 顾云霆眼眸闪了闪,像是落进了光,“姐姐送的,云霆都喜欢。” 第129章 就在此时,樱雪敲门进来了,顾云霆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但想到姐姐,马上就要重新为自己包扎伤口了,他脸上又露出了雀跃的表情。 楚云汐接过樱雪递来的布条和金疮药,“手放好,我给你换药。” 顾云霆乖乖将手腕放在茶桌上,拉起了袖子。 楚云汐小心翼翼将布料揭开了,即便如此,顾云霆还是痛的“嘶”了一声。 楚云汐哪知道他是装的,柳眉微蹙,手上力道更轻了。 顾云霆压着即将翘起的嘴角,满心雀跃看着姐姐心疼自己。 楚云汐动作娴熟且温柔地帮他换了药,又细细地帮他包扎好。 “这瓶万用金疮药留给你,你记得勤换药。” “好的,姐姐。” 顾云霆嘴上乖巧应着,心里却道,将药留给我有什么意思,我要的是姐姐的关心啊。 茶烟散了,药也换完了,顾云霆有些失落。 “姐姐,茶凉了。” 楚云汐端起尚有余温的茶杯,“无妨。” 说完,她便饮了一口。 嫣红的口脂在白玉瓷茶杯边缘,留下一小块红色的印记。 顾云霆盯着那块红色印记,眼睫轻闪。 他拿起红泥炉上的茶壶为她倒茶,“姐姐,云霆再给你倒一杯吧。” 楚云汐伸手推茶杯,顾云霆忙去接。 慌乱中,两人的手险些碰在一起,就在楚云汐抽回手的一瞬间,顾云霆手一抖,滚烫的茶汤浇在了自己手背上。 “哎呀!” 顾云霆一声惊呼,明明烫到的是自己,他却只关心楚云汐。 “都是云霆不好,有没有烫到姐姐。” 楚云汐一滴茶汤都没溅着,皱着眉头去看他的手。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面对姐姐带着关心的呵斥,顾云霆眼尾泛红,“没伤到姐姐就好,都怪云霆急着给姐姐倒茶,一时没拿稳。” 楚云汐见状,更不忍说他了,拿起一旁的金疮药,“罢了,我再给你上一次药吧。” 顾云霆眼中划过一丝得逞的笑,乖乖坐在那,伸出手等着姐姐给他涂药。 楚云汐先用帕子将他手背上的茶水拭干,再用涂着丹蔻的手指,挖出小一块药膏,轻轻揉开涂在他的手背上。 顾云霆看着她睫毛低垂,认真为自己上药的样子,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悸动,甚至眼眶发热,有些想哭。 这就是姐姐的关心啊。 楚云汐为他上好药后,细心嘱咐。 “尽量别沾水,晚上睡觉前再涂一次,明天就会好。” 她说完话抬眼,看见顾云霆含着热意的双眼。 楚云汐被他热切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颤,“云霆,你这是……” 顾云霆眼眶更红了,“姐姐有所不知, 云霆原本也是有个姐姐的,可是……” 他嗓音一梗,捂着心口,期期艾艾,“云霆看见楚姐姐,就想到了我的亲姐姐。” 突然,他捧住了楚云汐的手,眼中含泪,“姐姐若是不嫌弃云霆,就叫云霆一声弟弟吧!” 楚云汐心中蓦地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云霆哭,她心里也十分难受。 “云霆,好弟弟。” 顾云霆怔住了,泪珠从他清透的眸子滴落,他捧住楚云汐的手,跪在地上大声道。 “姐姐!” 楚云汐眼眶也红了,“好弟弟,快起来。” “哇……太感动了。”樱雪在一旁突然哭了出来。 她曾经也有个弟弟,但是后来夭折了,看见眼前的画面,心中不免难受。 若不是这少年看着比她大一些,她都想叫他一声“弟弟”成全他了。 剑兰立在一旁,脸色讪讪地看了樱雪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130章 楚云汐不便久留,临走时说什么也要让云霆收下银票,还答应过几日再来看他。 顾云霆依依惜别。 楚云汐见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心里还挺不好受。 * 顾承沐今日去了未央宫。 母子没有隔夜仇,更何况沈贵妃还向他低头了,请他来。 沈贵妃心里清楚,若是自己不低头,太子怕是短时间内,再不会踏进她这未央宫。 谁让她先诓骗了太子,就算是太子在楚云汐遇刺这件事上冤枉了她,太子也绝不会是先低头那个。 沈贵妃邀他来吃晚膳,饭桌上只有她们母子俩。 