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们的十年》 11 就这样萌芽了(五) “靠!夏小满,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一定是来这里以后才遇到的是不是!哪个班的?”纪晓梵一边逼问一边从自己床上爬下来,眼看着就要打开小满的蚊帐进她床里了,小满用力把她给轰了出去。 纪晓梵的反应这么大,让陈芸芸八卦之心大起。 “夏小满,还说什么男朋友在读博士,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嘛。” 曾厘也不甘示弱:“快说说看,让我知道好学生都喜欢什么样的人。” 见到这阵仗,小满把原本就要倒出来的一堆话又给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面对这帮豺狼虎豹,那些内心的秘密,真是打死也不能说啊! “我要睡觉了,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被挑起兴趣的室友们怎么会就这样放过她,纪晓梵这个专门负责来坑她的猪队友又飞来一刀:“夏小满,不会是我认识的吧?” 曾厘:“天啊!” 陈芸芸:“噢!” 黑暗掩饰住夏小满早已发红发烫的脸颊,她此时连声都不敢出,她知道,只要一开口,纪晓梵一定能从她颤抖的声音中得出结论。 结论就是,她夏小满喜欢的那个人,是纪晓梵也认识的。 这个时候,小满突然好希望,靠窗的苏月,能出来吼一声,以结束这场话题。 遗憾的是,苏月很安静地,关掉自己的手电筒。 “这样吧。”陈芸芸想到一招:“夏小满,我用我初吻的故事,换你说你喜欢的人,怎么样?” 纪晓梵和曾厘都唯恐天下不乱地怂恿夏小满,夏小满准备用不出声装死来躲过这个晚上的狂轰滥炸。 她没想到,最后救了她的真的是苏月。 从那个位置,突然传来淡淡的一声“哼”,大家还没立即反应过来这个声音竟然是苏月发出来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那你的初夜呢?” 陈芸芸,你敢说你的初夜故事吗? 一个,挑衅的问题。 足以让寝室里所有的人都冷静下来,呆住了。 这个时候,纪晓梵也好,夏小满也好,曾厘也好,都不可能开口去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合适。 陈芸芸先是“切”了一声,然后不屑地笑了,笑到最后说了一句:“初夜?值几个钱?谁爱拿去,就拿去呗。” 没有人回应,除了苏月:“你肯定是我们宿舍最早没有的。” 沉默…… 陈芸芸笑得比刚才更嚣张:“国外的11岁12岁都没了,我现在都16了,就算现在没有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倒是你吧,别以后三四十岁,初吻初夜都护得好好的,别人碰都碰不到,噢,别人碰都不想碰——” 苏月的长相算得上是不太好看,黑黑的,男人头,又矮又壮,平时穿的都是一条黑色的弹力裤,上身多是那种胸前印着特别滑稽的卡通人物头像的恤。她说话会带着些方言,读英语的时候能特别明显地感觉到,但她并不因为这个而不开口说话,反而是非常积极地找机会说英语,回答老师的问题。 也许是学习方法不对,或是初中的时候基础打得不够牢,苏月学习很刻苦,但成绩却比纪晓梵还要差一截。 从住进这间宿舍的第一个晚上开始,苏月就显示了一种格格不入,之后她在宿舍极少说话,那一次吼了一声之后,就更是像个绝缘体…… 陈芸芸最后这句话说的感觉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小满闻到了火药味,她抬脚踢了纪晓梵的床板,纪晓梵敲了敲床回应她,于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岔开话题,战争就已经爆发了…… “你家有钱,当然可以谈恋爱,不用读书以后也照样有好工作,你又怎么会知道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只有读书这一条路,还以为能进到师大附中的都是优秀的人,算我倒霉,分到这样的宿舍,不讨论学习,只知道讨论这种无聊的东西。”安慕小说网 陈芸芸懒洋洋地回她:“我家的钱,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我投胎投得好还是我的错?现在这个社会要的是全方面发展的人,死读书又不是万能的,大家各凭本事,我都没有瞧不起你,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不想在这个宿舍,你去跟老师说啊,让他帮你换不就好了。” 这种时候,曾厘当然是不会出声的,纪晓梵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现在她要是开口,说不定会把局面弄得更糟。小满能感觉得到自己在紧张,苏月的话已经不止是针对陈芸芸了,也有在指责她们,小满在犹豫,要不要在她们吵起来之前…… 来不及了…… 苏月坐了起来,小满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发抖地在说:“你们知道我家送我读书有多不容易吗?你们知道在农村像我这样的初中都没得读就要出去打工,在外面是嫁人是失踪都没有人管吗?我没有你们聪明,没有你们漂亮,没有你们有钱,我就想安安静静读书睡觉,考个大学,靠自己找份工作,我有什么错!” “呵,是啊,我们聪明漂亮又有钱,我们就有错吗?”陈芸芸没打算让步:“大家在一个宿舍就是缘分,起码要相互尊重,以后出去说不定互相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你要是觉得我们吵,可以好好说啊,你说过吗?成绩好有什么用,连最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拜托搞清楚,我们不欠你的!” 到这个时候,其他人再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第二天,苏月就单独去找许怀芳,要求换宿舍。 她怎么说的不知道,只是到了晚自习的时候,阿芳先把陈芸芸叫了出去,又把曾厘叫了出去,接下来是纪晓梵,都是单独叫的,最后就是小满。 纪晓梵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小满就问她了,什么情况。 得到一个很轻松的回答:“没什么,就闲聊。” 阿芳果然是和她在闲聊,先是问了小满住校是不是习惯,学习跟不跟得上,平时有没有抽时间锻炼身体之类的,对于苏月提出换宿舍的事,半句都没有提。 也就聊了十来分钟,阿芳就结束了谈话,让小满回去自习。 小满没走,她考虑了一下,问了阿芳一个问题:“许老师,你是不是也认为,学文没有学理好?”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从事的职业?”阿芳透过厚厚的眼镜看向她:“也就是小时候说的理想?” 理想?小满想了想,说不上来。 父亲是个公务员,过着平稳的生活,母亲常要上夜班,他们的职业都不是小满向往的。 小满不喜欢朝九晚五的生活,也不喜欢黑白颠倒的生活,她希望能够自由一点,比如,大学老师这种职业。但这种职业,学文还是学理都可以,所以关键还是要学历高。 阿芳见她发愣,扶了扶眼镜问道:“我看了你期中考试成绩,物理有点拉分。” 小满惭愧地低下头。 “从效率的角度来说,理科能考重点的机会大,但文科学得好,也能考到好学校。这两个月是一个适应过程,还有一个多学期,你可以把物理再攻克一下,看看情况怎么样,不懂的要多问,问同学问老师都行,自己摸索太浪费时间。” 苏月还是没有换成宿舍,这真的是挺尴尬的,不过大家之后比之前收敛了一些,熄灯后基本上聊个几分钟就安静了,和苏月之间仍然是不说话。 有了阿芳的指点,小满开始主动且频繁地找谷雨问题目。 那一段时间,课间小满就给谷雨讲语法,晚自习下课后到熄灯前的那段时间,谷雨就会给小满辅导物理。 这几乎成了两人默认的,交易。 只是随着物理课程难度的加大,就算是有这样一个物理天才辅导,小满也还是学得很吃力。 最近一次的物理测验也就是99分,极其微小的进步,学文还是学理这个想法,又开始来造访小满的情绪。 她走神了,直到谷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视线才重新回到那张被谷雨写满的草稿纸上。 这个家伙的字,还真是难看。 “你那点物理天分,要是能分我一点点,就一点点……”小满用小手指比划着,然后叹了口气:“我就不至于这么痛苦了。” 谷雨只是看着她,小满已经习惯了他的慢节奏,也看着他。 最后,谷雨挪开视线,合上练习册,边转过身边愤愤地说:“背单词才痛苦。” 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自讨苦吃。 小满这么一想,突然心情就好一些了。 跟着谷雨的节奏收拾书包,一起走出教室。 她走在谷雨后面,边下楼边喃喃道:“呐,背单词其实就跟减肥一个道理,少吃多餐,每天用零碎的时间,一会儿背几个,一会儿背几个,谁都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也不可能一秒钟瘦成个闪电的么。” 前面的谷雨停下来,从包里掏出随声听,取了左边的那只耳塞递给她:“听吗?” 感情刚才讲的精髓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嗯?” 小满懊恼地自己叹了口气,接过耳塞,靠近谷雨,塞进她的右耳。 是周杰伦的《星晴》。 教学楼熄灯了,他们正好下到一楼。 天气已经有点冷了,不过这座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雪的城市,即使是进入冬天,也能维持着十几度的气温。 那时候没有什么污染,学校又在郊外,抬着头,看到的就是点点的繁星。 周杰伦的歌,小满很喜欢,特别是星晴,蜗牛这样的调调,在繁重的学习后,听一听,会很放松。 谷雨听的是,比平时小满听的磁带音质要好很多。 耳机的线不够长,小满没发现,自己为了不让耳塞掉出来,越走越靠过去。 到最后,她紧挨着谷雨,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合在了一起,分不出哪里才是界限。 音乐结束,回味之时,小满才听到,那脚踩在枯黄落叶上的沙沙声,还有他们两人的衣袖,摩擦的声音。 男生宿舍就在前面,灯光开始变亮,小满终于反应过来,迅速拔掉耳塞,闪到了一旁。 然后低着头,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加快脚步,把谷雨远远甩在了后面。 回到宿舍,纪晓梵和曾厘都在求陈芸芸把最新一期《萌芽》先给自己看,苏月已经在床上,没有人注意到小满脸红扑扑地推门而进,也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这么冷的天,还使劲地一捧接着一捧地,用冷水在洗脸。 12 就这样萌芽了(六) 下课铃一响,纪晓梵就把小满拉出教室。 “我都快要睡着了。”纪晓梵脸红扑扑的,真有点像高原反应。 小满倚在走廊上,视线望过去第一眼就看到谷雨,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又没有人知道是在看他,怕什么。 这么一想,小满又大大方方地把视线转了过来。 只是这一移一转,小满突然想到陈芸芸说的那些话“你每天都想要见到他”“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 “咦,你的脸怎么在里面不红,出来吹风反倒红了?”纪晓梵盯着小满问道。 上课铃正好响了,小满躲过了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为了准备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学校给高二和高三的学生组织了课后的培训班,小满虽然还是高一,但英语老师也通知她,过去听听课也好。 在辅导班上,小满认识了余思淼。 她算是小满认识的那些有个性的女孩子中的一个,父母都是师大附中的老师,父亲教高三英语,虽已过不惑之年依然风度翩翩,母亲原本也是教英语,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去了教导处,小满常在校园里看到她,身材保持得很好,偶尔一身水墨画旗袍,分分钟出戏到民国。 余思淼剪着利落的短发,夏天穿一条西装短裤露出两条长腿,高中女生极少有人敢这么穿,当时陈芸芸就曾经在宿舍里提到过这个腿很漂亮的人,也曾经提到那个英语常常年级第一的余思淼,那个一口英式发音相当高贵的余思淼,只是小满一直没有把人跟名字对上号,在培训班见到她,紧身牛仔裤下面是一双羊皮短靴,上身一件短款夹克,那个时候的高中女生,敢这么穿而且能这么穿的,也是极少的,至少那双靴子,陈芸芸就说,那个牌子国内都买不到。 “小满,你真的是因为出生在小满所以叫做小满?” 余思淼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笑盈盈地问她这个被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她身上的香气很自然,没有陈芸芸的浓郁,笑容像纪晓梵那样干净爽朗,却比她更温柔,小满对这样的女生,不可能排斥。 “是不是觉得夏这个姓和这个名字是绝配?” 余思淼猛地点头:“当然!噢,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初中有个同学,出生在谷雨那天,名字也叫谷雨,他居然正好是姓谷,是不是也很妙?” 小满心头微微一震。 “他好像……他好像跟你是一个班的,是吧!” “是……” “还真是!好巧!那你第一次知道他叫谷雨是不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很奇妙? 好像没有吧,那时候,只觉得他是个傲慢到不行的家伙…… “他这个人啊,初中跟他做同学的时候就发现了,特别闷,特别呆,反应很慢很慢,你有没有这么觉得?” 小满“嗯嗯啊啊”表示回应了。 “还有呀,他成绩那么好,但你要拿道题目去问他怎么解,绝对会碰钉子” “他?不会吧?” “嗯,初二的时候他做物理课代表,我们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太太,下了课就再也找不到她,大家碰到不会的题当然就要去问课代表咯,谷雨啊,可是谁的帐都不买的。” 回宿舍的路上,小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所以,他愿意给她讲题,是因为这是一个交易 还是因为…… “别进去了。”刚到宿舍门口的小满被推门出来的纪晓梵给拉走了,“陈芸芸在里面发飙呢,别去惹她。” 小满就这样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地被拉走了,纪晓梵一边在食堂旁边的小卖部挑宵夜,一边说:“一个晚上都在打电话,噢,应该说都在跟他爸对骂,她老爸要送她出国,她死也不要去……阿姨,帮我夹那块萝卜……哎,要是我,家里有这个条件送我出去,我肯定去啊,国外读书肯定没有现在这么累……” “我看你现在也没有多累嘛……” “再加一个贡丸……”纪晓梵捧着满满的一碗大杂烩,哈出的白气和食物冒出的热气交织着,振振有词地说:“我那是在积蓄力量,现在才高一,万里长征才第一步呢,又不是短跑,比谁快没意思,要比谁坚持的久……”说着她尝试着咬一口萝卜,被烫到了:“嘶……我现在的目标,只要能保持在中游就行,等高二分班不用背书了,我肯定会超过那些现在在我前面的人……信不信?” 小满咬了一口她递过来的萝卜,重重地点头:“信。” 她也想像纪晓梵这样,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勇敢地放弃不想要的东西。 气温一天一天在降,物理也越学越难,小满发现自己上物理课开始会走神,甚至有某个瞬间会出现厌恶这门学科的情绪。 好在对不懂的题,她还可以问前面那个人。 每天下了晚自习,谷雨给她讲一道题,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小满会比他先走,回到宿舍趁还没熄灯,用热水泡泡脚。 纪晓梵还是常忘记打热水,小满只好把热水匀一些给她,第二天早上用冷水洗漱,冻得牙齿都要断掉,手指僵硬,赶快跑去食堂买一碗热豆浆,用手捂着铝碗的外沿取暖。 因为伴随着期末考结束会是寒假的到来,考试前多少有些人心浮躁,也很矛盾地,既希望考试快点来放假快点来,又害怕没复习好会考砸了。 语文老师挺着开始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在早读时巡了一圈后,期末考试就这样启动了。 考试一边进行着,试卷也一边在改着,最后一门课考完,前两天的卷子就已经开始发下来了。 纪晓梵的文科洒脱地每门都考了六十几分,看到分数后她一点都不在乎,即使是开始有个传言说他们这一届高考可能会改革成大综合,她也丝毫没有担心。 小满费了这么大的劲,物理也就108分,还要付出政史地分数变低的代价,在班上的名次依然没有进到前十。 而谷雨同学的英语成绩已经提升到115,虽然和小满还有二十来分的差距,但这已经是他上高中以来考过的最好的分数了,物理依然是接近满分的他总算没有因为英语这一门拖后腿,他的总分也总算成功摘取班级第一,年级第三。 这是什么原因呢? 小满心理不服气得很,这说明,她在辅导他英语上是有功劳的,而谷雨辅导她物理成效是不显著的。 放假前最后一天,各科老师讲解考卷,大家心思早就已经奔跑在回家的路上,英语课上老师读了一篇余思淼的作文,然后读了小满的作文,把两篇作文放在一起分析。 课间的时候,陆炜把谷雨的英语试卷拿过去,不可思议地说:“谷雨,你的成功,都是因为你背后的女人啊!” 虽然是玩笑话,小满的脸却“刷”一下地红了。 谷雨从陆炜手中抢过小满的试卷,和自己的卷子一一对比,他转过身,把两张试卷摊在小满面前,正准备问她为什么这么选,门口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夏小满,有人找!” 小满闻声抬头,叫她的陈芸芸笑嘻嘻地补了一句:“男的!” 然后,纪晓梵、陆炜在小满起身之前,视线就很自觉地移到了教室外面,走廊上。 小满走出教室,看到陈芸芸正和一个背对着她的男生笑着说话,只看背影,小满还认不出是谁,走近了才听到陈芸芸的声音。 “行啊肖尧,都追到这来了,诺,来了。” 穿着黑色恤的男生笑着转过身,看到小满后,笑得如花那般绚烂。 “你找……” 还没来得及问,小满右手就被肖尧的手抓起来,手掌朝上,一个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的淡蓝色信封,就这么落在小满的手心里,肖尧用另一只手,把小满的手指弯了上去,确保信封被牢牢地抓住。 这一系列步骤在短短几秒钟内完成,小满还没回过神来,肖尧已经走了,到了楼梯拐角处,他回头,看到还呆在原地的小满,笑着举起右手到耳旁,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小满手里还攒着信封,木然地走回教室。 刚回到座位上,信封就被纪晓梵抢过去。 “喂!” 小满看纪晓梵抢过去就要拆开,赶紧去夺,纪晓梵闪来闪去,眼看要保不住了,直接扔给陆炜,像是击鼓传花一样的,陆炜看到小满伸手过来抢,下意识的就丢给了谷雨。 谷雨手里拿着淡蓝色信封,愣在那里。 小满直接伸手过去,总算是从他手中抢了过来。 陆炜问:“夏小满,信封里面是什么?” “情书呗!不是情书还能是英语试卷啊?”纪晓梵又喜又恨,好闺蜜居然一声不吭地就收了封情书,“夏小满,是朋友就把信封给我拆了。” “靠!”陆炜义愤填膺:“撬墙角撬到我们地盘来了,问过我们了吗!” 纪晓梵:“那次吃饭我就看出不对劲了,还说要帮你打水,无事献殷勤,果然啊!” 陆炜:“怎么?还一起吃过饭啊!” 纪晓梵:“噢,回头想想,他就是有预谋的在接近你!” 陆炜:“小满同学,班上这么多优质男生你都看不上,居然被一个外班的小白脸拐跑了!” 这个火上浇油的家伙。 小满恨不得拿胶布封了纪晓梵的嘴。 