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修罗场:菟丝花踹球要跑路》 第159章 沈斯仁没正面回答,而是问她:“刚才吓到了吧,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似乎是怕这样的关心会让她有负担,他紧接着又说:“我是担心豆芽。” 初夏不敢大意,于是点头道:“我想监听一下胎心。” 于是沈斯仁直接给她安排到私立医院的产科,听见医生确认豆芽没事,初夏才真正放松下来。 临走的时候,沈斯仁又提出买一套胎心监测的仪器放在家里,这样可以随时确认,不至于让她太焦虑。 “我问过我朋友了,下周才到货,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沈斯仁说完见初夏面露迟疑,立刻说:“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豆芽也是我的孩子,我想看着她健康长大。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当我没提就好。” 初夏见他的表情很平静,似乎真的只想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如果再推辞反倒像她余情未了一样,于是说:“我知道了,谢谢。” 之后沈斯仁送她回家,到楼下时就说:“我不上去了,你慢点。警察那边有情况再联系。” 他的语气客气中带着一丝公事公办,让初夏忽然觉得自己再担心他还有什么留恋就是自作多情了。 然后她也点了下头,说了句“今天谢谢你”后就下车了。 走到单元门时,初夏回头,看见沈斯仁的车已经头也不回的开走了,终于确信他是真的放下了。 然而两分钟后,沈斯仁的车再次回到公寓楼下。 他利落的拉起手刹,打开车顶的天窗,靠在座椅上抬头看她那一层的廊灯。 他的胳膊搭在车窗上,手里夹着点燃的烟,脸上的表情喜怒难辨,黑色的双眸深不见底,让人看不出想法。 沈斯仁在看见廊灯亮起又灭掉后,确认她已经到家,于是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 「上次豆芽的检查结果没问题吧?」 过了五六分钟,手机的提示声才响起。 他点开后看见了一张拍摄的孕检单,和简单的三个字:没问题。 沈斯仁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五分钟,然后又点开孕检单,查看了页面上的每个字,直到看无可看,也没有第二条信息发过来。 他放大孕检单,然后把黑白的胎儿照片截图,发在社交平台上。 这是一个ID为‘夜旅人’的账号,十天前才注册,但已经发了二十多条动态,每张照片都和初夏有关。 有的是她用过的水杯,有的是她画廊的一角,有的是她之前留在别墅里的睡衣和睡过的枕头......动态中许许多多关于她的生活细节只有沈斯仁知道,但这不妨碍他的计划。 沈斯仁发完豆芽的照片,然后买了精准广告推送,确保盛京时、娄帆、蒋随舟的账号上都能看见这条动态。 事实上,初夏产检当天,即便收到了她的拒绝信息,沈斯仁还是吩咐了廖叔当她用车的时候告诉自己一声。 他本来只打算默默看她是否需要帮助,可赶到时就看见她和蒋随舟一起从诊室走了出来。 沈斯仁当时躲进了楼梯间。 他站在冰冷沉重的楼梯门后面,看见蒋随舟和她站在一起的画面,嘴巴里满是血腥味。 和盛京时同居,跟娄帆开画廊,把她爸放在蒋随舟家里......沈斯仁一想到这些,目光愈发冰冷。 都是这些男人的错。 没有他们教坏和蛊惑,她不会变成这样.... 她不懂拒绝,内心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被他们趁虚而入。 第160章 她只是利用他们而已,对,一定是利用。 不然她怎么会一个都不选? 她根本不爱他们。 燃烧的尼古丁烫到了男人的指尖,才将他从思绪中唤醒。 沈斯仁扔掉烟,开车回到空无一人的别墅,然后走进书房打开了保险柜。 他拿出了那个沉甸甸的黄色文件袋,里面是初夏过去两年和这些男人的过往,还包括每个男人的背景资料。 等他面无表情的逐字看完时,已经是后半夜。 他走到厨房用燃气炉点燃了文件袋的一角,然后扔进了水槽里。 纸张和照片在烈焰的燃烧下痛苦的蜷曲着,书写着她和他们之间的字字句句全部化为了灰烬。 沈斯仁沉静地看着火堆,火光映照在他的镜片上,让人看不见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他挑出正在燃烧的半张照片,用它点燃了一根烟,然后看着照片上被烧掉了半张脸的娄帆,平静道: “就从你开始吧。” ...... 翌日。 初夏收到了沈斯仁的电话,得知经过警方调查,昨天晚上袭击她的人自称是她的粉丝,并出示了上个月快闪艺术展的票根。 而警方在他的家中发现了大量她的照片,且全是偷拍。 从照片中看出,此人从上个月看展结束后,就开始固定在画廊斜对角的咖啡厅窥视。 而根据对方陈述,他曾多次假借买画的名义要求见初夏,只是都被X-MUSE的工作人员婉拒了。 “这是个跟踪狂,是惯犯,我已经让我同学代理这次的案件,将他起诉到底。警方那边也会盯着他,只是还未构成坐牢的程度,而且他已经知道你家在哪了....” 初夏听后明白沈斯仁未说完的担忧。 这个人只要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她就还有可能受到骚扰。 她的皮肤起了一层层颤栗,那种敌在暗她在明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电话那头默了几瞬,才再次响起:“其实....别墅那套房子我一直打算给你,只是后来我们....总是阴差阳错的没有好好谈谈这件事,你可以.....” 初夏及时打断他的话,语气温柔,但拒绝的很干脆:“我目前不想搬家,谢谢你的好意。” 沈斯仁沉默了几秒后,‘嗯’了一声,并没多做纠缠,两人通话就此结束。 初夏因为这件事一上午她心绪不宁,下午,又突然接到了林越的电话。 林越的声音很平稳,说的话信息量却很大—— “黎小姐,蒋总进医院了。” ...... 初夏到医院时,蒋随舟的腿已经打上了石膏。 男人坐在VIP病房的床上,旁边是鲜花和加湿器,周围聚了至少五个白大褂,在研讨他的治疗方案。 看着医生们异常慎重的表情。 如果不是林越提前和她说了只是骨折并不严重,她还以为蒋随舟偏瘫了呢。 此时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黎初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惴惴不安。 “爸爸。” 初夏先走向了爸爸,拉起他来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遍,确认只是胳膊肘擦伤后,才稍微放心。 蒋随舟将她进门后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此时浮夸的叹了口气。 “唉,吴教授,我的腿是不是再也走不了路了?” 被点到名的医生诚惶诚恐,说:“蒋公子言重了,我们已经讨论出最佳的治疗方案,一定让您的腿恢复到跟受伤前一样。” 第161章 蒋随舟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看了对方一眼,暗含谴责。 吴教授还不知道自己拍到了马腿上,努力地说:“您放心,韧带没问题,再加上您身体素质好,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 眼见老板的脸越来越黑,林越立刻把话茬接过来:“就能做完手术了,只不过下地走路可能还得费点力,估计这期间得需要人陪,对吧?” 吴教授一脸懵,看看林越,又看看蒋随舟,‘啊’了一声,说:“对,对。” 初夏等着三人演完。 她察觉到蒋随舟一直看着自己,见她望过来,立刻一脸虚弱的垂下眼,说:“不能给我点止疼药吗,真的很疼....” 林越努力的做着表情管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阑尾炎手术第二天就去开董事会的老板吗? 初夏很识相的走到他床边,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车祸?” 闻言,蒋随舟压着不断上翘的嘴角,漫不经心的玩着她的手指,说: “这算什么车祸,就是我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一个送外卖的骑太快,就撞了。” 初夏听完质疑道:“电动车能把你撞骨折?而且我爸爸怎么也受伤了?” 他这个人,平时能坐着就绝不站着,出门也是在车里,过马路被撞的概率相当于她买彩票中五十亿。 此刻,林越极有眼色的把专家们都请了出去,并带走了黎初七。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蒋随舟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耍赖。 “腿好疼,思考不了了。” “你撞的是腿还是脑子?” “嘶——” 蒋随舟皱着眉,一脸痛苦的在她颈间挨挨蹭蹭。 他的唇摩擦过她的下颌,下一秒就张嘴用唇抿住了她的耳垂。 初夏用手推他的肩膀,可这个男人死沉,推也推不开。 “别推了,真的疼。” 他忽然低沉下来的嗓音让初夏的手一顿。 她转头看向他的腿,厚厚的纱布下看不出到底伤到什么程度,让她微微皱眉。 但她还是问:“你嘴里有实话吗?” 蒋随舟见她真的有点恼了,立刻说:“的确是送外卖撞的,但他骑的摩托车,速度很快。” 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安慰道:“别担心,很快就能好。” 初夏默了一瞬,看着他的眼睛,又一次问:“能跟我说实话吗?” 只见蒋随舟眉眼一顿,随即笑了,说:“好了,这不是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吗。其实是你爸过马路的时候有外卖骑的太快,我下意识就冲上去了。好在我们俩都没事。” 他轻声哄道:“通过这次,我的女婿之位将无人能够替代。” “躺下吧你。” 初夏把他按回床上躺好,给他盖好被子,又放慢了点滴的速度,让他的血管不会太疼太冷。 蒋随舟全程嘴角没放下来过,见她还要给自己倒水,伸手拉住她,把她拉上了床,将人搂在怀里。 他吻着初夏的发顶,一手环住她的肚子,轻轻摸了摸。 现在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很多事不方便做,他根本不忍心要她照顾。 “只要你好好的,我的病就好了一半。” 初夏的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没一会儿,就变成平缓的呼吸声。 他是真的需要休息。 初夏怕碰到他的腿,轻缓的挪下床。出去后叫来了林越。 她问:“事发经过是什么样的?” 林越一字不落的复述了蒋随舟告诉她的经过。 可越是完美的答案,越让她怀疑。 但初夏没表现出来,又说:“那肇事者怎么处理?” “蒋总觉得对方讨生活不容易,这件事就算了。” “哦...他说在龙山路出的事,我记得那个路口外卖员闯红灯的一直很多,真是飞来横祸。” 林越迟疑了两秒,看了她一眼,才接道:“...是云霄路。不过好在黎先生和蒋总都没出什么事。” 初夏笑笑,“我总记不住这些地名。”然后又和他闲聊了两句,让他去忙。 林越走后,她立刻联络了慕婷,说明情况后让她请她的朋友调一下今天云霄路上午的监控。 十分钟后慕婷就打电话过来,说今天的监控全都花屏了,他们正在检修。 这么巧? 初夏挂了电话后,若有所思。 她肯定蒋随舟还是没说实话。 很明显,他和林越串好了词,编了个真假掺半的故事给她听。 只是这其中哪些部分是真的? 他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骗自己? 初夏在医院一直待在晚上,走之前她说带爸爸回公寓住,蒋随舟却阻拦道:“让岳父陪我不行吗?你不在这儿,至少有人跟我说说话。” 黎初七因为愧疚,闻言点头道:“我可以陪女婿,夏夏和豆芽回去睡觉。” 初夏深深看了蒋随舟一眼,没说什么,要走时林越却跟了上来。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说:“我有司机。” 蒋随舟说:“我的车舒服一些,就让林越送你吧。” 初夏的视线在他和林越之间转了一圈,然后走了。 一路上,林越很安静的专心开车,并时不时透过后视镜检查路况。 在他第十七次看向后视镜的时候,对上了坐在后座里初夏的目光,他立刻移开了视线。 可那道轻柔的嗓音却适时响起:“林特助,你在警惕什么?” 林越后背紧绷,脸上却露出笑,用轻松的语气说:“我开车是这样的,让您见笑了。” 他看见黎小姐没笑,而是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后视镜里映出的她看上去有一层淡淡的柔光,连窗外的霓虹灯都偏爱她,落在她身上的每一道光线都那么恰到好处,仿佛柔焦效果一般。 这是个过分漂亮的女人,也是个过分聪明的女人。 林越听见她问:“你跟在蒋随舟身边多久了?” “两年了。” 