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后娘路子野,病弱首辅求贴贴》 第186章 形势逆转 钟平生谢绝了顾怀瑾的搀扶,在众人或惊讶或期待的注视下,捧着一个金线描边的荷包走进了大堂。 “三日前,也就是我爹钟大强离世那日,有人拿着此物找到了我娘,他教我娘如何去衙门状告林大人,并许诺事成之后会封了锦绣坊,让宝香阁恢复往日繁华。 我娘一时糊涂信了他的鬼话,与管家钟明联起手来陷害了林大人,可是我觉得人活着总要有个底线,不能为了钱什么都不要了。 林大人是个好官,清原县有他,是万千百姓的福气,我们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断送了万千百姓之福,娘,您觉得呢?” 他低下头,看着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妇人,眼底迸发出从未有过的闪耀光芒。 冯春儿被他眼底的光刺得心头一痛,哀求的话憋在喉咙口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昨日钟平生找到她,劝她向众人坦白,还林大人一个清白,她害怕背负骂名,更怕遭到巡查使的报复,不仅没有答应,还将钟平生关了起来。 但没想到今日他还是赶来了。 那一身的肃然正气令她这个做母亲的自惭形秽。 事已至此,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躬下身子,主动坦白了一切:“钟大强的死的确和林大人无关,本来我都要给他准备丧事了,是巡查使大人让我来衙门报官的。 他似乎和林大人有私仇,让我咬死林大人不松口,这样事成之后他会记我一分好,也会给宝香阁一分活路。 我知道林大人是好官,也不想这么做,但巡查使都找上门了,我一介妇孺,无权又无势的,怎么敢忤逆他?” 此言一出,衙门内外全炸了锅。 “果然是巡查使在背后搞的鬼!你看他,人前装作公正无私的模样,人后净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也不知道朝廷派这个使干啥来了!” “可不是嘛,说是来巡查,巡查完没事你直接走不就行了,为啥非要弄出点动静来,咋滴,显得你有能耐啊?” 见众人越说越难听,周荣川坐不住了,抓起惊堂木拍得砰砰响:“大胆刁民,你说是本官指使的就是了吗?一个荷包而已,上面又没写本官的名字,你凭什么说是本官的?” 钟平生没想到他会如此无耻,原本苍白的脸气得通红,“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能赖账!” 沈甘棠拍拍他的肩膀,冲他比了个手势,“钟公子稍安勿躁,我有办法确定这荷包的主人是谁。” 周荣川嗤地笑了,“怎么,你还有办法让荷包开口说话吗?” “荷包不会说话,但购买记录会说话。”沈甘棠唇角带笑,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嘲讽,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跨进棺材的死人。 “此荷包名为金玉来福,出自石头镇锦绣坊,而锦绣坊的每样绣品都有入库出库记录,只要查出是谁买了这荷包,再将此人叫来一问便真相大白了。” 周荣川明显慌了,但仍死鸭子嘴硬:“你说它是锦绣坊的它就是了?证据呢?” 这次不用沈甘棠开口,衙门外看热闹的妇人就替她回答了:“一看这就是不懂行的,锦绣坊的每样绣品都有防伪标识,是或不是,检查一下有没有标志不就行了?” 钟平生闻言立刻将那荷包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末了果然在角落处发现了端倪。 “防伪标识是不是在这里?你们看,这里正面看是个小金元宝,背面看却是个‘绣’字,正好和锦绣坊对上了!” 沈甘棠颔首:“对,这就是锦绣坊独一无二的标识,市面上绝无第二家有此图案样式,巡查使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调查。” “他还去调查?他有什么脸查?”顾怀瑾大步走到堂前,接下了话茬:“圣上设立巡查使一职,为的是考察官吏,肃清官场风气,防止百姓有冤无处可申。 能任巡查使一职的,都应是品性高洁,心怀百姓之人,而我们的周大人,流连花丛,一身铜臭,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无中生有,陷害忠义之士,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穿这身官服?” 周荣川起身,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道:“怎么,你难道想以下犯上不成?” “不是以下犯上,而是行使每个百姓都有的权利。”顾怀瑾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当今圣上曾下过一道圣旨。 如果遇到贪官污吏或罪大恶极的官员,可直接将其扭送至京城交由圣上亲自处理,圣旨下达以来,并未有人敢践行,我顾怀瑾不介意做第一人。” “进京告状?哼,那你也得有本事去啊。”周荣川一拍桌板,指挥堂下一众官差,“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刁民抓起来!” 话落,堂下无一人行动。 林长风冷笑一声,跟着站了出来,“来人,把这个颠倒是非的贪官抓起来!出了什么事有本官在上面顶着!” 话落,除了周荣川随身带的几名亲卫,其他官差齐刷刷亮出了兵器。 第187章 刑部尚书是我大哥 见形势不妙,周荣川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嘴一咧,笑得极其谄媚。 “林大人,有话好说,别动手,毕竟事情闹大了对你我都不是好事,你要是对钟大强一案有意见,我们可以重新审。” 林长风冷着脸,理都不理他,“抓起来,押入大牢,择日送回京城交由刑部处理。” 周荣川不死心,一边躲避官差的追捕,一边厚着脸皮去扒拉他的袖子。 “林大人,没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吧,我也是帮人办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向你赔个不是行不行?” 林长风一动不动,只安静地看着他,深色的眼眸明明带着几分笑意,却让人看得通体发寒。 “周大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刑部尚书是我大哥。” 周荣川瞳孔一缩,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下僵住了。 林长风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我这个大哥啊,脾气有点爆,还有点护短,你去了之后可能会受点苦,但是没关系的,你上面不是有人吗,想想办法让他把你救出来就是了。” 两句话说完,周荣川直接吓瘫了。 他上面是有人,但上面的人怎么会为了他得罪刑部尚书? 完了,这次全完了! 几名官差将瘫倒在地的周荣川带了下去,其随从护卫也被一并捉拿。 形势逆转,衙门外欢呼声四起。 看着周围喜气洋洋的画面,钟平生心口一松,压在心底数年的石头好像也随着那欢呼声卸去了。 他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地跪在了林长风面前:“林大人,这几日我娘的所作所为实属不该,如果非要处罚,还望大人能网开一面,让草民这个做儿子的代为受刑。” “不!”冯春儿连忙扑上前拦住了他,“平生你身子不好,怎受得起牢狱之灾?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错了事就该我受罚。 林大人,您该怎么样处置就怎么样处置,千万不要听他的话,草民有罪,草民认罚。” 说着,她弓下身子,冲着林长风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 林长风制止了她磕头的动作,情绪一如既往的稳定,“定罪的事待会儿再说,本官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急着扳倒锦绣坊,除了为了抢回生意,是不是还和本官有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本官和沈大师交好,就一定会帮着她对付你?” “这……”冯春儿被说中心事,面色一僵,更加惶恐了,“大人您别问了,草民有罪,您尽管罚吧。” 林长风苦笑一声道:“本官问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踏踏实实做生意,本本分分做人,不做越矩之事,本官是不会对你、对宝香阁做什么的。 再者,沈大师只是脾气大、说话直了些,并不是心胸狭隘,不择手段的人,你好好同她商量一下,未必不能找到共存之法。 周荣川是什么人?今日他可以为了利益找你诬陷本官,明日就可以为了封口除掉你,与虎谋皮前,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吧?” 这番话听得冯春儿一身冷汗,她先前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完全没考虑尘埃落定后自己会处于何等境地,此刻被林长风提醒后才发现她完全被人带到坑里去了! “多谢大人提醒,是草民心胸狭隘了,大人明明是最公正无私的,草民却把您想得那么坏,还做了那么多伤害您的事,草民无地自容。” 冯春儿再次俯身叩首,只不过这次心中没了畏惧,全是愧疚与悔恨。 这么多条活路她不选,偏偏选了条害人又害己的死路,她真是错的离谱! “罢了。”林长风看她是真心悔过,摆了摆手道:“念在你刚刚丧夫,又及时悔过没酿成大错的份上,这件事本官就不追究了。 但此事可了,绣娘萍儿之死不能了,这些年萍儿的家人为了寻人几乎家破人亡,你们作为钟大强的家人,享受了曾家的富贵,就必须给人家一些补偿。” 冯春儿道:“如今宝香阁的生意不好,实在拿不出太多银子,三十两……大人觉得够吗?如果不够,草民再想想办法。” “五十两银子吧。”林长风一锤定音,“届时你和令郎须备好礼品,带着银子亲自到那绣娘家赔礼道歉。” 冯春儿再次叩首,“是,草民一定按照大人吩咐,尽快凑足银钱上门道歉。” 躲在角落的李母一听见有钱拿就来劲了,手脚并用地往林长风面前一跪,哭天抢地道:“大人,草民的女儿死的也冤啊! 要不是曾大强不当人,苛待我家大娟,她也不会受奸人蒙骗,白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林长风怎么看不出她在打什么主意,脸一沉,故作生气道:“你这婆子还有脸出来?要不是手快烧了李大娟害人的物证,本官至于受这么多苦吗? 本官还没找你算账,你倒主动送上门了,打板子还是下大狱,要不你自己选一样?” 李母是个聪明人,一看情况不对,立刻白眼一翻,开始装晕。 林长风懒得和她计较,转身走到衙门外向声援他的百姓们道了谢:“今日之事,多谢大家的慷慨相助,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 只有一句,遇到事了记得来衙门报官,别嫌麻烦,更别害怕,我林长风不是山间虎,而是水中舟,水平舟才稳,你们过的好了,我这个县令当的才踏实。” 谢完门外的,他又回头谢身后的,“沈大师,顾秀才,这几日你们没少为我的事奔波吧,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吃一顿如何?” 沈甘棠拒绝了他,“吃饭的事可以再等等,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林长风不解,“周荣川已经被抓,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再派人来,还会有什么要紧事?” 