信封最后被纪晓梵抢去了,趁着小满分心的时候抢去的,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淡蓝色的信纸,对折两次,纪晓梵还是很有良知地没有看内容,把信纸递给小满:“我才不要看,你自己看。” 小满快要被这几个人折腾疯了,她就这样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下去,那些自我介绍和第一次见到你巴拉巴拉的浮华文字直接掠过,只搜索到关键的几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夏小满同学,你的英语学得那么好,我今后想多跟你请教……最后是一串号码,大概是机的。 抬起头,在纪晓梵和陆炜两双八卦的眼睛注视下,夏小满把信纸一撕,再撕,又撕,一下一下,最后只剩一堆纸屑,纷纷落落地进了垃圾桶。 第一遍上课铃响,在纪晓梵和陆炜的瞻仰下,小满走回座位。 整个过程中都一言不发的谷雨同学,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的几分钟是在发生什么。 于是他问了小满一个问题:“他是谁?” 13 就这样萌芽了(七) 如果是陆炜,会用一张写满求知欲好奇心的八卦的脸,阴阳怪气地问:“靠,那个敢只身独闯我们九班还敢硬塞给我们夏小满同学一张废纸的小白脸他是谁啊?” 那个“啊”字尾音还要高高扬起,怎么贱就怎么说。 如果是纪晓梵,会用一只胳膊扣住夏小满脖子然后拽到角落里,用家长对早恋小孩的警告语气问:“夏小满同学,在我眼皮底下你还能招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桃花,还不老实交代,他是谁?” 最后的语气一定要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至于谷雨,他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他是谁?” 语气波澜不惊,却又觉得深不可测,听不出是纯粹好奇,还是有别的意思。 根据小满的判断,应该不是纯粹好奇,但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也听不出来。 直觉告诉她,那不是谷雨心情愉悦时候的语气。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什么时候心情愉悦过? 原本说是第二天才开始放假,老师们也是体恤学生,硬是用上午的时间就把试卷快速地讲解完了,这也是学生博弈来的结果,拖堂拖到了一点钟也不要紧,过了一点钟,愉快的寒假就要开始了。 “我跟家里说了是明天才走,这下好了,还是得在这住一个晚上。”纪晓梵戳了戳小满,“嘻嘻,你会陪我的是吧,不要重色轻友噢。” 小满:“……你再这样说,我就不陪你了。” 纪晓梵双手紧紧抱住小满的胳膊:“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 小满:…… 陆炜看着她们俩,突然有了一个提议:“要不,你俩跟我爸的车一起回去呗?” 纪晓梵眼珠子骨碌骨碌转:“跟你的车” 夏小满想到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城市,这个方案不现实,索性连问都没问。 反应最慢的谷雨点点头道:“应该顺路。” “对呀,我们跟你们那也就差个二十来公里,让我爸先送你们回去,反正也顺路,放假班车人肯定很多,今晚学校里估计都没什么人了,说不定连电都给断了,你俩不怕啊” 小满还想多问一句,她们是女同学,会不会不方便,位子够不够坐,纪晓梵就已经先答应了:“好啊好啊,你们几点走?” “吃了午饭就走,两点半吧,要不,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纪晓梵:“正好,陆炜你上次打赌输了欠我一顿饭还没还呢,就今天吧。” 陆炜:“我什么时候跟你打赌输了?” 纪晓梵:“历史最后那道选择题,我说选你说选,你看最后不就是选的。” 陆炜:“我倒,这也算打赌啊?你怎么不去抢啊!” 纪晓梵:“你别想赖账!” 小满一边听着他们“打情骂俏”一边默默地在挑选要带回家看的书,挑来挑去发现都是已经做过了的,算了,还是把物理学学好吧,最后被选中的是物理课本和练习册还有几张试卷。 东西收拾好了,纪晓梵和陆炜的争论还没停止,小满刚想开口说她来请,毕竟要坐陆炜的车,她跟纪晓梵请这顿午饭也是应该的。 谷雨却先开口了:“走吧。” 从教室到食堂的距离并不长,小满却觉得有些难熬。 纪晓梵和陆炜的战火从教室一路延伸,小满就只好跟谷雨尴尬地并排走着。 “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小满心想:不是吧,为什么这么执着啊。 “不认识。” 这个回答让谷雨有些意外:“嗯?” 小满点头:“嗯。” “不是一起吃过饭?” 小满嘴硬:“谁说吃过饭就一定会认识。” 过了几秒钟,小满才听到慢悠悠的一个“噢”字。 噢…… 她也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是个反射弧巨长无比的人。 “你□□号是多少?” 夏小满:“啊?” “□□号。” 小满沉默了一会,不是她不想说,是她要想一想那一串数字是什么。 谷雨却以为她是在防备,解释说:“假期要是有英语不会,要问你。” “噢。”小满报了一串数字,说完之后想起来了:“可是,我家没有电脑啊。” “那你家电话是多少” “噢。”小满又顺从地报了一串数字。 “知道了。” 谷雨没有拿纸笔,大概用脑子就直接记住了。 小满其实心思有些乱,这一个早上接连发生的事让她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她还没滕得出空间去思考谷雨这边是想要干嘛,只能木木地,别人问一句她答一句。 最后还是陆炜请的客,四个人点了几个小炒,吃好后回宿舍拿了行李。 陆炜怕待会找不到人,直接到女生宿舍楼下等着,还主动帮小满拿行李。 上了车,小满和纪晓梵甜甜地叫“叔叔好”,纪晓梵更是从车到人把陆爸爸夸了一番。 陆爸爸果然不同凡响,问问题都很直接:“你们几个谁的成绩最好” 陆炜指了指谷雨:“他。” 纪晓梵犹豫了看了小满一眼,越过坐在中间的小满,指了指谷雨:“他。” 小满注视着前方,右手往左边一指:“谷雨。” 谷雨:“……” 陆爸爸对儿子说:“那寒假你就跟小雨一起写作业吧。” 陆炜:“啊?” 陆爸爸:“怎么样,小雨?” 谷雨:“噢。” 纪晓梵“嘿嘿”地偷笑。 小满思想放空,发着呆。 陆爸爸又问:“陆炜,你该不会是在学校谈恋爱了吧。” 纪晓梵:“……” 小满:“……” 谷雨:“……” 陆炜:“爸你想吓死你孙子的爹啊!” 陆爸爸继续道:“你们都没有谈恋爱吧。” 纪晓梵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小满老实地回答:“没有的。” 谷雨没出声,估计是懒得回答,也可能是陆炜爸爸根本就没想过谷雨会谈恋爱。 陆爸爸一路谆谆教诲:“在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高中生就要好好读书,考大学,大学生就要好好读书,找工作,你们现在都还小,没什么分辨能力,现在谈的,以后都成不了的。听叔叔的没错,现在好好读书,以后找对象就是做选择题。”xfanjia 几个人很配合地“噢”了一声。 陆炜爸爸停了一会,却问道:“咦,你们怎么不问我,如果不好好读书是做什么题?” 纪晓梵笑出声了,小满也不自觉地鼓起腮帮子,最后还是陆炜接过了话:“不好好读书,就是做填空题,爸,您这理论讲了百八十遍了,知道了。” “你这小子,我看最有问题的就是你!” “那你可就看错了。”陆炜得意地一甩头:“长得帅虽然是危险了点,我还是很能抵得住诱惑的!” “你们啊,别不听老人言,叔叔以前读书的时候,但凡是早恋的,最后没一对能成的,还是那句话,什么年纪做什么事,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 纪晓梵和小满都顺从地点头,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又严肃了起来。 谁高中的时候都被警告过,不准早恋不准早恋,考上了大学,又会说可以谈一谈,但不要太付出,毕业了也是要分手,终于开始工作,一夜之间谁都会被催促着,快点结婚快点结婚,那一个人这一生,究竟哪个时间段,是可以用来恋爱的? 多么矛盾。 陆爸爸先把纪晓梵送到家,小满说自己跟着一起下就好了,陆爸爸硬是继续开车把小满送到大院门口,原本还说要送到楼下,小满赶紧说不用不用。 “里面很窄的,开进去调不了头,您把我放在这就行。”小满下了车,还好她行李不多,再三拒绝了要送她进去的提议,非常感激地道谢:“谢谢叔叔,真是太麻烦您了,您慢走。”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陆炜降下车窗,跟小满再见,顺便说:“说不定哪天,我过来找你玩噢。” 小满只当他是说笑,表示欢迎:“好呀,你过来我请你吃烧烤。” 然后车就开走了。 小满的寒假就是宅在家,她没想到放假第二天,就接到了谷雨的电话。 “你好,我找夏小满。” “我就是。” “我是谷雨。” 小满当然是愣了一下,心里却嘀咕着:还真打来了?真是要问题目啊? 是的,他真的是打来问英语题目的。 “老师发的卷子你做了吗?第一张。” 小满心想:有没有搞错,这才放假第二天……她原本也是打算今天开始做的……这下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说:“还没做。” 谷雨安静了一下,说道:“你能不能把试卷拿到电话这边?” 少年,你这么好学真的好吗? 但小满却不知道为什么,半点都没打算拒绝他,乖乖去书包里翻出试卷,重新拿起电话:“我试卷拿来了。” “语法题。” 小满心想:废话,你要敢说阅读题我马上挂电话。嘴上当然还是好好地说:“哪一题?”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会:“从第一题开始。” 小满:“……” 这通电话打了大概半小时,话筒开始有点发烫,15个语法题讲完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但是跟谷雨……要考虑到他的反应慢问题,还有他对于不认同的观点会争个不休。 其实小满接到这通电话心情还是蛮忐忑的,毕竟她从来不把家里的号码告诉给男同学,谷雨还是第一个,这个问题,在她告诉给谷雨后,才意识到。 要是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父亲接的,就麻烦了。 “那……还有什么事吗?”下班时间快到了,小满得赶紧挂了电话。 “暂时没有了,有问题再打给你。” 小满赶紧说:“你下班时间不要打。” “为什么?” “叫你别打就别打,还有啊,如果接电话的是男人的声音,你就挂掉,或者就说打错了,别说找我。” “噢……” 小满挂了电话,马上把这通来电记录清除。 可就在她清除掉的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其实,应该把他家的号码记一下的。 如果说这通电话让小满意外,很快就有让她更意外的事。 放假才过了一周,那天下午,她接到谷雨的第三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们现在在你家大门口” 14 就这样萌芽了(八) “我,陆炜,还有纪晓梵。” 夏小满已经能听到电话那头纪晓梵和陆炜的斗嘴了,突然间,她内心萌生了一种愉悦感,她从没有想过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他们还能见面,当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她心里当然是很高兴的。 所以,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好的,我过五分钟就出来。” 说完小满竟然脸一热,她这是怎么了,居然一点都没有拒绝就答应了,她是在期待吗 随便套了一件白色羽绒服,出门前又折回来,镜子中的自己头发有些凌乱,小满取下头绳,用梳子把碎发刮整齐,扎上头绳前看了看,觉得还是不满意,索性把头发散下来,梳子梳顺,冬天有些静电,柔软的头发竖了起来,小满沾了些水,才把头发刮顺。 感觉比扎着头发好,小满拉开门,走到楼下觉得风还是挺大的,又蹬蹬蹬回家取了一条红色的围巾戴了起来。 等她走到门口,纪晓梵远远地就已经抱怨了:“夏小满,你也太磨蹭了!” 陆炜:“咦,你俩穿情侣装啊!” 小满其实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谷雨,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带着一条深蓝色的围巾,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就这样站在那里。 很难让人不去注意他。 “你们怎么来了?” 小满岔开话题,上前挽住纪晓梵的胳膊。 “我亲戚跟他亲戚结婚,我们是过来吃喜酒的,想着你们也在,先叫了纪晓梵,然后就过来找你咯。”陆炜解释道:“喜酒中午吃了一次,晚上真不想吃了,怎么样,你们这有什么好玩的,带我俩逛逛去。” 谷雨问小满:“上次你说的烧烤?” 小满抿着嘴:“可惜了,烧烤要晚上才有的。” 陆炜笑说:“不要紧,我们今晚住这,明天才走的。” 纪晓梵:“那就听我安排吧。人民路开了家吃韩国菜,听说石锅拌饭还听不错的,晚饭就在那解决了。” 陆炜:“就请我们吃个晚饭而已啊?” 纪晓梵:“先吃饭再说嘛。” 吃饭前小满用卡在公共电话给家里说了跟纪晓梵和几个同学聚会,晚一点回家。 石锅拌饭味道还挺不错的,一顿饭吃下来尽是陆炜和纪晓梵的说话声,小满在陆炜问问题的时候会回答几句,别的时候也插不上话,谷雨就更是闷着不出声。 买单的时候纪晓梵想赖着让陆炜去买,小满实在不好意思,拿着钱包就要过去,却还是慢了一步,谷雨腿长,比她先到了收银台,情急之下小满压住他的钱包和他的手,谷雨看着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小满顾不上手还压着他的手,坚持说:“这顿怎么说都应该是我们请了。” 谷雨没有答应,小满索性两只手都出动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不让她付钱她就要“怒发冲冠”了。 看她这么认真,谷雨另一只手把钱包收起来,小满如愿地拿出钱包,收银员却说:“四杯玉米汁,四块钱。” 小满一边掏出一张五十的,一边等着收银员继续说,人家却没再说什么。 “没了?” 收银员笑笑:“饭钱这位帅哥已经付过了,你付饮料钱就好了。” 小满还在那发愣,收银员已经把四张十块,一张五块一张一块平整地递给她了。 陆炜和纪晓梵已经在门边喊了:“你俩磨蹭什么,走啦!” 小满和谷雨一前一后地出门,小满低着头,谷雨也没说话。 陆炜开了句玩笑:“啧啧,谷老头子你再这么没劲,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 小满和纪晓梵“扑哧”笑了,谷雨瞪了陆炜一眼,见陆炜还在笑,抬腿就要飞踢他一脚,陆炜一闪,很快两人就打闹着把两位女生甩在后面。 纪晓梵挽着小满的手臂,头靠在她肩膀上,这位平日里彪悍的女子突然冒出一句:“你说,我们四个人要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该多好。” 小满不确定她口中的“好”指的是什么,但她记得那天傍晚,冬天里早早就降临的夜幕像墨染一般厚厚重重地压下来,她最好的朋友在她身边,而前面两位男生,不知道会不会在她生命扮演重要的角色。 路过她和纪晓梵念的初中,陆炜提议要进去看看,跟门卫说了半天,那老爷子大概喝了点酒,说里面太黑了,硬是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陆炜还问她们有没有小门之类的翻墙进去,小满看纪晓梵兴致勃勃的,怕他们真的要这么做,赶紧指了门口一家店,提议说:“我们去拍大头贴吧。” 那时候大头贴才刚刚开始流行,好在是放假,学生都回家了,如果是在平时,小小的店面早就被人塞得满满的了。 老板还在店铺外支着个电磁炉炒菜,见他们来了,把几本文件夹给他们,里面都是大头贴的边框模板,下面有编号,老板还给他们拿了纸笔:“你们慢慢看,喜欢哪个就写下来,现在放假,8块钱一套,拍两套送一套。” 他们坐着矮矮的凳子围着一张小桌子,一人拿着一本在选,选好后老板开了机器,把编号都输进去,简单说了下怎么用,就把整间店留给他们闹腾了。 说是整间店,其实就是一小块被帘子围起来的地方,平时一两个人站着还刚刚好,多了两个高个子的男生,真的挺拥挤的。 “来了来了啊,第一张……你俩太高了,摄像头拍不到,蹲下来点。”纪晓梵操作着机器,指挥着大家摆好姿势,因为默契不够,这第一张拍了不知道多少次,不停地重来,要不就是纪晓梵闭眼睛了,要不就是陆炜在挠痒痒,或者是小满没看镜头,至于谷雨,永远都是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所以他不能理解剩下的三个人为什么连一张照片都拍不好。 好在后面渐入佳境,拍着拍着也有点热了,大家都中场休息把外套脱了 小满羽绒服拿在手上,才发现谷雨连毛衣都跟她撞衫了。 纪晓梵还想调侃他们,小满赶快把人推进帘子里:“抓紧时间,继续拍。” 第二套全是纪晓梵选的图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卡通人物,画风特别不对,为了配合模板,这一套走的是恶搞的路线,就连谷雨,在前面两张被他们三个吐槽后也转变了过来,鬼脸做得非常到位。 第三套的时候陆炜提议了,拍一些单人的和双人的,也算留个纪念。 谷雨算了算:“四个人两两拍照要六张,加上四张单人的一共十张,这模板只有八张。” 陆炜接过谷雨的话嫌弃地说:“我跟你不用合照,可以去掉一张。” 说着他就跟纪晓梵进去拍了,他们只要一次就好了,出来的时候纪晓梵笑得都快岔气了:“陆炜,这张到时候要销毁!” 陆炜没答应,接着拉了小满进去:“我要跟小满合照。”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他俩就是没有默契,陆炜老是不满意,老是要重来,直到纪晓梵探了个头进来催,他们这张要搞怪没搞怪,要正经不正经的照片才算过关。 接着纪晓梵和小满拍好后,小满跟在纪晓梵后面要出去,谷雨却过来了:“你还没跟我拍。” 小满回到位置上,帘子拉上,小小的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闹腾了这么久小满有些发热,也许也不是闹腾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多了的这个人。 谷雨却看着很镇定,他选了一张画面比较干净的版式,问小满:“怎么拍?” 小满站在他左前方,让摄像头能照到自己,她想不出跟谷雨搞笑是什么画面,便说:“就……就这样拍吧。” 他们拍的过程很安静,等所有的照片都拍完,老板帮他们打印出来,然后一张一张地裁好,有些照片真的是让人捧腹大笑。 特别是他们四个人的一张合照,纪晓梵一边笑着一边说:“你们觉不觉的我们四个很像一个著名的团体?” 那张照片说好了大家要恶搞的,但谷雨一本正经很是严肃,小满瞪大了眼睛显得又老实又无辜,纪晓梵眨巴着眼睛像个精灵,陆炜把腮帮子鼓起来整个脸都像肿了一样。 “4嘛!”陆炜先说了。 小满觉得好罪恶,她心里想到的,竟然是五阿哥、小燕子、紫薇和尔康…… 不过纪晓梵比她还罪恶,她指着照片上的人笑着一一地解释说:“瞧,唐僧、悟空、八戒、还有沙和尚……” 谷雨:…… 小满:呵。 陆炜:啊! 纪晓梵:哼!xfanjia 在谷雨的要求下,最后那一版让老板加印了两份。 纪晓梵挑出谷雨和小满的合照,看了蛮久,又再看看他俩,忍不住说:“你们拍的……也太端庄了吧……像结婚照一样!” 趁陆炜还没看到,小满赶紧把两张照片都抢过来塞到钱包里,把纪晓梵往外推:“走了走了,换个地方。” 陆炜果然在后面抱怨:“我还没看呐!” 小满反对:“又没有你,看什么看!” 市中心商场三楼开了个电玩城,四个人到了那,小满先换了二十块钱的币,分给他们每个人五个,谷雨和陆炜先玩了骑车的游戏,又玩了射击的,纪晓梵就知道夹娃娃,没几分钟就把币用完了。 