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给残疾大佬当保姆后he了》
1. 第1章
林氏集团大少爷走丢多年首现身——究竟是“宝贝回家”还是私生子“转正”?
营销号的引战标题为博流量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闫硝带着满身脏污和马匹的臭味从马厩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同事们激烈的辩论,聊八卦都搞出了学术研究的氛围。
他只竖着耳朵听了两句,没打算参与。
“林氏集团,城东临海商圈最高的那栋楼就是他们家的吧?不敢想有个豪门爹妈有多爽!”
闫硝不参与不是因为不合群,而是那个处在八卦风暴中心,疑似私生子的林家大少爷不是别人,就是快被马粪腌入味的闫硝自己!
本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驯马师,前段时间却天降狗屎运。
他居然是豪门走丢的真少爷!
但和别家两眼泪汪汪的认亲现场不同,亲爹妈冷漠地提出一纸交易,五百万换他去照顾一个坐轮椅的男人。
靠,他又不是护工,怎……
多少?五百万!
按伤筋动骨一百天算,一天就是5万块,他累死累活铲马粪挨马踢,也要兢兢业业四十年才能赚到!
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这五百万的不尊重!
不就当贴身保姆嘛,闫硝美滋滋地想,少爷只需要招招手,老奴立刻闪亮登场了!
肥差在前。
闫硝向马场经理请了长假,把自己的工位收拾妥当后,正好碰上经理过来,经理随口问:“‘战斧’情况怎么样了?”
“战斧”是闫硝几个月前接手的一匹赛马,比赛时受了伤,后躯小腿部位骨折,这马性子烈脾气倔,到了闫硝手里却变得服服帖贴,伤都养的差不多了。
闫硝的工作也已经做好收尾,他把大体情况说了,又细致耐心地叮嘱。
“叫之后接手的人把调教索换成短的,带它慢慢走可以,不能快,更不能让它撒欢爆冲,不然刚长好的骨头就废了。”
经理拍了拍闫硝肩膀,语带赞赏:“要不还得是你对付脾气倔的东西有一手呢,你走了,我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控得住那马。”
这倒不是客气的场面话。
闫硝打小跟马一起长大,在照顾训导马匹方面简直是天才,他笑了笑收下这份认可。
如果日后照顾那位“五百万”时也能像现在这样手到擒来就好了!
辞别经理后,闫硝坐上了林家派来的车,现在要去见的人就是他的五……
他的服务对象——陆家二少陆昀铮。
闫硝见过这个名字,他是港城各大八卦小报的常客,却从未有过一张露脸照,吃瓜的众人都传,这位二少长得实在有点不方便,所以才不许媒体曝光。
副驾的张助理发来一份PDF文件,闫硝打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了陆昀铮的各种资料,从习惯脾性到口味喜好十分详尽。
不过也没有照片。
资料显示,这位二少为人冷漠倨傲,脾气喜怒无常,最近意外受伤,才行动不便坐上轮椅才需要人照顾。
张助理按吩咐传话,说这件事事关整个林家,要他待会见了陆二少务必好好表现。
闫硝笑着应下。
他这两天快把《保姆的自我修养》翻烂了,可谓是信心满满,反正再怎么样——
瘸腿的人总不会比瘸腿的马更难伺候了!
张助理看着闫硝充满斗志的模样就觉得亏心,偷偷移开目光。
因为林家压根就没跟这位说实话!
林家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叫林知络,养出感情了才发现不是亲生,本不想追究亲生孩子的下落,就怕伤了林知络的心。
之所以现在突然火急火燎把亲儿子找回来,不过是林家欢天喜地准备跟陆家联姻时,却发现联姻对象不偏不倚正是陆家最不招人待见的那个瘸腿二少。
林知络那是一百个嫌弃,林家夫妇也心疼的不行。
但港城陆家的名字没有哪个港城人不知道,就算是雄踞一方的林氏集团,这次也算是高攀了,于是林家只好决定——
让闫硝替婚。
反正联姻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外人更是不知,能瞒一会是一会,到时候就算闫硝真的发现,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张助理看着后视镜中趴在车窗边吹风的男生,默默叹了口气……欺负老实人会不会遭报应啊?
几十分钟后,车辆停在繁华的商圈内。
闫硝下车一看,见面地点赫然是一家高级茶舍。
如此隆重的“面试地点”让人不免开始紧张,他低头看了看黑亮的镜面车身中映出的自己——
虽然去马房的时候套了工作服,但身上还是沾了些草屑和干掉的泥灰,灰色运动裤上印着半个蹄印,灰头土脸的看着和马场门口的小土狗没差了。
闫硝看看时间,还来得及,他打算去买一套正式点的西装,至少不能初次见面就露怯,那显得多不专业。
他四周打量一圈,一抬头,瞥见茶舍二楼香樟树叶掩映的露台之间,坐着一个男人。
黑发黑衣,沉静冷淡。
即使隔了段距离,那也是一张引人注目的脸,身上的黑金暗纹西装三件套版型肩宽背阔,剪裁精良极有品味。
反正也是人生地不熟,要不问问他好了?
闫硝顺着木梯爬上去,从地板边缘冒了半个脑袋出来一看。
发现男人确实是坐着没错,却没想到是坐在轮椅上,半个身子沐浴在橙红的夕阳里,静静低头摆弄手机,像是个好说话的人。
不管了就他吧,坐轮椅的小可怜!
“请问你知道这附近哪里可以买到您身上这样的西装吗?”闫硝扒着栏杆只露了半个身子,见男人看过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细看之下,闫硝才发现自己先前似乎判断失误。
这人生了一副线条很利的五官,确实是一个很好看的人,但他眼神中的冷漠和轻蔑让他看起来又不太好惹。
闫硝被他这么一盯,莫名紧张地抓了抓裤缝边:“我肯定穿不了你这么好看,样式差不多就行。”
天知道陷入尴尬沉默的那几秒钟里,闫硝有多想掉头就跑!
又静了几秒,对方才开口:“做什么用?”
太好了,有戏!
“我一会要参加一个面试,这关乎到我能不能得到那份薪资优渥的工作。”说完,闫硝又怕不够有说服力,诚恳地补了一句。
“真的很重要!”
“对面商场西翼负一层,左通道尽头。”男人轻飘飘留下一句话之后,就操纵着轮椅回了室内,颇有种事了拂衣去的淡然。
闫硝眼睛亮了亮,往上蹬蹬跑了两步喊道:“谢谢啊!”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以貌取人,差点就错怪人家了,真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好人啊!
闫硝赶到地方发现男人给的推荐真不错,他给自己挑衣服的时候没什么眼光,随便拿了一套就想走。
可店铺老板不满意地摇摇头,说他白瞎这么一张帅脸和身材,闫硝被夸的不好意思,没留神就被忽悠着换上另一身休闲风的西装套。
镜中人窄腰长腿比例奇好,却顶着一头凌乱遮眼的黑色自然卷,搞得旁人的注意力全被他那双笔直的大长腿引走了。
老板思考片刻,亲自上手给他这一头乱毛抓了把发蜡。
刘海规矩地分开露出光洁的额头,闫硝整张脸暴露出来之后,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格外吸睛。
老板这才满意点点头。
就是结账的时候有点傻眼,闫硝看着能抵他之前几个月工资的数字就好一阵肉疼。
好在林家给了他副卡使用权限,毕竟“林家大少爷”对外不能太穷酸。
闫硝带着满满的精气神一路小跑着回到茶舍,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报了名字,就有侍应生直接领他到大厅角落的雅座里坐下,看来对方已经安排好了这场见面。
桌边的格窗外是一个半开放中式庭院,从窗口能看到对面的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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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硝托腮望着窗外闷头开始想一会的开场白,必须要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才能拿稳这个offer!
几分钟之后,回廊尽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一众西装革履下属模样的人正簇拥着一个男人向闫硝这边走来,为首的男人乘着轮椅,有点眼熟。
剪裁精致的西装,手腕处暗色宝石袖扣隐隐闪着光,一张冷静漠然的脸赫然出现在闫硝面前,他立马把托腮的胳膊放下了。
我去,这不是坐轮椅的小可怜吗?
直到男人停在闫硝对面,他才猛然意识到,这特么哪是小可怜,这就是传说中行事乖戾的陆家二少陆昀铮!
当然,也是闫硝行走的五百万。
看着那张冷峭俊秀的脸,闫硝脸上藏不住事,一双小狗眼瞪得溜圆,准备好的开场白全忘了,脱口而出:“是你!?”
陆昀铮看到他的第一眼,眼睛几不可查地眯了眯,眼中神色比方才更冷了几分。
他没有理会闫硝的震惊,淡漠开口:“林硝?”
闫硝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改姓林了,爽快地笑了笑:“叫我小硝就行。”
反正马场的领导都这么喊他。
陆昀铮身边的助理拦住侍应生没让靠近,把托盘接过来,上了两盏清茶。
这次会面可以说是计划之外,在他老板今天的行程里只占据了十分钟,不过是来探一探这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的底细,待会还有个合作要谈。
“‘一个很重要的面试’,是指这次见面?”陆昀铮不仅人冷,声音也带着冷硬的金属质感。
闫硝点点头:“毕竟是合作关系,得拿出诚意来嘛。”
他把陆昀铮照顾好了,陆家也会给林氏帮助,张助理是这么告诉他的,这可不就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嘛,没错啊!
陆昀铮却挑了挑眉,手指在桌面的茶杯摩挲两下。
在他这,林家与陆家的联姻说到底也是利益交换,说他们是合作关系倒也确实没错。
够直白。
他不说话,闫硝还以为这位是在介意刚才那次问路,不好意思地抬手挠挠头:“刚才来的时候有点匆忙,形象确实不太好,但我以后注意,陆先生能不能……不给我减分啊?”
不知道这五百万包不包含绩效。
万一陆昀铮一个不高兴跟林家告状,到时候给他扣没了可咋整!
陆昀铮懒得跟他废话,不答反问:“这不是件小事,林家让你来,你就同意了,为什么?”
为什么?
为了五百万啊!
但是我签了保密条例,不能说。
闫硝从小到大没怎么说过谎,张嘴的时候底气不太足:“没什么为什么,想来就来了。”
陆昀铮眼神从他脸上扫过,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你倒是自愿。”
闫硝以为他不信自己会愿意来照顾一个残疾的成年人,绞尽脑汁试图打消他的疑虑:“你放心,他们没有逼我来,是我自愿的。”
他笑了笑,继续道:“虽然我也确实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可能还需要我们互相磨合一下。”
原本陆昀铮对这次见面没什么预期,听到这却是一顿,目光落在对面那人脸上。
一双笑盈盈的小狗眼亮的出奇,带着谄媚的笑容:“但是我已经提前做好功课了,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初次见面就这样讨好他的联姻对象,几乎令陆昀铮发笑,他看了闫硝半晌,目光从迟疑到了然只用了短短几秒。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冷笑:“好,我期待。”
耶!offer到手了!
闫硝起身率先伸出手:“陆先生,合作愉快!”
陆昀铮却没有伸手配合的意思,十分钟已到,助理推他离开时,他才头也不回留下一句:“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点。”
会不会愉快不知道,但这人倒是有趣,为了给林家谋名利真是什么样子都装得出来。
2. 第2章
陆昀铮按计划上到二楼包间与合作方见面,这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谈下东港口那两条新贸易航线。
港城的经济历来是航运贸易占大头,近年更是翻了几番,陆氏作为几乎将港城航运市场垄断的世家,绝对是最大受益者,新开这两条航线以后,必定会有闻着味凑上来企图分一杯羹的人。
又或者已经有提前得了消息眼巴巴贴上来的,也不是没可能。
这个猜测一经成立,让陆昀铮冷不丁想起那张刚见过的笑脸。
合同事宜谈拢了,陆昀铮以行动不便为由,吩咐关助理代劳送客。
他则靠坐在檀木椅上,翻看着合作方给他留下的项目书,随手端起茶杯抿了口,又皱着眉放下。
已经冷透了。
轮椅滚过木地板的闷响与脚步声传来,陆昀铮头也不抬,一推茶杯:“水。”
茶杯被人取走,隔了好一会才送回来,他看也没看端起来又送进口。
还是凉的?
陆昀铮仔细一看,这还是一杯什么也没加的凉白水,关景跟了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出过这种错了?
他不悦地问:“是这家店不供热水了吗?”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清亮而带着些歉意的声音:“你要喝热的啊,那我给你换。”
陆昀铮一抬头,与闫硝大眼瞪小眼。
关助理赶忙从闫硝身后钻出来,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林先生您歇着,还是我来吧。”
他也不知道这位林大少爷究竟抽了什么风,追上来非要把他的活抢了。
关助理也不敢多耽搁,快速去换了温热的茶水。
陆昀铮水也不喝了,面无表情看着闫硝:“你来干什么?”
“我刚才跟关助理学你的轮椅怎么用来着。”闫硝看着陆昀铮的俊脸,冷是冷了点,传闻实在不可信。
他继续道:“一会儿我抱你换到轮椅上去吧,就别用手杖了,那东西不安全,再伤到多不划算。”
陆昀铮盯着他若有所思,发现这人还真找了套和他这身花色差不多的西装,暗纹带着金闪,在灯光下是若隐若现的一片金竹。
不偏不倚正好与他身上的图案呼应,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
陆昀铮哼笑一声:“你倒也不必这么殷勤,我不会因为你的态度就改变什么决定。”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闫硝丝毫不怵地说道。
而关助理见惯了他大老板的各种冷脸,知道这就代表没有商量余地,他赶忙放下手上的活,上前缓和气氛:“不用麻烦林少,我来就行。”
闫硝心中却警铃大作。
这一定是职场前辈在跟他假客气了,他要是当真了才是完蛋!
闫硝迅速把轮椅抓过来,关助理连个毛都没摸到。
他把轮椅推到陆昀铮跟前:“关助理帮陆先生处理工作就很忙了,这些小事往后就交给我吧。”
说完又怕自己不够友善,笑着看过去:“毕竟以后都是我照顾陆先生了,关助理别跟我客气。”
闫硝笑起来眼带桃花春风和煦,关助理却觉得背后直冒凉气。
这位林少爷看来着实不简单,虽然他搭讪自己老板的方式十分老套,可这才短短半天时间就反客为主,把他这个助理都排除在外了!
看似鲁莽,实际滴水不漏步步为营,笑容里仿佛藏着刀子,那恐怕源自林少爷对他老板可怕的占!有!欲!
太恐怖了!
陆昀铮显然也察觉到闫硝异常的热情,这人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他摸过桌边的手杖,碰了碰轮椅的轮子:“挪近点。”
闫硝听话照做,想伸手去扶他,却被对方避开,陆昀铮靠那只完好的腿自己站了起来。
没关系,初次合作没有默契很正常,闫硝把凳子撤掉,推着轮椅到他身后面让他坐下。
陆昀铮抬起左腿踩上脚蹬后,抬头瞥了闫硝一眼,视线是自下而上,却给人一种向下蔑视的错觉。
闫硝一愣,啥意思?
这就到了靠眼神揣摩领导想法的时候了吗?
陆昀铮见他发愣,不耐烦道:“你还想看多久?”
闫硝这才反应过来,资料里说陆昀铮的右腿腿骨折后全无知觉,要想挪到踏板上,靠他自己怕是只能用手抱起来放上去。
但那个画面似乎不太雅观,陆昀铮大概不想被看见尴尬不体面的样子。
通常受伤的雄性动物都羞于让他人看见自己的不便,“战斧”一开始也不让任何人接触它的伤腿。
他的反应让闫硝觉得在面对一只刚见面的带伤小马驹,因为没有安全感,不让摸不让碰,硬来还会挨踹,这种事确实得循序渐进。
换个识趣点的可能已经找借口避开了,可今天回避了,不能往后次次都回避。
他决定做第一个摸老虎屁股的人!
“我帮你吧。”
闫硝蹲下来手探向陆昀铮的小腿,对方十分不悦地啧一声:“让你碰了?”
嗬,反应还挺大。
他叹口气把手缩回来,退而求其次搭在陆昀铮膝盖上,嬉皮笑脸开玩笑:“那怎么办,我现在又治不好它。”
陆昀铮视线落在他的胳膊上,眉头微皱,但没有说话。
没有再抗拒那就是有效果,闫硝乘胜追击再次试探,撩了撩陆昀铮的裤脚,看见小一节金属支架,低声问:“这个支架还要带多久呢,是不是挺疼的?”
陆昀铮更加冷淡:“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闫硝瞅准时机握住了陆昀铮的脚踝,瞬间感觉对方进入了戒备状态,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但他这话说的讨巧,手上动作又轻又快,还没反应过来,闫硝就已经帮他把伤腿慢慢放到了脚蹬上。
闫硝直起腰,等了一会,发现他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放心了。
这不就得了吗!
对待难驯的小马驹软硬兼施是必要的,而且只要躲得够快,就算小马尥蹶子也踢不到他!
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下次陆昀铮可能就习惯了……
但陆昀铮显然没料到他真敢这么放肆,盯着那双带着笑意的小狗眼沉思片刻。
这人从见面起就各种糖衣炮弹,一副热情贴心的样子,如果不是装的,那就更是见鬼。
说他别无所图鬼都不信,陆昀铮慢慢放松了身体,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闫硝推着轮椅送陆昀铮到一楼,关助理接手让保镖接手,送他去了大厅。
本以为是陆昀铮有什么特殊吩咐,结果闫硝问了茶舍经理才知道陆二少早就从地下停车场走了。
他挠挠头,这是刚才生气了,气到都不想带他回家了?
这人气性这么大呢?
合作愉快都说了,别不是现在要反悔退货吧!
闫硝郁闷着走出茶舍时天已经黑透了,一弯白亮的月牙半掩在乌云后面,秋季的港城多雨,这会儿空气又闷又潮,像是要下的样子。
他在掏出陆昀铮给他的名片,犹豫要不要打上面的电话。
结果林家的电话先打过来,林夫人一点也不关心亲生儿子如何了,开口就问他与陆昀铮相处得怎么样。
本来是挺好,现在可能不太好了……
闫硝把自己可能露宿街头的情况说了,林夫人却像是意料之中,没有苛责,叫他找个住处等电话,到时会安排他与陆昀铮的下次见面。
他本能的感觉这说法有点奇怪,但又想不通哪里奇怪,正走神思考时啪嗒一颗水珠砸在鼻尖上,他拿指尖抹掉,暗道不好。
抬头一看,噼里啪啦的雨点就砸在他脸上了。
港城地理位置本就偏南,又靠海背山,雨季里的雨说来就来让人措手不及,街上的行人纷纷四处逃窜。
以往在马场淋雨是常有的事,不过是换件衣服的代价,今天闫硝却加入了路人抱头鼠窜的队伍,就近挑了家酒店闷头往里冲。
所以也不曾留意,被他挑中的是陆氏旗下的蓝顿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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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淋死我可以,但我今天刚买的西装不能水洗啊!
短短一段路给闫硝浇了个透,酒店大堂冷气太足,他刚走两步就打了个喷嚏,发胶固定好的头发也散在额前。
来这里避雨的人不多,倒是有只流浪狗跟在闫硝屁股后面一块从旋转门进来了。
闫硝抬手扒拉几下头发,水珠顺着眼睛睫毛往下淌有点蛰眼,他晃了晃头发甩掉多余的水珠。
一边的小流浪狗居然也停下来,撅起小屁股撒开架势就开始甩水。
“哎,溅我一身!”闫硝往旁边躲了躲,等它不甩了,又低头摸了把狗头道,“学我呢?”
他带着一身水到前台开房间,走一步留下一个水印。
旁边还跟着一串小水印。
前台小姑娘微笑着接过闫硝递来的名片,凡是港城有名有姓的富商都有专门用来支付记账的名片,闫硝手里那张是林家给他的,和陆昀铮的名片随手放在了一起。
万万没想到统共两张居然也能弄错。
闫硝对拿错了名片毫不知情,小姑娘却笑容一僵,她让闫硝稍等,转头用前台座机打内线,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关助理那儿。
也赶巧今天陆昀铮从茶舍离开去了集团公司,正坐在电脑前处理一份加急文件。
关助理拿着手机凑上来,努力组织语言:“老板,下面人说林少爷要入住蓝顿酒店,留的是您的名片,还……带了一条狗。”
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骤停。
陆昀铮冷着脸抬头:“是要我给他付钱?”
“呃,大概是的,前台说林少爷淋了雨,看着还挺可怜的。”关助理这话说出来都差点咬了舌头。
陆昀铮眼睛微眯,他彻底停下手上的工作,往椅背上靠了靠:“搞什么?把蓝顿大堂的监控调出来。”
关助理行动迅速地打开投影仪调出监控。
视频画面从闫硝满身是水跑进大堂躲雨,到他身后追着只小狗跑到前台开房,再到现在前台以机器故障为借口拖延时间。
现在,闫硝正蹲在不远处,跟同样和他一般湿答答的小狗玩闹。
十几个监控机位把各个角度拍全了,尤其是前台附近的画面。
闫硝浑身满脸挂着水珠,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被雨水刺激的眼角泛红,但他肤色并不是很白,反而有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看来确实可怜。
这让陆昀铮突然想起在茶舍,闫硝放肆的行为和带着笑看向他的样子,可是神气的很,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你觉得他要干什么?”陆昀铮慢条斯理地问关助理。
关助理想起下午闫硝的“话里有话”,也觉得这人必定不简单,猜道:“苦肉计?”
这戏一场接着一场演,这么努力往他面前凑,如果说陆昀铮之前只是怀疑这人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意伪装,现在则完全坐实了这个疑虑。
陆昀铮冷声吩咐:“安排人盯住他,要求什么就照办,做一份记录给我。”
不过才见面第一天,这人就已经花样百出,真是有意思。
关助理上传下达,闫硝如愿入住了高层套房。
前台把那只小流浪狗当成了他的宠物狗,还贴心安排了一个带有养宠配套设施的房间。
闫硝干脆没澄清这个误会,怕小狗被赶出去继续淋雨,一人一狗就这么在酒店住了好几天。
约定那天一早,闫硝拎着小狗到酒店楼下,挑了个最漂亮的灌木丛放生了。
按照林家人的安排,他今天就要出发陪陆昀铮一起外出。
上次那场见面分别似乎不太愉快,闫硝决定买个礼物作为赔礼,好挽救一下自己被扣掉的印象分,保住完整的五百万!
他从那份资料里翻了翻,陆昀铮喜好那一栏排第一的是黄玫瑰。
于是闫硝在酒店订了一束花,各个品种的黄玫瑰簇拥着几只泰迪向日葵,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他穿着被送去干洗熨烫平整的西装,一路小心护着花往机场赶去。
3. 第3章
几小时后,闫硝与陆昀铮在附近小岛上的私人庄园汇合,一同参加一场婚礼。
如果不是姑母劝陆昀铮带着闫硝一起来,进行所谓的“培养感情”程序,他根本不想与眼前这个人多说一个字。
“你今天就跟着我,跑丢了走的时候把你落下,不会有人回去找你。”允许这人跟着自己,已经是陆昀铮让步的底线。
就这一天,多一点都忍不了。
闫硝推着他的轮椅走在气派的庄园里,看哪都新鲜,闻言乖乖点头:“我知道,不跟着你我还能去哪啊。”
陆昀铮没理会他直白的殷勤,接起了姑母的电话。
闫硝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得知这次喜宴的主角是陆家的旁系独孙和一个娱乐圈花旦,声势浩大媒体都来了不少。
听着听着,闫硝好像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一低头,陆昀铮连胳膊也懒得抬,拿着手机:“云岫姑姑要跟你说话。”
啊?我吗?
陆昀铮的长辈为什么要跟他说话?视察工作吗?
闫硝顿时有点紧张,不明所以地接起来。
这会草坪上人声杂乱,有小型乐团正在演奏,女方请了不少自己的圈内好友出席,被林家夫妇捧在手心砸钱捧出道的林知络也在其中。
他正跟同行者聊到陆家的秘闻八卦,眼尖地瞧见几米外跟在陆昀铮身边的闫硝,点头哈腰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跟个奴才似的。
几个人正巧聊到那位二少瘸腿的原因,各种说法五花八门。
有说他玩的花,被善妒的情妇误伤的,有说他行事乖张树敌太多,被仇家报复了,这一桩桩传闻也印证了陆二少的风评究竟有多差。
林知络忍不住笑了。
幸好他当初够聪明,想起了闫硝的存在,诱骗他替自己去和陆昀铮结婚,这样闫硝既无法与他争宠,自己还不用去受气,两全其美。
他跟几人告辞往闫硝那边走过去,怕晚一点都看不见热闹。
这边的电话也打完了,闫硝去餐台上端了杯冰镇果汁回来,递给陆昀铮。
“沈阿姨让我看着你,不能碰酒精和烟草,对你的伤口恢复不好,将就一下吧。”
他也没想到电话对面是个非常温柔的女性长辈,居然问他跟陆昀铮一起出来玩开不开心?
闫硝就差说一句臣惶恐了,出来见世面还能有五百万赚,“雇主”脸冷一点怎么了!
陆昀铮没有要伸手接的意思:“大可不必入戏这么深,没人看得见。”
他说完,吩咐关景去拿瓶装的纯净水。
闫硝从善如流又把果汁放回去,走回来时带过一阵清爽的风,他接过关助理拿来的水,还贴心地拧开瓶盖后才递给陆昀铮。
毕竟让陌生小马驹接受自己建立信任,就是一个循序渐进互相适应的过程。
“这次可以喝了吧。”他好脾气地说。
他靠的有些近,一股并不算浓郁的薄荷香味在鼻息弥漫,陆昀铮没说话,但在接瓶子的时候特意往上挪了几寸,看着像是就为了避免与闫硝的手接触。
过来看热闹的林知络刚好把这一幕看了个全,看到闫硝“低声下气”,他心里爽快了不少,笑了笑:“哥哥,原来你在这啊,妈咪怕你不适应,让我来看看你呢。”
林知络的声音很甜,笑得也很甜,就是闫硝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那个没见过几面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闫硝没想道他会突然出现,还有点懵,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好。”
林知络转向陆昀铮,微笑变得谨慎:“陆先生,好久不见,希望下次再见但,您的伤能快点好起来。”
没有人不怕陆昀铮,纵使背地如何编排瞧不上,这人都是陆家前任掌门人的儿子,身份摆在这里,不能不谨慎。
林知络身上浓郁腻人的花果香把原来清爽的薄荷味覆盖完全,陆昀铮额角跳了跳,不动声色闭着气往后退了几下。
真不愧是两兄弟,连谄媚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只是眼前这人长得倒是与闫硝完全不像,圆钝的五官带着脂粉气,同样都是笑,闫硝就装的比他顺眼一点。
“陆先生,我想跟我哥哥单独说几句话,可不可以呀?”林知络说话习惯了嗲声嗲气,好像这样能给人关系亲昵的假象。
连嗓音也腻得烦人,陆昀铮脸上厌烦的信号十分明显,看也不看他,抬眼瞥了闫硝一眼:“就在这聊,应该没什么我不能听的吧?”
林知络明显愣了愣,一瞬间的无措很快消失,转而又恢复笑脸:“没有没有。”
他只好就这样跟闫硝搭话,言语间暗中打探他跟陆昀铮的关系怎么样了。
闫硝以为这是在暗中问陆昀铮对他的服务满不满意,毕竟林家让他去照顾陆昀铮的目的,就是把这位大少爷伺候高兴了,能对林家有所裨益。
但现在陆昀铮就在旁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问,闫硝只好顺着他的话有问有答。
陆昀铮似笑非笑打量他们,看着两个林家人是如何正当着他的面暗渡陈仓交换情报的。
他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变化,但烦躁的低气压不断散发,闫硝仿佛被阴测测的寒气侵袭,后背一阵发凉。
实在跟林知络没什么好聊的,闫硝余光瞥见陆昀铮还握着半瓶水,而瓶盖正在自己手里,赶紧趁机打算脱身。
“还喝吗?不喝了我给你拿着。”闫硝伸手要去拿陆昀铮手里的水瓶,却被他抬手避开。
一想到这人的“贴心”带着目的,这张笑脸也并非真心,陆昀铮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直接把水瓶塞给了关景。
关助理无助地看向手里的飞来横“瓶”,又看了看闫硝。
这哪是水瓶,这分明是个烫手山芋啊!
林知络瞧见闫硝吃瘪,不动声色笑了笑,这笑其实和他平常挂在脸上的微笑差不多。
但偏巧让陆昀铮看见了,莫名觉得刺眼,他二话没说扭头就走,留下一句:“走了。”
闫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问:“怎么了?”
“太阳晒地刺眼,你不走就留下继续晒着。”陆昀铮头也不回地说。
闫硝回头看了看顿在原地有些尴尬的林知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客套话告别,只得转身去。
他感觉陆昀铮好像生气了,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直到中午回到下榻的别墅休息,陆昀铮都始终一副冷着脸不理人的样子,比平时的冷淡还要多一点戾气。
闫硝咬了咬嘴唇,难道还因为前几天那件事,不就是摸了他小腿一下?
都这么多天了,还没消气啊!
好在提前准备了赔礼,这就派上用场了,闫硝去偏厅取花,差点在这栋大房子里迷路。
兜兜转转绕回来,发现陆昀铮正坐在客厅落地窗前开电话会议,身上换了套礼服,胸前着胸花,大概是为了出席下午的婚礼仪式。
他坐姿随性,说话时喉结上下摆动很是性感,眉弓到鼻梁的折角甚至带了点混血感,眉眼张扬。
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是个极其耀眼的存在。
闫硝看着陆昀铮开始走神,他是怎么换衣服的?要洗澡的时候怎么办?
而且现在这个情况,上厕所恐怕……
陆昀铮透过落地镜的反光,早已将闫硝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只是不想理。
良久,挂断电话,陆昀铮才慢悠悠开口:“有事?”
闫硝猛地回神,视线从陆昀铮的脸扫到下面,再扫回来,脸颊蓦地发热。
他赶紧拽回跑偏的注意力,抱着花在陆昀铮身边蹲下来:“那个,送你的,我挑了很久呢。”
陆昀铮看见了他脸颊上的薄红,眼神有些诧异,这人笑容腼腆抱着花,像是笑得有些娇羞。
他嗤笑一声,问:“以什么名义?”
