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足良缘》 第三百十七章 再度重逢 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 、、、、、、、、、、、、、、、、、、、、、、、、、、、、、、、、、、、、、、、、、、、 小候爷带了人正要坐下来,突听得牡丹高声大叫,不由得回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却是笑了个半死。 “原来你看上她了?早说呀!”几位公子爷你一句我一句,收不住口地调笑起老九根来,他们本自无聊,不想竟在此看到这出好戏,一个个兴奋起来,脸上更是笑得肉抖个不住。 “小候爷,今儿碰上了也是缘分,你就给这乡佬儿做个媒得了,来来,就在这里拜堂,大家做个见证!” 当真这老头看上这婆子了?刘妈妈且气且悲,自己对他那样好,他甩手就忘了个干净?这婆子又有什么好处? 书玉更是奇怪,不过她心里始终觉得老九根不是这样轻薄之人,再看那婆子,也被吓得不轻,书玉亦觉出面熟来,过后才想起来,这不是那搞笑的鬼婆子吗?!xfanjia “鬼婆子,想是你的福份来了,今儿竟有人看上你了!来来,牡丹你过来,小候爷我今儿替这老花根做主了,这五两银子你收下去,一会给你妈妈,就说我的话,今儿晚上。。。” 书玉听到后面,简直恨不能将耳朵捂上,这种话也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得出口? “放你母亲的屁!”突然,老九根一声怒吼,止住了小候爷的玩笑,“谁看上她?” 小候爷生气了,将手一指老九根,自己尚不及开口,早有身边长随上来喝斥道:“你这人怎么不识抬举!小候爷好心替你出了五两银子,你不知称谢,竟敢骂人!真不知公堂门朝哪门开是怎的?!” 老九根闻所未闻,理也不理,只管拉住那婆子,却不吭声。 书玉不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老九根这是为什么?不想她再看老九根脸上表情时,更被吓一大跳,原来他满眼泪水,一脸哀愁,拉住那婆子的手亦瑟瑟直抖,口中有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大叔平日不是那等风流轻薄之人,今日行此事必有原因!妈妈且别生气,上去问问看怎么回事。”书玉看出不对来,赶紧推刘妈妈上去,自己则注意小候爷这头,生怕这公子哥儿炸毛,寻麻烦。 不想这候爷真有些坐不住了,看老九根不理自己,顿时觉得在朋友,尤其是在一帮小娼面前失了面子,硬绷绷站了起来,从身边长随手里抽出马鞭子,恶狠狠就向老九根头上打去,嘴里还骂:“叫你听不见!” 刘妈妈一看不好,老九根竟似看不见也听不见,躲也不知要躲一下,她想也不及多想一下,冲上去就替他挡了一下。 嘶啦一声过后,刘妈妈背上棉袍被打得裂开条巨口,顿时棉絮乱飞,血痕乍现。 酒儿哎呀叫出声来,扑上去就将刘妈妈扶坐在地上,书玉将其背上伤痕细看,发觉打得不轻,外头厚厚的棉衣都挡不住,细细的鞭印上,正渗出颗颗血珠。 “你怎么打人!”皮老大眼睛红了,仗势欺人他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受过,更也曾吃过教训,可事到临头,他依旧忍不住火。 “打你怎么了?!谁叫你们在这里生事?小候爷开头是一片好心,你们几个油盐不进就算了,还敢对小候爷不理不睬!你当这里什么地方?你们乡下场院?!几只赖皮狗也想翻天不成?!你当小候爷是谁?凭他一句话,叫你们几个就今儿晚上送了xìng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打人的长随说话嚣张跋扈,显见得是平日里惯了的。小候爷双手抱拳只管坐着看好戏,满付不以为然的样子,想必那长随的话也可算是真的了。 “我们几个做错了什么事就要送掉xìng命?这世上想必是没了王法天理,说打人就打人,说要死就要死吗?我们这等良民,竟叫一个奴才说死就要去死吗?看看这里毕竟还是天子脚下,这天下的规矩毕竟还是皇帝所定,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叫人说死就死?白纸黑字,有例律在前,你这奴才且将其翻出来细看,有哪一条写着不理小候爷的话就要叫人去死?!” 书玉从刘妈妈身前站了起来,柳眉剔竖,星眼圆睁,铮铮然与那长随对视,眼中凛冽有光,全然不肯退让。 长随愣住了,不曾想这美貌的小娘子竟敢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且是有理有据,因此理直气壮,更叫他答不上话来,皇帝呀,例律呀,这两顶大帽子一扣,他再蛮横,也不敢乱开口了。 小候爷看书玉如此厉害,不怒反笑,指着她对身后的娼优们道:“你们看,这真正叫口角锋利呢!你们那几招,三板斧,如今看来竟似见不得人!若说吵架,不拿大道理压人是伏不住口的,你们平日里只知撒jiāo赖痴,要我看哪,倒要多跟这位姑娘学学呢!我说姑娘,你是哪家馆子的?” 这话一出,书玉气得浑身发抖,你才是馆子里出来的呢!你quan家都是馆子里出来的!! “睁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家小姐是名门之后,才不是你身后那起不成人的庸脂俗粉!你竟敢拿她们来比我家小姐,可是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酒儿人虽在地上,与良儿她们一起忙着看顾刘妈妈,嘴却还是快地跟刀一样,见这候爷出口侮辱小姐,气得立刻反驳。 牡丹们一众姑娘不干了,谁肯当了客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庸脂俗粉?这不是砸自家的招牌么? 当下姑娘们,跟班们,七嘴八舌地就吵嚷起来,中心只有一个,那便是,她们比书玉强得许多,且个个闭月羞花,书玉是连个脚趾也比不上的。 小候爷哪耐烦听这个?当下将手向后一挥,嗡嗡声嘎然而止,姑娘们的嘴便被拉上了拉链。 “你们看你们看,那老头还在拉住鬼婆子不放呢!”小候爷似来了兴致,起身走向书玉,边走边笑,边笑边道:“也罢!他中意这个,我中意这个,来来姑娘,跟我喝上一杯,今儿我高兴,你想要什么我都许你!” 言毕便伸出手来,脸上不怀好意地笑着,竟真要抓书玉入怀。书玉连退几步,依旧避让不开,小分队成员一一上前挡着,又叫小候爷身后长随一一拽开去,眼见得避无可避,书玉人已站在楼梯沿边,再向后一步,人就要落下去了。 正当小候爷的手已触及书玉衣服前襟时,一把纸扇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玉身后,随即又伸至面前,轻轻将小候爷的手,挡了开去。 “我不过迟到片刻,毕兄已然高乐上了?!”说话之人离书玉想必极近,吐纳声息,皆在书玉颈脖之后,一时间jī得她汗毛乍起,遍体生寒。 高易雸! 这声音书玉再熟悉不过,此刻竟然他在这里! “高兄!”小候爷见自己的手被对方挡落,并不在意,拉过高易雸来便指书玉:“你看这小娘子如何?” 高易雸并不看书玉一眼,直接去了窗下桌边,一把将正jiāo笑连连的牡丹搂进了怀里,对着小候爷便道:“有什么好?我看不如牡丹远矣!” 牡丹此时心花怒放,高家三爷看上自己了!一众姐妹面前,她自觉身份地位大涨,正是春风得意,于是笑道:“三爷又来开牡丹的玩笑!我们是哪里来的?地上那丫头才还说呢,我们只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三爷这样说,牡丹当不起!”边说边向高易雸飞了个媚眼,自觉必是倾国倾城的,不想做作得过了,引得身边姑娘们皆笑起来。 书玉偏过头去,她不知高易雸会如何看待自己,可从刚才表现来说,想必不会有太好的待遇。 高易雸听见牡丹的话,也笑了起来,眼角含情地看了过去,柔声细语道:“谁说牡丹是庸脂俗粉?我看倒是国sè天香呢!要不怎么叫牡丹呢!别人的话如何听得?那不过是嫉妒罢了!”话音未落,手里加劲,牡丹便趁机咯咯笑着,倒在其怀中。 书玉不看也知道,听见牡丹的笑声,她便知晓了一切。其实你又何必如此?做作并不是你的本xìng。 小候爷有些疑huò的看着高易雸,这人今日是怎么了?从来不见他对牡丹这般热情过,或者说,从来不见他对娼馆里的姑娘这般主动过。以前从来都是她们逢迎他,他不过应个景罢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小二来!”高易雸谁也不理,只对牡丹一个人说话:“你想些什么吃?早起来在家就吵得我头昏,不想出来还是吵闹。小候爷这是跟谁生气?怎么连酒也顾不上吃了?你说来我中的,别人我只信不过。” 牡丹从不曾听过高易雸这样的甜言mì语,乐得hún没了一半,正要说话,被小候爷上来截断:“别说废话了高兄!这几个乡佬搅了爷几个的兴致不说,你看你看,打了也不知收敛,那老花根到现在还拉住鬼婆子不放呢!你就看上了,爷替你做个主也不是难事,他还张口骂人,你说,我不打他打狗?!”!。 第三百十八章 缘分和机会 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 、、、、、、、、、、、、、、、、、、、、、、、、、、、、、、、、、、、、、、、、、、、 书玉们听了小候爷的事,一时还不得嘴,再看老九根,果然,这头吵成这样,他竟还拉住鬼婆子,死活就是不撒手。 “你这老杀才老粉嘴,搬着大引着小,”刘妈妈伤心yù绝,“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一大家人被你惹出这样的事来,小姐也被牵连了,你还死赖住不松手!好好,你只管留下,我们走,小姐我们走!” 小候爷一听就急了:“往哪儿走往哪儿走!这小娘子我不没跟她喝上酒呢!” 几个长随听见就上去,将书玉围在了中间。 高易雸心头如被火烧,面上却镇定自若,又笑了起来道:“毕兄果然是见一个爱一个!”眼睛便向老九根看去,也猜不出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鬼婆子这时却突然如梦初醒,本来被老九根拉得铁紧且不知回收的手,如电光闪过一样飞速抽了回来,却又高高扬起,重重地打在了老九根脸上。 啪!极为清脆,犹如琉璃碎于地面,才九根脸上瞬间就中了她一巴掌。 这一掌来得突然,一下就叫两边众人呆住了,这到底唱得哪一出戏?怎么从头到尾也看不明白? 老九根哭了!他受了鬼婆子这一掌,竟然哭了!混浊的泪水顺着他老皱的面皮而下,一道道天然的沟壑也挡不住其汹涌而下,老九根哭了! “妞子,爹对不住你!”丢下这句话,老九根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掩面,冲着鬼婆子,泣不成声。 妞子?!爹?!这几个字将众人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楼上鸦雀无声,安静得只听得见各人自己的呼吸声。 刘妈妈也是一脸眼泪,却是刚才哭出来的,这会儿连擦也及不上擦一把,心头想起一件事来,并不及站起,从地上挪几步过去便拉住鬼婆子,向其耳朵后面看去。 果然有颗大痣! 刘妈妈想起老九根曾对她说过:“妞子生下来耳后便有颗痣,位置大小正与我一样,她娘曾玩笑于我道,若将来寻她不到,只凭这个便可以相认。” 这话老九根只她一人说过,因此唯刘妈妈听见后有此反应,看见那痣,她便知道,这确实是老九根失落了多年的女儿,妞子无疑了。 鬼婆子听过老九根的话,更是嚎啕大哭,这一哭真有三年不雨之冤,六月飞霜之惨,几不曾将心也哭停了下来。 她之所以刚才打了老九根一巴掌,也正是因看见了其耳后之记的缘故。娘在临死前说过,有这个记号的,便是她爹。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鬼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痛悲起来。 小候爷没想到结局竟是如此,原来不是恩客与ji女,倒是失散多年的父女相见,一时大感无趣,抬脚踢了老九根一下便道:“快滚快滚!好好的元宵节,弄得跟办丧似的!” 牡丹看看不好,因鬼婆子是自己的人,惹小候爷生气不是玩的,于是叫自己的跟班过来:“把那疯子给我弄过来!再赶这群乡佬儿走!” 老九根听见了,出手如电就将鬼婆子揽到自己身后,口中怒吼:“谁敢碰她?我今儿必要带她一起走!谁要敢拦,只管试试!” 失散了三十几年的女儿,本以为她已经死了,不想今日竟得相见,老九根的心情可想而知,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候爷却不这样想来,他只知道这个老头有意于自己为难,自己生气,便要打人,于是口中骂着,手里鞭子又高高举了起来。 “毕兄!”高易雸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又来到小候爷身后,道:“元宵节本正是家人团聚之日,如今这样的巧事被毕兄遇见,也难说是不是上天给的机缘,想是毕兄的福祗到了。” 小候爷呆住,不知高易雸此话何解。 “若毕兄将这父女二人解救并令其团聚,不正是福祗一桩?也算积德也算行善。这些人对于毕兄来说可算什么?抬抬手就过去了,不过如小猫狗一样。毕兄想想,可是这个理儿?皇帝年节间还大赦天下呢,更何况你我?自然,毕兄若定要强于其为难,也是小事。不过又何必?更不至于。若说姑娘,这里也有得是,又何必跟自己的德行过不去?”高易雸几句话,说得风清云淡,再看小候爷,愣了半天,竟也点头应允了。 “既然高兄这样说,我便卖你个面子。正好前儿我背上长了个疖子,太医说我肝火太盛,倒要引以为戒,我娘也叫我改日去庙里烧香祈福。如今正好,就当是放生了。”小候爷说着,又就地上踢了老九根一脚:“快滚!” 小分队赶紧上前去将老九根和鬼婆子扶了起来,正要下楼,不想牡丹又喊:“且住!” 高易雸明知其意,回身推其坐下,道:“你怕什么?一个婆子值多少?