沈甘棠瞥一眼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的含烟,比了个请的手势,“借一步说话吧。” 刚到后院,含烟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周荣川那狗贼好像请了帮手来对付我,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是继续留在他身边,还是回茶馆教翠翠唱曲儿?” 第188章 痴情鬼救情郎 沈甘棠不答反问:“你除了曲子唱的好,还有其他比较擅长的吗?比如……演戏?” “嗯?” “我需要你演一出痴情鬼救情郎的戏。” * 当晚,周荣川正蜷缩在稻草堆里抹眼泪,后背忽然又是一凉。 “周郎,你不是要越爬越高,直到再也没人能把你踩到脚底吗?怎么爬着爬着跑牢里了?” 含烟咯咯地笑着,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往他心口扎,“我看你啊,这辈子就是穷苦命,想当大官光宗耀祖?做梦去吧!” 果不其然,周荣川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凭什么他们靠着家世轻而易举就能爬上高位,而我努力了几十年却还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啊?” “这就是命,是命你懂不懂?”含烟一个翻身坐到了他面前,嘴上说着尖酸刻薄的话,脸上的情意却无处可藏。 “当初你若没有进京赶考,而是陪我留在江南像寻常夫妻一般生活,我们现在应该儿孙满堂了吧。” “寻常夫妻,儿孙满堂……”周荣川重复着她的话,心中的恐惧逐渐散去,一抹算计从眼底闪过。 “其实现在悔悟也不晚,烟儿,想想办法救我出去,出去后我跟你回江南,我再也不想着当官了,咱们像寻常夫妻一样过日子,虽然不能儿孙满堂,但也能落得个幸福自在。” 含烟嗤笑一声,看他跟看马戏团的猴儿一样,“周荣川,你又要骗我了是不是?我又不是傻子,被你骗了一次,还会信第二次吗?” “烟儿。”周荣川深情款款地去拉她的手,不料一伸手摸了把空气,尴尬得他立刻落下两行泪来,“你再信我一回好不好?这次我肯定不会再骗你了。 我已经看透了,官场就不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待的地方,与其硬挤在里面当别人手下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不如自由自在当个普通百姓。” “真的?”含烟眼睫一颤,态度明显松动了。 周荣川再接再励,哭得愈发情真意切,“我向你发誓,我周荣川如果说的是假话,定遭天打五雷轰!” 近距离看着他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老脸,含烟险些破功,人啊,果然还是年轻时最好看,年纪大了再整这一出就只剩恶心了。 她别过头,压下眼底厌恶的情绪,轻声应道:“好,我再信你一回,周荣川,这次你要是再敢骗我就不、得、好、死。” 最后四个字是从她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语气很重,怨气也很重。 周荣川听的心头一跳,正要再说两句好话,面前的身影猛地一晃,如云烟般瞬间消失了。 下一刻,看守牢房的两名狱卒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逃跑的机会就在眼前,周荣川激动得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钥匙,含烟,快点把钥匙拿给我!” 话音落下,刚刚倒地的一名狱卒忽然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好像刚睡醒,先是懒洋洋抻了下胳膊,然后回过头,冲周荣川抛了个媚眼。 那媚眼抛得又娇又媚,十分到位,只是配上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你是含烟?”周荣川抱着胳膊往墙角缩了又缩,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狱卒娇笑一声,又冲他抛了个媚眼,“周郎心里果然是有我的,变成这样竟还能认出来。” 周荣川想回之一笑,但对着那张粗犷的脸根本就笑不出来,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催促他:“快把门打开送我出去,快!” “来了~”狱卒一甩袖子,扯掉腰间钥匙,一边开门一边笑盈盈地叮嘱他:“周郎,待会儿你换上狱卒的衣服,我们一起出去,定不会有人发现。” 周荣川忙不迭地答应了,同时还不忘忍着恶心向他表深情:“还是烟儿思虑周全,等我顺利熬过这一劫,一定好好对你。” 躲在暗处的沈甘棠等人听着两个男人的打情骂俏声,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林大人,您的这位手下只当个看门的狱卒可惜了,就凭他这演技,去戏台上演个花旦都没问题。” 林大人扶额叹气,不忍直视,“这个云飞,平常看着挺正常一个人,谁知道一演起戏来是这鬼样子……算了,不提他了,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 你觉得都到这个地步了,周荣川还会和上面的人联系吗?而且无论如何,含烟都算他的爱人和恩人,他能下得去手?” 沈甘棠语气笃定:“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不信咱接着往下瞧。” 另一边,周荣川换上狱卒的衣服后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头一蒙,撒丫子就往外跑。 云飞害怕跟丢了,也顾不上维持“淑女”形象了,撒丫子在后面追。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黑暗里来回穿行,最终趁人不备从侧门溜出了县衙。 正值深夜,街道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无。 周荣川在某户人家的猪圈躲了一阵,确定没有追兵搜查后才继续动身往城郊的一户农户家赶。 第189章 青云道长,您终于来了 农户家住了个发须皆白的老汉,大半夜的院门被踹开,他只是起床看了眼就又睡下了。 周荣川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走进西侧房,铺纸研墨写了封信。 “情况有变,速来城西汇合。”云飞念着信上的内容,故意问他:“周郎不是说以后不当官了吗?这是在做什么?” 摇曳的灯影里,周荣川眼底闪过一抹阴狠的笑意,“是不当官了,但眼下形势严峻,我得找人将我们送出城啊,否则被他们抓回去了怎么办?” 说罢,他抓住站在窗口的信鸽,将那信塞进鸽腿的信筒送了出去。 云飞娇娇柔柔地冲他笑:“周郎,你到底在帮谁做事啊?他又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如此为他卖命。” 周荣川非常谨慎,根本不应他的话,“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提多了容易引来杀身之祸,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睡吧,休息好了好上路。” 说话时他的目光在云飞脸上停留了片刻,忍几忍还是没忍不住开了口:“要不你还是从他身体里出来吧,这样看着挺……瘆人的。” 比床头坐个鬼都瘆人。 “可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呀。”云飞自来熟地往榻上一躺,姿态妖娆地冲他勾了勾手,“周郎,来嘛,一起睡。” 周荣川后背一阵恶寒,“算了,我忽然又不困了,你睡吧,我在这坐会儿。” “还说要和我做一对平凡夫妻呢,眼下连挨都不肯挨我了是吗?”云飞佯装恼怒,一双虎目瞪得溜圆,好像要把人吃了。 周荣川没辙,只能灰溜溜地爬上了床,这一夜他深刻体会到了“如芒在背”四个字的含义。 感觉自己好像一朵开在粪坑的鲜花,往前一步会死,后退一步会粘一身屎,无论怎样都倍受煎熬。 睡了一会儿不放心、爬起来查看情况的老汉瞧着这一幕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如今这世道,他是愈发看不懂了。 好男风的贵人他不是没见过,但好这种男风的贵人他还是头一回见。 真真是好重的口味。 老汉摇着头回了房间,揣着一肚子感慨重新睡下了,完全没注意到院外来往穿梭的人影。 卯时,天光渐亮,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步履匆匆地闯进了小院。 周荣川熬了半宿愣是没闭眼,混混沌沌中看见那道身影,乐得嘴角咧到了耳后根,“青云道长,您终于来了,在下等您许久了。” 男人没有应声,只是悄无声息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此时周荣川还没意识到即将大祸临头,乐呵呵地下了床,将人往屋外引:“道长,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男人点了下头,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挥动匕首,又快又狠地扎进了他的胸膛。 剧痛袭来,周荣川低头看了眼正滴滴嗒嗒往外淌血的胸口,满脸不可置信,“为什么?” 这些年他为组织做了数不清的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只失败了一次就要如此待他? “连个小小的县令都对付不了,要你这种废物有什么用?”男人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周荣川惊诧抬头,这才看清面前人的脸,“你不是青云道长,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男人便干脆利落地抽出匕首又补了一刀。 第190章 我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周荣川再无力支撑身体,呕出口鲜血,晃晃悠悠倒了下去。 男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拔出匕首径直走向了床上酣睡的云飞。 但这次没等他先出手,床上的人先一跃而起,将被子蒙到了他头上,然后便是一顿毫无章法的乱拳袭击。 拳法虽乱,但力道极大,没几下就打得他头晕眼花,跌坐在地。 见时机成熟,云飞手脚并用地跳下床,扯着嗓子就嚷嚷起来了:“杀人了,快来人啊,杀人了!” 这道声音如同投进湖水的石子,让原先寂静的小院瞬间沸腾起来。 潜伏在暗处的官差以合围之势迅速逼近,沈甘棠也在第一时间冲进院子,并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待男人掀开被子看清眼前的状况,气得脸都绿了,“你们是故意的吧?故意把周荣川这个废物放出来引我们上钩。” “不错,你还挺聪明。”沈甘棠手持镇魂尺踱步来到他面前,熬了一夜的人依旧精神抖擞,“接下来我要问什么你应该也清楚吧?” 男人耸了耸肩,“清楚,但你问错人了,我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云飞连忙将自己偷听来的消息和盘托出:“沈大师,上次要害你的人是青云道长,跟周荣川是一伙的,他们平时应该靠信鸽交流,这地方是他们的窝点之一。” 正说着,林长风把看守小院的老汉押了过来,“此人是个哑巴,且不识字,从他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就只能从他下手了。”