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征天下》 第一卷 风烟起 第一章 人要是与世无争了，要么就是成为人人尊重的贤人，要么就是成为人人欺负的傻瓜。而我，恰恰好就是后者。 有了前车之鉴，我每天睡觉时都会小心翼翼地掀开被窝。每天我都会收到一些惊喜，大部分时候是一滩水。同样的把戏，我都有些厌倦了，那些人居然仍然乐此不疲。至于今天，不错呀，居然有了一些惊喜！这次她们非常成功，我确实挺讨厌老鼠。看到被窝中的一堆死老鼠，我着实有些反胃。 我握住棉被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意识中仍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这里是齐国。我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却听到始作俑者道：“哟，五儿，你是不是怕这些老鼠？不好意思了，姑姑说这儿最近老鼠多，怕老鼠毁了主子们的衣服，就让我们捉老鼠。可是，这些死老鼠，实在是没有地方放了。” 我看着她们，满脸的笑容让我恶心。我是个哑女，自然不能开口和她们争辩了。 我将属于我的铺盖卷起，然后扔到她们的床铺上。夏天的被褥很单薄，很容易就卷起来了，也很容易就散开了。那些她们送给我的礼物，自然就分散地还给她们了。室内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我心满意足地推门出去。 这间屋子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其他屋子的女孩们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想必主事的方姑姑也会很快地到了。看到有小丫鬟拎着的灯的灯光，我暗中狠狠地掐着双臂。我习武多年了，手上的力道足够将自己掐得青紫。 我的同屋的女孩们也都跑了出来，一见到方姑姑过来了，就开始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就差去抱方姑姑的大腿了。看着这样混乱的场面，方姑姑面露愠色，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在闹什么？万一惊扰了前面的主子，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方姑姑话音刚落，哭喊声就停下来了。我暗自翻了个白眼，这群欺软怕硬的小人！有个女孩带着颤音向方姑姑哭诉，“姑姑，我们都准备睡觉了，可是这个五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些死老鼠就往我们床上扔。她，她就是看我们素日不愿意和她说话，就想报复我们。求姑姑为我们做主！” 我看着跪在地上拿手指指着我的女孩。虽然住在一起已经三个月了，但是她叫什么，我压根都不知道。姑娘，你应该感谢我现在不敢惹事，否则你这么好看的手指早就没有了。方姑姑看了我好一会儿，道：“我也不问你什么了，你是个哑女，也说不了什么。但是，是或不是，你可以摇头或者点头。” 我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女孩们，基本上都是脸上无泪地啜泣。我酝酿了一小会儿情绪，泪水就模糊了我的视野。“这孩子，怎么好端端地哭了起来。”方姑姑好心地过来安慰我，在她碰上我的手臂时，我大声地“嘶”了一声。 方姑姑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流完了，眼前的事物也不是那么模糊了。我故意地抱着手臂往后退了几步，方姑姑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疑惑。她上来抓我的胳膊，我假意往回缩。方姑姑掀开我的衣袖，几块青紫赫然暴露出来。这个，我刚刚对自己下手是不是太狠了点，有几处都微微沁血了。 方姑姑轻轻触碰我的伤口，我疼得真地缩手了。方姑姑道：“可怜的孩子。姑姑会帮你的。”我憋屈地点点头。姑姑朝向那群有点瞠目结舌的女孩，道：“这是漓王府，不是菜市场。如果你们不守王府的规矩，我会请求王爷将你们送出府。” 那几个女孩一改刚刚的姿态，开始跪地求饶。姑姑拉着我离开这儿，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别忘了，我可是哑女，才是那个值得同情的弱势人群。我身上的伤胜过了千言万语。 方姑姑将我带到了她的房间。她拉我坐下后，自己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瓶药。她轻轻地将我的袖子卷上去，然后帮我上药。方姑姑一边上药，一边嘟囔着，“不会说话，也不该这么被欺负。谁不是爹娘养的。”说实话，我的鼻头有些酸酸的。我一个人在异国待了这么久，烛光下的姑姑却让我想起了我娘。我娘要是也以为我死了，她会不会哭得昏过去了？ “孩子，孩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疼了？