我跟你毕爷还付不出这帐么?” 牡丹笑了,乖巧地住了口,趁势便靠在了高易雸身上。 高易雸强忍住不推开她,更竭力忍住不看书玉,他知道,只要自己流落出一点点兴趣,毕家这小候爷便定要叫书玉留下,此刻对方一双sè眼正极不舍得地盯住书玉身上,垂涎yù滴,难以割舍,心里更是蠢蠢yù动,不知何时就要反悔。 “四姑娘!”高易雸自己将牡丹搂得紧紧的,又招后叫来另一位:“还不快拉了小候爷来!只管站在那里笑,不管候爷了怎的?” 小候爷恋恋不舍地看书玉去了,好在这里姑娘众多,一但被拉进花丛里,他也就忘记了刚才的事,四姑娘惯于风月,几句话下去,就逗得他笑了出来。 高易雸人在万花丛中,心牵楼下小娥。从上来到现在,他没用正眼看过书玉,可在心里,他早将书玉拥抱过千遍,思念将他几燃成灰,可为了救她,就算是灰,他也要拼凑起来,成个人形。 书玉默默跟在众人后头下楼而去,高易雸的身影如一枚火烫的烙印,正正压在她心尖上,疼得她说不出话。 也不知怎的,书玉觉得,自己在颜予轩面前总能婉转自如,总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可在高易雸面前,她觉得自己总需揣着小心,行出来的事,亦只有缺点,看不到优异之处。安慕小说网 说到底,她不了解高易雸,不知道对方想要些什么,因此总觉得自己给的,并不是对方想要的。所谓小心,也就是这样意思,生怕不合对方心意,因此便委屈为难了自己。 今日这事也是一样,她觉得自己愈发欠了高易雸,若是颜予轩,她必不会有愧疚之情,似是理所当然的。可换成高易雸,她便觉得不对,觉得是自己越界了似的,要求得太多。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讲究缘分和机会,强求不来的。 出去到了车上,书玉不及多话便命快走,先去小园再说,生怕楼上小候爷再生事,到时避之不及,倒浪费了高易雸一片苦心了。 不想刚刚上车要走,高家的长随又送来药膏,说是专治跌打损伤,又活血化淤,书玉明白这是给刘妈**,于是命酒儿收下,正要称谢,那人却转身就走了。书玉想想面熟,原来自己以前曾经见过。 此时也再难说话了,于是书玉命人快马加鞭,去到颜予轩的小园内,方才安下心来。 进了园子,众人分散开来,一撮人照看刘妈妈,另一撮则看顾着老九根。 先是刘妈妈,来时车上,书玉与酒儿已将药膏替她敷上,此时已神安气定,园内伺候的下人早送上一件替换的袍子来,酒儿替刘妈妈换上,又将旧的交了下去。 书玉则就桌上现成的热茶倒了一杯来,送到刘妈妈嘴边,口中软语慰道:“妈妈可觉得好些?背上还疼不疼了?” 刘妈妈摇头,眼神却向门外看去。书玉知道,她必是不放心老九根,于是与酒儿一左一右将刘妈妈从炕上扶起来,小心搀着,去了旁边一间客房。 老九根此时两手拉住鬼婆子,死与不松手,老泪纵横,语不成调。鬼婆子亦抽泣不已,皮氏和毛娘子正在边上苦劝。 “你这天灾**的老杀才,”不想刘妈妈一时屋子就骂,“那时说起妞子不见了,只是伤心,怎么如今找到了还哭?才已是一家子替你担了不是,如今怎么?还要一屋子陪你掉泪才算够本么?!” 几句话呛下去,竟叫老九根收了泪下去,只是张眼将女儿细看,多时不见,小毛头长得这样大了?! “你怎么去了哪里?” “你怎么今儿才来?” 父女两人同时发问,老九根脸上红了。从来他不曾在人前红过脸,泛过羞sè,如今天当了女儿的面,他无言以对。 “当日为何你要生事?丢下我和我娘,你害得我们好苦!”鬼婆子见老九根无语以对,忍不住再次悲上心头,揪住自己爹爹的衣领便放声哭道:“你知不知道,娘活得有多辛苦?就死了也没地方安葬!你问我为何在那种地方?我不将自己卖了,哪有钱收埋我娘?!”!。 第三百二十章 喜事频生 鬼婆子回看是她来了,知道是替自己爹爹挡一鞭子的妈妈,赶紧上来扶住,嘴里调了mì似的,道:“这位妈妈好!才我爹得亏妈妈相助,妈妈现在可觉得好些?到晚回了家,我替妈妈用热水敷一敷,保管就好了!” 刘妈妈见这丫头倒甚讨喜,心里不觉乐了,便问:“你倒心灵手巧!这是你爹天上掉下来的好运了,竟养出你样一个伶俐的丫头来!本来我想着,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将来不知怎样,谁知上天降福,就把你送回来了!” 一席话说得老九根和鬼婆子面上皆是喜气洋洋,众人见了,也替他们高兴,这才觉出些过年的气氛来。于是回房里略用些茶水点心,二丫头便耐不住地叫着,要出去看花灯了。 话不多说,书玉命酒儿打点了银子,叫那看门的小厮来,亲付于他,那小厮千恩万谢地接了,只说晚间留门,请小姐到时来就是了。 于是众人再出去,这时正是华灯初上,城里处处张灯结彩,遍布珠玑,绣球灯皎皎洁洁,雪花灯拂拂纷纷,正看得收不回目光,突然前头有人叫起来,原来宣德楼近处,彩山左右,宫里匠人精心结出文殊菩萨骑狮子,普贤菩萨骑白象的彩结模型,且那菩萨的手臂能够活动,各于手指出水五道,灯光下,喷撒出道道彩虹来。 二丫头看见了,乐得高声尖叫,也不顾旁的了,一弯腰就要从人群中挤过去看。皮氏眼明手快,一把拽住,嘴里就骂:“跑哪儿去?!这里人这样多,一会儿走丢了看有你哭的!” 一语提醒书玉,见人山人海,几乎挤不动似的难以前进,便吩咐众人小心些,别分散了寻不见人。 再走了一会子,便看见了双龙灯,远看如真似实,待近了才发觉,竟是用草把捆成两条龙,龙身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自灯山至宣德门楼处,横行大街,约有百余丈之长。外头用了棘刺围绕,里面却设有长竿两柄,高数十丈,以缯彩结束,最妙的是,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吹动处,宛若飞仙亲临,飘飘不绝。 书玉们看得入了神,眼光移不开似的,只是到底皆有新好玩之物,到底看哪一样好?也没了主张,到这境地,一双眼睛竟不够用了,恨不能长出八只来,方能周全。 这时候千户倒看见一处好地方,于是一个拉一个,将众人领至街边一处小楼,这里本是个绸缎铺子,东家正在楼上看灯,忽然见候千户面熟,想起来是旧日同仁,于是招手叫他过来。 好容易从人群中脱身出来,那东家开了门,请众人进去。候千户正与其说话寒暄,怎么好好的不做官,倒做起买卖来了? 这家的娘子笑嘻嘻上来,请众人上楼去坐,原来这房子门面二间,到底三层:临街是楼;仪门内两边厢房。众人上得楼去,个个心中称奇,今日喜事频生,坐在楼上观灯,这样的好事也落在自己头上了。 临街楼上,因要赏灯,便设放了围屏桌席,又悬挂许多花灯,二丫头见此早将理数二字忘去了天外,扑上前便向外看去。 皮氏面红耳赤,又不敢就地打骂,只好向书玉看去。书玉少不得替她打点,向这家娘子陪不是道歉。 不想这娘子人甚是和善,因其不能生养,便喜欢小孩儿,见二丫头天真可爱,早爱进心里,口中说无妨无妨,人就到了二丫头身边,倒领着她看上看下,又教给她,哪个是真好,哪个只是一般样子货罢了。 小丫头子送了茶水上来,于是众人道了谢,方小心坐下来。 见楼下,一bō又一bō的热闹只管袭来,先是旱龙船耀武扬威地过来,后头便是乔装迎酒,接亲的舞队,再后头,竟然还有二十四家傀儡,个个打扮得衣服鲜亮,头上还戴着镶着珠翠的帽子,上面插上花,舞弄起来腰ji纤袅,宛若真fù人一般。 别说是二丫头,就连书玉并众人都看得入了神,夜晚倒被这些灯彩照成了白昼,当街搭就的数十座灯架下,围列诸般买卖,玩灯男女,花红柳绿,车马轰雷,好一付锦绣不夜天。 正当众人看到精彩处,忽得又见灯光杂彩,箫鼓声喧处,就有一队人马过来,前头吊着八盏宫样纱灯,后头车马跟着,马上骑的公子,皆是锦衣皮袍,玉冠金簪,望之便是公候贵介。身后轿子亦是不同凡响,单看那轿夫,个个都着绉纱紧身小袄,绉纱兜裆马kù。再看轿身,通体是用大红撒金软呢做了四围的轿衣,四周用金线绒线绣着折枝四季花卉,中间还镶嵌着些小珍珠点缀,光华夺目。轿子四角边结着四个玉sè流苏,两旁窗户垂下着绣花软帘,绣工精致,因那上头的鸟儿就从书玉们所在楼上看去,也是栩栩如生,似眼珠子一转,振翅便要飞起一样。 众人看傻了眼,就连正说得起劲的候千户和这里东家,也止住了看过去。 “你们不知道,这是高太师家的轿马!看见那八人大轿没有,里头正经坐着高家的太太呢!对了,你看那打头的白马,那是高家三爷,高太太唯一所出,高家的嫡子!” 这东家娘子几句话一说,众人方才看出来,原来灯光下那位,竟是下午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高三爷!因是晚上,灯光又盛,所以众人才没看出来。 酒儿是有心的,听见这话便向书玉看去,见对方早早就低了头,只在碗里喝茶。 其实这列人马一过来,书玉便知是高家了。轿子是熟悉的,高太太当日来求她时,便是这顶无疑。那匹白马更是熟悉,一年前,高易雸就是骑着它,来到书玉乡下的小院,叩开了她的心门。 高易雸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目不斜视,自然从容地从众人眼前行过,他是被人看惯了的,到哪儿也是一样,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倒是小分队众人,瞠目直视,心内各有嗟叹。 柱子此时也想起前事来,当日是他替高太太开的门,于是喃喃自语:“怪不得我看这轿子这样眼熟。。。” 这东家听了心内好奇,便问:“怎么?你见过这轿子?” 候千户立刻开口打岔,向那东家道:“近**可曾见到。。。” 两人复又开始热聊,方才将此事混过了不提。 待到高家车马过去,书玉才敢抬头,那白马上的身影已远远离去,可就算是如斯背影,书玉也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去。 若得一知心人,从此两不分开,总是两心共印,转难一语相通。人生在世,衣食无忧,就也难得,更有良伴知音,遂再难有求。 当日高易雸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此时再想起来,书玉唯觉得恍如隔世。命运太过奇妙,机缘总是转瞬即逝,起承转合之间,稍不留情,爱人便离开远去,过会想起来,哪儿有什么确实的原因?时机不对,万事休矣。 高易雸和自己的感情,便如此时夜幕中绚烂腾高的烟火,一瞬间的美丽之后,烟消云散。 初恋至携手的寥寥无几,可这并不妨碍其成为人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经历,因其轰轰烈烈,认真到纯粹的感情,来自于年少,而青葱的自己,并在日后一遍遍被想起,那没有杂质,不掺他物的感情。 正当书玉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已之时,二丫头却有些坐不住了,因其看见这家的小厮和小丫头们正取了烟火在楼下门前放了起来。 东家娘看见了,笑问:“二丫头,你想不想放?若想,叫那小哥儿上来,领你下去好不好?” 皮氏刚要说不必麻烦,二丫头已将头点得如捣蒜一样,人也从她身边,吱溜一下就窜了开去,冲到了楼下。 皮老大说句谢谢,又叫大小子下去看着点儿,这家的东家娘便笑对皮氏道:“嫂子不必忧心,小孩子总是好玩的,叫她们几个玩去!我替你下楼看着地去,你们正好吃喝些东西!” 于是她便下去,看她举动,当真她是极喜爱小孩子的,只可惜不能生育,论及此事,这家主人便不住叹息摇头。 老九根听后,凑近了对方,不知说些什么,鬼婆子坐了半天也正腻烦,看见楼下好玩,便也要下去,一个人又不好意思,便拉上了良儿柱子,过后见楼下放得热闹,酒儿也想偷偷溜下去,看书玉也正因了刚才所见高家之事忧烦,便死活拖了她一并也下楼而去。 此时银河清浅,珠斗烂斑,一轮团圆皎月从东而出,照得街道犹如白昼,更兼各式花灯烟火,实在热闹得不堪。 二丫头在地下放了只慢吐莲,一个小厮上去替她点着了,瞬间喷出花来,乐得二丫头惊叫连连,就连书玉几个也看住了,正在叫好,却听得耳边有人大喊:“哎呀!烧着我裙子了!”!。 xfanjia 第三百二十一章 此一时,彼一时 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 、、、、、、、、、、、、、、、、、、、、、、、、、、、、、、、、、、、、、、、、、、、 书玉们正在楼下看二丫头放烟花,不想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大叫起来,说是飞溅出来的火花,燎着了她的裙子。且说话声音听着十分熟悉,书玉们忙回头看时,原来竟是钱家二小姐,雅秋。 只见她头挽时新发鬏髻,上头挂满了各式珠翠,身穿一件黑地银花灰鼠雪褂子,一条绿闪红缎子长裙,正探身看那裙上,想必是刚才火星飞去,燎着了。 再看其身前,跟着的却不是钱家下人,手里点着的灯笼上,明明写着林字。 书玉想起来了,人家现在身份不同了,正经是林尚书家苏姨娘的干女儿呢! “原来是你们?”雅秋也看出来了,面上不禁掠过一阵讪sè,只是瞬间便不见了,复又堆上冷笑来:“你们怎么在这里放起花来?看我今儿才上身的裙子,好好就燎出一个洞来!” 听其言下之意,是必要叫这里人赔了。 二丫头吓得早躲去了书玉背后,书玉鄙夷地看着雅秋,正要开口说话,酒儿却抢在她前面:“这不是钱家二小姐么?如今该怎样称呼?该叫钱二小姐,还是林小姐?又是林几小姐?算了,我说这位小姐,今儿是什么日子?哪里没有放花的?这里正经是街道行人走路的地方,我不在这里放,难不成去院里,自家屋里放么?也怪您老,如今眼睛长去了头顶上,就看不清路了!” 雅秋听后脸上顿时就红起一片来,好在人在背灯yīn影下,脂粉又上得厚,竟不怎么显得出来,口中亦十分镇定自若地回道:“能伺候干娘,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一般人就想,也不是那样容易到手的。譬如有的人,今儿好好的做小姐,明儿就赶出去成了乡民,论起来,也是德xìng不够。” 书玉大笑,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听见没有?正经做人跟班也是福份呢!说得没错,这话原有理。若是跟了明主,倒难说不好。