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菜成百鬼之主这回事》 第1章凶兽乱边城 “我的头,你缝反了。” 边一没有抬头,手里把歪掉的人头扭正了些。 这是一张很美的女人脸,可惜从额头到下巴被刀斜劈成了两半,切开的皮肉向外翻卷,血像是含在伤口中,诡异的没有流出来。 倒是给边一省去清洗的麻烦。 边一手脚麻利的把伤口缝合,力道用的猛,将好好的脸皮扯得变形,旁边的声音顿时大哭,哽咽控诉:“你把我缝丑了。” 声音飘忽,虚弱的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边一毫无反应,收拾好工具走出房门,对守在外头的员外老爷说:“收拾妥当,随时能下葬。” 她声音低低的,头也低低的,伸出手,四根手指往上翻了翻,老员外非常识相的将钱袋子放进她手中,边一将钱袋子握紧,也不等主人家说话,直奔大门而去,那背影,颇有点急匆匆的味道。 “怎么走的这般急?”员外老爷擦着泪,疑惑地问身边人。 管家也不清楚,安慰自家老爷:“许是大老赶下一场吧。” 老员外听了,更伤心了。 他女儿年方十五,刚过及笄礼,亲事还未定下,就意外身陨,脸都被劈开了,至今凶手还未找到,按照祖训,未出嫁的枉死女是无法进祖坟的,老员外跟宗老舌战群儒三天三夜,也没扳倒这座大山,干脆将家宅后的山林买下来,专门给他女儿下葬用,那山头风水压过祖坟一头,气死那帮老骨头! 老员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刚准备推开房门去见女儿最后一眼,却听身后仆人惊慌失措的来报。 “不好了老爷,有个老头上门说是您请来的大老,来给小姐入殓,这……这这刚才不是有个大老来做过了嘛?” 老员外浑身一僵,猛地推开房门冲进去。 不久后,屋里传来凄厉的哭声。 “我女儿的脸!!!” * 晚春的一场雨后,路面泥泞,边一刚打好补丁的布鞋被泥水浸透,冻得两只脚冷的发疼。 她不敢迟疑,生怕发现真相的主家追上来,可身后的鬼哭声却始终如影随形,不离开片刻。 边一假装不知,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想要磨练入殓的技法,没有门路就得创造门路,既能糊口、又能练习,就是有点对不起逝者,总招惹到受害鬼缠身。 对于这种情况,边一也不慌,若是平时,去一趟娘娘庙,花一笔小钱即可解决,但今天她有更好还免费的法子。 天色昏暗,不远处主街上响起锣鼓之音,火烛明亮,人流涌动,咏颂之声清晰飘来。 边一加快脚步,从阴暗的巷子里,一步跨进锣鼓喧天的明亮街道,她冲的猛,竟然越过人群,冲撞到驱傩仪式的队伍前,一抬头,与一张狰狞四目的黄金丑面撞了个对眼。 那真是一张恐怖丑陋的黄金面具,长着四只眼睛,占满了大半张脸,往年边一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眼都打冷战,现在却与它近距离接触,看得无比仔细,心脏差点被吓停了。 “哪儿来的家伙,竟敢惊扰方相氏夜巡,快快退开。” 有人将边一推进人群,驱傩仪式中的百鬼在为首的四目面具人偶像带领下继续巡街,身边一个老婆子扶住边一,口气不善地训斥她:“你是谁家的姑娘,如此不懂规矩?冲撞了方相氏,恶鬼缠身,你也不怕被勾了魂去。” 老婆子口气凶,可托着边一胳膊的力道却温柔,边一连连道歉,才在众人谴责的瞪视下快速离开。 虽然闯了祸,但跟在身后的鬼哭声已经不见,恐怕是被驱傩仪式给吓跑了。 边一松了一口气,望了一眼远去的夜巡队伍,反向而去,与身边的人群背道而驰。 “嘭——” “啊!!!” 狂风突然拔地而起,卷起沿街摊位,飞起的火把砸在纸木搭建的摊位上瞬间点燃,在抗风的控制下,狠狠砸向拥挤的人群。 惨叫泣哭声顿起,血腥肉香扑面而来。 边一猛地回头,一个人形的火球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她身前,仅差一尺,便砸在她身上。 那人已经死了,不知道是烧死的还是摔死的,边一却无暇看他,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一头身高九尺,浑身浴火的白毛凶兽袭击人群,人群在它面前如同蝼蚁,任它挑肥拣瘦而食,锋利的牙齿轻易将人切成两半囫囵咽下,人血沾染火的热气,从兽嘴里撒下,浇到人身上,灼热的疼。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士兵呢?快来救火救人! 此城的郡守站在街边二楼上高呼,守在周围的士兵早已扑入乱局,听到郡守呼唤,立刻有一人跑过来汇报情况。 边一看到这人从凶兽脚边跑过,惊得起步往他身边跑去,口中警告还没喊出,那人已经被凶兽从后面一爪捞起,送入口中。 旁人看不见凶兽,只看到士兵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四肢挣扎着被凭空撕碎,躯干内脏几息之间便消失不见。 就像是……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怪兽吃掉了。 见到这一幕的人们都吓傻了,根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郡守更是差点瘫软,却依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力对楼下吓傻的人群喊道:“速去……” “速去娘娘庙!” 无形的掌风将年过半百的郡守扇下楼去,也惊醒了呆若木鸡的人群。 “速去娘娘庙庇护!” “速去速去,快去娘娘庙!” 原本无头苍蝇一般的人群立刻有了目标,往不远处的娘娘庙飞奔,边一混在其中,看到郡守被士兵护着跟上来才收心专心逃命。 然而那头除了边一以外,无人能看见的猿形凶兽却超过人群,先赶到娘娘庙前,它攀爬在庙宇上,回头狞笑看着往这里赶来的人群,精明的眼睛里仿佛算计着什么。 人群无所察觉,依旧没命的往这边跑,边一看着只比娘娘庙小一丢丢的猿妖,突然明白它想要干什么。 它要守株待兔,让猎物自动送上门去。 第2章拉稳仇恨值 “不行,不能过去。” 边一喃喃着,一把抓住从身边跑过的人:“不能去娘娘庙,它在那儿,不能过去。” 可那人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把将她推开,大喝一声“滚开”,将边一推向奔跑的人群。 一瞬间,数不清的人踩踏在边一的身体上,步步结实、次次疼入肉骨。 边一抱头缩脚,护住命门要害,忍着撞击与疼从地上爬起来,刚还干净的人儿,眨眼间就被踩成了脏人,身上挫伤更是数不尽,尽管疼痛难忍,边一还是尽力去阻拦身边不明真相的人群。 可无人信她、听她,恐惧早就让人失去理智,娘娘庙是他们心中唯一的救赎。 娘娘庙里供奉着降妖驱鬼、镇守太平的方相氏金身,只要去了那里,肯定会得到方相氏庇佑,那不知是什么的怪物也会被方相氏赶走,他们就安全了。 平日不信鬼神之说的人,此时无比的虔诚。 