沈甘棠低头,视线重新落到了男人脸上,一双桃花眸明亮如星。 “是那位青云道长派你来的吧?明知今日过来是死路一条,他还让你来杀周荣川,啧,他对你可真好啊。” 男人攥紧拳头,高声道:“我这条命都是青云道长救的,为他赴死,我心甘情愿。” 沈甘棠被他忠心耿耿的模样逗笑了,“你说的救命之恩是指三年前你被恶鬼缠身,险些丢掉性命,最后青云道长收服恶鬼,解你困局的事吗?” “你怎么知道?”男人一脸错愕。 沈甘棠脸上的嘲讽愈发明显,“因为我和他一样,吃的是看相算命、捉鬼驱邪这碗饭,知道他当初为何如此好心帮你吗? 因为他心怀野心,急需一把趁手的刀,而你重情重义,又身怀武艺,是最好的人选,但这种人很难被收买,想让他死心塌地为自己做事,必须从情义二字入手。 先放恶鬼伤人,再仗义出手相救,如此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换来一个傻子的忠心,多划算的买卖,你觉得呢?” 男人眸光一闪,声音比之前低了不少,“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青云道长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哪样的人?”沈甘棠反问道:“若他真是个良善之人,就不会在背后使阴私手段害人,更不会让你来送死。” 一旁的陈正行找到插话的机会,点着头附和道:“就是就是,抓鬼算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为啥成天蒙着个黑袍不敢露面?还不是心里有鬼呗!” 男人急不可耐地反驳他:“胡说八道!道长不露面是为了办大事,想要成就大业就必须有人牺牲!” 第191章 破庙恶鬼 “成就大业?”林长风神色一凛,看向他的眼神立马变了,“你们要成就什么大业?” 男人意识到说错了话,眉毛一耷拉,垂着头不吱声了。 沈甘棠看出他不会轻易张口,故意拿话激他:“这还用问吗,他们做的自然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否则怎会如此行事?” 男人果然一点就着:“闭嘴,不许你这样说青云道长!他是个好人,他做这些都是为了黎民百姓!” “哦?”沈甘棠语气玩味:“既然做的是好事,那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 林长风配合她道:“你在清原县也待过一段时间了,应该听过本官的风评吧?如果你们做的是好事,尽管说出来,本官不仅不会治你们的罪,还要大力支持你们。” “真的?”男人信了他的话,眼睛一下就有了光。 林长风颔首,“真的,本官此生最大的梦想便是让东夏所有百姓安居乐业,如果有人能帮忙实现,自然求之不得。” 男人被他诚意打动,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事情:“青云道长在外游历多年,亲眼目睹了太多民间疾苦,于是便想成立一个组织,招贤纳士,救济孤苦无依之人,还天下一片清朗。” 林长风越听眉头拧得越紧,“这不就是要造反的意思吗?” “不是要造反!”男人急忙纠正他,“是创办一个民间互助组织,主要是为了救人!做这些需要银子,所以道长才会想法设法从那些商户身上搜刮钱财。” 对于他的解释,林长风是一个字都不信,一个心怀大爱的人怎么可能视人命如草芥?即使那人并非正派人士,也不该如此。 他偏过头,向沈甘棠使了个眼色,“沈大师,此事你怎么看?” 沈甘棠自然也不相信他的鬼话,但为了方便下一步行动还是附和道:“实不相瞒,我与青云道长,还有林大人一样,都有个创造太平盛世的梦想。 只可惜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成不了事,这位兄弟要是觉得我可以,可否帮忙引荐一下,大家一起努力,定能成就大业。” 男人一口答应下来:“好,青云道长如今就在清原县内,我这就带你们过去找他!” 小半个时辰后,一群人在男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北的一座破庙。 推开庙门,里面除了一座破旧的佛像,再没有其他东西,更没有青云道长的影子。 男人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庙宇,一脸疑惑,“不应该啊,我走之前道长就在这边落脚,这才多久,怎么就不见了?” 话刚说完,一道阴黑煞气便迎面向他扑来,那气流如同一只张着利爪的恶鬼,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逼得他喘不过气。 下一瞬,一道金光打侧面劈来,如夸父神君开天辟地的巨斧,一下将那煞气劈成了两半,靠近他的那半迅速散去,另一半则缩了回去。 沈甘棠收回镇魂尺,一把将他推到了林长风怀里,乌黑的眸瞳间一片冷意,“蠢东西,今日便让你看看你口中心怀大爱的青云道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192章 一下将她拖进了无尽深渊 又一道金光自尺刃迸出,直直地劈向了庙内矗立的佛像。 下一刻,佛像碎裂,无数阴云煞气涌出,整个庙宇瞬间变得阴黑一片,方才偷袭男人的恶鬼也现了形。 那是个瘦骨伶仃的老妪,身上裹着极其宽大的黑袍,一张脸皱纹层层堆叠,如同干枯数年的朽木,散发着浓浓死气。 那双苍老混浊的眼睛只是看了男人一眼,便将男人吓得软了腿脚,“是她!三年前一直缠着我的恶鬼就是她!” 老妪桀桀地冲着他笑,“小后生,来做我的女婿吧,我的女儿漂亮又贤惠,能做她的夫婿是你的福气。” 男人被吓破了胆,一个劲地往林长风怀里缩,“不不不,我长得丑,个子矮,人又蠢,配不上你闺女,你还是再找找吧。” 老妪眼珠子一转,又盯上了林长风,“这位后生,老身看你也不错,不如和他一起来做我女婿。” 林长风试图跟她讲道理:“老人家,男婚女嫁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您这样乱点鸳鸯谱,不仅成不了好事,于您女儿而言,也是极其不尊重的。” 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却激怒了那老妪,她瞬间收回笑脸,阴沉沉地瞪着他,似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我一心一意为她好,你凭什么说我在乱点鸳鸯谱,我看你就是不愿意做我女婿,不愿意那就去死!” 说着,她忽然化作一道凌厉煞气,来势汹汹地扑向了林长风,不过扑到一半便被手持镇魂尺的沈甘棠拦下了。 “我看你面目狰狞、浑身恶臭,应该没少沾人命吧?怎么,找了这么多夫婿,你女儿都不满意?” “会满意的,一定会让她满意的……一个不满意,我就找两个,两个不满意,我就找三个,早晚有一天会为她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 沈甘棠毫不掩饰地讥讽她:“可笑,太可笑了!你女儿明明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过得很好,你却非逼着她嫁给一个残暴之徒,害的她被人活活打死。 更可笑的是人死了你还不肯悔悟,活着时以选女婿的名义毒害了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死后依旧化成厉鬼纠缠别人。 你做这些到底是真心想让你女儿幸福,还是想向她证明,你是对的,女子的最终归宿就是嫁人?” “我就是对的,她不嫁人哪来的孩子?没有孩子谁为她养老送终?我只是看错了人,没能给她挑个好夫婿……日子还长,我慢慢挑,总会挑到合适的……” 老妪像是入了魔,不停地絮叨着,一声声“慢慢挑”如咒语般使她周身的怨气越聚越多。 天地变色,狂风大作。 沈甘棠正要挥尺披散那怨气,阴云中忽然伸出无数双鬼爪,一下将她拖进了无尽深渊。 再睁眼时面前的情景全都变了,林长风、官差等等皆消失不见,破庙变成了一座阴森森的销魂窟。 而她,就站在销魂窟前。 脚下是怨气化为的泥潭,束缚着她的双腿,让她挣脱不得。 周围是无数双鬼爪,挥舞着、扑腾着,将她往销魂窟引。 销魂窟的大门前,站了个膘肥体壮、肩扛大刀的刽子手。 刽子手瞪着眼,粗声粗气地催促她:“时辰到了,快来,我送你上路!” 那声音掀起一道风浪,推着她往前挪动了一步,仅一步,被阴气裹挟着的窒息感就重了一分。 沈甘棠连屏气凝神,念了遍清心咒,再睁开眼面前还是那副场景,但整个人清明了许多。 “故弄玄虚,吓唬谁呢?” 她挥动镇魂尺胡乱劈砍起来,无论是鬼爪,还是风浪,只要碰到尺刃便会立刻消退。 碰不到沈甘棠,周围的哭声喊声更大了。 “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时辰到了,我要送你上路。” “你见到我家娘子了吗?我家娘子在哪?” “……” 找爹的找娘的、杀猪的杀人的……一只只恶鬼像是逃不掉的梦魇,在她周围哭喊咆哮。 第193章 哪怕是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 沈甘棠摇了摇嗡鸣不止的脑袋,实在无法忍受这波噪声攻击,手一抬,将镇魂尺甩了出去。 带着淡金色光辉的尺子如同破空而出的利箭,越过重重阻碍,精准无比地穿过刽子手咧开的大嘴,“锃”一下扎到了门板上。 “轰隆隆——” 天地巨震,原本阴暗幽深的混沌破了个洞,无数光线泄了进来。 刽子手粗犷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混沌外众人惊慌失措的喊声: “人呢?沈大师人呢?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沈大师,你快出来吧,别吓我们了!” “不用管我,那狗贼就在这附近,立刻去找,不要让他逃了!”沈甘棠高声应道,说罢飞身来到裂缝前摇晃起招魂铃。 叮叮当当的摇铃声随着淡金色的光波一圈圈散开,吵闹不休的恶鬼们在触碰到光波的刹那变得安静起来。 他们不再咆哮吵闹,仿佛成了牵线木偶,在铃声的指引下,一步一步呆滞地向裂缝走去。 混沌内阴气渐渐散去,不远处林长风及一众官差的身影依稀可见,就在此时,半空中忽多了面黑色旗帜。 那旗帜迎风而舞,再次掀起一股劲风,将天地搅得变了色。 刚刚恢复平静的恶鬼们也再次狂躁起来,他们挥舞着尖利的鬼爪,顶着招魂铃的阻力,前仆后继地往沈甘棠身上扑。 涌动的煞气锋利如刀,划破了皮肉,有淡淡的血腥味传入鼻腔,沈甘棠眉头一蹙,果断收起招魂铃掐了个诀。 “金光耀体,天罡护形。万法不侵,邪祟难近!” 诀成的刹那,萦绕在她周身的凌厉煞气瞬间退去,一抹极盛的金光自她体内爆出,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邪佞之气隔绝在外。 但那群恶鬼仍在不知死活地往屏障上撞,哪怕被撞碎了头颅、撞散了身形,依旧没有退却分毫。 “别撞了,再撞脑瓜子撞散黄了。” 沈甘棠一手推开那个闹得最厉害的妇人,一手拔出嵌在门板上的镇魂尺,然后一跃而起,目标明确地奔向悬浮在半空的黑色旗帜。 “啪嗒!” 旗帜被镇魂尺掀翻落地,鬼泣阵法不攻自破,周围天光大亮,阴森森的销魂窟也重新变成了破庙。 守在庙前的官差看见她皆是又惊又喜,“沈大师?你还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以为你被鬼吃了呢!” “放心,我骨头硬,他们啃不动。”沈甘棠应下一句话,随后扯下挂在腰间的紫金葫芦,将那群失了方寸的恶鬼一个个拍了进去。 同一时间,破庙后的荒草地,一群官差将盘腿而坐的黑衣道长围了个严严实实。 “久闻不如一见,青云道长果然和本官想的一样,生得獐头鼠目,阴暗猥琐,怪不得常年黑袍加身,见不得人。” 站在最前方的林长风压制不住心底的火气,一见面对着他就是一顿输出。 青云道长闻言睁开紧闭的双眼,阴恻恻地斜了他一眼,“口无遮拦的愣头青,这次让你侥幸逃过一劫,下次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落,他骤然起身一挥袖子,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流自他袖口窜出,霸道地掀翻了林长风及围堵在附近的官差。 