怎么又哭了？”我收回思绪，张张嘴准备说话，但是憋了回去。我往四周张望，看到姑姑的枕边似乎放着一本书。看来方姑姑也是个识字的人。我做出写字的姿势，好一会儿，方姑姑才反应过来，起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笔和纸。 方姑姑研了些磨后，我拿笔写道“奴婢卑微，承蒙姑姑照料，着实惶恐。” 方姑姑拿着我写的纸看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她是不认识字，结果听到她疑惑地道：“你识字？而且写出的字不错！你，不是小户的女儿吧。怎么会来漓王府当个浣衣的奴婢？” 我在桌子下面打自己的手，怎么就如此疏忽大意了？我只得另外写道：“我本是周国人，我的父亲是教书先生，所以就教我识了一些字。可是，峪城大战中父亲去世了，我和其他的家人分散了，路上遇到了人贩子，然后就被卖来了漓王府。”写“峪城”二字时，手无意识地抖了下，留下了重重的墨迹，方姑姑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我把纸递给方姑姑时，内心里说了好多个对不起了。您对我很好，抱歉，我对您说的却是半真半假，只是因为我不能在齐国相信任何一个人。姑姑看后，丝毫没有怀疑。“你今天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明儿再回去吧！”我双手合十地向姑姑道谢。尐説φ呅蛧 我心里真的是气急了，恨不得好好教训下那几个诬陷我的人。倒不是她们欺负我，而是坏了我的事儿。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今天有大臣设宴，漓王楚祎也会参加宴席的。这是我多么不容易逮着的机会，可是我现在完全不敢翻墙出去，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地错过了！我在漓王府待了三个月了，这里的布局早就摸清楚了，却完全没有办法下手，因为我知道这里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风平浪静。要想报峪城的仇，我还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 懊悔了一晚上，我也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鸡鸣时分，方姑姑还没有醒过来，想必昨晚被琐事打扰了，就一直没有休息好。我蹑手蹑脚地下床，踮起脚尖走路，生怕吵醒了方姑姑。想想昨天方姑姑的好心，自己这样走了怕是不大好，我将桌上的余纸摊开，研了些磨，在上面写了个“谢谢”。这才轻声出门。 第一卷 风烟起 第二章 现在虽然晨曦微露，但是王府里已经忙了起来。浣衣房的人也都起床了，忙着清洗昨晚上各院子送来的衣物。我刚刚靠近浣洗池，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盆脏水，我躲都躲不及，只得冲了个全身澡。 我扒了扒被水打湿后粘在额头上的头发，抬眼时恶狠狠地盯着对面抱着水盆的女子。这个，我倒是记得名字，好像是叫做杏梅，她给我的印象比较深刻，她从来不喊我的名字，而是张口闭口的“哑巴”。我也懒得和她计较。我本来就有气，今天我想该还还手了。我好歹是一国外姓郡主，也总不能这样白白任人欺负。 我哥哥以前担心我是个女孩子，若是上了战场，恐怕气势不足。于是问先皇借了一只老虎，关在笼子里，日日要我与老虎对视以此让我联系眼神。我若是故意摆出的眼神，没有几个人招架得住，况且是这个小小的丫鬟。她明显地害怕了，“你，你，别以为有姑姑撑腰，我们就怕你了。我告诉你，你活该被人欺负。” 我上前去，手刚刚触碰上她的袖子，她就反手按住我的胳膊，正好按在了我的伤口，我有些因为吃痛而分神。眼见着，她把我往池子里推。我使上手上真正的力道，很快，局势就逆转了。自然有旁人上来来扯架，其中有她的同伙，还有些好意的旁人。我心里向那几位好人道了歉后，翻手一推将正在和我纠缠的杏梅推进池子，她这一倒自然连带了不少人。很好，解决了一批，身后还有一批。我佯装自己没有站稳，于是伸手拉住我后面的人，我拉住的人又拉住了别人，如此人带人，参和进来的所有人都掉入了池子，自然，我自己也没有幸免。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好像把动静搞得太大了。我从池子爬出来时，看到的不仅仅是方姑姑，还有一名貌美的女子。我打量了一阵这个陌生女子，凝脂的肤色，柳叶细眉，杏仁般的眼睛，高挺的鼻，薄薄的嘴唇。明明美艳，却让人望而生畏。 “你们又在胡闹什么？”方姑姑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你们还不拜见红蕖姑姑。” 我随大众俯身行礼。她原来就是红蕖！听说她是整个王府里最特殊的人，是漓王的贴身丫鬟。据说红蕖是漓王在出征时捡回来的孤女。在这府中，没有王妃，红蕖就像主母一般。红蕖若是想处置什么人，丝毫不需要经漓王的同意，即使这个人是漓王的侍妾。