小满发现一个投篮的游戏,想着谷雨应该不太喜欢运动,就叫陆炜一起来,三分钟内投进60个就到下一关。他俩玩起来还挺有默契的,小满觉得很放松,球进的时候她会高兴地跳起来,差一点没进她也会懊恼,时间快到的时候特别紧张,过关的时候又会跟陆炜击掌庆祝。第二关篮筐会开始移动,三分钟要投90个,小满脱掉羽绒服,到后面已经开始喘了,只顾着捡球,基本上都投不进去,自然是没有过关。结束的时候两人额头上都冒了汗,小满脸红扑扑的,说休息一会还要玩。 纪晓梵问大家渴了没,拉着陆炜陪她去买奶茶,就剩小满和谷雨。 小满整个人还在兴奋的状态,笑盈盈地看着谷雨。 谷雨问她:“你想玩什么?” 小满也不知道脑子中了什么邪,随便指了个射击的男生玩的游戏,然后过去投了一个币,三两下就死了。 她有些挫败,正打算还是去旁边玩个跳舞机算了,突然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后,回头看是谷雨。 他把枪递给她,张开手臂从她的身后绕到身前,他们完全贴在一起,他教她怎么握枪,教她要怎么瞄准,然后按住她的手指教她怎么扣动扳机。 他的呼吸掠过她的脖子扑在她的脸颊,原本已经慢慢化开的红晕又重新聚集起来,小满觉得很痒,但她不敢动,可实际上,在谷雨臂弯里的她,是颤抖的。 余光只看得到他下巴的轮廓,游戏机上的画面已经模糊,小满想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却屡屡失败,她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游戏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 直到谷雨松开她,直到她身体的燥热散去,寒意归来。 小满重新穿上羽绒服,她甚至没敢去看谷雨此时此刻的表情。 转过身,眼前一切都变得虚幻,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一阵一阵如海浪般袭来,狠狠击打着她小小心脏里的礁石。 15 就这样喜欢了(一) 窗外雨水滴答滴答,我决定好好睡一觉。这套套内面积五十平米的一室户位于市中心,单价很高,我买的是最小的户型,已经耗费掉我当时所有的积蓄。窗帘三层,完全拉起来,足可以像黑夜一样。 之所以要换,是因为我之前租的一间小房子犯罪率太高,那一套老式的居民楼公房是我刚到市住着的地方,那一阵子我还挺落魄的,不想跟别人合租,单间就只能租得起那样一套一室户。楼房在一条巷子里,只有五层,外墙的涂层剥落得七七八八,露出一整块一整块的红砖,大多数住户已经装了铝合金玻璃,还有少数保留着原始的木窗,厨房的位置全都向外突出一个贴着白色细长马赛克的长方形灶台,统一是挂着抽风机和遮雨棚,灶台周边无一不是淌着长短不一的黑色油渍。楼道又窄又高又没有路灯,楼梯的扶手上都是脱落的铁锈。 因为那时候家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我很少会回到家,更多时候是在录音室将就一下就过来。只是后来,当我工作步入正轨稍有起色,有一天窃贼潜入家里,偷了我的相机,并在我没有采取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几乎每天都会到访,俨然把房子当做他的住所,别人家被窃是冰箱里衣柜里都被翻了个空,而我家,某天我回去,发现冰箱突然被好心人塞满,阳台上晾起了不是我的衣服,我突然觉得恐慌,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那天我把值钱的东西带走,彻底到录音室生活,并退了房子,数了数□□里存款的零的个数,然后找了一套买得起的房子,付了首付。 现在想想,我是傻了,当时应该让自己休息,不要再工作,把钱拿去环游世界,也比像现在这样,虽然工作上拥有极强的上进心,身体却突然不允许了。 所以人的想法真的很奇妙,活着的时候有好多好多的禁忌和顾虑,可一旦知道生命不久,所有的不可以通通都变得可以,那么问题就是,为什么人在快失去一切之前,会变得宽容。 装修粗糙得几乎是毛坯,墙上更多的是我拍过的照片,这个屋子除了我,连纪晓梵也没有来过。 我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因为我几乎都是在累得快到崩溃边缘的时候入睡的,在有限的睡眠时间里,我睡得很着。 而今天突然变得不忙碌了,我躺在床上,虽然已经处在黑暗之中,却总能听到一些来自楼上、门外、整栋大楼外细微细微的声响,可当我真的竖起耳朵听,又发现只是自己过于敏感罢了,房间里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安慕小说网 不得不承认,生病确实是会让人变得脆弱,除了身体,还有神经。 最后我还是没有睡着,房间依然是黑暗,看了手机,原来我已经在这张床上躺了六个小时,从中午到了傍晚,回想这些年,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六小时。 我发现钟医生会很耐心地听我说故事,撇开医术先不说,至少他会是一个修养很好的人。 我认为。 今天的客人到了,我穿着一条香芋颜色的,看上去像一支蛋筒一样的裙子,迎接他们,男的推着女的,女的坐在轮椅上。 “我已经肺癌晚期。” 女的脸色苍白,俨然是病重的人,只是没想到是这么重,不知道她会不会比我活得久一些。 “我们已经认识了快十年。”男的跟我说他们的故事,“大一的时候,我们是同一个教官的两个方队,晚上拉歌,我们方队因为太兴奋,把空的矿泉水瓶抛上天,我没注意抛了个有水的,不小心抛歪了,砸到隔壁方阵,正巧砸到她的脖子,他们方阵的男生不肯放过我,一定要让我唱一首歌,可我不会唱,我唱歌根本不能听,他们方阵的男生不肯让步,我们方阵的同学在起哄,就连教官都要过来,俨然我如果不唱就走不了的架势,最后我唱了一首两只老虎,那是我唯一能记得完整歌词,还勉强能让人听出我在唱什么的歌曲了。” “你每唱对。”轮椅上的女的笑着说:“应该是‘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你唱成了‘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 男的很惊讶,他似乎和我一样,也是刚刚知道这个隐瞒了十年的秘密,“是……是这样吗?” “是的。” 他们就是因为这一首歌词都不完全对的《两只老虎》而认识的,军训结束后他们就在一起了,回首大学四年,他们组建过乐队,到边远山区支过教,以情侣的身份参加过创业大赛,双双拿到奖学金,并同时获得研究生的保送资格。 在同学们眼里,他们就是完美的一对,女的开朗活泼,男的稳重幽默,研究生毕业后女的留校,男的进入国企,除了优异的成绩,更让人羡慕的是他们稳定的感情,鲜有争执,意见不同时他们会冷静地思考,过一个晚上,再来谈。 “我们都是很理智的人,遇到困难,就想着怎么解决困难,而不会去想,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困难,我们谁对谁错,纠结于那些,注定会争吵。” 工作一年多,家里的资助下买了房,准备结婚的时候,女孩被查出得了癌症。 “我们已经计划去领证了,打算就举行一个小型的婚礼,简单一些就行了,请家里的亲戚和一些同学朋友,不过还没来得及去民政局,她突然有一天在学校里,上课的途中就晕倒了,学生把她送去的医院,我接到电话赶过去,整个人都懵了。” 女孩却对我笑着说:“应该是遗传,我父亲也是癌症去世的。” “我们换了几家医院,还托熟人预约了这方面的专家,所有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肺癌,晚期。” 这样的晴天霹雳,对两个人,还有两个家庭都是很残忍的,女的请了病假,住进肿瘤医院,女孩的母亲来照顾,男的每天也是多地奔波,虽然都有在治疗,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女孩的身体状况一天一天变差,整晚上都疼痛,甚至连坐都坐不起来。 “她最傻的想法,就是害怕拖累我。” 男孩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哽咽,我想他们当时一定经历了艰难而痛苦的挣扎,关于谁离开谁,谁成全谁,谁放弃谁。他们的阻力一定还来自家庭,特别是男孩的父母,一定有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劝他,人生还很漫长,将来还有许多希望,父母还需要指望你,儿子你也要多为自己打算,那姑娘虽好,但命中注定不属于你,就大家各自放手,下辈子再见吧。 我承认,这样不离不弃的故事,有感动到我。 “我找到了很有名气的医生,他原本排不出时间帮我们检查,后来是被我们的故事感动,等他检查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大腿,在经过骨软科会诊并做了病理分析之后,确诊是原发性肿瘤,寿命最多维持一年……这个傻子,居然说出让我滚这种蠢话!” 男的说到这里,眼眶已经开始泛泪,他顿了顿,继续道:“好在我找的这位医生他们正在研究新式的肿瘤治疗方法,恰好可以在她身上试验,这样也可以免去每个月几万块钱的费用。” “你们当时不会害怕成为试验品风险会更大吗?”我忍不住问。 女孩说:“当时那种情况,什么方法我都会去试,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他们也劝我要谨慎,不要轻易尝试,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想的是,这是老天爷来救我来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第一个疗程结束后,已经可以不用止痛药,第二个疗程后可以下地行走,到现在已经第五个疗程,效果很理想。 “医生说虽然现在的技术水平,要保证根治还很难做到,但抑制住癌细胞,并不是不可能。” 女孩说:“以前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我们就说过,两个人要一直走下去,不许谁先离开谁。可是我确诊的那一刻,最先想到的就是不要束缚他,我要放开他,我会祝福他。” “现在每天早晨我们都会拿录一段话,感谢老天爷,让我们又获得一天。她不许我买戒指,我就给她编了一个,婚礼也不办了,我怕她会累着。”男孩握着女孩的手说,“我现在还欠她一张婚纱照。” “其实我能站起来的。”女孩说着笑着站了起来,“你猜,我如果穿上婚纱会不会好看?” 我一刻钟前已经跟纪晓梵打过电话,她让人给我送来一条洁白的婚纱,女孩子很瘦,层叠的纱裙让她整个人都蓬□□来。 “我很喜欢这条婚纱,谢谢你。” 我笑着点头:“这套衣服送给你,希望你一直到老的时候,都还能穿上它。” 真是会说话,我心里默默地想着,却也思绪万千。 人总是难免会自私,即使是在爱情面前,这也是我不轻易让自己产生爱情的原因,当你被许多许多的情感和利益包围、纠缠,你会变得犹豫,会变得烦躁,会渐渐看清楚自己肮脏不堪的内心,会看不起自己,却又只能接受,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我第一次衷心地想要祝福他们,希望女孩可以一直健康下去,和男孩一直到老。 “生命”这个主题,太适合他们了。 而刚刚翻新的绿树和争相开放的鲜花,就是为这个主题而生长的。 他们在绿树下,他们在花丛中,他们的笑脸胜过所有健康的人,我看着照片上的两个人,内心深处被敲到。 她是在鬼门关徘徊过的人,现在她走出来了,一步一步在往后退,而我,却在一步一步地被往前推。 钟医生从我的声音中听出了问题,他问我今天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简单地告诉他,他叫我不要有太大压力,医院为了我的病召开了专门的讨论会,有一些突破性的进展。 我承认在得知自己得了奇怪的病很有可能会死掉的那一刹那,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我还抱着希望,我还怀着被误诊的幻想,可是确诊后带给我的消息更坏,我怒过、哭过,我绝望过,我曾经短暂地放弃过,也曾经在某个安静的夜晚动过告别的念头。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我也许会感谢自己,拿起相机,听别人的故事。 还会感谢钟医生,让我从别人的故事里,慢慢寻找着自己的那个十年。 “夏小满,你和谷雨后来怎么样了?” 那也许是我最美好而短暂的时光,我会告诉钟医生:“我和谷雨啊……” 16 就这样喜欢了(二) 2003年的年初,电脑还没有在小城市的家庭里普及,网吧的生意还是很好的,夏小满早上9点钟坐在电脑前,她只给自己一个小时,和谷雨讨论学习问题。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觉得一个小时就像十分钟那样不经用,就连考试的最后那一个小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跑得飞快。 谷雨问她能不能再续一个小时,她对自己催眠,他们是在讨论学习,不是在虚度光阴。 嗯,那就再续一个小时吧。 回到电脑前,小满把英语卷子收起来,拿出了物理练习册,很多的符号,她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而谷雨的解题方法,即使是面对面教她,听懂都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何况是像现在这样抽象…… 小满终于发现用□□来讨论学习是一件效率很低的事。 貌似对话框那头的谷雨也是这么觉得的,他提议下午会打电话教小满。 小满说好。 可是她刚续的一小时还有四十多分钟…… 只能用来聊天了。 □□聊天就是通过打字的形式来说话,反射弧极长的谷雨同学不仅说话的时候慢,打字的时候也无一例外地,让小满时常注视着那个“对方正在输入……”,因为太久而发呆。m.xfanjia 他们聊了什么? 小满有些不太记得了。 虽然时间到了,跟谷雨说了再见,小满让自己隐身,人却还没有走,她又续了半个小时。双击了谷雨的头像,在对话框里打开聊天记录,把他们两个小时的聊天内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又“复习”了一遍。 但具体聊了什么,真的不记得了。 大概都是一些毫无营养的内容了。 后来小满想起来那个寒假,她大概和谷雨通了五六次电话,去了三次网吧,他们英语寒假作业就是五张卷子,小满把五张卷子的语法题都给他讲解了一遍,换来的是物理练习册的十道大题的解题思路,这么一想,小满觉得还是能交代得过去的。 还有一些时间,基本上聊得最多的就是周杰伦的音乐,还有金庸的小说。 小满从一开始还会有些紧张有些小心翼翼,直到有一次在□□聊《倚天屠龙记》的时候,小满用网上看来的问题随口问了谷雨“如果你是张无忌,你喜欢赵敏?周芷若?殷离还是小昭?” 那头久久都没有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这让小满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问。 过了很久,谷雨终于回了两个字。 【小昭】 那时候小满只会觉得赵敏才是张无忌的良配,到了工作的时候问的很多男人,答案无一例外的都是:小昭。 【为什么】 【不知道】 发完这三个字,谷雨又发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就是那个表情,给了小满一个暗示:她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拘束地聊天。 她可以把平时跟纪晓梵或者陆炜开玩笑的尺度,挪一点点,用在谷雨身上。 南方的城市,冬天不会下雪,从夏小满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一场雪,就连小学五年级那年冬天早晨有些冰渣,也因为小满起晚了,全都化成了水。 寒假很短,开学那天,同学们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变化。曾厘又胖了,陈芸芸偷偷染了一撮酒红色的头发,纪晓梵终于穿上她渴望已久的耐克跑鞋,被全身都是牌子的陆炜嘲笑她买的是假货。 跟父母去了一趟哈尔滨旅游的陆炜送了几张明信片给小满,有雾凇,有日出,有历史悠久的城堡。小满最喜欢其中一张,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一棵枯树下,站着穿红衣的女子,看不到脸,只有背影。 陆炜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叔叔拍的,他是摄影师,我就是在他那才能见到那——么长那——么粗的镜头。” 那张照片,让从小习惯了对着镜头傻笑的夏小满意识到,照片还可以拍成这个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明信片,陆炜拿出一台薄薄的数码相机,说要试试叔叔给他的新相机。 在普遍还在用着柯达、富士胶卷的年代,数码相机已经是稀罕物了,陆炜把小满、纪晓梵、谷雨拉到教室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梯走道里站好,这一侧的楼梯不是封闭的,五楼的高度可以看得到学校外面不远处的池塘,还有郁郁葱葱的树。 陆炜让他们站好,然后叫了一个上楼梯的同学帮拍,小满在拍了两张微笑的照片后,突然想到那张雪地里红衣女人的明信片。 第三张,她没有看镜头。 新学期第一堂课,小满发现班上很多女生都带着袖套,是为了让衣服的袖子不那么容易脏。 小满发现物理变得越来越难,她补了一个寒假,开学后新的知识就像一座座高山镇压着她,重得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她发现化学也没有之前那么容易听懂了。 更重要的是,新的学期,座位重新排,她和谷雨不再是前后桌,她们一个在第一组,一个在第四组,一个在第三排,一个在第六排。 小满不可能去问谷雨物理题,而她曾经在刚分开的时候注意到,谷雨在课间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一转个身就缠着小满不放。 所以他们的“交易”,没坚持几个月,就夭折了。 顺带着他们的交流,也因为没有一个介质,瞬间也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三月,学校新落成了一栋教学综合楼,原先校长都只能窝在两层矮矮的老楼里办公,窗子都还是绿色的框,窗子打开后还是用钩子勾住的那种,经过两年的施工,气派的十层大楼终于对外使用了。 楼内布置了崭新而且齐全的电脑室,其中一整层楼用来做了图书馆。 小满在周日下午放假的时候,进了图书馆。 陆炜给她的那些明信片,每个画面都在她脑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她熬了一个星期,终于到了周日,她一个人去了图书馆,她想要找的那些书,目前只有图书馆可以提供给她。 厚厚的一大本画册,标价让她心跳,而那些她从来没见过的相机和镜头后面的标价,更是让她触目惊心。 原来那些胜过真实风景的画面,需要用这样的相机,才拍得出来。 但相机再好,如果找不到意境,也拍不出揪住人心的画面。 美丽的照片就像巨大的漩涡,里面是无尽的奥秘,让小满被吸引后,便无法自拔。 4月1日,愚人节,一大早班上不少男生就开始闹起来,小满警告过纪晓梵不许对她下手,纪晓梵只好把涂着牙膏的夹心饼干拿去给陆炜吃。 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炜吃了饼干之后十分钟不到就捂着肚子说疼,还蹲在地上表情极其痛苦,纪晓梵吓得魂都没了,问他该怎么办,陆炜说自己去校医室看一下就好,不过身上没带钱。纪晓梵二话不说把身上的钱全都掏了出来,十块钱,全给了陆炜,陆炜拿着钱跑走了,纪晓梵还心急如焚地等着他,小满当时心里面就冒出一个猜测:陆炜该不会是装的吧。 