霎时间,惊叫声四起,青云道长抓住时机掉头欲走,却在转身的瞬间被自己派出的杀手抓住了脚踝。 “道长,您不向我解释一下吗?那个女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答案是吗?”青云道长垂眸,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刀,“自己下去问她吧。” 男人身形一颤,胸口渗出大片鲜血,但双手仍紧紧抱着他的脚踝不肯松。 “你……不许走!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青云道长拧眉,抬腿踹了他一脚,这一脚的力道极大,踹得他身形又是一颤,但他仍旧咬紧牙关不肯松手。 这些年他杀人放火恶事做尽,午夜梦回时心中也曾有过恐慌,但只要想到未成的大业,想到无数受苦受难的百姓,那份恐慌就会变成前进的动力。 可是现实却告诉他,所谓的大业只是一群丧尽天良之人的狼子野心,而他,竟成了别人残害无辜的工具! 这让他如何接受? 男人瞪大眼睛,那张粗犷黝黑的脸上全是倔强,“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哪怕是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 青云道长不语,只是一个劲地踢腿,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开来。 沈甘棠循着动静快步赶来,见此情景忍不住笑了,“青云道长,这么着急走干什么?有本事背后耍阴招,没本事正面应战吗?” 第194章 我要裂开了 青云道长回头,上下打量她一遍,而后放声大笑,“你就是众人口中无所不能的沈大师吧,小小年纪的确有几分本事,本尊愿收你为徒,你我师徒二人联手,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沈甘棠低嗤一声,“你,收我为徒?呵,先打赢我再说吧。” 话落,她举起镇魂尺,直直地劈出了一道光刃。 青云道长下意识地飞身闪躲,却忘了腿还被男人抱着,这一躲,只趔趄了一下,身子还在原地未动,于是那光刃便毫无阻拦地落到了他的肩上。 黑袍绑带断裂,迅速坠地,露出了男人皱纹横生的老脸。 那张脸乍一看与正常的耄耋之人无异,但细细看来,脸上并无活人该有的神采。 更离奇的是他肩上的伤口,明明皮肉已经破裂,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沈甘棠意识到事有蹊跷,欲上前一探究竟,谁料步子还未迈出,那人便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迅速软倒在地。 再定睛看去,草丛中哪还有青云道长的身影,有的只是一张花花绿绿的纸人。 一群人看着那纸人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青云道长就是个纸糊的玩意儿?” 回应他们的是一道狂妄的声音:“本尊可不是无忧那个蠢东西,没有万全的准备就敢只身闯敌营。 这鬼泣阵法和附魂纸人就当是本尊送你们的见面礼,沈甘棠,林长风,咱们有缘再见。” 飘浮在众人头顶的半透明身体大笑一声,然后如散去的云烟般越来越淡。 就在他将要完全散去的紧要关头,沈甘棠骤然甩出一条裹满符箓的绳索,套住了他的脚踝, 青云道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魂魄抖了三抖,待弄清楚状况,他又张狂地笑了。 “年轻人,别白费力气了,我已提前设置了回魂阵法,你本领再高强,也别想斗过老祖宗传下的阵法!” 沈甘棠扬眉,噙着笑反问:“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说着,她腕间猛然发力,一下将他从半空扯到了荒草丛中。 几里外的农舍,原本安静放置在桌案上的油灯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烧得正旺的火苗也因为这次摇晃猛地一暗,险些直接灭了。 守在油灯旁的两名弟子见状连忙盘腿念起了维护阵法的咒语。 咒语声一响,闪烁不定的火苗立刻恢复稳定,沈甘棠那边也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拖着青云的魂魄向上拉扯。 她咬了咬牙,将束魂索往腕间缠了两圈,无声地加大了力气。 一时间,两道力量在半空中你拉我扯,难分胜负,中间的青云道长则成了尖叫鸡,惨叫声一刻不能停。 “疼疼疼!” “快撒手啊!疼死我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吊在炉子里的烤鸡,被一双大手无情地撕扯蹂躏,疼得灵魂都在战栗。 最终,荒草地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啊——我——要——裂——开——了——” 在这道痛彻心扉的声音中,青云道长的魂体竟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一半消失无踪,一半被束魂索拖到了沈甘棠面前。 他用残存的最后一缕意识恶狠狠地瞪了沈甘棠一眼,并撂下一句狠话:“等着,本尊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沈甘棠一抬脚,把他残存的半张脸踩进了泥地里,“还回来报仇,当自己是灰太狼啊?” 青云道长圆睁着眼睛没了动静,一旁被吓傻的林长风等人终于找到机会开了口,“沈大师,他……死了?” 沈甘棠不紧不慢地收回束魂索,神色淡然道:“没死,但不如死了,魂魄不全,运气好的话能醒过来,不过醒过来也是流口水的货色,运气不好就只能躺一辈子了。” “活该!”林长风仍觉不解气,抬腿便要去踹那纸人,但腿抬到一半想起什么,又默默放下了。 罢了,今后他要做一个儒雅有风度的县令,再也不轻易动脚了。 “他是废了,那他上面的人呢?”陈正行一脸担忧地凑上前问:“折腾了一大圈,周荣川死了,杀手啥也不知道,邪道也没抓着,万一他们再报复回来怎么办?” “这就要看林大人的了。”沈甘棠转头,目光落到了林长风身上,“周荣川等人行事如此猖狂,背后靠山必定不小,所以这件事光靠我们在清原县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 想要从源头解决,得从京城入手,上面的人老实了,下面那群小喽啰自然就偃旗息鼓了,林大人,你说呢?” 林长风颔首,“回去后我就给我大哥写封信,让他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就算不能一举将幕后主使拿下,起个警戒作用也是好的。”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沈甘棠弯腰将青云道长的残魂装进紫金葫芦,然后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道:“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熬了一整夜,困死我了。” “等等。”林长风扫过她沾满血污的脸,一双浓眉锁的极紧,“你确定不需要先请个大夫看看?” 沈甘棠在他的注视下试探着摸了下脸,不摸不知道,一摸才发现自己脸上多了许多道细小的伤口。 刚才光顾着打架,被煞气伤了脸都没察觉,如今风平浪静才感觉到疼。 而且不光脸,她身上的衣服也被划了不少道口子,离家前特意换的新衣愣是被划成了条纹乞丐装。 沈甘棠磨了磨牙,又把青云的残魂从紫金葫芦里揪了出来,“老东西,滚出来挨打!” 青云道长迷迷瞪瞪地瞪开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就被揪住了腿一阵狂甩。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几圈下来,脑浆都摇匀了。 林长风和陈正行瞪着眼睛在旁边看着,完全不敢吱声。 残暴,太残暴了! 以后说话做事还得再注意些,这尊大佛他们惹不起呀! 等沈甘棠打累了停手了,林长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搭话:“沈大师,我仔细看了一下,你脸上的伤口不深,涂点药应该不会留疤,要不咱现在去医馆瞧瞧?” 沈甘棠点头,“去吧,另外再帮我买点吃的,打了两架,着实有点……” “饿”字还没说出口,金牌狗腿陈正行就熟练地接上了话茬:“城南有家包子铺的鲜肉包特好吃,我给您买几个。 对了,它家旁边还有个馄饨铺,那鲜肉混沌口味也是极好的,我给您带两碗……对了,您身上的衣服也该换新的了,我直接去成衣铺给您挑两件……” 第195章 秀才郎改名叫顾大厨 沈甘棠吃完饭、包扎好伤口再回到杨花村时已是下午,刚到村口,以顾长宁为首的一群小萝卜丁便团团围了上来。 小家伙们显然没认出她来,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好像在围观什么稀罕物件,直到沈甘棠的声音响起,众人才反应过来。 “娘亲/婶娘,怎么是你?” “对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要替你报仇!” 急性子的顾长安一刻都不想等,顺手折了根树枝就要去跟人拼命。 沈甘棠哭笑不得地拦住了他,“娘就是受了点小伤,已经打回去了,不用你动手。” “不行!你打的算你的,我还得再打一顿!”顾长安举着木棍,气鼓鼓地撂下狠话,“敢欺负我娘,我一定要把他打得哭着喊娘!” 沈甘棠看他态度坚决,索性不拦了,“那你去吧,打娘的是群恶鬼,你要是能打过就打。” “恶、鬼?”顾长安傻眼了,如果是人,他还能壮着胆子比划两下,大不了就挨顿打嘛,可是鬼……他真害怕啊! 沈甘棠怎会不知他的想法,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道:“行了,把棍丢了,娘什么实力你还不清楚?吃不了亏!” 顾长安悄悄瞥一眼她缠满纱布的脸,没吭声,心里却在暗暗发誓,今后他一定要好好习武,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人,然后拳打坏人、脚踢恶鬼,再也不让娘亲受欺负了! 他这边刚消停,顾长乐又抹着眼泪站了出来,小小的人明明害怕极了,却偏要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叉着腰凶巴巴地嚷道:“恶鬼在哪,我去揍他!” 沈甘棠掐她脸上的软肉,调笑道:“怎么,你不害怕?” “不怕!”顾长乐声音洪亮:“我决定了,以后我要当一个像娘一样厉害的大师,这样娘就不用一个人挨揍了!” “是吗?”沈甘棠眉梢一挑,抬手往她身后一指,“你后面有g……” “鬼”字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刚才还信誓旦旦要当大师的人便嗖一下弹到了她怀里,“呜呜,娘,我害怕!” 沈甘棠顺势将她抱了起来,边往家里走边憋着笑道:“就你这芝麻胆,还是别想着当什么大师了,跟你大姐一样,当个老板就挺好。” “一个家有一个老板就够了,钱太多会花不完的。”小姑娘思路还挺清晰,“我多吃点饭,长大了就不害怕鬼了。” “行,多吃点饭……”这回沈甘棠没有泼她冷水,小孩子嘛,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说的信誓旦旦,转头就忘了,没必要太当真。 刚哄好几个小的,一回到家,刘氏等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是惊叫连连:“我的天神祖奶奶!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正在厨房忙碌的顾怀瑾更是吓得锅铲子都甩出去了,“你……被雷劈了?” 