闫硝实话实说:“为我之前擅作主张摸了你的小腿道歉,但是那肯定是不可避免的,我下次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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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那样。”
面对这个搞笑的理由,陆昀铮并不领情,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束花的存在了。
闫硝在酒店的花销一律走的陆昀铮的私账,故意刷他的卡买花来送他刷好感,林家人是真拿他当傻子了。
陆昀铮挑眉问:“你觉得我会因为那个生气?”
他其实有些好奇,如果不按着这人的“剧本”走,不让他的计谋得逞,他脸上会不会露出些更真实的表情?
“不是因为那个?”闫硝懵懵的挠挠头,“那是因为什么?”
陆昀铮也并不解释,控制着轮椅扭头就走:“不要,拿走。”
“不喜欢吗?”
闫硝抱着花追了几步。难道是情报有误?
“不喜欢,”陆昀铮头也不回,“既然这么愿意讨好别人,下次就做好功课再来。”
真不喜欢啊,天杀的到底谁瞎编的资料,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闫硝抱着花惋惜了一会,站在客厅蔫头耷拉脑的样子,像在给被嫌弃的花默哀。
但终究没舍得扔。
他拜托别墅管家帮他找了个花瓶,似乎是想把花插起来。
陆昀铮坐在二楼挑空的茶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一楼的人,接起了沈云岫的电话。
这桩婚事迟迟定不下来,是陆家的众多长辈顾虑良多,还没达成一致,沈云岫想再来问问他的意见。
陆昀铮有一搭没一搭地答话,目光看着正在插花的人,一朵两朵动作笨拙。
这人算是他亲自挑的。
亲爹被仇杀以后,陆昀铮在陆家的身份就变得很尴尬,继承人地位子更是群狼环伺。
要和谁联姻,牵扯的是背后的势力变化,陆家的长辈们各有人选,但架不住陆昀铮突然挑中了与陆家毫无牵扯的林氏,引来诸多不满。
但见了两面,陆昀铮就有些犹豫了,他力排众议保下的婚约就是为了这么个人?
电话里,沈云岫声音温柔:“我和小硝通话的时候,听着是个好孩子,这是你选的,我不干涉。但你叔叔伯伯问起来,我得知道怎么说。”
她最后道:“还会不会反悔,昀铮,你得给我个准话。”
陆昀铮还没答话,就看见视线里的人突然站起身,面对着一瓶鲜花伸了个懒腰,满意点点头,摸出手机开始拍照了。
看来刚才的拒绝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朝电话里道:“姑姑,再等等。”
午餐开餐时,外面天气变得阴沉。
闫硝去叫陆昀铮来餐厅吃饭,带着上班标配的职业微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昀铮看见他的时候表情有点古怪。
对哦,他拒绝了赔礼,看上去应该还没有消气。
闫硝推着陆昀铮到餐桌边,尽量温柔地说:“这儿也没有手杖,我扶你吧。”
陆昀铮看着他递过来的胳膊,关助理刚被派出去还没回来,眼下只有这一个选择。
他不太情愿地搭上去:“你是不是看准了关景不在。”
“没有啊,他来我来都一样嘛。”闫硝道。
陆昀铮不置可否,手扶着桌子站起来,准备往椅子上挪的时候,却发现并不容易,因为闫硝递来的这只手,让他们的移动姿势变得很别扭。
“你没觉得哪里不对?”陆昀铮站着不动了。
确实不太对,闫硝比划了两下,放弃了:“还是我抱你过去吧。”
“不可能。”
陆昀铮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再想别的办法。”
闫硝小心撑着胳膊上的重量,仔细想了想:“那就这两步,你要不蹦过去?”
他话刚说完,明显感觉到了陆昀铮变冷的视线,盯着他凉飕飕地说:“想让我一辈子站不起来可以直说。”
闫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发觉陆昀铮好像变得难搞了。
以往这位少爷懒得理自己,直接就是拒绝交流的态度,现在这样有点反常啊?
4. 第4章
闫硝换了只手绕到陆昀铮背后,几乎像是虚虚地把他环抱住:“那靠着我慢慢挪行不行?”
说完也不等陆昀铮回话,前胸已经抵住了身前结实的后背,方便他待会借力。
但陆昀铮并没有放心地将重心挪到他身上,将信将疑,语气轻蔑:“你撑得住我?”
啧。
“别瞧不起人啊。”
闫硝没打招呼直接把左手贴着陆昀铮的后背向下滑到他腰侧一把揽住,右手胳膊撑着他的手,猛得开始用力。
陆昀铮整个人腾空的一瞬间,蓦地变了脸色,抓着闫硝胳膊的手陡然攥紧。
就听闫硝“嗷”一声痛呼,险些松了手,但硬是撑到把人慢慢放到椅子上才松手,忍不住揉了揉自己被抓得差点断掉的胳膊。
陆昀铮瞥见他的动作,冷哼一声:“你也知道疼?”
刚才闫硝掐住他侧腰那一下力气也不算小,陆昀铮只是看着并不体块不大,体重却很可观,属于肌肉密度很高的类型,要负荷他的重量力气不大根本不行。
好在闫硝从小就跟又重又倔的马匹较劲,这方面从没吃过亏。
而且大概是为了好使力,闫硝的手是直接挑开陆昀铮的西装外套和马甲钻进去,贴住薄薄的衬衫掐在他腰上的。
手法不可谓不暴力,掐的人生疼。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强壮。”闫硝没敢说这么重。
总之,这波“互相伤害”谁也没占到便宜。
陆昀铮抬手把敞开的外套扣子扣紧,冷声威胁:“再这样毫无征兆把你的爪子放我身上,今晚你就自己游回港城。”
游回去?
那不得淹死啊!
闫硝顿时共情了在海里即将溺亡的自己,有些为难:“别了吧,我不会游泳。”
陆昀铮依然一声不吭盯着他。
闫硝只好先认怂:“好吧,我尽量。”
反正“五百万”说什么是什么。
折腾这半天总算吃上饭,闫硝也有种松了口气的错觉。
桌上的菜色主要以海鲜居多,两个人吃饭却做了六菜两汤,摆了满满一桌子,实在壕无人性。
闫硝虽然也是港城人,但却不怎么爱吃海鲜,对于螃蟹蚌类这种剥壳手艺不是很拿手,但这显然在他职责范围内。
他把那盘蒜蓉松叶蟹端过来,带上手套去拆蟹腿,好在厨师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工作量并不大。
一边的陆昀铮却冷不丁来了一句:“我不吃蒜粒。”
看着盘子里密密麻麻的蒜蓉,闫硝有点为难:“拨掉也会有蒜味,那还要吃吗?”
“只是不吃蒜粒。”陆昀铮看也不看他。
行吧。
那以后岂不是蒜蓉类的食物都要给他挑一遍!?
下次告诉厨师师傅直接打成泥好了。
“那我挑了,你先吃别的。”闫硝埋头开始挑蒜蓉,吭哧吭哧挑了半天,剥出一碟雪白干净的蟹肉。
剥起来费力费事,吃起来却是几口就没了。
闫硝刚脱了手套,陆昀铮放下手里的勺子,轻飘飘看着闫硝:“淡了。”
他指的应该是那一盅花胶鸡汤,汤面上清润油亮,闻着也很香,鲜美的味道顺着热腾腾的白雾散发出来。
看我干嘛,也不是我做的啊……
闫硝试探着问:“那加点盐?”
陆昀铮挑眉反问:“等着我去拿?”
那不能,等你拿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去我去。”闫硝起身去厨房取了盐罐回来,一点一点尝着往里放,发现压根就不淡。
是陆昀铮口太重了吗?
他象征性加了一点:“好了,喝吧。”
看着陆昀铮尝了一口,并且没说什么,闫硝这才放心地捧起他一口没动的饭碗。
陆昀铮默不作声拿余光瞥着他,看他脸上半点没有被找事的不耐烦,还是一样的春风和煦毫无破绽。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不爽。
他舀起一勺蛋羹放进嘴里,顶上的松露酱做的味道很怪,这次是真的怪。
陆昀铮下意识皱了皱眉。
闫硝敏锐地看见了,迅速抄起一个空碗递到他嘴边:“吐吧。”
他这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陆昀铮垂眸看了看碗,又看了看他,直接咽下。
闫硝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陆昀铮的种种反常,好像是看自己很不顺眼的样子。
不过也不用探究理由,马在尥蹶子之前也没有理由,无非就是不舒服不爽了,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解决问题顺毛安抚。
他放下碗,赶在陆昀铮开口前说:“酱不好吃我可以给你刮掉,都不好吃就不要吃了。另外你还有什么不吃的?现在都可以告诉我,以后不让厨师做了。”
陆昀铮被问得一愣,他平时吃饭确实没这么多讲究,但今天就是看这些饭菜都不顺眼。
半晌,他收回目光:“去问关景,他知道。”
“好,那等关助理回来我再问,那个蛋羹不吃的话我撤走了?”闫硝以眼神问他。
陆昀铮没有反驳。
那就这么定了,闫硝把那道蛋羹撤下来之后,坐下再次端起饭碗,米饭诱人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
挺好,还没凉透,闫硝笑了笑。
他饿的要死,吃起饭来不管不顾,颇有种风卷残云的架势。
然而陆昀铮手里的碗筷却没再动过,视线落在他身上陷入沉默。
是不是换了任何一个林家想要攀附的对象,这个人都可以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贴上来?
怎么赶也赶不走,用高明的伪装掩盖背后不为人知的目的。
陆昀铮余光看到客厅摆台上的花束时,又猛然清醒,他很少会长时间把注意力放在某一个人身上,但今天对这个人的关注度似乎有点过高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陆昀铮沉下脸色,发消息问关景今天的仪式几点结束,又说让晚上安排两架飞机回港。
关景随口问了原因,陆昀铮不是个会解释的人,只说到时候把闫硝丢去另一架,关景这才想起来,他们原本安排的是一起回去。
午饭结束一小时后,本该是要启程出发的时间,两个人都已准备妥当,接人的车和人却迟迟没有来。
客厅落地窗外阴云密布,早已不见了阳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瓢泼的雨,大片雨滴被风斜吹着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关助理的电话急吼吼打进来,陆昀铮接了,闫硝在一边很是好奇,又不敢明目张胆偷听。
岛上天气受热带台风“杜鹰”影响发生骤变,海岛发布了危险预警,为了安全考虑紧急叫停一切外出活动,婚礼仪式被迫取消。
别墅因为建在小岛西区的背风坡上,暂时影响不大,但关助理和他带来的人都被困在东区过不来,所有对外的轮渡和飞机也都无法出港。
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要在这里过夜。
陆昀铮瞥了闫硝一眼。
和这人一起过夜,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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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硝没看见他的眼神,拿出手机迅速百度,台风“杜鹰”是突然路径偏移波及到了海岛,如果完成第二次“眼壁置换”风力还会加强。
他把手机放到陆昀铮面前,对方看到后也皱起眉。
关助理还在断断续续叮嘱:“台风不知道会不会在岛上登陆,您和林先生千万别在客厅和窗边待着,我尽快联系西区派人去别墅……”
闫硝看向窗外,烈风刮动树枝左摇右晃,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也隐隐传来闷响,他一刻也不敢耽误,推着陆昀铮去到二楼背风的书房。
并且很识趣地没跟他留在同一房间,只留了句“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就带上门出去。
他觉得还是应该让陆昀铮自己冷静冷静。
适当的放置也是“驯化”过程的一种手段,虽然陆昀铮并不是他手上的小马驹。
任凭窗外风雨如晦,书房里安静得只剩打字声。
陆昀铮点开刚收到的新邮件,动作顿了顿,似乎在分析这东西值不值得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去理会。
这是“林硝”的调查资料。
在被林家接回之前,他原名姓闫,出身普通家庭,半年前一场车祸导致养父去世,养母重伤,至今仍在住院,还有个上学的妹妹。
这人半年间辗转做过许多兼职,像是很缺钱的样子。
他的急功近利,趋炎附势,似乎都合理了。
陆昀铮沉吟片刻,回想起上午在庄园,林知络对闫硝笑里藏刀的态度,心里有了猜测。
恐怕这家人内部远没有表面看起来和谐。
就这样也能笑脸相迎左右周旋,真不知道这人是在装傻扮猪吃虎,还是真傻到看不出人家跟他不是一条心,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闫硝哪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查了个底掉,他小心翼翼走出房间查看情况的时候,刚好听见一楼客厅的座机响了。
关助理说联系不上陆昀铮,急的诚惶诚恐。
闫硝也怕楼上那位伤患出点什么事,刚要去找,却见陆昀铮就坐在二楼栏杆边上看着他。
“手机没信号。”陆昀铮语气疏冷。
但看起来还很健全。
闫硝给关助理报了平安,电话两头的人都松了口气,一通电话断断续续,打了五分钟才挂断,陆昀铮一直坐在高处静静看着。
挂了电话,闫硝总结了一下情况:“我们今晚要住在这里了,而且,关助理说,厨师和私人医生来的路上差点让风连人带车刮走,过不来了,所以……”
陆昀铮极轻地“啧”了声。
比与闫硝同在一个屋檐下过夜更让他心烦的是——
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也不止他面对这个未知的夜晚会产生抵触,闫硝也是有点紧张的,他还没有完全了解陆昀铮的生活习惯,比如怎么帮他换衣、洗澡、给伤腿换药、上床睡觉……
每一项任务似乎都不简单。
闫硝脑子里天人交战一团乱麻,半晌也没理顺。
他摊手道:“反正也只有我能帮你了,就将就一下吧。”
但显然对于陆大少爷来说,这不是一件能将就的事。
“我不麻烦你,你也别来打扰我。”陆昀铮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操控着轮椅回了书房。
房门嘭一下关上。
闫硝无声抓狂一会,掐着腰学陆昀铮“啧”一声。
这么难伺候的主儿他还是头一回见!
不打扰就不打扰,我看你一会怎么吃饭。
5. 第5章
天渐渐完全黑下来,窗外风势已经有些恐怖,吹着玻璃轰隆隆响,不时有碎物砸在玻璃上,响声清脆。
厨房里灯火通明。
闫硝正蹲在门口发愁,他也不能真把陆昀铮饿死啊,要是把他饿死了五百万找谁要去?
干脆给他做一碗蒜泥粥得了!
到时候陆昀铮眉头皱起,顶着张俊脸冷冷瞪过来,跟拍杂志似的。
闫硝乐了一会,但职业操守没允许他真这么干。
书房房门被敲响时,规律的声音震得陆昀铮手一抖,笔尖走岔,在纸面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
他最后落笔的那个字末尾一横一勾,字迹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墨痕都洇到了下一张上去,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硝”字。
“闫”“硝”二字连在一起,好像在纸上发出冷冷的讥笑。
陆昀铮顷刻回神,脸上阴沉沉的,快赶上外面的暴风雨了。
他颇为嫌弃地把纸丢进碎纸机里,好好一张项目策划同意书就因为走神废了。
他没好气地撂下笔,开口道:“进。”
闫硝得了准许后推开门,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朝书桌走过去:“虽然比不上这里的厨师,但好歹能填饱肚子,你多少吃一点吧。”
鸡汤的香味混合着菌菇的鲜美,飘的满屋子都是,强势侵略着人的嗅觉。
陆昀铮抬眼瞥了瞥,看出这是中午那餐留着没动的半锅花胶鸡汤,又加了菌菇和蔬菜,某一碗里还多卧了两颗鸡蛋。
两碗面成双入对摆在这,心思未免有点太明显,他一点不想再跟这人同吃一顿饭。
“我好像说过用不着你做这些,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客气?”陆昀铮支着下巴问道。
闫硝当然记得这人的“互不打扰条约”。
他本来也没打算久留,把托盘端到一边的咖啡桌上去:“放心,我去隔壁吃不会打扰你。”
陆昀铮对闫硝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这次居然没缠着他不放?
这是快装不下去了?
陆昀铮半边脸在台灯的暖光里,眼神却是暗的,他偏头看向窗外的暴雨,哼笑一声冷硬地说:“一顿不吃还不至于饿死,你多虑了。”
不不不,闫硝现在听不得死字,你现在死了就是老奴失职啊!
我的五百万怎么办?
给我好好吃饭!
闫硝索性把东西全放下,大步流星走到桌前往撑着桌子挡在陆昀铮眼前,后者的视线顷刻被他占满,表情微微一滞。
“你……”陆昀铮刚开口就被抢了话。
闫硝气势不小,音量却不大,弯着腰细声细气地认真解释:“你有什么忌口喜好我已经问过关助理了,但当时通话信号不好只能捡重要的说,他只告诉我你爱吃面食。”
闫硝顿了顿,有商有量地说:“将就一下行不行,我下次再好好给你做。”
这话说的,语气里的无奈和安抚恰到好处,听来倒像是陆昀铮在撒泼打滚无理取闹一样。
陆昀铮瞥了他一眼,台灯的光把闫硝的整张脸照得暖融融,水汪汪的小狗眼里光点闪烁,睫毛一眨一眨似乎在紧张地等一个答案。
被他这么热切望着,陆昀铮蓦地觉得心头烦闷,空气都湿哒哒的不舒服。
他刚想推开,余光却落在闫硝的额角上。
“伤口怎么回事?”他不答反问,“你跟汤锅打架了?”
一条血口从闫硝的发际斜到眉角,方才一直被刘海遮着看不见,靠近了头发散开才露出来,血淋淋一道还在往外渗血珠。
闫硝抬手摸了摸,摸到一手快要凝固的血,他满不在乎地说:“哦,我都快忘了,还以为没事呢。”
就这点出血量,再等等估计都愈合了,他原本并不在意,陆昀铮却眼神不悦地看着他:“回答问题。”
闫硝回想了两秒,才想起他刚刚问的是什么,回想起刚刚在厨房的凌乱,解释起来。
“刚才厨房的窗户被飞来的酒瓶砸坏了,估计是那会被碎玻璃划的,现在厨房被吹得一团糟,这很可能是我们等来支援之前的最后一顿饭了。”
陆昀铮定定看着他,不动声色把闫硝上下扫了一遍。
衬衫散乱敞着领口,微微潮湿的卷发耷拉在眼眉旁边,伤口的血迹被他抹开,还沾了一点在眼尾褶皱上,红得像颗豆子。
那股熟悉的可怜巴巴之感再次浮现。
陆昀铮突然笑了声:“听着这么凶险,你好像很伟大啊。”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他的嘲讽,闫硝谦虚地笑了笑:“嗐,也没有那么夸张!”
“……”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陆昀铮实在无语。
半晌,转身操控着轮椅去一旁的矮柜里拿了什么东西,冷着脸丢过来。
闫硝赶忙接住,是一个小型急救包。
“把伤口处理好,免得留疤破相,姑姑要觉得是我在虐待你。”
他继续道:“一楼不要再去了,真要让东西砸晕了,不用指望我这样去救你。”
闫硝点头应下。
又在心里撇撇嘴,暗道本来也没想指望你。
他端着自己那碗面和急救包回了隔壁房间,闫硝给脑门上贴了一块创口贴,随后利索把饭吃完,就开始坐在那发愁。
关助理今天在电话里叮嘱,陆昀铮的伤腿还处在愈合阶段,需要每天给伤腿消毒。
以往这些工作都是由陆家的私人医生来做,如今这重任自然落在他头上。
饭桌上陆昀铮说要把他丢到海里游回去的威胁实在不像玩笑,这位陆二少现在对他这么抵触,待会怕不是又要有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闫硝搓搓脸,又从手机上翻出了那本《保姆的自我修养》,一看就是半小时——
意外来得突然,眼前突然一黑,闫硝慌乱之下意识到,别墅停电了。
还没等他适应黑暗,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坏了!
闫硝立马爬起来嚎了一嗓子:“陆昀铮?你咋了!”
等不来回音,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磕磕绊绊摸索着冲进书房,嘴上就没停过,一路跑一路喊:“摔了吗?你没事吧!你在哪呢?”
“喊什么。”
低沉而冷咧的声音打断了他,尾音还带些沙哑的调子。
手电光停在某处,照亮屋内一小块地方,地板上躺着一个碎裂的花瓶。
陆昀铮被灯光晃了眼,眯着眼睛抬手挡住,冷硬地下令:“啧,关掉。”
闫硝闻言挪开光源,松了口气:“你没事啊。”
陆昀铮眼前一片花,什么也看不清,他原本就有夜盲的毛病,叫手电光闪得眼睛更是胀疼,不耐烦反问:“我没事你很失望吗。”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明明就是担心你。”闫硝站在那没动。
陆昀铮觉得这话挺好笑,明明是怕他出了问题联姻泡汤,届时林家得不到好处罢了,偏偏还说的这么好听。
既然这样,不给他个机会展示岂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陆昀铮朝他招了招手:“关景在走廊尽头的主卧放了医疗箱,去拿过来。”
“哦。”闫硝转头就要去。
身后那人再次开口:“不问问为什么?”
闫硝又转回来:“那你说吧。”
“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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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交易吧,我需要有一个人帮我给伤口换药消毒,做得好,你可以在我这里得一个好处,是什么随你。”
陆昀铮以商人口吻对话时,根本就不存在平等可言,他大概是向来在交易中占据主导权,交换也说的像抢劫。
初时闫硝还有些惊讶,他担心半天的问题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不是被天降的奖金砸了头,打一份工拿两份好处!
闫硝爽快答应。
他抱着医疗箱回来时,书房里已经没人了,这个房间自带了一个小型休息室。
房门半开着,微弱的亮光从门里透出来。
走近之后,闫硝看见陆昀铮倚靠在沙发床的靠垫上,外套丢在一边,伤腿屈起支着,另外一条腿垂落在地上。
显然这张小床似乎容纳不下他的长腿和宽肩,躺得有些憋屈。
看他平时出入一帮人随侍左右的派头,现下窝在这方寸之间无人照应,恐怕会很不适应,闫硝莫名还有点同情。
他点燃了从卧室里搜刮来的几只漂亮的香薰蜡烛,用以照明,昏暗的房间亮起暖光,暧昧的香味瞬间弥漫整个狭小的空间。
陆昀铮向下一瞥,这些低温蜡烛形状各异,还带有香味,恐怕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用途,蓦地哼笑一声。
“会吗?”陆昀铮垂眸问他。
闫硝严肃点头:“关助理让医生教给我了。”
“你们聊了不少啊?”陆昀铮语气有些古怪。
“没聊什么了,就这些。”闫硝借着光慢慢撩起陆昀铮的裤脚。
跃动的烛光不太老实,只能让他大致看清深深嵌进皮肤里的金属支架,从膝弯靠下一点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脚踝。
嘶,看着怪疼的。
棉棒蘸了消毒药水,轻轻贴在支架连接皮肤的位置,沾一下,扔掉。
然后重复。
脑子里全是被医生灌输的理论,实践起来却是磕磕绊绊小心翼翼。
闫硝紧张的小拇指都不自觉翘起来了,棉签还是不听话掉的到处都是,给他急出一脑门汗。
“不是说学会了,你这样怎么达到我的要求?”陆昀铮语气中仍带着嫌弃,但冷意变少了。
闫硝专心致志,分不出一点心,语速极快地说:“不要跟我说话,我分不出心来回答你。”
陆昀铮一个姿势坐久了,不舒服地挪了挪,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闫硝急了:“别动!”
看他比自己这个伤患都紧张的样子,陆昀铮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可以啊,敢命令我了。”
“我没有。”
“怎么没有?你现在就在顶嘴。”
“你不要吵我了。”
“啧,还说不是顶嘴。”
……
低温蜡烛的燃烧时间并不长,闫硝好不容易做完了最难的部分,缓缓松了口气,跟着放松下来,随口问陆昀铮他这伤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能好……
他擦掉头上的汗,才后知后觉陆昀铮已经安静很久了。
闫硝抬头看去,男人俊朗的五官在烛火明灭中显得宁静了,闭着眼睛不知道像是睡着了。
但他一动,被他挡住的火光跟着变暗,陆昀铮敏锐地撩起眼皮,不动声色看着他,眼神就像凝视猎物的鹰隼,带着警惕与提防。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陆昀铮冷声说。
闫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陆昀铮是在回答他刚才问的问题。
“哦。”他点点头。
干嘛整这么神秘……
他只是想知道,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和陆昀铮“say goodbye”结束这份工作离开而已。
6. 第6章
一夜风暴平息,窗外的天还是阴沉沉的,街头一片狼藉,来来往往尽是市政抢修与救援车辆。
陆昀铮伴着鸟鸣醒来时,还躺在休息间那个小沙发上,他蜷着身子睡了一宿,起身时浑身各处的肌肉酸痛不已。
原以为会有个人在旁叽叽喳喳,围着他问这问那,现实却是只有早已恭候多时的关景。
岛上交通虽暂时恢复,但仍然有风险,陆家已经安排了直升机来接人,确保他尽快回港。
乘电梯下到客厅,陆昀铮目光扫过糟乱的空间,突然问了句:“他人呢?”
客厅已经清扫出一条干净的通道,但周围家具翻倒,满屋子泥浆沙粒干涸的痕迹依然存在,无不暗示着昨晚的风暴有多猖狂。
“您是说林先生吗?他走的时候您还没醒。”关助理回答地很谨慎。
天知道他刚来的时候有多震惊!
林家那位少爷居然从他老板睡的屋子里走出来,且显然是正在穿衣服!
他不太敢猜这两位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听那人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陆昀铮的神情隐有不满。
“走了?”
“说是走的时候不用等他一起,如果需要的话,我去联系……”关助理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陆昀铮浑不在意:“不用。”
那人去了哪儿,怎么走,都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只是昨晚那场“交易”完成之后,这人没想好要陆昀铮拿什么好处来换,居然说要先攒着。
这种与人相欠的感觉,陆昀铮很不喜欢。
回程的飞机上,医生紧张兮兮地给陆昀铮检查伤处,调整支架,疼痛细细密密袭来,陆昀铮额头冷汗滑落,却突然又毫无征兆地问了一次。
这次关助理早有准备,直接把闫硝和林家人一起走的消息告诉他。
陆昀铮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好像问这个问题的人不是他一样,这态度属实让关助理心里有点没底——
他老板对林家那位这是在乎呢,还是不在乎?
但关助理明显感觉到,陆昀铮似乎心情不太妙,气压也比往常低很多。
回港之后一连几天,忙起来更是脚不沾地,这种沉郁的氛围始终环绕在陆昀铮左右,压得周围人大气不敢喘。
偏偏这时候有手下人不怕死,瞒着陆昀铮搞小动作的事被捅到他耳边,本人却毫无悔心还在泡吧约炮。
陆昀铮表面上不动声色,谁也没想到,他居然屈尊降贵亲自来抓人。
赤色晚霞绵延至地平线尽头,迈巴赫停在黑金俱乐部门口,陆昀铮一出现,早得了消息埋伏的娱记顿时精神,扛起“长枪短炮”一顿咔嚓。
一楼舞池音乐狂放人声喧闹,二层包间内又是别样的热闹。
早就被打点过的服务生端着酒水静悄悄来,听见门里认错求饶声伴着哀嚎,吓得一哆嗦。
但被门口的保镖一瞪,赶紧抹着冷汗离开了。
没一会,包间恢复安静,犯事的手下已经被抬出包间。
“小报娱记都安排给你好了。”作为陆昀铮的多年好友,季元祁见惯了刚才的暴力场面,已经毫无波澜,直接说起正事。
“今晚一过,你在这儿“春宵一刻”的事可就又要给你的八卦韵事里添一笔了。”
陆昀铮方才被吵得头疼,抬手捏了捏眉心:“多谢。”
季元祁一个娱乐公司太子爷,自打半年前起,不知道帮陆昀铮找过几次狗仔媒体,硬生生把这位的形象渲染成一个骄奢淫逸的纨绔,混成了兄弟的“头号黑粉”。
陆昀铮这次借着来整肃部下的机会,还要季元祁找小报再黑自己一把,原因无他。
不过是钓鱼前的打窝行为。
陆家原本在位的话事人在半年前去世,陆昀铮彻底失去双亲,他二伯上位暂代董事。
但就算没了亲爹加持,陆昀铮也是陆老家主最喜欢的孙辈。
陆昀铮早就被陆家二伯视为一颗眼中钉,几欲除之后快,但个中恩怨是暗流汹涌,陆家表面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敌暗我明,陆昀铮一点不急,只待对方放松警惕,露出破绽先对他下手。
季元祁感叹道:“就没见过你这么会抹黑自己的人,‘扮猪’还扮上瘾了。”
听他挖苦自己,陆昀铮哂笑道:“过奖。”
听着有点瘆人。
“心情不好?”看他这副戾气深重,平等扫射每一个人的刻薄样,季元祁大概猜到了原因。
“因为你那个小未婚夫?”季元祁难得能八卦他一回,“我可是听说了,狂风骤雨的夜晚,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怎么样,擦出什么火花了吗?”
他描述的绘声绘色,一直神色恹恹的人突然抬眼。
陆昀铮把湿毛巾丢在一旁,冷哼一声。
“我管他做什么,他爱去哪去哪。”
季元祁愣了会,他什么时候问人家去哪了?
没一会,他又好奇地凑过来:“真结婚啊?”
“我不会食言。”陆昀铮只是说。
他虽还没来得及与姑母通信,但这个决定已经做下了。
“跟没有感情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你受得了?”
“你觉得我会跟他住一起?”
陆昀铮瞥了季元祁一眼,信誓旦旦:“一纸协议而已,日后各过各的,林家想用一个人拴住我,这步棋走错了。”
闫硝对他使出浑身解数死缠烂打,也不过是林家想在他这里得一点小利,但陆家长辈给他挑的那些姻亲,才真的是不知是敌是友。
季元祁表示同意。
以他对陆昀铮的了解,的确如此,只是他还没发表意见,陆昀铮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陆总,林先生的宠物犬已经在托管中心寄养三天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您看他什么时候能来取呢?”
电话对面是蓝顿酒店的经理。
闫硝放生的那只流浪狗,后来又跑回了酒店,被前台发现后暂时寄养在宠物托管处,他们联系不上闫硝,只好打来电话问陆昀铮怎么办。
旁观的季元祁笑着看向好友,挑了挑眉。
连对方的狗怎么处置都要来问陆昀铮,这也能叫“各过各的”?