她用公筷,夹了一块笋尖到顾承沐碗中。 “后日是我的生辰,我想去平安寺茹素清修几日,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心里不踏实。” 她觉得太子能来,之前的事情就算是翻篇了,语气一如既往。 “如此甚好,母妃何时动身,儿臣去送母妃。” 然而顾承沐却没法做到同之前一样,态度明显冷淡了几分。 沈贵妃也听出来,面色不悦,放下了筷子。 “不过是去几日,又不是不回来了,太子事忙,本宫不用你送。” 顾承沐装作没听出她在生气,“如此,儿臣就不强求了。” 沈贵妃看着他,“今日就我们母子俩,明人不说暗话。” “昨日你姨母来了,我们去婉儿房间时,正赶上女医给她换药,胸前铜钱大小的一个疤,这身好皮肉算是毁了。” “你姨母哭的厉害,我心里也难过,婉儿奋不顾身救你,还替你遭了这么大的罪,你到底打算如何待她。” 顾承沐知道母妃必定有此一问,也是实话实说。 “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太子妃的位置也不可能给她坐。” 若是往常,沈贵妃听见这样的话必定发火,可今日,她是来跟太子重修旧好的,所以她忍住了。 “不过……” 果然,她听见太子话锋一转,“她救过我的命,我可以让她衣食无忧。” 沈贵妃若有所思起来。 沐儿的意思是,让婉儿做侧妃吗,不然怎么给她荣华富贵,让她衣食无忧。 她觉得一定是这样的,于是道,“若是如此,也算是对许家有个交代。” 沈贵妃脸上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执公筷给太子夹了一枚清炒藕片,“多吃些素菜,对身体好。” “最近总有小人害你,母妃打算茹素七七四十九日,为你祈福消灾。” 顾承沐看一眼满桌的素菜,不声不响将沈贵妃夹给他的菜全都吃掉了。 太子临走时,沈贵妃往外送了他几步。 回殿中时,一名院中洒扫的小太监,从前方疾步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道。 “奴才李忠见过贵妃娘娘。” 但凡这种时候,下人都是有事禀告才会拦路,沈贵妃睨了他一眼。 “何事禀报。” 李忠弓着身子,“前些日子,奴才洒扫时在院中捡到一张字条,奴才觉得奇怪就留了下来,现在交给贵妃娘娘。” 说完,他双手承上。 沈贵妃带着疑惑接了过来,同时问道,“前些日子捡到的,为何今日才送到本宫这里。” “回贵妃娘娘,奴才前些日子挨了罚,被管事公公打了二十板子,前日才能下地走动。” 沈贵妃正好打开字条,当她看见上面的朱红大字,立刻变了脸色。 “你跟我进来!” 李忠战战兢兢道,“是。” 一进去,沈贵妃就屏退了下人,质问道,“你何时何日何地,捡到的这张字条,可有打开看,可有别人知道!” 李忠“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禀告贵妃娘娘,奴才不曾打开看过。” “因为奴才捡到这张字条的前一日,太子来过,还站在院中跟许小姐说了几句话,就是两人去阳县的前一日。” “奴才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日奴才偷懒没打扫院子,正好隔了一日才打扫。” “奴才怕是太子或许小姐遗落的,根本就不敢看,谁曾想还没来得及送到贵妃娘娘手中,奴才就因为偷懒,被管事公公叫过去挨了罚,直至今日才能走动。” “这件事,敬事房有记录可查,奴才实在是不敢说谎。” 沈贵妃谅他也不敢,但还是说道,“这件事本宫明日会去查明,你若是说谎,就别想活了!” “你若是没说谎……”沈贵妃打量了他一眼,“本宫便留你在身边伺候,做个三等太监。” 李忠心中一喜,但面上不显,“奴才谢过贵妃娘娘。” 果然如许小姐所说,这件事办好了他就能扶摇直上。 沈贵妃拍了拍掌,殿中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两名黑衣暗卫,看身量虽是女子,但气势比男人还凶狠。 李忠浑身一凛。 沈贵妃道,“将他关起来,明日再做处置。” “是。”两名暗卫利落地将李忠带了出去。 李忠觉得自己要青云直上了,自然没害怕。 沈贵妃眯了眯凤眼,她会亲自向太子确认此事,若字条真是太子的,她就杀了这个什么李忠。 