方相氏——此时此刻,人们才突然意识到,大禹皇室推崇供奉的这位大能,也许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驱傩仪式也不是普通的祈求风调雨顺的活动,明明百书有言方相氏的传说,他们却当做普通的鬼怪话本子看待。 皆因,谁见过鬼? 人怕鬼,可鬼从来没有出现过啊。 如今不知道是鬼是妖的东西现身,毁了仪式,吃了许多人,就算眼睛看不见,但那被碾碎的人,恐怖的咀嚼声却让人不得不承认,这世间确实有非人的存在,而他们此时无比虔诚的祈祷,方相氏率百妖除恶鬼邪祟,也不是传说。 娘娘庙,只要去了那里,他们一定会活下来。 然而,娘娘庙那边传来的惨叫声却撕碎了所有人的希望。 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那得是死多少人才能有的霸道血气。 边一不去看,都能猜到娘娘庙那边肯定是血流成河。 前方远远的传来人群哭喊的声音。 “妖怪在这里,它在娘娘庙这里,不要过来啊,都不要过来啊。” 声音截然而止,那发出警示的人的下场不言而喻,被边一拦过的人想逃已经逃不掉了,临死前懊悔自己为何不听那小姑娘的劝,若是听了……若是听了…… 娘娘庙在一声声惨叫下突然被猿妖推倒,狠狠砸在人群之中。 边一见状果断转身往回跑。 方相氏靠不住,家都被拆了,也没现身! 耳边充斥着人群绝望的求救声,边一看到街边居然有老人跪地磕头,一遍一遍祈求地喊着:“方相氏救命啊,方相氏救救边城吧,娘娘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 若方相氏真的存在,死了这么多人,它为何还不出现? 若它真的存在,享受万民香火百余年,为何还不来保护它的信徒? 边一咬紧牙,恨不得好好敲敲这些人的脑袋。 比起跪在地上祈求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垂怜,为何不自己跑起来逃命。 当看到郡守大人居然也拖着重伤的身体在地上磕头,边一忍不了了,冲上去拉起这位半百老人,急切又气愤:“不要磕了,我们得赶紧逃。” 郡守面如死灰,看着一片废墟的娘娘庙,目光呆滞地摇头:“逃不掉的,这不是我等能抗衡的力量,妖孽作祟,只有求方相氏垂怜我们才有救,可它倒了,怎会倒了?” 边城的娘娘庙有百年历史,不管风吹雷击,都不曾伤它片瓦,今日怎会就这么轻易的倒了? 从皇城而来,深知内情的郡守,仿佛信仰崩塌,再难站立。 “供奉这么多年,谁见过它的真身?一个非神非仙的东西,靠它还不如靠自己,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边一不想跟郡守废话,但任凭她怎么拖拽,郡守这老头却瘫软如泥,全无半点斗志,显然已经对逃生没了希望。 他们不想逃,他们祈求那莫须有的东西保护,可边一不想。 她已经尽力了,尊重他人命运,日后她也问心无愧。 边一抛下郡守,抱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一路向城外狂奔。 抛下身后的人间炼狱,她得活着! 一只巨大的黑皮白毛的爪子突然拦住她眼前的路,黝黑的掌心纹里嵌着暗红色的血,顺着纹路往下流。 边一顺着手掌往上看,那吃人的猿妖居然趴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庞大的身体将她困在方寸之地,血的腥气混合着兽类的腥臭包围住她,让她每一口呼吸都灼伤着气管与肺叶。 边一屏住呼吸,手悄悄伸进挎包里。 越是危险的时候,边一的脑子越清醒,她的眼睛甚至可以看到猿妖的巨手向她抓来时的起势。 推动的气流、带动的气味、五指微微收拢的姿势,这些轨迹在边一的眼里都变得那么慢、那么清晰,边一甚至能够根据这些轨迹判断出猿妖要从哪个角度抓住她。 在猿妖要握住她的那一刻,边一突然暴起,将手里握着的针狠狠扎进猿妖的掌心,巴掌长的针能轻易刺穿大腿皮肉,异常锋利和坚硬,边一用尽全力将它推进猿妖的手掌。 猿妖抱手痛嚎时,边一抓紧机会闯出它的包围。 她逃得狼狈,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猿妖追了上来。 猿妖一定气疯了,一只爪子握紧拳头,一边追边一,一边砸地面,另一只爪子受伤,举在头顶,生怕再碰到它。 大地震荡,有些地面甚至开了裂,边一跑的栽栽愣愣,要看路,还要躲避后方那只大猿妖往她身上砸东西。 这体验可比被鬼追着骂刺激多了。 边一不敢想被猿妖追上是什么下场,她只能憋着一口气,撒丫子往城外冲。 城外是否能获救,边一不知道,但她赌猿妖不会跟她死磕到底。 她身上没有二两肉,不值得猿妖对她穷追不舍。 然而,边一忽略了动物记仇这一点。 城中百姓刚还鬼哭狼嚎,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就见出城方向的主街上,边一那个小骗子拼命往城门口跑,她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赶,所过之处,地面开裂,房屋被毁,反而是城中,刚才还如炼狱般恐怖,现在却风平浪静。 “边儿……” 郡守颤巍巍站起来,看着义无反顾将怪物引走的孩子,老泪纵横。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淘气、行骗、祸害遗体被告状,可他还是相信这是个好孩子啊。 果然,她果然是个好孩子! 其他百姓也热泪盈眶,看着边一钻进城墙下的狗洞,看到城墙连带着城门被看不见的怪物撞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边一她,肯定回不来了。 第3章方相氏之死 为什么还在追? 别再追了,她快要跑不动了! 边一盲目的在郊外森林里逃窜,她不理解为什么猿妖会追着她跑出城,难不成她看起来很好吃? 难道她今天就要命丧猿口,结束短暂的十六年人生? 她不甘心,快想办法,总会有自救的办法的! 边一开始翻她的斜挎包,她的师父虽然不靠谱,但是也教给她不少东西。 手术刀,十八把,切皮的、割肉的、挖烂肉的,应有尽有,全都是在师父的指导下,边一亲手打磨,她对它们极为熟悉,用起来也格外顺手。 可是,这些小玩意儿给猿妖剔牙都不够长啊! 还有还有! 边一掏出一张猪皮,猪皮剔除油脂后,经过多次炮制,可以以假乱真人皮质感,这一卷猪皮边一炮制了半个多月,如今,也到了它用武之地的时候了。 “给你吃!” 边一忍痛,将猪皮卷扔向身后的猿妖。 猿妖张嘴一接,囫囵吃下后接着追! 边一崩溃的吼:“你别太贪心!” 难道她真的要死了? 要去陪她的鬼师傅了吗? 手指摸到包里仅剩的针线,边一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将针线拿出,一边跑一边穿针引线,月光被树荫割裂成碎光,将重叠树影印在她身上。 边一抬头看了眼圆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针线穿好,羊肠线无风自飘,围绕在边一周身,反射淡淡的月华光晕。 