果然,过了十分钟,陆炜神清气爽地回来了,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小满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前一天晚上小满还在宿舍里说不知道明天上课有没有人敢整老师,陈芸芸当时还说,听男生那边的消息,是有人想要吓吓化学老师。 化学老师是个刚毕业两年的小美女,算是个文艺女青年吧,穿着都是清一色的小清新风格,说话声音轻轻柔柔,据说班上不少男同学喜欢很喜欢她呢。 果然第二天上化学课的时候,小美女一进门,小满就听到后排传来一些男生悉悉索索的声音,小满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老师身上,真想知道这些人有多大胆,更想知道小美女会不会被吓哭。 小美女要写板书了,突然发现粉笔盒只有一个,还是被盖住的,她望着底下同学们期待的目光,露出她从没出现过的狡黠的笑,这个笑让男生们瞬间就心虚了。 只见小美女拿起整个粉笔盒,在耳边晃了晃,然后问道:“蟑螂?”没等下面的人反应,她把盒子放下,从讲台的下面拿出一盒新的粉笔,“嘿嘿”一笑,取出一根长长的□□笔,转身开始写板书,还不忘用粉笔朝大家点了点,笑道:“想整我?你们太嫩了。” 全班同学对小美女的好感又上升了许多。 一天很快过去,小满比平时更小心翼翼,到最后才发现大家都在忙着学习,根本就没空去弄这些小心思。 晚上夜谈的时候,小满知道了香港有一个男明星叫做张国荣,然后他跳楼自杀了。 因为不了解,所以小满不明白陈芸芸为什么哭了一整夜。 开学一个月了,调整了一次座位,组与组之间换,前几排和后几排换,然后小满意外地发现,虽然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但她和谷雨之间,也就只是隔着这一条过道而已。 她关注过谷雨两次测验的英语成绩,又是在一百零几分左右徘徊,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交易”又可以继续了呢? 谁让她的物理,都要不及格了。 “夏小满,翻译怎么提高?” 陆炜用一包松子作为他们重新成为邻居的见面礼,而谷雨用的是一堆试卷。 “翻译……还是要背单词啊。” 谷雨望着她,半天闷出一句:“又是背单词,就没有什么公式可以套吗?” “啊?”小满学英语这么久,倒真的没想过学英语可以套公式的,她想了想说:“要不你就多翻译,找语感吧。” 谷雨瞬间泄气:“语感?” 语感,一个好抽象的词语…… 17 就这样喜欢了(三) 谷雨接过小满给他的一张信笺,上面工整地手抄着英文句子。 ellodarkness,metotalkwithains “老师说,翻译歌词也是练习翻译的一种办法,特别是……对于觉得学英语很枯燥的人而言……” “噢。”谷雨把信笺夹到英语课本里,问道:“那我翻好了,谁帮我看?” 这不明知故问吗? 小满撅起嘴瞥了他一眼,声音中带着点嗔怪:“你想给谁就给谁好了。” 说完把英语课本竖起来,挡住脸,却挡不住谷雨那低低的浅笑。 连绵的阴雨天气总算是结束了,过了四月中旬,太阳开始变得毒辣,气温也开始升高,周日一大早,纪晓梵和小满就扛着被子到楼下,走一段路到宿舍后面的一块空地上,那些单杠上已经挂着不少被子了,花花绿绿的,小满和纪晓梵好不容易找到空的单杠,被子铺上去了,小满拍拍软软的被子,祈祷着下午收的时候能嗅到香香的太阳的味道。 周日早上的半天全是自习,眼看着期中考试又要来了,小满把之前整理的一些错题抄在错题本上,再慢慢理解消化,一下子就花掉了两节课的时间。 现在谷雨坐在她旁边,比之前她坐在他后面还要让她觉得奇怪,做什么动作之前小满都会想一下,担心动作不雅观。她想过要跟纪晓梵换,但一想着一个月后他们又要调整座位了,到时候她跟谷雨不知道又要隔多远,想想还是珍惜现在的状态吧,至少她还可以名正言顺地问他物理题。 吃完午饭,小满绕到宿舍后面去把被子翻面,然后在一张一张悬挂着的被子留出的缝隙间,她看到了苏月,还有一个穿得很旧衣服的中年男人,应该是苏月的父亲。 “我说了我不回去。” “今年收成不好,要不你停一年,明年挣到钱了再读?” 他们说的是家乡话,小满躲在被子后面,半猜半蒙地听着。 “总是说没钱,没钱还能够给哥下那么重的聘礼。” “你……你哥那是要结婚,当然要给!” “是,把说好了给我读书的钱也拿去用了!” “你怎么这么说呢,只是让你停一年,晚一年再回来读,有什么要紧?” 到后面,他们说得很快,小满几乎都听不懂了,只听到最后苏月狠狠地踢了铁杆,甩了一句“我不用你们管”便跑走了。 留下她老父亲,在原地不停跺脚。 在大家进入紧张的期中考试复习阶段时,学校开始封校。 一种病毒席卷全国,五一假期取消,所有学生必须留在学校,所有家长不能进入学校。 陆炜的17岁生日,就是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来临了。 为了让大家有秩序地学习生活,学校狠心地把五一的七天假期缩短成了一天, 神通广大的陆炜居然能给自己准备了一个生日蛋糕, “陆炜,许个什么愿望?” 陆炜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闭了眼睛,振振有词地道:“我明年都成年了,还没被女生亲过,老天爷就让我今天实现愿望吧。”xfanjia 他还没得睁开眼睛,就被谷雨抓了一把奶油,把他整张脸都给抹白了,一只眼睛都不能幸免,陆炜靠着还剩下的那只眼睛,也抓了一把奶油,追着谷雨要报复。事情发生得太快,小满都还没反应过来,纪晓梵在一旁看得哈哈直笑。陆炜突然一转弯,丢下继续跑的谷雨,很快地冲到纪晓梵这边,在她脸上就是一抹,纪晓梵瞬间止住笑,大叫了一声“陆炜你完蛋了!”说着便抓了满满一把奶油,朝陆炜追了过去。 小满看着他们在操场上放肆地笑着跑着,他们四个,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那时候还没有网络,各种消息闭塞,大家都没有意识到非典的严重性,五月三号,小满和纪晓梵晚自习课间休息的时候想去买宵夜,突然发现平时买土豆萝卜的那家店连锅和炉灶都清得干干净净,她们还惋惜以后再也吃不到好吃的炖萝卜和油豆腐了,晚上回宿舍听陈芸芸爆料,才知道那个炖萝卜的老阿姨在几天前发热了,连夜被学校偷偷送去医院,现在据说是隔离起来了。 “我都想回家了,这里这么多学生被困着,感冒发烧都来不及救。”曾厘做护士的妈妈一直想要把曾厘接回家,又担心回去不知道多久才能解除危机,怕耽误曾厘的学习,最后还是狠下心叫她注意要通风要多运动。 所以每天在宿舍开窗透气是曾厘一定会坚持的事,而苏月的床正好对着窗,便经常发生曾厘去打开窗,熄灯后苏月就会把窗关起来的情况,一开始曾厘没注意,后来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很闷,这才看到窗户是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曾厘不敢说苏月,但陈芸芸敢,只是当夏小满想到她偷偷听到的苏月和她父亲的那些对话,纵使心中有再多的不平,到了嘴边也会缓和很多。 “晚上是有点凉,到时候吹感冒了也不好,但不开窗也不好,就开一点别关死吧,苏月。” 小满的提议没有人反对,纪晓梵说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圆滑,小满也说不上来,大概是觉得,其实大家都退一步,也挺好的。 非典让大家老老实实呆在学校里,学生们依然不知道这是一场多么严重的浩劫,因为非典延后了一周的期中考还是要面对,小满没有底,为了让大家能正确认识自己学期结束就要面临的文理科分班选择,期中考试的物理和化学题目难度加大,考完的时候,小满就知道,这一次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尽管考试前谷雨给她开小灶,列了很多的公式让她去背,小满也确实背了,可她最大的问题,是不确定那些题目,应该用哪个公式最合适。 物理试卷上的那些题目,只看字面意思她都能理解,当它们凑成了一道题,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小满看不懂,她会觉得这个题目似曾相识,像是以前做过的,但又不确定。 到最后,为了要有个答案,也只能是凭着她自己的判断做出一个答案。但可怕的是,选择题有很多道,她做出来的答案,跟四个选项全都不一样,她傻眼了,只能先空着,想着做完后面了再来做,当然到后面她根本就没时间,也只能是随便选了一个,因为大家都说的概率是最高的。至于大题,小满更绝望,她列了一堆公式,写了满满一张纸,得出一个一看就知道不会是正确答案的答案…… 两个小时的煎熬,她总算结束了物理的考试。 她曾经在无数个自习课上想过,如果不是因为谷雨,她可能早就放弃了物理。 冒出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很恐惧,难道她学习,是为了什么? 趁着期中考试大家都把座位清空了,阿芳又调了一次座位。 小满和谷雨,一个到了第一组,一个到了第四组。 试卷很快发下来,小满物理和化学,都没有及格。 她还没来得及伤心,成绩排名公布了,她居然进了班级前十。 “不带这么玩的啊。”名次从班上二十名倒退到了三十名的纪晓梵无法理解,她的物理化学是班上女生中分数最高的,怎么能排到这样的名次。 “同学们对排名都看不懂对不对?”阿芳专门找了一节课来安抚大家。 全班都是无一例外的“对”。 “那就对了!”阿芳露出标志性的弥勒佛的笑容:“老师也看不懂。” “啊?”底下一片躁动。 那时候,阿芳说了一个词叫“正态分布”。 “跟你们讲讲吧,今年的高考还是跟去年一样,确定用标准分制度,每一科的满分是900分,总分也是900分,具体计算公式老师也不知道,但是都是教研室电脑里面用软件算出来的,保证是正确的,这点你们不用担心,你们有没有发现标准分的计算规律?” 底下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小满也大概知道,标准分的计算就是要依据全省的考生这一门课的原始分的平均分作为基数,然后以标准差作为单位表示距离,让考生根据考试成绩呈现出分数高的考生标准分会非常高,而分数集中在某个区域的那些人,他们的标准分差别就不会大。还有一个规则就是看原始分的差距。 “比如说,语文的原始分,大家差不了很多,一般都有九十多分,一百三就算高分了,差距不会很大,换成标准分,距离反而会变大,比如我们班语文分数高的夏小满同学,一百三十四,如果是原始分,可能也就比你们多十来二十分,但是标准分一换算,她得了八百七十多,你们可能只有六百多,所以她的总分最后会比大家高很多。” 所以反之,数理化大家原始分的差距可以非常大,换成标准分以后,反而就不那么明显了。 班上同学都朝小满望过来,她只能埋下头,别人只知道羡慕她,但只有她知道,她的原始分总分非常低,她焦虑,她害怕,如果她只能依靠语文这一门,一旦高考没发挥好,她就没办法冲高分,况且,废除标准分制度的声音已经叫嚷了好多年,一旦取消,她会很惨很惨。 中午,心烦的小满踢着石子一路走到田径场。 五月的太阳晒得塑胶跑道都开始发烫,没有风,树上的知了久久地叫一声。 小满到台阶下,正要往上,一抬头,她常常坐着的那个位置上,谷雨已经在那里。 他们眼神交接时,谷雨下意识地闪躲,小满也一样。 然后他们又互相看着对方。 小满如释重负地一笑,她上方的谷雨,很巧地,也是这样。 18 就这样喜欢了(四) 说是悄然而至,因为她并不打算要认真过这个生日,所以她没有告诉别人。 不过她忽略了一点,她的名字出卖了她。 有心的人,还是会知道。 所以在她下午去到教室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课桌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周杰伦的原装正版。 拿着盒子的那一刻,小满心里的忐忑远远大于惊喜。 首先能确定的是,这是她的生日礼物,但是她不知道这是谁送的,她担心的是,送礼物的人在把放进她抽屉的时候,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如果让她猜一个人,她没办法猜得到会是谁,这盘就像一颗□□悬挂在她心上,搅得她下午的课都没法好好上。 还好下午是历史,对于文科已经完全放弃了的纪晓梵,放学时突然跟她说:“夏小满,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是啊。”小满瞥她一眼,朝她伸手:“礼物呢?” 纪晓梵用力拍了她手心,笑道:“还问我要礼物!快请我吃饭去!” “哪有这样的!”小满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在纪晓梵“翻脸”前上去挽住她的胳膊,拽着她往食堂去了。 下楼的时候陆炜叫住她:“夏小满,下晚自习有空吗?” “啊?” 他重复了一遍:“待会下晚自习,你先别急着走啊。” 小满见他神神秘秘的,问他:“什么事啊?” “你留就对了!” “噢!” 生日总归要吃得好一点,小满跟纪晓梵炒了两个菜,又去买了两个烤鸡翅,花掉了她十二块钱,纪晓梵可没在跟她客气,她也不需要跟纪晓梵计较,离开家在学校,也就只有纪晓梵跟她最亲近了。 两人吃得饱饱的,小满让纪晓梵先回宿舍,她去找个空着的电话亭给父亲打电话。 “有没有给自己加菜?” 听到家人的声音,小满鼻子一酸,在生日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最希望的,还是家人能在身边。 父女之间话不多,几分钟就挂了电话。 小满一个人走回宿舍,心里想的还是那张来历不明的。 谁这么没胆量,收礼物的人不知道是谁送的,还不等于白送? 小满洗了澡洗了头,想着陆炜叫她下晚自习留下来,心想该不会是要给她过生日吧?如果是这样,那谷雨一定也会去……小满鬼使神差地把头发披着,天已经挺热的了,这些天学校里男生都已经换上了夏装,女生也陆陆续续穿得清凉,小满拉出箱子,原本五一假期会是她把夏天衣服带过来的机会,这次没放假,她箱子里都还是厚的衣服。翻来翻去,她拿了一条牛仔裤,之前从来没有穿过,因为很紧,她当时买,是因为试穿的时候显出腿很修长,买完以后又后悔了,腿很修长的同时,她的屁股也被包得紧紧的。 到时候乌漆墨黑的,应该不会注意到吧…… 小满想着,最后还是决定穿这条浅蓝色的牛仔裤,配一件白色的恤,也是之前没穿过的。 宿舍里其他人都走了,她看时间快到了,冲去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乌泱泱的人,她想从后门进去,发现后门被最后一排的从里面锁死了,她只好灰溜溜地走到前门口,深呼吸一口气,默念着。 没有人会注意的,没有人会注意的,没有人会注意的…… 结果证明,她的自我安慰没有用,她一进门,才走了两三步,下面就开始有男生传来“哇”的声音。 小满脸一红,不管三七二十一,装作没听见,直接到座位坐好,上课铃响了,她松了口气。 纪晓梵却在她准备开始做作业的时候幽幽地凑上来说:“夏小满,身体离桌子一个拳头,你都不用量,就能做得到……” 小满瞪了她一眼,把坏笑地她给瞪了回去。 哎,穿成这样的代价,就是一个晚上,坐在椅子上,都极其地不自在。 第一节课两个小时,过了一小时的时候阿芳过来了,叫大家要方便的轻手轻脚出去,回来以后连着第二节课测验数学。 小满头发干了,垂下来碍事,她把头发绑得高高的,扎成一个小丸子,露出脖子。 做题的时间过得很快,第二节课铃声响起,开始收卷,小满最后一个大题只写了一半,试卷被收走后,她还在埋头,接着草稿纸上的公式继续算下去,周围吵吵闹闹,她做得认真,陈芸芸拍了她桌子,才把她叫回魂。 “叫了你那么多声都没反应。”陈芸芸嗔怪她,二话不说就拽着小满往教室外面走,出了门也不停,径直就把她拉下楼梯。 “你要把我拉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当然是给你一个惊喜咯!” 惊喜? 小满心情惴惴地被拖着走,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兴奋又紧张的情绪一直维持到教学楼侧后方的小树林里,陈芸芸停下来,把她往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推过去的那一刻, “小满,生日快乐!” 肖尧捧着巴掌大的蛋糕,一根蜡烛插在上面,小小的火苗微微颤动,映衬着捧蛋糕的人漾开的笑脸,一下一下地侵蚀进小满的内心。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生这么温柔对待。 蜡烛燃烧的那段时间,小满就这么笔直地站在肖尧对面,修长的腿和纤细的腰,还有她跳动着烛光的双眸,一样撩动着肖尧青春少年的荷尔蒙。 “许个愿吧,小满。” 小满回过神,愣愣地看着他。 “快啊,快!” 小满被他一催,什么都不会做不会说了,乖乖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肖尧催她吹蜡烛。 小满乖乖地吹了蜡烛, “肖尧,那盒……是你送我的吗?” “?” “周杰伦的……。” 肖尧笑道:“是啊。” 真的是他…… 小满心中扫过一丝丝失落,当然嘴上还是要笑道:“谢谢你……” “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小满就僵硬了。 肖尧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前了一步,在小满说“谢谢”的时候凑了过来,偷偷的,很快地,在小满的右边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 肖尧很快地退了回去,小满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小满好像被那扬起的眼角锁定了,浑身已经忘了动弹, 等她回过了神,像是刚从冬眠中苏醒,脑中一片空白,唯一做的事,就剩下……落荒而逃。 小树林里影影绰绰,一对对的情侣或拥抱或亲吻,奔跑着的夏小满耳边除了风的声音,女生撒娇的声音,隐约还有肖尧,那低低的笑声。 穿过黑暗终于看到路灯的光亮,小满一直冲到宿舍门口,才敢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去哪了?” 面对纪晓梵的兴师问罪。还没回过魂的小满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没去哪……” “哼!”纪晓梵把她直接拽走,就像陈芸芸拽走她一样,小满一慌,压住她的手反问她:“你要拉我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样!小满不想这样! “你快说清楚,不说我就不去!” 纪晓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拽着她的劲又大了一些:“我还能卖了你?陆炜他们要给你过生日!” 在上次陆炜过生日的地方,陆炜和谷雨远远看到她们,点起了蜡烛,纪晓梵把人拉到蛋糕前面,三个人给小满唱起了生日歌。 一样的烛光,小满的面无表情让唱完歌的他们纳了闷。 谷雨催她:“许个愿吧。” 噢,许愿。 小满看着谷雨的眼睛,然后闭上自己的眼睛,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然后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谷雨。 也许是烛火太明亮,火光那端的谷雨,眼神灼热的让小满无措。 为什么那张,不是眼前这个人送的…… 小满心中默默一叹,匆匆吹灭蜡烛。 “吃蛋糕啦!”陆炜喊道。 小满担心他们又像上次那样,赶紧说:“不许涂脸!” 陆炜和纪晓梵相视一笑,小满就知道他们有鬼,直接按住陆炜的手,强调:“不许涂脸!” 这时候谷雨推了陆炜一下:“快点,宿舍要锁门了。” 陆炜不情愿地说:“好吧好吧,这次就放过你,”不过说完,他还是撩了一点点奶油,在小满的鼻子上点了一小块。 “陆炜!”小满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 陆炜贼笑:“别紧张,就这一点,给你留个纪念。” 纪晓梵凑上来:“小满,你许了什么愿望?”、xfanjia 小满弹开纪晓梵的手,没回答她。 陆炜又笑说:“小满小满,你的生日太好记了。” 小满视线移到谷雨脸上,谷雨回望着她,脸上露出一丝丝的笑意,却只是笑,没有说话。 