他听见初夏鼻腔里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哦’,拖长的尾音酥到让他骨头发麻。 他赶紧将视线移开,告诫自己专心开车。 可初夏似乎不打算放过他。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了他肩膀上捏了捏,吓得林越猛地坐直身体,差点踩到刹车。 “你不跟我说实话,我就告诉蒋随舟你喜欢我。” 初夏用指尖游走在他的肩膀。 “林特助,你觉得你还能有多少年薪百万的日子?” 林越的表情快哭了,无助道:“黎小姐,我只是个打工的。” 初夏的脸变得面无表情,问:“今天的意外到底怎么回事?” ...... 二十分钟后,车子行驶到公寓楼下。 林越像一只吐干净泥沙的蛤蜊,丧丧的跟初夏下了车。 “你还有事?”初夏问。 “老板交代,必须看着您进家门。” 于是初夏被林越一路护送到门口,她在开门前对他说:“回去转告你老板,他以后也别想从我的嘴里听见实话。” 他的腿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摩托车撞的。 第162章 据林越所说,肇事者开着一辆面包车。 当时爸爸正在等红灯,那辆车毫无预兆的就撞了过来。 平时爸爸身边都是有保镖的,但那天不知道是谁传达了一个假命令,让保镖全部返回了华庭路,而蒋随舟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 千钧一发之际,是蒋随舟救下了爸爸,他的腿也被撞伤。 而事后报案,警方最后给出的答复是肇事者因酒驾造成交通事故,该怎么罚就怎么罚,除此之外无法获得更多线索。 但初夏知道绝不会这么简单,她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一个可能——这是蒋老爷子要爸爸偿命。 意识到这一层的时候,她的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不禁想:胡同里袭击自己的那个人,真的只是跟踪狂粉丝吗? 蒋家完全有实力将谋杀伪装成意外,并做的滴水不漏。 只是....初夏以为她和蒋随舟走到今天,双方都做好坦诚面对过去的准备了.... 可经过这次的事情,让她所剩无几的勇气再次动摇。 他们之间,终究还是隔着一条人命。 - 医院。 林越回到VIP病房就立刻坦白从宽,却见蒋随舟听后并无太多意外的表情。 “蒋总,既然您猜到黎小姐早晚会察觉,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遮掩隐瞒呢?” 蒋随舟靠坐在病床上,闭着眼道:“你受了伤,好不容易结了痂,难道会再去抠开吗?” 他睁开眼,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眼底闪过令人看不懂的情绪,只有近似自言自语的呢喃: “我不想让她想起和载兴有关的一切。” 林越听见他吩咐道:“安保团队全部换一批,从现在开始派人24小时保护她,但别打扰她的生活。” “是。蒋夫人那边白天就来问了您的情况,听声音很着急。” 蒋随舟讽刺一笑,说:“她是怕我还没帮她拿到遗产就死了。明天安排一下,我回一趟蒋家,看看老爷子到底想干什么。” ...... 第二天,初夏就和慕婷、乔念开了会对接手上的工作进度。 “我从现在开始休息一段时间,不过重要的决策可以直接打给我,我还是可以参与。只是开发商那边需要你们继续敲定后续了。” 她说完,慕婷旋即想起调监控的事,担心的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初夏说:“一点家里的事,我解决好就回来。” 都安排妥当后,她找到了一个私家侦探,让他把蒋家的底能摸到多深就摸多深。 因为钱给的够大方,对方在一个星期后就回报了一记猛料。 “蒋老爷子怕是快不行了,那家里现在棺材都备好了,上个月进ICU抢救过一回。不过这老头的命也是硬,反反复复的,蒋家人都以为他快死了快死了,诶,人老头儿就不死。” 私家侦探叫大刘,黑白都混过,有两把刷子。 初夏浏览着照片,问:“那现在蒋家是谁作主?” “对外都说他的大儿子在独当一面,可实际是蒋夫人作主。我觉得吧,这事有点蹊跷....” 她挑眉看过去:“怎么说?” 大刘俯身压低声音分析:“我查过过去半年蒋老爷子的医疗记录,虽然他身体一直不好,但最近是突然不行的。而且自从ICU出来后就一直没出过家门,我怀疑....老头是被蒋夫人软禁了。” 初夏一边听一边看照片,在翻到其中一张时,手突然顿住,指尖在照片上悬停了三秒。 第163章 照片中,蒋随舟正大步迈入蒋家正门。 而日期正是她从医院看完他的后一天。 初夏垂下眼,觉得照片的锐角割的手有点痛。 但她很快消化了情绪,对大刘说: “你继续摸。另外蒋家所有成员的过去,都整理成资料发给我。特别是....我要知道蒋随舟和蒋载兴的关系。钱可以另算。” “得嘞!” 大刘说完就混入了人流,一转眼就消失不见,而初夏在商场里随便买了点东西,装作逛街逛累了回家。 路上,廖叔奇怪道:“黎小姐,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咱们。” 他给初夏报了两个车牌,初夏看过去,发现的确有两辆车在跟。 她静了几秒,面不改色道:“照开,不用管。” 回到家后,初夏又给爸爸打去电话,确认他平安后,嘱咐他最近委屈一段时间,不要随意离开华庭路,等过段时间,她答应爸爸一起去旅行。 而爸爸却说:“女婿有说,不要出门,所以这里突然多了好多黑衣人。” 初夏旋即明白爸爸口中的黑衣人就是保镖,看来蒋随舟已经有动作了。 晚上,盛京时回来时看见初夏在收拾护照和证件,怔了一下。 他眉宇间有些不安,问:“你要去哪?” 初夏面色自然地说:“不去哪啊,上次去医院检查后社保卡就不见了。” 盛京时神色放松了一些,然后走过来扶着她的后腰,说:“你别弯腰,跟我说可能会在哪,我帮你找。” 初夏说了几个地方,然后等盛京时转身的时候,悄悄把护照、身份证、银行卡都转移了地方。 她在盛京时转过头看向自己时,浅浅弯唇一笑,而在他背过去时,漆黑的眸底只有冷静和决绝。 一个计划已经在心中酝酿成形,只是不到最后一步,初夏都觉得没必要做到那么绝。 如果蒋老爷子不逼她,她只会和爸爸过好他们的日子。 这一次,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又过了几天,初夏的邮箱就收到了大刘发来的邮件。 她故意在牛奶里加了安眠药,然后装作喝不下都喂给了盛京时。等他睡着后,初夏坐在不开灯的书房浏览着资料。