与此同时,俱乐部一楼。
闫硝一头扎进震天响的音乐里,耳膜震得生疼,随着音乐群魔乱舞的人群挨挨挤挤,还有穿着热辣的男男女女在桌上劲舞。
他不怎么来这种地方,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一进门就差点被人挤到地上去,闫硝侧过身子躲着人群绕到最边上,中途不知道被谁摸了把屁股,惊得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忙捂着屁股往墙角里贴。
挨千刀的陆昀铮,非要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消失的这两天,闫硝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熬出了黑眼圈。
他从岛上就接到医院消息说养母进了抢救室,这种情况其实时有发生,但每次都把他吓得手脚发软,直到医生宣布脱离危险后,闫硝才算是把魂找回来。
张秘书一直负责代表林家与闫硝联络“业务”,这次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他们的人刚得了消息,说那位陆二少又去城南俱乐部“花天酒地”了!
原本岛上那一夜后,关景打去电话打探闫硝下落,林家以为他误打误撞得了二少青睐,野心便越来越大,想靠闫硝拴住那位二少的心。
这样林家与陆家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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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一纸协议这么简单了。
偏偏陆昀铮现在有故态复萌的嫌疑,不让闫硝去趁热打铁一下,岂不是努力都白费了!
张秘书叹了口气,得亏这小少爷单纯好骗。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啊!
他昧着良心编排一通,说陆昀铮见不着人不高兴了,又把俱乐部地址塞给闫硝,暗里打的是让他去“抓奸”的主意。
闫硝对此全然不晓,直接从医院赶了过来。
好像晚一秒,陆二少就要因为离开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保姆出问题了。
身上的素白短袖和牛仔裤都没来得及换,沾着些消毒水的味道,闫硝这一身太过朴素,刚才进门时还差点被保安拦在门外。
他本想给陆昀铮打电话,但这里人太多,信号断断续续,他只好贴着墙壁溜缝儿挪到人少一点的吧台。
吧台里站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他凑过去问了句:“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陆昀铮在哪吗?”
调酒师还未回话,坐在吧台前的男人回过头来,视线上下左右慢慢扫过闫硝全身。
蓝紫灯光下衬得他皮肤白了点,小狗眼又灵又带点英气,上唇的唇珠尤其明显,宽大的白短袖被灯光照透,显出细腰和逆天的长腿。
男人登时起了心思,随口接话:“原来是你啊,陆二少都恭候多时了,他的规矩,来晚得罚酒。”
闫硝被他的眼神盯得不自在,仿佛有蛇在身上爬一般,他顿时有些踟蹰。
陆昀铮这定的什么破规矩,他根本不会喝酒。
男人跟调酒师对了个眼色,要来一杯金色的酒液,推过来:“喝了这杯,我找人带你去见他。”
闫硝舔了舔干涩的唇,对男人说的话不疑有他,陆昀铮的倨傲和乖张他都见过了,这确实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
他咬着牙灌了两口,对方这才满意起身离开。
就剩闫硝一个人站在吧台边,手机却突然来了电话,人就是不禁念叨,对面低沉带着冷意的声音道:“去蓝顿酒店把你的狗接走。”
闫硝却没反应过来。
“狗?什么狗?”
刚才的酒好像有点上头,他拖了张椅子坐下,靠着吧台撑住身体。
周围动感十足的音乐实在太吵,闫硝的声音完全没有被收清楚,电话那头的陆昀铮眉头微皱:“你在哪?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闫硝抱着一旁的立柱,堵住一只耳朵,终于在嘈杂中听清了那是谁的声音。
他扯着嗓子喊道:“陆昀铮?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吗!我……”
话还没说完,有人扯了他胳膊一下,闫硝回头,发现是之前的男人去而复返,还带了几个陌生面孔。
“走吧,带你去找陆二少。”为首那人说道。
闫硝脑子有点晕,但潜意识感觉到反常,他朝电话里问了句:“你叫人下来接我了吗?我能不能跟他们走啊?”
但他没机会听到回答,手机突然被人撞脱了手,嘭一下飞到地面上,被薄薄一层彩纸淹没了。
“哎!我的膜好贵呢!”闫硝嚎了一嗓子,就想去捡。
几个人不由分说就凑上来拉住闫硝,直接把他从凳子上扯下来。对危险的感知让他顿时清醒一瞬,猛地甩脱了钳制他的手,跳起来就想跑。
那些人居然不依不饶,从多个方向围上来,眼见着就要来个瓮中捉鳖。
闫硝猛地停住,灯光昏暗中,震耳欲聋的音乐鼓点快要和狂跳不止的心跳同频。
不对劲!
他的神经瞬间绷紧,余光瞥见旁边桌上冰桶里的红酒瓶,顺手抄起来握在手里。
待会要是真打起来,要赔的钱可得找陆昀铮报销!
7. 第7章
酒瓶爆裂的声音在密闭空间中尤为刺耳,闫硝要把事情搞大,这些人总不至于大庭广众强行抓人!
碎裂声果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闫硝趁机撞开一个人,这会也顾不上互相紧密相贴的部位了,他迅速往密集的人群中钻去,但他显然低估了那帮人的实力。
几个彪形大汉追着他,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阵怒骂。
舞厅顿时乱成一锅粥。
闫硝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抬头撞见那个要他喝酒的男人,穿着富贵笑的发邪。
对方似乎打定主意要抓到他!
这不可能是陆昀铮的人!
闫硝暗骂了句,一路惊险的逃窜跑得他血气上涌,这会腿居然有点软。
他挡开男人伸过来的手,下一秒却左脚绊右脚,拽着对方跌进了景观水池里。
关助理得了命令来找人的时候,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刺激的画面。
他赶忙指挥保镖把对方的人手全部隔开,脸上都是陆昀铮一脉传承的冷酷,看上去颇为骇人。
关助理带着人七手八脚地把闫硝扶起来,他浑身湿透很是狼狈,却满脸斗志,站稳之后还在混乱的间隙里夹缝踹了那个男的一脚。
黑金俱乐部背后势力雄厚,一向无人敢在这里闹事,这种程度的混乱真是不多见。
二层包厢。
一整面墙的帷幕拉开,单向玻璃外是一楼舞台的最佳观赏角度,舞厅里的一切自然也尽收眼底。
陆昀铮沉默地坐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像是个合格的观众。
季元祁已经起身,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来了句:“你说你这未婚夫是来艳遇,还是来捉你的奸啊?”
陆昀铮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季元祁出门时刚巧与闫硝擦肩而过,他回身看了看那个湿淋淋的背影,不禁露出感叹的目光。
倒不是因为身材长相,只是换了旁人,不知道陆昀铮会不会出手给对方擦屁股。
闫硝在房间中心站定,在看见那面玻璃时就反应过来,刚才他干了什么肯定全被陆昀铮看见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身上的水在大理石地面上汇成一小滩,打了卷的头发,不断滴水的睫毛,莫名有点心虚。
服务生送来了毛巾,他抬手接过来,搭在头上没敢动。
在他一步之外,陆昀铮就坐在轮椅上看着他,足足一分钟了,一句话也没说。
但闫硝脑子晕晕乎乎,有点站不住了,他撑了旁边的沙发扶手一下,差点摔倒。
脸颊上的红晕范围越来越大,眼神也变迷蒙散开,方才的剧烈运动导致血液循环加快,现在酒精已经上头了。
陆昀铮眉头皱了皱。
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没不让你坐。”
“哦。”闫硝跌撞着坐下。
单向玻璃外,大厅的残局已经收拾妥当,俱乐部为了安抚人心,把原本排到半夜的特殊表演提前。
此时一楼的欢呼声隐隐传来。
陆昀铮这才把阴沉的目光移开,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无论是闫硝的出现,还是他刚才留下的那堆烂摊子。
槽点太多,竟然无从下口。
闫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有一块硕大的屏幕,正在直播一楼舞台的情况。
两个胸肌发达,赤着上半身的裸.男赫然出现在视野中,亮眼的红绳慢慢交缠捆缚在肌肉上……
画面逐渐变得放肆。
闫硝快要转不动的脑子突然连上线,陆昀铮来这种地方,除了要进行一些生命大和谐运动,还能是为了什么?
可是医生说了他的腿禁止剧烈运动,搞不好会感染而亡啊!
急急急,他的“五百万”正在作死怎么办!?
“不能看!”
闫硝一下蹦起来,伸手捂住陆昀铮的眼睛,自己也紧闭着双眼,耳尖开始发烫:“那种事你想都别想,不可能!”
喝醉的人手心温度灼热,陆昀铮被烫的心烦,“啧”了声,抓住他的手腕:“拿开。”
“不行。”闫硝斩钉截铁,从没有过的强硬。
陆昀铮手上用了些力气,但对方居然在跟他较劲,死不松手。
这是犯得哪门子倔?
大概是这种状态实在陌生,眼前一片漆黑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就令陆昀铮很不爽,他指尖扣住了闫硝手腕的筋,用巧劲卸了对方的力,一下拽开了。
可闫硝原本就脚下不稳,这下直接被拽地跌在陆昀铮身上,撑着他的大腿才勉强没有扑进他怀里。
距离一下被拉进。
陆昀铮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熟透的薄粉,水滴从脸颊滑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撅着嘴蹙起眉,一副倔强的样子。
陆昀铮闻到了咫尺距离的淡淡酒味,低声问:“喝酒了?”
他的声音直接响在闫硝耳边,带着一些颗粒的质感,十分压人。
闫硝躲了躲,大着舌头说:“他们骗我说你立的规矩,我本来……不想喝的。”
陆昀铮气闷道:“怎么他们说的你就听,我说的就不听?”
“这不是一码事!”
闫硝又叫起来,挣动了一下还在被攥着的手腕。
看来不仅喝了,还喝多了。
陆昀铮大发慈悲松了他,却问了句更要命的:“那你倒是说说,不让我干什么事?”
“我,你……你自己知道。”闫硝结巴半天,死活说不出那些烫嘴的话。
陆昀铮开始觉得季元祁那句揶揄好像不无道理,看看这台词,这表情,怎么看都是一副“把丈夫捉奸欢场”的恼羞成怒。
但婚都还没结,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宽了?
跪趴的姿势很不舒服,闫硝从陆昀铮身上爬起来。
手软脚软动作很不利索,脑子热热的,呼吸也热热的,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滑落到上唇,很痒。
他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又缩回来,尝到满嘴腥甜。
什么东西?
闫硝短路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严厉的:“别动。”
他的下巴一下被用力捏住,头跟着微微仰起来。
陆昀铮看着他舔掉了自己的鼻血,居然还浑然不觉地咂摸了一下味道,一时无语。
体温升高,皮肤泛红,呼吸也变得急促,现在还开始流鼻血,这恐怕不只是简单的酒精反应。
那酒里有东西。
陆昀铮用帕子捂着闫硝的鼻子,转头吩咐关景:“去问清楚他们到底加了什么。”
关助理一刻不敢怠慢,立马就去了。
中招了也浑然不觉的人还在挣扎,不断推他的手,力气软的跟猫抓似的:“我喘不过气啦!”
陆昀铮没好气地说:“憋死算了。”
闫硝挣扎了一会,终于消停了,夺了手帕转过身去,自己捂着:“我自己来,不要你。”
陆昀铮嗤笑一声,没跟他计较。
关助理带着消息回来,好在只是一点致幻剂,剂量不大,不用采取措施。
尽管如此,陆昀铮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嫌弃的眼神看向闫硝:“陌生人给的东西也敢随便喝,你脑子落在幼儿园了?”
气愤之余,却仍有理智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
他顿了顿,沉声问:“还是说,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经此一役,陆昀铮看闫硝更像是雾里看花,有时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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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精明过了头,虚伪的演技堪称一流,有时又像是笨的离谱,特别不会看人眼色。
尤其是现在,喝醉的人根本无法沟通。
闫硝听了他的话,反问:“环?什么环?”
他鼻子里塞着纸巾,突然起身蹲到陆昀铮边上,指尖戳了戳陆昀铮手上的戒指:“你手指上有个环哎,还是亮亮的。”
陆昀铮垂着目光,眼神幽暗,没理他,吩咐关景联系林家来接人。
殊不知林家上下早就通了气,哪可能让闫硝就这么回来,电话里那是百般推脱。
听那意思——
是想让他留人过夜。
这可就踩了雷点,陆昀铮最忌讳这种自作聪明的威胁。
积攒了几天的戾气找到破口,陆昀铮一点情面不留:“既然来不了,以后都不用来了。”
极具威压的声音传到对面,把林家的管家吓了一哆嗦,可电话挂断,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
陆昀铮脸色很冷,整个包间的温度仿佛都跟着下降了。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引起这场无端怒火的“始作俑者”反而一无所觉,闫硝发现陆昀铮的戒指会转以后,就开始坚持不懈地用指尖拨动它,整个戒圈旋转起来会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戒面上还雕刻了字符,组合起来是一串经纬坐标,转动之后会出现不同数字。
闫硝似乎以此为乐。
陆昀铮低下头,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头顶,顶端的发旋小小一个,整个人安安静静的,跟刚才那个“凶悍呲牙”的状态截然相反。
他突然把手抽回来。
闫硝的眼神呆呆地追着他的手,跟小狗盯飞盘似的。
他的手指放在哪,那道目光就追到哪。
那边关助理的手机一直在响,全都是林家打来的。
陆昀铮玩够了,抬手接了过来,语气森冷:“人你们如果不要,我就扔在这了,到时候出点什么事……”
他顿了顿。
“别来找我。”
林家的管家哪经得住这么吓,当即哆哆嗦嗦表示一定安排好。
手机丢还给关助理,陆昀铮低头瞥了蹲着的人一眼,突然抬手把戒指盖住。
目标丢失。
闫硝眼尾耷拉着,居然大着胆子去推他的手,推了半天推不开,就有点急了,抬头怒目瞧着他。
一股异样的快感猛地溢上心头,陆昀铮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人俊气的眉眼,不退不让。
谁也没想到,闫硝居然张嘴一下咬住陆昀铮的指根,一排大白牙咬住就不松口了!
陆昀铮罕见地怔了怔,脸色变了:“松开。”
闫硝没有动。
“松开,不然我会卸掉你的下巴。”
闫硝还是不动,两只眼睛瞪着他,死倔死倔,他咬合的力气其实不大,但手指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吞进去大半。
口腔温热潮湿的触感令人头皮发麻……
陆昀铮沉沉呼出一口气。
突然抬手托住了闫硝的下巴,被吞没的指尖向喉口处下压。
就这一下,闫硝松了牙齿,趴在他轮椅边上昏天黑地的干呕咳嗽。
陆昀铮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手指上的水渍,眼神都没往那边瞟一下。
闫硝咳完了,居然抬头吼他:“我不要留在这!”
陆昀铮动作一滞,终于视线流转,落在他脸上。
那张粉红的脸蛋上一双沾着水的眼睛,因为干呕的生理反应,眼眶微微湿润,眼尾都红了。
陆昀铮眼睛倏地眯起来。
盯了半晌,手指不自觉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凉凉道:“别的话都听不懂,倒是就听见这句了。”
8. 第8章
“反正我不留在这……”闫硝声音矮了一截,他背着身子蹲着,但一只手拽住了陆昀铮的轮椅把手。
攥得很紧,手背青筋都冒出来了。
像是生怕被丢下。
陆昀铮瞥着他,手上捏了捏方才被咬住的指根,摸到那处浅浅的牙印,破天荒改变了计划,决定顺路把这撒酒疯的人送去林氏的集团大厦。
从走出包间到地下停车场的路上,闫硝都紧紧跟在陆昀铮旁边半步远的位置。
好在关助理推着轮椅走的并不快,他脚下发飘跟得跌跌撞撞,还一直念叨着“慢一点。”“等等我!”。
好像少说一句,陆昀铮就会真的把他丢在这不管了。
本以为这人上了车就会消停,没想到却只是一个开始。
车内空间密闭始终保持恒定温度,不冷不热,一直是陆昀铮喜欢的室温,但闫硝在药物作用下浑身开始冒汗,身上像有蚂蚁在爬。
他坐在座位上很不老实,扭来扭去,一直喊热。
陆昀铮喜静,被他吵得眉心突突跳,不明白怎么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现在突然又开始闹腾了。
“闭嘴,再吵把你扔下去。”
“可是我热!”
“没办法,忍着。”
“那你离我远一点,你也好热……”闫硝推了陆昀铮一把。
这话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陆昀铮的体温确实比一般人高一些,这源于他自幼进行的体能训练,要比普通人更加苛刻,常运动的人体温都普遍略高。
但也没有高到会影响他人的程度,又不是火炉!
陆昀铮看着使劲往车窗边贴的人,好像恨不得开了车门再离他远一点的样子,简直气得想笑。
没消停一会,闫硝又开始拽身上的上衣。
他那身湿衣服已经在包间里换掉了,现在这身是关助理拿来给他替换的,尺寸本就不太合身,轻轻松松就拽起了大半。
腰腹瞬间暴露在冷气中,他的腹部肌肉块头不大,是常年体力劳动留下的痕迹,被窗外跃动的灯光一下下晃过,紧实而平坦的小腹随着呼吸慢慢起伏。
冷风吹着有点舒服,闫硝靠着椅背,额角滴汗,抓着衣服下摆想直接把上衣脱下来。
突然就听见旁边的人声音冷厉:“敢脱,我也用绳子把你绑起来。”
闫硝懵懵的动作顿住,脑中回想起俱乐部舞台上的“绳缚艺术”,顿时后背发凉。
他唰一下又把衣服放下去。
恨恨地想,这就是对人民的压迫!人民应该奋起反抗!
但是人民现在有点难受,不想跟他计较……于是闫硝蔫蔫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陆昀铮可不知道这人心里是怎么骂了他一顿,又大发慈悲原谅他的。
他冷哼一声,视线从闫硝身上收回来,抬手从车载小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出来,随手丢了过去。
闫硝手忙脚乱接住,一边拿眼梢偷偷瞟他,一边举着水瓶放在滚烫的脸颊上冰敷,舒服地眼睛都眯起来。
夜色已经深浓。
黑金俱乐部外围的氛围灯点亮,像一座巨型金字塔。
迈巴赫从俱乐部后方的路口拐出来,车子刚要汇进主路,前方突然窜出来一辆花花绿绿的超跑,别住了迈巴赫的去路。
车子急刹,闫硝没坐稳,一头撞在前座椅上,嗷一声捂着脑门抽气。
陆昀铮手撑住座椅坐稳,闻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车前方,眉头皱起。
“怎么回事?”
副驾的关助理撤了安全带,开始联系后车的保镖,回话道:“是盛英科技的小廖总,大概刚才在大厅丢了场子,想找回来。”
对面超跑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赫然就是被闫硝砸进水池的那个人,嚣张跋扈地走过来敲了敲迈巴赫的引擎盖。
车厢隔音不错,只能看见对方嘴在动,压根听不见声。
“我去处理,您跟林先生不用出来。”
“嗯。”
关助理得了许可,带着司机下了车,开关车门的功夫,能听见那个“小廖总”语气嚣张的醉话。
陆昀铮面上不动如山,脸色淡漠,搭在车窗边的手指却烦躁地敲打着窗框。
他被先前那个电话挑起的怒气还没消,这又送上门一个来添堵的。
闫硝终于从眼冒金星的状态脱离,一抬头就看见那个灌他酒的人,当即按下车窗。
激动地指着窗外的人,拍着皮质座椅对陆昀铮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打着你的名义骗我喝酒的!”
这话从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喊出来,颇有点仗势欺人告状的意味。
看着是想让他做主的样子。
陆昀铮觉得好笑,淡淡地回了句:“知道。”
闫硝却没管他说了什么,趴在车窗边瞪着那个小廖总,耳朵都要竖起来了,盯得聚精会神。
那人拍着引擎盖阴阳怪气一顿输出,话语间以为闫硝是陆昀铮养的小情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骚。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不过是觉得陆昀铮现在失势,陆家内部的斗争一向不是秘密,照现在的情势,还指不定以后谁当家。
说不定陆昀铮都活不过这场豪门的权力争夺,就会像他爹一样被人暗中弄死了。
眼见着那人越说越放肆,开始嘲讽陆昀铮的腿,骂他是个残废还玩的这么花,关助理见这帮人不依不饶,正打算采取强制措施。
突然就听身后爆发一声怒吼。
“你怎么说话呢!”
闫硝扒着车窗探出头来,原本被骗就心里窝火,现在听见对面骂人更是忍不了。
这一嗓子让在场所有人一愣,视线齐刷刷看过去——
“刚才那一池子水怎么没把你这满嘴屎味涮干净!有没有素质啊你!我就该把你也踹成个残废!你唔……”
闫硝骂到一半,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却被人捂住嘴一把搂回去。
他重心不稳跌倒,七手八脚爬起来后瞪着陆昀铮,后者抽了几张纸巾拍在他赤红汗湿的脸上,眼神不怒自威。
“难受的不是你了,闹什么闹?”
“可是他该骂啊!”
纸巾粘在闫硝脸上,他也不去拿,梗着脖子气呼呼的,跟个河豚一样。
纸巾被他的呼吸一下下吹起来,好像这口气出不去,就要原地气爆炸了。
陆昀铮看着觉得好笑,这种景色真是头一回见。
平时看着跟个开朗的向日葵似的,温温和和又百依百顺,喝了酒居然像个混世魔王一样,什么都敢做。
被闫硝这一闹腾,陆昀铮方才还缭绕在心头的怒气顷刻丢失了方向,气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在气什么了。
似乎生气的情绪会转移,闫硝把他的气生走了。
他原本没想搭理那个拦路的垃圾,关景自会处理好一切。
但现在,陆昀铮改变了想法——
他抬手拨了一通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陆处。”
……
几分钟后,电话挂断,对面的“小廖总”立刻接到了电话,廖老爷子把自家儿子骂得狗血淋头,要他立刻去道歉。
“小廖总”不乐意,电话里的人厉声骂道:“小兔崽子你懂个屁!你知道他是谁吗?赶紧去给陆先生道歉!”
那人没法,只好凑上来不情不愿一句对不起,廖老爷子立刻骂道:“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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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态度!……”
后面的说话声变小了,没人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
闫硝只看见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人,瞬间低眉顺眼起来,好声好气地来道歉。
他一时还有点发愣。
车窗突然被升起来,陆昀铮冷淡地问了他一句:“行了吗?”
闫硝懵懵地点头,后知后觉才开始疑惑,陆昀铮干嘛这么问他?
这一顿折腾彻底耗光了他的电量,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彻底歇菜了,一路上头抵着前座靠背闷不吭声,终于又恢复了安静的状态。
像蜷在身边一只跑累了的小狗一样。
陆昀铮坐在旁边处理工作,一眼也没瞧他。
半个小时以后,车子停在林氏的公司大厦门口,林家安排来接人的人就等在路边。
关助理把人慢慢扶出来,交接给对方,闫硝一点也没挣扎,或者说,是安静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陆昀铮终于偏了偏头,看着窗外的动静。
这会倒是不死缠着了,刚才在俱乐部包间的时候,不是抓得挺紧的吗?
迈巴赫在路边停了一会才离开。
闫硝被西装男扶着走到大厦门口,对方试探着问他醉到什么程度?还能不能自己走?
“我没醉,就喝了一点啊。”闫硝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
闻言,西装男动了歪心思,他原本接到的任务是把这位少爷安全送去酒店,再开个房间给他睡觉,但他刚下班就接到临时加班的电话,心里很不服气。
更何况,这林董事长新认回来的儿子也并不受宠,他还赶着跟女朋友约会呢!
于是西装男就这么把闫硝丢下,嘱咐他自己去开房间睡觉,随后美美去赴约了。
没人管的闫硝磕磕绊绊走了两步,差点一脚踩空把自己摔死。
他慢慢在石阶上坐下来,撑住愈来愈重的脑袋,致幻剂的副作用发作,头痛欲裂的感觉像是有人在他的脑袋里放烟花。
闫硝抱着脑袋蜷缩在台阶上,每一口呼吸都灼热发烫。
一直在门口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被善良的路人发现,准备拿他的手机联系人来接。
这手机还是关助理后来让人从舞厅的彩纸堆里扒拉出来的,不然闫硝今晚恐怕可能会在派出所过夜了。
作为闫硝手机最后一个通话的号码,陆昀铮被选中了。
他接到电话时,正在家里书房跟关助理谈事,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女声,陆昀铮眉头皱了皱,但听清楚原由之后,脸色渐渐变得森冷。
关助理察觉到这股骇人的凉意后,着实捏了把汗,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听见他老板要他回林氏门口接人。
而且是接回来,接到家里来!
这话信息量实在有点大。
关助理疯狂运作的大脑都有些跟不上,他什么也没敢问,只好先去执行命令。
陆昀铮坐在书房的落地窗边,看着楼下车子走了又回来,关助理去而复返,说闫硝已经在客房睡熟了。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手指一下下转着那枚戒指。
就闫硝这警觉能力,陌生人给的酒随便喝,不熟悉的人也跟着走,简直把“快来骗我”四个字贴在了脑门上。
今天如果不是他多管闲事,就闫硝这副烂醉的德性,指不定要被卖到哪去。
如果之前看林知落对闫硝的态度,还只是猜测他跟林家关系不合,那么现在这个猜测已经完全有了依据。
连手下的人都敢这么对待闫硝,相比他在林家的地位一定非常不被重视。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死心塌地为林家办事?
可如果不是为了给林家谋利,闫硝对他的殷勤又是为什么?
9. 第9章
闫硝醒来的时候,浑身被晌午的阳光晒得火辣辣,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从薄被里钻出来,瞥见窗外橙红色的梧桐树。
他视线把屋内奢华的陈设扫了一圈,心头咯噔一下,瞬间从床上蹦起来。
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头痛还有残余,闫硝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
把俱乐部搞得一团糟之后,还捂着陆昀铮的眼睛不让他看裸男!
再后面的事就断片了,闫硝有点心虚,因为他的酒量和酒品都不怎么好,属于别人帮他回忆的时候,能让他抓狂钻地缝的程度。
他后来应该,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吧?
闫硝鬼鬼祟祟推门出去,面对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一点不敢轻举妄动。
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一楼客厅,管家容姨从餐厅迎上来,面容和蔼:“林先生醒啦,少爷吩咐等你起来,吃些东西就派人送你回去。”
“少爷是……哪位?”闫硝其实心里有答案,就是不太敢信。
“陆少爷啊,您昨晚喝的有点多,可能不记得了,是少爷叫人把你接回来的。”
所以这里是陆昀铮的家!
陆昀铮不是很讨厌他吗?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对方把他带回家!
死脑子快想起来啊!
闫硝心里七上八下地吃了顿略迟的早饭,越想不起经过越心慌,打开手机发现两人昨晚还通了好几个电话,可说了什么却一点也不记得。
他这一顿饭硬是吃的心不在焉,味同嚼蜡。
临走,闫硝听说陆昀铮今天一早就出门参加展会,活动持续一天,他吃不惯展会提供的食物,吩咐了容姨准备吃食送去会场。
闫硝一听便自告奋勇,容姨犹豫了一下就没跟他抢,细心叮嘱了几句,看着他的笑容很是意味深长。
这次以航运与对外贸易为主题的展会规模不小,陆氏自然稳坐参会团体中的头把交椅,陆家不少有话语权的人尽数到场。
其中看起来最不靠谱的一位就是陆昀铮,港城那么大,八卦却传得奇快。
就一晚上功夫,陆二少在黑金俱乐部花天酒地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据说还因为跟另一位纨绔少爷争抢小情人,硬是惹出了一摊乱子,都说“二少冲冠一怒为红颜,原来也是真性情!”
虽然没图没真相,一切八卦都靠“某知情人士”一张嘴现场解说,依然传得神乎其神。
陆昀铮看见那个八卦标题的时候,破天荒笑出了声。
他大发慈悲认领了这个“冲冠一怒”的名号,心里却有点小不满。
到底是谁搞出一堆烂摊子丢给他,自己醉的人事不省。
他这个擦屁股的人还要兼职背锅侠,真没这个道理!
这会儿午休时间,关助理推着陆昀铮回到贵宾休息室,下午还有展会下半场,那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陆昀铮一进门,角落小餐台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满屋香气诱人,而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认认真真拿消毒纸巾擦拭餐具。
他甚至都快习惯了,闫硝会突然出现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像个小癞皮狗一样追着他做这做那,或是给他惹来一堆不痛不痒的小麻烦,他都懒得问他为什么出现。
看那认真细致的模样,手不抖眼神不飘,看来是酒全醒了。
闫硝见他来了,顺手接过了关助理的位置,关助理也让的行云流水,两人似乎已经形成某种诡异的默契。
他把陆昀铮推到小餐台边,递给他消毒毛巾擦手,一边念叨起容姨的叮嘱。
末了殷勤地说:“这些都是容姨让我跟你说的,而且我问了容姨你的习惯和喜好,她跟我说的很仔细,记了一页多文档呢。”
陆昀铮慢条斯理地擦手,瞥着他显然有所期待的明亮眼神,不置可否地反问。
“怎么,想让我夸你?”
原本被人这样惦记理应是一件乐事,但陆昀铮的关注点不在此。
这人酒醒恢复理智,昨晚那个黏黏糊糊又任性放肆的人就不见了影子,又变成了那副笑容可掬百依百顺的无聊样子。
越是这样,陆昀铮就越期待他伪装下的真实。
闫硝摇摇头,心虚地垂下眼睛,手指开始抠摸屁股底下的坐垫。
心说这不是怕我酒后发疯,破坏了你对我的满意度,影响我拿到我的五百万,于是找补一下嘛。
他避重就轻道:“谢谢你昨晚收留我,那个,我应该……没干什么事吧?”
陆昀铮瞥了他一眼。
冷哼一声:“我现在心情不错,不想跟你聊这个。”
他轻飘飘地说完,随后便开始吃东西,闫硝却是心里一咯噔。
完了完了完了!
这态度,这眼神,这凉飕飕的气场!
这摆明了是要跟他秋后算总账啊!
闫硝苦着一张脸,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他总要提前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见陆昀铮手边的杯子是空的,闫硝立马起身,在那边的酒水台转了一圈,问道:“你想喝点什么吗?这里有咖啡,牛奶和果汁,好像没有茶叶。”
就听那道矜贵冷冽的声音语带嫌弃:“你都不知道我爱喝什么。”
陆昀铮音调上挑,继续道:“不是说已经问过我的喜好了,难不成只是客套话?”
苍天明鉴,我这不是已经在问你的意见了吗!
闫硝无奈地说:“容姨说你平时工作的时候习惯喝咖啡,但她也说你经常失眠,昨晚又工作到很晚。”
他看了看陆昀铮略带青色的眼下痕迹:“咖啡还是少喝吧,我给你倒杯温水?”