听到前一句话沈甘棠还是笑着的,听到后一句就不乐意了,“我……被雷劈了?顾怀瑾,你能不能盼点好?” 顾怀瑾张口就来:“除了天雷,还有别的东西能把你伤成这样吗?” 这话说的,还挺有水平。 沈甘棠轻咳一声,难得谦虚了一回,“我是很厉害,但身为肉体凡胎,总有不小心受伤的时候,你们也不用太惊讶。” 顾怀瑾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大步走上前,将她上下前后仔细检查了一遍,末了皱紧眉头问:“大夫怎么说的?伤的严不严重?” 沈甘棠故作轻松地甩了甩袖子,“放心吧,就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 顾怀瑾直视着她脸上厚厚的纱布,嘴唇翕动,想问些什么,但考虑到她的心情,又忍下了, “出去一趟,应该饿了吧,我做了几道菜,都是你爱吃的,要不要尝尝?” 望着他真诚的小眼神,已经吃了两碗馄饨外加三个肉包子的沈甘棠抿了抿唇,硬着头皮答应了,“走,让我看看你做了什么。” 厨房,冒着热气的铁锅里还放着未炒好的茄子块,方才耽误了一阵,锅底已冒起了黑烟,不用尝,这道菜显然已经废了。 顾怀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手忙脚乱地盖上锅盖,然后将另外几道菜推到了她面前,“尝尝这个,红烧猪蹄,放在瓦罐了炖了一个多时辰,你肯定喜欢。” 沈甘棠将信将疑地垂眸看去,就见瓦罐里窝了个肥美的大肘子,肘子表皮裹了层浓郁的红色酱汁,看起来亮晶晶的,十分诱人。 “这……确定是你做的?” 她怎么不信呢,之前连厨房都没进过的人,进步能如此神速? 顾怀瑾看出她眼底的怀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沈大师不能总拿旧眼光看人吧?” “你先别得意,我尝尝再说。”沈甘棠来了兴趣,当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填进嘴里。 那肘子的味道和口感竟比她想的还要好,外皮弹牙,里肉细嫩,一口咬下去汁水爆开,酱汁的咸香与肉香完美融合,令人回味无穷。 一口不过瘾,她又连吃了三口才腾出说话的空当,“这手艺,不错,确实不错!再练练都能去百香楼跟二嫂抢工作了。” 顾怀瑾被她夸的眉开眼笑,“来,你再尝尝这道糖醋鱼,河里刚捞上来的大草鱼,立马就下锅了,新鲜着呢。” 沈甘棠很给面子,立刻尝了一块,然后连连点头道:“皮香肉嫩,酸甜可口,确实不错!看来我以后要改叫你顾大厨了。” “改名就不必了。”顾怀瑾的眼中笑意融融,“不过你要是喜欢这些菜,以后我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对对对,让他做。”刘氏乐呵呵地插话道:“这些天你就安心在家养伤,别往外跑了,少了你清原县的天不会塌的。” 提到这个,顾怀瑾又忍不住皱起眉头,“周荣川那边处理好了吗?还有那邪道,抓到了吗?要是没弄好,后面的事交给我来解决吧。” 沈甘棠笑,“放心,都处理好了,接下来我就一直待在家里养身体,哪儿都不去了,顾大厨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我挨个尝一遍。” 她这话说的信誓旦旦,但顾怀瑾还是不放心,总是担心她哪天又嫌无聊跑出去,然后带一身伤回来。 思来想去,他想了个消遣时间的好法子——带着沈甘棠一块写折子戏。 第196章 写一出接地气的戏 写话本子他熟,但写戏还是头一遭,为了不闹笑话,他特意提前买了市面上最火爆的几种戏本子研究了一番。 研究透了后面就简单了,当天晚上,他便想好了第一出戏的故事梗概。 “要不我们写个少年将军的故事吧?加上你之前说的元素,受人欺辱的草根少年入营逆袭,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写曲折些,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 沈甘棠把刚看完的戏本子撂到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故事是好的,但不适合放到茶馆演。” 顾怀瑾不解:“为什么?” “不吸引观众呗。”沈甘棠耐心地向他解释:“我让袁向明在茶馆加新节目是为了吸引女主顾进场消费,结果你又编了出打打杀杀的戏。 这种戏的受众大部分还是男人,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来说,看是能看,但完全没到每日守着看、等着看的程度。 和这种宏大的热血戏相比,她们应该更喜欢那种自己能代入进去、非常接地气的戏。” “自己能代入进去、接地气……”顾怀瑾听得一知半解,只能虚心求教:“比如……” 沈甘棠头头是道:“比如婆媳大战,妯娌斗争,邻里纠纷……所有生活中可能发生的事,我们都可以把它搬到戏台上。”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顾怀瑾揉了揉眉心,忽然感觉一下午的戏本子都白看了,“婆媳大战,嘶……” 他看看支着下巴、悠闲懒散的沈甘棠,再想想自家老娘提到儿媳妇就满脸堆笑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婆媳大战会是怎么个战法。 “怎么,写不出来?”沈甘棠看出他的为难,挑眉笑道:“也是,让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秀才郎写家长里短确实有点为难人。” 如今顾怀瑾已练就了一张厚脸皮,面对她的调侃不仅丝毫不尴尬,还能笑着回应道:“沈大师每日为人算命消灾,应该见过不少有意思的事,不如和在下说道说道?” “这种事我的确见过一些,不过……”沈甘棠指了指窗外浓重的夜色,“这都什么时辰了,明天再说吧。” 顾怀瑾颔首,立刻收拢了桌案上的书册,抬步往厨房走,“我去给你打水洗漱,收拾干净睡得舒服些。” 看着男人匆忙离开的背影,沈甘棠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过起来好像也不错。 一夜酣眠,翌日清早刚睁开眼,首先闯入视线的便是顾怀瑾修长的身形。 他今日的打扮和平时完全不同,穿的是粗布短衣,袖子挽到了手肘处,手里端着个盘子,浑身透着股纯朴的乡野气息。 沈甘棠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模样的他,仔细端详了许久后没忍住笑了,“哪来的俊俏小农夫,青天白日的就敢出来招摇过市,也不怕被人抓去当压寨相公。” 顾怀瑾弯下眉眼陪着她演,“不怕不怕,我家娘子凶悍,谁若敢抢我做压寨相公,定然山头难保。” 沈甘棠眉梢一挑,“凶悍?” “对外凶悍,对内自然是顶顶好的。”顾怀瑾抢在她生气前把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刚做的鸡蛋煎饼,尝尝味道如何。” 白净的瓷盘里并排放了两张饼,两张饼的形状都不是很圆,但颜色金黄,配着翠绿翠绿的小葱沫,看着相当诱人。 “嚯,你这饼做的……有我八成的功力了。”沈甘棠边夸边往嘴里塞饼,那饼放了有一会儿了,吃起来是温热的,又香又软和,两张饼,片刻就被她吃了个精光。 顾怀瑾笑盈盈地等她吃完,又端来了一碗红枣小米粥,“来,尝尝这个和平时喝的有什么区别。” 沈甘棠接了碗还没喝,窗口先传来郑腊梅的揶揄声:“弟妹,这你可得好好尝,三弟一大早起来啥也没干,净趴那挑米了!” 经她提醒,沈甘棠才发现碗里一粒碎米坏米都没有,粒粒圆润饱满,漂亮极了,连混在粥米的红枣都比寻常的枣更大更红。 “怪不得你能考中秀才呢,做个饭都比旁人细致。”沈甘棠见状也跟着调侃了一句,调侃完笑着说道:“这么有诚意的饭我不白吃,作为交换,我多给你讲两件接地气的事儿。” 顾怀瑾立刻拖过凳子往她身前一坐,“洗耳恭听。” “从前有个村,村里有个婆子非常泼辣,每日不是和东家吵架,就是说西家坏话,后来那婆子的儿子娶了媳妇,她又从斗邻居变成了斗儿媳。 儿媳每日吃多少饭、睡多长时间、什么时辰要干什么她都要管就罢了,还不许自家儿子疼媳妇,疼一次她闹一次,后来儿媳实在受不了,宁愿打掉孩子都要跟她儿子和离。 和离之后问题就来了,每到深夜她都能听见婴儿啼哭声,刚开始她以为是邻居家的孩子瞎闹腾,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 后面的情节沈甘棠还没说,顾怀瑾就学会抢答了:“那婴儿就是前一个儿媳打掉的孩子吧?他死得太冤屈,所以回来找奶奶报仇了。” “对,小孩子不懂事,可不管你苦不苦、难不难,逮到机会就使劲闹腾,短短半月把他们家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后来那婆子的儿子不知从哪打听到我能处理这些事,花重金把我请了过去,最后怨灵是送走了,他们的家也散了,儿子离家出走,婆子卧床不起,没多久就归西了。” “这故事够曲折,也够精彩,就是太离奇了,不好搬到戏台上的。” 婆婆媳妇都好说,关键是那闹事的小鬼……这要真弄个小鬼上台,不得把人吓死? 沈甘棠喝完了粥,往塌边一靠,懒洋洋地道:“没事,咱可以适当改编一下,比如把那闹事的小鬼改成凶悍的第二任儿媳。” 顾怀瑾边听边点头:“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恶人对恶人,悍妇对悍妇,究竟谁输谁赢,戏台上见分晓。” 两人聊得正欢畅,院门外忽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亲家母在家吗?我来看看我闺女!” 第197章 怎么会有人连狗的饭都抢 透过窗棂望过去,就见院门外多了个左手挎篮子,右手牵男童的老妇人。 那妇人应该五十岁左右,佝偻着背,人瘦的跟枯树一样,她身边的男童倒生得白白胖胖,非常壮实,活似个大牛犊。 两人一进院子,眼睛就开始滴溜溜地转,看完猪圈看鸡圈,看完堂屋看厨房,最后目光牢牢锁定了灶台上未吃完的鸡蛋煎饼。 正在院里玩耍的顾长宁察觉到他们的意图,连飞奔过去关厨房门,但此时再动手已经晚了。 只见方才还走一步晃三晃的妇人突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个健步冲进厨房,拿起鸡蛋饼就往男童嘴里塞。 等顾长宁赶到,那饼就剩两块渣渣了。 沈甘棠被两人的这一波操作惊得眼都瞪大了几分,“你们这……哪来的饿死鬼跟土匪?” 顾怀瑾叹口气,脸上尽是无奈,“那老妇人是二嫂的母亲蒋氏,那男童是二嫂的侄子,他们那一家子……有点一言难尽。” “看出来了。”沈甘棠披上衣服下了床,“走吧,去会会他们。” 没走两步,她想到什么,又特意回头叮嘱顾怀瑾:“这可是送上门的极品素材,你可得看仔细了,回头说不定能用上。” 顾怀瑾失笑,“行,我一定好好观摩,争取观出精髓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厨房时,蒋氏已经在盛锅里的红枣小米粥了。 顾长宁在旁边叉着腰,气得脖子脸通红,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笑呵呵地念叨:“别这么小气嘛,你家又不差这点吃的。” “我家是不差这点吃的,但也不能什么人都能进来吃两口吧?”沈甘棠冷着脸接下话茬。 蒋氏闻言回头瞅了一眼,脸上不仅没有一点偷吃被抓包的尴尬,反而笑得更灿烂了,“你就是顾家老三新娶的媳妇吧?怎么弄成这样了,吓我一跳。”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粥碗往自家孙子嘴边怼,那男童也是个厚脸皮的,捧着碗呼呼噜噜一口气喝完还嫌不过瘾,又冲他奶嚷道:“奶奶,我没吃饱,我还要!” “别急,奶给你找找还有啥好吃的。”蒋氏扭头在厨房搜寻一圈,又从角落端出了一个盛满剩饭的木盆,“来,吃这个,满满一大盆,肯定够你吃的。” 看着熟悉的木盆,沈甘棠嘴角抽了抽,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一下,蒋氏便抢先一步开口了: “你们不会连这点剩饭都舍不得给孩子吃吧?