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照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 凌晨三点,初夏看完了所有资料,然后将邮件彻底删除,这才看见大刘发来的信息—— 「蒋家的这对兄弟有点意思,弟弟是那种离得老远就能看出他是个混蛋,但哥哥乍一看非常完美,离近到一定程度仔细看才能发现他的卑鄙。」 「黎小姐,我劝你别招惹蒋随舟这号人,他阴着呢。」 大刘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蒋随舟的过去实在不算光彩。 他不是传统权贵人家一心托举出来的继承人。 他是靠自己爬上来的、走在钢索上随时摇摇欲坠的野心家。 蒋随舟十一岁之前,蒋夫人都只让他睡在厕所。 那时,厕所里的浴缸对他来说就是床。 他只有必须考到年级第一,才能获得睡在真床上的资格。 蒋夫人对他要求非常严格,蒋随舟在学校里的一言一行都有人会汇报给蒋夫人听。 因此只要他稍微做出不符合蒋家继承人的举动,回到蒋家后,面临的就是非人的折磨。 有一次,蒋夫人把放学回家的蒋随舟抱在怀里,给他剪指甲。 一直把他的十个手指都剪到露着白肉,还不肯停下。 最后是佣人实在看不下去,哭着求蒋夫人饶了大少爷这一次。 第164章 蒋随舟被佣人按着头,不停对蒋夫人磕头,说‘我错了’。 他的指甲露着血线,撑在冰冷的地板上,头重重的磕了一次又一次,机械的重复着:“我错了。” 蒋夫人问:“你错哪了?” “我不够优秀,我不配做蒋家的继承人,我不配做母亲的孩子。” 蒋夫人闻言才面色稍霁,说:“你知道就好,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你的一点闲言碎语,不然我和你都要收拾包袱滚出蒋家。” 那一年,蒋载兴刚上幼儿园。 但蒋老爷子已经给他建了信托,并把京市核心圈的一套房产过到了蒋载兴生母的名下,宠爱无需言语。 这些真实的口述全部来自蒋家离职的佣人,她是这些年看着蒋随舟长大的,深深知道这个家族的残忍与扭曲。 据说在蒋载兴被抱回家后,蒋夫人就经常和蒋老爷子歇斯底里,一开始的那一年整个家里鸡犬不宁,蒋老爷子因此更不乐意回家,经常去小三那里住。 争吵结束,家里一地狼藉,大人们宣泄完后各自夺门而出。 每当这时,年幼的蒋随舟会默默扶正踢翻的垃圾桶,拿扫把清理一地碎裂的名贵瓷器。 佣人心疼他,说:“大少爷,您不用做这些。” 可蒋随舟说:“我要做。我得对这个家有用。” 也是那一年,蒋夫人会在喝醉后不停拉着蒋随舟说: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出轨的人是世界上最恶心的!脏死了,好脏!好脏!!你们全去死!!!!你们都该死!!!!” 这时,身为孩子的蒋随舟要承担起安抚母亲情绪的责任。 他的情感一直在被剥削,以至于后来形成了无法治愈的心理疾病。 他会反复洗手,每次洗澡会在浴室里待很久,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直到佣人发现他身上全是网格状的擦伤,有时甚至会用紫外线灯给自己消毒,导致皮肤灼伤。 佣人看到这样的少爷感到非常难过,但她知道告诉夫人没用,反而会让她变本加厉。于是她找了个机会,告诉了蒋老爷子。 毕竟是远亲的孩子,蒋老爷子当时还抱有一丝怜悯。 于是他让人秘密将蒋随舟送去做心理治疗,对外包括和蒋夫人都说是参加了青少年研学,寄宿一段时间。 没人知道那段时间的蒋随舟过得怎么样,只是当他回来时,佣人发现他的确没有了之前的那些强迫行为,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蒋随舟成了一个完美的继承者。 他掌握了一切蒋夫人的喜好,满足她的期待,主动帮蒋老爷子分忧,知进退,懂分寸。 他像是一个完美的正常人。 但没有人知道,他因为过分压抑自我而将病情转化成了精神洁癖,并将一切症状都伪装的和正常人无异。这无疑需要极大的自制力和意志力,甚至稍有不慎就会崩坏。 后来随着蒋载兴长大,兄弟两人的相处模式和寻常人家不太一样。 正常的哥哥和弟弟有吵闹,谦让,或相亲相爱。 但蒋随舟像是蒋载兴的私人保姆。 他对于这个大哥的依赖到什么程度? 大概就是当他玩完女人,只需要给蒋随舟打一个电话,就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而蒋随舟会亲自拎着装满现金的箱子,再用强权逼受害者保持缄默,送她们远走高飞。 这样的烂摊子蒋随舟帮蒋载兴善后过十几次,游刃有余,并刻意助长他的这种习气。 他和蒋夫人一样,每次在蒋载兴闯下弥天大祸时,都会适时的在他耳边,如同恶魔低语一般,告诉他: “没关系,我会帮你。” 久而久之,蒋载兴在一次次无底线的纵容下,玩得越来越过分。 直到他死在那个仓库里。 人之初,性本恶。 教育的目的之一就是教化人性,让恶的一面不断压缩,让善的一面不断放大。可如果一个人权力大到可以凌驾于法制和规则之上,世间还有什么能够束缚他? 蒋载兴的恶,是被蒋随舟和蒋夫人故意喂养出来的。 而初夏就是这恶的受害者之一。 如果蒋随舟预知自己有一天会爱上黎初夏,他还会为了得到权力故意纵容蒋载兴吗? 如果初夏预知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加害者的帮凶,还会站在树下为他写下许愿牌,希望他得偿所愿吗? 可惜没人知道未来。 所以他才会说:“谁说开头是错的,结局就一定会错下去?” 所以她跟在他身边一年里,他对蒋载兴绝口不提。 他的笑容,他的拥抱,他的体温,他每一次看过来的眼神,他无数次向她倾斜的肩膀,他在她身上花费的精力和时间,他开着撞过的赛车将她推向终点,他闭上眼触碰过她的唇.... 这其中有多少来自真心,又有多少来自负罪感? 不,或许他根本没有负罪感这种东西。 因为他至今能活得这么好,就代表他是一个绝不会回头看来时路的人。 一如初夏之前对他的判断,因为坏的足够彻底,所以不会有多余的挣扎和无谓的道德枷锁。 她恍然想起那一年,真正让她下定决心逃出蒋随舟手心的导火索—— 第165章 由于跟着他在海外,初夏没什么交朋友的机会,和其他人都总是只能短暂的认识一下,然后她就得和蒋随舟去其他国家出差。 而在泰国停留的那段时间,有一个中泰混血的女孩让她印象很深刻。 并非是她有多么惊艳,而是初夏感觉这是个没什么社会经验但待人很真诚的女孩,和她差不多大,叫娜蓝。 娜蓝是蒋随舟在当地的翻译兼向导,但她的大部分工作却是陪着自己吃喝玩乐,说白了是蒋随舟怕她闷,所以请来陪她的。 但娜蓝对待这份工作很认真,互相作伴的日子让初夏久违的有了朋友的感觉。 