边一左手抓住肩膀上的树影,狠狠往下一拽,那阴影居然从衣裳上被撕了下来。 黏连丝缕无数,影子并不甘愿被剥离它应该待的地方,却毫无反抗之力被那只白皙的手拽下。 边一针游线舞,将影子缝成一张狰狞咆哮的虎面,停步转身,凝视追上来的猿妖双目间的山根之位。 山根断,魂消散! 影虎在边一手中无风展开,发出一声虎啸,被边一扔向猿妖,影虎张着黑黝黝的大口,一口叼住猿妖的山根位,狠狠咬下去! 狠狠!! 狠狠的!! 卧槽咬不动! 猿妖皱眉,它感觉到了疼,这让它更愤怒,一把撕下糊在脸上的黑东西,猿妖的眼睛泛起血光。 两次! 它被这个人类弄痛了两次! 它要食她的肉,啃她的魂,让她魂飞魄散! “怎么会……” 边一不可置信的喃喃。 这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若这都不成,不用猿妖来吃她,她使用能力后脱力的这段时间,山里的随便一只野兽都能轻易了结了她。 边一跌坐在地上,再没有力气跑了。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猿妖的脸。 人固有一死,她要睁大眼睛,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是怎么死的,不能稀里糊涂的就那么没了。 就在边一迎接死亡的时候,林间的空气变了,眼前黑影重重的树荫突然扭曲起来,如一张幕布被撕开,露出后面真实的场景。 星星火光印在边一瞪大的瞳孔上,百来头白毛猿妖倒在血泊中,将大半个山林盖住,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白猿的尸体。 那血泊里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一点点吞噬着猿妖的尸体,在这骇人的火海里,有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立在其中,身披熊皮,玄衣红裳,带着黄金四目面具。 此人手里的长戈微垂在地,鸟喙一般的戈刃还在往下滴着着火的鲜血。 显然刚才这里发生了一场极为惨烈的屠杀。 边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唯有一张嘴还能蠕动几下,此时激动的嘴唇抽搐,恨不得吼上一嗓子“大侠救我”。 她身边的猿妖先她一步喊出来了。 “不!!!” 边一震惊,眼泪飙出。 卧槽它居然会说人话!? 披着熊皮的人微微侧头,向这边看来,手中长戈抬起,指向悲痛欲绝的猿妖。 “食鬼十二兽,甲作食凶,巯胃食虎……” 熊皮人喃喃吟唱,声音钪锵有力,女音绕耳,仿若远古的低吟,直击灵魂深处。 猿妖愤怒的想打断熊皮人的吟唱:“你只剩下一兽,能奈我何!” 熊皮人不为所动,继续低吟:“雄伯食魅,腾简食不详……” “娘娘庙已毁,你气数尽了,认命吧!” 随着熊皮人的逼近,猿妖表情裂开,色厉内荏的吼:“我族报仇,何错之有!你也是鬼,非人也,为何护着人,驱赶鬼!你这个叛徒。” 它吼的嘶声力竭,但边一躺着都能看出来,熊皮人根本不理它,她只是在吟唱自己的。 “白猿食水玉,非妖非怪乃不详,腾简出!” 铿锵女音,口出法行,一道血色赤光从戈而出,如一道飞驰的利箭直击猿妖的心脏,巨大的撞击声震碎方圆十里的树木,猿妖哀嚎挣扎,与之抗衡片刻,竟被那赤光击穿心脏,从后背刺出,带着猿妖的血,在天空中炸开。 边一拼尽全力都无法撼动的猿妖,在她的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那玄衣红裳的女子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也摇摇欲坠起来。 边一看得心头一紧,好在那身子晃了几下就站稳了。 她转身,向边一走来。 浑身血煞之气,随着靠近,刺得边一皮肤发疼。 女子仿佛也意识到这点,停在了距离边一半米的地方,头上的月亮仿佛离地面特别近,上面的阴影都看得清清楚楚。 女子站在月下,占据大半张脸的四目鬼眼比驱傩仪式上的更加恐怖,边一屏住呼吸,对上了女子鬼眼深处温柔的目光。 “寡亲缘,与鬼为伴,入世则亡,入道则生。” 女子勾唇轻笑,在边一惊骇的注视下,身体消散,化于天地间。 边一不明白,为什么临死的时候,女子会笑。 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边城这场灾难,善后了半个月才总算过去,边一被入山打猎的猎人所救,那猎人出城狩猎,倒是躲过了一场灾难。 漫山遍野的白猿尸体,女子死后,也随之化作灵光点点消散不见,边一没有把山上发生的一切告知与人,被猎人问了,也只道自己逃跑脱力,晕倒了而已。 街道还残留烧痕,人们的脸上却不见了恐慌,城里办丧事的人家一个又一个,棺材铺子赚了个盆满钵满。 边一也因此有了不少生意,虽然她还不是大老,可城中大老本来就不多,需要入殓的人家也就不讲究那些,只要能将死去亲人的遗体修复得完整便够了。 边一很珍惜这次的机会,努力将所学一一展现在遗体身上。 此时,站在自己尸体旁的鬼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看着边一。 听说边一舍身救城,是个好姑娘,那曾经不好的名声,肯定不可信。 比如侮辱尸体什么的。 一定是谣言! 第4章边·害人不浅·一 边一净手焚香,手术刀在桌面上一一排开,床边放着锯子和锤子,新炮制的猪皮卷摊开、过水、阴软。 虽然是白天,但停尸的房间不能晒阳,窗户用白布遮着,两只白蜡烛点在尸体的头顶,给昏暗的房间增添了点亮度。 床上的尸体破烂不堪,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内脏被吃,只剩断骨空膛,皮肉撕裂外翻,如一个被撕坏的破娃娃。 脸皮没了半边,身体的血已流干,皮肤惨白、血管干瘪。 边一先杀了一遍虫子,半个月过去了,入夏的尸体总会招惹一些喜欢它们的小虫子。 味道有些臭,主人家应是用了草药熏过,还算能忍受。 城里乱了半个月,近日下葬的操办才开始,办丧事的人家停尸的房间都不会太美好。 进入腐烂的尸体,最是难处理。 除虫只是第一步,有些皮肤烂到出水,失去弹性,缝合起来很容易扯碎,好在边一早预料到这种情况,准备了不少处理好的猪皮。 断掉的胸骨给它摆正,用线缠上,塌陷的胸骨用木头在内部做支撑,边一拿着锤钉,用木板在尸体胸膛里架梁搭桥,再用棉花充满缝隙,充起被掏空的胸膛,猪皮盖住木板棉花,与暴露的血肉缝合成新的皮肤。 缺肉缺皮的半边脸也如法炮制。 擦掉尸体上的脏污,换上主家准备的寿衣,再用铅粉盖上伤痕累累的脸,炭笔描眉,修饰容貌。 最后,边一拿出胭脂,胭脂红涂在唇上,让脸瞬间有了血色。 师父说,入殓是让死者走的有尊严,恢复他们生前容貌,死后的灵魂也会更加体面。 鬼形生前貌,便是如此。 经过一番努力,缺少胸膛、脸皮、皮肤腐烂的遗体,终于在边一手中变成了一个怪物。 