我听说你们家又是开店又是盖新房的,这么有钱,应该不缺这口吃的吧?” 正说着,那男童已经呼呼噜噜吃了起来,连筷子都不用,直接下手抓,边抓还边喊着好吃,比猪圈里的小猪崽还像小猪崽。 护食的顾长宁连食都忘记护了,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脑海里禁不住冒出一个大问号。 狗食真有这么好吃吗? 回应他的是大黄的愤怒咆哮声:“汪汪汪?” 苍天啊大地啊,还有没有天理啦,怎么会有人连狗的饭都抢啊! 沈甘棠扶额,先是冲蒋氏叹了口气,“你们愿意吃就吃吧,随便吃。” 而后冲狂吠不止的大黄摆摆手,无奈道:“行了,别叫了,中午给你加餐。” 大黄又呲着牙冲蒋氏汪了几声,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目的达成,蒋氏又恢复了笑脸,对着一条狗都能夸起来:“你家是发达了哈,连狗都养得油光水滑的,真不赖。” 说着,她把手里的竹篮往前递了递,“喏,这是我特意给你们带的东西,俺家里穷没啥好东西,随便拿了点,你可别嫌弃。” 沈甘棠低头看了眼篮子里的东西,表情都扭曲了,“这是……野草?” “啥野草啊,这是野菜!”蒋氏笑容满面地和她解释:“这不是听说你家现在又是开店又是盖新房的,老有钱了,我想着肯定吃够肉了,所以特意送了点稀罕东西来。” 沈甘棠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稀罕东西……嘶,我怎么看着它跟路边一抓一大把的野草长得挺像呢?顾怀瑾,你觉得呢?” 顾怀瑾低咳一声,憋着笑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埋头吃狗食的男童抬起头,中气十足地回道:“这个就是我奶奶在路边薅的,不好吃,太苦了,我还是更喜欢吃这个!” 他晃了晃手里的狗盆,吃得更欢快了。 “小兔崽子,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蒋氏尴尬地拍了下他的后背,随后硬挤出抹笑容问沈甘棠:“盼睇在家吗?这妮子,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还得我来找她。” 沈甘棠皮笑肉不笑道:“她人不在,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蒋氏瞥她一眼,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好长时间不见,我也有点想她了。” 话落,她也不管沈甘棠脸色如何,自顾自地搬起板凳往院里一坐,大有种等不到人就不走的架势。 厨房里的沈甘棠和顾怀瑾对视一眼,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无奈神色。 “我感觉她肯定没安好心,二嫂那个人心软,见了面恐怕要生事端,要不我想想办法把他们送走?”片刻的沉默后,顾怀瑾开了口。 “你去把二嫂叫回来吧。”沈甘棠否决了他的提议,“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弄走了,过两天她还要来,倒不如一次断了她的念想。” 顾怀瑾点头应下了,“行,那我去村长家借牛车,你在家一定要当心点,那婆子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沈甘棠笑了:“放心吧,我对外凶悍着呢。” 顾怀瑾一走,蒋氏立刻就凑到了她跟前,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来回滴溜,“听人说你会算命,能给我算算不?” 沈甘棠斜她一眼,语气不怎么好,“你这命啊,不用算,肯定好不起来。” 一句话把蒋氏气精神了,“你看你,怎么说话呢?我有儿有女,子孙满堂的,为什么就好不起来?” “你要是真过的好,今天就不会巴巴地跑这一趟了。”沈甘棠目光冷冷的,看得人心发慌,“老虔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我告诉你,二嫂现在是我顾家的人,就算你是她亲娘也别做的太过,否则我撕了两家的体面也要让你好看。” 第198章 翻脸不认娘 “瞧你说的什么话,盼睇是我亲闺女,我还会害她不成?”蒋氏瞪圆了眼睛,一副被人冤枉了的气愤样。 “你这女子年纪轻轻的,心眼咋这么坏?当娘的来看看自家闺女还有错了?你告诉我究竟错哪了?哪错了?” “你可真是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她说话不客气,沈甘棠就更不会客气了。 “别人走亲访友送吃又送喝,你倒好,扯一把野草就腆着张大脸过来了,怎么,你是怕送太多撑着自家闺女了?” “你……你简直太不像话了!”蒋氏又被她气个半死,“长辈送什么礼是长辈的心意,哪有你一个晚辈挑三拣四的份儿?你娘就是这么教你对待长辈的吗?” “何止呢,她不光教我要这样对长辈,对晚辈也是一样的。”说着,她一伸手揪住了男童的耳朵,“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男童歪头看她一眼,指着墙角刨食的老母鸡张嘴就哭:“奶奶,我饿了,我要吃鸡,吃大鸡腿!” 蒋氏连忙将他从沈甘棠手里抢了回去,一边心疼地揉着他被揪红的耳朵,一边哄道:“乖孙不哭,你等三姑回来了,奶一定让她给你杀鸡吃。” 男童不依,躺到地上又是撒泼又是打滚,“我不,我现在就要吃!你不给我吃我就不读书、不当大官了!” 蒋氏拿他没法,心一横,猫着腰就要去抓鸡,谁料人还没走到鸡圈前,自家孙子先被沈甘棠揪住后脖颈丢了出去。 “就你还吃鸡?吃屎去吧!” “死妮子,你干啥呢!” 蒋氏惊叫一声,也顾不上抓鸡了,立刻调转方向去救孙子,结果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院门就砰一声关上了。 沈甘棠干脆利落地将院门上了锁,一回头,就见顾如雪正眼巴巴地看着她,那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包着泪,别提多心疼人了。 “怎么,心疼你姥姥了?那婶婶再把他们放进来?”一看到她这副模样,沈甘棠什么原则都没了,转头就要去开门。 “不要。”顾如雪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衣角,“不要让姥姥进来,她不好,老是找娘要钱,还说娘是赔钱货,娘才不是赔钱货呢!” “对,你娘可不是赔钱货,你娘是天底下最最最厉害的大厨,婶婶可喜欢、可佩服她了!” 沈甘棠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泪,一颗心软了又软,“所以小雪儿为什么哭啊?” 不问还好,一问小家伙哭得更厉害了,“我,我害怕……每次娘亲见了她都会伤心好几天,我不想让娘亲伤心。 婶婶,你把她赶走好不好?让她再也不要过来找我娘了,她那么坏,我不想让她做我娘亲的娘了!” 顾长安闻言抄起扫把,二话不说就要干,“妹妹别哭,我这就出去把她打走!我要一棒子把她的腿打断,让她再也进不了咱家的门!” “带我一个,我要一扁担把她的头敲烂!”顾如松也不甘示弱地捞起墙角的扁担站了出来。 “你们都不行,还得看我的。”顾如云提着菜刀就冲了出来,“我要把她剁成馅包饺子!” 最小的顾长乐提不动扁担,也握不住刀,但为了给二姐撑腰,她还是出了个主意:“娘,你的葫芦里不是有鬼吗,放出来吃了她!” 沈甘棠:“……” 这群小屁孩,怎么就没一个靠谱的? 不对,好像还一个没说话。 沈甘棠扭头,笑眯眯地看向了唯一保持理智的顾长宁,“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最好?” 顾长宁板着张小脸,一本正经,“我觉得这件事我们着急没用,关键还是要看二婶的,她要是能像娘一样,可以翻脸不认娘,就什么都好说了。” 顾如雪附和道:“对,娘亲在这边已经有个娘了,那边的娘可以不要了,我支持她!” 沈甘棠郑重地点了下头,“好,那我们就想想办法让她不要那个娘了。” 第199章 不装了?破罐子破摔了? 顾长宁仰头,眼里全是震惊,“这能有什么办法?” 想象一下,要是有人劝他跟娘亲决裂,他不仅不会听,还要反过来甩那人两巴掌呢! 沈甘棠扬唇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你们把手里的东西放放,等着看好戏吧。” 说罢,她折身走进卧房,铺黄纸、研朱砂画起了符,等符纸画好,又将其化成灰洒进了水碗里。 “小雪儿,来,把这个端给你姥姥,就说她大老远来这一趟辛苦了,你这个做外孙女的心疼她,请她喝口水。” 顾如雪捧着碗,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这个有什么用?喝了就会让人变听话吗?”顾长宁好奇地问。 沈甘棠解释:“不是变听话,而是能让人说出心里话。” “嗯?”顾长宁歪头,没搞懂她话里的意思。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沈甘棠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去,帮娘把柜子里的线香拿来,点完香这事就算成了。” 待所有东西布置完毕,门外也响起了辘辘的车轮声,紧接着是蒋氏尖利的哭嚎声:“盼睇,娘的闺女啊,你终于回来了!娘快被人欺负死了!” 见自家老娘如此模样,张盼娣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是家里出事,是你那个好妯娌,她嫌咱家里穷,看不起娘,连门都不让娘进啊!”蒋氏边哭边跺脚,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张盼娣根本不信她的话,“不应该吧,你是不是搞错了,大嫂就是说话直了点,根本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 “不是你大嫂,是顾老三刚娶的媳妇,年纪不大心肠歹毒着呢,骂完老的打小的,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 这下张盼娣也跟着激动起来了,“不可能!棠棠绝对不是那种人!你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嘿,你这妮子想什么呢!”蒋氏眼一斜,想打人,“我是你娘,哪有不帮亲娘,帮着外人说话的?” 张盼娣纠正她:“棠棠不是外人,她是我弟妹,我们是一家人,她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不可能干你说的那种事。”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她了呗?”见自家闺女不上道,蒋氏拍着大腿边哭边嚎:“苍天啊,大地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这么大年纪了,辛辛苦苦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看看自己闺女,结果还看出错了……早知道你这么不待见我,说什么我都不会过来……” 附近的村民听见动静出来劝架:“行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进屋好好商量,别吵架,吵架伤和气。” 张盼娣嘴笨,根本应付不了这场面,闻言赶紧把人往家里扶,“娘,咱进去再说吧,在外面影响不好。” 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就被人从里拉开了,一股子香味顺着风飘了出来。 蒋氏吸吸鼻子,总觉得那香味很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还没搞清楚呢,沈甘棠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婶子,摸着你的良心说,你今天过来真是来看我二嫂的?” 