血光之灾,命定之人…… 沈贵妃捏着字条的手微微颤抖。 自滴血盟玉那日之后,她心中总是翻涌着不安,这次去平安寺,她一定要见无觉大师一面。 第131章 顾承沐今日吃的都是素菜,吃了个半饱回了东宫。 他没回乾元殿,而是去了晚香殿。 楚云汐晚膳吃的晚一些,他来时,侍女们正准备撤碗筷。 顾承沐一挥手,“都放着,下去。” 侍女纷纷福身,赶紧退了下去。 楚云汐心下微凛,太子这风风火火的样子闯进来,不会是因为他查明了刺客的事情,知道她说了假话,来找她兴师问罪吧。 她连忙拉住太子的手,胸前的柔软不经意蹭着他的胳膊,“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她声音柔柔的,身子软软的,味道香香的。 顾承沐看着她,觉得就算是现在外面有人造反,看见她烦恼也会没了。 “孤还没用晚膳。” 楚云汐心下一松,怪不得太子一回来,就让收拾碗筷的侍女退下去呢。 她看一眼餐桌,“殿下,这里都是妾吃过的,不如妾吩咐小厨房再给您做些。” “不必。”顾承沐也没客气,随即就坐了下来,捡起她之前的碗筷用膳。 楚云汐惊道,“殿下,这……” 碗里还有她吃剩的饭呢。 楚云汐这辈子做梦也没想到,金尊玉贵的太子会捡她的剩饭吃。 顾承沐知道她因何吃惊,“行军打仗时,我跟将士们在一口锅里吃过饭,吃你几口剩饭有什么稀奇。” 他提起行军打仗,楚云汐想起他前世在南疆战死一事了。 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揪了一下。 她坐在太子身边,柔声道,“殿下,妾未进宫之前,听外面人说您是大晋的功臣,将二十余年都未收复的南疆收了回来。” “那场仗是不是特别艰难,您是不是吃了不少苦。” 顾承沐动作一顿,“南疆的瘴气比刀剑更利,将士们常常连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 他冷然一笑,“不过,再可怕也比不过人心。” 顾承沐想起,自己临死前倒下的一幕。 杀他之人剑柄上栓着一枚翠色平安扣,服饰是入营不久的先锋军。 他一定要将此人找出来,先让他承受一剑穿心之痛,再将他碎尸万段! 楚云汐想起自己前世,就是因他在南疆战死,而被骗来殉葬,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闷闷的。 这一世,两人又阴差阳错般相遇,一时间,她心中涌起很多念头。 她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顾承沐看她一眼,“怎么,心疼了。” 楚云汐点点头,“想到殿下受了那么多苦,妾心里就难受。” 她其实是在心疼自己。 顾承沐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今夜你在上面,让孤少受些劳累。” 楚云汐一怔,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混话。 一抬头,便对上他含笑的眼眸,里面映着她和烛火。 “殿下……”她轻轻唤了他一声,突然心跳有些快。 顾承沐眸色深深看了她一眼,将碗中的樱桃肉送入口中,像是要将她和樱桃,一起吃干抹净。 * 翌日。 沈贵妃细细查阅了,敬事房的记录。 李忠果然没说谎,可沈贵妃根本不信他没看过字条上的内容。 好奇心人人都有,他又怎么能忍得住。 她本想派人去请太子,没想到他自己来了。 “母妃,明日是您生辰,儿臣给您备了礼物。” 顾承沐让寿喜将礼物奉上。 毕竟是亲母子,沈贵妃茹素祈福,也是为了他,顾承沐不会连生辰礼物都不送她。 寿喜将礼物恭敬奉上,红木锦盒里装着一尊白玉观音,开脸慈悲,普度众生。 沈贵妃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沐儿有心了。” 第132章 “母妃有几句体己话要对你说。”她一挥手,沉着脸道,“没有本宫的召见,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侍女宫人们纷纷退下。 沈贵妃从袖袋中拿出那张字条,放在了小茶几上。 “沐儿,这可是你遗落的东西。” 顾承沐看着字条上面,用朱笔写成的一行大字,眉心微拧。 “这是瑞皇叔送给儿臣的谏语,怎会出现在母妃这里。” 沈贵妃虽然早有所料,但听见瑞王的名字,还是一惊。 “他为何会给你写这样的谏语,是不是算到了什么。” 皇家谁人不知道,瑞王少年时就醉心于数术和道法,说他有逆天改命的能耐也不为过。 顾承沐不答反问,“母妃还没说,为何这张字条会出现在您这里。” 沈贵妃急于知道答案,三言两语将昨天李忠来找自己送字条的事情说了。 末尾,她焦急问,“沐儿,你快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瑞王这些年隐居在沧山,从不涉足京中朝堂之事,为何会突然给你写这样的字条。” 顾承沐也没瞒着,“并非是皇叔突然给儿臣写这样字条,而是神医前段时日在沧山出现,儿臣先找上他打听神医下落。” “皇叔出关后,派人给儿臣送消息,便有了这张字条。” 沈贵妃埋怨的语气透着几分焦急,“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跟母妃说。” “你可去平安寺问过无觉大师!” 相比沈贵的焦急,顾承沐显得很平静。 他垂着眼眸,理了理袖口,“问过了,无觉大师说此事已解,无需多虑,儿臣也没继续放在心上。” “不然,也不会弄丢了这字条,母妃也不必再多虑去问他。” 沈贵妃听见这番话,先是稍稍心安了一些,接着马上又问。 “既然如此,无觉大师可有说你的命定之人到底是谁,都有什么特征。” “没有。”顾承沐依旧垂着眸子,“他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哦?”沈贵妃若有所思起来,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太子说谎了。 突然,她话锋一转,“刺杀楚侧妃之事有消息了吗。” 沈贵妃觉得,太子现在跟自己有了嫌隙,都怪楚云汐这个贱人,所以故意问起此事,要把自己摘出去。 顾承沐皱着眉,“尚未。” “不过,可以确定当日有人做局,将我们所有人都诓骗了。” 沈贵妃很惊讶,“竟然还有你查不到的事!” 顾承沐哼笑一声,“ 母妃别忘了,儿臣只是太子,不是皇帝。” “况且,就算是父皇,不是也有尚未知晓之事吗。” 沈贵妃心里咯噔一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 顾承沐道,“母妃别多心,儿臣指的是春猎遇刺之事,父皇查了这么久,直到现在也没有确切的消息。” 沈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带着厌恶的狠意,“我就知道,顾璟晖从未真正放权给你,即便你是他唯一的儿子。” 顾承沐现在一听见母妃提起父皇,就能想到她的两副面孔。 “儿臣还有公务处理,回去了。” 沈贵妃有心事,也没拦着他。 当天傍晚,沈贵妃就命宫人收拾好所需物品,准备去平安寺。 许清婉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并未多做打扰,默默回去了。 翌日凌晨,沈贵妃早早就起来装扮,即将上马车之际,许清婉带着丫鬟,挎着行李,急匆匆赶来了。 “姨母,带上婉儿一起去吧。” 姨母肯定会拿着那张纸条询问无觉大师,她要去听一听大师都跟姨母说什么。 第133章 沈贵妃转身看她,心疼道,“你伤势未愈,怎能跟姨母一起劳动上山。” 许清婉一脸诚恳,“婉儿知道姨母去平安寺都是为了表哥,婉儿也想为表哥上山祈福。” “只要能为了表哥好,婉儿不怕吃苦。” 沈贵妃听后一阵心疼,“婉儿就是太懂事了,可你的伤要怎么办。” 许清婉听出她话里的松动,笑着道,“姨母放心,婉儿就是医者,自然能为自己看诊。” “平安寺是佛门清净之地,有神佛庇佑,婉儿去了说不定就全好了呢!” 这番带着少女天真娇憨的话,深深打动沈贵妃。 “既然你执意要去,姨母就带上你,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人。” 许清婉“嗳”了一声,欢欢喜喜上了马车。 谁知道,下了马车后她傻眼了。 她本以为马车会停在平安寺大门口,谁成想却停在了半山腰。 且为表虔诚,沈贵妃打算三步一叩首走上去。 