陆昀铮却说:“我需要咖啡保持清醒。”
行。
闫硝打开柜子,面对琳琅满目的不同咖啡粉犯了愁,又想起陆昀铮那个挑剔的性子,随便选了又要不乐意。
他自认为没有往坑里跳,挑了几种去问陆昀铮。
谁成想大少爷答非所问,居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看着他:“你就打算让我喝这种速溶的?”
还能这样!?
每当闫硝以为这人已经挑剔到了一定程度,陆昀铮总能刷新他的认知。
闫硝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有趣,陆昀铮瞧着他隐隐要发作的模样,居然欣赏了起来。
昨晚这个人可是像个一点就炸的烟花,逗多了还要急眼咬人的,现在这个程度,不知道再惹一惹会不会看到他更真实的情绪。
但陆昀铮并未如愿。
很快,闫硝就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搬出了一整罐咖啡豆和手动磨豆机:“我给你做手冲咖啡怎么样?”
陆昀铮恹恹地:“随你。”
那就是可以!
说干就干,闫硝拿手机搜了一堆教程,把咖啡豆灌进磨豆机里就开始了漫长的磨豆时间。
这玩意就是个纯体力活,用不着动脑子,他手上机械地摇机子,眼神就飘到陆昀铮那边去。
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筷子,指根处一枚深蓝色的指环,在阳光下闪着光点。
嘶,怎么有点眼熟,他怎么感觉这玩意好像会转来着?
一点零碎的记忆闯进脑海,闫硝突然想起昨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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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乐部舞厅“大闹天宫”的时候,的确闯了不小的祸,打坏了俱乐部挺多东西,还影响了不少其他桌的人。
但直到现在,他的生活依然风平浪静没被找麻烦,必定是有人帮他摆平了那些事。
不会是……
闫硝犹豫了一会,一鼓作气问出来,陆昀铮似乎就在等他问这个,抬手从桌上抽出一份账单递给他:“看看这个。”
是俱乐部清点的赔偿单,也包括客人的部分,他视线下移落到总金额那处。
个,十,百,千,万,十……十万!
抢钱呢!
但账单最后已经签了字,表明已偿清,“陆昀铮”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一提一顿力度深刻十分漂亮。
陆昀铮居然替他把钱还了!?
所以这位大少爷现在不仅是他的“金主”,还成了他的债主!
闫硝捏着那张纸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扭扭捏捏地说:“我会还给你的,就是可能,现在还还不上。”
陆昀铮皱了皱眉。
他拿出这份账单倒是没有叫人还钱的意思,但一听这话,迟疑问道:“林家没给你钱?”
“我自己惹的事,不想麻烦他们。”闫硝诚恳地说。
听着他言语间与林家的疏离氛围,仿佛这份血缘只鉴定报告上轻飘飘的一个结果。
陆昀铮终于确定了,闫硝与林家是真的不合,就算被认了亲,也没有改善他的生活。
——他可能是真的拿不出这个钱。
陆昀铮沉默了一会,沉声道:“既然这样,我不要求你还钱,你可以用同等的价值跟我做交换。”
“什么价值?”闫硝有点懵。
“你有什么价值来问我?”陆昀铮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继续道,“自己想,想好了告诉我。”
行吧。
闫硝应下了,转头继续去磨他的咖啡豆,开始走神琢磨怎么才能对陆昀铮更有价值。
他也不会别的了,人生前二十年只有驯马这一件事,总不能问陆昀铮,你想不想招个驯马师?
直到那边一顿饭吃完,闫硝的咖啡还没做出来,他是头一次做这东西,连咖啡机都不会用。
但是价值五百万的保姆,怎么能连咖啡都不会做!
闫硝倔强地对着手机教程跟咖啡机较劲。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一回头,发现陆昀铮静静坐在办公桌前闭着眼睛,一只手里还捏着笔,手撑住下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靠,这不白忙活了吗!
要不把他摇醒,起来喝了再睡呢!
哎,闫硝叹了口气,心说像我这么敬业的人不多了。
他把咖啡放下,绕过办公桌,微微倾身仔细看了看,又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这都没把人晃醒。
心里突然动了歪心思,这不是好机会!
闫硝趴到办公桌上,仔细盯着陆昀铮那只握笔的手,食指上的戒指明晃晃待在那,莫名就有点心痒。
他总觉得这东西是真的会转,可又想不起哪里来的想法。
但怕把人弄醒,他只好暂时收敛了好奇心,等着休息时间结束叫人起床。
结果越回避就越好奇,眼见着时间快到了,不趁着陆昀铮睡着,他可能以后都没机会去一探究竟连。
于是在好奇心唆使下,闫硝蹑手蹑脚走到桌边,伸出指尖轻轻推了推戒指外圈,咔哒咔哒的声响尤其耳熟。
上面的字符跟着转起来,还怪好玩的……
偷偷摸摸的人正想起身,却突然听见戒指的主人开口了。
“玩上瘾了?”
10. 第 10 章
闫硝吓得一蹦,东瞧瞧西看看好像很忙的样子,赶紧挑开了话题:“那个,快到时间了,我来叫你起床。”
这枚戒指一看就价值不菲,要是让陆昀铮误会他要偷戒指,那不就毁了!
但他的尴尬和掩饰落在对方眼里,就有些难以言喻的味道了,陆昀铮垂眸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又抬眼看着他。
目光闪烁遮遮掩掩,就是不肯跟自己对视,陆昀铮脑中突然浮现昨晚这人耳尖泛红来“捉奸”的模样,跟现在的神态有些相似。
他被闫硝缠了那么久,头一次开始认真观察起这个人来。
那个令陆昀铮疑惑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如果不是为了林家,那闫硝这么热情地缠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
关助理这时敲门进来,打断了陆昀铮的思路,他们开始交流起工作。
处在尴尬中的闫硝终于获救。
他掐算好时间,又做了一杯咖啡出来,放到陆昀铮手边:“给,你要的咖啡。”
陆昀铮似乎忙得很,看也没看,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后整个人顿住了,眉头深深压下去。
这根本不能叫一杯咖啡,这应该叫咖啡浓缩液,苦得他舌根都麻了。
他把杯子撂下:“你没尝过吗?”
“哦,没有,我不爱喝这个。”闫硝大大咧咧告诉他,“怎么了,不好喝?”
“拿去喂猪,猪都不喝。”陆昀铮简单评价。
闫硝嘴快地小声嘀咕了句:“那你还喝。”
陆昀铮的眼刀瞬间飞过来,闫硝立马认怂,笑呵呵地:“开个玩笑嘛,我尝尝。”
说完,他直接端起被陆昀铮嫌弃的那杯咖啡,干脆利落灌了一大口。
靠,毒药。
差点一口喷出来,但瞧见陆昀铮盯着他的眼神,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五官都皱在一起了:“是有点苦哈。”
这举动可把关助理吓了一跳,陆昀铮向来忌讳跟别人同用一份餐具,就算是别人喝掉他碰过的东西,也是一种冒犯。
可这种“冒犯”放在闫硝身上,又因为他的身份变成了一种“暧昧”,更带了点试探边界的意味。
关助理立马去看陆昀铮的表情。
果然他老板正盯着闫硝手里那个杯子,脸色阴沉,似乎风雨欲来。
不知者不怪,他是不是得为了老板的家庭幸福,站出来做个和事佬啊?
没想到陆昀铮盯着闫硝呲牙咧嘴的表情半晌,懒懒地冒出一句:“你对‘有点’的定义还挺宽容。”
闫硝听着这阴阴的语气,知道陆昀铮是在冷嘲热讽,毕竟自己实在不着理。
突然从口袋里翻出一块糖,递过去之后,灰溜溜地开始找补:“一回生二回熟嘛,下次我肯定不会这样了。”
陆昀铮看着放在桌上的糖,没有动,把那句“下次”来来去去咂摸了好几遍,发现闫硝真是坚持不懈在给他制造彼此亲近的幻觉。
是不是未免有点入戏太深?
下半场展会即将开始时,闫硝突然接到了宠物托管中心的电话。
他这才想起,那天陆昀铮找他说的也是狗的事。
托管中心终于联系上了人,告诉闫硝小狗的情况不太好,因为长期吃不上饭营养不良,还发现了细小,已经送去宠物医院救治了,问他有没有时间去看看。
闫硝的人生里,与动物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人多,他最听不得这种事。
哪怕那只是他捡来的流浪狗。
好歹也做了小狗几天的主人,他总要负责到底,可就这么跑了,算不算工作时间擅离职守?
挂了电话,闫硝立刻去问了陆昀铮,说他有点事可不可以先走,想挣得对方同意,然后光明正大地旷工。
他这样的人,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焦急的时候一双小狗眼都耷拉了,特别无助地望着陆昀铮。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对陆昀铮来说,这个人的去留根本和自己半毛钱关系没有,更用不着征求他的同意。
好像闫硝擅自离开,自己就会生气一样……
陆昀铮摆了摆手,看着闫硝一路小跑着下了楼,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这么着急的样子实在少见,他是去急着见什么人了?
一整个下午,陆昀铮都没有再想起这件事。
他现在看似对陆家的产业插手不多,像个因为失势和残疾就堕落的纨绔,但这也恰恰证明了伪装的成功。
展会上不少项目都有陆昀铮暗中推动,所有人都一无所觉。
傍晚,迈巴赫载着人驶入西郊的伴湖山庄,陆家主宅的面积占据了半个湖泊的边界,雄踞一方地理位置极好。
自从陆父去世,陆昀铮很少回来参加家宴,这次如果不是为跟他姑姑沈云岫聊婚事,他也不会回来。
两人到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会,沈云岫一边喂着湖里的大胖锦鲤,一边跟她这个小侄子聊人生大事。
说起来,陆昀铮小时候那些事,真是让人担心他这辈子找不到个伴儿。
但听陆昀铮终于亲口把婚事定下,沈云岫安心了不少,等过两天约上林家一起谈一谈,就可以敲定订婚事宜了。
要结婚的人反而一脸平静,望着月光倒映的湖面,眼神静默淡然。
沈云岫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他:“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们不能自己把事定了,那个孩子愿意吗?”
她跟闫硝只通过一次电话,对那个开朗又礼貌的孩子,沈云岫还挺喜欢的。
陆昀铮闻言,暗自腹诽,他简直愿意的不得了。
就闫硝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样子,三两句话不离以后,看着像是狂妄地要跟他过一辈子,林家大概也想这样拴住他。
但陆昀铮没这意思,他早就给这段婚姻加了一个期限。
“他不愿意我又不会逼他。”言下之意是,既然闫硝半点也没有提出异议,那就是愿意的。
沈云岫笑了笑:“听容姨讲,你把小硝带回家了,今天还去给你送饭,他讨你喜欢是不是?”
陆昀铮喂鱼的手动作一顿。
在半空停了一会,又把鱼食丢下去,姿态有些倨傲:“没这回事,合作而已,姑姑别多想。”
他拍了拍手上沾上的东西,抽了几张纸巾擦净手,不肯继续喂了。
这副样子突然让沈云岫想起一个画面。
很多年以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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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小陆昀铮喜不喜欢新买的鞋子,这小孩能倔强地把鞋子的缺点挑出一大堆,但就是不脱下来。
沈云岫笑意更盛了。
她是个骨相皮相俱佳的美人,岁月反而沉淀了馥郁的气质,笑起来很明艳,陆昀铮其实有三分像她,尤其是笑起来。
但她都快忘了,他真正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只隐约记得还挺讨喜的。
叮咚一声。
陆昀铮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居然是条微信好友申请,申请理由一栏写着——我是林硝,有点事想问你,通过我呗。
后面还跟着一个“求求了”的表情包。
但这人的微信名字是“AAA风痕跑马场小闫师傅”
陆昀铮蓦地哼笑一声,看来这人对自己的新姓氏还没能适应良好呢。
“有什么好事吗?”沈云岫轻声问道。
陆昀铮一愣,笑容立马收起来,把手机一关,看着她:“没有,天气热,我陪姑姑回去。”
“好。”沈云岫由着他,没有追问。
另一边的人好友申请发出去半天,一直没得到回应,闫硝已经躺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了。
倒不是因为陆昀铮不通过他的申请,时间太久,闫硝自己都快把这事忘了。
只是医院里那只小黑狗,今天做了手术治疗,目前情况恢复还不错,但他的去处是个大问题。
闫硝没有固定居所,他们家的房子半年前就卖了,之后都住在马场的员工宿舍里。
为了凑治疗费,他这半年来真正能在宿舍待的时间也少,闲下来不是去做帮工就是在医院陪床,这里睡一晚那里待一宿,根本安定不下来。
就算被林家认回,亲爹妈顾虑养子心情,也不愿把他接回家,闫硝只能辗转在各个酒店落脚。
他这种情况,没办法收养这只小狗。
所以闫硝打算在朋友圈里问一问,给小狗找个主人,可问了一圈,结果并不理想,他甚至都把主意打到陆昀铮身上去了。
他有把握这么问也是因为
——今早在陆昀铮家的花园里看到了狗窝,虽然没有看到狗。
闫硝把脸埋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微信响了。
还有好几个人没有回他消息,还是有希望的,所以他立马蹦起来去看。
是陆昀铮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并且发了消息过来。
【陆昀铮】:什么事?
十分冷漠疏离的三个字,跟他本人一模一样,但那又如何,试一试又不会怎么样!
闫硝怀着激动的心,试探着打了几个字。
【闫硝】:你想不想养一条小狗?
【闫硝】:很可爱的!
【闫硝】:它很小,吃不多,也很乖不会拆家。
【闫硝】:小狗照片.jpg
像是怕文字没有说服力,闫硝发了好几张小狗的照片,都是今天刚拍的。
一连无数条信息哗啦啦蹦出来,安静的车内铃声响个不停,陆昀铮不耐烦地关掉了提醒音,世界终于清静。
等消息停了,他手指落在其中一张照片上,这是唯一一张与其他都不同的——
这张照片里有闫硝。
11. 第 11 章
画面里,闫硝怀里抱着小小一只的小黑狗,狗狗大概第一次打针抽血,吓得缩在他臂弯里,只露一双水汪汪的大黑眼睛,瑟缩地盯着镜头,两只耳朵向下耷拉。
可怜兮兮的样子。
闫硝正低头抚摸着小狗的额头,半边侧脸对着镜头,眉头轻轻皱着,薄唇抿紧。
眼神里的柔软与心疼简直快要溢出屏幕了。
那是很真实的情绪,陆昀铮自觉极少见到这样真实的闫硝,对方站在他面前时,总像若即若离隔了一层未知的隔阂。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仔细,这张照片就被迅速撤回了。
对此,闫硝也没作解释,似乎还在等他的回复。
陆昀铮没来由的心头火起,不急着回答问题,反而反问一句。
【陆昀铮】:撤回什么了,我不能看吗?
闫硝没想到他会注意这条撤回信息,想了想,打字解释。
【闫硝】:没有没有,只是发错了而已。
【闫硝】:那张照片拍的是我,刚才不小心选上了。
因为是私人行程的照片,所以不能给他看——
这是陆昀铮从这两句话里解读出的信息。
闫硝一直以来与他的相处模式似乎就是如此,为了某种目的,想尽办法接近他,给他制造暧昧错觉,但从不向他袒露任何有关自己的事。
陆昀铮对这个人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他调查到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对此有些在意。
【陆昀铮】:今天下午去宠物医院了?
闫硝那边消息有点多,他把小黑狗招领养的事发了个朋友圈,微信响个不停,不少人来找他看小狗的照片和视频,但都没有领养的意愿。
好不容易轮到陆昀铮的消息,闫硝发现自己已经把这位大少爷晾很久了,他赶紧回复。
【闫硝】:你怎么知道?
【陆昀铮】:抱着狗打针的不是你么
【闫硝】:所以……你看到那张照片了?
【陆昀铮】:嗯
那还装没看见!
闫硝愤愤地想,觉得今天的陆昀铮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他打了几个字准备把离题万里的话题拉回领养上来,却被对面抢了先。
【陆昀铮】:为什么想把狗给我养?
这是个好问题,但闫硝的重点显然放在了“为什么”而不是“我”这个宾语上。
闫硝暗自腹诽,因为你有钱,小黑狗跟着你可以过好日子,但他没敢真这么说。
【闫硝】:其实也有点私心,如果你能养它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常去看它了。
果然如此,这样“标准”的回复在陆昀铮的意料之中。
他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方才的那股火似乎略有消散,嘴角一点邪气的笑。
陆昀铮其实本没有兴趣养狗,更何况是一条又黑又瘦的小丑狗,但如果闫硝这么紧巴巴抓住他一个人不放。
倒也不是不可以给他个机会,看看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陆昀铮手支着下巴,食指和拇指来回搓磨,半晌,终于动了,手指却不小心点开了闫硝的主页,硕大的找领养三个字蹦出来,好像在朋友圈里张贴大字报。
“……”
陆昀铮顿了顿,点进去发现——
这家伙根本就是把目标广撒网,意图多捞鱼罢了。
他不过是其中一个选择而已。
陆昀铮讪笑一声,没来由的一股气闷袭上心头。
朋友圈下面看见的评论和点赞都来自同一个人,这说明是他们的共同好友,澜创实业的年轻董事宋兴澜——
一个名副其实的风流人物,男女通吃拈花惹草,烂账一大堆。
这人跟陆昀铮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几年来一直是竞争对头,这次外贸展会上却共同投了一个项目,成了合伙人。
宋兴澜评论一句:“好可爱啊”
闫硝就巴巴地凑上去回复:“澜哥也喜欢小狗吗?”
两个人在评论区聊起来,不过聊了没几句,很显然可能是转移阵地私聊了。
他们怎么会认识?
还叫的这么亲,是什么关系?
半开的车窗陡然吹进来些许凉意,陆昀铮看着闫硝的消息半晌,什么也没回,按灭了屏幕抬起头,发现山里下起雨来,砸在脸上还挺凉。
“陆总,和澜创的会面已经定好了。”关助理低声汇报明日安排。
“会谈结束后,那边还在附近的伯斯牧场安排了活动,希望您能赏光,我猜,大概是有意谈和。”
搁以往陆昀铮可能懒得去,但这次,他却破天荒点了头。
另一边,闫硝迟迟等不来陆昀铮回信,觉得八成是对方没兴趣,他那个人,若是真想养狗,肯定也会选赛级的纯种犬吧。
但也不排除是在忙,没有时间回消息。
得不到陆昀铮的确切回复,闫硝也不好再去跟下一个人谈细节,怕说好了又出意外。
他丢下手机去洗漱上床,直到躺下关了灯,在床上辗转一会,又把微信点开。
对方还是没有回复,闫硝这才把手机关掉,重新开始酝酿睡意。
神奇的是,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他居然失眠了!
第二天,他被一通电话叫醒,顶着个黑眼圈爬起来,发现居然已经中午了。
马场老板突然电话过来,想找他帮忙。
已经送回赛马俱乐部的战斧被客人重金买下,但这匹因为负伤退役的赛马才刚刚痊愈,离开熟悉的环境不免出现应激反应。
俱乐部的人搞不定它,又怕影响这桩买卖,才来找马场老板借人一用。
闫硝临时照顾了战斧几个月,是这匹冠军赛马为数不多信服的人。
他挂了通话,搓了搓脸醒神,打开微信看见未读红点,还以为陆昀铮回话了,结果他和陆昀铮的对话框安安静静的,白激动一场。
应该是真不想要了吧,也该继续给小黑狗寻找主人了。
闫硝快速爬起来洗漱一下,换了衣服赶去俱乐部。
伯斯牧场占地面积近千亩,其中包含了几个小型高尔夫球场,一个大型跑马场,晴朗的天幕一碧万顷,云海翻滚。
闫硝没想到会在草场旁边的休息区碰见宋兴澜。
战斧的情况不是能一下解决的,需要给它一点时间,中途他从马棚出来透气,就遇见了穿着一身马术服的宋兴澜。
“宋先生,好巧,你怎么在这?”闫硝礼貌问了句好。
宋兴澜算是他的客户。
还在马场工作的时候,闫硝帮宋兴澜挑过几匹马,他最初只觉得这个男人热情得有点吓人,追着他加了联系方式,然后……
“昨晚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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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澜哥,今天改口宋先生,我惹着你了吗,小硝师傅?”宋兴澜抱臂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浪客姿态。
闫硝恨不得回去把刚才那句问好吸回嘴里,直接装看不见走过去得了!
他尬笑两声。
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会,澜哥应该挺忙的,我就不……”
“不忙,正好跟你聊聊,”
宋兴澜往前凑了两步,“说了跟你只做朋友就是做朋友,你怕我干什么……”
走廊尽头拐过来一行人,木质栈道上一阵轮子滚动的闷响,关助理跟在陆昀铮旁边,正低声说着什么。
上午谈完了合作,澜创做东请项目组两边的人到这儿团建,恰逢有大型赛马比赛在伯斯举行,一行人先去场地打马球等着比赛开始,陆昀铮没跟着去掺和。
瞧见不远处两个人影,陆昀铮突然抬手。
保镖把轮椅稳稳停下,关助理随动作不再出声,顺着陆昀铮的视线看过去。
那不是他未来“老板娘”和他老板刚休战的死对头!
离得不算远,陆昀铮的视力又是极好的,能清楚看见闫硝脸上不太自然的表情,他似乎有点回避身边那个男人,但又像是羞涩。
两个人靠的挺近,不像只是认识,看起来还很熟的样子。
这么快就约出来见面了,看来昨晚聊的不错啊……
陆昀铮脸色沉了沉,他并不介意结婚对象有什么前尘往事,或是暧昧关系,只要能对外把面子功夫做好,私下如何与他无关。
但宋兴澜这种无风也能造浪的人,闫硝如果跟他纠缠不清,会给他引来很多麻烦。
关助理敏锐察觉到,他老板脸色不太好看,心情也好不到哪去,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过去,却见陆昀铮突然打开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走廊尽头,闫硝都快被缠得没脾气了。
他跟宋兴澜其实没什么话说,可又没办法伸手去打笑脸人,严格来讲,这位还是闫硝日后回了马场的大单金主,实在不好得罪。
正纠结怎么跑路,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大救星啊!
不管是哪路神仙,我一会都给你磕一个!
闫硝看都没看,直接接了:“喂?您好,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求你!快说你有急事!
“你在哪?”这道沉厚的声音尾音上挑,带着指纹的意味,闫硝瞬间认出来了。
他顺势朝宋兴澜示意自己去接电话,往旁边走了两步,抬手掩着嘴巴小声道:“我在伯斯牧场的赛马俱乐部呢。”
倒是没说谎。
陆昀铮浅浅一勾唇,继续问:“自己去的?做什么去了?”
“对啊,我一个人来的,就是有点私事要处理。”闫硝拿鞋尖踢了踢石子,“是需要我过去吗?你可能要等一下,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陆昀铮语气里没了笑意,带了些细微的沙哑,拖长了语调阴测测地说:“是么,一个人啊……”
闫硝听懂了这语气里的古怪,愣了愣:“怎么了?”
他隐约觉得对方是话里有话。
但闫硝最不擅长揣摩这种东西,他刚想问清楚,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逐渐与听筒里的重合:“挺巧,我也在。”
闫硝一回头,撞上陆昀铮戏谑的眼神。
12. 第 12 章
陆昀铮嘴角挂着点弧度,脸上却没有笑意,目光还带着些不知缘由的戾气。
闫硝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这是怎么了?
“宋总这是还约了人?”陆昀铮看着他声音平静,话是朝着他说的,问题却是对宋兴澜问的。
闫硝暂时拿不准这尊佛今天是动了哪门子气,没有轻举妄动。
反倒是宋兴澜,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暗流涌动的敌意。
他大剌剌揽住闫硝的肩膀,粲然笑道:“可不是,不然一会忙完了,阿硝再赏个脸吃顿饭,正好聊聊咱们没说完的事?”
闫硝瞬间像是被这个动作定住了,十分不自在,他下意识看向陆昀铮,却发现对方眼神森寒,语气不冷不热:“你要去吗?”
这根本不是询问,这分明是逼视!
他心里没来由蹦出这个想法。
“宋先生你就别开玩笑了!”闫硝尬笑两声,像个浑身长满了痒痒肉的猴子,赶紧滑开了对方的手。
他三两步跑到陆昀铮那,蹲到轮椅旁边偷偷摸摸解释:“我真是一个人来的,没有骗你,就是碰见了,只是他找我说话我不好拒绝。”
陆昀铮垂眸看着他,似乎是在判断这话诚实与否,那双望着他的眼睛清澈纯粹,看着像是不会撒谎的样子。
但却很具有迷惑性。
见他不说话,闫硝这才想起还没回答他的问题,扒着陆昀铮的轮椅真情实感道:“我不去,真的想不去。”
“别这么看我,说得像是我不让你去一样。”陆昀铮并不看他,抬着下巴看不清眼神。
“那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闫硝眼巴巴望着他。
被他这么看着,陆昀铮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开口:“关景,带他去休息室。”
至于其他的,一会儿再跟他算。
闫硝走了以后,宋兴澜突然道:“那天让陆少在黑金俱乐部’一掷千金‘的小情人,就是阿硝吧,我有朋友不巧看到了。”
这个人在试探他和闫硝的关系。
陆昀铮眼神冷厉,语气里带了些似有若无的轻蔑:“这就不劳宋总多操心了。”
顿了顿,陆昀铮翘起嘴角,添了句:“也不是什么小情人,他是我的婚约人,要不了多久,宋总大概就能收到喜帖了。”
秋末的港城天气多变,气温总是突升骤降,总打人个措手不及。
闫硝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掩在阴云后的太阳,没来由地冒出个想法,这阴晴不定的风格跟陆昀铮的脾气有一拼。
说曹操人就到了,轮椅就停在他不远处,那人抬手示意周围的人,吩咐了句:“都出去。”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掺了沙砾的质感,话刚说完,便突然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
关助理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房间顿时静下来,闫硝起身走过去:“你是不是感冒了?”
陆昀铮话里带刺:“林大少爷这么忙,我的情况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个称呼还是头一次听,可真是让闫硝尬得头皮发麻,一下没接上话来。
而且这话根本没法接!
他索性拿起了桌上的杯子倒了杯茶水,又试了试杯壁温度,是温热的,这才递过去:“喝一点吧。”
陆昀铮余光瞥过来,没接:“不渴。”
“感冒了还是要多喝水的,你的嗓子都有点哑了,喝一点会舒服一些。”闫硝坚持不懈地端着。
见他还是不接,闫硝确定这人似乎又闹脾气了,只得说:“这里只有白开水,不然我去问问还有没有别的。”
“用不着,我没那么讲究。”陆昀铮接过去喝了口。
离得近了,闫硝看见他眼下泛着微微青痕,脸色也不如平时好看,带着些不太明显的病气。
他轻声问陆昀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没必要骗你这个。”
闫硝不确定陆昀铮生气是不是因为把宋兴澜的话当了真,以为自己在骗他,只好试探了一下。
但转而他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吧?
“我姑且信你,”陆昀铮终于开了尊口,“那你告诉我,你跟宋兴澜什么关系?”
好吧,真至于。
闫硝没想到竟然真是因为宋兴澜,他靠坐在桌子边上,不觉得这是件多么重要的事,解释的语气也很随意:
“没什么关系,如果真要说的话,大概可以算朋友。”
陆昀铮却语气森冷:“不止吧,他还有什么话没有和你聊完?”
因为忍着想咳嗽的不适,陆昀铮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追问看起来更像是逼问。
闫硝听出来了,可心里莫名就有点不舒服,不知怎么的就钻了牛角尖,他想这是自己的私事,他没有义务向陆昀铮解释这个。
闫硝避开了他的视线,语气有些硬:“这个我应该有权利不说,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但应该都跟我没关系。”
这话一出,空气又静了静。
陆昀铮看着他僵硬的态度,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人,一字一顿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嚼烂:“没关系?”
无名的火在心头烧得火热,陆昀铮哼笑一声,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他婚约人的自觉?
究竟是蠢到不知道宋兴澜是什么样的人,还是知道也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他玩弄?
四周的氛围仿佛被冰封,呼吸一口都好像会被冷气冻伤。
闫硝看着陆昀铮眉头紧促眼神冷厉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心里麻麻的,站在原地浑身不自在,也憋着没说话。
铃声打破了一室沉寂,他赶忙接了,是马厩的工作人员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闫硝这才想起来他还有正事要做,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要走。
他瞥向陆昀铮:“我……还有点事,我们晚点再说。”
电话还没挂断,那边又催得紧,闫硝只好匆匆说了句对不起,就立刻逃离了这个气氛沉闷的地方。
他一路小跑着回到马棚,闷出了一身细汗,也让他的大脑暂时不去处理那些超负荷的东西。
战斧的情况较他中午刚来时要好了许多,闫硝放心了些。
俱乐部陈经理也等在那,先是跟闫硝寒暄了几句,再道出有事相托:
“战斧认生得很,现在又不太稳定,这一下去了新地方也不好过你说是不是,正好今天买主在,你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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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帮着他们接触接触,至少别让它这么抵触买主?”
进入了工作状态,闫硝不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爽快道:“可以,但是经理,您能不能告诉我买家是什么人?他买走战斧要做什么?”
陈经理被问得一愣,哪答得上这种问题,他只负责钱货两讫的交易,打哈哈把问题略了过去。
闫硝有些担心战斧的情况,没有买家会甘愿买一匹“残废”回去供着,更何况是一匹不能再上赛场的“冠军马”。
他见过很多喜欢赌马的富商,会压榨这种马匹的价值直到它们再也站不起来,到那时就真的只有等死的份了。
再问陈经理也问不出什么。
闫硝跟着工作人员去换了身临时制服,牵着缰绳把马引到室外的草场边,手上还拎着调教鞭和食物。
微风吹动地上浅浅的矮草,阳光不时从阴云中透出来。
闫硝抱臂靠站在一边的栅栏上,等着买家过来。
他嘴里叼了根棒棒糖,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马儿低着头,一下下嗅地上的草皮。
草场另一头。
陈经理抬手给身边的贵宾做指引,一边做介绍:“那边就是那匹赛马,名叫战斧,这马性子烈,后蹄受伤那会儿我们都以为没戏了,本来打算送去安乐的。”
陈经理话锋一转,柳暗花明:“后来小硝师傅愿意收,就送去他那了,没想到还真让它挺过来了。”
轮椅在草地上慢慢行进,陆昀铮听见那个相似的发音,突然想到某个人。
随口一问:“他很厉害?”