只是跟着的若也是一样不成器的,那修出来的德xìng,可就难辨分明了。再有跟了贼的,更是雪上加霜,就进了监也不知怎样弄来,倒不如一般乡佬儿了。” 雅秋心头火起,怒而开口道:“你说谁是跟班?又说谁是贼?我干娘带了家中女眷走百病,正在后头即刻就到,你一个罪臣之女,说话可要放小心些!我倒要看看,今儿晚上是谁进监!” 书玉依旧带笑,口气却冷若冰霜:“我是罪臣之女没错,可表姐,你又是谁?咱们又是什么关系?即便我进了监,你钱家又能脱得了干系?哦对了,你现在可算半个林家的人了,可你身上那件的mì合sè透纱闪银菊纹缎狐皮小袄却是从何而来?” 一句话说得雅秋惊心,是啊,这事说不清。书玉的衣服在自己身上,说好了是她给的,若对方胡嚼,说钱家收留了她的东西,那就坏了! “如今你我身份不同,我也不必跟你多说,按说你当自重,见到我这样候门中人,更当自觉回避!”雅秋心意既定,便换了付面孔,看书玉们如一堆大粪,只愁不能捏起鼻子,丢下这话,也不叫人配她的裙子了,即可人便向前走去,走得飞快,一下就不见了影子,前头打灯的愣住了,过会醒过来,又急赶不迭。 书玉冷笑着看其远去,酒儿则在她背后啐了一口方罢。 片刻之后,果然见有一队人马从门前走过,皆披红垂绿,中间众人围拥着的,书玉一眼看出便是林家那有名的苏姨娘,边走边皱起眉头,只听得她口中嚷道:“我叫雅秋前头探探路,她就死了不来了!这丫头如今也老道起来,不听我话了!” 小分队众人躲在门内,听见这话皆不敢笑出声来,待到人去了,刘妈妈便对书玉道:“该!也算碰见个磨人的了!” 书玉点头,却道:“却不一定。雅秋的xìng子我知道,就算磨人她也能tǐng得过去,钱家里她实在受屈太久,如今得此机会,就咬碎了牙也不肯丢的。” 众人嗟叹一回,二丫头又从背后伸出来头,皮氏伸手便推她回去。不想这里的东家娘便道:“要说干女儿,不是我今日要逞强,我看这丫头倒好,若是嫂子不嫌弃,我就做她干娘,倒是心甘情愿的。只不知丫头愿不愿意?” 二丫头不过孩子罢了,哪里知道许多?只觉得这家娘子人和气友善,自来到这里,又叫吃喝又给放花,心里便早是千肯万肯了,只是不敢点头,眼睛看住自己亲娘。m.xfanjia 皮氏亦对这东家娘心有好感,知其不能生杨,不免又多了一重同情。如今见其要收二丫头做干女儿,正是想不到的福气,哪里不肯的道理? 书玉到底多个心眼,便看候千户如何。 候千户便道:“要收只管收!这家人我是知其底细的!人最老实不过,所以才不愿意混迹官场,当个小官有什么趣?不如自家做个小买卖,自由爽利得多!因其老家杭州,每年家中来人,便贩些新鲜货sè来卖。家底子是有的,供个丫头吃喝,更是不愁。” 书玉这才放心下来,一时又好笑起来,对这东家娘道:“今儿真真是巧上合巧,看见个别人的干女儿,自己竟也收了个干女儿!” 东家娘这时已是乐得心眼俱开,拉着众人便要称谢,倒是皮老大知理,先请坐下,又叫二丫头来:“给你干娘磕头!” 当下两家人坐了下来,二丫头给东家娘磕了头,东家娘笑得见眼不见牙,顺手从头上拔下一对包金蝴蝶穿花银簪子,戴去了二丫头的头上。 二丫头从不曾收过这样的大礼,喜得头也不敢动了,呆呆地立住,眼睛也不知看向哪里,一时间整个人怔成一桩人偶,倒引得大家笑了一回。 正当乐时,外头花炮齐响,二丫头一下便回过神来,拉住小厮叫去门外放花,东家娘自然应允,大家便又出来。 二丫头当仁不让,小孩子家倒甚是气壮,取了个最大的一丈兰放在地上,又逞强从小厮手里夺过火引子来,要自己去点。 东家娘看见即刻叫止,拉过二丫头来,好说歹说,收了那火引子去,又命小厮多点上几支放来看,见花炮轰雷,灯光下杂彩绚烂,二丫头才收声不提,笑了起来。 半个时辰下来,烟花也将燃尽,二丫头最后看放过两个一丈菊和一筒大烟兰、一个金盏银台儿后,方才揉着眼睛,满足地倒在自己干娘怀里。 众人此时也预备离开了,东家娘搂二丫头在自己怀里,百般不舍得丢手,皮老大便看了自家婆娘一眼,皮氏觉得了,便对东家娘道:“嫂子这样喜欢丫头,就留丫头在这里住上一晚吧。横竖我们今儿也不回去,住哪儿也是一样。明儿早起回去,我们来接丫头就是了。” 东家娘自是欢喜,来不及点头,又怕皮氏不放心,合着她一起将二丫头抱去楼上,给其看了下处,原来她怕客房不周全,便自己带着二丫头睡,皮氏看了chuáng褥,见各sè齐全厚实,地下火盆拢着,愈发安心了。 二丫头此时乐了一天,已在东家娘怀里睡得沉沉,皮氏帮着搬她去了chuáng上,看去了外头衣裳,睡下来后方才出来。东家娘拉着皮氏的手,又细细问了些二丫头生活习惯之类的话,方才下来。 当下众人在门首道别,上车向小园驶去。 此时城里的烟花灯烛正在盛时,轰隆声此起毕伏,书玉位扒在车窗上,一路走一路看,甚是有趣。 不想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得车夫在外头喊:“小姐,这里要略停一下!” 书玉不解,只是见车已停了下来,便先从车窗向外看了看,见这里倒甚是僻静,想必快到小园了,可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将车停在这里? 正在疑huò处,因人在车内,此处无甚灯火,一时倒看不清车外如何,刘妈妈便叫前车:“皮老大,老九根,你们下去看看!” 前头应了一声,过后书玉们车上等了片刻,竟又无声无息了。 酒儿耐不住了,先就将车帘揭开,口中急道:“我倒要看看外头有个什么鬼。。。”鬼字尚未说完,她便跳了下去,只是人尚未落定地面,口中便也发不也声了。 这世上难不成真有鬼?!书玉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心想反正在车上也躲不过去,不如下去看看,亲眼见见鬼是什么样的也好。 刘妈妈且没拦住,书玉也跟在酒儿后面,下得车去。 这一下去,书玉首先便看见一匹白马,这马是熟悉的,半年前她见过多次,每回见着都与jī动和欣喜相伴,才一个时辰前,她也见着了,不过心境却换了,jī动换成了平淡,欣喜呢?却成了苦涩。!。 第三百二十二章 忍让与进取 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 、、、、、、、、、、、、、、、、、、、、、、、、、、、、、、、、、、、、、、、、、、、 高易雸骑在马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来路。这条路他十分熟悉,要从那边的街道过来,必从这里走无无疑。 他并不十分清楚,书玉们要往哪里去,不过他知道,此时城门关了,必是出不去的。因此他便在这里等。 也许她们就歇在那家了呢?不,不会,看那家楼宇窄小,必住不下那许多人。再者,事到如今,他也要碰碰运气。当真自己就跟书玉无缘?高易雸总不能甘心相信。 车来车往,一辆又一辆,总没有他刚才看见过的那两架。不过不要紧,他有耐心。说到底,此时除了耐心,他高易雸也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知等了多久,高易雸觉得天就快亮了,只是他分不出,是被烟烛照亮的,还是日头已然升起?他只是等不到她,等得心也焦了,她却总不见身影过来。 她还来不来呢?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那两架马车,总算在从灯火通明处,向他所在的黑暗里,疾驶过来。 高易雸招起手来叫停,这才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亦颤抖不住,他竭力控制住,又调整呼吸,因心跳得太快,气息已然失去了节奏。 她来了! 车果然停了下来。车夫不知何故,可见到高易雸衣着打扮便知不是一般人物,生怕出事,便叫车上人下来。 打头前车下来几人,看见是高易雸,一个个便惊住了不敢相信,高易雸示意其上车,且不必张皇,正当此时,酒儿又从后头下来了。 一见是高三爷,酒儿的hún也不见了,怎么是他?他在这里干什么? 来不及多想,书玉也下来了。 前面那人是谁?骑着白马,好似穿越千年而至。本,系期望于他生,因此生已尽;然,订画眉于再世,隔世终逢。 “三爷!”听见书玉嘴chún轻启,吐出这两个字来,高易雸几至热泪盈眶,他想她想得快要崩溃,几个月来不得排揎,回来后又见她与颜予轩共处,爱恨绞缠,令他始难忘怀。 书玉不曾想到,就算是在梦里,也没设想过这样的情形:高易雸孤身一人,在路边等候,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又怎么知道,自己会从这里经过? 突然她心中恍然大悟,刚才小楼上,他并不是没有看见自己,相反,他看见了,更留了心,所以才在这里,所以才一个人在这里。 眼见高易雸这就翻身下马,向自己走来,书玉觉得心也不跳了,那张脸实在太像宋示浩了,要说一模一样,也不为过。自己在心里爱了他多少时日?前世加上今世,一个少女的成长心事里,满满全是这个男人的影子。 高易雸强将自己的jī动到疯狂的心情按捺下去,一步步走向书玉,周围有人,不过他早是闻所未闻,见也不见,此刻除了书玉,他再看不见别人了。 不想自己才刚向前走了两步,他便发觉书玉,竟在慢慢向后退去,他再向前,她亦向后,她竟有意躲避自己吗?! 书玉心里百般纠结,她知道对方要什么,可她不能,她决定了要割舍,就不能反悔,更何况,自己与他之间,还有个颜予轩在。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对不起颜予轩,一脚踩两船的事,不是她潘书玉所为。 因此就算高易雸眼里满是恳求,就算他脸上写满了相思,书玉还是狠下心来,不看,不看。她只是后退,不停地向后退去,知道自己心是软的,因此外表必须强硬,她心里多么害怕,因隐隐约约间,也听见了期盼的声音。 你等了他这么久,等了他这么久! 可是不行,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书玉逃也似的躲回了车上,进到车里的那一刻,刘妈妈明显看出来她在发抖,遍体打着寒战。为了躲开对面那个人,那个失望绝望到肠断之人,她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前世今生,她终究还是不能与他一起,命运,有时候真叫人难以释怀,为什么这样安排?书玉躲在黑暗中垂泪,只因这一切,实在太让人感伤。 高易雸七hún不见了六魄,他不知这是怎么了,怎么她不见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瞬间,她就不见了? 她不愿意见自己?自己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连见也不愿见上一面?! 扪心自问,高易雸除了觉得母亲有些过火,自己并无一处对不起书玉,自己此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他爱书玉,他只要她,他的想法依旧与几个月前一样没变,他觉得自己与书玉之间并无障碍,只要她肯,他可以立刻抛弃家族,随她而去。 可惜的是,她并不愿意。甚至连话也不肯多跟自己说上一句。为什么?! 因为两家的恩怨?又或是。。。 颜予轩的身影浮现出来,高易雸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本来松松垂在身边的一双手,也于瞬间捏得紧紧,几日前对方对自己说过的话,又复响起在耳边。 你不就是趁我不在时,看顾了她几回吗?这又有何难?! 要争,咱们就光明正大,痛痛快快地争个输赢!高易雸发下狠心来,前面早已说过,此时他最最得心应手的,就是等待,和耐心。他绝不会就此轻轻放手,叫书玉跟颜予轩而去。 书玉此时最需要什么?高易雸心知肚明,如今他也是官场中人,回来过年时,更跟在父亲身边多日有余,他本就不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高易雸几步退回,翻身上马,扬手命车马过去。一时的忍让,正是为了日后的进取,这个道理,高易雸十分清楚。 书玉的车缓缓从他马首前驶过,车窗上的帘子尚不及放下,他一眼就看到,佳人临窗,掩面拭泪。见此情景,高易雸的心立即狂跳起来,他就知道,她的心里还有自己,一定还有自己! 一路无语,书玉来到小园,从刚才见到高易雸那刻开始,她如同失声了一般,无一丝声气音息,面上更失了血sè,惨白夹灰,十分难看。 刘妈妈和酒儿也跟着担心了一路,心里只恨那个姓高的瘟神。不知怎的,小姐见他一回,便要生病一回,想是命中孽缘,潘高两家,偏就相生相克,小姐与那公子,偏就相爱相杀。 书玉及进到房内便吩咐安歇,再无多话。酒儿和刘妈妈心里担忧,几回要开口来劝,又不知从何说起,且书玉只是摆手,意思不必多言。 一晚无语,次日一早大家便起身,预备回去。酒儿和刘妈妈悬了一夜的心,见书玉安然无恙地从chuáng上起来梳洗,方才安下心来。 书玉看见四只黑眼圈,心里感动不已,知道必是为自己所害,因此反开口安慰这二人道:“酒儿,妈妈,我没事。人说事不过三,我潘门之后,哪有那样jiāo柔?就算惯了要生病,抗也抗出耐力来了!我睡得很好,你们放心,倒是你二人,我看一会路上,必是要打可瞌睡了!” 酒儿和刘妈妈听见这话,心里松快许多,酒儿便也玩笑道:“人家好心,小姐倒来说笑!瞌睡自然是要打的,还要打鼾呢!小姐与我们同路,只管小心吧!” 书玉顺手从妆台里抽出一团棉絮来,分成两半,塞进了自己耳朵里,再向两人摊摊手,笑了。 说说笑笑,书玉梳妆以毕,出门见众人业已收拾好了,书玉依旧叫过那昨儿替自己留门的小厮来,赏了银子,方才离开。 出城前,自然要先去接二丫头。及到了昨儿那小楼,见二丫头已一脸惶恐地站在门前,等着了。 “丫头,今儿起得倒早!看你昨儿疯成那样,我只怕你此刻还在chuáng上赖着不曾起呢!”书玉看见了,坐在车上就冲二丫头笑道。 二丫头见皮氏下来领自己,脸上将哭出来似的,又忍不住地急急向前,拉住她的手不放,倒引得皮氏好笑起来。 东家娘本是陪在二丫头身边,这时便叹道:“到底是亲娘,我对她再好,她就要回家。” 这东家见人来了,少不得从门里出来相迎,这时免不了又叹些没有儿女的苦处来。 