说他是人吧,又比人恐怖。 说他不是人吧,还有人的形貌。 总之,长得不像人了。 哪家好人的胸口隆起的像个鸡胸,脸皮两边大小不均,还布满了蜈蚣一样的缝合口子。 旁边看着的鬼哭声不绝于耳,甚至想举起自己的遗体砸死边一。 传言都是真的! 边一这个小兔崽子就是在侮辱遗体! 家属进屋看见了先是大哭一场,再自我安慰:“二皮脸就二皮脸吧,鸡胸就鸡胸吧,只要当家的下葬是个整装的就行。” 她的孩儿在旁边哭道:“娘亲,爹爹这样下葬,会死不瞑目的。” 娘俩抱头痛哭,那能怎么办呢?有时间的只有这个家伙,当家的尸身再不能等了啊。 边一脸颊发热,但还是伸手要钱。 娘俩给钱时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种说不清的怨念。 边一走的时候,这家男主人的鬼魂追出来,站在门口痛骂她:“你这个手艺还敢要钱!你欺负我家孤儿寡母!你还给我上女妆,你害鬼不浅呐!” 边一努努嘴,心虚的默默反击:最起码,我让你有脸皮下葬了。 鬼听不见,鬼也不想听,鬼现在想化为厉鬼生啃了边一这个小兔崽子。 刚出巷口,就听到一群小孩拍着手唱歌谣。 “孝子门前摆灵堂,亲人相拥哭断肠。 问因皆是边一祸,手艺不精丧天良。 毁人尸身坚不悔,总有一天遭天谴。” 边一低着头匆匆走过。她坚信自己在行善事,虽然她技术是差了点,但是下葬最重要的就是身体完整,她只不过在此之间,有一点失误。 她认骂,并努力改正。 男鬼哭着与家人告别,这哭声中有对家人的不舍,也有对自己往后奇丑无比的鬼生的伤心欲绝。 边城的天灰突突的,鬼气围绕,刺得边一眼睛疼,不知道有多少枉死冤魂在城中哭泣,哭的城池都阴霾了。 东街街角的行德书斋今日开业,不少学子赶来这里借书抄书,秋考在即,再大的事儿也不能耽误读书。 边一夹在这些学子中,找到书斋的老板,递给他一文钱,当做今日阅书的束脩。 此束脩非书院束脩,这般称谓只是沾一个美称,经常有手头拘谨又暂无润资的书生用此法来行德书斋阅读书籍,一呆就是一天,书斋老板与这些学子,也算有半师之恩。 边一也是这里的常客,只不过她常看的是鬼怪话本,与老板趣味相投,二人经常讨论话本上的离奇故事。 边城猿妖之灾,可是把曲老板憋坏了,看到边一来了,赶紧把人带到怪志话本的书区,神秘兮兮地问:“边丫头,跟叔说说,当日你是不是看到那怪妖了?它什么模样,快快与我说说。” 曲文彩是唯一知道边一能见鬼的人,他的书斋就在娘娘庙旁边,怪妖推倒娘娘庙,砸的就是他家书斋的方向,幸亏娘娘保佑,庙宇砸在了门前的街上,要是砸在他家书斋上,店里的藏书恐怕得毁大半,里面还有不少孤本呢,边城也就再无行德书斋了。 经历过这般生死,亲眼目睹如此惊骇的灾难,曲文彩最想知道的,就是当日祸乱城中的怪妖,到底长什么样。 边一身上寒毛竖起,打了个寒颤,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在曲文彩催促的眼神下,才轻轻开口:“它长得,白毛黑皮,似人非人,手臂粗壮有力,腿特别长,长得有点像猴子。” “白毛?像猴子?” 曲文彩喃喃自语,突然扑向一侧书架,闷头翻找一番,从角落里取出一卷竹简,竹简有成人大臂那般厚,得双手托举才能搬动,边一都震惊了,如今竹简可不常见了,但凡有存,都是孤品。 曲文彩珍而重之的将竹简放在桌案上,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竹简,一边对边一说:“你的描述,我依稀有些印象,此简名曰《白泽图》,上面记录着天下一万多只妖精鬼怪的名字,我若是没记错,你说的那只怪应该是在……哦,在这儿!” 边一凑过去,顺着曲文彩的手指看过去:“堂庭山白猿,似猴,臂壮腿长,前爪与脸成玄色,善攀缘,声若哀怨,猿三鸣而人泪下。这描述的,就是我看到的样子!” 边一激动的说,那夜猿妖看到同胞被杀发出的叫声,可不就让她差点哭了。 曲文彩疑惑:“古籍记载,白猿性格温顺,从未有过伤人记载,你再想想,它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边一想了想,想出一个古怪之处:“它们的血能着火,流出来的血自带火焰,这算不算?” 曲文彩:“算,还有别的吗?” 还有什么? 边一回想那晚女子与猿妖的对话,仿佛确实提到了什么。 [白猿食水玉,非妖非怪乃不详……] 边一:“水玉,它们好像吃了水玉。” “这就对了!”曲文彩又翻出一本旧书,摊开指着上面记载说:“水玉产自堂庭山,食之入火自烧而不死,相传神农之师赤松子吃了这个东西成了神仙,可水玉被妖精鬼怪吃了,却是祸患。白猿乃是怪,吃了水玉便不再是怪,成了属性不详的东西,善恶难辨,易祸人间。” 曲文彩还在那里感慨怎会有怪如此想不开去吃水玉,边一却盯着桌案上的两本书,奇怪问道:“为何我从来没在书斋见过这两本书?” 边一怕鬼,却很喜欢鬼怪奇闻故事,可她从来没在曲文彩这边看到过这两本书。 曲文彩眸光含笑,“前些时日,我在祖宅翻出不少新书,这是其中的两本,还有一些尚没搬过来。” 边一眼睛一亮:“那你可有记载方相氏的书?” 第5章恶鬼以身相许 “小瞧你叔了不是,在我的书斋里,甭管你找什么,叔有求必应!” 曲文彩拍拍胸脯,特骄傲的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封皮没有书名,里面是手写稿,笔锋锐利,行书如龙,说不上是什么字体,但特别好看。 看纸墨的情况,像是老物,应该是曲叔祖上传下来的。 这般珍贵的手稿,曲文彩一掌拍在了边一的手里,也不怕力气使大了把书拍碎,边一吓得够呛,小心翼翼检查书页情况,见没有损伤才松了口气。 曲文彩让她就坐在这边看书,还给她送来香茶与茶点,茶点有些甜,但配上微苦的茶水一综合,竟是相得益彰。 边一就着窗外的阳光,仔细阅读起来。 泛黄的书页在阳光下没有霉味儿,反而有淡淡的墨香,闻之让人心旷神怡。 书中记载,方相氏乃上古时期,黄帝册封的官职。黄帝巡行天下时,元妃嫘祖病逝,黄帝命自己另一个妃子嫫母负责祀事,监护灵柩,并授以“方相氏”官位,利用嫫母貌丑,驱邪吓退恶鬼。 方相氏,乃“畏怕之貌”的意思。 边一想起林中女子的模样,确实丑陋吓人,观之畏惧。 人怕恶人,鬼怕恶鬼。 恶鬼怕凶,面凶貌丑可吓恶鬼。 没想到,丑陋也有用武之地,这是边一未曾想过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自己长得够丑,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鬼敢接近她了? 边一有点心动。 大禹皇室便设有方相氏祭司之位,负责皇家祀事,可边一见过真正的方相氏,那般气魄,绝不是凡人装扮可比。 真正任职方相氏之位的,并不是皇家任命的那位。 边一捏了一块茶点放入口中,继续翻阅下去。 人鬼两界,方相氏地位都极为特殊,在人间掌管皇家傩祭之事,在鬼界为百妖统领,率领百鬼众部行走人间,为民驱逐邪祟,作乱人间的妖精鬼怪见到方相氏凶威之貌,便会心生恐惧逃之夭夭。 带着黄金面具,上生四目,披着熊皮,手持戈盾,拎着一群世间精怪的“百鬼”浩浩荡荡巡视人间的方相氏,成为了百姓心目中的“大妖怪”。 “大妖怪……” 边一手指在这三个字上划过。 “难道我们供奉多年的是一只妖怪?” 她曾经说方相氏非神非仙,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 后面还有小半册内容,边一刚想翻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欢呼,书斋里的学子们纷纷兴奋的跑出去。 “娘娘真身请来了?到的如此快?” “马上就要进庙了,快随我速速去看。” 刚还有些拥挤的书斋眨眼间便空落落的,曲文彩跑过来收了册子,拉起边一就往外跑。 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郡守带领众人将盖着红布的两尊金身像运入正殿。 金身像由八匹骏马拉车而来,车身古朴,使用的木头看起来皆非凡品。 据说,这是从皇城快马加鞭运来的娘娘像。 随之一同运来的,还有娘娘庙新的匾额。 匾额已经立在庙宇门楣上,上述并非“娘娘庙”三个字,而是嫘祖嫫母庙。 黄色琉璃瓦盖顶,更显辉煌。 然而,边一却觉得,这次新修的琉璃瓦没有往日里那般金碧辉煌了。 “嫘祖发明养蚕,嫫母发明镜子,嫫母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方相氏,为纪念她二人的功绩兴建的庙宇守护大禹百年了,风袭雷击,不曾损伤。哎,希望庙宇重建,天下平安顺遂吧。” 曲文彩感慨道。 边一心思沉沉,大家都希望庙宇建成以后能够平安顺遂,可是,若娘娘真身已死,还能请娘娘的真灵入庙身镇守太平吗? 方相氏死了,这个秘密,只有边一知道。 方相氏灵消,百鬼无主,那后果…… 边一压了压胸口的不安,人间皇权为主,人掌人间,哪儿会成为怪志乱谈这类话本里的故事。 边一,不要自己吓自己,人间太平着呢。 曲文彩见边一脸色不好,询问她怎么了,边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曲文彩:“若是身体不适,就赶紧回家去吧,最近不太平,你夜里不要到处乱跑。” 边一点点头,背好包裹跟曲文彩道了别,便往郊区的家里走去。 边一踏着月光走进一间院落。 小院只有二十来平,搭在院子里的木屋矮小的进门就是床,床下改成了一个个柜子,边一的衣物用品都收纳其中。 墙上挂满了干货和生活用品,虽然拥挤,却干净富有生活气息。 院子里被规划出两块农田,种上应季的蔬菜,产量虽小,但够吃。 如果有能力,边一还想养一只母鸡,这样就能隔三差五吃上鸡蛋,或者拿出去换些其他东西,日子定会更甜美。 她掀开地砖,将今天所得的铜板藏进下面的陶罐里,将已经半罐的铜板又增高了一些。 门外一股强风将大门突然撞开,边一赶紧将地砖铺好,一屁股坐上去,凶巴巴的看向院门。 可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被撞坏的大门歪歪斜斜挂在门框上。 边一疑惑起身,从兜里拿出锤子握在手里,准备去门外看看情况。 然而,她刚走出房门,身后一股凉风吹过,鬼气森森,刺激得她寒毛竖起。 她握紧武器,猛地回头,一张缝合走形的鬼脸贴面袭来,边一一口气吓得没上来,直接撅了过去。 锤子落地,砸出一个深坑,鬼看着地上晕倒的边一,吓坏了。 再醒来,看到的还是那张狰狞鬼脸,边一举手尖叫:“你别过来!” 女鬼停下,委屈巴巴地后退几步,生怕再将人吓晕过去。 短短几秒钟,边一大脑飞快旋转。 这不是裴家员外身亡的女儿吗?这张脸还是她缝的。 她为何找来? 是寻仇? 还是寻仇? 还是寻仇? “恩人!!!” 女鬼扑通跪在地上,膝行到边一身前,抬袖半遮鬼面,泣声说道:“恩人,请受小女一拜,若不是恩人您,我父前日必被妖物所害,若不是您给了我这一张脸,我怎能救父于危难,吓跑那只妖物。” 边一一脸懵逼。 女鬼扑向边一,满脸诚恳地哀求:“恩人大恩,小女无以为报,今日以身相许,您收了我吧!” 边一看着自己近在咫尺的杰作,终于哭了出来。 “求你把脸拿开!” 第6章你的报应就是我 裴美人抱紧边一大腿,压在她身上。 鬼压人,死沉死沉,边一根本挣脱不开,裴美人仰着自己的脸,一脸感激地说:“小女原本还记恨恩人毁我容貌,让我顶着这般丑陋的模样当鬼,谁能想到,阴界不以貌美立世,反以貌丑树威,短短时日,我已在这片地带小有名声,收复了一二手下,过上当家做主的日子,这在我生前是万万想都不敢想的。恩人,你不收我,我就缠着你,与你日夜相伴,同塌共眠。” 边一尖叫:“不要!!!”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边一终于迎来自己的报应。 裴美人铁了心跟在边一身边,怎么撵都撵不走。 人一旦做了鬼,就变得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几日后,边一捂着心口,脚步虚浮来到裴员外的家门前。 门口还挂着白帆,裴美人下葬不久,家里丧色还没撤。 “恩人,您怎来了我家?” 边一没理会她,上门扣动铜环,应门的是一个老者,见到门外的边一惊讶道:“是你?你怎还敢来此?” 边一冒充大老给家中小姐入殓,毁坏了小姐尸身的事儿府里人都知道,老爷坐在家里骂了她一天一宿,若不是第二天小姐要入葬,恐怕还会骂更久。 他没想到,边一居然还敢来。 边一不得不来,再不来,她不是被吓死,就是被缠死。 她与裴美人的孽缘在裴府结下,理应回到此处寻找了结之法。 边一:“叔,我想见裴员外,劳您通传一声。” 老者打量面色苍白的边一:“我家老爷现在不方便见客,姑娘若有事,可告知与我。” 跟在旁边的裴美鬼:“我爹在山上被那妖物伤了,现在还卧病在床呢。” 边一没想到裴员外居然受了伤,看裴美人的样子,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裴员外是个好人,她去年腊八节还喝过裴府布施的腊八粥呢,里面还放了糖,特别的甜嘴。 边一想了想,对门房老者说:“城中恶怪作乱,我死里逃生,对骗了裴员外一事,深感愧疚,特前来登门道歉,这是当日裴员外给的工钱,我也一并带来了。” 边一从怀里拿出当日的钱袋子,门房老者还没说什么,旁边的裴美人先抗议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我还嫌报酬少了,您怎么还给退回来了!” 边一:“我的手艺,配不上这些钱。” 裴美人:“你配,你最配,你手艺棒呆了!” 边一声泪俱下:“请让我当面跟裴员外道歉,小女错了!” 裴美人扑过来:“恩人,您没错,您没错啊!” 边一吓得跪在地上抱头痛哭:“我错了!” 求放过qaq! 门房老者被边一这般反应吓了一跳,想到老爷最近郁郁寡欢,也许浪子回头的事情能让他欣慰一些,于是将泪洒当场、悔不当初的边一扶起来,让她坐在门房边,等他通报回来,再哭不迟。 边一擦着泪,望向屏风石期期盼盼,不过半刻,终于将老者盼了回来。 门房老者含笑指着屏风石旁等着的丫鬟对边一说:“跟她去吧,老爷等着见你呢。” 