“是啊,港城这几个有名的马场人我都熟悉,就属这个年轻人是真有本事。”陈经理夸赞道。
陆昀铮冷哼一声,满心的烦躁郁结,脑中不断重复那人摔门就走的画面。
现在半点也不想提起来,徒增一肚子烦恼。
道边翻动的旌旗遮住了马匹旁边那道白色的身影,随着缓慢地靠近,逐渐显露出完整的轮廓。
视线尽头,套着马术师制服的人跟平时不太一样,站在高大的黑马旁边,腰带勒出劲瘦的细腰,长裤收束进皮靴里,显得挺拔如小松。
不偏不倚,正是闫硝!
陆昀铮神情微滞,原本被这人摔门丢下惹了一肚子火,那股荒谬的气闷要发不发,搞得他异常烦躁。
轮椅慢慢停下了。
他看着闫硝手中握着调教鞭,指挥马匹的动作利落而威严,神情却恬淡温和。
居然笑的还挺开心!
可烦闷过后,又有种陌生的感觉出现,那人身上混着一种极致的矛盾感,竟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陆昀铮目光沉沉地看着,耳边陈经理的滔滔不绝都开始不入耳了。
早前那份调查只说闫硝在马场工作,却没说是什么职位,就那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八成是个文职。
如今亲眼所见,倒是有些出乎陆昀铮的意料。
曾经在他面前任人揉圆搓扁都没什么脾气的人,看着像是需要人疼的可怜虫,如今却身姿挺拔地拿起调教鞭,把那庞大而烈性的动物训的服服帖帖。
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直到看够了,陆昀铮才开口:“过去吧。”
13. 第 13 章
陈经理带着人过来的时候,闫硝刚检查完战斧的腿,他起身回过头就是一愣。
卧槽眼花了?
陆昀铮怎么在这!?
该不会是他刚才擅自离开的行为惹怒了这位大少爷,追过来寻仇了吧?
就听陈经理介绍道:“小硝啊,这位就是陆总,战斧的买主,你带陆总熟悉一下马匹,一定要保证安全啊!”
什么东西?
陆昀铮是买家!?
闫硝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控制语气:“是你买的马?”
“很意外?”陆昀铮懒懒地看着他,“小硝师傅这语气,是我不能买马,还是你不想帮我驯马?”
闫硝嘴角的笑意都吓没了,他咔嚓两下匆匆咬碎了棒棒糖,赶紧把糖棍抽出来丢进了垃圾桶:“不是不是,你能。”
这算不算不是冤家不聚头?
刚吵了架就又在这遇上,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不过,刚才那……算是吵架吗?
闫硝不太确定,就听见陆昀铮沉沉开口:“陈经理,这里不用留这么多人了。”
“哎,好嘞。”经理没敢多话,毕恭毕敬地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草场上顿时只剩两人一马,氛围淡淡透着尴尬。
闫硝见他只留了一个人,迅速抬手牵住了马匹的缰绳,方才人多,战斧又有一点躁动的迹象,冲撞到那个人就不好了。
他拍了拍马脖子以示安抚,马匹才渐渐静下来。
陆昀铮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沉声问:“你在这里工作?”
闫硝点点头,顿了一下,又摇摇头:“呃不是,我只是来帮忙的,我以前……驯过它一段时间。”
吞吞吐吐个什么劲,拿出你的职业素养来啊!
闫硝脑子里飞出一只小恶魔,正疯狂咆哮。
现在他只是你的客户!
直视他啊,闫硝!
脑子里天人交战一会,闫硝晃了晃脑袋,把杂七杂八的想法都赶出去,尽量不掺杂私人情绪,尽职尽责道:“战斧之前受过伤,脾气有点急,我们得慢慢来,可以吗?”
陆昀铮听着他如此陌生的语气,这人要跟他玩公事公办那一套,当即觉得有趣。
“有什么不可以,你是专业的,我得听你的。”陆昀铮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闫硝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分神,他把缰绳收短,牵着马儿靠到陆昀铮旁边,站在人和马之间,见陆昀铮坐在轮椅上的位置稍低,他就抓着笼头,让马稍稍低头。
“你可以先把手背放到它鼻子前面,让他熟悉一下你的味道。”
他在马旁边的时候,说话声向来很温和,像哄小孩子,陆昀铮闻声抬头瞥了他一眼,缓缓抬起手靠近马儿。
战斧闻了闻陆昀铮的手背,又把脸撇开了,这是抗拒的信号。
陆昀铮把手撤走,戏谑的眼神看着他,语气有点恶劣:“出师不利啊,怎么办呢,小硝师傅?”
闫硝不是没听出来陆昀铮语气里的冷意,刚才摔门就跑确实是他不对,陆昀铮应该生气。
但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要分心,不要分心……
他在心里默念两遍,随即放缓声音道:“它可能有点紧张,你给它一点时间。”
闫硝牵着马在陆昀铮周围缓慢地转了几圈,让马儿尽快熟悉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随后递给陆昀铮一块方糖。
“试着喂它一下,看它会不会吃。”闫硝指挥他道。
方糖小小一个在指尖捏着,陆昀铮把手抬到马面前:“这样?”
“拿高一点,别怕,它不会咬你的。”闫硝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见陆昀铮没有动,闫硝以为他是真的怕,于是干脆把方糖拿走了。
“把手摊开。”
陆昀铮慢条斯理地照办,摊平了掌心,一块稍大一点的胡萝卜块被放到他的掌心里。
他看着手心的胡萝卜,冷不防手背一热,是闫硝的手贴了上来,拖着他的右手递到了马嘴旁边。
手背上的触感柔软温热,如果不是这一下,陆昀铮恐怕真要相信,他们此时只是驯马师与买主的陌生关系了。
闫硝的手很快撤走了,连点余温都没留下,马儿用舌头卷走了他的胡萝卜,倒是留下一小片潮湿的水渍。
见状,闫硝粲然一笑,递给他一张纸巾:“有进步!”
陆昀铮抬眼瞧着逆光中的人,笑起来眼睛微弯干净清爽,一点也没了方才在休息室里对他炸毛,充满敌意的样子。
他越看越心痒,越忍越生气。
连纸巾也没接,嫌弃地看着手心,阴阳怪气地说:“小硝师傅挺会公私分明,我都快忘了,你刚才是生着气走的。”
这语气和他平时的冷漠不太一样,尾音上扬语气轻缓,表情却像是要吃人,似乎有点埋怨的意味。
闫硝愣了愣,小声嗫嚅:“我……我没生气啊,就是想表达一下我的意见。”
陆昀铮这“公私不够分明”的反应,把两人间本就如履薄冰的和平氛围一下拉回了现实。
“看来你对我意见不小。”陆昀铮抬头看着他,掌心还摊着,水渍都快风干了。
闫硝转而换了湿巾,无奈地亲自动手给他擦了擦,配合地说:“哪有。”
拿着纸巾的手指蹭得人心烦意乱,陆昀铮不耐烦地抽手:“行了,再擦都破皮了。”
闫硝把纸巾丢掉,叹了口气:“其实我真没想到会是你买走了战斧,俱乐部的人应该跟你说了吧,它的后腿骨折过。”
“我知道。”陆昀铮点头。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闫硝见他不以为意的样子,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解释道:“它以后都不可以做大幅度的避障动作,不能快速奔跑,甚至骑乘都有重新骨折的风险。”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你买走它要干什么,它已经上不了赛场了。”
“今天换了别人,你还会不会这么问?”
“……什么?”
闫硝不明白陆昀铮为什么这么问,却见陆昀铮再次伸手探向战斧,等它慢慢闻嗅。
这次马儿没有躲开,他便熟练地蹭了蹭马匹的侧脸,逐渐握住笼头,循序渐进去抚摸马儿的头部,这分明就是个熟手的样子。
他明明懂马,为什么刚才还装不懂?
闫硝轻轻咬了咬嘴唇,心情复杂。
陆昀铮看着马,沉哑的声音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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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你觉得我会像商人思维一样,认为失去价值的马匹不值得购买,或是压榨他们的价值以此获利,否则这就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是么?”
他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突然认真起来的样子有些吓人。
闫硝自认为已经可以熟练处理陆昀铮发脾气的情况,像往常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安抚:“没有,我没这么想。”
但这招对陆昀铮不管用了,他冷哼了一声:“你如果不这么想,根本问不出这句话。”
“好吧,我不骗你,我确实很担心这个问题。”
“所以你觉得我会。”
“这个真没有,我只是担心战斧。”
“那还是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闫硝一时语塞,怎么就突然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而且闫硝隐约觉得,陆昀铮在意的点似乎和他不太一样。
见他不说话,陆昀铮眼神瞥过来,语气凉凉地问:“今天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你不认识的人站在这,你会不会问出同样的问题?”
他把刚才的话问得更详细了,闫硝张了张口,答案是果断的:“不会。”
“为什么?”陆昀铮继续追问。
这有什么为什么,他的职责就是驯马,他没有任何立场质问买主如何使用马匹。
现在不过是“欺负”陆昀铮跟他相熟,才敢这么问而已。
他迟迟不说话,陆昀铮出声催他:“嗯?”
“因为我觉得你不会,而且我们足够熟悉了,所以我才问的。”闫硝破罐子破摔道。
反正问都问了,话又收不回来,闫硝干脆再得寸进尺一把:“那你会那么做吗,陆昀铮?”
这人居然觉得他们已经足够熟了,这才认识几天啊……
陆昀铮喉结滚了滚,偏头轻嗤一声:“我也有权利不说,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靠!
闫硝听出来了,这是在用他之前说过的话点他呢,陆昀铮还在惦记休息室里的争吵。
他真的这么在意自己和宋兴澜的事吗?
闫硝有点意外,他也不是有意隐瞒,毕竟他跟那个公子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当时话赶话,说出来就那样了。
但看现在的陆昀铮,垂着眼眸不看他的样子,这事说不开很可能就过不去。
怎么感觉这人好像有点幼稚?
闫硝抿了抿唇,道:“我当时是想好好跟你说的,但是你问我的时候……也没好好跟我说啊。”
他声音越拖越小,说完就拿起齿梳去梳理马毛,好像很忙的样子,如果不是陆昀铮靠他近些,最后几个字都快听不着了。
“这是先怪上我了?”陆昀铮气得想笑。
“总之我跟宋先生真的没关系,之前帮他选过几匹马而已,只是后来,他跟我开了点玩笑,虽然我不觉得好笑。”闫硝语气有点郁闷。
“就这样。”
他大概是有点走神,马儿越了半个身位,伸嘴顶了顶陆昀铮的肩膀,轮椅被顶得往后滑了一截。
闫硝吓了一跳,慌乱之下一把拽住陆昀铮,回身扯住马儿的笼头绳,稍带严厉地说:“No!”
等他回过头来才发现,不偏不倚抓住的是陆昀铮的手。
14. 第 14 章
陆昀铮望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隔着布料手劲很大,还挺疼的,但对方作出下意识的保护行为,又让他泛起一点莫名的满足感。
他懒懒地开口:“抓够了就放手,你不知道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吗?”
闫硝回过神来,赶忙撒开了他的手,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哦,我下次注意。”
“宋兴澜跟你开的什么玩笑?”陆昀铮调整了一下袖口,语气已经没那么步步紧逼。
“就请我吃了顿饭,还买了玫瑰花,搞得挺……隆重的,然后我跟他说,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但他好像不太信。”闫硝无奈地说。
主要是性别不对,闫硝当时看见那束花,觉得这件事实在有点荒谬,他还从来没被男性示好过。
陆昀铮瞧着他有些为难的脸色,当然听懂了这话里的欲言又止,但却会错了意,以为闫硝只是不喜欢宋兴澜那一款。
他没来由的感到舒爽,又想起什么,挑眉看他:“你不也送过我玫瑰花。”
闫硝一下没想起来,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茫,陆昀铮瞥见之后没来由的不太爽,冷声问:“忘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般想起来,赶忙摆手:“那怎么能一样,你跟我和他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被哪句话戳中了点,陆昀铮轻哼了声,摸了摸靠过来的马脑袋,嘴角翘起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因为他身上雨过天晴的气氛,连马儿都敢亲近他了,轻轻地用头顶蹭了蹭陆昀铮的手。
闫硝有些欣慰,他把缰绳放长了点,给他们更多的自由去接触,但想了想,还是问道:“我都回答完了,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买马干什么呀?”
“这个问题很蠢,买回去当然是养着玩。”
“可是它……”
闫硝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口:“赛马的价值都是人赋予的,很多人养马只是为了它们的附加价值,但我每次都私心地希望,能遇到真心喜欢它们的买家。即使它已经是一副残缺的身体,也会喜欢它本身。”
他看向陆昀铮,像是有点忐忑的样子,慢慢把象征主导权的缰绳递到陆昀铮面前。
陆昀铮似乎被他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讨好了,神色带着些隐秘的得意。
“今天在这的如果不是我,恐怕听不完你的长篇大论。”
清凉的风吹散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额前发丝凌乱,闫硝发现他似乎天生就是微笑唇,唇线薄而有棱角,唇角自带一点弯折的弧度,中和了这张脸上锋利的攻击性。
看着似乎心情变好了些,大概对自己的话也是赞同的,闫硝有些开心:“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陆昀铮自顾自喂着马:“你知道就行。”
大约半小时后,关助理来提醒赛马大赛即将开场,闫硝听见了,手指勾着缰绳瞥过去,眼神都亮了。
陆昀铮余光瞧见,抬了抬下巴:“走不走?”
“我也能去吗?”闫硝瞬间兴奋了。
“不去算了。”
“去去去,我推你。”
闫硝把马交给工作人员,小跑着跟了上去。
赛马场三楼看台的隔间内,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这次项目的核心成员,闫硝小心地推着陆昀铮进门,一眼就看见座位上的宋兴澜。
他矮下身子,和陆昀铮小声耳语:“他怎么在这啊?”
陆昀铮听出他语气带着些掩饰不住的嫌厌,翘了翘嘴角:“合作方。”
接着,他反问道:“你不是说你们清清白白,怕他干什么?”
“我哪怕他了。”
闫硝撇撇嘴。
陆昀铮一来,一屋人挨个站起来问好,但对陆昀铮带来的这个陌生面孔,众人吃不准他的身份,没敢轻易开口。
只有宋兴澜默不作声,在一边肆无忌惮打量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些微妙的笑意,陆昀铮抬眼瞥过去,眉眼压着,目光冷厉。
就见宋兴澜突然起身笑道:“陆少,不介绍一下?”
陆林两家联姻的事还是个秘密,细节没敲定变数又太大,暂时还没有公开,众人自然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陆昀铮气势沉着,半点不上套,语气随意:“林氏集团林董的儿子,招呼就不用打了,他不爱说话。”
嘶,谁不爱说话?
我吗?
闫硝要笑不笑,面对陆昀铮丢给他的天降“人设”,只好礼貌地朝对面的人们点了点头。
有些人顺着台阶就下了,有些人却像是想起了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小少爷的八卦,小声议论起来,被有眼色的同伴一肘子捣闭嘴了。
比赛热场音乐渐渐变换成节奏更加欢快的,屋内气氛很快恢复如常,开始讨论比赛内容。
宋兴澜倒觉得有点意外,他察觉到陆昀铮这番举动恐怕是有意为之,故意掐断话题走向讨论这位林家新少爷身份的可能,是在变相保护闫硝陷入舆论。
陆昀铮这么个心高气傲的人,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上心了?
但越是被劲敌惦记的宝贝,也就越吸引人,宋兴澜来了兴趣。
大屏幕上正在转播第一位骑手的准备画面,闫硝凑近看了看,发现另一块屏幕上的数字正实时滚动着,每一匹马的名字背后是不断增长的筹码数量,这场比赛大概是有压注与奖池的。
他扫了两眼,突然听见宋兴澜的声音:“小硝师傅是专业的,能不能看出来谁会赢?”
闫硝闻声回头,发现宋兴澜和他之间隔着个陆昀铮,还要坚持不懈跟他讲话。
他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说:“露琪和大卡丸之前都在分赛里拿过第一,不过铃神木也是今年的新秀,这个不好说。”
宋兴澜手里拿着投注器,一副纠结的样子:“那你最看好谁?放心说别有压力,我也就压一辆车钱玩一玩,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两个人一左一右在他耳边旁若无人地对话,陆昀铮脸色阴沉,表情不怎么爽快。
他与宋兴澜竞争已久,以他对这人的了解,就是在进行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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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的孔雀开屏式挑衅行为,目的不详,但实在可笑。
这种两男抢一男的戏码居然也能落到他头上!
可惜这次陆昀铮根本没兴趣跟他玩,气定神闲坐着喝茶看戏。
那边闫硝正在极力跟对方打太极,像“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这种霸总发言,真信了才是傻子!
他跟宋兴澜非亲非故,真乱说话让对方赔掉真金白银,那可就说不清了。
还没说上两句话,陆昀铮的闷咳引走了他的注意,闫硝转头去桌上倒热茶,又看了看酒水单,点了一壶药茶换上来。
陆昀铮偏了偏头,他就知对方有话说,俯身去问:“怎么了?”
“闷。”
陆昀铮捏了捏眉心,语气半软不硬,看着像是有些倦怠。
闫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问他要不要去窗口吹风,有旁观的人看见了,笑说两人关系真好,陆昀铮只是笑了笑,一个字也没多说。
压注通道即将关闭的时候,闫硝问陆昀铮选了谁,陆昀铮挑眉看着他:“怎么,你有什么好建议?刚才不还说不好说?”
“我跟他不好说啊,”闫硝无知无觉自己的行为称得上偏心二字。
他摸着下巴认真思索道:“按理说大卡丸的动作更漂亮,技巧分会更高,但我发现它后脚踵的状态不太好,后面大概率会被铃神木赶超。”
陆昀铮瞧着他思考时全神贯注的样子,薄唇抿了抿,声音扬了扬:“为什么告诉我?”
“我想让你赢啊。”闫硝笑盈盈地说。
拿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全方位让“金主”开心,是他这个牛马该做的!
看着他亮得像是藏了星星的澄净瞳孔,陆昀铮蓦地眼睛眯了眯,呼吸都更深了几分,像一只高傲的大猫突然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放松了。
“我赢了你也得不到好处,我可说不出’赢了算你的‘这种话。”陆昀铮又抿了口杯中的茶。
“我无所谓啊,你赢了就行。”
只要输了别来找我赔,这句话闫硝没好意思说。
赛程接近尾声,所有人投注完毕。
宋兴澜与陆昀铮压的大头,正好让对应的两匹马的支持率对半开,气氛一时有些焦灼。
直到谜底揭晓,铃神木赶超大卡丸得分跃居第一。
陆昀铮大获全胜!
跟着陆昀铮投注的几个人乐开了花,大赞陆总有远见,陆昀铮却破天荒带点揶揄意味,瞥着闫硝道:“要谢去谢林大少爷,他的眼光准。”
众人得了信号,迅速开始改口夸赞闫硝,他哪应付过这种场面,一下开始手忙脚乱。
作为这次比赛中筹码赢面最大的一方,主办方加送了贺礼,派人来和陆昀铮签定赠予协议。
他接过工作人员弯腰递来的笔,在人群的夹缝里瞥了宋兴澜一眼,对上对方愤愤不甘的眼神,心情极好地翘了翘唇角。
陆昀铮干脆撂下笔,让主办方把贺礼转送给宋总,聊以慰藉。
宋兴澜赔了夫人又折兵,被他气得牙痒。
15. 第 15 章
临近傍晚,天边的霞光开始蔓延,比赛散场,闫硝送陆昀铮去到停车场,脑子里正琢磨自己一会该怎么走。
牧场位置建在郊区,交通不是特别便捷,又是大型赛事刚散场,班车估计挤不上去,打车可能也够呛。
他扶着陆昀铮进了车子,转身就想走,却被叫住:“去哪?”
“啊?”闫硝停下了,“我回去啊。”
“你打得到车?”
“可能打不到。”
“上来。”
闫硝还没反应过来,陆昀铮垂眸冷冷道:“不上就关门。”
闫硝有点惊喜,陆昀铮这是主动要送他!
机会难得啊,他赶忙绕到另一侧上了车,司机问他去哪,闫硝报了一家宠物医院的名字。
陆昀铮原本支着下巴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
闫硝在后视镜中对上了他的眼神,不问自答:“小黑狗今天就能出院了,但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领养,我得去看看它。”
他暗中观察着陆昀铮的表情,其实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微信,但转而又觉得这个问题也很蠢。
不回肯定就是不想要啊。
陆昀铮却懒懒地说:“我对你的事没兴趣,不用特地告诉我。”
闫硝讪笑一下,暗中腹诽,明明刚才在马场还因为自己没跟他说实话就发火,他这句话听着就很没有说服力。
手中握着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宋兴澜三个大字明晃晃摆在那。
闫硝看见陆昀铮眉头皱起,显然是看见了。
他突然不知道该不该接,但铃声坚持不懈地响着,陆昀铮抬了抬下巴,轻飘飘地说:“怎么不接?”
闫硝也不知道为什么,接个电话都变得鬼鬼祟祟,电话里宋兴澜说话总好像带着勾子,听着怪别扭的,问他是不是坐陆昀铮的车走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闫硝下意识偏头,发现陆昀铮也在看他,目光带着直白的审视,眉头下压神色恹恹地。
他收回目光,想要快速结束战斗,打哈哈混了过去,对方却起了新话题,似乎想要收养那只小土狗。
即使闫硝有意压低声音,对话声在寂静的车厢内还是显得很突出,他们的谈话内容简直是现场直播。
陆昀铮不动声色盯着后视镜里的人,看他小嘴叭叭聊个没完,放在腿上的手一下下点着膝盖,听见闫硝拒绝了宋兴澜的时候,陆昀铮隐隐挑了挑眉,唇角微动。
“宋总一片好意,怎么不领情?”他问道。
闫硝诚实地说:“给他养的话,我大概就不能去看小狗了。”
这个理由直白得几乎有些幼稚了。
陆昀铮笑了一声,连带着低咳几下,让他的笑听起来多了几分沙哑的性感。
闫硝忧心地望过去,发觉陆昀铮的脸色在灯光下白得有点过分,到了不健康的地步,反衬得唇色更深了。
“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脸色有点白,会不会下午吹风发烧了,有看医生吗?”他抬起手背想要往陆昀铮额头上贴。
陆昀铮偏头躲开:“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晒得这么黑。”
“真的黑吗?我没注意过。”闫硝赶紧低头看了看胳膊,是健康的肤色,他喃喃道,“我觉得还好吧。”
闫硝抬起头来,见陆昀铮抬手按着太阳穴的位置,像是头疼的症状,问:“头疼吗?”
“要不我给你按按?”
他怕陆昀铮觉得他无证行医,遂补了句。
“我的手法是跟护工学的,还可以呢。”
陆昀铮手指撑着额角,抽痛在头部蔓延,让他看什么都厌烦,瞥着闫硝的眼神似乎有些怀疑。
闫硝继续卖力地推销:“试一下吧,没用的话我就不按了,不会把你按坏的。”
陆昀铮没出声应准,只是后仰靠住头枕,闭上了眼睛,分明是一副坐等他伺候的样子。
没事,闫硝自认为已经习惯了,心底可以毫无波澜得把钱挣了。
他把手指搓热了以后,先是在陆昀铮的太阳穴位置捂了会,随后找到穴位处轻轻揉按起来。
这个姿势其实挺别扭,他不得不靠在离陆昀铮极近的位置,胳膊撑在靠椅上,脸就悬在陆昀铮巴掌远的地方。
熟悉的冷调香钻进鼻息,好似雨后的森林,清新又醇厚,还挺好闻的。
按了会,陆昀铮没有抗拒,闫硝便慢慢把手指探进陆昀铮的头发里,轻轻揉按起来。
温热的指腹力道适中,摩擦皮肤的地方微微发热,陆昀铮眉心里突突跳的筋缓和了许多,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人这种时刻比较好说话,闫硝想要最后努力一把:“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领养小黑狗吗?”
说话间热气全喷在陆昀铮耳朵上,痒的人心烦,他睫毛颤了颤:“别在我耳边说话。”
“哦,”闫硝离他远了点,“那天你让我思考自己有什么价值,我好像除了比较会照顾动物之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挺有自知之明。”陆昀铮闭着眼道。
“那不然你雇我给你做驯马师呢?训犬我也会一点,而且这样以后我也方便照顾你。”
陆昀铮半睁开眼,问他:“这就是你献殷勤的目的吗?”
“那,有用吗?”闫硝眼睛亮亮的。
陆昀铮“啧”了声,抬手把他的手挥开了,撑着座椅坐直了身子:“勉强吧。”
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处步行街旁边,这里地势复杂,车辆不好开进去,去宠物医院的路只能下车步行。
闫硝不确定陆昀铮那句话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去开车门前,回头问陆昀铮:“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小家伙已经能出院了,今天就可以把它接回去。”
看他这猴急的样子,陆昀铮反倒气定神闲,毫不留情道:“不去,你把狗带出来,动作太慢我就不等了。”
那就是同意养了!
闫硝自动把陆昀铮的话翻译成这句,顿时乐开了花,兴致勃勃下了车,一路小跑着蹦上台阶。
进了医院大门,他电话联系当值医生之后,在二楼观察室见到了睡熟的小黑。
小黑狗其实并不叫小黑,它还没有名字,只是通体连眼珠都是黑的,闫硝暂时给他安了这个称呼。
这会小黑安安稳稳趴在观察仓里,睡成了一只小懒猪。
前腿上绑着白色绷带,小下巴搁在前腿上,小声打着呼,比那天在酒店见到它时胖了一点,毛发都变亮了,看起来还挺悠闲。
闫硝放下心来,扒着笼子边,笑吟吟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小声报喜:“别睡了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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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找到新爸爸啦,以后就有家喽!”
小黑溜圆的小眼珠睁开,跌跌撞撞爬起来舔他的手指,闫硝索性把狗抱起来,掏出手机对着小狗脑袋拍了两张照片。
还边拍边念叨:“来,给你新爸爸看看照片。”
小黑不明所以坐在他腿上,对着镜头啊呜打了个打哈欠,闫硝满意地选了几张发给陆昀铮。
手上飞快打着字,嘴上也不闲着:“你新爸怕吵,你乖乖的让他把你留下,往后就能吃喝不愁,不会再像我一样到处流浪了……”
这话说到一半,闫硝自己先愣了愣,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的一些事情,总在这种突然的瞬间被想起。
说起来,他的身世经历跟这小狗还真像,狗血的“抱错”事件发生后,他的第一任父母双双意外去世,在福利院待了几年,被现在的养父母带回家。
养父母对他很好,但架不住工作忙碌,养父时常把他带去工作的马场,有时凌晨下了班,要去马舍的草窝子里,把跟马睡在一块脏兮兮的闫硝捞出来,再扛回家去。
算不上是颠沛流离,但打小居无定所是真的,没想到被亲生父母认亲之后,还要天天住酒店。
即便不想承认,闫硝内心深处对拥有稳定的居所是有执念的,但这点对现在的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奢求。
微信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闫硝低头一看,发现对话框里的文字还没来得及编辑完,就先收到了对面的回信。
【陆昀铮】:还玩起自拍来了,是不是忘了还有人在楼下等你?
【陆昀铮】:它毛怎么秃了,好丑
闫硝猛地回过神来,对啊,陆昀铮还在楼下等他。
他把打好的字删掉,又重新编辑了回复。
【闫硝】:因为做手术所以剃了一些嘛,但是很快就会长好的。
【闫硝】:而且医生说它恢复得很好!
【闫硝】:小黑以后就是你的狗了,你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回完消息,闫硝把狗放了回去,跟着医护下楼办完手续,顺便捎了个航空箱回了二楼。
这个时候小家伙已经完全醒了,刚睡饱精力正旺盛,活蹦乱跳地咬笼子,闫硝只好放它在地板上走了两步,看着它小黑尾巴甩个不停,心情也畅快了些。
“汪!”一声犬吠突兀响起。
闫硝一抬头,瞥见一只小腿高的杜宾犬昂首走过来,没有牵绳,后面跟着几个人,穿着非富即贵。
杜宾盯上了小黑,见没人拦着它耍威风,慢悠悠停下来,身子往前趴了趴,毫无征兆地又叫了几声。
小黑吓得一哆嗦,小腿一拌跌在地上,闫硝看那狗眼神不对,暗道不好,赶忙把小黑抱起来,警惕地盯着杜宾犬。
“麻烦可以给它拴一下绳子吗?或者能不能让我们过去一下?”
人群应声看过来,似乎有人认出了闫硝,小声议论。
“唉?这好像是林少说的那个便宜哥哥吧?”
“真是他啊,这么巧,看这穷酸样,就这么进林家真是便宜他了。”
“就是他要跟我络哥争宠,想白嫖络哥的家产?是不是有点忒不要脸了!”
嚯,好大一顶屎盆子扣下来!
这些人八成是林知络的朋友,看这样子,是要找茬了。
16. 第 16 章
闫硝顿感无语,他们能这么认为,只能是林知络在背后说了什么,但这小少爷的担心属实有点多余啊。
他又没打算争什么,这怎么整的跟晚八点档豪门恩怨似的?
此时杜宾犬的耳朵竖起,不断发出低吼,已经有了攻击姿态,小黑哆哆嗦嗦趴在闫硝怀里不敢露头,呜呜咽咽得浑身发抖。
倘若狗主人不给出制止的指令,很难保证这种烈性犬会做出什么,闫硝赶忙把小狗塞进箱子里,往身后藏了藏,跟那些人交涉起来。
可对面的人显然因为立场问题,对他抱有敌意,不仅没把闫硝的话当一回事,还觉得他是在挑事,主人的纵容会助长犬类的攻击情绪。
霎时,现场情况彻底乱了。
闫硝孤立无援,在杜宾攻击的瞬间把航空箱举高,扯过一旁的凳子推过去挡开,结果用力过猛砸到了那只狗。
狗主人瞬间不乐意了,新仇叠旧恨,几个人凑上来就开始动手动脚。
场面顿时失控。
闫硝也不是不会还手的软柿子,但他不想惹事,三两下躲开了飞过来的拳头巴掌。
他躲得太快,导致对面花拳绣腿的公子哥反把自己绊了个大马趴,混战暂停,同伴开始七手八脚把人扶起来。
闫硝对上那人恶狠狠的仇视目光,后退两步撇开关系:“可不是我推的你,你别讹我啊!”