老九根便道:“昨儿我说给你的方子,你只管去药铺子里抓。若铺子里没有的药材,开了春我去山上替你寻新鲜的来,保管你一个月吃下去,就有信儿了!” 东家娘听见有这样的事,睁大了眼睛看住自己东家,又问:“此话当真?” 这东家并不十分相信,只是微微点头,候千户这时说话了:“你别不信,这老头长得不善,人却是再实诚不过的,且再对山上各种草药了如指掌,我也不说别的,他叫你吃一个月,你就吃一个月,也害不着什么,没有就没有,若真是有了,你岂不一偿心愿,有了后?!” 见自己老友也这样说,这里的东家只好笑了笑,道:“说得也是,就试一试无妨。” 于是众人告辞,东家娘又给了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说给干女儿带回去,也好无事时想起自己这个干娘来。 二丫头笑得如花似朵,自己亲娘站在身边,又有个干娘这样宠着自己,手里还抱着鲤鱼大花灯,她觉得实在太过幸福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喜从天降 回到家后,高易雸翌日亦起个大早,梳洗之后,恭恭敬敬地去了自己父亲的书房。xfanjia 此时最受高太师宠爱的又新换了姨娘,第几位连高易雸也算不清楚了,总之是这个月才入门的,年不过二八,长得自是月貌花容,又皆打扮得花浓雪艳,高易雸到时,她正风摆杨柳地从书房里出来,要叫丫鬟们送热水进去。 见是高易雸到,这新来的秋姨娘便jiāo笑着亲手打起五sè缎五彩盘金帘子来,口内只说三爷来了? 高易雸正眼也不看她,抬脚就进去了。 高太师,高郎裁,此时才刚刚从里间chuáng上坐起身来,正预备秋姨娘来替自己更衣,不想竟见自己儿子进来了。 “你倒来得甚早!他们几个还没起吧?”原来高郎裁当他来给自己请安,以为不等旁的子女,一个人就来了。 高易雸先上前行了礼,然后方恭敬道:“明儿儿子就要回去了,今儿自然要凡事勤快些。儿子一时去了,若再想听父亲教诲,也不能了。” 高郎裁听他这话,一时倒怔住了,只因从来不曾见自己儿子这样温顺听话,又对自己恭谦有礼过。不过几个子女中,他最喜欢就是高易雸,只是一向父子不和,如今见其这样起来,心中少不得大喜过望。 “其实你也不必去得这样匆忙,又或者,想要留下来,也不是难事。只是你到底想要如何?今儿倒要将主意说出来于为父知道。我也好替你打算,不至于白费了心思。”高郎裁边站起来,将手伸进秋姨娘拎着的皮袄里,边开口道。 此言一出,正中高易雸心事,他立刻向前几步,跪在了父亲面前。 这下别说高郎裁,就连秋姨娘也被惊得呆住了手,动不得一下。 “父亲一向为儿子操心,是儿子辜负了。如今我在外经月有余,父亲苦心已全了然,亦看得明白,父亲能到得今日之势,并忧烦经营这一切,如何不易。因此儿子愿意陪在父亲身边,别的不敢说,亦不求现在有个多大的功名,只望能替父亲分优,替高家争些风光志气,儿子便心满意足了。” 这话高易雸说得极为诚恳,听进高郎裁耳里,自是极为舒服妥帖了。向来高郎裁最不得意处便是身边没有个贴心说得sī密话的。外人信不过,家里几个儿子,唯高易雸最是聪明伶俐,不想偏就他最不听话,最不与自己合心贴意。 不想今日竟能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比三伏天吃了雪冰,三九天喝了热汤一样,叫高郎裁里外通透,遍体通泰。 “来来,你先起来!”高郎裁亲手将儿子扶起来,秋姨娘早送上凳子到身边,高易雸便趁势坐在了父亲身边。 “不想我竟能听到你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皇天垂帘,不望我栽培你一番苦心!”高郎裁说得有些jī动起来,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还有什么比儿子知心贴意更叫他高兴呢? 不想高兴归高兴,到底他没有因此失去理智。 “雸儿,你能回心转意,为父自是十分欣慰。只是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留在京里了?自你回来,亦有数日,我并不曾听你,或你母亲提到此事。”高郎裁此刻最想弄明白的是,儿子是一时兴起,还是有意为之? 官场不比花场,不是想来就想,想走就立刻抽身得干净的,且儿子若有个不是,老子也必受牵连,因此这事马虎不得,高郎裁必须谨慎为之。爱子是一回事,纵容,就不可了。 高易雸对父亲的心思早是揣度得明白透彻,亦知必有此一问,因此陪笑,对父亲开口道:“父亲问得应当,儿子前面有许多孟浪不妥之处,如今父亲生疑,也确实有理。只是如今儿子再不肯如以前那样,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男儿在世,若没有功名,想求别的,只是痴心妄想。因此儿子发狠下了决心,必要在功名路上求个好处,且高家如此家业,若没有个能站出来替父亲分忧解难的,父亲自是辛苦不提,就外人看了,也不像样,父亲每每提及,忧烦焦虑,儿子心下不安,更当发备才是!” 一席话说得高郎裁心里如被熨过一样舒服,秋姨娘却有意在身后咳了一声,见高郎裁不说话,她便笑着对高易雸道:“三爷话说得自是好极了!想必是太太教导的吧?依往日三爷的心xìng,哪里是说出这样话的人?” 高易雸目光如电,瞬间将秋姨娘周身闪了个遍,面上不觉带上冷笑,并不理会她,只对高郎裁道:“母亲并不曾提过这事。经过前事,母亲知道儿子是不可勉强的,因此也将那心淡了,前日我去请安,她倒还说,好不好的,只随儿子去吧。父亲听这话,可是能教出刚才那些的人说出来的?况且父亲最了解儿子,儿子岂是几句话能说动心的人?” 高郎裁本被秋姨娘提点着,亦有些怀疑,如今听了高易雸的话,倒将疑心解去大半,的确,若高易雸是个肯听劝的,父子关系也不必僵到今天了。 想到这里,高郎裁不耐烦地冲背后秋姨娘道:“你在这里多什么嘴?有你什么说处?!还不赶紧下去,叫人送了饭过来!三爷今儿陪我这里用饭,你去门口说一声,若他们几个来,只说不必来请安了!” 秋姨娘一肚子恼火,因见高郎裁脸板下来的,便不敢发作,又见发了话,只得先出去料理。 高易雸看看其背影,亦笑着说了一句:“父亲如今上了年岁,还该多保养些身体。这家里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二三百口人,都指望父亲一个而已。儿子只恨幡悔的迟了,父亲这样辛苦,儿子却总叫父亲操心,实在是不孝!” 这话前面一半,因说中高郎裁生平最大缺点,好sè,引得他心里有些不快,可后面半截又险不曾将他眼泪说下来,实在儿子没有这样体贴孝敬过,便又令那不快,伏下去许多。 “你母亲近日可好?”高郎裁想了想,问道。 高易雸垂首恭敬道:“还是老样子。昨天儿子去看过,精神还好。” 高郎裁又想了想,便试探地问道:“今儿这话,真不是她叫你来说的?” 高易雸不觉微笑起来,抬头望向父亲道:“母亲一向指望儿子能有出息,若说儿子话里没有母亲的意思在,实是欺骗父亲了。不过儿子的决心,却是自己下的,父亲是知道儿子的,若不是自己拿定了主意,凭人怎样去说,是不肯回头的。” 高郎裁这才全然放下心来,因了秋姨娘,他本有些疑huò,高易雸今儿大早这一出,会不会是太太姨娘们争风斗气的产物?早说过官场不可儿戏,儿子若是一时玩笑,老子可就要吃苦了。 宦海沉浮多年,高郎裁能屹立不倒,靠得就是这份小心,和处处怀疑。 只是两回试探,高易雸的回答都令他十分满意,且听上去不似假话,高郎裁心里不觉打定了主意,既然儿子要留下,那就留下吧。 “既然如此,正好。昨儿进宫,太妃还问起你来,说年间怎么也不见你进宫给她请安。我替你打个马虎眼混过去了,今天你就跟我进宫,去见太妃。你的事若是太妃发了话,就好办得多了。”高郎裁笑着看向自己唯一的嫡子,说道。 高易雸自是面上欣喜,先起来跪谢过父亲,方才重新坐了下来。 秋姨娘门外轻轻问了一句:“老爷,饭来了,可就传?” 高郎裁点头,高易雸便道:“请姨娘就传进来吧!” 秋姨娘脸上挂了霜,带了人进来,一时将饭菜摆完,高郎裁便对其道:“昨儿我放在屋里的那只匣子呢?” 秋姨娘听见便进去里间,片刻便取出只红漆描金龙凤纹小盒子来,却是捧在手里,犹豫不决的样子。 高郎裁也不理她,只对高易雸道:“昨儿太妃赏了对粉盒,你吃了饭,带去给你母亲吧。” 秋姨娘一听就恼了,本为昨晚说好了,这两只宫样鹦鹉卷草纹云头形金粉盒是要给她的,老爷已是应允了的,怎么这小子一来,给了几句好话,老爷就要反悔?! “老爷!”秋姨娘将身子扭成个扭股糖似的,也不管高易雸在场,贴在高郎裁身上,莺声呖呖地jiāo道:“昨儿老爷已将这东西赏给秋儿了,老爷怎么忘了?” 高易雸见其一派的妖娆dàng逸,心里冷笑,嘴上却不吐一字。高郎裁却有些脸红了,这丫头是从娼馆里买来的,因看其长得好,他一眼取中就买了下来,如今看来,确实是少了些规矩。因此他心头不爽,便冲门口站着的一个长随使了个眼sè。 “闭嘴!才老爷已经说给你,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没听见也罢了,三少爷这里坐着,你脸上忒大两个窟窿,就白长了看不见?”那长随跟了高郎裁多年,可算他心腹,如今自然心领神会,上来将秋姨娘呵斥几句,伸手便将人拎了出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欢喜异常 女人对高郎裁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这个没了,正好,下一个没准更好。见人拖走了秋姨娘,高郎裁连眼也不多眨一下,只将那盒子接过来,放在了高易雸手里。 高易雸此时才真正地明白了母亲的苦处。若今日不是自己来这里,还看不到这样一出戏。看起来,父亲没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就算是母亲,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他也不爱。 女人对父亲来说,不过如此罢了,似手边养的几只宠物,喜欢就给些吃食,不喜欢了,一脚踹去门外,也是常事。 若不是因为有了自己,母亲还不知过得怎样凄惨,若不是因为自己今天过来,父亲可能还想不起来,家中还有位正头娘子,诰命夫人,若不是因为自己过来,秋姨娘只管爬去了母亲头上,父亲看见也是可以不理会的。 这也难怪,当初母亲会逼着书玉写那那封信了。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唯一依靠,就算是平日再温顺无争的人,也是要备力拼一把的。 这也是自己的错,高易雸在心中默默叹息。若自己能早日醒悟过来,母亲不至于受累,书玉,也不至于心碎。 想起昨晚书玉在车上黯然悲泣的模样,高易雸的牙关,不由得咬紧起来。 高郎裁看出儿子正若有所思,便道:“这不过小事罢了,你且用饭吧。”说着又招手叫来人:“去太太院里,说今儿中午,我跟三少爷去她那里用饭!” 那人应声去了,高易雸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母亲听说这话,一定会乐疯了,他想。于是顺手便将那只惹得秋姨娘出去的漆盒,交去那人手里,一并带了过去。 一时饭毕,高郎裁便带着高易雸,进宫去了。 高太太本来还不曾从chuáng上起来,反正她这里冷清惯了,一向也不会有人来。不想就听见外头有丫鬟飞跑进来,口中失声道:“太太太太!” “失心疯的小蹄子!一个个闲的声唤怎的!大清早起来,喊什么喊!”高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正好眼前有只绣花靠垫,她拿起来便从chuáng上甩了出去。 那丫鬟吃了一记,不当什么,依旧连喊带笑:“太太,喜事临门了!“ 高太太满心纳闷,正不知何意,鸢儿揭开chuáng前帷幔,亦是欣喜异常,满脸红光。 “你们几个发得什么疯?”高太太怒极,她没打算起来,正想再躺上片刻,这丫头倒擅自主张起来。 “恭喜太太!”几个丫头地下跪着,口中一条声地道。 高太太怔住了,鸢儿抬起头来笑道:“老爷才请人过来传话,说今儿中午与三爷同来太太院里用饭!还带了这只盒子来,说是太妃昨儿赏的,就给了太太吧!”说着将那匣子呈上。 高太太简直被这从天而降的喜事弄得头晕,老爷已有经月不曾来她这里,平日除了年节间更是连脸也不曾照过,怎么今天这样起来?还送上太妃的赏赐?那几个姨娘向是闻见血就叮上去的,怎么能轮到自己? “三爷人呢?”高太太恍然间多问了一句。 “听来人报说,三爷起了个大早,去到老爷房里,两父子秘密说得半天的话,就连秋姨娘也被叫出去不让听呢!过后老爷就高兴了,这不,才还带了三爷进宫,说去给太妃请安呢!”鸢儿说到最后,声音都抖起来了,她知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太太盼了多年,总算有指望了。 “此话当真?”高太太也不顾自己尚穿着小衣,立刻就从chuáng上翻身下来,坐在chuáng沿上就问,常年暗淡的眼光,如今瞳神yù活。 “鸢儿不敢撒谎!” 只这六个字,高太太瞬间就从半梦半醒间活了过来。 “你们几个还愣着开什么!今儿要做的事可就多了!”高太太一声音令下,整个院里人都翻腾了起来。 房间里,院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不说,更加上四五个熏笼,熏得扑鼻喷香;湘帘翠幔,绣被锦衾,摆设重新换过,力求津雅;花几上梅瓶里,时新鲜花供着,博山炉金鼎中,百合香暖香焚起。 为求吸引,高太太更即刻命人去花房里要来几盆珠兰茉莉,就摆于暖阁外花几下,微风一动,便有一阵阵的花香从帘隙中间直透出来。 本来因老爷总也不来,书案便收了下去,这时也命人从后头拿将出来,案头摆着的,都是些夏鼎商彝,斑烂绝俗,书架上放着的,都是些金签玉管,名贵非常。 还有什么地方不到?高太太看着众人手忙脚乱,自己心里则是焦急异常。 多少天他没来过了?此时务必要一切精心,做到最好。 于此同时,高太太心中亦求天神菩萨保佑,保佑自己儿子在太妃面前一切顺利,只因她确实知道,如今眼前这一切美好,都只因儿子回心转意,肯听自己的话了。 