娜蓝会带她去本地的小众景点和不为人知的休闲娱乐场所,她也热衷跟娜蓝去探索当地的许多秘辛。 但突然有一天,娜蓝被开除了,并且她还很愤怒的表示是自己出卖了她。 初夏为此去问蒋随舟,可他当时却只是语气毫不在意的哄着她,说:“反正我们要离开泰国了,下一站再交新朋友不就行了?” 但她记得自己当时为此难过了很久。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可娜蓝却一直在搜集证据,在不知道什么人的指导下以当地劳动法的漏洞,去告蒋随舟和他的公司。 初夏得知这件事是因为娜蓝需要她提供一些证据,而她不想出卖蒋随舟,又觉得这件事完全可以不上升到这种程度,于是和娜蓝推心置腹的聊了三个小时。 然后她带着娜蓝的想法,去和蒋随舟谈判,希望他能给娜蓝一些补偿。 蒋随舟在听过后,当下笑着对她说:“没问题,我明天会派律师团的人过去。” 可不久后,初夏在一个人逛街时,突然遭到了娜蓝兜头泼来的一桶泔水。 好在当时保镖及时将娜蓝拦住,让自己免于狼狈,但她永远忘不了娜蓝的眼神。 那双曾经笑着看向她的眼,当时只有刻毒的恨和怨。 她用泰语骂了一句什么,初夏没听懂,但她听懂了其中一个词,翻译过来相当于—— “臭婊子。” 回去后她问了蒋随舟的律师,才得知,原来蒋随舟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获悉了娜蓝的想法后,就敏锐的抓住了那个法律漏洞,并让律师团形成一系列针对性的措施,不仅让娜蓝一分钱都没有拿到,还派人恐吓了她的家人。 并且,他在泰国的分公司在经过娜蓝的事件后,让法务修改了一系列合约规则和员工手册,就是为了以后再出现这种纠纷,公司和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初夏当时的感觉和此时此刻一样,只觉得浑身冰冷,头脑一阵阵发凉。 她虽然知道蒋随舟的背景是由政转商,半年内就成了商业新贵,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精于算计。 但她从没那么真切的体会过他是一个资本家,更多时候,他在自己面前,像是一个成熟的玩伴,一个包容的老师,一个守分寸的男人,一个细心的暧昧对象。 而她和娜蓝没什么不同,都是年轻的、没有足够社会经验和资本积累的普通女孩,只不过她多了一个和他是死对头的前任,以及迟早会逝去的容貌。 她在天平的一端站的实在辛苦,所以她逃了。 因为她无论怎么下压,都会因为没有砝码而变得轻飘飘的悬在上方,可反观对面的蒋随舟,他游刃有余的坐在天平的另一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仿佛他无论给予的是温柔还是伤害,都只需要轻轻动一下手,而自己在天平上就会忽上忽下,不知下一刻身在何处。 第166章 而两年后的今天,她再次站在了天平上,甚至差点压上了自己的真心。 初夏就这样在黑暗的书房里坐了一夜。 ...... 第二天。 盛京时醒来时,看见初夏缩在被子里,背对着自己。 他最近睁开眼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这让他感到真实的幸福。 “早,懒虫。” 被子里的人像是不满他的亲吻,动了动,然后将头盖得更加严实,含糊不清的说了声“好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盛京时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起床收拾好去公司,走之前还和王阿姨交代了早餐晚一点再叫她起来。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初夏轻轻推开被子,眼底没有一丝困意。 她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洗漱,吃早餐,然后选了一身端庄的黑色连衣裙,长发挽起,戴上黑色面纱。 王阿姨看见她的装束后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参加谁的葬礼,问道:“黎小姐要去哪啊?” 初夏笑笑,“今天带福利院的孩子们去参观烈士陵园。” 几个小时后。 初夏和老师带着一群高矮不一的萝卜丁到达墓园。 她仰头看着最上方的雕塑碑,上面刻着‘流芳千古’四个大字,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随行的老师交代:“这里是很伟大的人沉睡的地方,所以不能大声喧哗,更不能嬉笑打闹。” 孩子们都乖巧答应。 初夏和他们一起进入墓园然后就分开了,并约定好待会集合的时间和地点。 老师热心说:“黎小姐要去哪?这边很大的。” 初夏轻轻拿起一朵白玫瑰放在鼻尖闻了闻,嘴角露出温柔的微笑。 她轻抬眼帘,黑眸异常明亮。 老师稍显错愕,明明黎小姐很美很温柔,怎么会有一种后背发寒的感觉呢。 她听见初夏慢条斯理地说: “我啊,要去祭奠一位故人。” - 初夏从墓园回来后,表现的一切如常。 蒋随舟每天发信息明示暗示她来医院看看他,而她一般在他发十多条后才回一条说孕反难受,然后他就不再提了。 某天,盛京时看见她的床头多了个小摆件。 他拿起那个黄金天平,问她:“这有什么讲究吗?” 初夏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她把那枚黄金别针融了,重新打的。 她笑容很温柔,但说出口的话却很恶劣:“哦,没什么,只是为了提醒我自己,要做一个端水大师。” 盛京时闻言胸口一堵,脸色阴沉下来,但他很快强行压下情绪,面无表情的放下了那个天平。 他走过来,手抚上她的脸,手指插入她的发间,表情恶狠狠,但吻上她时却不自觉很轻柔。 盛京时说:“我建议你和我结婚后再气死我,这样可以拿到遗产。” 自从上次南水古镇回来后,他一直极力避免知道她白天见了谁,又和哪个男的做了什么之类的情况。 知道有什么用?她也不会改。 可总有一天,她会玩腻的吧.... 家就不一样了,他甚至想过她生了孩子后就会收心。 只要她回家就行,只要她回家,就说明她心里有他。他跟他们都不一样。 盛京时在心里无数次对自己这样说。 医院。 雨。 窗外变成了蓝色。 蒋随舟百无聊赖的躺在病床上,之前为了回蒋家,腿上强行打了封闭加止疼针,因而此刻在阴雨天气的加持下,变得更加疼痛。 他拿着手机,刷新了无数次初夏的对话框,可昨天发送的信息至今未读。 第167章 他又往上翻聊天记录,上一次她的回复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不用。 “小鸟变难哄了....” 蒋随舟自言自语,指尖在拨通键悬停了几秒,又退出改为对话框,打了一大段文字,最后又全部删掉。 他斟酌半晌,最后发了一个小猫举白旗的表情包。 「没对你说实话是我的错。」 「能不能给我一个哄你的机会???」 蒋随舟聚精会神的盯着手机屏幕,由于太过专心,林越敲门他都没听见。 林越等了一会儿,也顾不上了,直接推门进来,神色更是罕见的匆忙。 “蒋总,我刚刚收到消息,黎小姐三天前去见了骆女士。” ‘轰隆——’ 雷声从天际传来,暴雨倾盆而下。 蒋随舟的脸被闪电切割成一明一暗,表情凝滞在脸上。 ...... 三天前。 雨幕将窗面切割出垂直的液态牢笼,噼里啪啦的声响砸在玻璃上,让此刻温暖的室内显得更加有安全感。 初夏接过女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微湿的发尾。 “黎小姐,喝点热糖水吧。” 闻言,初夏向坐在对面的女人道谢。 这个保养的像三十岁出头的温婉女人就是骆文倩,蒋老爷子的情妇。 “我怀载兴的时候,就喜欢酸甜口的东西。” 骆文倩说着,脸上的表情陷入回忆,透着一股做戏的哀伤。 初夏选择忽略,开门见山道:“我之前和您说的关于蒋老先生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 骆文倩一怔,不安道:“我这些年一直很安分,并不想争什么,特别是载兴离开后,我更是没什么盼头了。黎小姐,我反而想劝你,别去惹那个疯女人。” 初夏一笑,问:“据我所知,蒋老先生此前一直很疼爱您。但他现在却被自己的妻子软禁在家里,您难道不想帮他一把?” 这番话把骆文倩搞糊涂了。 “你不记恨他吗?我以为你是要我帮你对付他。” 初夏弯唇,直视着骆文倩的眼睛,道:“我为什么要记恨他?犯错的是你儿子。” 骆文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尴尬。 “我....当年的事我也听过一些,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载兴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实在是被惯坏了.....” 初夏抬手示意她不必道歉,只说:“我来不是想挖出以前的事,而是征求您的想法。我会想办法把蒋老先生从蒋夫人手中救出来,您是否愿意配合我?” 骆文倩露出纠结的表情,这时,楼上的主卧里走出来一个一米八的年轻帅哥,喊了一声‘文倩’,在看见她有客人后,又赶紧回去了。 初夏见骆文倩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 来之前她调查过,骆文倩这些年一直用蒋老爷子的钱包养男大学生,对外表现的好像一直沉溺于蒋载兴的死亡中,其实日子一直过得很滋润。 蒋载兴出生后就被抱到蒋夫人身边了,这之后骆文倩就从没见过他。 感情是有,毕竟亲生的,可你要说深吗,真不一定。 毕竟像骆文倩这种人想的很清楚,一个孩子换自己今后的荣华富贵,值。 只是偷着享受和明着享受还是不太一样的。 这个女人是看蒋老爷子时日无多了,现在松懈了。 初夏了然一笑,见怪不怪道:“选择自己想过的日子有什么错?只是蒋老爷子一直心里记挂您,连遗嘱都没落下您。不过....” 她故意停顿了片刻,见骆文倩看过来后,继续说:“您说他要是一直被蒋夫人捏在手里,属于您的那份,到时候还能拿到吗?” 骆文倩捏紧了茶杯。 她这人一向没什么主心骨,一辈子只会两件事,花钱和服侍男人。 她挣扎了半晌,问初夏:“那你的意思是....我得趁着他还有意识的时候,给他送终?” 初夏扬眉一笑,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蛊惑道:“谁都不知道他能活多久,您给了他一个孩子,难道真甘心就要那么点儿钱?” 这句话直接打到骆文倩的七寸。 当年蒋老爷子把蒋载兴抱走的时候,就给了她两百万加一套房。 骆文倩咬牙,“怎么配合?” “很简单。” 初夏柔柔一笑,启唇说了什么,但被淹没在一道道震天响的雷声中。 唯一听到内容的骆文倩,表情惊疑不定。 ...... 此时。 蒋家。 蒋夫人拿钥匙打开了上锁的房门,然后从旁监督医生给蒋老爷子注射药物,接着看佣人把打成糊状的食物倒进他的管子里。 等一切做完,所有人鱼贯而出,蒋夫人再将房门上锁,每天都是如此。 当然,不排除她心情好的时候,会给蒋老爷子亲自喂饭。 蒋夫人用勺子怼他的嘴,打掉他早已没多少的牙齿,拿勺子把儿在他嘴里搅来搅去。 一顿饭喂完,她的好心情通常会维持四五天。 今日,佣人却笨手笨脚的打翻了器皿。 蒋夫人不耐烦的看了佣人一眼,吩咐:“赶紧收拾了。” 可在看见佣人用双手把糊状的食物从地上归拢到围裙里时,她突然笑了。 “别浪费粮食,都给他喂进去。” 蒋老爷子抿紧嘴巴不肯吃,蒋夫人就上前用力掰开他的嘴,眼中全是兴奋的疯狂。 一顿饭喂完,蒋夫人愉快的锁了门。 而面如死灰的蒋老爷子立即睁开眼,看见自己的手里被刚刚那个佣人塞了一部手机。 电话适时响起。 他颤抖着手接起,浑浊的眼珠像秃鹫,此时迸发出精光。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愉快的女声—— “蒋先生中午好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杀死你儿子的那个女人,黎初夏。” 第168章 外面雷雨交加,初夏独自在瑜伽教室。 她将手机外放,正在悠闲的做伸展运动。 在听见电话里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后,初夏轻轻一笑。 “看来您不方便说话,那就由我来说吧。”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她双手合十,向上伸展,不急不躁的等待对面的回音。 半晌,手机里传来一声敲击。 初夏继续道:“看来是想先听好消息啊,好消息是——我可以把你从蒋夫人手底下弄出来。” 对面又陷入长久的静默。 她换了一个姿势,均匀的呼吸吐纳,拉伸腰侧。 “考虑好了吗?我只给你留了七分钟的时间。” 这次蒋老爷子开口了,声音嘶哑且断断续续:“你....怎么....敢....” “谁说弄死你儿子,就不能和你做交易了?” 初夏用颈间的毛巾擦了下汗,拿起手机改为听筒模式,走到窗边俯瞰着外面的狂风暴雨。 “我和我爸爸两条命,换你自由,并让你在情人的怀抱中体面的安度晚年,很划算不是吗?” 电话那头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你....去....死....” 