走廊的骚乱引来路人围观,值班的医护闻声赶来,开始了解情况。
这会儿手机响得突然,闫硝拿起来一看,这是陆昀铮打来的第三个电话。
再不接怕是大少爷就要让小黑无家可归了吧!
闫硝以为对面终于消停了,他把小狗放到一边的台子上,接起了电话,对面一个懒懒的声音:“还不下来?”
“我马上就……”
他话说到一半,就听见人群里的叫喊:“这位先生,别冲动啊!”
闫硝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被谁搡了一把,措手不及向后跌去,直接撞翻了身后的医疗推车,脑门磕在坚硬的墙面上。
哗啦一声,瓶瓶罐罐跟着碎了一地。
嗡一声——
闫硝脑门传来剧痛,眼前也跟着天旋地转,看不清现场什么情况,耳朵也像蒙了一层膜,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那几个少爷小姐看他这样子也惊了一下,怕真闹出什么事来,暂时拉住了同伴。
闫硝缓了缓,干呕了几声,他摸起地上的手机,也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陆昀铮说话声太大。
带点急躁的声音震得他耳朵疼:“到底什么声音?你怎么了?”
他还有点犯恶心,一下没说出话来。
一边的值班医护也不敢轻易去碰闫硝,怕造成二次伤害,小心地问:“先生,先生你没事吧?我给你叫救护车吧?”
那倒不至于,闫硝刚一摇头,顿觉感觉脑浆都在晃。
哎呦,晕死了。
医护看见他正在通话的手机,赶紧接过来道:“请问你是机主的家人吗?方不方便来接他一下……”
医护通完电话,告诉闫硝会有人来接他,闫硝短路的大脑还没连上线,一连串问号蹦出来。
谁来?
陆昀铮吗?
闫硝手背到后腰摸了摸撞到的地方,嘶一声抽痛,不确定伤到什么程度,心情有点郁闷。
那个黄毛少爷就是刚才自己把自己绊倒的那位,正居高临下看着他,表情嫌恶:“喂,别装死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同伴看闫硝半死不活的样子,拉了拉他,小声提醒道:“好歹是知络的亲哥,别真出点什么事。”
黄毛一听,猖狂冷笑:“呵,你们以为他在林家是什么重要人物吗?连家门都进不去,知络还要谢谢我替他出气呢!”
他这话音刚落,却忽然感到背后一凉,就听一道冷咧的而带着沉沉怒意的声音响起:“让开。”
音量并不大,但其中夹杂着骇人的威压感令人生畏,众人皆是一顿,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乘着轮椅出现的男人脸色森然,一身黑衣稍显沉闷,即便他看起来行动不便处于弱势,但凌厉的面容与周身压人的气势令人根本不敢轻视。
人群默默让开一条道。
陆昀铮没给任何人眼神,绕过满地玻璃渣,看见了蹲在地上脸色煞白的人,缩在墙角捂着头,可怜兮兮地。
他本就带着阴云的眉间寒气更甚。
这人就这么任人欺负成这样,也不知道叫人?
往后真结了婚,顶着他合法配偶的头衔,岂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
那边黄毛的威风还没抖完,指着陆昀铮话还没说出来,关助理立刻挡在他面前,脸上的微笑毫无感情:“先生,这边请。”
同伴一把将他拽住,小声说:“别闹了,那好像是……陆家那个!”
“谁?”
“就前段时间出事的那个陆家二少啊,听说他脾气可不算好!”
“那个土鳖怎么会认识他啊?”
朦朦胧胧间,闫硝似乎听见了陆昀铮的名字,他一抬头,眼前的光被挡住了,手腕也突然被人拽住,使力将他拉了起来。
这下没站稳,差点扑到对方身上去。
等等,扑到陆昀铮身上去!
那能得了!?
闫硝赶忙想稳住自己,手掌撑在陆昀铮的大腿上,但惯性太大,他膝盖顶进了对方膝间,离某个危险部位只差一点点,就这么一下跪在了轮椅坐垫上。
这姿势,也太糟糕了!
闫硝稀里糊涂低头看向陆昀铮,尬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没站稳。”
他的笑声蠢的让人生气,陆昀铮完全无视,抬手掐住闫硝的腰把他扶稳了,视线上下扫视了一圈。
面前狼狈的人外套皱巴巴,手上一些细碎的伤口,大概是被玻璃划伤,一道一道红殷殷得,额头上还青了一大块。
他冷声问:“打你哪了?”
闫硝刚想说话,下巴就被大力捏住,让他无法出声。
陆昀铮摆弄着闫硝的脸来回看了看,额角那一大片淤青赶上半个手掌了,心里一股无名的火窜出来,只觉得着实刺眼。
“没,我就是摔了一下,撞在推车角上了。”闫硝说话有点费力,磕磕巴巴地。
他看着陆昀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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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密布的脸色,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推了推他:“你先让我起来,别压着你腿了。”
但陆昀铮根本就不搭理他,抬了抬下巴:“头上怎么回事?”
“也是磕得。”闫硝说道。
他还是觉得两人这姿势有些不妥,又挣扎了几下,从陆昀铮身上爬起来。
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陆昀铮瞥着闫硝挣开他的动作,很轻的眯了眯眼睛。
他终于把手松了,冷声问:“自己把自己磕成这样?”
闫硝只好实话实说:“被人推的。”
即使答案在意料之中,陆昀铮还是眼神暗了暗。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眼里一点情绪都没有,那帮人终于安静下来,不确定他什么态度,都不敢轻举妄动,那个叫的最凶的黄毛看着这边,仍有点不太服气的样子。
但陆昀铮什么话也没说,他扭头拽着闫硝左右转了一圈,视线上下巡视检查起来,动作有些粗暴。
也不知道扯到哪了,锐痛瞬间传遍全身,闫硝呲牙咧嘴地叫了一声。
陆昀铮撒了手看着他,嘴上不饶人:“来办个出院手续都能弄成这样,你挺能耐。”
“我也没想到嘛。”闫硝悻悻地说。
陆昀铮冷哼了声,扬起声音问:“谁推的,还记得吗?”
像是故意说给在场的人听。
闫硝却摇了摇头,当时局势混乱,他确实没看到是谁动的手。
没想到陆昀铮拿眼刀剜了他一眼,凉凉道:“打不过就算了,挨了谁的揍还记不住?”
闫硝下意识不太服气,低声喃喃:“不是打不过,万一他们找我麻烦怎么办……”
他也不确定对面那些人的身份,要是真打过了,那后果他可能承担不了。
陆昀铮眼神暗了暗,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给你的号码是摆设?”
就算林家与他不睦,还有和自己的婚约在这摆着,难不成还能让他顶着婚约人的身份任人揉搓?
有势都不会借,没出息的家伙。
陆昀铮懒得再理他,转过身去,关助理早已经清了场,在场只剩被安保围拢在中间的那群人,他冷冷瞥着过去,慢条斯理地问:“你们呢?有谁看见了?”
那帮人愣了,你看我我看你,这不是要让他们出卖同伴吗!
几个人避开了目光还挺默契,没人说话。
“这么团结?那就是都有可能。”陆昀铮冷哼一声,手支着下巴面无表情道,“不然你们互相推一把,让我看看是谁的手这么欠?”
他语气越是平淡,听来越是咄咄逼人。
连闫硝都愣了愣。
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陆昀铮脾气不好的一面,没想到这人尖刻起来还能更上一层楼。
果不其然,对面一阵骚动,暗骂陆昀铮莫名其妙,但已经从内部土崩瓦解,纷纷离黄毛远了点,反正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得罪陆家的人。
黄毛见状大骂了声,向前跨出一步,气焰张狂:“陆二少,咱们无冤无仇,犯不着这样吧?”
陆昀铮却恍然大悟“哦”一声,嘴角意味不明的笑,接了句:“是你啊。”
17. 第 17 章
黄毛硬是被他这句阴森森的语气渗到,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就见陆昀铮转头轻飘飘吩咐:“关景,帮他一把。”
关助理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微笑着对黄毛道:“林先生额角有一块淤青,后腰也被撞了一下,您看您是亲自动手,还是我们帮您?”
几个黑衣壮汉应声围上来,这架势,要是让他们动手,只怕得把脑袋撞成猪头吧!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脸上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众目睽睽下,黄毛的后槽牙都快咬断了,他平日里横行惯了,哪受得了这掉面子的事,当即嚷起来。
“姓陆的你别太过分,叫你一声二少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谁不知道现在陆家是谁掌权,你一个弃子耍什么威风!”
他环视身后作壁上观的同伴们,突然觉得自己得了理,指着陆昀铮朝他们讥笑道:“你们都被他唬住了?他瘸着腿坐在这还不够说明问题?”
这话太重了,闫硝忍不住上前一步,突然被人拉住手腕拽了回来,他低头一看,陆昀铮连个眼神都没变。
那人像是疯了,非要咬人一口的样子。
看着他们满面威风:“你要是敢动我,就凭我哥跟陆伯伯的关系,到时候指不定谁先死。”
他的话威胁意味满满,仿佛笃定这是陆昀铮的死穴。
现场情势似乎略有反转,静默的氛围落针可闻。
“郭奉。”
陆昀铮突然叫出了黄毛的名字,沉冷的声音清晰而平淡,似乎没有被这人的挑衅引起任何情绪。
他看着手机屏幕,不急不缓地说:“你抽了你哥公司六千万资金拿去赌光了的事,跟你哥说过吗?”
黄毛像是瞬间被定住,瞳孔几乎炸开了:“你,你怎么知道!?”
接下来陆昀铮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棍棒打在他身上,卸了他的力气。
“你哥哥郭呈树,拿玉石掩人耳目,私下倒卖违禁品被抓,他已经快半个月没回家了吧?”
“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发现吗?因为你暗中挪用资金,才让他周转不急。”
“现在,还觉得他能帮你吗?”陆昀铮冷冷地看着他。
黄毛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已经吓的打哆嗦,可还是嘴硬不肯相信:“不可能,你瞎编来吓我的吧!”
“进了七处的案子,没有哪一桩是冤枉的。”陆昀铮关掉手机,语气稀松平常。
但那个名称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在港城的职能部门里,七处最为神秘,是对外资料最少的一个组织,其内部成员更是秘中之秘,但只要七处登报,便是决定一座商业帝国的生死。
跟这个名称扯上关系就像阎王点卯,港城所有商业世家,没有哪一个不对其敬之畏之。
就算是猖狂如黄毛,听见这句话心里也咯噔一声,冷汗瞬间下来了。
他完全不敢细想,心里只一个念头,就是证明陆昀铮是在虚张声势:“你别以为你能吓到我,七处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你知道消息……
黄毛话虽如此,但已经完全是一副色厉内荏的紧张状态,忙不迭掏出手机,似乎想打电话求证,但手抖的手机都拿不住。
闫硝看着他从嚣张猖狂到颓然泄气,八成是已经从别处得了实锤,也跟着暗自心惊。
这个“七处”到底是何方神圣?
眼见着黄毛通完电话的脸色彻底灰败,像只斗败的公鸡。
面临牢狱的恐惧驱使他丢掉了脸面,态度转了个弯,对陆昀铮哭丧道:“陆二少,听你这话肯定认识七处的人,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陆昀铮没心情看他卖惨求饶,冷着脸耐心告罄的样子,黄毛对上他的眼神,不敢再多说,可求饶无果,病急乱投医盯上了一旁的闫硝。
“我我我好好向你道歉!林少爷对不起对不起!你帮我跟陆二少说说……”
闫硝猝不及防后退两步,还好他躲得快,差点就被黄毛扑上来抱大腿了。
小闹剧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一场大戏。
闫硝可不认为自己能对陆昀铮有多大影响力,他看了看陆昀铮,对方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只丢下了一句话:“别忘了你还有事没做。”
这下黄毛不仅要还闫硝那一身伤,过不了多久,大概就会上财经时报,后半辈子估计都要进去蹲着。
这出戏可谓是杀鸡儆猴。
那几个世家子弟心里炸开了锅,惊叹与疑虑并存,陆昀铮那破烂的名声流传太久,大家都以为能在他头上踩一脚。
但现在,众人一边惊叹陆昀铮居然跟那传说中的七处有关联,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疑惑,林家这位新少爷跟陆昀铮什么关系,能让他这么护着?
风暴中心的闫硝到现在反倒有点懵逼,他看着地上的黄毛发愣,就听见陆昀铮回头对他道:“愣着干嘛?把你的手包了去。”
“哦。”
闫硝下意识就应了声,他还从没见过这个状态的陆昀铮,一举一动威压甚重,让人不敢不照做。
直到跟着医护去处理完了手上的伤口,他才回过神来。
靠了,陆昀铮到底是啥人啊!
还那个七什么东西,听起来有点牛逼!
他就靠这个把那帮富家公子训得跟孙子似的,那往后自己要是犯点啥错,不得被他玩死!?
闫硝心里苦,当初签协议的时候,也没说这活可能性命不保啊!
经过这一遭,大病还没愈又受了惊吓,小黑已经在航空箱里累得睡着了,闫硝上了车,抱着失而复得的小狗开始思考人生。
他把小黑交给陆昀铮,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但安静下来后,闫硝慢慢回过味来,刚才陆昀铮那么做似乎是在……给他出头?
想到这,他悄悄看向车厢另一侧,陆昀铮正在通电话,似乎是在处理刚才那件事的后续。
等陆昀铮挂断,闫硝磨磨蹭蹭地向他求证。
陆昀铮烦躁地丢开手机,盯着他沉声道:“你是不是到现在也没点自觉,往后你和我利益绑定,他拳头打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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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扇在我脸上,你觉得我会置之不理?”
居然真的是在给他出头!?
闫硝其实有点懵,他不过就是帮忙照顾人的身份,充其量算个不太专业的保姆,怎么还能跟陆昀铮的脸面扯上关系呢?
但又仔细想了想,好像也可以说得通,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虽然他不是狗。
那这么看,他这个保姆当的似乎还有点地位呢?
但不论如何,被人罩着的感觉还是好的,闫硝心里一暖,真诚地笑了笑:“那还是谢谢你。”
那笑傻得晃眼,陆昀铮懒得看他,偏头按下了一点车窗,清凉的风灌了进来,吹动他的额角发丝。
闫硝想提醒他,感冒了就不要吹风,却被司机的话打断了思路,又向他确认了一遍目的地的地址。
是一家酒店的位置。
这一打岔,闫硝就忘了想说什么,却听见陆昀铮问他:“怎么总住酒店?你不回家?”
闫硝有点纳闷,陆昀铮怎么知道他“总”住酒店的?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不招待见吧,闫硝思考了一会,答道:“我才刚回来,跟家里都不是很熟,我在家住,他们也不自在。”
他说的委婉,陆昀铮却听出了言下之意,顿时嗤笑一声。
当初那对夫妇跟他谈婚事的时候,可是表现得很喜欢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现在看来到不知道是谁在说谎。
“既然不喜欢你,干嘛把你找回来。”陆昀铮沉沉地说。
闫硝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低头看了看睡觉的小黑,笑容有点无奈:“是啊,我也不知道。”
陆昀铮从后视镜里看过去,目光落在闫硝煞白的小脸上。
其实他早已见惯了这人示弱博同情的手段,但今天似乎有所不同,那句话里的无奈和无助太真实,竟一下让他分不清是博同情的伪装还是无法掩饰的本意。
又或者,两者都有?
陆昀铮盯着他看了一会,隐隐发觉哪里不对。
昏暗的灯光下,那张清爽稚气的脸上血气苍白,像是没有血色,白的不太正常,陆昀铮眼神慢慢盯上那人的腰,脸色倏然变得凝重。
闫硝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撩起了他的衣角,腰间猛地一凉,搞得他打了个哆嗦,他迷茫地直起腰来,动作牵扯到后腰的伤口,顿时疼得一缩脖子。
不仅疼,还好冷。
仿佛忽然被关进了冰窖里,闫硝下意识去拽自己的衣角,却被人把手拍开了。
他气呼呼地看过去,发现陆昀铮也在盯着他。
“这么大个口子,你是没感觉到还是不打算管?”陆昀铮的指尖沾着点点猩红,血迹黏腻,他指尖轻轻碾了碾,乍一看还挺吓人。
闫硝盯着他的手指,愣了:“我的吗?”
看他对伤口无知无觉的样子,陆昀铮没来由得气结,呛他一句:“不然是我的吗?”
随后直接对司机道:“掉头,去斐济。”
司机应声,转向前往斐济私立医院。
18. 第 18 章
闫硝回头,往后腰上摸了一把,发现他的外套下摆已经被血迹浸透了。
他当时只以为是撞到了,可能撞出了淤青才这么疼,后来伤口麻木已经感觉不出了,又有黑色外套遮着,居然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陆昀铮扯了几张纸巾,一把捂在他后腰上,按着伤口止血,手劲特别大。
闫硝可不敢劳驾他,自己接过去按着,黑暗中却和对方的手撞到了一起,他的指尖冰凉,覆在陆昀铮手背干燥温暖的皮肤上,对比异常明显。
秋末的天已经凉了,车内温度本就开得不低。
闫硝的手这么凉,是因为自身温度在流失,失血加失温让他的嘴唇苍白干燥,冷得缩成一团,眉眼间也失去往日的精气神。
看着他这副模样,陆昀铮心头蓦地多出了些难以名状的感觉,像是很轻很轻的刺痛,不仔细感受根本捕捉不到,且快的稍纵即逝。
这奇怪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陆昀铮动作顿了顿,立刻把手撤走,可指尖上的温热血迹好像会沸腾,灼热又刺眼,他冷下脸来,抽了张湿巾慢慢擦拭起来。
他的变化连闫硝都隐隐察觉到了,方才还情绪躁动的人,此刻突然噗得一下熄灭了,像蜡烛炸开了灯花,沉寂下去。
他以为陆昀铮是因为洁癖,在嫌恶手指上的血迹。
毕竟这人餐前餐后都坚持要用毛巾消毒,平时手指沾一点灰就受不了要擦手,现在沾了这满手的血,不得把手擦成敏感肌。
闫硝刚想说点什么,眼前突然一黑,兜头罩下来的外套还残留着一点身体的余温,浓郁的冷香强势霸道,瞬间钻进鼻息。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的衣服。
闫硝用干净的那只手把脑袋扒拉出来,悄悄往旁边看去。
陆昀铮身上只剩了一件黑色衬衫,没了外套遮盖,他上半身优秀的胸肌和上臂肌肉把衬衫撑出褶皱,领口散漫地敞着,再配上那张好看到张扬的脸,实打实透着股野性的气息。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昀铮眉宇间似乎多了点说不清的郁闷。
见他看着自己,陆昀铮眼神不悦地盯过来,语带嫌弃:“一股子血味,离我远点。”
虽然话很难听,但这件衣服的确能让闫硝暖和一点,他抓住衣领把自己裹紧,问了句废话:“你这样不冷吗?”
陆昀铮看也不看他:“管好你自己。”
行吧,毕竟拿人手短,闫硝体谅大少爷突如其来的郁闷时刻,闭上了嘴巴不再烦他。
好在他撞得不算严重,没有伤及内脏和骨头,到医院止血包扎后,又挂了一袋药水,闫硝身体底子好得离谱,方才还蔫了吧唧的人这就恢复了元气。
他一个人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还以为陆昀铮已经走了,毕竟他刚才在车上好像又把大少爷惹生气了。
没想到关助理等在门口,说他待会有事要去办,问闫硝能不能帮忙送陆昀铮回家。
这有什么能不能的,“五百万”一声令下,那还不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闫硝打开车门的时候,车内陈设已经换过一遍,清扫掉了他的血气,陆昀铮靠在颈枕上闭目养神,见到他之后,直接把他赶去了副驾驶,说暂时不想看见他。
闫硝暗骂一声,不想看见我还让我送你,你真会给自己找事!
他气势汹汹地坐上副驾,车子掉头往城郊湘山驶去。
晚星璀璨,别墅区幽静清冷。
闫硝打开陆昀铮那一侧的车门,想把他扶到轮椅上,却听见他在夜风里又咳了两声,这才想起被落在车里的外套。
但那外套染了血,再给人穿回去显然不合适。
“你等我一会,我进去给你拿外套。”
闫硝说完,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啪一下关上车门风风火火就跑了。
没过一会,他拿着件短款的风衣回来,看着陆昀铮穿上,才推着他经过院子进了家门。
刚进客厅,陆昀铮就推开了他的手:“行了。”
随后独自乘电梯上了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留。
背影十分潇洒,闫硝却是万分困惑,他挠了挠头,暗自腹诽,我是走是留你倒是给句话啊!
却见容姨迎上来,笑盈盈朝他道:“小硝来啦,少爷吩咐了准备晚饭,你有没有想吃的?”
“还有我的份吗?”闫硝有点惊讶。
容姨笑着说:“这是什么话,小关还说你受伤了,今晚得好好休息,我已经叫人把上次那间客房收拾好了,你吃好了就早点睡。”
所以……陆昀铮这是要让他留宿了?
刚才还说不想看见他,现在又让他住下,闫硝愤愤地想,他就没见过陆昀铮这么自相矛盾的人!
但活还是得干,闫硝主动问容姨要了感冒药,打算待会饭做好了一块给陆昀铮送上去。
这会司机已经把航空箱送进门,在客厅的角落里,摆着一个小一点的狗笼,大概是在宠物医院新买的,佣人正在整理新到的狗粮和零食。
看上去这栋房子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一个新成员了,闫硝终于放下了心。
小黑头一次进家门,又害怕又好奇,摇着小尾巴四处走走看看,被桌子底下窜出来的扫地机器人吓了一跳,倒在闫硝脚边嗷呜嗷呜地叫。
闫硝挠了挠它的肚皮,笑道:“吓死你了吧,这点胆子。”
“小硝?”容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容姨,这儿呢!”闫硝应声转头,看见容姨端过来一盅红枣参汤,看着就大补。
他赶忙起身接过来,容姨笑道:“饭前先把这个喝了,补气血的。”
闫硝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莫名其妙,容姨会这么做,肯定是受了某人的吩咐。
陆昀铮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行为,和他今天的脾气一样莫名其妙,难不成是在打点他,怪他干活不够卖力?
一盅热汤下肚,闫硝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你来之前,家里好久都没个动静了,这只小狗也是你劝少爷才同意养的吧。”容姨笑容慈祥,眼尾被笑意堆砌些褶皱,热情地握住了闫硝的手。
“昀铮从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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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冷惯了,几乎从不让别人留宿,他对你肯定是特别的,你能住进来真是太好了。”
闫硝看着容姨脸上欣慰的笑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这台词,这情景,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仿佛容姨是在说——
你是少爷带回家的第一个男人,好久没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
闫硝的脑补先把自己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才反应过来,这肯定是陆昀铮在收买人心。
资本家的小把戏罢了!
他才不会上当,闫硝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开始专注观察小黑的状态。
毕竟是野惯了的流浪狗,又是幼犬,还不会定点使用尿垫,到时候要是在家里乱拉乱尿,被陆昀铮这个洁癖丢出去了怎么办!
花了半个多小时,已经教会了小黑在尿垫上厕所,至于定时定点,以后应该还有机会继续教。
晚饭做好之后,闫硝端着准备好的托盘上楼敲响陆昀铮的卧室门。
房间里没有回音,闫硝拧开把手进去,房间里灯光昏暗,没看见人,却听见里间的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闫硝站在门口没往里走,只是敲了敲浴室门:“我把饭送来了,你好了没?要不要我帮你啊?”
水声没停,隔着门板穿出一道低沉的声音:“放下,你出去。”
“你别洗太久,当心感冒加重,餐盘里还有感冒药,你吃完饭记得吃啊。”闫硝扯着嗓子吼了句,里面没了回音。
算了,也不指望他会记得,不然一会再来提醒他算了。
闫硝端着餐盘放到外间的小桌上,一转身,却瞧见旁边立柜上倒着几个相框,他以为是不小心碰倒的,便走过去挨个扶起来。
却没想到,相框里放的,是陆昀铮的照片。
确切地说,是陆昀铮还年少时的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大概刚成年,那时他的身量已经极其可观,一身骑士服裹身,昂首牵着马匹,威风凛凛。
有一张是在骑马途中抓拍的,陆昀铮附身勒马,马头高高扬起,动作干净神气,他看向镜头的那个眼神,张扬凌厉,还没有学会如何收敛锋芒。
闫硝莫名想起今天在宠物医院走廊,和别人对峙的陆昀铮身上,依稀也有这样的气质。
原来他真的也喜欢骑马……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耳边咔哒一声,浴室的门开了。
开启的浴室门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块暖光,照亮了闫硝脚下的地毯。
他看着脚边模糊的人形影子,顿时有种偷窥别人秘密被发现的紧张感,抬头朝光源方向看去。
昏暗中只有浴室那一处区域亮起金光,陆昀铮背光站在门口,扶着一侧墙面,湿软的发丝散在额角,身上只穿了件缎面浴袍,腰带系的松松垮垮,胸前敞着大半。
闫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面对眼前的场景一瞬间有些怔愣,陆昀铮的身高的确非常扎眼,站在那就几乎将整个门框挡完了。
“看什么呢?你怎么还没走?”陆昀铮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19. 第 19 章
闫硝从怔愣中清醒,才看到陆昀铮手边的特制拐杖,瞬间开始质疑自己的智商,他刚才居然以为陆昀铮的腿好了!?
一定是刚才那些照片的锅,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可说是错觉,不如说是一种期待。
他好像有点期待陆昀铮康复之后的样子了……
“我看见相框倒了,就扶了一下。”闫硝尴尬地挠了挠头。
陆昀铮目光往桌上一瞥,眼神蓦地冷下来:“收起你那些泛滥的好心,放回去。”
原来不是碰倒的,是陆昀铮故意放倒的,闫硝默默地想,他们认识以来,陆昀铮绝口不提自己的伤情,就算外人以此攻击,他也表现得像是不在乎。
闫硝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在乎,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哦。”他又挨个把立起的相框放倒,余光看见陆昀铮慢悠悠自己挪到床边。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很利落,大概是身体其他部分的肌肉锻炼完全,竟让他的行动没有半点狼狈的感觉。
陆昀铮坐在床边,抬手要去解浴袍,却发现闫硝还待在那,正拿余光一下下瞄着他,不由得眉头皱了皱:“你打算看着我换衣服?”
“我带你回来可不是让你来看我的裸体,你忘了你是来干嘛的了?”陆昀铮撩了一下额前的湿发,问道。
闫硝差点就忘了,他说好要帮陆昀铮训教马匹和那只小狗还债的,但这话让他耳尖一红,赶忙摆手:“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帮我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陆昀铮语调轻缓,眼神暧昧:“帮我脱衣服?”
原本两个男人互相“坦诚相见”也没什么,大澡堂也不是没泡过,但闫硝被他的眼神一盯,莫名觉得气氛开始向异样的方向发展。
好像他多看一眼都是罪过一样。
他赶忙甩掉那些乱七八遭的念头,边往外走边道:“那什么,我去看看小狗拉屎了没,你吃完饭记得把药吃了!”
嘭一下把门关上,闫硝缓缓呼了口气。
陆昀铮那反应,不像是不悦被他看到行动不便的样子,反倒像是觉得他会对陆昀铮的裸体有非分之想!?
闫硝抬手摸了摸脸,暗自腹诽。
难道他长得很像变态吗?
照片的事就这样被打岔抛在了脑后,这晚闫硝没再见过陆昀铮,餐盘是容姨去收的,等他清理完小黑的狗笼,陆昀铮已经睡下了。
闫硝回房间给额头的淤青敷上药膏,看了看时间还不算太晚,他给医院的护工打了个电话,碰巧养母还没有睡下,断断续续跟他聊了一会。
自从他答应和林家的合作,林家介入治疗之后,医院在药品和医资上全都提了个档次,每回通话,闫硝都能感觉到她精神好了很多。
远方传来的好消息就像一剂强心针,让闫硝又恢复了满满的干劲。
他换上容姨准备好的睡衣上床躺下,发现这样会压到他后腰的伤口,反过来趴着,额头上的大包又会蹭到枕头上,怎么翻面都不舒服。
辗转反侧了一宿,终于一觉到了天亮。
清晨,闫硝被闹钟震起来。
搁在往常,闫硝肯定顶着一头鸡窝卷毛就出去了,但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他洗漱整理好自己的形象才下楼去。
客厅里早已经聚集了一波人,季元祁来找陆昀铮有事,在门口碰上了上门的家庭医生,几个人正在客厅沙发区低声交谈。
季元祁喝着容姨给的早茶,刚想回头问问陆昀铮起了没,一转头,视线对上正好从楼梯上下来的闫硝,没忍住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居然有人从穿着睡衣从陆昀铮的私人区域出来!?
他呛了好几声,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居然冒出了一句:“我去,陆昀铮和你同居了!?”
闫硝差点被雷得台阶踩空,栽到地上去,虽然他不认识眼前这位,但这误会是不是有点大了?
“我只是暂住,虽然不知道会住到什么时候。”闫硝谨慎解释道,他猜眼前这位不是陆昀铮的朋友就是亲人,总之肯定是身份亲密的人,以后肯定会常打交道。
闫硝索性自我介绍了一下,随后对季元祁笑了笑:“他这段时间不是腿脚不太方便嘛,住在一起我也好照顾他,哦对了,您是陆先生的……?”
他这番话说的即官方又私人,莫名说出了家中另一个主人的即视感,但闫硝对此全然不知。
季元祁嘴角抽了抽,暗道这还不是同居!
在他听来,闫硝这刚见面就自报家门划出界限的行为,实在是有点不动声色却敲山震虎的即视感!
“我姓季,季元祁,是昀铮的……呃,朋友。”他说着说着就有点底气不足,可又突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自己才是外人的错觉!
闫硝礼貌地上前问好,他那一口大白牙的招牌笑容露出来,跟那天在俱乐部湿淋淋的样子反差巨大。
季元祁配合着笑了笑,顿时觉得世界好荒谬,当初是谁说的死也不可能住一起呢?说好的只是没有感情的合作呢?
这就让人登堂入室了!?
有没有点出息啊!
心里对兄弟进行了一番恶意揣测后,季元祁问起陆昀铮在哪,容姨正好过来,说他早上还没出过房门,大概是还没起。
陆昀铮一向有早起晨练的习惯,虽然受伤之后就取消了晨练的计划,但早起的习惯一直保留下来,现在的还没醒的情况并不常见。
况且家庭医生上门的时间早就定好,现在却早已过了约定时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谁也没主动提要去叫陆昀铮起床的事,闫硝感受到寂静的氛围,却没看懂这寂静背后的原因。
他直接胸脯一拍就去了,这种活肯定是要他这个保姆来啊!