这可难住了许清婉,她一向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现在身上又带着伤,哪能三步一叩头爬上去。 沈贵妃道,“婉儿,你身上有伤,不必同姨母一起,你坐马车先上山吧。” 若是如此,她来又有什么意义,姨母该如何看她。 许清婉咬了咬牙,强挤出一个笑容,“婉儿也要三步一叩首走上去,为表哥祈福。” 沈贵妃见她如此坚持,也没拦着,“好孩子,有心了,你表哥知道一定会很感动。” 许清婉笑意勉强,同沈贵妃一起下拜。 沈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头是真磕,拜是真拜。 因为滴血盟玉那日,实在是太凶险了,差一点她和沐儿全都死了,她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全都是神佛庇佑,她的沐儿就是真命天子。 沈贵妃是虔诚了,可苦了许清婉了。 她一向爱美,今日虽没穿软底绣鞋,但架不住天气渐暖,她穿得单薄,膝盖也没做防护。 上山的路头只磕了一半,她膝盖就疼的不行了,走路腿都打颤。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只能咬牙坚持。 她多么希望姨母看她一眼,若此时姨母说她不用拜了,她一定不坚持了。 可沈贵妃全程虔诚磕头,没看她一眼。 许清婉只能忍着痛,继续磕头。 头痛,腿更痛。 平安寺山门。 无觉大师和几名方丈站在那。 许清婉看到希望,咬着牙继续行磕头礼,就为在无觉大师面前留一个好印象,让他记住自己,说她虔诚。 无觉大师看着三步一叩头的沈贵妃,走到近前,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老衲见过施主。” 沈贵妃对出家人很是客气,双手合十,“见过无觉大师。” 其他僧人纷纷向沈贵妃行礼,众人像看不见许清婉一般,没有一个给她眼神,对她客气行礼的。 许清婉气坏了,立刻明白过来,她今日打扮的朴素,他们肯定以为她是侍女呢。 这些没眼光的秃驴! 无觉大师将沈贵妃请了进去,“老衲知道施主因何而来,请随老衲来。” 禅房外。 许清婉原本要跟着进去,沈贵妃拦住了她。 “婉儿,我有些话要同无觉大师单独说,你先去拜菩萨吧。” 许清婉一怔,她受这么多苦上山,就是想听一听无觉大师都跟姨母说什么。 姨母却支开了她,那她来还有什么意义。 许清婉委屈道,“姨母……您这是防备婉儿。” 沈贵妃眉心微皱,“婉儿,听话。” 许清婉不敢多说,连忙道,“婉儿遵命。” 禅房内,沉香袅袅,小沙弥为两人上过清茶就退了出去。 沈贵妃端坐在蒲团上,茶汤澄澈,映出她略显憔悴的面容。 这些日子,她夜不能寐,每每闭眼就是太子浑身是血的画面。 她将手中紧攥的批命字条,放在了桌上。 “有劳大师,这是国师为太子写下的谏言。” 无觉手捏菩提,看着桌上尚未打开的字条,“太子有血光之灾,需找到命定之人方可化解。” 沈贵妃又惊又喜,无觉大师果然修行深厚,竟然能未卜先知。 “敢问大师,我儿的命定之人在何处,如何才能找到此人。” 无觉垂着眼眸,“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能说的,老衲一早已和太子说过。” 沈贵妃叹了口气,“太子一向报喜不报忧,若不是他无意中掉了这张字条在我那,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烦请大师看着在我虔诚上山的份上,再跟我说一遍。” 沈贵妃客气极了,连“本宫”都不用了。 “血光之灾”,这四个字,像一把刀悬在她心头,她非要无觉大师亲口跟她说一遍才安心。 “太子已遇见命定之人,此人是一名女子,她用自己的血肉帮太子化解了初煞,只要她在太子身边,日后皆是顺遂。” 无觉将那日同太子说的话,又跟沈贵妃说了一遍。 沈贵妃听后美眸圆瞪,陷入了沉思。 女子,用自己的血肉帮太子化解了初煞。 这说的不就是婉儿吗! 沈贵妃忙道,“大师,前些日子,太子在春猎时险些遇刺,是婉儿、他的表妹许清婉,为了他挡了一箭,太子这才安然无恙。” “难道大师说的命定之人,就是婉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