总算心机没有白费!高太太想想简直要落下泪来。本以为儿子知道真相,再不肯理会自己了,不想他竟就经幡然悔悟,走回了正道。 高太太此时已乐得心dàng目摇,精hún全失,哪里会想到,高易雸此番举动的真正目的?无论如何,只要儿子肯回头,肯努力在父亲面前做个好儿子,为将来继承家业努力,她就再无不满,再无忧虑了。 “这样不好,这香几还该摆去那头!不不,算了,那边也不好,还是放这里吧!”高太太将下人们指使得滴溜溜直转,却没个确实主张。 鸢儿见太太慌乱成这样,知道心中必是大喜的,于是上来扶住道:“太太且叫他们自行料理去!又何必在这些事上烦神?倒是要好好将自己打扮得精神些,一会儿老爷三爷到了,才显出好呢!” 一语提醒高太太,自己才起来得急,身上不过几件家常衣服,这如何使得?! “将里头衣服箱子都开了,由我细细捡来!”高太太一声令下,鸢儿笑逐颜开地去了。 不过片刻,高太太头上身上,便通换了新模样。 大红撒金龙凤花卉纹织锦缎袄,外罩墨绿飞凤天马纹灰鼠披风,底下便是一条宝蓝sè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头上八宝攥珠凤钗关着,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戴着,又围着攒珠勒子,手上则是一圈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一对赤金镶翡翠sè猫眼石坠子,如秋水一汪,直在耳边打转,闪出逼人的富贵之气来。 鸢儿将高太太妆扮完毕,镜子里又检查过多遍,最后薄薄施上一层脂粉,望去云鬓花颜,容华艳冶,鸢儿不由得赞道:“太太今儿如此精神,别说三爷见了高兴,就连老爷只怕也是喜欢的!” 高太太对镜理妆,听见提到老爷二字,不觉嗔道:“他会喜欢我这个老太婆?平日正眼也难得瞧上一瞧!” 鸢儿陪笑道:“那也是被三爷气的。如今三爷回心转意,太太只看,老爷身边这许多子女,偏只带三爷进宫去见太妃便知,老爷心里,最疼还是三爷,和太太呢!” 高太太被说得面泛红霞,复又看了镜中人一眼,确实黛sè浮香,珠光聚彩,说起来,当年的自己也是出名的美人,如今美人迟暮,风韵却依旧还在。 “你别只顾了这里打牙闲话,外头酒菜布下了没有?说话就到中午了,爷俩也快回来吃饭了!”高太太忽地从镜前站起,想想竟还有诸多事情没办,不免又有些慌乱起来。xfanjia 鸢儿忙将其扶出去外间,亲眼看着人摆下桌子,几个小厮抬了一张八仙倭漆桌来,过后厨房里送上螺甸彩漆手盒,内有二十四器随方就圆的定窑磁碟儿,俱是稀奇素果——橄榄、凫菰、苹果、葡萄、栾片、香橙,山珍海错,下酒之物。金镶的雕漆茶杯儿,又预备下桂**的松萝茶来,总之一应俱全,该有的都有,只等人来了。 高太太看了满意,心才略放下来,又想起件事来,忙叫鸢儿:“二门外找个稳妥的小厮,叫看着爷将来时,来院里报个信儿!” 鸢儿忙应声去了,几个丫鬟们继续在屋里忙着,高太太不叫她们闲下来,务求将一切办得一丝不乱。 好容易挨到中午,听到那小厮的脚步声响起,高太太觉得心都要跳出腔子去了,果然鸢儿出去听了回话,笑着进来道:“太太,老爷和三爷回来了,正在二门外下马呢!说话就到!” 高太太几步出了门口,直接站在了台阶上。 片刻之后,果然听得院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阵靴子声响过之后,几个小厮先抬了只箱子进来,过后就见高郎裁在前,高易雸在后,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怎么今日这样齐整?父子俩想起到我这儿来了?”高太太心中狂喜,面上却保持雍容大雅之态,手里捏了方罗帕,口中轻轻说道。 “来看看你,雸儿一早就去了我书房,过后又进宫给太妃请安,就没顾得上来你这里。我说正好,一起去吧。这不就来了!”因高易雸今日在太妃面前有礼有节,谈吐从容,举止端雅,太妃极为高兴,因此高郎裁也欢喜异常,连带着对高太太也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sè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探定风声 感谢热恋^^亲的打赏支持! 、、、、、、、、、、、、、、、、、、、、、、、、、、、、、、、、、、、、、、、、、、、 “母亲!”高易雸上前行过礼后,方指着地下那箱子道,“这里头都是太妃赏的,我想着,除了父亲,这家里也唯有母亲有这福份消受,就命人直接抬进来了!” 高太太闻言抬头,儿子这样说也罢了,再看夫君,竟也默然应允,由不得心里生出极喜来,连叫丫鬟的声音都有些高得找不着调了:“鸢儿!” 鸢儿笑嘻嘻上来,先给太太道过喜,方才将东西收了下去。 于是这里用饭,高太太见一家子今日竟能和美,自是满意之极。饭后太师正要去书房小憩片刻,高易雸与高太太便苦劝不如就在这里,高太太亦道一切打点就序,太师想想,才正是被儿子劝多了几杯,这会子上了头,也就懒得走路,高太太便亲自扶着进里间去了。 不一会儿,高太太出来,见高易雸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雸儿,今天你可算替为娘的争了口气!”高太太缓步上前,未曾开言人先笑。 高易雸眉头微微一皱,过后却放松下来,亦笑对母亲道:“这不是儿子该做的?可惜迟了些。” 高太太喜不自禁,什么时候儿子变得这样乖巧懂事了? “迟些怕什么?此时你正当壮年,你爹有意栽培你,还怕不成材么?对了,雸儿,今**二人进宫,可曾听太妃说些什么?若是她有意帮忙,你的前程就更不必。。。” 高易雸打断自己母亲的话,这回是真正的将双眉皱了起来:“太妃对儿子倒是很好,只是对爹爹,却有几句箴言。” 高太太心里一慌,忙问:“太妃有何话说?” “太妃劝爹爹说,钱财终归是身外之物,高家如今鼎盛之极,再无可缺了,倒是要想个法子,保存基业,务求无失为上。” 听过高易雸的话,高太太心内愈发慌张起来,又道:“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什么人在皇帝面前种下话了不成?太妃这才有意提点你爹?” 高易雸先是点头,过后却摇头叹息道:“也不是种下话儿,却还是为了上回李学士那件事。” 高太太一听就气道:“什么死不了的李学士!要我说,还是姓潘的惹出来的事!要不是他,哪有什么李学士?若没有这起人,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烦心事!” 高易雸将头摇得愈发厉害了:“娘!这话不是道理!就没有姓潘姓李的,总还有姓张姓刘的!这事办得不公,怎么怨得人家说呢?再者,皇帝心里也不是没有青红皂白的,若不然,也不需那日太妃发话,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高太太沉默下来,细细想了半日,方才小心问道:“那你爹怎么说?” 高易雸还是摇头,道:“爹爹自然也是为难的。郭高两家联姻,有事,也不好不帮的。” 高太太眼珠子一转,口中不觉漏出句话来:“什么联姻?那丫头不过是个姨娘养的。。。”话一出口,看看四周下人,又赶紧收了回去。 丫鬟们会意,纷纷回身避了出去。高易雸见时机成熟,当即便道:“可不是说?!且不说大姐姐,这事闹到后面,郭伯父若不知收敛,越闹越大,皇帝又早是心中有数,万一事情败lù,岂不是连爹爹也连累了?!” 高太太听得心如五脏内腹如被刀绞,一时间惊开六叶连肝肺,唬坏三hún七魄心,话也说不上来了。 高易雸趁热打铁,随即就道:“如今之计,正该劝爹爹远了郭家。他们不听劝不知死活,咱们又何必抱着一齐死?” 高太太犹犹豫豫道:“可就算远了他们,那件事到底你爹也脱不了干系,一时查出来,终究是要获罪的。” 这个,高易雸也早虑到,说到底,他是高家的儿子,不可能为了个女人,欺灭家人祖宗,也是时代所限。 “爹爹并无大过,只是替郭家说了句好话罢了。究竟事情都是郭家办的,银子也不曾过了爹爹的手里。郭家就有谢礼,也是说得过去,两亲家怎会没有年间礼物来往?再者,太妃且在,不可能看爹爹有事不管。” 说到这里,高易雸喘了口气,再看看对面母亲的脸sè,见无否定的意思,方才又说了下去: “相较这个,倒是被郭家牵连着出事,要好得多。金珠如土,一朝难买平安,就此时有再多钱财,一朝获罪,万般皆空。” 高太太还在犹豫:“若如你如说,郭家的事败lù,你爹爹也不过是帮衬着说句话罢了,如今又何必。。。” 高易雸再度打断母亲的话,急道:“如今正要与郭家撇清干系,将来才好说只是帮衬而已!” 高太太不说话了,垂首想着什么。 高易雸口中便轻轻念起一句话:“泼天的富贵,堆金积玉,难免项下一刀,这是老话,却是有理。” 高太太不由得身上一个jī灵打过,复又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忽然她想起一事来,立刻将手伸出来,紧紧拽住儿子放在桌上的手,口中发狠,逼问道:“你说了这许多,又做得如此孝顺,是不是全为了那个姓潘的丫头?!” 高易雸坦坦dàngdàng看着母亲,神情自若地开口道:“若说一丝没有为她,实为假话。可儿子刚才话里的意思,究竟有没有道理?儿子现在所做,又究竟合不合父母心意?” 高太太怔住了,手便情不自禁地松了一下,高易雸立刻便道:“既然如此,为她也正是为了自己,为了高家,又有何不可为之呢?!” 高太太慢慢将手缩了回来,复又将膝上一方罗帕捏得铁紧,半晌方道:“要依你说,该怎么办呢?你说出来,为娘的斟酌斟酌,看可不可行,再说。” 高易雸笑了,心里长出一口气去,于是将头凑近了母亲,如此这般,细细说了一番,高太太听见后,先是不动声sè,过后忍不住点头,最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很好,就这样办吧。” 该说得说完了,高易雸起身便要离开,高太太看其背影坚决,知道拦不住,只好凭他去了。 高易雸前脚回到自己屋里,后脚就听得外头小厮来报:“三爷,颜家二爷来了,在外头等了半日了!” 高易雸才刚刚放下来的心,复又悬了起来,脸上不觉有些不耐,他来做什么?! “请颜二爷进来!” 蝶儿殷勤上来,替高易雸更衣,口中不觉乐道:“三爷今儿才算醒过来了!也不枉我们前面那许多口舌了!” 高易雸听见这话心里就有气,因想起当初的事来,更想起颜予轩的话:你的丫头欺负她! 丫头正指得是蝶儿无疑了,因当日自己带去东恩馆的,只她一个。 想起这些来,高易雸不由得推开蝶儿,道:“你去打点茶水果仁碟子,看人来了也不知收拾!” 蝶儿红了脸,不知自己哪句话惹得他生气,又不敢再强,只得将换下来的衣服收了,人便出去。 一时颜予轩人到,丫鬟们外头打起帘子来,进来时,见高易雸正端端站在门前,面对自己,眼里隐隐有火。 “颜二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高易雸冷冷地开口,连个请字也不曾提。 颜予轩无所谓,反正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攀交情,心里更是明白,现在的形势下,对方不可能给自己好颜sè,因此来时路上,他便打算好了一切应对。 “无赐教一说,不过有事相求高兄罢了!” 颜予轩的话令高易雸更加生气,口中便道:“不敢当不敢当!颜兄今日客气,说到求这个字,却是小弟不敢承受。” 颜予轩并不理会,正要开口,却听见屋外有衣裳綷粲声,回头看时,原来是蝶儿,捧着只诺大的托盘,进来了。 不过片刻工夫,蝶儿便预备好了十只五彩细磁碟果子,这时便叫个丫头进来,与她一齐搬上桌去,又是一只甜白釉的宜兴茶壶,两只青花山水人物茶盏,安放于二人面前。 “三爷,请颜二爷坐下吧,这样站着如何说话?”蝶儿巧笑着,将托盘收于xiōng前,又对高易雸轻声劝道。 “没你的事,你带人出去!”不想高易雸吐字铿锵,三言二语就将她打发了。 蝶儿看看不好,也不知这二人间出了什么事,赶紧将丫鬟们一起带了出去,又将门带上,自己则坐在台阶上,小心不让人进去。 高易雸只管站着,语气更不好起来:“想必颜兄此来,不为吃喝!有话快说,我没那许多闲工夫相陪!” 颜予轩点头称好,他也正有此意。在高家多呆一刻,都叫他头疼添上三分。 “高兄今日进宫觐见太妃了?”颜予轩一出口就打到肉处。 高易雸鼻子里哼了一声,回道:“正是。怎么?” “太妃可曾提及潘家的事?”颜予轩此时也不顾忌讳,直奔主题而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痛快打一场 高易雸眯起双眼,有意将对面的颜予轩上下打量一番,不想对方亦正如此相对,看来这二人,都在竭力揣摩对方的心思,却又同样费心费力,不想叫对方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其实说穿了十分简单,二人同为一个人,同想一件事。不过这条路却是太过狭窄,并容不下两个人的,因此他二人虽是同向相行,却免不了相互排挤,并除去一人方能顺利前行的。 “太妃不过说些过年的吉利话罢了,并无他事。”斟酌再三,高易雸还是没说实话。xfanjia 颜予轩急了,向前一步,怒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高兄还这样不当回事?!前日高兄去看我时,曾说过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真要帮书玉,还要用心用智才行!这话我现在回赠给高兄自己!” 高易雸慢慢低下头去,心里掂量再三,一人力量终归有限,而这世上唯一信得过的,却只有颜予轩一人。因这事于他重大,他是不可能出卖自己的。 当然了,原因也是书玉。说来可笑,却是实情。 “太妃倒没提潘家,只说郭家后伸得太长,只怕日后难以收拾,叫我爹倒要避讳些才好。”犹豫再三,高易雸总算说出实情。 颜予轩大喜,目光里顿时熠熠生出光来,高易雸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只当对方得了意,过后想想,却又泄气,因这事也是自己所愿的,只是再想想,又不服气。 “颜兄且不要得意,书玉究竟心属何方,现在还难说一定!”怒极之下,高易雸忍不住口中直道:“也许我与我并肩,将这事办成了!可并不代表,我就将她拱手相让!事成之后,倒且要看各人缘分呢!” 听了高易雸的话,颜予轩心中不禁顿生涟漪,可他亦知,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替潘家洗清冤屈,还潘士杰一个清白,这样书玉方能恢复身份,后事,也才能一续。 “高兄这话且不必说了!总之你我协力,先将事情办完了再论!”到底颜予轩沉着得多,说出话来,高易雸也不得不听。 “不知颜兄有何打算?” 见高易雸总算恢复正常心智,不再句句有所针对,颜予轩便将自己打算一一说出,和盘托尽。 高易雸字字句句认真听着,先是摇头,过后两人商量着,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最后总算将计划拟定下来。 “如此甚好。”颜予轩一边点头,一边yù坐下来,先是等了半天,又站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他也实在有些tuǐ酸了,亦觉出些口渴来。 “谁请颜兄坐下了!倒甚大的架子!这里不是你颜家!谁许你这样放肆起来?谁又与你这样相熟了?!”不想高易雸一句冷冰冰的话出口,倒叫颜予轩尴尬难堪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人定在半空,不由得心头火起。 “就算是个犯人,也要叫坐叫给口水喝的吧!”颜予轩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得飞快,又自管自倒了杯茶,咕嘟喝了下去。 谁知高易雸二话不说,上来就将他手里茶碗打落,只听得“豁啷啷”的一声,茶碗落在地上打得粉碎,颜予轩一件天青sè步步高升团花灰鼠皮袄,亦被淋淋漓漓的泼得全是茶水。 颜予轩怒火冲天而起,一出手便将高易雸推开,后者不妨他竟动手,身子向后一个趔趄,几不曾栽倒。 “你竟敢动手!”高易雸怒喝。 “难道不是你先上的手?!”颜予轩火极。 高易雸将身子立定了,稳了稳神,随即飞扑过来,颜予轩更不示弱,二人随即纠缠在一处,厮打起来。 “你这不知死活的混帐小子,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别嘴里扯混!还不知是谁教训了谁!今儿见你见识小爷的厉害!” “我呸!” “看你再嘴硬!” 蝶儿正在外头呆坐,忽听得屋里动静大了起来,且有高声喝骂,又有凳子落地的声音,最后一声轰响,紧随着就是一阵玎玲咣啷,想是桌子倒了,碗碟俱碎。 蝶儿吓得hún飞魄散,不知里头出了何事,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冲进屋里去,不想刚进去,人就傻眼了。 高易雸和颜予轩二人皆如斗败的公鸡,身上一片狼籍不说,脸上各自挂了彩,颜予轩手也破了,正向下滴血,高易雸嘴角则明显裂了个口子,看来是中了一拳。 “三爷!”蝶儿愣了半天,总算说了句话来,只是身抖心颤,不免带上了哭音,随即人就扑了上来,只是见其到底都有伤,一时不知该顾哪里为先。 高易雸懒得理会,一把将她推开,手指颜予轩道:“今儿不算,这桌子碍事!下回爷再好好跟你斗一回!” 颜予轩桃花眼里全然不屑,冷冷开口道:“无论何时何地,颜某总是奉陪!” 高易雸怒视对方,颜予轩亦愤然回视,蝶儿吓了个动不得,不知这二位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颜予轩哼了一声,便抬脚向外,边走边道:“今日且放着,看你这样,也不必再强!只待下回再说!” 高易雸向地下啐一口血水,更连话也不说。 颜予轩正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并不回头,只重重地开口道:“那件事,你可别忘了!” 高易雸捏了捏拳头,口中只吐出两个字来:“放心!” 蝶儿眼睁睁看颜予轩去了,高易雸自顾自转身向里间去了,这才回过神来,不觉连哭带叫道:“来人,快来人!传太医!” 却说书玉,人在东恩馆,再不闻京中事宜,除了挂念父母,倒再无他想。颜予轩和高易雸就像是两个美妙的梦境,最终离她而去。 自元宵过后,颜予轩再不曾来过,她便知他有难处,自己这样的身份,即便他想,也是不能够的。她并不怨他,要怨,只怨这世道,竟令好人méng难,坏人嚣张。 因了父母的事,她知道颜家不可能容她,心里挣扎过几回,也就不再去想了。 高易雸更不曾出现过,他在书玉心里,早如绯sè的泡沫,一遇到现实,自然而然就破了。 事实是,现在的潘书玉是个老板娘,要顾一大家人的口食,因此她从早忙到是晚,夜里上chuáng挨上枕头就睡了,哪里还有闲事想那些心思? 这样也好,书玉自己安慰自己,不揭开疮疤,便不会流血。虽隐隐还有些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这二人不曾出现,钱老爷钱太太更不可能来东恩馆看望书玉,前者不敢,后者?想也不会想到。 倒是兰纬,一个月后来过一回,带了些新鲜的消息给书玉,亦是有喜有悲的。 “李学士已复官,并任原职。皇帝还是信得过他的,只要他不提那件事。”兰纬同情地望着书玉,说道。 书玉默默点头,事到如今,除了认命,她还能怎样?真恨不能于金殿上摇醒那皇帝!她在心里发狠,却也只能做到这步了。 “听闻京中传言,高家三爷留于京中,太师求了太妃,替三爷谋了个五品闲职,看样子是走上青云路了,也是一帆风顺的很。”兰纬本是无意,因提到李学士方提及高家的事来,不想打中书玉心门,愈发叫她沉默下来。 兰纬见其闷闷不乐,于是想出件可笑的事来,忙说道:“对了,妹妹想必猜不中,雅秋又回府里来住了!” 书玉听了将头抬起,似有不信地问道:“怎么会?林家苏姨娘的干女儿是她好不容易,费尽心机谋来的,怎么会这样轻易丢了?” 兰纬捂嘴笑道:“说起来,也是野心太胜的关系。选妃之事雅秋没中,想想也不可能中,太妃亲身守着,哪里有她的份?不过面子光罢了。不想沾上这林家苏姨娘,雅秋就赖进了林家不走了。苏姨娘本心喜欢雅秋,便时时事事带着她,雅秋若真顺从地做个干女儿,倒也好了。可惜她心太高,自知选妃无望后,竟将眼光放到了林尚书身上。苏姨娘不是傻的,几回一看,便学苗头不对,一句话的事,雅秋就又被打回了原地。” 书玉不觉也笑了,口中只是叹道:“说起来也是钱太太做下的孽!若不是她逼得太狠,雅秋也不至于,她也不过想为自己,跟她娘争一口气罢了。” 兰纬点头,不觉也道:“提到争气的事,倒是我那钱大爷,方才真正替钱家争了口气。” 书玉明白,必是捐官的事成了,果然兰纬浅笑道:“上回说给你的事,成了。也是我爹下的工夫。只是凑银子的时候,钱太太又说拿不出手。没法子,只能搬我的嫁妆箱笼了。好在钱帆这人还不算坏,也许将来靠得住,也未可知。” 书玉拉过她的手,道:“表哥是个心里有数的,以往你二人常有争执,也不过为了颜二爷。如今你这样为他,他必不得负你。” 兰纬听见书玉提到颜予轩,不由得看向对方,书玉恍然觉出失言,将手松了,便yù起身离开!。 第三百二十八章 贵客临门 见二丫头过来,酒儿慌着就前头去了,想想心事,人便有些站不住,靠在柜台上只是发愣。 正巧前门进来几位客官,见入内无人招呼,又见酒儿只是呆住不理,便有些着气,走上前来照脸叫了一声:“小二!” 酒儿被唬了一跳,人随即醒了过来,气也跟着涌上心来,张开嘴就回道:“叫什么叫!有凳子只管去坐!没凳子门外等着!叫得姑奶奶我hún都掉了!你赔得起么?!” 前头叫喊的这人便闹了,手指到酒儿脸上来就骂:“怎么你不是小二?不知道招呼人的?看爷几个进来话也不说一句!有你这样开店的么?要不是听这里人都说你这里饭菜精致,狗才到这里来!” 酒儿鼻子里喷出一团冷气,开口就道:“正是!狗才到这里来!” 这人愣住了,过后反应过来,又窘又气,于是复又将指头戳到酒儿脸前,正要再说,酒儿恼了:“说话就说话!偏爱用个指头戳人是怎的?!你指头偏比别人长些?倒爱卖弄!我细看着,倒是短了许多,可是长久戳出来的祸?!” 一席话说得后头一人笑了起来,于是用手里一把牙骨真金面扇子点了前头那人一下,口中便道:“你说不过这丫头,罢了罢了,且收声去吧。” 见那人脸红红地下去,酒儿得了意,于是复睁大了眼睛,细将这几人看过。 打头的正是刚才说错说话的,身穿一件宝蓝绸狐皮袄,紫糖sè方脸,两撇浓须,有四十来岁的样子,身后几人也差不多打扮,不过有一个长得甚是白净,且是无须。 倒是中间那人,正是刚才打断前人说话的,身穿松花绿海龙皮袍,唯他戴了顶宝蓝大呢盘金小帽,面前还订着一个点翠赤金牡丹花、内嵌羊脂玉帽花,那玉油润白腻,细滑如脂,个头甚大,且手上亦有硕大一只乾绿翡翠班指,明晃晃的,耀人眼眉。 看来是阔佬!酒儿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既然这人一句话就叫住了他人,想必就是个打头的,看其衣着也在他人之上,于是她堆上笑,过后只冲中间这人道:“客官,楼下人多事杂,不如请客官楼上雅间里坐坐,可好?” 这人看楼下确实也没了座,便点头应允,并笑对酒儿道:“此时已过了午饭的点儿,你们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想必生意好做得很吧?” 酒儿见这人说话和气,且说得很合自己心意,不由得也笑着回道:“好不好的,毕竟是大家赏脸。不过我家小姐做菜手艺好是不假,一会儿客官试过便知。” 因正走到楼梯下,酒儿叫声小心台阶,又向身后看去,无意中看见跟着来的人中,有几个衣襟随步而起,里头竟佩着刀剑。 酒儿心下一惊,不知这人来头如何,只是愈发小心着伺候,生怕有误。 待上了楼梯,酒儿将这群人领进最里一间雅间,听得后头人叫:“朱五爷小心!”回头看去,原来喊得正是刚才与自己说话那位。 “各位客官里面请,菜单就在桌上放着,我去叫些茶水来,一会过来伺候各位下单!”酒儿丢下话儿,飞快就下楼去了。 “小姐小姐!外头来了一伙怪人,个个穿戴不凡,有几个身上还带着刀呢!”酒儿人未及到,声音先到,将厨房里正忙着的各人,吓了一跳。 喜子早将汤喝完了,正帮着皮大洗碗,听见酒儿的话,伸出头去道:“真的假的?难不成来了个大官?” 刘妈妈摇头道:“不像!若是大官来了,怎么不见县太爷陪着过来?” 毛娘子也道:“要不就是个做生意的阔商?随身带了些保家护院的?” 书玉正将锅里菜盛出碟子里去,听见众人说话,不觉好笑起来:“管他大官阔商,来到东恩馆就是客官!只要他不是付不出帐,理他是谁呢?只管将菜点了来,下锅做出来,托盘呈上去就完了!” 酒儿想想有理,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叫这几个人唬住了?想必是因喜子来搅乱了自己心境所至,因此便冲喜子甩了个白眼。 喜子看见了只当没看见,转身又去洗碗了。刘妈妈听见书玉的话,早取了雕漆茶盏来,开了雪水坛子,泡出一壶好茶来,皮氏和毛娘子亦装出十只果碟子来,酒儿便用个托盘盛了,送了过去。 顷刻人回来,便将点好的单子带了下来。书玉接过来一看,好家伙,来了多少人?从头至尾,竟点了二十道菜,这是要吃到半夜么? 因叫过酒儿来问,酒儿也无奈得很,说那个什么朱五爷问这里什么菜出名,她便随口说了句样样都出名,不想这爷倒爽利得很,样样出名,便样样都点了。 书玉没了法子,谁叫开门做生意呢?客人最大,点就点吧,只要付得出银子,她也没什么好驳回的。 当下厨房里众人将别的事都停了,一心一意只顾伺候楼上这一户大单了。好在此时楼下客人也用得差不多了,便只叫柱子前头收钱罢了,楼下更无他人,因此倒也周转得顺利。 酒儿和良儿跑了几个来回,总算将菜上齐,书玉们后头厨房里也得以喘息,正要坐下来喝茶,不想却听得良儿外头叫:“小姐!” 书玉只得强撑了身体,预备又站起来,刘妈妈看不下去,替她回了一句道:“什么事?” 良儿急匆匆跑了进来,道:“小姐,楼上朱五爷请小姐上去说话呢!” 书玉心想必是有菜做得不好了,她是这里主厨,又是老板娘,自然有事要自己来解围的。于是书玉对刘妈妈道:“我去看看,一会儿就来。” 刘妈妈哪里放心,遂跟在后头也去了。 打开雅间的门,书玉便见一桌子人,正吃喝到兴处,说说笑笑的,且盘子里也清了将近大半。 看这样子,不想是有事啊? 书玉心里疑huò,少不得上来行了礼,微笑问道:“听说诸位爷叫小女子,不知有何事吩咐?” 酒儿正在里头,替人斟酒,看见书玉进来,忙凑近上前,暗指中间那人,小声道:“那就是打头的,人家只叫他朱五爷。” 书玉听得明白,遂笑意盈盈,冲那人道:“这位是朱五爷了?想必小店简陋粗鄙,做的菜不合爷的口味了。若实有不当之处,还请朱五爷多多包谅。”说罢便将手恭敬放于向前,温顺不已的样子。 朱五爷细看眼前,果然听人传言不错,都说东恩馆老板娘人长得好,手艺更是出sè,现在看其语言伶俐,应对圆融,心头便又添一分喜欢。 “菜无不当之处,只是我吃着有些奇怪。按说这里不过小镇而已,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高人在?这里菜肴细品起来,甚有京中大馆子风味,想必你是跟那里什么人学的?”朱五爷吃得有些热了,边说话边将手中纸扇摇了起来。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书玉心里的酸楚便涌了出来,不过人家是客,不知者不为过,本来她有一半手艺就是跟东平楼学的,这人说得也是实情。 “朱五爷好眼力!我们这小馆子本叫东恩馆,正是因为东平楼是咱们东家的关系。若说菜sè口味有些相似,也算是自然应当之处。”书玉强作笑容,款款道来。 朱五爷一听来了兴趣:“东平楼是你们东家?这倒是新鲜事,头一回听说东平楼在外头还有分店!颜家跟你什么关系?” 书玉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脸上的笑也实在挂不住了,刘妈妈见状从背后扶住她,自己则大声回道:“没有关系!八杆子打不着!” 朱五爷被呛得倒吸了一口气,他身边坐的那位紫糖sè方脸的人便恶狠狠地冲刘妈妈道:“跟你们小姐说话呢,有你什么事?” 