边一激动的哽咽,不顾身边叽叽喳喳的鬼,赶紧跟上丫鬟去见裴员外。 裴员外见边一的地方不在正厅,也不在偏厅,而是他卧室前的堂厅里,屋里仆人丫鬟站了两排,把边一吓了一跳,忐忑地等着裴员外被人扶着从卧室里出来。 裴员外伤的不轻,面色苍白,嘴唇泛黑,脚步虚浮,得靠人撑着才行。 他甚至对边一拱手致歉:“我身子有伤,不易走动,只能在我的堂厅接待姑娘,实在是冒犯,这些家仆在此,可保姑娘名声,希望你别见怪。” 边一此时恨不得给自己俩巴掌,这么好的人,她居然也忍心骗,会遭报应的。 哦,报应已经来了,就是他闺女。 边一道明来意,将钱袋子归还,裴员外叹了口气,欣然收下,对边一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然你技术不佳把我女儿……但也算让她走的完整,这二两银,你拿着吧。” 边一忐忑拿着二两银出了裴府,发现裴美人那只鬼居然没跟上来,高兴的差点飙泪,她不敢停留,撒腿就跑,一路跑回家躺在床上才真真松了一口气。 边一这边安静了,裴员外那边却热闹起来。 当天晚上,裴员外刚睡下,裴美人就入了她爹的梦。 裴员外感觉自己身处家院中,可朦胧如梦,看不真切,他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他看到前方一个俏丽背影,神似女儿,老父亲老泪横冲,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太思念女儿做的美梦,赶紧上前想要好好看看大闺女,结果刚把人转过来,一张狰狞恐怖的脸贴面而来,口中还念着:“父亲,您害得我好惨啊。” 裴员外倒吸一口凉气,失控惨叫:“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 床上的裴员外浑身抽搐,嘴巴像被什么东西掐住,只能含含糊糊的梦魇:“鬼,鬼,救命……” 梦里的裴员外被女儿摁在地上,小拳头重重砸在他的胸口,鬼哭狼嚎:“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跟在恩人身边,你凭什么收恩人的钱!退回去,你给我退回去,翻倍退回去!我要是不能跟在恩人身边,我死不瞑目,我天天缠着你,我让你家破人亡!” 漏风的小棉袄哐哐砸老父亲脆弱的胸口,面目狰狞,双目滴血,那张被缝得走形的脸更显恐怖,差点没把裴员外吓死。 凌晨鸡还没叫,裴员外梦中惊醒,汗如雨下,里衣和床单都被汗水打湿了,他拉开胸口,看到青青紫紫一片的拳头印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裴员外想到昨晚的那场梦,悲从中来,趴在床上大哭。 他贴心的小棉袄啊,变成漏风破袄子了! 天不亮,裴员外不顾自己伤情,带着两袋金,抱着女儿的牌位,与韩管家和仆从匆匆赶来边一的家门前,砰砰敲门,硬是将睡梦中的边一吵醒。 看着睡眼蒙眬来开门的边一,裴员外双手将钱袋子和女儿塞进她怀里,拉着韩管家就跑。 “边丫头,我女儿日后就劳你供奉了,告辞!” 边一低头看着怀里冰冷冷的裴美人牌位,眼前阵阵发黑。 旁边的女鬼开开心心地说:“恩人,我们又在一起了,我好开心哇。” 边一:我……我好痛苦哇~~呜哇啊啊啊! 第7章你这是逼良为娼 裴美人闹着要吃最好的香烛,全城最好的香烛只有娘娘庙旁的店有卖。 边一头一次踏入这里,一问价钱,居然要一两银子一把香,眼前阵阵发黑。 这哪里是养了一只鬼,明明是养了一只吞金兽。 边一付钱的时候,割肉一般的疼。 她的小钱罐,难道还没满就要没了吗? 隔壁的行德书斋今天人格外的多,门口居然都排起了长队,曲文彩正一个一个给发排队号码牌,见到从香烛店里出来的边一,兴奋的挥舞着手臂。 边一走过来,见队伍里除了书生,还有不少男女老少,不像是书斋常客,好奇的问曲文彩这是个什么情况。 曲文彩喜滋滋地说:“遗迹山上出现了伤人的怪物,算上裴老爷,已经有十二个受害者了,药石无用,只能等死,官府下令封了山,如今城中全在讨论这个怪物是什么鬼怪,我这小小的书斋才有了这么多的客人,可让我发了一笔。” 这件事,边一也略有耳闻,是从裴美人那里听到的一点。 裴员外上山送女下葬才遭遇的袭击,裴美人还与那怪物交过手,听她说,是个面目不详的女人。 若不是裴美人被她缝的面目丑陋吓跑了女人,恐怕裴美人这只鬼就要被她吃了。 能吃鬼的东西,边一还从未见过。 “能吃鬼的东西可多了,大鬼吃小鬼,恶鬼吃弱鬼,就连某些妖物,也能吃鬼。你怕鬼怕成这样,不如养个大鬼保护你,这样别的鬼就不敢招惹你了。” 曲文彩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妙极了,再看边一,正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吃鬼的事儿?” 曲文彩:“你忘了,你跟我说过裴美人的事。” 有吗? 边一努力回想,好像确实模糊记得,她跟曲文彩提过一嘴。 曲文彩:“遗迹山上葬着十年前护城而死的烈士忠骨,十年来山上风平浪静,就连在山里迷路都能奇迹般的回到山下。都说山上忠魂护着百姓,可如今,怎么就不护着了呢?” 边一看向遗迹山。 遗迹山原本叫翠头山,十年前,边城被敌国攻破屠城,全城百姓被屠杀,守城将军暮少春更是抵抗到最后一刻战死,唯一活下来的,只有当时被护在将军身下,躲过一劫的她。 后来,郡守大人上任,带着新乔迁过来的百姓将所有烈士忠骨埋在了翠头山,百姓也将翠头山改成了遗迹山。 可惜,她对那场战役的记忆所剩无几,更不记得那位将军的模样。 山中伤人事件倒是把行德书斋带火了,曾经无人问津的话本区如今人满为患,大家都想找出记载佐证自己猜测的可靠证据。 曲文彩抱着《白泽图》挤出人群,拉着边一跑到角落,一边整理被挤松的衣裳,一边将竹简塞到边一怀里:“《白泽图》记载天下妖精鬼怪,遗迹山上伤人的东西,肯定也记载在册,别说叔不疼你,这个只给你看过。” 边一烫手山芋一般,将竹简扔回去:“不了不了,我对这个没兴趣。” 以前以为是假的,权当看鬼怪故事;现在是真的,她哪里还敢碰。 看见鬼已经很恐怖了,还要看见妖、精、怪,她吃饱了撑的故意招惹这些! 曲文彩皱眉:“你有这个本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怎么还如此嫌弃?” 边一:“曲叔,您明知道我怕这个,我恨不得没有这样一双眼睛。” 她要是看不见鬼,也不会天天被裴美人吓破胆,她最近心脏都不舒服了。 边一挥了挥手里的香烛,不等曲文彩再劝说,赶紧跑了。 回家的时候,裴美人居然没有在家中,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可把边一高兴坏了,简单吃了顿晚饭,将香烛放在桌案上,她宽衣上床,准备赶在裴美人回来前睡着。 睡着了,就不怕裴美人吓她了。 夜深露重,锁死的门被推开,一团阴影裹住熟睡的边一,往遗迹山飞去。 边一是被冻醒的,身上轻飘飘,她闭着眼睛在床上摸索,想要把被子盖回来,可入手的床褥湿漉漉的,还扎手。