看着闫硝壮志雄心的背影,季元祁悄悄问容姨:“姨,他们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吗?陆昀铮在他面前竟然没有起床气?”
容姨笑了笑:“小硝刚住进来,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少爷都允许他带宠物回来了,他对小硝肯定是不一般。”
“宠物!?”季元祁的震惊翻倍。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震惊,刚睡醒的小黑狗从笼子跑来出来。
小短腿扑棱扑棱跑到他跟前,凶巴巴地叫了几声,把他当成了自己领地的陌生人,开始毫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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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咬季元祁的裤脚。
他从震惊中回过味来,心里默默道,兄弟,这才几天啊?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二楼走廊,阳光从过道尽头的窗外照进来,落在闫硝肩头一片斑驳的树影。
他在门口敲了一分钟的门,没有人应,看来是真没醒。
闫硝轻轻推开房门,猫着腰钻进去,意识到这样很像个蠢蠢欲动的小偷之后,他赶紧直起身子,让自己看起来大方从容一点。
“陆昀铮?”
入目是一片漆黑,窗帘的遮光性好到离谱,几乎透不进一点光线,只在墙角露出一道狭长的光线,外间尚且有大门外透进的阳光,走到里间后,暗到甚至无法判断屋内的情况。
闫硝又叫了几声陆昀铮的名字,摸索着磕磕绊绊找床在哪。
好在他逐渐适应了屋内的亮度,顺着陆昀铮丢在床头柜上的夜光手表找到他人在哪。
凑近一看,这人带着眼罩和耳塞,还在沉沉睡着,这种几乎完全隔绝了外界的睡觉方式,怪不得怎么叫他都听不见。
畏光畏声是神经衰弱的表现,对于这种人来说,睡眠是很难得的。
闫硝在床边弯下腰,看着微微侧躺着的人,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个男人如此温和沉静的时候,看不见那双利刃一样的眼睛,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瘦削的面颊被微微挤出一点脸颊肉,给人一种很好接近的错觉。
想起楼下还有人在等着,闫硝只好轻轻拍了拍陆昀铮的肩,继续小声喊他的名字。
拍了没两下,闫硝的手腕猛地被握住,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陡然向前扑过去,天旋地转之间,闫硝被人一把按进了枕头里。
!!!
什么好接近!都他妈是错觉!!
闫硝被人用一个利索的擒拿姿势按在床上,鼻息间全是陆昀铮身上沐浴液的味道。
这是被当成什么刺客杀手了吗!?
他尚能活动的那只手胡乱拍着床单,奋力喊道:“是我啊!是我!”
这个姿势看不见身后的情况,闫硝只能感觉到,陆昀铮的膝盖正抵在他腰间,背后的人突然附身,耳后响起一道沉哑的声音,语带质问:“谁让你进来的?”
这声音比昨晚听着还要哑很多,闫硝挣动了几下,突然扯到腰间伤口,嘶一声抽气:“你先让我起来行不行,我的腰……”
他话音没落,居然被陆昀铮拎狗仔一样提溜起来翻了个面,摔在柔软的床垫上。
不疼,但挺懵的。
他抬起头,看见陆昀铮抬手扯掉了眼罩,随手丢在地上,一双眼睛里攻击性满满,手上仍使劲压着他,整个人都警惕得很。
难不成是睡懵了没认出他来?
“季先生和医生都在客厅等着呢,我是来叫你起床的。”闫硝赶忙解释道。
陆昀铮盯着他半晌,冷哼一声,凉凉道:“你进出我房门倒是随便。”
他毫不客气地说:“出去,以后没我允许不准进来,也别在我睡觉的时候碰我。”
闫硝也挺想出去的,因为他们现在的姿势实在是有点……
20. 第 20 章
身上的人一手撑在他耳边的床垫上,另一只手横在他胸前压着,再往下看,大概因为陆昀铮有一条腿使不上力气,两个人除了上半身隔了半个人的距离,下半身几乎贴在一起。
对方身上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被彼此捕捉。
闫硝呼吸顿时一滞。
如果不是昨晚陆昀铮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肯定不会瞎想。
但是现在……
二人相接触的地方皮肤滚烫,无论是陆昀铮握着他胳膊的掌心,还是……别的地方,都烫得近乎不正常。
“你,你压着我,我也起不来啊。”闫硝磕磕巴巴道。
他简直既崩溃又无奈,面对这个伤患又不好使劲推开,怕陆昀铮脆弱的伤腿再因为自己多残几个月。
可是,这也太糟糕了!
闫硝胳膊肘撑住床垫就开始往外蹭,试图逃离这尴尬的境地,可刚往上蹭了半截,就听见身上的人呼吸重了重。
他跟着一顿,下半身似乎顶到了什么东西,睡衣布料单薄,哪怕隔着两层,传来的触感和温度依然清晰……
闫硝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
他眨了眨眼,暗暗吞了下口水,朝身上的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那什么,都是男的,别在意哈。”
即使灯光昏暗,他依旧清楚地看到陆昀铮脸上沉寂的表情,眉头皱得死紧,眼睫轻轻颤动,瞪着他的眼神愈加恐怖。
仿佛能就着这个姿势,趴到他身上一口咬死他!
“我我我现在就扶你起来!”
闫硝赶忙把自己从陆昀铮身下拔出来,扶着他的胳膊把人推坐起来。
这该死的尴尬氛围一定是因为周围乌漆嘛黑的环境,闫硝坚定地想。
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迅速研究了一下床头的壁灯,想要点亮灯光以缓解这令人抓狂的尴尬。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这么不知羞耻。
扑通。
扑通。
跳得乱七八糟。
陆昀铮呼出一口气灼热的气,一把将薄被拽过来盖在身上,满头黑线地盯着闫硝,他本就夜盲看不清,这人还要莽莽撞撞来撩火,蹭出了他一肚子气。
正想发作,模糊中却看见那人找不到壁灯开关,急得在原地打转。
那焦头烂额的模样,紧抿在一起的嘴唇,再配上额头一块青紫的痕迹,仿佛是一剂消火良药,直接让他气得想笑。
闫硝越急就越找不到开关,无意识的开始咬嘴唇上的软肉,没轻没重地给嘴唇上咬出了一个血口。
这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在壁灯一侧挥了挥,暖黄色灯光瞬间打在闫硝脸上,环形灯带绕着房间逐渐亮起,顷刻点亮了屋内的黑暗。
闫硝不禁暗骂,天杀的有钱人,整这么智能的玩意做什么!
它只是一个壁灯啊!
他回过头来,看见陆昀铮靠坐在床头上,薄被盖在他小腹之下,手背抵着眼睛,像是连看他一眼都吝啬,低骂道:“滚出去。”
这句骂压根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反倒带着点说不清的疲惫与无奈。
闫硝缓缓把目光落在他小腹附近,那薄被遮盖的地方,探究地看了几眼,顿时猜到了什么,该不会是……
可转而又反应过来,他盯着人家那里看什么!
陆昀铮的呼吸略微急促,额头和脖颈都泛着异常的绯红,他偏头低咳了两声,听着比昨天更严重了,再加上方才接触到的滚烫的温度,种种细节都指向了一种可能——
闫硝一拍大腿,操!他刚才想什么呢!
陆昀铮这是发烧了啊!
他赶紧拿手背试了试陆昀铮额头的温度,果然热得烫手,度数应该还不低,他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来,就被人拍开了。
闫硝也不在意,他推了推陆昀铮:“你发烧了!还能不能起来了?不然我把医生叫上来吧。”
“不要,”陆昀铮他按了按被吵得突突跳的眉心,哑声道,“给我找件外套,我下去。”
闫硝一刻也不耽误地照办,片刻之后,他推着陆昀铮乘电梯去到客厅。
医生已经将器械准备好,要对陆昀铮骨折的腿部进行定期检查,以此判断恢复进度,制定下一阶段的疗养方案。
一听说陆昀铮发了高热,医生脸色都紧张起来,生怕是断裂处的骨骼没有长好,引起什么并发症,好在诊断过后发现只是受凉导致喉咙发炎。
医生立刻电话通知让人送来药品,准备先给陆昀铮输液让体温降下来,再进行其他检查。
打上输液针以后,容姨引着医生带来的人去别处休息,客厅安静下来。
尾巴甩个不停的小狗在地毯上转悠,小爪子在陆昀铮的冰丝睡裤上胡乱抓刨,他垂着眼抬脚踢了踢,小狗翻倒后锲而不舍地爬起来,爬上沙发继续抓他的睡衣。
凶巴巴地模样可与昨天判若两狗,陆昀铮拎住这小玩意的后脖颈,本想把它丢下去,却蓦地想起昨晚……
闫硝在混乱与疼痛之间,仍然死死护着小狗笼不撒手,那宝贝的样子,小狗过得不好他说不定还会掉眼泪吧。
陆昀铮把狗放下,挠了挠它的下巴颏。
季元祁在一边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指了指狗:“你的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别致了?这要品相没品相,要血统没血统。”
“关爱流浪动物,懂不懂?”陆昀铮随口道,“我还给它买了支救助基金,如果你入股的话,可以定期收到它的成长照片。”
“……”
季元祁无语凝噎,他怎么觉得陆昀铮的语气似乎是在……炫耀?
“还是算了,这种福气还是你自己享受吧。”季元祁讪讪地摆摆手说道。
正好闫硝抱着几个抱枕从楼上下来,他调整了沙发靠背的角度,又把抱枕塞到陆昀铮悬空的后颈后面,拿起容姨备好的毛毯细心给人盖好。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看得季元祁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欲言又止。
药液冰凉。
打进血管里没多久,陆昀铮的手就凉透了,他被体内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烧得心烦意燥,看什么都不顺眼。
闫硝端了杯热水放在陆昀铮手边,就打算撤了,他以为陆昀铮跟季元祁会有话说,需要他回避。
可看着他扭头就走连句话也不留的背影,陆昀铮没来由的起了股陌生情绪,说不上是埋怨还是委屈,但就是不太舒服。
闫硝走出去没两步,就听见陆昀铮倦怠的声音叫住他:“你去哪儿?”
他懵懵地回身:“还有事吗?”
“冷。”
陆昀铮晃了晃正在输液的手,他鼻息烧得滚烫,嘴唇也干涩,声音都跟着带了点暖调。
“是毛毯太薄了吗?”闫硝走回来,附身正要摸上毯子。
高烧不仅把陆昀铮的皮肤烧得滚烫,还把他的神经都灼得更敏感了,他看着闫硝直愣愣过来却忽略了自己的手,顿觉他好没眼力劲一人!
陆昀铮盯着他,语气加重了些:“手冷。”
闫硝动作一顿,恍然大悟。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陆昀铮这语气黏黏糊糊的。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陆昀铮输着液的指尖就碰了碰他手背,冰凉的温度贴上来,的确冷得惊人。
大概是药水太凉又输得太快了,闫硝下意识回了句:“那我给你暖暖?”
嘴比脑子快也就算了,手也比脑子跑得快,等闫硝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蹲在沙发边,把陆昀铮的手捂在掌心里了。
方才还冷得要死的手顷刻被温暖包裹,陆昀铮先是怔了怔,继而盯着闫硝傻愣的脸哂笑一声:“你昨天真把脑子撞坏了?去找容姨拿暖贴来。”
嘴上说的毒,可手上动作却不见有半分抵触,静静享受着那双手带来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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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温度就撤走了。
皮肤再度暴露在空气中,比方才更冷了,仿佛仅有的一点温度都被那双离开的手带走,陆昀铮瞥了瞥自己的手,眉头微皱。
闫硝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应了声就转身去了,他怀疑陆昀铮说的可能是对的,他可能真的把脑子撞坏了。
不然今天怎么会接二连三碰上这种令人尴尬的局面!
陆昀铮恹恹的目光追着离开的人,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转角,他视线回落到输液的那只手上,却突然猛地回过味来,暗骂一声。
他的脑子被烧短路了吗?
刚才为什么会突然生出一种,不想放人走的冲动?
耳边突然传来一串“啧啧”声,陆昀铮偏头,就看见季元祁看着他,一边啧啧一边摇头,他轻嗤一声:“舌头抽筋了就闭上嘴歇歇。”
“去你的!别转移话题。”季元祁坐起身,下巴指了指闫硝离开的方向,“你们什么时候同居的?”
“什么同居?”
陆昀铮端着杯子灌了口热水,瞥他一眼,眼神流转间,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尾音上挑反问道:“他跟你说的?”
这个“他”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但陆昀铮这问题问的,这事似乎有隐情啊,季元祁笑了笑,八卦地说道:“昨天你把郭家那个草包修理一顿,这事我可听说了。”
“你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居然能梅开二度,还差点自曝了身份,这是你计划里的一环,还是真情实感啊?”
他这话里存了半分揶揄半分八卦,先不说闫硝刚才那忙前忙后的上心程度有多可疑,就他兄弟这幅乐在其中的态度就更诡异了。
不问清楚,季元祁实在好奇。
陆昀铮撩起眼皮,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问的什么蠢问题?”
“闫硝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能让你产生这种低智的疑问?”他嗓子又干又疼,话说多了这火就从喉咙窜上了脑子。
季元祁抓住了对话漏洞,慢慢问:“闫……硝?”
陆昀铮顿了顿,又恢复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语气不屑:“他以前的名字。”
“他以前的名字你都叫得这么顺口了!?”季元祁故作惊讶。
陆昀铮白了他一眼。
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凉凉地说:“你没救了。”
“那我不瞎猜了,你说?”
“他欠我钱,来给我干活还债罢了。”
“欠你多少?”
“十五万八。”
“十……”季元祁这次是真的惊讶,“你在后面加俩零我还相信!林家不是挺宝贝他的么,十五万都拿不出来?他是不是故意找借口想跟你……”
他话没说完,直接噎在了嘴里。
陆昀铮狐疑地睁开眼,就见闫硝抱着个暖手宝走过来:“暖贴不如这个好使的,放一会就暖了。”
闫硝压根没听见这俩人议论了什么,他把陆昀铮的手轻轻挪到暖袋上,又把一条法兰绒的毛巾叠好,盖在他的手背上。
暖袋的温度的确比手温高多了,陆昀铮低头看了眼,毛茸茸的隔热布套顶着一只丑萌丑萌的卷毛狗头,那深棕色的毛发跟闫硝的发色简直有八分像。
闫硝看着陆昀铮不太赞同的眼神,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你别看它长得丑,有用就行啊。”
笑起来就更像了,简直如出一辙的蠢,陆昀铮哼笑一声,沉默着没说话,泛着红晕的脸颊上表情冷淡。
他不是没听懂季元祁那欲言又止里的弦外之音,闫硝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带着目的,这一点陆昀铮从未怀疑过。
但现在让他游移的是,那人除了接近他撩拨他之外,没有向他索要过任何利好林家或是他自己的条件。
是狐狸尾巴藏得太好,还没来得及,还是……
根本就对他另有所图?
21. 第 21 章
两小时后,陆昀铮与季元祁谈完正事,医生适时来给他撤掉了输液针,又量了□□温,确定降到38度以下,勉强可以做身体检查。
话说得有点多,陆昀铮的嗓子简直要冒烟。
他仰躺着休息,喉口发堵,难受得清了清嗓子,又带出几声咳嗽。
抬手去桌上摸索了半天,睁眼后发现他的水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季元祁推到一边去了,他声音低哑:“给我倒点水。”
正激情在手游里拼杀的好友,压根没听见他的求助,他暗骂了声,费劲地坐起身自给自足。
以往这个时候不待他开口,只是听见他的咳嗽声,某人就会十分贴心地把水递过来了。
哪还用得着他这么狼狈……
季元祁耳朵不好使,眼神还是有的,余光见病患起身自己倒水,连忙起身抢杯子,用桌上的水壶给陆昀铮倒了杯水。
凉水,拔凉拔凉的。
陆昀铮抿唇不语,没有接。
环视一圈找不到人,他滚烫的心头竟弥漫出一点疑似委屈的心情,看也没看水杯一眼,问道:“闫硝呢?他去哪了?”
“怎么不是他倒的你还不喝了,真给你惯坏了啊!”季元祁吐槽着把水杯放下。
这会儿闫硝刚牵着小黑从花园里回来。
精力旺盛的小黑狗在草地上滚了几圈,粘了一脑袋土和草,往玄关的地板上一站就要开始抖毛,这架势绝对会抖得满地都是。
那还了得!
闫硝眼疾手快拎起狗崽子放到门外,教育了一会儿,让小黑学会进门前把自己身上抖干净。
又带上清洁手套给小黑的爪子擦完灰,就这么耽误了一会,再来到客厅,医生的检查已经做完了。
他刚踩上沙发区的地毯,突然接收到陆昀铮带着哀怨的眼神,任凭医生在一旁汇报检查报告,陆昀铮的眼神始终盯着他。
又怎么了啊,我的大少爷!
但闫硝比较关心他的恢复情况,只好先干正事,在盯视中紧张地听完了医生的总结。
一回头,陆昀铮怀里抱着抱枕,眼神像要把他盯穿:“你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我……遛狗啊。”闫硝被盯得莫名其妙,瞥见陆昀铮干涩的嘴唇,顺手就去厨房里端来了容姨熬的润肺汤。
小心盛了一碗,又在滚烫的汤碗下垫了一块小方巾隔热,递了过去。
陆昀铮抱着第一件事不是喝,而是看向季元祁,挑了挑眉:“还热着呢,你要不要?”
他特意加重了热这个字,好像是在对季元祁方才给他倒凉水的控诉,又像是在炫耀。
季元祁脑袋顶上冒了三个大问号,他兄弟什么时候这么智障了?
好在陆昀铮恢复得还不错,骨折部位的肌肉神经已经恢复正常功能,往后可以在看护下小幅度短时间地站立和行走,但这主要是为了防止小腿不运动,时间长了造成肌肉萎缩。
也就是说,陆昀铮暂时还是离不开轮椅。
但医生提出了新方案,会尽快为陆昀铮定做一副机械外骨骼,可以帮助他在不借助外力时,自主进行腿部活动,搭配轮椅一起使用,直到完全康复为止。
闫硝一直没机会了解,陆昀铮的腿伤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他的恢复进度直接影响到,自己何时才能离开这里回归正常生活。
所以医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闫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追了出去。
他在花园里追上了医生,向他打听陆昀铮还要多久才能彻底恢复,两人在凉亭里对话时,没注意到有人从旁经过,在矮树边站着旁听了一会才离开。
午饭过后,关助理上门送来了文件,被陆昀铮叫去书房谈事。
闫硝则跟着佣人去了别墅后区,他属实没想到,陆昀铮会在这种半山开辟一块草地,用作养马场,而且规模还不小。
马术俱乐部派车将战斧送了过来,闫硝直接接手了,他花了半下午熟悉这个马场管理团队的经营模式,又带着战斧去到它的新马舍。
马舍里铺了厚厚一层稻壳和材质特殊的垫料,闫硝瞬间就明白,这是为了照顾战斧的伤腿。
很显然,陆昀铮对它很重视,他的确很爱护自己的马。
闫硝不禁笑着摸了摸战斧的侧颊,小声喃喃道:“你小子有福啦!”
可他恍然想起在俱乐部对陆昀铮的质问,现在才后知后觉那究竟有多冒犯,假如真的是不认识的甲方站在那,他那番话绝对会给俱乐部带来麻烦。
陆昀铮没有怪罪他失言,大概是理解他对马匹的担忧。
其实他这个人也挺好的,闫硝无端地冒出这么个想法,除了有些少爷脾气之外,至少心地善良。
别墅书房。
陆昀铮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捏了捏喉结下方发烫的皮肤,他的体温虽然已经降至正常,但喉咙依旧不太舒服。
方才刚结束一个线上会议,尽管已经在会议过程中惜字如金,避免多说话,但三个小时下来,他沙哑的嗓音似乎更严重了,喉咙口像有刀子在割。
连关助理都听不下去了,思索后道:“老板,不然我把明后天的日程推后吧?你这样也……”
“不用。”陆昀铮能省则省,没有多解释。
手机铃声响起后,他本想直接挂掉,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但看到来电的是季元祁,到底还是接了。
“说。”他直接道。
“呦,这才半天,你怎么哑成这样了?”电话那头大惊小怪道。
陆昀铮声音毫无起伏:“挂了。”
“等!”
季元祁迅速切入正题:“你猜我从你家走的时候看见什么了?你那个未婚夫!他拦住医生打听你的伤情,还问了很多护理的问题,记得很仔细,我看他还挺认真的。”
“所以?”陆昀铮放松地靠上座椅,钢笔在手上转了一圈,望向夕阳西斜的窗外。
“所以我觉得他对你有点太上心了,如果排除在做戏,只有一种可能……”季元祁故意卖了个关子,他以为自己说到这,陆昀铮肯定懂了,可那头半天都没有回声。
他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哎呀,他喜欢你啊!”
啪嗒一声,钢笔掉落。
笔尖迸出了墨水,在白纸上溅出一道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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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墨痕。
书房窗外正对着后院草场,窗口被赤红的枫树叶遮了小半,枝叶掩映的缝隙间,陆昀铮看见草场上正在遛一匹黑马的人。
他的马房里以棕马与白马为主,战斧是第一匹黑色的马,毛发黑亮四蹄踏雪,四只蹄子上生长着均匀的白。
现在正在遛战斧的人,只可能是他……
目光顿了顿,陆昀铮抬手拉开了窗户,无遮无拦地看着几十米外的一人一马。
耳边是季元祁锲而不舍的絮叨:“后来他问医生,你的腿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影响以后的活动,我以为他是觉得你的伤会成为拖累……”
不怪季元祁这样觉得,陆昀铮刚出事进了抢救室那会儿,整个陆家都乱了。
每个人脸上都紧张万分,分不清是怕他活还是怕他死。
陆昀铮醒来后,发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总是高高在上的狮子被众人发现他也可以被击垮,就仿佛遮盖黑暗的幕布剖开了一角。
那些以前恭维他的,有些开始避之不及,那些以前畏惧他的,渐渐开始露出獠牙。
陆昀铮觉得有趣,也许他将这种状态延长放大,还能看到更多“不同”,顺便揪出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对手。
但……
闫硝是第一个,没有上来就对他的处境怜悯哀叹,或是加以嘲讽的人。
那个人似乎笃定他会好,并愿意为了让他“好”而付出努力。
“但他居然说,是担心你以后不能再自如地骑马了,他怎么知道你迷恋马术的?还有……”
季元祁的滔滔不绝仍在继续,陆昀铮却走神了,他看着一人一马走进一片树叶里,不见了踪影,居然鬼使神差抬起手揪下那片红叶,随手扔在了桌上。
是喜欢吗?
陆昀铮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人影,眉头微挑,眼睛里带着探寻与玩味的光亮,记忆开始溯洄,脑海里淡定检索两人过往的相处,理性地评估这个可能性。
从见面之初,闫硝就热情殷勤,处处周到,恨不得当个缀在他身后的尾巴,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就能牵动对方的喜怒,更何况那人今早还溜进他房间……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某种藏不住心事的犬类,澄澈干净,时常含着一包水一样瞧着他。
生在这个位置,陆昀铮自小得到的爱慕与青睐已经无法计数,他在这些追捧中早已麻木。
但对闫硝,他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可能。
指尖捻着枫叶的细梗,陆昀铮薄唇紧抿,思绪豁然开朗,上翘的嘴角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心情如何。
季元祁给自己的话做了个总结:“天呐,说得我都要相信爱情了,你觉得呢?”
陆昀铮低哑的嗓音开口,轻哼了声:“你应该去写爱情小说,这么能联想,保不齐真的会卖座。”
听他这毫不在意的语气,对面笑骂了句,大叫:“我这么上心都是为了谁?你这次要是结个婚再被缠上了,离不掉你就等着哭吧!”
被捏在食指与拇指间的枫叶竖起,像拨浪鼓一样转了几圈,陆昀铮余光瞥着草场,低笑道:“你觉得可能吗?”
22. 第 22 章
陆昀铮说完,也不管季元祁又叫唤了些什么,直接利索地挂断。
余光里,草场上已经没人了,方才遛马的人早就牵着马回了马舍。
陆昀铮收回目光,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喉间低咳了声,对整理好文件将要离开的关助理道:“告诉容姨,我喉咙不舒服,做点润喉的汤送上来吧。”
“好的。”关助理带上门出去了。
他下楼时,正好碰见刚回来的闫硝,关助理把陆昀铮的话传达给容姨之后,果不其然——
闫硝很积极地表示要帮忙。
他帮容姨削了几个白胖的雪梨,等汤炖好盛进汤盅里,就端着托盘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
声音隔着门传出来,其中的沙哑还听不太真切,闫硝单手推开门,看了看堆满东西无处下脚的书桌,问他:“我还是给你放在小桌上吧,你过来喝。”
“不想动。”陆昀铮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这回他嗓音里仿佛混着砂石一般的哑,明晃晃钻进闫硝的耳朵里,听得人难受得也想跟着清一清嗓子。
闫硝看了看他的脸色,红晕倒是褪下去了,就是嘴唇依旧带着病态的干涩。
“是还难受吗?”他习惯性问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陆昀铮拖着沙哑的尾音,幽怨的眼神瞥着他:“你都听不出来我嗓子不舒服吗?别让我多说话。”
那眼神,好像在埋怨自己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简直无理取闹!
闫硝有亿点无语,但他不想跟病人计较,决定退而求其次:“你桌上放不下了,我盛一碗给你吧。”
陆昀铮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看着闫硝动作轻悄悄地把托盘放下,仔细盛了一碗汤端过来,就搁在他手边。
“容姨说你不吃枸杞,但放了枸杞功效好,我已经给你挑出来了。”闫硝说道。
他看着陆昀铮,陆昀铮也看着他,那双窄长锐利的眼睛深邃幽暗,很擅长掩藏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闫硝懵懵地眨眨眼。
这不说话是啥意思?
等我给他吹吹吗?
“怎么了?”闫硝试探着问。
陆昀铮看着面前那张棱角柔和的脸,心境已与从前大不同,圆钝的五官与灵动的眼睛共同组合出一副疑惑表情,那份天然的懵懂好像不经意间抛出的鱼钩。
带着引诱,扫得人心里发痒。
如果这真的是闫硝刻意为之的一种“诱惑”,想以此释放魅力信号,那简直段位太低了,他八成要孤独终老一辈子。
陆昀铮毫不客气地品评完,刚想转头,视线却被对方额头的青痕吸引。
“看着淤青倒是消了不少,”他皱起眉,坐起身子抬手扒拉了两下闫硝额前的刘海,“就是怎么还肿着?”
落地书柜的反光镜面映照出闫硝挺拔的身影,他转头透过反光看见自己额头的青紫,那里原本被他用卷曲稍长的刘海遮住了,这会刘海散开露出伤痕,的确有点吓人。
“医生开的药膏挺管用的,也不可能一下就好了啊。”闫硝道。
“能不好用?我托人拿的配置药,市面上买不到。”陆昀铮眼神里的光熠熠发亮,有些骄傲。
“也就是你蠢得不知道叫人,站在那上赶着挨揍,往后碰到这种事敢不告诉我,你就等着吧。”
话是不好听,但倒是好意,闫硝笑了笑:“知道了。”
他下意识就想抬手摸一摸额头,手刚抬到一半,就被陆昀铮半路截住,对方不轻不重地打开了他的手。
像是对他有点无语,问道:“不知道手上有细菌,嫌它好得不够慢是不是?”
闫硝莫名其妙挨了几顿训,也有点撑不住,他悄悄揉按几下火辣辣的手背,垂头朝向背对陆昀铮的方向,狠狠撇了撇嘴。
再转过脸来,还是一副春风和煦的职业微笑。
“晚饭后找容姨要冰袋敷一下,明天我会让人再配一副活血的药贴送过来。”陆昀铮自顾自地安排着。
这会倒不说自己喉咙不舒服要少言了!
闫硝暗自喃喃,接着就听见对方做了结语:“三天后要是还带着,回了老宅让人看见,他们大概会以为是我干的。”
陆昀铮语带戏谑,手上随意搅动着热气腾腾的糖梨羹。
闫硝却有点懵:“什么……回老宅?”
“林家没跟你说?”陆昀铮迟疑地瞥了他一眼,那张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
按理说订婚这种大事,就林家对这次联姻谨小慎微的态度,怎么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跟闫硝通气。
难道他们家里又闹矛盾了?
“就是陆家长辈居住的地方,这周末两家要见面,聊聊我和你的事,爷爷这次也想见见你。”陆昀铮简短总结完,就不再理他,开始将梨汤往口中送。
独留闫硝一个人原地懵逼,这是什么意思?他一个保姆,怎么还登堂入室要见长辈了?
难道是要……当面考察他的“业务能力”!?
闫硝被这想法一惊,瞬间开始紧张了,这跟期中考核业绩评定有什么区别!
万一陆家的长辈要是不满意,给他一个不及格,传到他那至今没见过几面的爹妈耳朵里,这五百万说不定得打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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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硝大脑疯狂运转了半天,认定自己得先发制人,这几天再卖力一点,至少先把这个“考评”糊弄过去。
他看向陆昀铮,语气坚定地保证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表现。”
看他那副信誓旦旦的表情,陆昀铮就知道他肯定已经想好新花招了。
也罢,反正面对祖家那些有八百个反对理由等着他的难缠长辈,他确实要和闫硝演演戏才好堵住他们的嘴。
他没说话,低头慢慢喝掉了小半碗梨汤。
滚烫的碗壁把陆昀铮的指尖熏得通红,闫硝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常年跟马打交道,他的手指上还有零零星星的薄茧和疤痕,跟陆昀铮的手简直差别巨大。
两相对比之下,闫硝不由叹了口气,陆昀铮这皮肤也太嫩了点,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大少爷既然这么娇生惯养,那之后连着两天密不透风的工作安排和高强度发言,还不得折磨死他?
闫硝暗自腹诽,这事也是他从关助理那听来的。
关助理很有职业操守,跟他说话点到即止,不透露任何工作内容,但把对陆昀铮病情的担忧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他。
仿佛他能有办法解决一样……
等等……这说不定是在暗示他,提前考验他的工作积极性!?