初夏一笑,玻璃上映出她嘲讽的表情。 她对着电话说:“哦,我忘了,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她转身看向自己的储物柜,那里的其中一格就锁着一个骨灰坛。 “坏消息就是——你儿子的骨灰在我手里,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他倒进粪坑里。” ‘哧啦——’ 金属划地面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 初夏轻轻一笑,道:“别激动,您要是现在气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我?” 只听蒋老爷子的喉咙里发出了愤怒的‘嗬’声,“你和....你爸.....都该...死....” “哈哈哈...” 初夏笑出了眼泪,笑着笑着,玻璃窗里倒映出她冰冷的脸。 “你儿子也配在那样的墓地受人敬仰供奉?他就是个垃圾,而你是个制造垃圾的人。不过你还是要感谢一下你的妻子,没有她,蒋载兴不会垃圾的这么彻底。” “什么....” “我手上有些资料,你想看吗?关于你儿子是如何被蒋夫人和你的继承人一步步引入歧途的。” “我这些天一直在寻找过去几年被你儿子强、/奸的那些受害者,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被我找到了两个,你猜现在诉讼期过了吗?又或者,把这些口供卖给记者,不,干脆直接送给沈家,是不是效率更高一点?” 初夏在手机里听见那头生命仪器传来疯狂的滴滴声。 她感到无比畅快。 蒋老爷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什...么....” 初夏擦掉玻璃上的水汽,她冷漠的表情在玻璃的倒映下异常清晰。 “八千万,给你三天时间。如果我见不到钱,你就和你儿子一起进粪坑吧。” ...... 当天下午,初夏接到骆文倩的电话,说蒋老爷子又进ICU了。 初夏听后,换了一身红裙,来到病房门口时,蒋随舟正坐在轮椅上听医生跟他汇报。 看见她后,蒋随舟的眼底出现了一瞬怔忡。 “你怎....” 不等他说完,初夏目不斜视的直接越过他,站在ICU的玻璃前,透过窗口看向里面。 一个白发苍苍,瘦成干尸一样的老人正满身插着管子,周围的仪器里显示数值稳定。 “命真硬。”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原本一直昏迷的蒋老爷子像有感应一样,挣扎着撑开眼皮,在看见玻璃后的初夏时,猛地睁大双眼,眼底皆是怒极的恨意。 他的双手颤抖着抬起,像是要掐断她的脖子,如同一只索命的厉鬼般从病床上竭力抬起头。 第169章 而初夏看着这一幕,下一秒拿出口红,对着抢救室的玻璃悠闲的涂上了烈焰红唇,然后粲然一笑。 她的目光锋利如刀,轻扬下巴嘲讽的俯视着病床上的将死之人。 蒋随舟迅速秉退所有人,他转着轮椅过来,习惯性的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急。 “你先走,那个女人随时都会回来。” 初夏没看他,而是注视着他拉住自己的手,然后轻轻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挣开。 “你说蒋夫人?” 她笑了一下,温柔的捧住他的脸。 她问蒋随舟:“你之前说让我利用你,现在还算数吗?” 蒋随舟的瞳孔一怔,黑沉的双眼长久的凝视着她,眼底是隐秘又复杂的情绪。 他的喉间收紧,半晌,涩然道:“你都知道了,是吗?” 初夏不回答,只说:“我现在要利用你了,蒋随舟。” 她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把蒋老爷子从蒋夫人手里弄出来,交给骆文倩。这样,我就可以不恨你。” 这样做无疑是让蒋随舟背叛蒋夫人,舍弃他即将到手的权力。 “我很好奇,你会选我,还是选她?” 蒋随舟的瞳孔颤动,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想去看看她此刻的表情,可初夏却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夏....” 她听见轮椅翻倒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骨头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的闷响。 但初夏没有回头,脚步也不曾停下。 “夏夏,夏夏——” 蒋随舟咬牙忍痛,拖着腿要去追她,可那抹鲜艳的红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消失在转角。 林越听见响动,立刻往这边跑,只见蒋随舟趴跪在地上,眼底充血,额角的青筋根根爆起。 他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老板。 “蒋总,我先扶您...” “滚开!” 蒋随舟撑着墙面,依靠单腿站立,牙齿几乎要咬碎。 “你跟着她,别让她出事,快!” 林越不明状况,但也知道能让老板急成这样的,只有一个人。 他赶紧跑出去寻找初夏的身影,眼看着她优雅的坐进了车里。 初夏让廖叔开去了华庭路五号,把爸爸接走的时候,顺便带走了他的所有东西。 黎初七不明所以,问:“夏夏,不住女婿家了吗?” 初夏正在给他叠衣服的手一顿,停了两秒,说:“不住了,以后也不来了。他不是你女婿。” 爸爸似乎感受到初夏情绪不好,走过来想安慰,但转了两圈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他说:“蒋随舟会比其他人对你都好,你要相信他。” 初夏一怔,垂下眼,鼻腔酸的发痛。 人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暴露真实的自己。 此刻,初夏红着眼看向爸爸,像个受了委屈乱发脾气的小孩,哽咽着说:“我就是不想要他了不行吗?” 黎初七瞬间手足无措,小声说着:“对不起,爸爸错了,是爸爸的错....夏夏不哭....” 初夏把眼泪逼回眼眶,下唇被她咬出了一个齿印,她深呼吸了几瞬,把所有情绪都压下,最后只说: “爸爸,我没电了....我真的没电了.....” ...... “蒋总,您现在真的不能出院。” 林越急的上火,他看着蒋随舟打着石膏的腿,阻拦道: “医生上次就说了,打封闭不利于您恢复,您为了怕牵连出黎小姐,所以在蒋夫人面前才故意走的像个正常人一样,可腿里的钢钉都没取,我都不知道您怎么忍住的。