蛋糕吃完,收拾好垃圾,四个人从田径场走回宿舍,路上没人了,四下很安静,他们不敢吵闹,小满的恤衫被汗水浸润,紧紧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男生把女生送到宿舍门口,发现大门已经锁了。 小满慌了:“纪晓梵,你快装病。” 纪晓梵瞥了她一眼,话中流露着一丝嚣张:“夏小满,咱们翻墙进去吧。” “翻墙?” “后面,那栏杆可以爬,不算高,我看到有人爬过。” 小满不同意:“纪晓梵,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纪晓梵却越说越兴奋:“你不翻,我翻。”说罢,她又撺掇小满:“夏小满,人生不翻一次围墙,是不圆满的!” 两个男生在旁边看好戏,小满觉得自己一时间被蛊惑了,竟然脱口而出:“翻就翻!” 纪晓梵如得了圣旨一般,拍了陆炜的背说道:“你们俩,过去托我们一把!” 就这样,小满和纪晓梵站在宿舍楼背面,望着大约两米高的栏杆,回头看了看站在背后的陆炜和谷雨。 托? 照纪晓梵的意思,托,从下往上,岂不是只能托屁股? 想到这,小满就没法接受了,她捏着大拇指粗的铁枝,用力晃了晃,还好,纹丝不动,还是很牢固的。 然后,她双手一撑到腰那么高的水泥台子,踩着栏杆之间的花纹形状,三两下到了高处,长腿一伸,顺利跨过一只脚,稳稳勾到着力点,再跨另一只脚,往下,轻轻一跃,总共花了不过十秒,拍拍手就完成了。 墙外面的纪晓梵眼睛都直了:“夏小满,你……” 你这经常练的吧…… 绷了一个晚上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小满“挑衅”地瞥了纪晓梵一眼,意思是,怎么样,还不快过来。 纪晓梵哪里肯服输,她抓着栏杆,和小满一样,几下子就翻过去了。 陆炜和谷雨面面相觑,还想说些什么,小满眼一尖,看到宿舍阿姨晃着晃着走出自己房间,说了句“不好”,连再见也不说了,拉着纪晓梵就跑。 纪晓梵只好冲两个男生摆摆手,算是告别。 一楼楼梯口的那道铁门被阿姨从另一边往墙上推,小满和纪晓梵冲进那道缝隙里,快速上楼,阿姨在后面还在喊:“你们两个,从哪进来的?” 她们不敢出声,赶快上楼,直到听到楼下铁门“哐当”一声,阿姨的脚步声渐去渐远,两人才背靠着墙壁,长长地喘口气。 这都没算是做什么坏事呢,怎么就那么紧张,小满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极了。 她头靠在贴着白色瓷砖的墙上,汗水把恤完全浸湿了,“纪晓梵,这就是你所谓的圆满了?” 纪晓梵不说话,等气息稳下来,也贴着墙,慢慢说:“小满。” “嗯?”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我啊……”看纪晓梵巴巴地望着,小满故意道:“不告诉你……” “夏小满!”纪晓梵挠她痒痒:“看我不收拾你!” “喂——” 小满时节,夏季悄然而至,非典带来的恐慌已经被淡化,期中考试的烦恼也可以踢开。 最好的朋友永远陪伴在身边,喜欢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这就是夏小满在2003年,16岁生日的许下的愿望。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 就这样喜欢了(五) 所以每天下课之后,班长陈柏毅都会组织大家到排球场去练习半小时,每周两次体育课,全都用来练习排球,其实都是在一边进行淘汰赛一边练习,九班运气不错,一周时间里,两场比赛都轻松赢了对方,下周就是半决赛,如果能赢下这一场,就直接冲击冠军,如果决赛没赢,也还有一次争夺季军的机会。 九班在整个年级里还是有点知名度的,除了他们有个长得又帅成绩又好的学霸谷雨,其他成绩好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颜值都还挺高。 这位“备受关注”的谷雨同学,在排球赛上再一次带给大家惊喜,也让夏小满觉得很意外。 半年前,他拒绝陈柏毅去跑接力赛的时候,小满就给他烙上了“不善运动”的标记,加上他反应那么慢,活脱脱的就是个四肢发达却不灵巧的形象。 没想到,这次排球比赛,他作为首发队员之一,出尽了风头。 因为英语竞赛的培训冲突,小满看的唯一一场球赛,就是和三班的这一场半决赛,争夺决赛名额。这天小满原本也是要集训的,实在架不住纪晓梵的诱惑,她先去集训教室露了个脸,坐在最后靠门的那张桌子,等老师回头在黑板上写字,她让余思淼给她打掩护,就溜出去了。 她跑到排球场,拨开人群找到纪晓梵,站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看到的就是谷雨一个高高跃起,用力一记扣杀,球落在对手的有效区域内,三班的一个男生匍匐在地上,还是没有救起这个球。 小满从前听纪晓梵在耳边说陆炜帅陆炜帅的时候,只会觉得是纪晓梵花痴,穿着个球服汗渍渍的男生,哪里有什么帅的样子。可这样的感觉在看到谷雨扣球的那一刹那,小满忘了呼吸的那一刹那,在穿着一件灰色恤一条宽松的运动长裤的谷雨落地后单手和队友们击掌的画面在小满眼中很清晰地入驻的时候,小满只觉得那一刻她视线被夕阳下那位浅笑的男生牢牢锁定,她终于明白纪晓梵口中说的,那个男生,很帅。 15比12,第一局九班暂时领先,谷雨接过球,在地上拍了两下,到发球线。 小满视线追随着他。 谷雨像是能感觉到。 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无需费劲,便能看到夏小满。 眼神触碰,小满心跳得厉害,用口型,对着他说,加油。 谷雨抿着嘴,所有人都看得到他笑了,只有小满确定,他是在对着谁笑。 队员们各就位,观众们静静等待,球抛起,谷雨跃离地面,安静下来的球场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啪”,球快速地过网,对手们突然被激活,观众们也瞬间沸腾起来。 从天明一直打到天色暗下来,这场球足足打了五场,其中两场还打出几个局点,最后的最后,陆炜把球漂亮地扣到三班一个无人的死角,以21比18获得了第五局的胜利,也就是最终的胜利。 这场艰难的半决赛,三班虽败犹荣,九班的围观同学们早已兴奋地扑了上去,把勇士们包围。 一个集体的力量,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显得特别强大,每个人的学生时代,总有几个场景被深刻印在脑海。 即使是在将来离开学校,变成熟变老去,这样的时刻,就是祭奠青春最好的时刻。 天黑了,小满直接回到教室,准备晚自习。 谷雨的座位是空的,她心中却觉得,是满满的。 决赛那天,天气闷热,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一场大雨随时可能降临。 九班和七班的比赛还有两小时,七班的班长跟陈柏毅提议,比赛之前先来一场友好热身赛,每班三男两女,陈柏毅问了大家的意见,决定主力队员可以上场简单热身,也让想打球的女生有可以试试的机会。 纪晓梵肯定是要上场的,她简直可以跟男生对抗,但多数女生连发球都不过网,虽然是友好赛,也不能输得太难看,球不过网,对方直接得分,发球都不过,更不用说接球了。 “小满,上来试试吧。”纪晓梵都看不下去了,在输了一场后要小满第二场上。 “我?”小满也就在平时班里练习的时候跟纪晓梵在旁边垫个球玩,从来没打过比赛的。 “怕什么,你平时劲儿这么大,至少能发过网吧。” 小满瞪了纪晓梵一眼,平时她在班上给男生们的印象可不是“劲儿大”啊,她说话可温和了。 不过在陆炜带头下,男生们也都拱她上场,成绩好又有亲和力,长得不错,跟班上活跃男生关系还挺好,这样的女生在班里人缘是很好的。 男生嘛,总是希望看到他们认可的女孩在不同的领域给他们带来惊喜, 小满其实也不打算拒绝,特别是在她望着谷雨,眼神“求助”,谷雨朝她扬扬下巴后,那意思是说“上吧,有我呢”,然后她当然就“义无反顾”地上场了。 陆炜把球给她,站在她前面:“小满,把球发过去就行,发完你就到一边候着,啊。” 小满象征性地拍了两下球,然后就愣了两秒。 她不会发啊…… 对面七班还在站位,谷雨凑过来教她,不要像男生那样拍着发球,女生力气没那么大,用手腕来发,侧着身子,球一抛。手一挥,打得高一点。 “用这个位置。”谷雨拍了拍小满手腕:“这里骨头硬,用这发,不会痛的。” 小满轻轻地“嗯”了一声,准备发之前陆炜还跑过来拍拍她肩膀再次强调说要发高一点,不然不过网,纪晓梵开玩笑跟她说:“把你平时打我的劲儿使出来就行。” 这话大家都听到了,还来不及笑,小满按照谷雨教的方法,她脑中已经一片空白,闭着眼睛,球抛起来,她用力打出去。 谢天谢地,她打到球了。 所有人视线都随着高高的球在移动,这个球,过网肯定没有问题,陆炜他们已经蹲下来准备接球了。 最后,球出界了。 七班那边“喔”了一声,纷纷向小满“致敬”。 小满羞得脸红彤彤的,背上马上一身汗,真是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钻进去。 大家都绷得挺紧的神经,被她这个球,都松了下来。 纪晓梵索性坐在地上指着她笑不停,陆炜走过来想要安慰她,但神情一看就是憋住笑的,九班男生们倒是都为小满加油鼓劲,没有什么埋怨和取笑,谷雨站在小满前面,看着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的小满,拍她肩膀,让她就这么发,后面的球,都这么发。安慕小说网 小满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就是打个排球嘛,管他呢,又不是比赛,就这么打。 接下来小满都没有再失误,她越打越顺手,有几下,她把球发过去以后谷雨就在后面给她做手势让她站位,小满过去后果然就接到了对方打过来的原本以为是死角没有人接的球,小满把球一垫,就乖乖地退开,留给谷雨宽敞的位置,用力扣球。 那种默契的感觉,在谷雨和球落地后,双方相视一笑时,最为美好。 离正式比赛还有不到一小时,连赢两场的九班士气大增,虽然是友好赛,但七班也不想输了阵势,新一局进攻很猛,而且扣球都是朝着女生站的位置扣,纪晓梵还能接个几成,小满这边失误频频,陆炜和谷雨都过来安抚她,她自己却不愿意服这口气。 这一局艰难地进入了赛点,眼看着对方又一个球过来,直接冲着小满,要是没接到,他们就输了,小满没多想,只要能接到球就行。 球朝地面砸下来,旁边的人已经来不及救,小满整个人身子都扑在地上,手肘搓着水泥地板,硬是把球给垫了起来,而她白皙的两条手臂,灰的尘土和几道血印立刻显出来。 他们都看傻了,纪晓梵在旁边吼了一声:“救球啊!” 陆炜单手把球一撩,最后一下,到了纪晓梵这里。 纪晓梵把球给向后退了几步的谷雨,完美的配合,猛烈的扣球,定下了这一局的胜负。 小满从地上站起来,她的运动裤膝盖那里有些破了,手上的伤口需要清洗。她没让陆炜他们跟去,还有半小时就正式比赛了,他们需要休息。 陈芸芸和曾厘陪她去的,校医室的老护士先用温水给她把灰擦干净,再给她一瓶碘酒准备要涂,这时候又有学生过来,似乎伤得比较重,老护士过去处理,留下她们几个在里面。 小满看到门外面熟悉的身影,把陈芸芸和曾厘打发走了,她们也想回去看比赛,见小满没什么事,也就先离开。 接着,谷雨进来了。 不需要说什么话,她不需要问,他也不需要解释,这一切都是那样地自然, 谷雨熟练地用棉签沾了碘酒,他温热的手掌垫在小满手肘下方,棉签碰到小满皮肤。 “嘶——”小满手抖了一下, 谷雨给她吹,轻声安抚道:“忍着点。” 小满“嗯”了一声,没再动。 碘酒涂了一层,谷雨又给她擦了一层蓝贡。 “这会不会留疤呀?”小满有些担心, 谷雨想了想:“应该……不会吧。” 小满咬着嘴唇,有些委屈。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又这么拼?” “……” 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失望…… 谷雨见她久久没出声,忍不住说道:“傻。” 小满却从这个简单的字,听出了他的关心。 五月末,知了吵吵闹闹,太阳披在两人身上,小满撑着两条半蓝半白的手臂,眼神找不到着落之处。 虽不是小鹿乱撞的惊慌失措,但这种化学反应,在别人身上没有过的化学反应,足以让小满失去往日的淡定。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破,却好像没有把万千心事遮掩好,全都暴露。 谷雨问她:“高二分班,你会读理的吧?” 读理吧,小满抿着嘴唇,匆匆瞄了谷雨一眼,对视后便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头顶上方谷雨笑了,“那我们,都要进重点班。” “我怕我成绩……” “我帮你。” “好。” 不用太多话,就这样,这样就好,这样的感觉,就足够好, 远远的传来一阵阵喝彩,小满回过神来,催促谷雨:“比赛要开始了,你快回去!” 谷雨愣着没有走。 小满推他:“快去!” 谷雨调侃:“力气果然很大!” 小满害羞地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把他推出去。 “你收拾好了,记得过来看比赛。”谷雨交代道。 小满点头:“知道啦!” 谷雨又强调:“一定要来!” 他跑过去的下一秒,小满紧接着也跟过去了。 这是决赛的赛场,双方都卯足了劲,一分一分咬得死死的。 小满挤过去,九班暂时落后,谷雨已经上场。 “天!谷雨是打了鸡血吗!” “我倒!也太帅了吧!” 谷雨比前面任何一场比赛都专心,比前面任何一场比赛扣球都狠,完全不给对方接球的机会。 小满突然萌生了一种,这是在帮她报仇的虚荣感,虽然这很自恋,但想着想着,小满不自觉地,幸福感洋溢满满。 结果当然是九班赢了,喝彩和喜悦让整个班级的同学挤在了一团。 人群中小满看到谷雨,谷雨也看到她。 不需言语,只是相视一笑,一切便尽在不言中。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 就这样喜欢了(六) 天气已经变得很热了,教室里电扇必须开到最大,不然根本没法散热。但那些正对着坐在电风扇下面的同学又不乐意了,被吹得头痛,所以他们晚自习的时候就会自己调换座位。 导致阿芳巡晚自习的时候常常对着座位表也找不到人。 教室里多了一个纸箱子,陈柏毅号召大家都把废旧电池集中起来,不要随意把废旧电池扔到垃圾桶。 过两天,他又发出倡议,给穷苦山区的小孩捐学习用品,一开始只是在九班内部搞这样的活动,后来越做越大,变成全年级甚至全校都参与进来,校领导亲自还去了其中一所学校,把文、书籍和慰问金送给孩子们,电视台跟着全程报道,采访了校长,校长自然是把附中的学校师资力量、升学率、软件硬件配备、学生素质等各都夸了一遍,正好电视台在录制全国名校百强的节目,决定给附中安排一期,这么好的机会,校长自然不会放过。 附中确实各方面都很好,这没话说,但有一方面稍微不是那么重视,就是文艺活动。 “晚会晚会,办完一次晚会,小树林又要多几对情侣。” “你说你们着什么急,只要你们好好听我的,保证你们以后不会成为光棍!” 阿芳的埋怨让大家哄堂大笑,但校长都发话了,为了展现附中学生的多才多艺,为了展现附中素质教育的优秀成果,也为了电视台拍摄时有丰富的素材,学校给大家一周的时间,准备一台别开生面的文艺晚会。 上一次举办文艺晚会,是附中八十周年庆典。 老师们无一不抱怨,快到期末考试了,还让学生分散精力去准备晚会,这架势是要做大场面的,还不能随便敷衍应付。 九班班委经过讨论,决定了九班的节目,舞台剧——灰姑娘。 全英文表演。 灰姑娘不需要讨论,就是夏小满,这个角色需要英文好,而且长相要能说服观众,陈柏毅提议夏小满,大家都没有异议。其他的角色就由大家报名,陈芸芸和曾厘要饰演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一个很胖,一个很瘦,也是非常符合条件。 至于王子这个人选,夏小满最后没有想到,是谷雨。 这家伙,入学到现在,就只听过他说过一次英文,就是表演兔子的时候,说的一个“in”…… 所以,当写满三大张4纸的台词交到谷雨手上的时候,他提出一个建议:“舞台上音响效果不好,我们这么多人得要多少话筒,还不如先把台词都录好,到时候我们在台上对口型。” 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否定了,晚会当天除了媒体,还有教育单位的领导和其他学校的领导来观看,堂堂附中的学生,表演个英文舞台剧还要对嘴,估计连初选都通不过吧。 毕竟高一高二班级还是挺多的,每个班级把节目报上去以后,学校还要协调,类型一样的就会让几个班合作,比如最没技术含量的合唱,报了四个班,最后都合成一个节目来表演了。舞蹈也挑了有代表性的民族舞、现代舞、健美操等,能合在一起的都合在一起了,最后节目单出来,一共是十二个节目,九班的《灰姑娘》如果不是英文现场表演,百分之百是要被刷下来的。 因为时间很紧,排练只能是利用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各自的台词只能是自己回去背,合在一起排练也就是走个位而已。 “谷雨怎么又没来排练。”陈珀毅问陆炜,男扮女装演灰姑娘继母的陆炜两手一摊表示不知道。 陈珀毅摇摇头:“他是主角,怎么能这样,不行就把他换了。” 陆炜偷偷靠在小满耳边小声说:“他怕丢人,自己在操场那练呢。” 小满听了哭笑不得,赶紧跟陈珀毅提议说:“灰姑娘跟姐妹在家还有一大段戏,今天先练这个吧。” “那其他的怎么办?” 小满脱口而出:“其他的,我自己找谷雨练吧。” 和陈芸芸、曾厘还有陆炜的戏很好配合,大家都很熟了,陆炜饰演的继母,他自己给自己加了很多戏,排练过程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大家都是在看他个人的表演了。 下课,小满心中挂念的还是谷雨,谢天谢地,他还在操场上,那个平日里常坐着的,高高的台阶上。 看到她,谷雨第一反应是收起那几张台词纸,那种尴尬的神情,小满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当然不会去笑他,她会一本正经地站在下方,抬头望着他:“谷雨,该排练了。” “噢,再给我背一天,明天再跟你对吧。” 小满可不要听这个借口,她三步两步跳上台阶,直接坐在谷雨旁边,抢过他手中的纸,摊开一看,果然,这家伙在行距之间标了满满的一堆中文。 想笑不敢笑,小满憋死了。 “你要笑就笑吧。” 谷雨说完,自己先笑了。 小满当然没忍住,笑开了。 堂堂学霸谷雨,英文真的是软肋啊! “还有几天啊……”小满掰着手指数给他看:“再不练,上台就要丢脸了。”不等谷雨回答,小满把台词纸塞回他手中,直了直腰,“开始吧,从这一句‘ess,mayyou’开始吧。” 谷雨居然扭捏了半天,在小满的催促下,终于对着小满说:“ess,mayyou?” 初夏,下过雨的傍晚,空气很干净,谷雨的一双清澈的眸子,箍住了小满笑容停留在的脸庞。 小满愣住了。 谷雨提醒她:“喂,该你说‘’d’了。” 回过神来的小满眼神无处安放,只知道喃喃着:“’d……” “我觉得我们该练的……是跳舞吧。”谷雨若有所思,小满还在神游,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瞥了一眼谷雨,很认真地回答:“到时候上场,随便跳几步就好了。” 晚会如期而至,校长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第一个节目郭富城的樱花之舞,便把同学们的气氛炒热起来。 学生的想象力、创造力和表现力都是无穷的,这是最青春洋溢的时期,所有平日里被禁锢的张扬在这个舞台无尽地释放。 男扮女装的陆炜上场,浮夸的演技让原本枯燥的节目笑声迭起。 纪晓梵用仙女棒一点,小满褪去罩在外面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准备好的天蓝色礼服,台下传来一阵一阵的“哇”,谷雨的发音比之前准确多了,他牵着小满的手,在台上转了好几个圈,下面欢呼声已经高得夸张了。 这个节目,其实亮点就在于华丽的服装和俊男美女的组合,台词什么的,谁会认真去听啊。 表演结束,全体演员谢幕,到后台把夸张的服装脱下来之前,陆炜拿出相机,给他们四个拍了照。 小满换回平常的衣服,笑着跟纪晓梵先走出来,被等在外面的肖尧拦住了。 纪晓梵识趣地先走到一边去,留下他们两个。 肖尧手藏在背后,伸出来,还有一支白色的玫瑰花:“小满,送给你。” 白色的玫瑰花并不容易见到,小满愣在那不知道该不该接,肖尧又主动去握她的手,把花塞到她手里,假装责备说:“你就那么怕我啊?” 小满还是木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肖尧又凑过来问:“你讨厌我?” 