蒋氏立刻高声应道:“当然不是了,她过的好好的,我看她干啥?” 此话一出,不管是当事人还是看热闹的全都愣住了。 “这……啥情况?不装了,破罐子破摔了?” “他婶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被一群人盯着的蒋氏也懵啊,她明明想说的是“当然是啊,我不是来看闺女的,难不成是来看你的?” 怎么一张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知道内情的沈甘棠低嗤一声,接着发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要钱啊!听说盼睇在酒楼做工,赚了大钱,我这当娘的不得来分一杯羹?” 话落,众人又是一惊,蒋氏也急得直打嘴,见了鬼了,她想说的根本不是这句啊! “不是,我想说的是我家小宝七岁了,盼睇她身为姑姑,不该拿出点钱支持侄子念书吗?” “哎呀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她着急解释,却又越描越黑的模样,张盼娣既震惊又心痛。 从小她就知道她娘更喜欢弟弟,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总是会第一个落到弟弟手里。 她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也没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 她觉得就算娘偏爱弟弟,对她也是有几分真心在的,毕竟她也是娘肚子里掉出来的肉。 可现在……数月不见,娘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钱,左一句钱,右一句钱,连一句“你在酒楼做工累不累”都没想起来问。 难道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没有那几锭银钱重要吗? 这样的想法一出,张盼娣心酸的厉害。 有邻居看不过去,仗义执言:“你不是啥意思啊,说半天不就是来要钱的吗?前段时间怀瑾有病,顾家日子过得艰难,不见你来看一眼,现在好起来了你来了,怎么好意思的?” “你说这话可就冤枉我了。”蒋氏低眉垂眼,作委屈状,“前段时间没来那不是怕姓刘的找我借钱嘛,老娘辛辛苦苦攒的钱,凭啥借给她儿子看病?” “娘!”张盼娣实在听不下去叫住了她,“以前的事就别提了,眼下的事……我手里没钱,你去别处借吧。” 一听见没钱,蒋氏也顾不上有没有说错话了,急忙嚷道:“胡说八道,你怎么会没钱呢?你不是在酒楼给人家做饭吗?工钱呢,工钱都弄哪去了?” 看着她狰狞的嘴脸,张盼娣垂在身侧的手掌紧了又紧,“工钱都上交了,家里要养孩子,又要盖新房,用钱的地方多。” “你这个赔钱货、蠢东西,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闺女!”蒋氏急得团团转,“你不攒私房钱,我缺钱了找谁要?” “听听,这是当娘的应该说的话吗?”围观群众再次仗义执言:“别人都是劝自家闺女好好赚钱,踏踏实实过日子。 你倒好,劝自家闺女偷攒私房钱,贴补娘家!你自己有手有脚、有儿有孙,缺钱了不能自己赚吗?老惦记别人的干什么?” “不是,我说错话了,我没这个意思……”蒋氏慌忙捂住了嘴,准备了半天才重新开口,只是一张嘴,说出的话依旧让人瞠目结舌。 第200章 如雪是我的宝贝,我的命 “一群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家伙,我管自己闺女要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她一个丫头片子,过的好不好有什么要紧的?顾好家里的男丁才是要紧事!” 这下围观群众们也急了,一个个捋起袖子要打人。 “老虔婆,你在这骂谁呢?你一个外村人,跑到杨花村欺负我们村的媳妇还有理了是吧?” “跟她说什么废话,两棒子打出去得了,以后见她一次撵她一次,让她再也不敢到咱们村撒泼!” “……” 蒋氏见事态不对,赶紧往张盼娣身后躲,“闺女,你可得帮帮娘,娘真不是那个意思!娘这嘴也不知道怎么了,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张盼娣难过到说不出话,只泪眼花花地看着她,半晌,终于哽咽着开口道:“你以前总是劝我多攒点私房钱,你说过日子总有用钱的时候,手里有钱心不慌。 你还告诉我,顾家始终是外人,只有你才是真心为我好,我信了,我以为你是真心疼我……其实你只是想多从我手里捞一点是吧?娘,你怎么能这么算计我呢?” “啥叫算计啊?”蒋氏强词夺理:“我从你手里捞钱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弟、你侄子过得更好! 他们是你的娘家人,只有他们过好了,你在这边才不会受欺负,不然你以为娘拼死拼活生个儿子干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姊妹几个留个撑腰的!” 听完她这番说辞,沈甘棠都想竖大拇指了。 怪不得二嫂一直跟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为家里付出,没有一点怨言和脾气,原来背后有这么个高手娘啊! 明明是重男轻女,到她嘴里反而成忍辱负重、无私奉献了。 人才,真是个人才! 如果没有前面那些话,张盼娣可能真会信了她这番说辞,但现在……即使她想信,也骗不过自己的心。 “娘,什么都别说了,我在这边过得挺好的,没有人欺负我,也不用谁来撑腰,要是没其他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还得回酒楼,这会儿客人正多,离不了人。” 说完这句,她转身想走,但步子还没迈开就被蒋氏拽回去了。 “张盼娣!你现在真是能赚钱了,翅膀硬了,竟然连自己的亲娘、亲兄弟都不管不顾了! 你侄子现在正是开蒙上学的年纪,你这个当姑姑的明明有钱却不支持他,将来要是耽误了他一辈子,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坏姥姥,你离我娘远点!”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如雪看见自家亲娘被蒋氏扒拉,鼓足勇气冲了出去。 往日里说句话都会脸红的羞怯小姑娘这会儿却像个勇士,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将张盼娣护在了身后。 “小宝想念书,那就让他娘交钱,凭什么来找我娘?他又不是我娘的小孩!” “小赔钱货,都学会跟长辈顶嘴了,再敢顶一句我把你抓去卖了!”蒋氏横眉竖目,凶态毕现。 张盼娣抬眸,对上她没有一丝爱意的眼睛,心里的失望和愤怒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你叫了我二十多年赔钱货,现在还想让如雪走我的老路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如雪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命,她不是赔钱货!”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声震耳,字字动人。 二十多年来,蒋氏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老实巴交的三女儿生气,心里不由得犯怵。 若对方是个没本事、没钱的,气就气了,但眼前这个不行,她得说好话哄哄,毕竟钱还没拿到手呢。 想到这儿,蒋氏牙一呲,硬是挤出抹笑来,讨好道:“盼睇,你消消气,娘也没说错啊,小丫头片子养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一点用都没有,可不就是赔钱货。” 不对,她咋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哎呦,我不是这个意思,盼睇,你别生气,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有钱的,再气跑了我以后找谁要钱啊!” “够了!”张盼娣怒吼一声,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晕过去,“你不是说小丫头片子养大了是别人家的人吗? 行,从今以后我就跟张家没有关系了!张家有什么事你也别来找我了,我不管,赔钱货不管别人家的事!” “张盼娣,你这是啥意思?”蒋氏眼睛瞪得似铜铃,“想跟我断绝关系?你想清楚了,断绝了关系,没了娘家,以后在婆家受了欺负,哭你都没地方哭!” “我娘才不会受欺负呢!”顾如雪踮起脚尖,拼尽全力和她对着吵:“以后我保护娘,谁敢欺负她我就打死谁!” 说罢,她怕张盼娣不信,转过身子将自己的胸脯拍得咚咚响。 “娘亲,你相信我,我已经学会做饭了,以后我也去酒楼给人家做菜,然后赚多多的钱,给你买好吃的、买新衣服,让你享一辈子福!” 看着她稚嫩但认真的脸庞,张盼娣感动得稀里哗啦,“娘亲相信你,娘的小雪儿最最最……棒了。” 不光张盼娣,围观的一众妇人也都感动坏了。 “还是闺女贴心,这么小就知道疼娘了,不像我家那混小子,二十多了一件正事不干,就知道气人!” “可不是嘛,隔壁村老李头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吗?三个儿子没一个愿意养爹,最后还是小闺女把他接回家了。” “老是说闺女是赔钱货,实际上到底是谁赔钱还不一定呢!” 听着众人一口一个贴心闺女,顾长乐也赶紧站出来表态:“娘,我也学做菜,到时候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一旁的顾长宁拆她的台:“你上次不是还说要学捉鬼,跟娘并肩作战吗?这次怎么又变成厨子了?” 顾长乐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我今天学捉鬼明天学做饭啊,一天学一样,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顾长宁举手投降,“只要你不嫌麻烦,一天学八样都行。” 在这种情况下,蒋氏知道自己落不到好处,也懒得再纠缠了,擦擦眼角虚伪的泪珠,牵起宝贝孙子就走。 但那男童还没吃到日思夜想的大鸡腿,哪里舍得走? 蒋氏往前走,他就往后拖,一边拖还一边哭:“呜呜呜,我不走,我要吃大鸡腿!” “乖孙听话,咱回家,奶给你炖肉吃,油汪汪的猪肉块给你来一坨……” 第201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祖孙俩拉拉扯扯地往前走了没几步,蒋氏贼心不死,又回过头问张盼娣:“盼睇,你考虑清楚了,真要跟娘断绝关系?” 院内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但是没一个人搭理她。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还是心有不甘,又扭头来了一句:“现在后悔还来的及,你是娘的闺女,娘不怪你。” 这次不仅没人理她,还有个热心群众直接把院门关上了。 “问问问,问你个头问!谁稀罕你这种心歪到屁股上的娘啊!” “盼睇啊,婶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做儿女的,是该孝顺,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管,闷头傻孝,有时候还是得考虑下自己。” 