现在您又执意要出院,以后骨头习惯性错位怎么办?” 蒋随舟伤的是左腿,此时左半身的力都在拐杖上,他抬起右拐杖不耐烦的挥开林越。 第170章 “让开,我会对我自己的身体负责。” 林越急了,“您怎么负责?变成瘸子,黎小姐还能看上你?” 最后一句话说完,房间里静了三秒。 “....老板,我僭越了。” “......” 林越苦口婆心劝:“黎小姐现在生您的气,她根本不想看见您,您去了不是更气她?而且事情未必就没有转机,之前你们分开了一年,现在黎小姐还是回到您身边了不是吗?” “你懂个屁。” 蒋随舟腿疼的站不住,干脆心烦的靠在墙上,整个人疲惫且颓废。 初夏当初不告而别的时候,他急怒交加,出了昏招,停掉她的所有卡后又害怕她会在外面吃苦,后知后觉完全可以用刷卡记录去找到她。 可她狡猾的很,卡恢复后也一分钱都没用过。 那段时间蒋随舟每天担心到食不下咽,也无心工作,三天一共睡了两个小时,因为怕错过黄金时间。他一边要防止惊动蒋家,一边又得动用所有能用的人脉去找,甚至联系了国际警察。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海外能找的国家都找了一遍,每天梦里都是她。 有时是梦见她小脸苍白,哭着对自己说:“蒋随舟,我好饿,这里好冷,我害怕。” 有时是梦见她又被那个叫娜蓝的骗去了酒吧,这次没有他在身边,她的酒里被加了粉,被那帮泰国人关在笼子里。 每次蒋随舟半夜叫着她的名字惊醒,一摸自己的脸,竟然一手泪。 他后来实在太痛苦,就觉得他妈的算了吧,管她死去哪,他要忘掉黎初夏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可每当他从车里往外看,都会下意识的寻找人海里有没有她的身影;餐桌上有虾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动手开始剥,剥完了才发现,坐在对面的人不在了。 即便恨她,可蒋随舟一直在找,不曾停下。 结果得知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身傍上了盛京时。 蒋随舟没告诉过任何人,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开着车直接杀到盛京时的门前,恰好看见她送他出门。 阳光下,她站在门口抱着他的西装递过去,而男人没接反而搂着她的腰吻上了她的唇。 蒋随舟只感觉眼眶疼的像裂开一样,可脑中第一个想法却是—— 还好,她看起来没有瘦。 过去几个月,他一直担心她的病会复发。 可意识回笼后,蒋随舟又陡然生出一种绝望。 他知道自己没救了。 他原本是想直接撞过去的,撞死那个亲吻她的男人,让她被这一幕吓哭。 可他看见她对盛京时笑着挥手的样子,只觉心脏一寸寸爆裂,疼到连踩下油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被选择的恐惧再次笼罩了他。 他在那个瞬间回到了刚进蒋家的第一天... 转身离开的父母,投来严厉视线的蒋老爷子,对他的出现漠不关心的蒋夫人。 一张张黑色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看不见他们的样子,只有黑色的轮廓上一双双凝视着他的眼睛。 这一刹那,蒋随舟意识到,撞死盛京时没有用,只有他对她有用才行。 就像他对于蒋夫人有用,对蒋老爷子有用,对蒋载兴有用一样。 只有有用,才有可能得到一个家。 只有有用,他才可能被爱。 于是蒋随舟像一个站在草丛后的狮子,耐心的观察着他的小鸟。 而在等待中,或许是因为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他比过去更加了解她了。 他以为她爱盛京时,于是等她厌倦后分手,结果等来了娄帆,他继续等,可她又有了凌旭....在这个过程里,蒋随舟发现这个小东西好像谁都不爱。 她只让沈斯仁一个人走进过她的心里。 她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看着男人对她从不屑一顾到清醒沉沦,然后逐渐加码,在她身上投入的成本越来越多,以此获得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当盛京时捧着一颗真心给她时,她却嫌重,然后毫不留情的抛弃了他。 即便盛京时更像是这场关系中的强者,可他爱上她的那一刻就注定落败。 直到那个时候,蒋随舟恍然意识到,对于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做主动的一方。 因为只要你向她宣告‘我爱上你了’这样的话,她就会立即后撤。 这就是黎初夏,一个恶劣到让他想一口咬死,最后却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 ...... 此刻,被老板骂了的林越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您现在过去找黎小姐,不是找不痛快?” 蒋随舟摸向胸口的项链,将那颗跳棋攥握在掌心,开口时声音阻涩。 “你不知道她,她总是分不清生气和伤心的区别,到头来只会让自己难受....我去了,至少能让她发泄一下。” 蒋随舟拨弄着冰蓝色的玻璃珠,垂着眼勾了下唇。 “她是真的长大了....我一心只想到给予她保护,但终究被动。她却能想到挑起我、老爷子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矛盾,让我们互相对付。” 林越看见老板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明明嘴角在笑,可眼睛却像在哭,明明说着为黎小姐骄傲的话,可是却一副受伤的表情。 他不确定问道:“您不会真想为了黎小姐跟蒋夫人对着干吧?” “为什么不行?” 林越以为他至少会迟疑或挣扎一下,可他没有。 “可是眼看您想要的一切马上就要到手了啊....”林越不理解。 蒋随舟嘲讽一笑,仰头靠在墙上,闭上眼时,有滴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下,但被他很快装作不在意的擦掉。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这一刻,他无法再拒绝承认,初夏已经不再是他的小鸟了。 但他甘愿做她的跳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