小满赶紧摇摇头。 “那就好。”肖尧说着就拉着小满的手,“走,请你吃宵夜。” 小满被突然牵住手,下意识地就把手抽回来,这一幕正好被走出来的谷雨和陆炜看到。 “你怎么还在这?”谷雨就像没看到肖尧似的,催促小满:“他们都已经开始了,就等我们过去了。” 小满恍然大悟,对肖尧说:“我们班级有活动,我要过去了,再见。” 说完追上谷雨和陆炜,把肖尧丢在后面。 “小满,都有粉丝啦?”陆炜打趣道。 小满不知该怎么回答,把花往陆炜手里一塞:“送你吧。” 陆炜高兴得再谷雨面前炫耀,当然,最后这支玫瑰还是被纪晓梵给抢去了。 阿芳之前说的没错,晚会结束后,那些原本暗着的情侣变成明的了,那些原本没有感觉的男同学和女同学,也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我们班上的女同学还是不错的,但是仰慕一下就可以了……”阿芳上课前说了这么一句,上完课,又痛心疾首地补了一句:“女同学也是,你的爱情就这么廉价啊,早上给你送两个肉包给你就能拥有你……” “我真是越想越生气,不行了,我要去跳楼了!”阿芳嚷嚷着,就要朝窗户走过去,下面学生一副看好戏地在“拱”他,“鼓励”他,他把拉开的窗子又用力一合,一甩头:“你们就这么想看我跳啊,太无情了!” 他说完,长叹一声就下课了,同学们笑归笑,该早恋的还是会早恋,会认真读书的还是会认真读书,既想好好读书又萌动了些心思的,就得把那份懵懂的情感压在心底。 “我在沉默中,在不安的梦境中独自游荡”纪晓梵从小满英语课本里翻到张纸,小满过来抢,哪里抢得过纪晓梵,“好啊,夏小满!这又是谁给你的情诗!” “鹅卵石的街道又窄又长,路灯下,路灯下,我竖起衣领抵御严寒……欸……光芒,光芒划破了夜空,打破了这份静默,微弱烛光中,我看到——喂,关键时刻你就让我看一眼嘛……喂——”纪晓梵愿望落了空,转而愤愤地道:“阿芳说的至少还有两个包子才能拥有,你倒好,这么没出息,一张废纸就把你搞定了!” 小满又急又气,刚才手一快,只把后面半截撕了下来,剩下的抢不到,只好诓纪晓梵:“陆炜来了。”安慕小说网 纪晓梵果然中计,把信纸还给小满,回头看发现被骗,再去追小满,人早就跑开了。 六月到了下旬,期末考试就要来了,这也意味着高一学年即将结束,文理分班是必须的,班上的同学,接下来两年还能在一个班的不会有多少,甚至也有可能一个都没有。 所以大家开始积极地互相写同学录。 小满还记得,中考前班上特别流行写这个,很多人还拿晚自习的时间来写,老师气得最后都没收了。虽然现在只有一年的同窗时期,但一起经历了校运会、非典、排球赛、晚会,还有很多明恋暗恋的超出同学之外的情谊,写完这张同学录,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联络。 血型、星座、喜欢的食物、电话……千篇一律的模板,最重要的是个人寄语,一本同学录,六块钱到十几块钱,好看的在小卖部总是会断货。 “我们几个也就还能住个一周时间,以后天……各……一……方……”陈芸芸假装挤出几滴眼泪:“纪晓梵和小满肯定是读理的,文科班只有连个,还好我跟曾厘还是有可能在一个班的。” 小满被他们搞得也莫名地伤感了,同学录这个东西,她给陈芸芸和曾厘写了,纪晓梵没找她写,认准了她们会一起读理读班的,陆炜觉得自己成绩进不了班,也找了小满写一张。 “寄语这里,多给我写点,写想对我说的话,对了,别写英文啊。” 小满咬着笔头,笑了,为了省事,她给很多人都是用英文写的谚语,陆炜可不想看到一句什么“o.”之类的。 最后,小满给他写了一段话,末尾,还是加了一句“isbuta,”,陆炜问她是什么意思,“什么这个世界是个小地方?诶诶,小满,你给我解释解释啊……” 谷雨在旁边瞄了一眼,笑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啊,是这个意思啊?” “真够笨的!” “欸,你好意思说我,你英语又好得到哪里去!” 谷雨懒得理他,英语这门课,他虽说不上学得很好,但至少,没再拖他后腿了。 他跟夏小满互相都没给对方写,因为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分到同一个班级,未来的两年,还有将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欸,谷雨,你去哪?”陆炜从后面跑过来。 谷雨把书往天上一抛,迎着夕阳,大声笑说:“打球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 就这样喜欢了(七) 小满坐在位子上,前面十分钟就已经觉得不太对了,例假第一天,她虽然平时第一天会不舒服,但还不至于像这一次,隐隐痛了十分钟,腹部往下就开始翻天覆地地搅起来,像是有只手伸进去,不停地折腾。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小满忍住,但她渐渐发现自己坐都坐不直了。背上和额头上开始冒冷汗,手开始发麻。 “你怎么了”纪晓梵看到小满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小满摇摇头。 “跟阿芳说一声,我带你去校医室。” 小满摆手,她连话都没力气去说,用手点了点试卷,又指了指黑板,让纪晓梵把阿芳的板书都抄下来。 “噢,噢。”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那十多分钟小满真的是度日如年,她把自己的手背咬了一排一排的牙印子,也没办法缓解半分,痛得死去活来,小满这下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期间好几次她以为这个劲过去了,就结束了,没想到又是一波新的疼痛袭来。 可真到下课了,她居然就好了,不会痛成刚才那样,但她觉得很困,纪晓梵说要把她背去校医室,小满说已经没事了,不用了,然后就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再醒来,已经是下一节课过了一半了。 晚上回到宿舍,睡觉前纪晓梵把小满的惨状描述得连小满自己都觉得很恐怖,小满担心的是第二天期末考再来一次这样的,她直接就可以不用考了。 “痛经嘛,等你□□破了,就不痛了。”陈芸芸淡定地说。 “……”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小满“呃……”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厘说:“我妈说了,如果高考碰到那几天,就吃药推迟。” “什么药这么灵,还能推迟。”纪晓梵问。 “避孕药呗。”陈芸芸笑说。 纪晓梵不信:“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能不吃就不要吃。” 靠窗那边苏月翻了身,小满想着明天就要考试,再聊也不好,就让大家结束聊天,睡觉睡觉。 最后这一次期末考试状况频出,先是英语听力磁带坏了,放出来声音很奇怪,临时去找磁带,大家只好先把下面的题答了,最后才听的听力,然后数学试卷和物理试卷都有印错的地方,据说物理的错题还是谷雨发现的,还有历史,出的题目是旧教材的内容。虽然这样,阿芳却说这是很好的一次锻炼机会。 “你们就应该让自己病一次去考试,这样就算高考的时候是生病的也不会害怕,平时都准备得很完美,一旦有状况,你们就会乱了阵脚,这是不行的。” 虽然大家都唏嘘,不过小满觉得这个理论是有道理的,她也有了经验,痛经只在第一天会痛,后面就会像没事一样了。 成绩出来后,这一次没有排名,阿芳在放假前拿了表,一个一个地问大家要填文还是理。 小满物理和化学刚刚及格,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听说高二分班后,重点班老师上课节奏会更快,题目难度也要比高一大得多,且不说她能不能进三个重点班中的一个,就算能进,她能走得多远…… 阿芳宣布高一结束后,班上的男生有些还上去拥抱了他,陆炜说既然要分开了,大家合个影,阿芳就在大家的簇拥下,九班就在大家的依依不舍里,留下了唯一一张全班集体照。 宿舍要清空,小满坐纪晓梵叔叔的车,把行李和书本都运回了家。 她不觉得这是分离,一个暑假而已,两个月后,他们又会再见面的。 这个暑假,她的任务,就是要把高一物理和化学,再补一下,把基础打牢。 她跟谷雨之间依然会电话联系,经过一个学期,网吧变得遍地都是,网吧里都是些叼着烟的男的在打游戏,乌烟瘴气的,小满也就不再去了。 纪晓梵报了个游泳班去学游泳,有时候也会到小满家一起看影碟,《九品芝麻官》、《大话西游》,纪晓梵一直夸陆炜就像电影里的至尊宝,跟幽默的人呆一块特别有劲,成天都是笑呵呵笑呵呵的,小满看她一脸花痴样,附和道:“对啦对啦,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想象陆炜开着车来娶你回家的画面啦?” “夏小满你……”纪晓梵竟然脸红了:“什么娶不娶的,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害不害臊啊!” “看吧,被我说中了吧。” “哼,等开学了,我叫谷雨收拾你!” 夏小满脸红了,瞪了纪晓梵一眼,拿着遥控器,把电影往回倒,倒到紫霞仙子拿着宝剑抵在至尊宝脖子,我希望是一万年那一段,又看了一遍。 等到看电影和游泳都让纪晓梵开始厌烦后,她提了个主意,市的邻市去年落成了省内第一家五级风景区,集游乐场和度假村为一体的主题乐园,各种大型刺激的游戏应有尽有,纪晓梵家里弄到了几张票,她好说歹说,才把小满给说服了一起去。 当穿着恤和中裤的小满和纪晓梵来到主题乐园大门前,小满居然看到了穿着沙滩裤和恤的陆炜和谷雨! “这么巧啊!” 巧,巧得让小满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大门口站着几个装扮得像印第安人模样的,看到小满和纪晓梵这样的女游客,热情地冲上来拥抱她俩,纪晓梵笑得很开心,陆炜也跑过去,印第安人很配合地躲开陆炜,陆炜哭丧着脸,张开双臂朝小满在的位置,假装要扑过来,小满笑着躲开。 纪晓梵把四张票递过去,一进门,就是个大摆锤,一阵接一阵的尖叫声刺激着小满的耳膜,纪晓梵像打了鸡血兴奋地赶快冲去排队,小满脚却像灌了铅,有点走不动了。 “不是吧小满,你胆子那么小啊!”纪晓梵见她不动,又回来拉她。 小满脸皱成一团,“你们玩吧,我帮你们看东西……” 陆炜也来劝她:“不行啊小满,这里都是这样的,你打算全程帮我们看东西啊。” “这个……看着就很恐怖!” 谷雨摸着下巴说:“是蛮恐怖的。” 就是嘛,这么恐怖我才不敢玩…… 最后,小满还是坚持没上去,那大摆锤晃得她心惊胆战,她好像都能听到纪晓梵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过他们下来的时候倒是很镇定,边说边笑着在小满面前炫耀了一番。 “我觉得我来错地方了……”小满指着旁边的凉亭,苦着脸说:“我还是坐在那,帮你们看包吧。” 陆炜拽着她:“别啊,咱们去玩个没那么恐怖的……就……那个,冲浪!” 急速冲浪,从十米高的斜坡上高速向前冲。 小满仰望着接近垂直的角度,咽了咽唾沫:“这么高啊!” 这次谷雨不等她再犹豫,直接把她推到入口处,领了一次性雨衣,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坐到位置上,系好安全设施。 在小车慢慢沿着导轨从低处往高处爬的那段时间是很煎熬的,但又是充满期待的,小满手紧紧攥着把手,到了顶部,车停了,陆炜叫了一声:“来了!” 小满闭上眼睛,感受着瞬间从高处坠落,冲击着“浪花”淋湿了衣裳,时间太短暂,来不及害怕,只觉得那一瞬间从内到外都轻松了。 抹去脸上的水花,睁开眼睛大口地呼吸着,小满一转脸,和那张几乎就要相触碰到的面孔,都愣住了,谷雨的五官很近,很清晰,他的目光,很暖。 “我要再来一次!” 小满上瘾了,拉着纪晓梵又去入口处排队,又来了一次。 她爱上了那种,在很短的时间里,心像是要跳出来,人能够脱离既定的轨道,冲开束缚,何处是尽头,她也不知道,但她享受着这种不需要知道的放纵感。 “陆炜,陪我去坐海盗船!” 在陪小满冲了五次浪之后,纪晓梵朝着那晃荡地吓死人的海盗船,发起了进攻。 冲了几次被冲晕了头的夏小满脑袋一热,跟在谷雨后面也坐上去了,陆炜被纪晓梵拉去坐在尾端,那是最刺激的位置。 谷雨把小满拉到另一端的船尾,还沉浸在冲浪的乐趣中的小满没有意识到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等到机器发动,她开始发慌,那一排只有她和谷雨两个人,伸手想要去抓到东西,手却先被谷雨牢牢握住。 “喊出来啊!” 谷雨凑在她耳边说。 “什——么——”小满也大声地喊。 “呜——啊——” 谷雨笑着大喊,发出豪爽的声音,小满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像被传染了似的,也大声的,把心中积攒着的所有不快,所有恐惧,所有不安,通过放肆的叫喊,发泄了出来! 海盗船几近垂直,对面的陆炜和纪晓梵都高举着双手,小满甚至能从嘈杂的人声中听得出他们此起彼伏的尖叫。 速度放缓,小满脸红扑扑的,她扭头,谷雨双眼发亮,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谷雨没有松手,小满也没有抽离。 直到海盗船挺稳,安全设施撤掉,那一头陆炜和纪晓梵已经下去了,小满长长地松了口气,想要把手抽出来,谷雨没松手,小满瞪他,又使劲,才把手抽出来,红着脸先下去了,谷雨紧随着跳下船,在夏小满身后,低低地笑着,那笑声,挠得小满耳根发红。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陆炜提议去吃肯德基,点好东西后,小满从包里拿出些米糕,摊在盘子里问大家要不要吃。 “这是……你自己做的?” 小满点头。 陆炜和谷雨开始抢着要吃,纪晓梵把自己手里那块给了陆炜,笑说:“诺诺,都给你吧。” 谷雨边吃边说:“很好吃啊,软软糯糯的。” “真的吗?”小满开始不好意思。 纪晓梵好心要给小满打广告:“小满以后肯定是贤妻良母,谁娶谁有福气。” “就你话多!”小满拿起一块米糕塞到纪晓梵嘴里,堵住她的话。 陆炜开玩笑地问:“诶小满,你选老公有没有什么要求啊?” “啊?”小满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看陆炜,又看看谷雨。 而陆炜正期待地看着他,谷雨看了一眼陆炜,之后也在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小满咬着嘴唇,脸红到脖子根,还好纪晓梵给她解围,笑道:“你们别闹了,小满现在是要好好读书的,等她想谈恋爱了,追她的人不知道要排多远呢,想挑什么样的没有啊?”xfanjia 纪晓梵嘴里又被塞了一块米糕,小满还在下面踩了她一脚。 “一点钟还有表演呢,我先过去了。” 小满说完,就先拎着包出去了。 外面太阳也很晒,她脸上的热度,散不去半分。 陆炜他们也出来了,还拍了她的背,笑说:“想什么呐,走啦,看表演去。” 小满回头,看到最在最后的谷雨。 这家伙,今天怎么一直在笑。 广场上搭了个草棚,几位外国帅哥正在准备,这里会进行一场表演。 变魔术,需要找一位观众上去配合,帅哥中文不太好,问大家谁会说英文,陆炜把小满给推了出去,小满也乐得练练口语,很流畅地跟金发碧眼的帅小伙完成整个表演。 “看吧,学好英语多重要!” 陆炜用肩膀撞了一下谷雨的肩膀,谷雨捶回去。 两个男生双手抱拳在胸前,看着流利交谈的小满和表演者。他们握手告别,女孩转身莞尔的笑容,透着自信的美丽。 站在鬼屋面前,他们犹豫了一下下,就只有一下下,最后心一横,想着这是最后一个项目了,来都来了,怎么能不玩他们最经典的项目。 阴森森的鬼屋,才一走进去就后悔了,黑暗中四个人走散了,小满一开始还挨着谷雨,到后面就发现好像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几乎想要闭着眼睛堵着耳朵向前走的小满被突然逼近她的脸的一具骷髅头吓得大叫了一声,更可怕的是,骷髅头竟然会移动,小满掉头就跑,骷髅头竟然发出恐怖的笑声追着她。 夏小满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要进这种“鬼地方”! 一个拐角,小满直接撞到一个人。 “啊!!!” 她觉得自己已经像个疯子了! 被她撞上的那个人,一把将她搂住,小满下意识地抱住他。 这时候小满感觉到脖子上被凉凉地一摸,即使是在坚实的怀抱里,她也无法镇定,双手抱住脖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跳着,却又总是跳不出去。 头顶上传来笑声,黑暗中小满能确定那笑声来自谁,她双手握成拳,才刚敲打在他胸膛,反被人大大的手掌包住还没来得及伸展开的拳头,向未知的地方冲出去。 狭小而黑暗的通道,不时有突然探出来的僵尸或是青面獠牙的妖怪,小满低着头,只盯着前面奔跑着的双脚,他跑去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好了。 穿过重重阻碍,跑出去,见到光亮,也抬头见到谷雨因为仰着头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小满抹去额头上的汗,回头望了望,喃喃道:“就这么出来了,可惜了。” “可惜?”背后的谷雨叉着腰,看不清表情,听声音却是戏谑的:“那我们再进去一次好了。” 说着就要来拉小满的手,自知多嘴了的小满忙缩回去,目光无处安放,四下飘忽。 “冰激凌吃吗?” 小满听到问话,想也没想便点头说:“吃呀。” 意识到是谷雨问的,原本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的小满站了起来,回过身,看到谷雨已经从容地朝专门卖甜筒的车走过去,很快,他从穿着卡通服的小姑娘手上接过两支蛋筒,走回来。 小满忽的转回身,坐回原位,听着脚步声渐渐清晰。 “给。” 小满接过来,只一秒钟直视了他,连“谢谢”也是对着冰淇淋说的。 谷雨在她身边坐下,凳子短,他坐下时只能是贴着小满。 有那么一下子,小满感觉得到自己的颤抖,冰冷的甜筒,反倒使得想装作若无其事的她,更难集中注意力。 “他们俩也太久了吧。” 并排着,舔完甜筒,陆炜和纪晓梵还没出来。 小满伸手拿了谷雨的包装纸,起身去扔垃圾。 刚刚扔好,陆炜和纪晓梵笑得前俯后仰地出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回程的大巴半小时后发车,四个人排成一排地走着,陆炜和纪晓梵走在中间,谷雨和小满站在了两边,听着中间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鬼屋里的惊悚与笑料,小满低着头,踢着一颗好不容易找到的小石子,恍惚地想到的是在海盗船上,在鬼屋里,在一整天的心猿意马。 “小满,小满。” “啊?” 陆炜推推她:“上车了。” “噢……”小满还想说跟他们道别,却看到两个男生也上了车:“你们不是……” “先送你们到家,我们再换车回去。”谷雨拿着车票,找着位子坐下。 有种浅浅的温暖浮上心头,小满对着车票,很遗憾地在谷雨的前排,找到自己的位置。 四个人,位子都被打散了。 小满靠着窗,车缓缓起步,天转了阴沉,窗玻璃被纷纷雨滴划得斑驳。 想回过头看一眼他们坐在哪里,又怕太明显。 不过,就看一眼吧…… 小满侧着脑袋,却在还没有完全转头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顿了顿,没再继续,而是不留痕迹地把头摆回原位,咽了咽唾沫,靠在座位上,闭上眼。 外面雨下得大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满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身边的人身上,她忙缩回来说不好意思,却发现,身边的乘客,变成了谷雨。 “快到了。”谷雨望着她。 小满点头:“嗯。” 大巴渐渐驶向城市的灯火通明,减速进站,下了车,纪晓梵把他们俩推去换车了。 “都到家门口了,你们就放心吧,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没车了。” 小满和纪晓梵看着他们上了车,这才挥手告别。 