而在峪城获得的情报而言，红蕖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而这一面，于我而言是巨大的威胁。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有人会天生结梁子，那么多人，红蕖谁也不问，偏偏指向我回答。还好方姑姑解围说我是个哑女。我真是庆幸，因为以防万一才说自己是哑女，如今这层伪装挺有作用的！方姑姑大致地将我们的恩怨讲了一遍，很客观，并不偏袒哪一方。尐説φ呅蛧 红蕖没有要我们起身，大家只好这么跪着。我低着头看到红蕖鹅黄色的裙摆在我眼前飘过来飘过去。“按照王府的规定，你们这样聚众闹事，应当各赏二十大板，然后扔出府去！”红蕖的声音很柔很平静，但是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就和她的长相一样暗藏杀机。那些从水里爬出来的人都在瑟瑟发抖地跪地求饶，我虽然也跪着，但是不知道发抖该怎么装出来。 “红蕖姑娘，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几个孩子也不容易。您若是让他们出去了，恐怕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了！” 那抹鹅黄在我的面前停下来了。“既然方姑姑都为你们求情了，我今日便放你们一马！日后，胆敢再犯者，决不手软！”她说着，蹲下身子，伸出手，“起来吧。” 她一个姑姑，这样对我这么一个小卒，真是非奸即盗呀！我扯出谄媚的笑容，借助她手上力气起身，我站起身后，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加重了。如果我不反抗，我的手骨恐怕都要断了。我只得用另一只手来扒她的手，我急得“啊！啊！”直叫。红蕖这才松开我的手，“姑娘抱歉了，我是好意想扶你起来。只是一时想起别的事儿，忘记了还扶着姑娘。” 说得好听！我现在感觉我的手不是自己的了！由于我现在在人家的屋檐下，仍然只有欠身道谢。红蕖带着她的人离开了，刚刚的事儿，没有人再提了。我看看自己的手，居然微微红肿了。这个红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虽然手上受了些伤，但是还是坚持着完成了一天的浣衣任务。那几个人倒是没有找我麻烦，看来都是惧怕红蕖。转眼日落西山，我还在思考着今天晚上可以在哪儿休息，房间是不能回了，我不想把事情继续闹大，我也担心一时间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手。至于姑姑那儿，我不想叨念别人，而且行动不便。 晚饭时，有个外面的丫鬟进来了，她低声在姑姑耳边说些话，方姑姑的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往我这儿瞟。小丫鬟似乎是得到了姑姑的同意，然后直起身子，道：“红蕖姑姑说前面少了些人手，就来此处挑些人。”她看似随意地指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里有我、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刚刚落水的人。 被点了名的人大部分都兴高采烈地回去收拾东西，独有我是挺不乐意的。前面的管理自然要严谨得多，那我不就被束缚住了？！以前在周国国都时，曾听到爹爹和下属谈话时说过漓王养着一批暗士。我也见到过，也在这里交过手。我虽然挺想早点报仇、早点回国，但是，我不能死，我不是怕死，而是哥哥失踪了，我若是死了，商家就真的无人正名了。 我是被拐到齐国来的，没有什么身外之物，只是我是在想事情，清理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我出门时，才发现别人都等着我。杏梅道：“哟，还真以为换个地方就是飞上枝头了，摆什么架子！” 我没有理她，那个来领人的小丫鬟看势不好，连忙说了声“走吧”。我到方姑姑旁边，再次双手合十地向她道谢。滴水之恩，我不知道报不报得了。但是，点滴之仇，抱歉，我是个记仇的人。 小丫鬟将我们带到了前面丫鬟们居住的小院中，小丫鬟指着其中一个房间道：“这个房间，只能住四个人。你们有一个人可以单独出来住。红蕖姑姑说你们之中有一位是哑女，想着她和大家一起住也是不便，就让她一个人居住吧。你们中，谁是那个哑女？” 众人眼光看向我，小丫鬟道：“你就是那个哑女？随我来吧！” 我跟在她的后面，她将我带到了最里面的一个独立的小房间。“这里的住处都满了，你就将就着在这儿住着吧。”她说完，就走了。我推开门，房间里的灰尘扑面而来。房间很小，也很杂乱，看似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一个人住，我挺满意的，可是若是一个人住，如果出事了，也就没有人作证打掩护了。我也不明白红蕖这是在帮我吗？ 这间屋子空闲了很久了，到处都是积灰。我手上的行囊都没有可以放的地方。我刚刚过来时看到院中好像有个水井，不过我手上没有可以用来打扫的东西，摸了摸袖中的帕子，这个可舍不得用来擦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