张盼娣乖顺地点头:“多谢婶子提醒,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做人啊,就怕脑袋不清楚,要不然再好的日子也能过得一塌糊涂。”那婶子看她情绪不佳,劝了一句后就很识趣地走了。 一个人走,剩下的人也陆续告了别,闹哄哄的小院重新恢复了平静,但张盼娣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了。 从小到大,娘虽然待她没有待弟弟好,但表面上的关怀和疼爱从未断过,可今日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原来那个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的母亲只是盯上了她口袋里的银钱,原来她所珍视和渴望的母女情还抵不过二两碎银。 真讽刺啊! 张盼娣仰起头,想压下汹涌的泪意,没曾想头抬得越高,眼泪流得越凶。 “没事,哭吧,哭完就该朝前看了。”沈甘棠丢掉手里未燃完的线香,替她擦了擦泪。 “今天的事儿,我要跟你说声抱歉……你娘那边,我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让她说了些伤人心的话,但是……” 她话音一转,加重了语气:“那些都是她的真心话,不是我乱编的,你要是生气了,就打我一顿,我认。” “打你干什么,不打。”张盼娣吸吸鼻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家如雪这么懂事呢。” “除了如雪,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说?”沈甘棠趁热打铁,问出了心底的最关心的问题。 张盼娣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但这种事……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日子总要一天天过着。” “可是问题不解决,日子永远不会过舒坦。”沈甘棠不给她逃避的机会,直截了当道:“今天你娘没落到好处,改天一定会再来闹事。 到时候她跑到百香楼,往店门口一躺,撒泼打滚闹着要钱,你该怎么办?” 张盼娣变了脸色,“应该不会吧……我娘那个人还是有点要面子的,当街撒泼的事应该做不来。” 沈甘棠一针见血:“以前没撒泼,那是因为你听话,现在你不听话了,挣得比以前还多了,情急之下你说她会不会做出那种事?” 张盼娣沉默了,以她娘今日这个做派,还真有可能做出当街撒泼逼她拿钱的事,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不拿钱吧,会影响百香楼的生意;拿钱吧,这次拿完以后呢? 沈甘棠看出她心底的挣扎,趁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有些事吧……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断……怎么断的掉呢?”毕竟那不是旁人,而是生她养她的亲娘啊。 “怎么,还舍不得啊?”沈甘棠拖了个板凳,往她面前一推,“二嫂,你坐下,我给你算比账,你尚在襁褓时,是谁把你带大的?” “我大姐……” “那你又是从几岁开始干活的?” “三岁开始做一些喂鸡、洗碗的小活,后来打一些就跟着大姐二姐下地干活。” “你出嫁时爹娘收了顾家多少东西,又陪嫁了多少东西?” “我出嫁时爹娘向顾家要了八两银子,另外又得了几斤鱼肉和两袋米面,至于陪嫁……只有两床棉被,一床是大姐送的,另一床是二姐送的。” “那成亲后你娘前前后后从你手里要了多少东西?” “银子有一些,但是不多,大概有一两左右,剩下的就是些粮食布料。” 最开始回答这些问题时,张盼娣还有些不好意思,越往后声音就越平静,思路就越清晰。 每次回娘家,娘都会在她面前诉苦,说养大几个孩子有多不容易,日子过得有多艰难,说的多了,她就信以为真了。 可是今天仔细一算,娘口中的不容易好像跟她并没有几分关系。 让娘日夜操劳的是弟弟,娶媳妇掏空家产的是弟弟……明明所有的苦,所有的难都是弟弟带来的,娘却一口一个宝贝儿子叫着。 难道儿子天生就尊贵些,女儿就活该被轻贱吗? 张盼娣目光流转,看向不远处乖巧坐着的顾如雪,她那么可爱,那么懂事,比她娘口中的宝贝孙子好千倍万倍,凭什么要因为是个女孩就背上小赔钱货的骂名? 她不服! “棠棠,我听你的,我要跟他们断了!既然是赔钱货,那就得有个赔钱货的样子。” 沈甘棠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赔钱货三个字以后再也不要提了,咱们家没有赔钱货,不管男人女人、男孩女孩都是宝贝疙瘩。” “好,不提了,以后再也不提了。”张盼娣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打起精神道:“你不是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吗?今天做给你吃。” “不是说百香楼忙,要回去帮忙吗?” 张盼娣声音洒脱:“一天不干不要紧,今天我就想做饭给你吃。” “行,那我可就开始点菜了。”沈甘棠笑了,“把院里的鸡宰了,今天咱们吃个奢侈的——炸鸡!” “炸鸡?”张盼娣刚提起来的精气神又蔫巴下去了,“这我也不会做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弟妹,你就别为难我了。” “不会做我可以教你啊,等学会了弄到百香楼去卖,说不定又可以大赚一笔,想一想白花花的银子,你就不心动吗?” 张盼娣摩拳擦掌,“心动,必须心动!走,逮鸡去!” 第202章 人才招聘会 半个时辰后,活蹦乱跳的大公鸡成了金黄酥脆的喷香炸鸡。 几个小萝卜丁围站在桌子旁兴奋地拍手呐喊,嘴角的口水都快流成了河。 “娘,我想吃鸡腿,快给我一个鸡腿!” “三婶我也想要鸡腿!” “我也要,我也要!!” “你要,你要,你也要……这么多人两个鸡腿不够也分啊。” 沈甘棠扫视一圈,然后顶着小萝卜丁们渴望的小眼神将鸡腿塞到了自己嘴里。 “既然如此,那就不分了。” 话落,她又抬手把另一个鸡腿塞到了张盼娣嘴里。 “我们俩一人一个,刚刚好。” 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的张盼娣惊呆了,“孩子们还在呢,我怎么能吃呢?” “你怎么不能吃呢?”明晃晃的日头下,沈甘棠的眼睛亮亮的,好像有星子在闪烁,“孩子们还小,以后有的是吃鸡腿的机会,我们年纪大了,就该多吃。” “对,就该多吃!”张盼娣用力点了下头,重新把鸡腿塞进了嘴里,一口咬下去,满口是肉的滋味幸福得她简直要落泪,“鸡腿真香、真好吃,怪不得大家都爱吃鸡腿呢。” 顾如雪握住了她的手,白嫩的小脸盛满笑容,“娘亲要是喜欢,以后我挣了钱,天天给你买鸡腿吃!” 张盼娣咧嘴笑了,“好,娘等着那一天!” 这一刻,她心中的委屈和伤心一扫而空。 老天爷待她还是挺好的,虽然没有给她慈爱的父母,但给了她体贴有爱的婆家、勤劳能干的丈夫,还有聪明懂事的女儿。 她张盼娣这辈子值了! 吃过午饭,张盼娣又急匆匆赶去了百香楼,沈甘棠本来要跟她一块过去,谁料刚坐上牛车,抬头就撞上了顾怀瑾略带委屈的眸子。 “说好的这次要多在家休养几天,这才过了多久便要走了,棠棠,和我待在一起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不知为何,被他用这种眼神一盯,沈甘棠莫名有些心虚,“谁说我要走了?我只是帮二嫂试试牛车牢不牢靠。” 说着,她装模作样地拍了几下桌板,然后从上面跳了下去。“现在试完了,很牢靠,二嫂你放心过去吧,家里有我。” 张盼娣憋着笑冲她摆手:“没事,不用送了,你在家好好的,和三弟好好的,下次回来我还给你做好吃的。” 送走张盼娣后,沈甘棠又被拉去研究起了戏本子。 经过蒋氏这么一闹,顾怀瑾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在接地气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我想按你说的写一个恶婆婆斗儿媳的故事,恶婆婆的脾性和行事风格就照着蒋氏来写,能装爱演,在外人眼中她爽快大方懂礼数,实际上恶毒刻薄还抠门。 她总是用大道理和孝道哄骗欺负儿媳,即使儿媳识破她的真面目,说出去也无人相信,只能把满腹委屈往肚子里咽。” 光是听着他描述的情节,沈甘棠就开始往外冒邪火了,“不愧是写过话本子的人,果然知道什么情节更气人。” “多谢夸奖。”顾怀瑾笑了笑,接着往下讲: “第二任儿媳妇跟恶婆婆是同一个路数,在外人眼中她孝顺懂事识大体,实际上彪悍跋扈爱打人。 同样的,恶婆婆受了气往外说也没人信,只能半夜躲被窝里偷偷哭,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观众看了肯定身心舒畅。” 沈甘棠一拊掌,“行,那就按你说的法子写,写完了咱们一块去茶馆找关子钰商量这戏该怎么演。” 两天后,第一出戏顺利完成,两人带着戏本子赶到茶馆时却傻了眼,几天不见,原本热热闹闹的茶馆变成一座空壳了。 问了里面装修的工人才知道,关子钰嫌茶馆地方太小,把附近几间房买了下来,准备全部打通,开一家全县城最大最豪华的茶馆。 如今茶馆正在维修重装中,预计下个月才能重新营业。 不仅如此,为了广纳贤才,他还特意请人打造了一个超大号招工启事,足足占了一整面墙,路过的人想不看见都难。 这阵仗,着实把沈甘棠惊到了,“顾怀瑾,你这个朋友做起事来还真是……风风火火,轰轰烈烈。” 顾怀瑾无奈地摇着头道:“他啊,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就喜欢做生意赚钱,当初我也是被他缠得没办法了才写的话本子,等着吧,以后让你惊掉下巴的事还多着呢。” 在茶馆没找到关子钰,两人只得改道去了趟关宅。 一进门,沈甘棠又惊了一惊。 偌大的宅院竟站满了人,里面有走街串巷的江湖艺人,有明艳动人的歌姬舞女,也有衣衫褴褛的乞儿和单纯来凑热闹的吃瓜群众。 关子钰就坐在这群人中间,身前放一张桌,桌上铺了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一身穿灰布长衫、蓄着八字胡的老汉正坐在离桌不远的椅子上拉二胡。 看那老汉的架势,好像很专业、很擅长,但整出来的动静却犹如公鸡上吊,大鹅抹脖,令听者抓狂,闻者吐血。 一曲奏罢,老汉抬起头满怀期待地望向袁向明道:“东家,我这二胡拉的咋样?” 关子钰在他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然后露出了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听句劝,您还是回家拉大锯吧,那还有点用。” 老汉遗憾退场,接着出场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个子不高,长得颇像某个喜剧演员,一出场自带喜感。 至于他要展示的才艺……更是让人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东家,今天我要表演的是边哭边笑边冒鼻涕泡,您瞧好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到底要干啥,院子里就闹腾起来了。 “呜呜呜,你打我干啥,呜呜呜……别打了,嘻嘻嘻……笑死我了,哎嘿嘿……” 方才还挺正常一个人,突然像撞了邪,在人群中又哭又笑又叫又闹,一秒变好几个表情,切换速度和丝滑程度堪比京剧变脸。 更绝的是他一边吹鼻涕泡一边动耳朵一边咧嘴大笑,说实话,这操作一般人还真模仿不来。 但……关子钰拧眉道:“我要请的是能上台表演的艺人,你这……这有什么用?” 不等那年轻人开口解释,沈甘棠先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也许还真有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