和纪晓梵吃了宵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小满想跟爸爸说说白天好玩的事,开门却见爸爸房间的灯是关着的。 大概是睡了吧。 小满蹑手蹑脚捣鼓了一阵,躺在床上,想要趁着记忆还在,过一遍那些点点滴滴,无奈太疲倦,眼睛闭上,便很快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小满起来接电话,是叔叔的声音, “小满,你快过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 就这样承诺了(一) 生病的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当别人被堵在上下班的路上时,我可以窝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这部豆瓣评分9.4的《霸王别姬》。这是我第一次看张国荣演的电影,直到把三个多小时的电影看完,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当年他的离世,带给大家如此的震撼。岁月如此漫长,经典却屈指可数,那些被坚守的难以复制的美好,如陈年佳酿,在黑暗湿冷的地窖默默沉淀。 现在的作品多得是粗制滥造,像是速食食品那样,仅能饱腹,想要回味无穷只能是奢侈。对看不懂的东西,用代沟二字就能解释过去,就像以前喜欢杰伦的音乐,也会被长辈们埋怨,那时候只觉得“代沟”不过是长辈的托辞,目的在于掩饰难以进行下去的谈话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的视角和品位,现在到我搬出这个词,就好像把自己变成鸵鸟一样自欺欺人地拒绝与主流接触的行为,同时变相地承认了我愈发缓慢的脚步和迟钝的嗅觉在日渐追赶不上日新月异改变模样的这个世界。 周杰伦这些年都没出什么新歌了,架子上的顺着捋了一遍,指尖反过来,又挑了半天,最后,选了那盒《叶惠美》。 今天我的客人是两位老人,八十多岁了, 他们很自然,我却显得有些拘促。 “孩子,我们只想拍张合照,不用太费劲。” 我好奇地问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这个小小的工作室。 “我们外孙女是晓梵的朋友,是外孙女叫我们来的。”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应该是知道,我需要听一个他们的十年爱情故事了。 “我今年都八十五了。”老奶奶拍拍老爷爷的大腿:“他还比我大两岁。” 在老人还年轻的时候,长期处于两地分居的状态,老奶奶生了一个女儿,过了十年才生的二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有育有子女了。好在两个女儿都非常争气,从中学到大学到最后出国念研究生念博士,就都留在美国,往往是很多年才回来一次。 老爷爷七十七岁那年,被检查出得了癌症,治疗让他觉得很疼,疼的时候他只会做一件事,就是求死。 “身上都是管子,话也说不出来,疼的时候好像身体里每个毛孔都被插满了钢针,我都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就算死了,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竟然说得出这种话。”老奶奶白他一眼:“那次发作,我去叫医生来抢救,熬过来了,他倒好,还骂我为什么不放他走。” 老爷爷握着老奶奶的手,轻轻拍着,不说话。 “老伴啊,我们都在一起走了五十多个年头了,你身体痛,我心里更痛。”老奶奶抽出一只手,覆在爷爷手背上,“你说,我要是当时就放你走了,我还能安心活多久?” 在那次撑过去之后,两个女儿回国,二话不说把老爷爷接到美国去,老奶奶也跟着过去了,一个完全没出过国的七十几岁的老太太,为了帮助手术成功的老伴恢复,逼着自己学习英语,哪怕是最简单的词句,也可以让她在紧急的时刻呼救,可以让她回应别人友善的祝福。 老奶奶一点一点地努力着,老爷爷一天一天地恢复着。 就这样好好地,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 两位老人,每个人都活了是我三倍的时间,看着他们如今精神矍铄的样子,哪里想得到当初也有这么艰难的时期。我时常在想,爱情是不是也有个保质期。常有人说自己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爱情,我却认为,生活的点滴都是得益于爱情的基础,爱情沉淀久了,才会形成生活的节奏,很多人,其实早已把爱情融入到骨髓里了。 有人要的是牵手相互依偎,望着天空数星星,但最后多是两个人一起到菜场买菜,一个在讨价还价,一个拎着重重的菜在旁边等着。有人要的是每晚很长的电话,听着声音才能睡着,但那些分离两地的人,每天最多一个电话报平安,话不多,但听到声音就能放心。有人吵架吵得天昏地暗,删了电话又删□□,表面上如陌生人却在独自一人时崩溃大哭,好像这才是惊天动地的爱情,可到最后,还不是要有人先低头。 有一种感动是在特殊的日子里收到惊喜,也有一种生活,是把普通的日子过得跟特殊日子没什么两样。 明知是飞蛾扑火也要不顾一切的勇气很难得,而需要勇气的是守护好来之不易的平静。 年轻的时候,用爱情的眼光,去留恋那些胭脂粉黛,指尖余香。老去的日子里,就用生活的态度,去欣赏那些浅浅鱼纹,和油烟中的背影。 我的年纪,理解的爱情,远不够深刻。 兴许在老人的理解里,一句“不放手”便足矣。 我给他们设计的主题,叫做《岁月》。河堤边的长凳,相互搀扶的背影,阳光下的银发,不需任何修饰,便是岁月最好的诠释。 我把照片装好,郑重地交到他们手上,我本想祝他们长命百岁地活下去,没想到,我反而先成为那个被祝福的人。 “孩子,我们知道你现在身体检查出了点小问题,但是你还年轻,不管怎么样,都要努力坚持过去,你看我,当年再难都撑过来了,不是好好地,又活了十年?” 我匆匆把两位老人送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心想要握紧成为拳头,却在不住的颤抖中使不上力气。 电话响了,我用手背抹去泪,吸了吸鼻子,深深呼吸。 “钟医生。”我把两位老人的故事缓缓地说给他听,笑着说的。 “你哭过了?” “我不是在笑吗?” “有什么没想明白的,可以跟我说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直击我心底,过了好久,我才倚着墙壁,逆着傍晚的太阳光,苦涩地道:“我在想,也许我的家庭遭到了诅咒,或许,我就是那个带着诅咒的不详的人,你看,我的母亲、父亲,还有我,都逃不过早逝的命运” 风把窗外的树枝吹得摇摆,却透不过厚厚的玻璃,穿不进来。 我想,风一定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可如果没有这层玻璃,鼻青脸肿的就该是我了。 电话那边,钟医生对我说的话颇为“反感”,他硬硬地道:“你的病还没到宣判死刑的时候。” 我突发奇想,想问他如何看待那两位老人对生命的态度:“钟医生,如果你的亲人或是朋友患了绝症,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想要结束生命,你会帮助他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给了我一个答案:“别说亲人朋友,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放弃鼓励你,要坚持活下去。” 我有些卡壳,觉得温暖,却又觉得好奇:“虽说你看多了死亡,可你未必能体会,将死之人内心的黑暗和绝望,不是几句鼓励就真的能撑过去,更何况,日复一日的鼓励,却没有好转,意志就会被消磨干净。” 他坚持着自己的立场:“我有太多太多,症状很严重最后能治好的例子可以告诉给你。” “那不是绝症。”我长吁一口气:“你知道什么是绝症吗,是死神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什么时候进来,只取决于他那天看病床上的我顺眼不顺眼而已。” “你不能这么悲观。”钟医生说:“悲观的时候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交给我,夏小满,这个病能治好,你相信我。” 我突然很想开个玩笑:“钟医生,你该不会不舍得我吧?” 电话那头分明有嘴唇触碰的声音,和一下一下咽口水紧张的节奏。 好像玩笑开过了,我投降:“不好意思啊,钟医生,我开玩笑的,” 依旧是沉默。 没用吗?我清了清喉咙,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们汲取的所有知识里,只有如何热爱生命,却没有如何面对死亡,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哭喊着叫她不要走,他们来拉我,我摔在地上,他们挡住我,我只听见病床的轮子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再看到的,就是墓碑上她的照片……”我有些哽咽,这些话,我从未有机会跟别人说起,我怕我扛不住,硬是笑着撑下去:“好像一回生二回熟似的,我爸爸走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抓着他的手不放他走,你看,我多勇敢,他走了,我陪着他走完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段路,我捧着装有他骨灰的盒子,我把他的墓碑擦得干干净净,我一个人把书念得好好的,一个人把工作做得好好的,再难的日子我也熬过来了……” “所以,生病而已,你有什么好熬不过去的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钟医生,如果我的手术没有成功……我是说,我没有醒过来,但我也没有死,我请你们不要让我身上插满管子地躺在病床上,这个世界我曾经来过,我有父母的疼爱,我有朋友的陪伴,亲情和友情都是我人生中多么重要的……” 他打断我:“还有爱情,这么美好的感情你没有体验过……留下来,不要走。” 爱情啊,简简单单两个字搅得我的心不能平静,我告诉他:“我爱过,虽然只是浅浅的。” 电话那头又是安静。 “今天是怎么了?”我抹去眼角的泪,努力去修补被我搞坏的气氛:“电话信号总是不太好呢。” 那边有笑的痕迹。 “钟医生啊,告诉你一个秘密噢,我录了一段,你很荣幸,你的名字,也被我提到了。” “我不喜欢……” “恩?不喜欢吗?” 他的叹气有些无奈:“我不是不喜欢你提到我,我很高兴你提到我,但我有个要求,请不要简单地称我为钟医生,请叫我‘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救死扶伤’的医生。” “哇,你这样,我开始怀疑你的医术了。” 电话那头一声轻轻的笑,气氛终于不再沉闷,我有些失神,‘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救死扶伤’的医生用温和的语气,在蛊惑着我:“夏小满,你的故事都还没讲完,至少,你要让作为主治医师的我,享受到听完整个故事的福利吧。” 我笑说:“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也挺不错的。” “意思是说,接下来的故事,不是那么美好?” “暂时是……先苦……后甜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 就这样承诺了(二) 小满去阿芳那里报了到。 “剪头发了?挺好,方便。”阿芳笑呵呵地给她宿舍的钥匙,在她走之前叫住她:“小满,有生之年,我要是能带出一个状元,就没有遗憾了。” 小满没敢直视班主任殷切的目光,她垂下的手心里攒着刚交的学费的□□。 教室里只有她和阿芳老师两个人,这间她将要度过高二和高三的教室,很巧地,是她高一曾经待了一年的教室,即使阳光洒在她的后背,隐隐都还是会觉得有些阴凉。 下嘴唇被她咬得有些发白,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弯下腰,向阳光中慈祥微笑的班主任,鞠了一个躬。 操场上依旧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小满路过那排贴着高二分班名单的红榜,看到了在第一张的第一排,那个熟悉的名字。 可是这一次,她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那个名字旁边。 她要怎么说,她该怎么向他解释。 高一放假前,阿芳就找她谈过。 “年级刚开会决定,我带一个文科班,这些年重理轻文,今年文科班上重点的只有二十几个……学校想要从你们这一届开始,培养些尖子生……” 那时候小满已经填了学理科,她对阿芳找她谈话,也很意外。 “我看了你的志愿,也看了你这一年的测验成绩和考试成绩,我觉得,可能学文对你来说更能发挥你的优势……你的物理成绩一直没有太大起色,化学也不是特别拔尖,理科班对这两门课的学习进度和强度肯定要高,尤其是重点班,如果成绩能保持在中游,报一个理工科类的大学,应该也是可以的……但你的优势在语数外三门主课,特别是数学,基础打得比较牢,如果进文科班,稳拿前三名,到时候报一个名校,就比较稳。” 犹豫,在小满心里只短暂地存在了一下子,她以理科的招生数量更多为理由,回答了阿芳。 “这只是老师的建议,当然最终老师还是尊重你的决定。” 暑假的时候,她真的有花时间在物理和化学上面,而在他们去游乐场结束回程的车上,坐在谷雨的旁边,她萌生了从未有过的坚定。 只是那份坚定,只存在了几个小时,就被那通急促的电话搅得荡然无存了。 “小满,你快过来,市医院急诊!” “急诊?” “你爸……” 小满只觉得脑袋瞬间“嗡”地发懵,她直接撂下电话,夺门而出。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她却没有想到已经不好到了这个程度。 从凌晨到黎明,手术室的灯都没有熄灭。 在她十六岁那年,父亲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她。 离开学还有两个星期,她去学校,找了阿芳。 “老师,我想改学文科。” 阿芳扶了扶眼镜,看着她:“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忙的?” 小满暗暗咬了嘴唇:“没有。” “小满,老师希望你不是一时冲动,这毕竟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 小满摇头:“我回去想了您说的话,暑假也想办法补习物理,我还是觉得您说的对,学文科我更有优势。” 八月下旬,高三已经开始补课了,整个校园,但凡是被阳光所及之处,是那样的安静,只有不知疲倦的蝉鸣,此起彼伏地搅裂阳光,透过树叶散在地面上,一片破碎。安慕小说网 正对着升旗台的香樟树下,阿芳看着短发的小满,重重心事被和她年纪不匹配的倔强强行压制在略显苍白的面容之下。 “如果不是因为文科班是我带……”阿芳顿了顿,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满穿着棉质的长裤,弱弱的风吹过,布料贴着纤细的小腿,以为会被吹倒,她却像生了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从开始的站姿。 “正好有个消息,今年的高三是适用标准分的最后一届,你们会是使用原始分的第一届,物理化学能拉开多少分的差距你也知道,小满,学文吧,把数学学好,老师有信心你能上大……”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们还是在一个班!” “太好了!如果宿舍也能在同一个就好了!” “好羡慕你们,运气怎么这么好!” “快看看你的,你在哪个班?” 几个女生的声音和肢体的触碰,把小满的思绪拉回来。 她从人群中退出来,朝宿舍的方向走去,她低着头,想着最好不要遇到认识的人。 不过在开学的日子,学校就这么大,怎么可能避得开。 “夏小满!” 遇到认识的人就算了,夏小满不用回头,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待她回头,陆炜已经窜到她面前,又把她脑袋给拨了回来。 “找什么呢!在这呢!” “你怎么在这?” “咦,我当然在这!”陆炜想办法把夏小满飘忽的视线集中起来:“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没有。” “对了,我怎么没看到你名字。” “什么?” 陆炜一边喃喃地一边拉着小满要往贴名单的地方:“我跟谷雨都在1班,我们两个人看了几遍都没看到你名字,是不是漏了,你自己去看看……” 小满赶紧甩开陆炜的手:“不用去看了,我在9班。” “9班……”陆炜脱口而出:“你怎么没进重点班谷雨说他看过排名的啊,也找过……” 小满不想再遮掩:“9班是文科班。” “会不会是搞错了,把你放到文……”陆炜顿时僵硬地站直了:“文科班!小满,你怎么去了文科班,填志愿的时候你填的是理科啊……” “我改了……陆炜,我先回宿舍了。” “等一下……那你……那谷雨他……他知道了吗?” 小满斟酌了好久,嘴角抽搐着,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你帮我告诉他,中午12点半,我……我在田径场等他。” 说完,小满扭头就跑。 陆炜反应过来,在身后喊她名字,她只当是没听见。 一口气跑到宿舍,她的新室友都还没有来,在上了锁的门前等着她的,是气鼓鼓的纪晓梵。 “文科班夏小满,你怎么报了文科也不告诉我!我把一班、二班、三班的名单都看了好几遍,没看到你名字,我又从四班看到八班,还是没有,后来居然是别人帮我在九班找到的!九班居然是文科班!你居然报了文科班!”纪晓梵语气没有半点客气,她是认真地在生气。 “我正准备过去找你的。”小满打开宿舍的门,经过一个假期的空置,宿舍里有一股霉味,她把窗户和电扇都打开,纪晓梵跟在她身后,没打算“放过”她。 “是不是老师搞错了你已经跟老师说了是不是?” 小满找到她自己的床,拿抹布沾了水开始擦,纪晓梵心急,直接夺过抹布,“难道你是被威胁的?哎呀,你急死我了!” “没有被威胁,不是老师搞错,是我自己要念文科。” “为什么呀?” “我爸去世了。” 纪晓梵原本是猫着身子在里面,身子移出来太急,撞到铁床的床架上,“咚”地一声。她瞪大的眼睛流露的意外落在小满身上,却看到对方一幅强装的云淡风轻。 “就是那天,去游乐场的那天……” 终于,那份难过和委屈不愿意再被强行压制,以哽咽的声音和泛红的眼眶表示抗议。 “小满……” 纪晓梵伸手抱了瞬间变得柔弱的好朋友,搜刮了她所有的词汇,却汇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只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膀。 平静下来后,小满才缓缓把一肚子的话,告诉给纪晓梵。 经历过母亲的去世,父亲的离去其实并不那么轻易能压垮她,从送去医院到去世办完整个丧事,不过是一周时间,家里没有什么钱,一些给了医院,一些给了墓园,就没剩下什么了,在殡仪馆守夜的时候,有远房亲戚讨论道要怎么帮她,提议说给奶奶带,奶奶沉浸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中,憔悴不少。 “我都一把年纪了……” 奶奶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又快要喘不过气来。 也有拜托叔叔婶婶照看几年的,叔叔没表态,婶婶为难地说:“不是我们不愿意,你们也知道,我们就做点小本生意,养个小杰,以后还要养妈,已经过得紧巴巴的,还是她阿姨这边……” “如果我们住在南市,肯定不会推……” 父亲的棺木和遗体在里间,因为天气热,需要冷藏,夏小满穿着一身白色衣服,靠着里间和外间的那一扇玻璃门,眼前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剩下的亲人,却在像踢皮球一样地要把她踢开。 “小满。”