刘妈妈一愣,酒儿这时却来帮腔了:“却也来!我们不是跟朱五爷说话?!又有你什么事?” 这人呆住,朱五爷哈哈大笑起来,用手中纸扇拍了那人肩膀一下,道:“林管家,也有你说不出话的时候?今儿你是第二回吃瘪了,看来这姑娘可算是你克星。”安慕小说网 被称作林管家的人,果有些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酒儿却满不在乎地白了他一眼,心想管家?哼!东平楼的许财当年也是这样,如今还不是乖乖叫姑奶奶收伏了去!怕你! 朱五爷脸上挂着笑,手里不住地摇着扇子,再次细细打量眼前所站的小姐:书玉。眼见其形容不俗,虽是布衣素颜,然眉宇间朗润清华,再观其谈吐,见是神气静息,仪态婉娴,一时竟不能相信这是个饭馆子的老板娘。 “你说你是老板娘,这店就是你的了?你家老板呢?”朱五爷正当沉思之际,他身边另一人开口了,酒儿看出来这便是带刀的其中一位,不想说起话来,竟如此粗弊无礼。他的话一出口,就引得几人连连笑了起来,只看书玉如何应答。!。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面之辞? 听过那人的话,书玉双眉蹙起,脸上唰一下就红了,身子却一下tǐng得笔直,口中铮铮然便道:“我就是这里老板!除此之外再无别人!按说既到了这里,便都是我的客人,要对我的菜点评指教,小女子无有不从。可若是要对我这个人评头论足,甚至出言相垢,请赎小女子不能奉陪!我这里是正经饭馆子,各位爷要想寻乐子,对面几步就有玉月楼!” 一席话说得那人急了起来,嘴头子又笨,无话可驳,眼见其身子便要从桌边跃起,手也向腰边mō去,不料朱五爷咳嗽一声,那人将脸紫涨起来,竟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这下书玉们看出来了,朱五爷人倒不坏,且拿得住下人,看来今日无事。 朱五爷这便笑道:“这伙计是个粗人,说话不知忌讳,姑娘别生气,我替他陪个不是。其实他的意思不过是,看你年纪轻轻,不像是有这样做作的人。且人物出众,更不像是个乡下老板娘的人材。” 刘妈妈听这话上了路子,不由得拍着xiōng口叫了声我的天神,然后忍不住就开口道:“要说还是这位爷眼光犀利!我家小姐乃名门之后,哪里是做这事的材料!不是我自家夸口,就京里的那些个小姐,有几个比得上我家小姐的?” 说不夸口,刘妈妈这话依旧还是自卖自夸了,书玉忙喝住其道:“妈妈不得无礼!”她心想这阔佬不知哪里来历,若是京中来人,看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准家里就有女儿,刘妈妈这话说出去不是得罪人么? 不想朱五爷竟对刘妈**话大为jī赞,点头叹道:“这妈妈子话说得过了,却是有几分道理的。只是名门之后这话我却不解,敢问小姐,你姓什么?” 这话问得有些直接,书玉主仆三人皆犹豫起来。这一年来,世情险恶已教会她们许多,其中一条便是: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客官问这个做什么?总是那零落之人,不成气候罢了。客官还有何需要?若没有,小女子后头还有些事情要料理,就不奉陪了。”书玉低下头去,不肯以实言相告。 越是这样,朱五爷越是好奇,本来一桩小事,如今逗引得他竟非要知道实情不可了。于是他摇着纸扇,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套说辞来:“小姐,看这样子,你是有什么冤屈隐情。其实无妨,你只管说出来。今日一聚,倒也是修来的缘分,我若能替你解得,岂不是好?” 书玉摇头,心里又是凄楚,又觉得有些好笑。你不过有些钱罢了,养几个护卫管家,就能做得了皇帝的主了? “谢谢朱五爷好心,我家的事,一时也难说清。”书玉轻轻丢下这话,便不再说了。反倒是刘妈妈和酒儿,一个气呼呼地嘟着嘴,一个不住地用脚踢那桌下围布,满心要说,看书玉在,不敢开口的样子。 朱五爷心里便有了个主意,将纸扇啪地收起,指着桌上一盘红熝鸡道:“这菜甚好,烦请小姐再上一盘。” 书玉正yù想个法儿躲开这些人,听见这话,赶紧从桌上收了空盘子,口中便道:“这就去做了呈上来!”说话人就到了屋外。 见书玉走了,朱五爷笑了起来,眼光便直接落在了酒儿,和刘妈妈身上。 书玉回到后头,厨房里众人正在抽空吃午饭,见她下来,柱子立刻上前来,接了盘子去洗,皮氏和毛娘子则拉住问长问短,书玉不过浅浅说了几句,因楼上要热菜,便问二人将配菜端出来,预备下锅。 因此菜需要熬煮,书玉便趁看火头之际喝了些汤,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一碗火tuǐ春笋汤也就够饱了。 众人看出,书玉近日愈发消瘦,饮食渐减,心里难过,想劝,却又不敢劝,并不知话要从何说起,因从哪里开口,都是叫人难过的。 于一片沉默中,锅里汁熬得粘稠起来,咕嘟咕嘟的,想冒泡冒不出来的样子,书玉听声音便知好了,于是开盖盛盘,看看酒儿和刘妈妈人还没下来,只得亲自端上去。 正走到雅间门口,书玉就听见里头有人大声嚷道:“这不过是一面之辞罢了!” 然后就是酒儿的声音:“怎么就是一面之辞了?咱们如今又不在金殿之上,这里又没有皇帝,我骗你们又有何好处?” 书玉情知完了,刘妈妈和酒儿两快嘴的家伙一定趁自己不在,将家底和盘托出了。 “酒儿,刘妈妈,后头忙不过来了,你们且下去吧!” 见书玉端着托盘进来,面如冰霜,酒儿和刘妈妈自知不妙,且听其语气极之严肃,亦不敢再犟,一个字也不得多说,低头就下去了。 书玉径直走上前来,将盘子放下,微笑轻言道:“红熝鸡来了。不过,依小女子浅见,朱五爷要的,哪怕不是这个吧?!” 朱五爷本来一直在听,听酒儿和刘妈妈,也听身边人,这时见书玉开口,不禁笑道:“果然潘家小姐聪明伶俐,堪称灵慧,在下不得不服。” 书玉依旧笑着回道:“这是朱五爷过誉了,以朱五爷心智,小女子只有甘拜下风。只不知,小女子身世有何出奇?竟引得朱五爷如此费心?” 朱五爷笑而不语,只管将手里一枘纸扇摇得山响。林管家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刚才那句一面之辞的话正是出自他口,可此时见书玉进来,他竟不开口了。 书玉将桌上几人依次看了一遍,最后看见朱五爷右首那位面白无须之人,心里突然别的一跳,朱五爷?朱?五?朱五?! 书玉如梦初醒,双眼再不敢抬起,双膝随即便要跪下,朱五爷立刻吩咐:“不必如此!倒惹人眼目了!” 书玉哪里听得,自管自就跪了下去,口中即道:“皇上!” 朱五使了个眼sè,那脸白之人便上前来,原来他正是宫中主管太监,伊公公。伊公公将书玉扶起,尖着嗓子道:“皇上说了不必,小姐还请站着说话吧!” 朱五亦道:“这里不是宫中,小姐不必行些大礼。朕本是微服出城踏青,正是不yù惹人注意,如今小姐这样起来,倒坏了朕一番苦心了。” 书玉这才站了起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前世看过的那些宫廷戏这时候出来帮忙了,只是也不知,戏里写得对不对? “皇上,刚才小女子的奴才说话中,只怕对皇上和诸位大人有所冒犯,还请皇上,和诸位大人。。。”书玉憋了半天方才忐忑不安地开口,不想说到一半,就被皇帝打断了。 “冒犯倒称不上,只不知,她们说得,是真是假?因是你潘家下人,想必说话有所偏颇,这也在所难免,因此请小姐来说,事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朱五直视书玉,逼问道。 事到如今,不说不行。 书玉款款细语,将所有的事一并说出,并装作看不见皇帝身边,那位林尚书越来越难看的脸sè,皇帝要问的,不然我才懒得跟你们说呢!她在心里这样想。 其实说出来能有多大的效用,书玉并不指望,有些事皇帝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难为罢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多长了个心眼,有意将高太师和太妃的事,略过许多,并不详细提及,相信,皇帝心中有数。 听完书玉的话,皇帝依旧不语,手中纸扇却越摇越快,沉吟片刻,林尚书有些耐不住了,遂开口对皇帝道:“皇上明鉴,这丫头此时自然要替自家说话,她的话也不可尽信。”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道:“谁说我就相信她了?” 书玉心中气愤,本来不想多事的,此刻不说也不行了:“皇帝自然要明鉴的!别的不说,小女子这里正有一现成的例子,说明科举舞弊,官官相护有多害人!”说着便yù转身,皇帝在其背后提了一句:“不可对外人泄lù朕的身份!” 书玉点了下头,下去将老九根父女叫了出来,因对老九根道:“这里有位大官人,听说了大叔所受的冤屈,因有些不信,特请大叔上来亲证。” 老九根别的不恨,就恨别人说起这事,如今听书玉说竟有人不信,当下嘴里就如泄洪一般,将事情从头说起,且说得有理有据,最后将上自己的女儿来,一并跪下指天道:“若此事不是真的,甘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 书玉赶紧将两人扶了起来,早有良儿酒儿过来,书玉便命扶下楼去。 待人走后,书玉方冷冷对林尚书道:“尚书大人觉得如何?今日可算见着底层人民之苦了?皇天在上,今日书玉并不只为自家父母,国家发展,哪里不要人材?若不要人材,皇帝也不必费那许多心思,每年依级,最后于金殿上亲试了!可惜的是,栋梁之材,偏得不到重用,好好一条举业之路,偏塞进许多糟粕,这样究竟于国有害还是有利?皇帝自然明鉴!”!。 第三百三十章 孺子可教 皇帝半闭着眼睛细听书玉陈词,听到最后,方才睁开来,又再细细打量书玉一番,然后正sè道:“国家大事,岂是你这种小女子所能知晓?在座各位大人,都是朕的爱卿,难不成就不是栋梁之材?难不成尽不知利弊,全不如你一个小女子了?!朕知你一片孝心,只为父母,不过这样的话,朕实在觉得不可理喻!念在你孝心甚虔,朕且不与你计较,今后你可不许再这样乱放高论,混议国事了!” 书玉被打击得灰头土脸,本来她也没抱多大指望,甚至做好了挨罚的准备,可事到临头,见这皇帝果然是昏庸无用,不听谏言,她不由得又气又怒。 可是又能怎么样?谁叫人家是皇帝呢?书玉低了头,身板倔强地tǐng直,口中便道:“既然如此,便是书玉不知礼乱说的罪过了!” 皇帝这时起身yù行,走过书玉身边时,有意对她道:“知道是罪,孺子也算可教也!” 书玉气不打一处来,正抬起眼睛要驳些什么,忽然撞上皇帝的眼光,她心头又是突地一跳,再看看跟着的人过来了,只好复又将头低下。 伊公公将帐结了,伺候皇帝上车,一行人就此扬长而去,留下书玉,独自在门首看着,若有所思。 回城途中,林尚书与伊公公同车,公公闭目养神,尚书却满腹忧虑。潘家之事犹如烫手的山芋,朝中无人敢接,即便李学士复职,也不再如以前那样急进,怎么今天自己这样倒霉,将将就撞上了?! 他心里焦虑,口中不免就道:“本想能想着皇帝出城高乐,谁知撞见鬼了!” 伊公公扑哧笑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睛,不响。安慕小说网 林尚书将车帘揭开,向前头皇帝的车上瞄了一眼,过后实在忍耐不住,扔下帘子便对伊公公道:“公公,你好歹也说话句!刚才那丫头说得,皇帝到底有几分信服?!” 伊公公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目光从林尚书身上一扫而过,面上全是好笑的神情,是笑对方愚钝的意思。 “大人一向聪明,怎么今日这事反弄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出宫出城?为何不将一向最信任的高太师和李学士带在身边,反选了大人您?为何城里城外那许多馆子不去,偏偏就去了东恩馆?世上的巧合,我不敢说没有,可巧到这样的地步,老奴我活了这么多年,确是没有见过。” 伊公公一番话,引得林尚书抚须沉思起来,良久方道:“难道皇帝是有意为之?” 伊公公再次将眼睛闭起来,口中却滔滔不绝起来:“皇帝的心思,老奴不敢枉测。不过最近京中风闻,高太师将自己大女儿从郭家接了回来,两家倒不如以前那样亲近了。听说郭大人几日亲自去高府上,yù面见太师,亦被挡了回去,只说有事早朝上说,林大人,你看,这是为何呢?” 林尚书抚须的手顿了一下,心中不觉恍然大悟,暗骂高太师老狐狸太狡猾,他要脱身,也不跟打个招呼,竟将自己白白méng在鼓里。早知道这样,刚才自己便不说那句话了。 “可是,刚才听皇帝话里意思,又不似信服,偏袒潘家之意。”林尚书想是想明白过来,却还有些犹豫。 伊公公鄙夷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人是傻的,不过到底一向收了他好处不少,少不得要提点几句。 “我的好大人!皇帝是那样轻易能信别人的人么?天子不可随便开口,开口就是事实,再无可驳的。若一个小丫头几句话就将皇帝收服了,今后还怎么伏众?更别说有你我在旁,面子上过不去了。说白了,几个长久伴在身边的爱卿臣子,难道竟比不过一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了?” 伊公公的话,彻底将林尚书点醒,他暗自于心中点头,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天晚上,皇帝回宫后便去了太妃宫中,母子共用晚饭,一派和气。 翌日早朝,林尚书便上了一道折子,里头将潘家之事尽陈,并点出郭裘才是当年科举舞弊真正始作俑者。随折子呈上来的,则是当年潘家案子的详细资料,林尚书也算下了工夫,是派人连夜从刑部寻出来的。 此折子一出,郭裘即刻慌张起来,眼睛便看高太师如何。不想太师当即出列,跪在皇帝面前,只说自己听信了他人之言,竟至冤屈了潘大人,说着便将自己头上乌纱除下,口中切切,求皇帝惩罚。 