他站在一边出神地思考,视线无意识地盯着一处没动,被这道视线长久注视的陆昀铮不耐烦了,偏过头去,循着闫硝的视线找到目光落点,看见了自己捧着汤碗的手。
不都是五根手指头,有什么好看的,看这么出神?
陆昀铮撂下碗,抬手挥了挥,见闫硝目光仍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反应。
他握拳敲了敲桌面:“回神了,想什么呢?”
闫硝心中冒出一记,一拍手道:“我想到了。”
“什么?”陆昀铮道。
“怎么缓解你的喉咙痛啊!”
闫硝走过来,有些兴奋道:“你知道揪痧吗?跟刮痧一样的原理,对嗓子疼很有用,能好得快一点。”
这还是他跟医院的护工大姐学来的方法,每次喉咙痛都百试不爽。
他拿自己的脖子示范了一下,微仰起头露出细瘦的脖颈,二指曲起在咽喉处的皮肤上揪了几下。
也不知道是他劲大还是皮肤不禁折腾,没两下喉结下方的皮肤就开始泛红,比他手上的皮肤脆弱多了。
这种按一按就留痕的皮肤,很容易激起人心底隐秘的劣性,幻想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陆昀铮盯着那一抹红痕,喉结滑了滑,嗓音低哑:“你从哪学来的旁门左道?”
23. 第 23 章
“不是旁门左道,我自己试过很多次了,只要找准穴位就没问题。”闫硝像个推销商人,卖力吆喝着自己的治病良方。
他怂恿陆昀铮:“试试嘛,你明后几天不是要主持会议什么的,说多了话肯定要难受。”
“你对我的行程安排倒是了解。”陆昀铮不冷不热道。
不过闫硝这话确实直戳他的痛点,虽然陆昀铮没有同意关助理把行程推后,但敬业之心和因咽痛起的烦躁心情一点也不冲突。
“位置在哪?”
陆昀铮问得随意,他倒也不是真想试,只是单纯有点好奇,好奇闫硝会怎么教他。
闫硝撑着办公桌微微倾身,靠近看着陆昀铮的脖颈,下意识道:“你头抬起来点。”
他要求的语气太过自然,因为靠得近,声音也不大,尾音都化作了气音。
陆昀铮没跟他计较,大大方方抬起头,露出最平常却也最私密的部位,眼帘垂着,探寻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闫硝,仿佛瞄准猎物的鹰隼,丝毫不错过对方一举一动的变化。
闫硝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视线攻击,手指隔空在他咽喉处比划了一下:“就是这。”
“当我下巴上长眼了吗?”陆昀铮的声音带着低沉沙哑的笑意,掺杂了点似有若无嘲弄,好像在笑他蠢一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闫硝心中咋舌,暗道这不是怕你觉得我非礼你嘛!
下一秒,他就把指尖落下去,在陆昀铮的喉结处轻点两下。
指尖的触碰好像蜻蜓点水,触感微凉,陆昀铮喉结一滚,感觉到指尖慢慢下滑,在他喉结附近来回走了两圈。
“大概就是这个位置,揪出痧来才有效果。”说完,闫硝就直起了身子,一抬头,撞上陆昀铮肆意打量的目光。
那眼神怪怪的,但一想起这少爷龟毛挑剔的脾气,说不定是因为看不上他这没有科学依据的野偏方,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才如此看人。
无所谓了,反正建议是给出去了,也不能算他没干活,闫硝端着见底的空碗又给陆昀铮盛了一碗放下,告诉他待会再来收,就推门出去了。
房门咔嗒合上。
陆昀铮看了看手边的汤羹,蓦地抬手摸了摸脖颈处的皮肤,仿佛那里还有未尽的余温,哼笑了声。
跑得倒是快。
自从季元祁的话在他心里埋下种子,陆昀铮和闫硝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忍不住观察揣摩。
那人随叫随到的细心,闪躲的视线,微红的耳尖……过往的每一份记忆都被陆昀铮像老牛反刍一般,翻出来细细咀嚼。
得出一个将近80%概率的结论——
季元祁的猜测没准是对的。
可就他那只管无私默默奉献,到头来跟人对视一下就要跑的样子,能追到人才怪了……
次日一早,关助理跟着司机上门接陆昀铮去公司。
刚走进玄关,就看见闫硝穿着拖鞋,嘴里叼着块面包从餐厅追出来,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听不太清楚,走到一半,又急急忙忙折返回去洗掉了手上的油。
接着碎步小跑着出来,一路上拖鞋在地上敲得哒哒响,闫硝摘下佣人早就熨烫好的西装外套,拍拍陆昀铮的手臂示意要给他穿上。
再看他老板,一手举着手机,正严肃地跟对面通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抬起手,任由闫硝把外套套在他身上,又顺手整理了他的领口和领带。
这一切都行云流水十分自然,关助理从这一幕中莫名其妙看出了一种,婚后多年小日子的即视感。
这简直是……见鬼了!
陆昀铮那一通电话一直打到坐进车里,他挂断之后,隐隐感觉到喉口有些压迫般的窒息,抬手无奈地扯松了领带,这才解救了被闫硝慌乱下直接推到最紧的领带扣。
就这副毛毛躁躁的行事风格,也不知道谁受得了他。
陆昀铮摸了摸口袋,他记得刚才出门时,闫硝往他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盒润喉糖。
糖盒里还塞着一张纸条——
一次一颗,不要贪多。
字丑也就罢了,说得好像他是控住不住自己顽童一样,陆昀铮轻哧一声,拿出一颗放进嘴里。
好巧不巧,副驾的关助理这时转过头来,正想说话,陆昀铮的糖盒还没收回去,就看着他:“你也要?”
关助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莫名其妙多了颗糖。
陆昀铮慢条斯理把糖盒收起来,道:“就一颗,没多的。”
关助理差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他赶紧收下谢主隆恩,随后才想起正事,用尽量不那么大惊小怪的语气,公事公办提醒道:“老板,您的脖子那里,需不需要遮一下?”
闻言,陆昀铮望向反光镜中的自己,喉结处出现了一小块血红色的痕迹,泛着陈旧血液的暗色,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
他也稍有惊疑,没想到昨晚随便揪了两下,居然出现了这么明显的痕迹。
“没事。”陆昀铮淡淡说道,语气十分自然。
他这态度着实让关助理吓了一跳,内心犹如万马奔腾,不是,那是吻痕吧!除了吻痕还能是什么!
老板,您现在都这么不避人了吗!?
不过这话关助理不敢说,他只能强行把岌岌可危的职业操守拽回来,努力做一个合格的见怪不怪的总裁助理。
片刻后,陆昀铮觉得脖子上那玩意实在有点可疑,他突然拿出手机对着脖子咔嚓拍了张照片。
这张拍糊了,他直接删掉,又找好角度拍了一张,点开闫硝的对话框发送,附送两条文字消息。
【陆昀铮】:图片.jpg
【陆昀铮】:你不会教了我什么邪术吧?
【陆昀铮】:这样不会出问题吗?
陆昀铮没看见的是,目睹这一切的关助理已经彻底石化,淡定的外表下正在呐喊,大摇大摆带着吻痕也就算了,还要拍下来发给别人看!
老板,你以前可没这么狂野啊!
收到消息时,闫硝正在院子里遛狗。
他没仔细看,直接点开了陆昀铮发过来的图片,性感的男性喉结一下蹦出来,猝不及防就占据了整个屏幕。
深红色的痕迹覆盖住喉结处的凸起,在阳光下呈现出鲜血般的色泽,镜头角度微侧,陆昀铮颈部起伏的线条充满肌肉的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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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除了一截脖颈外,只露出了一小块下巴的位置,闫硝这才发现,原来他宽阔的下巴上有一道海沟般的凹陷处。
从面相学上来说,拥有美人沟的男性通常情感生活丰富,如果那些八卦小报不是道听途说,闫硝对这一点倒是认可。
想着想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绪已经飞出了八丈远。
闫硝把注意力扯回来,其实有点出乎意料,明明昨晚陆昀铮表现的挺嫌弃的,他还以为对方真看不上他这个偏方呢,没想到还真的照做了。
他正打算回复,余光里小黑突然撅着屁股猛猛加速冲过来,一下撞飞了他的手机,在他怀里拱了一会,又调头朝着手机跑过去。
“别舔了!那可不是玩具!”闫硝赶忙爬起来追过去。
手机掉在了松软的泥土上,倒是一点事没有,就是屏幕粘上了好多小狗的口水。
闫硝把活蹦乱跳摇尾巴的狗崽子拎起来,笑骂道:“你小子,吃饱了开始兴奋了是吧?”
耳边传来一阵很轻的音乐声,闫硝下意识去寻找音乐来源,却看到地上手机的界面——
视频通话请求中……
“我去,小黑,你给陆昀铮打了个视频啊!”闫硝嗷一嗓子,手忙脚乱把手机捡起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黑色的通话界面突然一变。
视频接通了。
居然接通了!?
画面中,陆昀铮塞着黑色的蓝牙耳机,只露了半个脸在屏幕里,语气很是不耐烦:“打视频干什么?”
好像对闫硝给他打视频这件事极其不爽,但是……
你可以不接啊!
闫硝一时间也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索性直接把后置镜头对准小黑狗,尬笑了两声:“那什么,小黑想你了,我说是它打给你的,你……信吗?”
“……”
果然对面沉默之后冷笑一声,反问:“你在质疑我的智商?”
“没有没有。”闫硝回话的时候,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陆昀铮觉得没趣,支着下巴慢悠悠道:“别把镜头对着狗,我没兴趣看它怎么上厕所。”
镜头里小黑找了一片喜欢的小土窝,抬起小腿就开始解决生理问题,这画面确实有些不雅观,闫硝把镜头反转,自己的脸就出现在屏幕里。
“照片我看了,痧的颜色越重代表火气越大,你的已经有些严重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闫硝蹲在地上,看着屏幕问道。
“既然都看到照片了,为什么还要打视频?”陆昀铮答非所问道,他好像很执着于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的声音里沙哑的感觉少了一点,恢复了些往日的沉和润,虽然还是能听出不舒服,但到底要好一些了。
这问题问得,闫硝一时语塞,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真相已经告诉他了,可陆昀铮根本不信啊!
他只好硬着头皮编了个理由:“我打字比较慢,交流起来不方便嘛。”
谁料陆昀铮又问他:“那可以选择通电话而不是打视频,既然选择了视频,总要有理由。”
他恶劣的本性浮现,好像一定要避闫硝说出心里话才肯罢休。
24. 第 24 章
这可就把闫硝问得要抓狂了,能有什么理由!又不是我给你打的,你去问狗啊!
他无语又抓狂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就化作了飘忽不定的眼神和嗫嚅的嘴唇,在陆昀铮看来,更像是紧张到没话说了。
原本陆昀铮今天的车程会同往常一样,漫长,无聊且烦闷,但他发现看着闫硝哑口无言地紧张着,白牙切进柔软的唇瓣里,飘忽的眼神四下游移,心情莫名畅快了不少。
这幅欲言又止的羞涩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
究竟是狗想他了,还是人想他了……
就连狗打的视频这种借口都说得出来,陆昀铮都快要气笑了。
算了,指望闫硝把藏在拙劣借口下的真实渴望说出来,还不如去指望那条狗开口说话。
半晌,闫硝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借口,索性直接岔开话题:“小黑还没有名字呢,你该给它取个名字了。”
“你不是已经给它取了?”
“小黑吗?”
“挺合适的。”
哪里合适了!这有点太敷衍了吧!
闫硝摸了摸小黑的脑袋,作出最后的挣扎:“换一个吧,这就是我随便瞎叫的,它是你的狗了,你给它取个新名字,它会很开心的!”
“你是不是没看到,马舍里每匹马的编号?”陆昀铮抬手遮着阳光,镜头偏了偏,他的视线正好对上闫硝的。
闫硝眨了眨眼,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从不给养的东西取名字,如果你非要的话,就给它个编号。”陆昀铮语气淡漠地说,“叫001吧。”
闫硝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迟疑,但到底出钱的才是老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001就001!
屏幕上的画面剧烈地晃了晃,大概是闫硝拿着手机跑了起来。
片刻后,耳机里传来那道清脆朝气的声音:“001快过来!你有新名字啦,赶紧谢谢你主人!”
001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看到闫硝笑的开心,它也开心得不得了,嗷呜嗷呜地跟着叫了两声,叫声蠢萌蠢萌的。
画面晃动起来看得人头晕,陆昀铮皱着眉啧了声,抬手捏住胀痛的眉心,嘴角却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一个名字而已,真就这么高兴?
往后两天,陆昀铮都是早出晚归,闫硝基本跟他打不上照面,信息却没断过。
他做过一段时间的私家驯马师,又碰上过严格的主顾,已经养成实时汇报工作进度与马匹状况的习惯,一整天都泡在马舍里,马场的工作人员都跟他混熟了。
陆昀铮偶尔会回消息,但大多数时间,他发出的信息犹如投进大海的漂流瓶,闫硝见怪不怪,毕竟汇报才是他的目的。
第三天傍晚,闫硝破天荒接到了林夫人的电话,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张秘书定期与他联系,林董事长和林夫人很少与他有直接沟通。
说得就是次日去陆家老宅拜访的事情,夫人要他隔天回林家一趟。
她讲话说一半留一半,透露给闫硝的信息都是经过加工修饰过的,闫硝只以为是两家之间普通的联谊饭局,林家要趁此巴结巴结陆家罢了。
反正这事细说也与他关系不大,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该做的即可。
容姨得了消息说陆昀铮今晚有应酬,要宿在酒店不回来,晚饭只有闫硝一个人吃。
这两天都是如此,他不想劳烦厨师兴师动众上门做他的一人餐,在获得了厨房使用权后,都是闫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现在已经把厨具都摸熟了。
奈何马场突然带电话来说战斧出了点小意外,闫硝只来得及简单吃了碗面就赶过去,一整晚都耗在了马舍里。
半夜闫硝躺在床上,寂静中能听见肚子咕咕叫得欢,他盯着窗帘夹缝里漏出的月光,翻来覆去睡不着。
反正陆昀铮不在,他干脆爬起来,摸黑下楼冲进厨房,感应地灯跟着他的步伐一路亮起又灭掉,好像身后跟着一条发光的尾巴。
为了不发出声音把容姨吵醒,他甚至都没有穿鞋,免得待会容姨要兴师动众起来问他想吃点什么。
闫硝踩着温热的地板,鬼鬼祟祟摸进厨房,在冰箱前探头探脑看了两圈,最后拿出几盒牛奶打算热热喝掉。
怀里抱着奶盒刚转身,余光扫过客厅,一个黑影一晃而过,霎时闫硝吓得汗毛都快立起来了,理智却硬生生把一句脏话捂回了嘴里。
定睛一看,关助理正跟他大眼瞪小眼,手上还扶着个高大的人影,安安静静,垂首不语。
“林先生还没睡啊?”关助理把扶着的人放到沙发上,起身礼貌道,“实在不好意思,回来的有点突然,吓到你了。”
“啊,没事没事。”闫硝把牛奶丢下,快步小跑进客厅。
沙发上坐着的那个,除了陆昀铮还能是谁,闫硝躬身看了看,周围太黑,他看不清陆昀铮的神情,只好问关助理:“他……怎么了?”
“今晚的应酬比较重要,这也是陆总养伤忌酒之后第一次沾酒,可能喝得有点多,陆总不想这样睡在陌生环境,就让我把他送回来了。”关助理解释道。
也许是受夜色的寂静感染,两人的说话声音都不大,闫硝大手一挥叫关助理先回去休息,他一个人可以照顾陆昀铮。
关助理起初还有点犹豫,但也不敢反驳,他其实对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一直都有些敬畏,并不对他本人,而是取决于他老板的态度。
这两天陆昀铮忙的没有空闲,手机却响个不停,他不常回复,但每一条信息都会看。
在会议间隙,关景听到过陆昀铮不厌其烦的评价,怪罪闫硝话多,但从前陆昀铮对待这样话多的人向来是零忍耐,直接拉黑伺候,这次倒是不见他这样坚定。
关助理十分自觉,默默退至玄关,连开关门的声音都控制到最低。
闫硝打开客厅角落的落地灯,暖黄色灯光顷刻倾泻下来,照亮了沙发一角。
他看见陆昀铮仰靠着沙发靠背上,手背挡着眼睛,露出来的那小半张脸上泛起红晕,那种红跟发烧时体温升高的状态不太一样,连耳尖和脖颈都透着粉。
“晃眼,”陆昀铮低声开口,酒精让他的声音粘稠不稳,“关掉。”
闫硝必不可能关了灯让自己抓瞎,他把灯罩往别处扭了扭,又把亮度调暗,照在沙发区的光线瞬间弱了很多。
他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陆昀铮似乎没有提出抗议,就见他扯松了领口一丝不苟的领带,抬手试图解开外套纽扣,微垂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修长的手指在跟纽扣打架。
闫硝叹了口气走过去,靠近之后瞬间闻到一股清冽的酒气,他自己酒量不好,差点要给熏得一起醉了。
好在并不算特别难闻,他弯下腰借着光帮陆昀铮解扣子,彼此的指尖不可避免撞到一起,挨挨蹭蹭。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陆昀铮的手指实在碍事,时不时就会误触一般钻进他的手指之间,让闫硝原本要捏扣子的手捏住了温热的指尖。
“干嘛捏我手,好玩吗?”陆昀铮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闫硝牙根咬了咬,这人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你就别凑热闹了,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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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他压了压火,耐心道。
又往侧边挪了挪,更多光线照了过来,闫硝看清了陆昀铮的西装结构,不只有外置的金属圆扣,在布料里侧还有用来固定的暗扣,暗扣小而紧,的确不好操作。
他索性半蹲下去,胳膊撑住对方的大腿,埋头仔细研究起来。
陆昀铮看着身前晃来晃去的发顶,深棕色的小卷毛连发根都是蓬松的,在后脑勺汇成一处小小的发旋,好像是专门框出一片区域吆喝着说——
摸这里!
大概是酒精让脑子不太清醒,他仿佛真的听见了那句话,居然鬼使神差抬起手,按了按那处很小的圆圈,顿感被他触碰的身体陡然僵住。
陆昀铮似乎达成目的,悠然收手。
闫硝手上刚费劲吧啦解完最后一颗暗扣,就感到头顶被袭击,他迷茫地捂着后脑勺抬起头,发现陆昀铮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眼神被酒气熏染得迷蒙而专注,落地窗外的月色薄纱一般洒在他半边脸上,隐约泛起光晕。
陆昀铮眼前的画面本就因醉意有些模糊,又因为轻微的夜盲,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他只能看清闫硝影影绰绰的轮廓。
和那双亮得出奇的眼睛。
陆昀铮顺势脱掉外套,靠回沙发上,目光一直定在闫硝的脸上没挪地,低声问:“怎么还不睡,在等我?”
这话问的,闫硝要是回答不是,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他含糊其辞地嗯了声,道:“我顺便下来煮点牛奶,你要不要也喝一点,酒后喝点牛奶会舒服些。”
陆昀铮当了真,没想到这人真的在等他,如果他今天按原计划住酒店,这人岂不是要白等一晚上?
他沉吟片刻,看着闫硝:“饿了?晚上没吃饱?”
闫硝没多想,直接道:“我晚上下了碗面,没估算好,份量有点小了。”
“你自己做的?”陆昀铮隐隐皱起眉,“厨师呢?我不是告诉关景安排厨师上门了吗,他们做的不合你胃口?”
陆昀铮莫名其妙动了气,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给关助理问责去了,闫硝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把人按住了。
“没有没有,你不在家,我一个人不值得再让他们跑一趟了,而且我自己会做。”闫硝赶忙找补道。
陆昀铮的手被他按着,这人的手心跟个小火炉似的,别墅地暖烧的旺,闫硝脸颊上都泛着红晕。
他这几天早出晚归,对这张脸都陌生了,陆昀铮打量着闫硝的面颊,抬手用食指撩开他的头发,指节轻轻蹭了蹭额头的残余的淤青,又戳了戳他明显圆润的脸颊。
像检查一件商品是否有瑕,摆弄来摆弄去,有点爱不释手。
闫硝避无可避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却是在对上陆昀铮的目光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看着陆昀铮被酒气熏出了眼底的红晕,连眼神都没了往日的锋利,显出一些柔和与迷离,还夹着一点分辨不清的情绪。
闫硝说不清,但却被那视线灼得耳尖开始烧。
他迅速站起身扭头就冲进了厨房,搬出小奶锅开始热牛奶,牛奶不同于别的东西,煮太久容易瀑沸,得一直有人看着火候,不断用汤勺搅动。
这样他就分不出神去思考,陆昀铮为什么那样看他了。
没过多久,闫硝隐隐听见身后传来手杖点地的笃笃声,闫硝回头一看,却见陆昀铮斜倚在厨房门框边,厨房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他半个身子。
他肩膀抵着墙壁站在那,似乎是在歇脚,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这祖宗怎么跟过来了!?
25. 第 25 章
“你……有事吗?”闫硝谨慎地问道。
“没事不能来吗?”陆昀铮好心指了指他的锅,“你的锅要沸了。”
闫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小奶锅里细密的气泡翻腾正欢,白色液体隐隐有跃出来的趋势,他赶紧把火调小,又拿汤勺搅了一会才消停。
天杀的,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也不至于忘了搅拌!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陆昀铮闷声笑了笑,他心底顿时浮现出一个计划,不为别的——
他迫切想证实季元祁的猜测,这个想法来得莫名其妙。
陆昀铮慢条斯理扶着周边的料理台挪到他跟前,闫硝还以为他是闲的没事来找事的,话还没出口。
脚底下啪一声,起了一阵凉风。
他低头一瞧,一双拖鞋落在他脚边,陆昀铮后背抵在干净的大理石墙面上,偏头看着他:“谁教你光着脚到处跑的?穿上。”
所以……陆昀铮刚才瘸着腿去给他拿拖鞋了?
坏了,这回闫硝自己成不识好歹的恶人了!
陆昀铮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监督他的脚。
闫硝细白的脚趾动了动,有点想抠出三室一厅,他的脚比手上的皮肤嫩得多,简直白的发光,皮肤下的血管颜色都清晰可见。
他其实不常光脚,现下被陆昀铮看着,莫名有种没穿衣服的错觉。
赶紧迈了一步套进拖鞋里,闫硝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嗯。”
陆昀铮应了,靠着桌边没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闫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今晚的陆昀铮似乎格外粘人。
等等,粘……人!?
这是什么说法,闫硝有点抓狂,他怎么会想起这么个形容词,陆昀铮粘人?
他大概是疯了……
灶上咕嘟咕嘟的牛奶已经热好,奶香醇厚香甜,氤氲在整个空间里。
闫硝关火后正要去拿碗,一转身脚下不知道踢到什么东西,眼前高大的身影晃了晃,整个朝他栽了过来。
酒气混着淡淡的冷调香味扑面而来,闫硝心头登得一凉,他踢到的恐怕是陆昀铮用来保持平衡的手杖!
来不及多想,他瞬间抬手拥住那个栽倒的身体,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意外突然,陆昀铮一把撑住台面,手杖倒地发出啪一声脆响,他另一只手揽上闫硝的后腰,相撞的身体惯性后撤,手背结结实实撞在了备餐台边缘的凸起上。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近,几乎是面贴面鼻尖对着鼻尖的程度。
痛感袭来,陆昀铮闷哼一声,接着笑了笑,尾音上扬:“你故意的?”
闫硝哪敢啊,他抱着陆昀铮的后背,感觉对方重量全卸在自己身上了,不由得抓得更紧了,一点不敢松手,生怕真把人摔了。
“我是真没看见,你没事吧?”他急吼吼地问。
陆昀铮高大的身影把客厅的灯光挡得死死的,完全将闫硝拢在阴影里,他垂眸看着闫硝上下张合的嘴唇,觉得是时候了……
他垂眸不语,就这这个别扭的姿势慢慢开始贴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眼前人的变化。
鼻尖轻轻蹭过鼻尖,闫硝懵了一瞬,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突然靠近的人,紧张地呼吸都跟着停住了。
陆昀铮仍然没有任何表示,任由两人的脸颊彼此擦过,在即将触碰到那双吓呆的唇时慢慢刹住。
空气似乎被定格在这个动作。
他感觉背后的衣服瞬间被攥紧了,停留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寂静中仿佛有秒针滴答滴答。
紧接着被暂停的世界重新恢复运转,陆昀铮的唇蹭着闫硝的脸颊擦过,下巴搁在怀里的肩膀上,陆昀铮低声喃喃:“站不稳了,撑着我点。”
仿佛刚才即将接触的唇瓣只是一个——
错觉。
此刻,闫硝的脑子里正在放烟花,他的手还环在陆昀铮的肩背上,下意识地紧了紧,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说出一句话。
也没人告诉他陆昀铮喝醉了会这样耍酒疯啊!?
而趴在他肩头的人心思早已百转千回,陆昀铮耳朵贴着闫硝的侧颈,听见杂乱失序的心跳声撞在一起,震耳欲聋在耳畔回荡。
他忽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如果他刚才干脆亲上去了,这心跳声只怕会更加激烈。
闫硝怔愣的神情,仓惶的眼神,还有这心跳声……
陆昀铮在暗处翘了翘嘴角,赌自己猜对了——
闫硝是真的喜欢他。
沉寂的黑夜总能掩盖很多事情,黎明与黑夜更替,天边迎来破晓的晨曦。
陆昀铮醒来时,宿醉令他头痛欲裂,心情更是烦躁不已,他洗漱完下楼见到容姨之后才知道,闫硝早就在他醒来之前就走了。
一听见这个名字,昨晚的记忆断续涌进脑海,为数不多的记忆只剩下一个认知。
闫硝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他莫名感到兴奋,身边没了那个人照应,他如往常进行着吃早点、换衣出门、动身前往老宅的日程。
只是衣服扣子需要他自己系,伺候早饭的佣人不太顺心,车后排没有人一直聒噪了而已。
他本想给闫硝发个消息,对话框都点开了,又把手机关掉扔开。
没什么必要,反正待会就见面了。
陆昀铮回了老宅之后,先跟着几个长辈去祠堂祭祖,结束之后听管家派人来传话,林家的人已经到了。
他换下祭祖穿的黑衣,往主楼用来会客的白厅赶去,路上季元祁打来电话,和他聊完正事,又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季元祁说道:“上次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就没去试探试探?知己知彼才不至于被动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探。”陆昀铮懒懒地说,声音含含混混,像含着一颗糖。
季元祁有些意外,他知道陆昀铮向来对这种事没有耐心,虽然自己给自己造谣了一箩筐绯闻,可对那些喊着情啊爱啊以身相许就贴上来的人,他向来处理得十分狠绝,毫不拖泥带水。
这次要是真确定被自己的联姻对象觊觎了,他绝对做得出直接掀桌换人的事!
陆昀铮说完就没了下文,这沉默可不就是默认!
季元祁还以为他正因这事烦得要命,一时有些同情,劝慰道:“没事,反正你们还没订……”
开导劝说的话刚到了嘴边,直接被半路劫杀。
“啧。”
陆昀铮手里摩挲着糖盒,直接咬碎了嘴里的糖块,咂摸着满嘴甜味儿,哼笑一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少操闲心。”
自从闫硝把这盒糖塞给他,清凉的薄荷味还挺上头,他闲得没事就摸出来吃一颗,已经快吃完了。
季元祁在那头“嘿”一声,怪了。
他这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点洋洋得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兄弟你不对劲啊!
“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喜欢你是什么好事吗?要是缠上你不撒手了,你到时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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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元祁感觉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协议里的年限白纸黑字摆着,你觉得我会反悔?”陆昀铮不以为意道。
季元祁抓狂:“现在的情况,怎么看也是他会反悔吧,我劝你早做打算。”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陆昀铮信誓旦旦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闫硝的反应,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个人了。
另一边,闫硝早已到达陆宅有一会了,白厅里人还不多,林家夫妇正跟陆家的人你来我往的寒暄。
林夫人眼神示意了一下林知络,后者立刻会意,为了不让闫硝察觉到不对,他找借口把闫硝支了出去,尽量不让他和陆家的人直接对上。
万一让闫硝撞破真相,直接闹到陆家面前,那他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关上白厅的大门,闫硝转身跟上林知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昨晚大脑宕机,压根没反应过来陆昀铮在干什么,半夜躺在床上做了一宿噩梦,梦里被撅着嘴的野狼追着啃了一路,还专门咬他的嘴。
醒来后,闫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昀铮那虚晃一枪原本是想要……
吻他?
不不不,也有可能只是陆昀铮喝多了,错把他当成身边的莺莺燕燕了。
毕竟在传闻里,陆昀铮确实是男女通吃荤素不忌的。
对,肯定是这样……
他这一走神,林知络叫了他好几声,闫硝才回过神来,听见对方问道:“进展如何啊哥哥?我听说陆大少爷都愿意为你出头了。”
闫硝权衡一下,道:“还算顺利吧,陆昀铮的伤好像快好了,等他痊愈,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林知络笑了笑,编起谎话来一点不带脸红:“那也得等他好了再谈这些,这次‘合作’陆家给了我们不少好处,我觉得他还挺喜欢你的,哥哥你可要再接再厉啊!”
闫硝也不是傻的,听听这种PUA就能给人白干活。
他直截了当地提了要求:“既然这样,不是说那笔钱会分批次给我吗?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至少先给我一部分吧。”
林知络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心想果然是穷人出身,见不到钱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便道:“放心,过了今天,钱就会打到你卡里,你只要把陆大少爷哄高兴了,那五百万绝对一分不少。”
反正过了今天,订婚的事敲定了,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无从反抗了,林知络如是想到。
闫硝稍微放了点心,他前脚刚拐过走廊,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对话声。
“二少今天怎么回来了?他平时不都不常回来的吗?”
“今天可是他订婚呢,这么重要的事能不回来吗!”
“啊!真的假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林知络先乱了阵脚,看上去不似刚才一般从容,赶忙抓住闫硝。
“我们去那边露台逛逛吧!”
闫硝的注意力全被那对话引走了,他站着一动不动,就林知络那小身板,根本拉不动他。
“我今早听见主管跟老管家打电话了,婚约方就是临海商圈那个林氏,做互联网开发的大企业,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这不就是豪门商业联姻,也太小说了!”
陆昀铮要结婚了!?
这是闫硝的第一反应,他缓缓皱起眉头,所以林家这趟来根本就是来谈婚事的!
可来的人里除了他爹妈,只有他和林知络。
陆昀铮要和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