大人们争论着没个结果,婶婶过来拉她:“你也说句话啊,你也知道,婶婶家房子那么小……” 小满抹了抹眼眶中的泪,不等婶婶说完,自己做了决定:“平时我住学校,放假我回自己家。” “那怎么行,你还是个小孩子……” “哎呀,说得倒是简单……” “你还是安心读书吧,其他的我们大人来操心就好。” 小满可以安心去读书,哪怕最后没有哪个大人替她操心出什么好的结果。 入殓师给父亲化了妆,被推入焚烧炉的全过程,小满都在旁边,第一次推进去,人的肉身就这样被深黄色燃烧的火焰包围,吞噬,工作人员看了小满一眼,退回去,把悬着的盖子放了下来,小满突然间脑中一片空白,并没有她以为的,过去的画面会浮现在眼前的场景出现,等盖子再次打开,一副白骨就这么毫无预告地冲击着她的视线,她没有躲开,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怕黑,熄了灯的楼道,她不敢一个人走,她怕鬼,明知道是假的,进了鬼屋也只会拔腿就跑。 但现在眼前的,是她最亲的人,她一点都不怕。 她要目送着父亲,走完这最后一程。 这是作为女儿的,最后的责任。 “小满,有什么困难,要跟老师说。” 阿芳对她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一揪一揪的,她有困难,但她不想变成别人眼中那个,需要帮助才能走下去的弱者。 父亲这些年,陆续有往小满自己的□□里存钱,这张卡只有小满自己知道,她没有告诉奶奶和叔叔,而是把钱有计划地分好,学费和生活费,应该能够她用完剩下的两年。 只是两年之后,高考结束,一切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不是她违背承诺,只是思量再三,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田径场还是和原来一个样,一个暑假没有修剪,球场中间草长得高高的。 她想好了跟谷雨解释的话,可她等了一个中午,都没有等来那个人。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 就这样承诺了(三) 师大附中最出名的重点班中的重点班,从来就都是神话一般地存在。 谷雨和陆炜都进了一班,只不过谷雨依然保持着优等生的名次,陆炜却排到了中下游。纪晓梵在二班,还有陈柏毅。 而小满在大家的意外中,进了九班的教室。 六个人的宿舍,巧的是陈芸芸和曾厘都在,她们对小满的存在表示了又惊讶又高兴,小满只是用觉得学文更有优势来敷衍地回答过去。 新室友还有三位,一心要考中戏的容嘉、非常刻苦努力的樊微和漫画迷杨欣。 “夏小满?所以,你是小满那天出生的咯?”杨欣双眼好像在闪星星:“我也好希望自己的名字这么有特点!别人一听就能记住!” 好像一年前的那次夜谈,好像就发生在昨日,陈芸芸依然是一边擦着护肤品一边评价着文科班一群歪瓜裂枣的男生,曾厘继续在减肥的道路上付出着永远不见成效的努力,而容嘉早早就带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盘腿坐着,靠着墙壁,安静得像一幅画。 “啪嗒”熄灯了,小满躺在小小的单人床上,她的上铺变成了杨欣。 “嘀” “嘀” 两声清脆的开关的声音,上铺杨欣打开手电筒,打算把她在校门口租来的《天是红河岸》最后一本看完。 而就在小满视线所及之处,靠窗的上铺,樊微开始打开今天才刚刚发下的历史课本。 好像处处都是熟悉的痕迹,又确实处处都不一样了。 白天看到丁老师,肚子已经很大了,陈芸芸说算起来应该随时要生了,她听小满说去了文科班,鼓励小满要加油,争取考上b大或是人大,那是文科生的终极目标。 高一英语老师现在教的是三班和两个理科普通班,英语竞赛的训练教室还是会有机会见到她,高二了,小满有机会参加英语竞赛了,获奖的在高考还有加分的机会,她除了塞给小满几套竞赛题,还特别叮嘱小满要多练习口语,高考要考出省外去,到沿海发达城市去,以后的社会需要的是能说英语的人,而不仅仅是能做的人。 听陈芸芸说,学校很重视她们这一届文科班,阿芳也争取到了很强的师资力量,新的语文老师,四十岁的儒雅先生,是省里作家协会的会员;第一节课就让大家把英语教材放到一边,要求大家背新概念英语的mrs莫,上一个文科班考上b大的学生,就出自她做班主任的时代;帅得像古装剧男主角的历史老师,地理教研组的组长,还有参与过高考改卷的高一就带他们的政治老师吴老太。 阿芳说:“我把最好的都给了你们,你们怎么忍心去输!” 日子过一天,就会少一天。 小满合上眼睛,强迫自己快速入睡。 距离早晨醒来,只有七个小时而已,必须睡着,睡得饱饱的。 每天都是一场战役,对手就是各个科目。 这注定是艰辛的持久战。 她不想输,也不能输。 “不要再转笔了,要转你的大脑。”阿芳双手撑在讲台上,“你们在下面做什么,我这里看得一清二楚,那么喜欢转笔,我们举办一个转笔大赛好了,让你们转到想吐,以后看到笔,就知道笔是用来写字的,不是用来转的!” “学好数学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理清思路,拼命做题!” “这道题做错的举手……”阿芳数着“唰”一下子举起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都讲了第八遍了,还错!下次再错,你们自废武功吧!” 一晃眼,开学过了两个星期,文科班里,寥寥十来个男生,也拿不出个成绩拔尖的、体育出众的、长得好看的、风趣幽默的,不是要集上述特点于一身,就算是单个特征,也没有谁配得上这样的标签。 女生多,讨论的话题也不一样,在小满的判断,很多人家庭条件很好,并不打算要好好读书,一些是想要混完高中就出国,一些是不管考上什么学校都不要紧,家里早就帮安排好了工作,还有一些是真的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或者是说,吃不了高中的苦,一边学,也要一边玩才行。 自习课上,随便能看到在的、瑞丽杂志的、听电台节目的,好像全班女生都喜欢八点那档都市情感节目,主持人叫做小凡。 重点班里,一定不是这样的氛围。 文科班和重点班在同一层楼,这栋凹字形的教学楼,中间是老师办公室,两边是教室,两侧各有楼梯,也就意味着,就算他们很近,却也可能不会有交集。 只是小满还是能够在一扭头,就能望到一班的窗户。 那边的人一定是在奋笔疾书,埋头做题。 后悔吗? 从某个角度看,不能说后悔。 小满原本就是以第一的成绩进的文科班,不需要把时间用在物理化学以后,她的优势更加明显,数学和英语的绝对高分,足以把其他同学甩掉一大截。安慕小说网 好像一夜之间,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生,成为了全年级老师关注的对象,阿芳对她寄予的厚望,体现在那些额外塞给她的试卷上,还有对她因为马虎被扣分的严厉批评上。 除了好好学习,小满不给自己分心的借口。 况且,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分她的心,开学快一个月了,校园也就这么大,教室也就隔这么远,她和谷雨,却没有过一次碰面。 历史老师为了提高大家学习的兴趣,按照座位分成了若干个兴趣小组,每个组研究一个专题,到图书馆查阅资料,每周用一节课给其他同学讲解课本上没有的知识。 政治老师吴老太还是喜欢在下课铃响的时候说那句:“先别着急着下课,我再耽误大家最后一分钟”,而急着奔向厕所、急着去抢占食堂的同学们总是一片哀号。 这学期的体育课,老师让学生按照寝室分组打气排球比赛,最后赢的小组可以免考八百米。 宿舍靠着最外面的栏杆,从阳台望出去,不时能够看到超过了宿舍锁门时间而攀着栏杆爬进来的女生。 田径场上总能看到坐在一起的男生和女生,靠得很近,谈笑风生。 学校的广播还是喜欢放周杰伦的歌,他依然是同学们心中崇拜的偶像。 纪晓梵是她宿舍的常客,陆炜三不五时会给她带好吃的零食。 说是要保持当年的革命友谊。 是,校园就这么大,不可能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但再也不能靠近一个人,却能轻易做到。 师大附中三个年级,三十几个班,每周会有一个班级负责国旗的升降,早晨七点,傍晚五点,操场的升旗台上,三位旗手会把国旗升起,把国旗降下,而每周轮到的班级,在这两个点,都必须在升旗台下列队站好。 师大附中自成立以来就保持着的传统,当国歌响起,只要是在室外的同学,都必须停下手中的事,中止聊天,朝着国旗在的方向,站立。 在即将迎来国庆假期的这一天傍晚,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陆续出了教室,升旗台上台下,值日的班级也已经准备好,小满抱着书,低着头准备穿过两个操场间的一排高高的白杨树,国歌在这时候响了。 她和身边同学一样,停下脚步,转过身。 天空是浅蓝色的,太阳在她身后,地面上投射着她和众人长长短短的影子。 转身的瞬间,她看到了在另一边的操场上,穿着白色t恤,笔直站着的谷雨。 他就这么站着,也足以吸引她的全部视线。 距离不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她。 奇妙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那一排白杨树,像是一道界限,小满所在的西操场,落日犹在,天空晴朗,而谷雨所在的东操场,却淅淅沥沥突然间下起了雨。 这样的场景,小满只见过那么一次。 好像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吓了一跳,纷纷寻找手中能遮挡的东西,至少也把手挡在了头上。 只有谷雨,一动不动地,就这样站在原地。 国歌结束。 “彩虹!” 有人喊着,小满闻声望去,看到若隐若现的一道弯,悬在天边。 是,彩虹很美。 她匆匆再回过头,东操场汹涌的人潮向她涌过来,谷雨原先站着的位置,早已没有了人。 她四处张望,人群中却看不到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 25 就这样承诺了(四) 被问到的女生随意地挽起齐肩的黑发,宽大的恤下摆扎成一团,热裤下是白而修长的腿,躬着身子,双手从水龙头捧着清水扑到脸上。这些都还不是她吸引人的原因,她长得是真的美,不止是男生,就连女生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美。 “那又怎样。” 容嘉洗净脸,素面朝天,走过陈芸芸身边,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回答她。 陈芸芸倚在门上,追问:“我说,这都不知道第几封了,你眼光就这么高?” 小满在床上,等着她们用完洗手池,再打算去洗漱。 容嘉从她前面走过,小满原本挂着晃荡的两条腿,赶紧往里收。 “不关你的事吧。” “你……”陈芸芸被呛了,不服气:“怎么不关,你一天没定下来,就总有人要通过我给你递情书,很烦的。” “噢?”容嘉撑着床架子,三两下便轻盈地爬到床上:“下次你直接扔垃圾桶好了。” “你……” 小满借这个机会赶紧下床:“你们都洗完啦?那到我洗啦……芸芸,借你牙膏用一下哦,我的用完了……咦,你这个怎么开啊,太高级了吧。” “啧……”陈芸芸只好过来:“夏小满,你要是变成书呆子我可是要鄙视你的。” 小满只是笑笑:“呵呵,呵呵。”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小满第一次没有感到一点压力地去应战,便轻轻松松拿了两个文科班的第一,150分的数学,拿了133的高分,总分直接甩了第二名25分。 学校出于树立榜样的目的,专门做了一排光荣榜,理科班的前十名,文科班的前五名,以前只是名字写在榜上,这次是给他们拍了照片,端端正正的红底大头照,这在以前,是只有高考800分以上的学长姐才有的待遇。 成绩好,长得又好看的,橱窗里的夏小满和谷雨,成了大家关注并讨论的对象。 橱窗里分成了两边,一边是给理科班,一边是个文科班,每边三个名额。 所以,理科班年级第三的谷雨,照片的右边,就是文科班的年级第一,夏小满。 巧的是,他们穿的都是白色的恤。 “你们两个,还真是怎么看怎么配。” 察觉到身边朋友的沉默,纪晓梵用胳膊撞了一下小满:“欸,你们还没说过话啊?” 小满瞥了一眼纪晓梵,没回答。 橱窗上他们是那样抢眼,每次路过,她都会光明正大地站在橱窗前,硕大的玻璃窗,她的视线,自动地剪裁出只有两张照片的画面。 “我说,下周校运会,我报了三千米……”纪晓梵挽着小满胳膊:“你可得在终点等我。” “你?” “啊,你这是什么眼神,怀疑我” “你们班没人了吗?” “嘿!”纪晓梵拧了好友的胳膊:“语文考130分的人,用词就不能恰当点?” “我是在关心你,跑三千米,你以为是做个早操吗?” “哼!”纪晓梵坚定地说:“高考这场仗,现在才刚开始,我要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极限 “同学,放轻松,笑一笑,别那么严肃。”m.xfanjia 小满垂下肩,准备扬起嘴角。 “咔。” 橱窗上,她的笑容很淡很淡,还没来得及笑,拍照的师傅就已经按下了快门。 如果她选择了理科班,是不可能有机会,和谷雨一起出现在这扇橱窗上。 也许,她阴差阳错地,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所遥不可及的学校,现如今,也许她踮踮脚尖,就有可能触碰得到。 校运会到了,每个班都在田径场上占了一小块地方,摆几张桌子,作为大本营,从布置上就能看出这个班级够不够团结。纪晓梵在的二班,从班级的旗子到纯净水、热水壶,再到毛巾、零食,应有尽有,桌子周围总是围着许多人,有的拿着羽毛球拍在旁边的空地上就打起球来,有的拿着相机不停地在拍照。相比之下,旁边的一班就冷清多了,除了两个班委和两个热水壶在,都看不到什么人,两个班委虽然并排坐着,大多时间也都是埋头在做题。 “我觉得我们班氛围挺好的,主要是班主任年轻,一开学的时候还请我们全班去食堂吃宵夜了,加上像我这样粗线条的人又比较多,大家嘻嘻哈哈地,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气氛都特别好。” 小满听着,视线正好扫到她自己班级的大本营,却是连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一张孤零零的桌子,还被隔壁班的“侵占”了。 没回答的她,让纪晓梵以为是不高兴,还说自己是粗线条的纪晓梵赶紧补了句:“当然啦,我还是怀念以前我们几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吃喝玩乐……” 当然,她发现自己好像还是说错话了。 小满耸肩一笑:“我也觉得那时候挺好的……” 因为前面比赛的耽误,三千米比赛拖到了十一点才开始跑,太阳正当头,晒得辣辣的。 枪声响起,纪晓梵开始一圈一圈地去挑战自己的极限,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呐喊的人、加油的人,围着跑道,好像自己也是那个在奔跑的人,好像即使没有在跑道上,也并没有在原地停留。 在高考这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比赛中,谁都在奔跑。 “夏小满” “班长?”小满说完,下意识地用手轻捂了嘴,笑说:“哦……呵呵。” 陈柏毅点点头:“你也可以继续这么叫。” 他不是一个幽默的人,甚至有点过于严肃,这是小满在后来的接触中得出的结论。 一年前的这个地方,飘着小雨,她所在的班级,正在为一场接力赛拼搏着。 噢,怎么又想到了那个人…… 小满长吁一口气,纪晓梵只剩下最后一圈了,她沿着跑道,跟在纪晓梵身边,陪着她跑完这最后一圈。 终点就在前方,太阳有些刺眼,小满恍惚间,好像看到谷雨,他好像就在前面某个地方,也在跑着,然后他到了,他回过身,在等着她。 阳光过于灼热,闭上眼,用力一眨,再睁开。 原来都是错觉。 纪晓梵过了终点,和小满拥抱在一起。 田径场的草开始变得枯黄枯黄,小满扶着纪晓梵晃荡着,远远看到一个认识的男生在跟一群不认识的女生打打闹闹。 “肖尧也跟我一个班。” 曾经被他吻过脸颊的男生,小满免不了会多看他一眼:“差点都忘了这个人。” “听说他是托关系进来的,成绩一般,不过人还挺好的,不惹事,就是花。” “确实有花的资本。” “哟!”纪晓梵凑近小满:“我怎么忘了,你跟他还有一段故事咧。” 被肖尧叫去小树林被他亲的事,小满可没敢跟纪晓梵说,还好没说,这会才能理直气壮地推搡她:“去去去……” 校运会从周三开始,持续三天,连着两天周末,对高中生来说,是一个很奢侈的假期了。 陈芸芸、曾厘和杨欣都回家了,樊微长期窝在教室,简直就是另一个苏月。 宿舍没亮灯,门却没锁,小满边推开门边叫了声:“容嘉?” 里面的人“嗯”了声,然后说:“别开灯。” 小满拿下放在开关上的手指,把门在身后掩上。 往屋子里走,越发能闻到啤酒的气味,一个不小心,踢到立着的空酒瓶。 “哐当——” 容嘉坐在地上,确切的说,她坐在宿舍和阳台之间的门框里,两只脚一高一低,一只手挂在高起来的膝盖上,一只手里握着啤酒瓶,微弱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宽大的恤,领口向一侧倾斜,露出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肩膀。 这个女人,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都好像能成为一幅画。 “喝吗?” 她向小满晃了晃酒瓶。 “不了,不用。”小满不想打扰她,便只坐在自己床上,气氛有些尴尬,她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容嘉先发话了:“想问什么?” “啊?”小满顿了顿:“没……你,考中戏,要做明星吗?” “嗤,谁说考中戏就一定要做演员。”容嘉又一口下去:“我考的是导演。” “噢。”小满发现,对于这方面了解过于匮乏的她真的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你呢?夏小满,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 “呵,好学生,都不用考虑未来的么?” 小满不知该说什么,她曾经想过很多关于未来的美好,可敌不过一次又一次突如其来的现实,她无奈道:“想再多,也没什么用。” 隔了一会儿,容嘉才出声:“我不这么认为,不敢想,是你不够坚定。” 就算是不够坚定吧,小满没辩驳,芸芸众生,万千变幻,即使被撞得遍体鳞伤也义无反顾地追求梦想,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 宿舍有人敲门:“夏小满在吗?” “在。”小满说着出去了。 是纪晓梵的同学,说是纪晓梵叫她下来找203的夏小满的,急事。 小满二话不说就跟出去,到纪晓梵宿舍,正好看到她从厕所里出来,还没得问她话,她捂着嘴又进去,吐了一阵。 大概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肠胃炎,又吐又泄。 之前就没少听纪晓梵抱怨,宿舍里关系都很闷,每个人都很珍惜自己的时间,不愿意浪费,纪晓梵哪好意思开口叫她们帮忙,只好找小满。 校医室晚上是不开的,小满打算去学校外面的诊所买药,纪晓梵拦住没让:“这么晚了,哪敢让你一个人出去。” 这么一说,小满也有点毛毛的,她想了想说:“那……我去找陆炜,让她跟我出去。” “对对对,找他找他。” 小满拿了钱下了楼,走出宿舍,才发现,她去哪找陆炜啊。 在男生宿舍前面晃荡,原本想逮到个认识男生问问,不过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巧得很,陆炜就这样从里面走出来了,小满挥手叫他,然后才发现,跟在陆炜身后的,是谷雨。 小满在心里打着鼓,怎么办,他待会过来,要跟他打招呼吗要跟他说话吗?要……趁这个机会向他解释……吗? 小满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大门外,然后看着那个路灯下穿着干净白恤的男生,跟身边的男生说了句话,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往寝室楼里走去。 秋风开始瑟瑟地吹,她站在原地,向她走来的那个人,却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