他这一出列不要紧,翰林院的李学士和颜学士,并朝中近一大半的官员皆出列,口中亦替高太师求情,并请皇帝替潘家平冤。 皇帝满面不安之sè,亲下龙椅来将太师扶起,太师口中呜咽,甚感不安。皇帝安慰几句,然后道:“太师只是轻信他人,并不曾染指舞弊之举,罪不至此。”说着便从伊公公手中接过太师的乌纱,亲替其带于首间。 过后伊公公将皇帝扶上龙椅,皇帝这才正sè道:“郭裘,如今证据确凿,又有诸位大人指证,你还有何话说?!” 郭裘不想自己此刻竟势如山倒,见大半同僚出列时,身上已是汗出个不停,这时见皇帝问到自己,身子一软,人便软瘫在了地上。 原来,高颜二家暗中联手,早将风声通遍了所有平日相好的官员,只瞒住郭裘一人。本来诸事以毕,只差个折子,不想今日林尚书竟心神俱通,呈上这好物来,于是,便万事皆宜了。 郭裘当即被拖了下去,后事不必细说,也可知大为不妙了。 后来的事,便如流水般顺利,潘士杰官复原职,书玉亲于城外接着父母回京,自有许多离情悲述,好在一家子团聚,此时即便有泪,也是欢喜的眼泪。 回到家中,自有大小各类事务打点,书玉又将东恩馆的事说于父母知道,心中自是惴惴,生怕父亲责罚。 不想潘士杰经历生死之后,比从前也开通了许多,女儿不被钱家收留,却靠自己的力量活了下来,眼见得出落得更比去时澹秀,且méng天庇,一家子能再次团聚,他哪里还说得上要责罚? 潘太太更是心儿肉儿地,将书玉捧于掌心,好容易得见女儿,疼尚不及,说什么责罚? 一个月之后,开始有人上门,来给书玉说亲了。先是高家,高太师与高太太亲自上门来,先是恭贺潘大人官复原职,过后便提到要与潘家,共结秦晋之好。 过后不到一日,颜家也来人了。因颜予岚与潘士杰同为翰林院大学士,sī下里曾提过一回,不想竟叫高家赶了先,听闻之后,也便即刻过来。 因颜父年事已高,此事便将颜予岚去办,他带了太太过潘府来,亦为求小姐入门。 此时书玉真正过上了候门千金的生活,大致来说,就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几天下来,憋出她一身火气,好在有以前在钱府的生活做底,两下里一比较,她才不至于沮丧。 “小姐,如今咱们可算好了!”刘妈妈此时精神堪比二八少女,头上身上焕然一新,脸上的笑更是从未停过。 原来,入府之前,书玉便求了母亲,将老九根也带得入京,在门房里寻个差事,妞儿去了大厨房,他们三个,如今便是一家了。 “看妈妈你笑得!几天下来嘴就没拢上过!”酒儿有意打趣,替书玉梳头时也忘揶揄刘妈妈几句。 “我没什么好乐的。那老鬼说进城来不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叫我狠骂了几遍才好些。我只指着他说:如今你有家有室了,难不成还跟以前似的,在山上胡混?”刘妈妈却是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心里欢喜似的。 “有家有室这四个字说得极好。离开东恩馆前一日,咱们可算吃了你二人喜酒的,如今自然是有家有室了!”书玉笑了起来道。 刘妈妈脸红道:“半截子入土的人,说什么喜不喜的,倒是小姐你,我们眼见,就要喝小姐你的喜酒了!” 这下书玉不说话了,看看发髻挽起,人便躲去了外间。 酒儿也笑,过后却沉闷下来。刘妈妈正yù将书玉换下的衣服拿出去,看见其神sè不好,不禁笑出来,并凑近她耳边道:“昨儿我听我那老鬼说,钱太太来了。” 酒儿推开她,有些不高兴地道:“钱太太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妈妈咯咯笑了半日,方才又道:“听说太太开始不想理会,过后小姐去说了句话,太太才叫了钱太太去。过后,钱太太笑着出来,听说太太给了她一包银子,换回钱府一个人来。” 酒儿听到这里,心跳就漏了一拍,正张大了口不知如何接话,就听得外头书玉叫:“酒儿!二门外寻个小厮来,替我将这箱子抬去后楼上!” 酒儿来不及多想,急就去了,刘妈妈笑mimi地看着她出去,一脸满足的样子。 及到二门外,酒儿刚走近台阶,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喜子正在这里候着,跟几个潘家的小厮有说有笑的。 酒儿正疑huò,却见喜子身上穿得是潘家下人的衣服,心里一下明白过来,顿时人也不喊了,捂着脸就跑了回去。 书玉和刘妈妈正站在院门口等她,见她这样回来,不觉都笑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食成良缘(大结局) 他事已毕,潘家如今只愁烦的是,书玉的亲事了。其实上门提亲的,自潘老爷复职后便络绎不绝,并不只有高颜两家,只因这两家最为显赫,因此别人听说,便都收了心,不做指望了。 潘太太潘老爷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取舍,潘太太便sī下叫了酒儿和刘妈妈去问,毕竟这一年多来她二人跟在小姐身边,小姐的喜好也唯有她们知道。 不想这二人也是不知书玉究竟如何心思的,潘太太不免愈发烦闷,又不好直接去问书玉,只得吩咐两人加陪留意小姐,看究竟如何。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又离开身边许及,实是不舍得委屈了的。 书玉此时犹如人在山中,不闻世事,酒儿和刘妈妈因被太太叫封住了口,也不敢通报于她,因此她每天只是做些闺阁闲事,有时高兴了,便在自己小院里弄些精致小菜,也算解解闷气,舒舒xiōng怀。 这日中午,书玉才煮好几道小菜,潘太太过来了,遂邀母亲坐下,共享美食。 潘太太依言坐下,酒儿添上碗筷后,便拉刘妈妈出去,只留下母女两人,说说话。 潘太太吃着女儿做的一道香煎兔肉,口中不绝声地赞,又道:“外头裹了些什么?倒吃起来怪脆的。” 书玉笑道:“说穿了不值什么,原是鸡蛋裹了米粉煎出来的。这样外头既脆,里面也nèn了。” 这原是前世西餐的做法,书玉便东西贯用了。 潘太太点头道:“也亏你,如何想来?说起来,面粉和肉如何相配?八杆子打不到,凑于一处,倒也合宜。所以说,缘分是难说的。” 书玉心里一动,知道母亲是有话要问的,那头便低了下去。 “近日我说你爹提及,高太师因年纪大了,甚有告老还乡的意思,一应事务,便由他家老三接手。听说这高三爷人物不错,长得好,又聪明,将来只怕成就不低。”高太太边吃喝,边不经意道。 书玉低头不说话,也只吃喝。 “昨儿你爹晚上去东平楼,倒听了不少趣事回来,玉儿,你想不想听些解闷?!”见女儿就是不开口,潘太太又转了话头。 书玉嗯了一声,只管喝茶。 “听闻颜家二爷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偏不肯下定。颜大学士逼了几回,只收不到一句实在话。京中倒有几家适合的,想与之联姻,因他不松口,倒都没了主意。”潘太太边说,边看女儿神态,“想必这人是怪的,又或是有些不好处,才这样难说话罢?!” “才不是!”书玉猛地抬头,却正撞见母亲微笑的眼睛,立刻心里明白过来,脸便红了,于是又沉默下来。 “是不是的,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可以想见的,若做了颜家fù,将来是不得成诰命夫人的。因颜二爷最喜是世途经济,东平楼乃他一才打点,要他做官,怕是不能。”潘太太说着,便将眼睛直盯住自己女儿,要看其如何回答。 书玉知道,母亲这是有心试探了,她想了想,即便脸红成紫茄,她还是坚定的抬起来,回视母亲,并道:“好不好,却不在那顶凤冠上。” 潘太太微笑了,她看出女儿心里是有主意的,既然如此,不如就依了她吧。 母亲走后,书玉打开自己的头面箱子,从底下取出两件物事来,一左一右,放在自己面前。 左边清淡如水,一方熟罗帕子,上头并无他物,只二句诗: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 右边热烈如火,绡金荷包上,一双爱侣红鸳鸯,双喜结下又有碧玉双鱼,总是成双成对,不肯放弃的模样。 书玉双手从上轻轻抚过,一左一右,她心里已有取舍。日子总是平淡的好,朱门深宅的生活,不是她这样的吃货可以消受的。 正如她刚才对母亲说得那样,过得好不好,全然不在衣着穿戴上,琴瑟相和,心意相契,长久不离不弃的守候,方是鸳侣双栖之道。xfanjia 书玉走到窗外书案下,取出浅青薛涛笺一付,轻提玉毫,写下四个字去:还君明珠。高易雸是个聪明人,只这样,便够了。 “酒儿,二门外叫喜子进来!”书玉吩咐下去,她轻轻将荷包与那纸笺包于一处,递了过去,该是退还这东西的时候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半年之后。 却说这日早起,潘家园内来到锦华亭上,细设筵宴,整摆玳瑁,上挂锦障,下铺绒草,屏开孔雀,褥隐芙蓉,银盘金瓶,玉杯象筷,佳肴美酒,异果奇花,桩桩件件,整整齐齐。 家人们里外奔忙,连带潘老爷潘太太,亦起了个大早,并竭力装扮起来。 “酒儿,刘妈妈!小姐好了没有?花轿已到大门口啦!”潘太太喜气洋洋,带着下人们,进到书玉房里。 抬眼见时,书玉已是穿戴整齐,穿著大红盘金团凤袍,翠蓝潇花湘水裙,大红盖头亦已正正盖上,将一顶玲珑碧玉凤头冠遮盖得严严实实,人正坐在chuáng沿上,不语jiāo羞。 “太太,小姐已准备好了。外头怎样?”刘妈妈见是太太过来,忙上前行礼后便问。 高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跟她的丫鬟笑道:“一早颜家就请了六班吹手,将着食盒羊酒、茶食细果,簪花结彩,大吹大打地上门来了。这会子花轿也到了,正在门外闹呢,妈妈没听见爆竹响么?!花厅上,迎亲的开面汤果也吃上了,如今就等小姐了!” 书玉虽是看不见,却听得一清二楚,听见花轿二字,她的心就狂跳起来,jī动,又带些焦虑不安,既有对以往生活的留恋,又满怀着对将来的憧憬,总之新嫁娘该有的心理,一应俱全。 喜娘在前面引着,母亲的叮咛尤在耳边,书玉揣着小心,怀着期望,酒儿和刘妈妈一左一右小心搀扶她上花轿去,终于稳稳地坐了下来。 颜家此时自不必说,喜气迎门,瑞烟满室,门上尽悬红彩,室中尽挂纱灯,笙歌鼎沸,吹一派鸾凤和鸣;锦褥平铺,绣几对红鸳鸯交颈。 颜府中内外尽二百号人,今日一齐调动了起来,园里园外,个个忙得脚不点地,生怕怠慢了,皆因暗中打听到,二爷在太太面前发了重誓,今生便只这一位太太,再不纳妾娶小了。 颜予轩亦是一身红衣,浑身上下打扮得焕然一新,从昨晚开始便在家中已等得心焦,生怕一切不过是梦,直到听见门外爆竹声起,方才心安神定。 高易雸一旁冷眼看他,这时便取笑几句,原来从昨儿开始他便接了颜予轩的帖子过来。并不为了斗气,反为一心只为看见书玉,看见她风光大嫁,从此他也算死心了。 “高兴归高兴,贺喜归贺喜,颜兄,有一句话小弟是要说在头里的,”高易雸将手捏进袖口里,不住抚mō着什么,对颜予轩道:“如今我是输你一着,可将来潘家小姐若是有个。。。” 颜予轩立刻将身边一只彩绸小球扔了过去,喝道:“且住!知道你要说什么,狗嘴里到底吐不出象牙!这事你想也别想,此物我得来不易,就算到了下辈子,也绝无可能拱手相让!” 高易雸半是心酸半是欣慰地笑了,无论如何,他们三个有二人算是有了终局,也算不坏。于是趁人眼不错时,他便将袖子里那荷包取了出来,见有火处,就扔了进去,青烟一缕,再无踪影。 “二爷!” 听见外头连声叫喊,颜予轩心跳立刻加快,面上正强作镇定,高易雸上来拍拍他肩膀,又推他一把:“走吧!” 后事自不必多说,好容易耐到繁缛的拜堂仪式毕,两个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颜予轩执彩球绸,带引着书玉,进了洞房。 一杆喜秤,挑去“盖头篷”,颜予轩如痴似醉地望着自己的新娘,她是再熟悉不过的,因在梦里想过千回,可今日一见,竟又觉出些陌生,因其此刻遍体红衣绡金,珠光宝气,又好似是天人下凡。 自别后,忆相逢,几回hún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烧,犹恐相逢是梦中。 新人一双,本是相熟,隔这许久再见,又是这样的情形下,都有些说不出话来,既是jī动,又是新奇,因新生活将要开始,长久的心愿总算达成,而欣喜过度,是会无言的。 书玉此时方敢抬头,烛光下,细看颜予炫,如今可算是自己的夫婿了。见其亦正凝眸伫望自己,一双桃花眼内,芳悰叩叩,mì意沉沉,三生慧果,已于今日聚成。 颜予轩见书玉笑靥微开,嘴chún半启,知道必有话说,于是屏气凝神,注意娘子有何吩咐。 “夫君,今日。。。” 颜予轩听见这四个字,心内便大喜,心想这必是要对自己一述衷肠了。 “今日过口的汤果,似有些齁了?想必是用了饴糖,又用了栗子的缘故?”书玉chún似含樱,齿如编贝,盈盈然,说出的竟是这句! 吃货果然是吃货! 颜予轩几乎绝倒,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这个?! “既然娘子觉得过甜,小生亲自斟酒一杯,既作赔罪之物,亦齐合卺之礼,可好?”颜予轩眯起凤眼,当真满斟了金杯两只,并将其中一盏,送去了书玉chún边。 要命!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不能喝,绝对不能喝!小女子我好容易混出个圆满结局来,再要穿了怎么办?! “妾身不胜酒力,实不能饮。。”书玉正要推辞,不想那杯已近至口chún,并似有魔力一般,那酒自动就向嘴里涌去。 完蛋呀! “娘子,娘子!”颜予轩眼见书玉向后倒去,吓得hún也没了,魄也散了,正要喊人,突然却见书玉又睁开了眼睛。 嘻嘻,让你强我喝酒,这下吓个半死吧? 原来那酒书玉一入口就偏头吐去了袖子里,她是真不敢喝的。 “我xiōng口疼,都是叫你吓的。” “我嗓子眼疼,都是叫你灌酒灌的。” “不如你替我揉xiōng口,我替你揉嗓子眼如何?” “嗓子眼怎么揉?” 书玉正自好奇,突然嘴便被堵住了,自此,再说不出话来。 掩身食间却闻语,柔荑揭帘轻转头。此意别人难尽觉,良缘从此自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