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自家熟悉的房梁,而是满天的星斗,山风呼呼的吹来,寒气入骨。 边一一眼就认出这是遗迹山,曾经她采草药上过山,那时的山,哪怕是在夜晚也是明媚的,如今却鬼气森森,吹来的风都带着不祥之气。 边一突然打了寒颤,面色泛白。 她不会,又遇鬼了吧! 边一握紧胸口,幸亏她睡觉有贴身放针线的习惯,否则还真没有一点自保手段。 夜晚本来应该是夏虫鸣声重重的林间,却安静的可怕。 虫不鸣、鸦不叫,透着股渗人的诡异。 天上的月亮明明是圆的,却像是蒙了黑纱,怎么也透不出亮来,连星辰都消失不见,边一没有判位的坐标,彻底迷失在山林里。 找了许久的路,在边一身心疲惫的时候,前面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好像也在寻找什么,边一靠近些,听到模糊的喃喃声。 “我的鸡呢?我的鸡哪儿去了?” 找鸡? 难道是附近的村民家里的鸡跑山上来了? 一只鸡对普通人家来说,也是重要财产,边一就心心念念养一只母鸡,能出来找鸡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鬼吧。 边一加快脚步,追上前方的身影,可还没等她说话,扑面而来的腥臭味道惊得她停下脚步。 边一意识到不对,想跑的时候已经迟了,前方找鸡的女人回过头,发髻有些凌乱,面容有些脏,能看出是个柔美妇人,如果不是她浑身散发着腥臭,指甲又黑又长,看上去,真像一个人。 “你看到我的鸡了吗?” ‘妇人’盯着边一,急切地询问。 边一摇摇头,嘴巴闭成一条线,生怕尖叫脱口而出,惊扰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妇人’很失望,就在双方僵直时,林间又有人声传来,边一看过去,发现走来的是两个书生,其中一个今天下午还在行德书斋见过。 两个书生没发现这边的诡异,还在争执着。 “我猜就是狐狸精,它找的人全是男人,不是吸人精气的狐狸精还能是什么?” “刘兄真是说笑,裁缝铺掌柜家的儿子才六岁,他牙都没长成,有什么精气可吸,若是狐狸精,能选他下手?还有裴员外,五十有六,早已经不行,为何又要找他下手?” “甭管怎么说,绝对是狐狸精。” “是吃人的鬼,不信咱就找找。” “找找就找找,你输了,就把你哥的大学论的笔记借我翻阅。” “哼!” 边一眼见这俩作死的书生越靠越近,那‘妇人’眼睛都亮了,预感到不好,手里掐住针,趁着‘妇人’注意力被书生吸引走,举针就往它山根上刺去。 没想到‘妇人’比她速度快,已经扑向毫不知情的书生。 从天而降一美妇,长着黑指甲扑过来,俩书生都惊呆了,愣是被她抓住一人摁在身下,伸出爪子就扒他裤子。 几息之间,裤子半退,露出半个屁股蛋,被扑倒的书生才反应过来,嗷一声大哭出声,双手死死护着快退下的裤子大哭大叫,他的同伴早就被吓傻了,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被非礼。 边一也跟着扑上来,羊肠线绕着‘妇人’脖子,用力往后拽,大声呵斥道。 “住手,你这是逼良为娼!” 书生大哭,冲着边一大喊:“姐姐,救我!” 第8章吃人的村子 “姐姐,救我!” 被扑倒的书生衣衫不整,露出大片肌肤,胸前几道被挠出的血痕里冒着黑气,与城中受伤的十二人伤情一模一样。 边一此时才看清书生的脸,发现是个老熟人。 她记得,这是城中屠夫李家的儿郎,行三,他娘年前被野兽咬死,还是她为其修整遗容,只是她的手艺缺点比较凸出,雇主家很不满意,交接时场面一度失控,甚至闹去了官府。 李三这小子还找人堵过她,被她反杀揍了回去,这仇就此结下,城中小童嘴里讽刺她的打油诗,不少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这小子今年才十二啊。 边一勒紧手里的羊肠线,啐了‘妇人’一口:“畜牲!” ‘妇人’被迫后仰着头,猩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跟她抢男人的边一,翘起嘴角咯咯地乐:“为什么,咯咯,为什么跟我抢?” 边一头皮酥酥麻麻地炸开,‘妇人’黑指甲在脖子上用力一划,不但割断了羊肠线,还给自己脖子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从伤口里流出黑雾一般的东西,浓郁的几乎阴凝坚冰,盘旋在纤细脖颈间。 那黑雾沾上皮肤灼烧一般的疼,李三惨叫也不全是因为害怕,被黑气腐蚀的伤口也是其一。 ‘妇人’脖子扭曲着,横着脑袋对她笑:“男人,有两个,咯咯咯,你一个,我一个,我们一起。” 边一握紧了手,她的手疼得厉害,双手掌心早就被羊肠线勒烂了,此时才反应过来,痛觉上头,疼的十指发抖。 ‘妇人’觉得自己的提议很诱人,边一没道理会拒绝。 她对少年势在必得,不管边一选哪一个,它都能享受到。 俩少年浑身一震,紧张的看向边一。 边一伸出染血的手指,指向李三。 “我选他。” 刘姓书生面如死灰,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可怕怪物,终于忍不住抱头喊道:“秦婶,不要!” 那一声秦婶,竟将‘妇人’钉在原地。 边一眼眸闪过果然,拉起李三藏在自己身后,看着那边僵直着的一人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 刘书生太害怕了,为了活命话语不过脑子的突突出来:“你的死不是我害的,不是我!是瘸叔,他才是害你的人,我只想花钱开个荤,我没想到你会死啊。” 李三不敢置信,看着同窗三载的少年:“刘鹊徳,你在说什么?你干了什么?” 边一拦住他,说道:“东村一个月前有个秦姓妇人下葬,说是与婆母置气一头撞死,下葬的地方不是她夫家的祖坟,而是遗迹山上。” 那边刘书生已经吓到崩溃,跪在地上大吼着:“你本就人尽可夫,凭什么到我就要装贞节烈女,宁死不从,我何其无辜!” “……人尽……可夫?” ‘妇人’终于有了反应,她的语调怪异,充满了疑惑不解,以诡异的姿态仰着头,双眼空洞洞的,仿佛陷入了深渊之中。 “……宁死……不从?” 她对着月光留下两行血泪,惨白的月光下,‘妇人’的体态猛然发生变化,身高暴增三尺,直击灵魂深处的哀嚎撑破她的身体,黑雾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将其笼罩,只余一双葱白的手,在月光下退化成爪,被从皮肤里快速生长出来的棕红色毛发覆盖。 仔细看去,赫然成了一只熊掌。 边一拉着李三后退,她有一种回到白猿毁城那晚的恐惧。 这位秦婶,变的恐怕不是鬼,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哀嚎声戛然而止,黑雾渐渐散去,出现的身影早已不是‘妇人’模样,而是一只半人半兽的东西,唯有那张脸,依旧柔美,带着前身属于人的样子。 它回头深深看了边一一眼,冲着东方快速离去。 李三吓软了腿,跌坐在地哽咽道:“结束了吗?” 边一却面无血色,追着怪物离去的方向跑去。 “不,没有结束,是开始!”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黑暗褪色一般诡异的消失,露出东方冒头的晨日。 初生的阳光刺眼,晃了边一的眼,也晃丢了怪物的身影。 陈瘸子揉了揉眼,看着刚升起的太阳,骂了一句晦气。 死孩子闹了一宿要娘亲,折磨得他也一宿没睡,真应该再买个婆娘回来伺候。 秦氏那个丧门星,死了都不消停。 “嚎嚎嚎,丧门星就知道嚎,给你娘嚎丧啊,明天就把你卖了。” 柳陈氏虎着脸出来,看到儿子就抱怨:“明天你就把小崽子送到隔壁财主家,他家小儿子体弱痴傻,就需要个童养媳冲喜,价钱我都谈好了,五百个铜板,回头娘再给你买个婆娘,给咱家生个带把的。” 陈瘸子美滋滋的上前给老娘摁肩:“娘就是疼我。” 柳陈氏翻了个白眼,坐在藤椅上,漫不经心地说:“这次娘给你买的姑娘,性子软弱,十六岁水灵灵的,只可惜是个哑巴。” 陈瘸子兴奋起来,给老娘摁肩膀的手劲都重了几分:“哑巴才好,晚上叫不出,儿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柳陈氏皱眉,秦茹怎么死的,她心里有些猜测。 那夜她听到隔壁儿子屋里传来响动,担忧之下出来查看,看到刘家那个在县城书院读书的小子,提着裤子惊慌匆匆的跑了。 儿子背地里在做什么勾当,一个家门内住着,怎么可能躲过她的耳朵,害怕坏了儿子的好事,柳陈氏直接回了屋,还啐了秦氏不知好歹。 那刘家小子才十六吧,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模样也俊俏。 就这,还闹? 谁成想第二天秦氏居然撞柱死了。 柳陈氏心惊肉跳,看了儿子好几眼。 她记得,刘家小子逃跑的时候,屋子里还有秦氏的哭声。 柳陈氏一口咬定秦氏是因为跟自己拌了嘴,一时想不开撞了柱子,村里也知道秦氏过的什么日子,女人想不开自尽也不是稀奇事,大家嘴一句秦氏人傻,当做个笑话谈资。 谁也不在意秦氏到底是怎么死的。 也无人在意陈瘸子这段时间总在夜黑后往家里带男人。 听到一些风声的人在灵堂上窃窃私语。 “吃酒?吃的哪门子酒,恐怕是秦氏身上的酒吧。” 尝过秦氏滋味的男人暗暗可惜,那么娇嫩舒服的身子,再难享受到了。 陈瘸子可惜,免费赚钱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陈列在灵堂上的棺椁,于嬉笑热闹的丧宴中,格格不入。 熊皮怪物吊在房梁上,听着陈家母子盘算何时将新妇买进门伺候他们,如何将她的女儿卖入财主家,留下两行血泪。 他们还不满足! 还要买来无辜之人折辱。 他们不顾血脉亲情! 拿两岁稚子换铜板。 腐臭! 他们! 这个村子! 比她身上的味道还要腐臭! 柳陈氏搓了搓手臂,抬头看着天边的太阳,“今日的阳光,怎么这般冷?” 村子刮起冰冷的风,宛如深冬。 边一一脚踏入东村,身后暖阳煦煦,身前寒风刺骨。 她裹紧领口,迎着腥气浓浓的狂风,踏入寒风之中。 身后跟上来的李三感到诡异的寒风瞬间变了脸色,回头就想出去,可身体却碰到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他面上失去血色,看着往村子里走的边一失声叫道:“别进去,你看不到这村子古怪吗?找死是不是?” “再不阻止,这一村的人,都得死。” 第9章死有余辜 东村的穿村河是出了名的甘甜,清澈见底,鱼虾活跃。 如今,河水浑浊的被血染红,鱼虾死绝,浮在水面发出腐臭。 男人半个身子跌进河水里,喉咙划开的刀口泡在水中,瞪大的眼睛里写满恐惧,仿佛看到了超出他认知的可怕存在。 他身边躺着一个几岁的孩子,脸被利器划烂,下半身被剁碎,李三看一眼就跑到旁边吐了出来。 边一呼吸急促了几分。 下手这么恨,生前得多恨,才连孩子都不放过。 “你居然不怕?” 李三吐完回来,看到边一居然蹲在尸体边检查伤口,尤其她用树枝翻动小孩被砍成肉泥的下半身,腿肚子都软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飙的女人! 边一面色如常:“尸体有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明明是鬼。 她微微皱眉,果然,这些尸体都沾染上‘妇人’身上的黑气,与李三胸口上的黑气一致。 她还是来晚了。 一股难以压制的心悸涌上来,拉扯着她的心脏阵阵发痛。 边一捂着心口,不明白一个伤人的怪物,为何让她这般在意。 “你快别翻了,人死为大,你不敬畏,怎还能二次破坏他们的尸身。” 李三不敢看,背对着边一谴责她过分的行为。 边一扔了树枝,看着不成人型的小孩,冷漠道:“生前作恶,死了还想当老大?这种人,给我钱我都不为他殓尸。” 李三回头,震惊这女人居然冷血到这个地步,“他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边一看着被她二次搅拌的小尸体,“孩童头骨里都是牙齿,你过来看看他的头骨里,有几副牙齿。” 李三一脸问号。 小孩脑袋里长满牙齿? 那孩子还能活吗? 边一怒视着小孩尸体,不理会旁边痛苦哀嚎的小孩鬼,它只剩腰以上的魂魄,脸也被毁的看不出来容貌,但是哀嚎的声音明显是一个成年男子,嘴里惊恐地念着一个名字——秦茹! 边一不动声色的往李三身边挪了挪,远离地上那俩鬼,没有了刚才翻动尸体的淡定自然。 鬼哭的声音真的很难听,尤其被恨意缠身的鬼,哪怕死了,那股带着因果的恨意也会死死缠住魂魄,继续折磨它,这种情况下的鬼哭声,边一只在被仇杀的入殓主家里听过。 “救命,救我!” 突来的呼救声让边一和李三回过头,只见村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个血人,看到边一和李三,濒死的眼神瞬间死灰复燃,伸着手拼命往他们这边跑来。 李三刚想跑过去帮忙,却被眼明手快的边一拉了回来,下一刻,一把钝刃的镰刀从血人身后劈下,擦着李三的鼻尖,将血人砍成两半。 鲜血喷涌而出,边一抬手挡住吓呆的李三,炽热的血从她的衣领钻进后背,袖子彻底湿透,被冷风一吹,湿漉漉冷滋滋,边一从衣袖后露出眼睛,只看到满眼的红。 一头高大魁梧的人脸熊兽皮毛被血浸透,口中吊着一颗老妇头颅。 它左手拎着一个瘸子,右手慢慢收回沾满血的镰刀,歪着头,盯着边一的眼睛。 就是这一双眼睛,明明凶残、骇人,可边一偏偏看到更深处,难以让人察觉的哀鸣。 李三扑通一声跌坐在地,身体瘫软的靠在边一的腿上,声音颤抖:“它,它吃人!” 想到树林里被这玩意压倒在地,李三一阵后怕,他胆子多大啊,居然敢上山找它!!! 被拎着的瘸子看到俩活人,激动的惨叫出声:“救我!救我啊!它杀了我娘,杀了全村的人,它是个妖怪!” 熊化的‘妇人’终于移开盯着边一的视线,低头将瘸子拎起来,手里的镰刀靠向他,那瘸子却在怀里掏出一个幼童怼向刀刃,口中喊道:“秦茹我错了,我给你修坟,我给你葬在祖坟里,我们还有孩子,她不能没了父亲,你放了我吧!” 口口声声为了孩子,可却将孩子推向刀口。 镰刀没有停,毫不迟疑劈向挡在男人身前的孩子,孩子懵懂无知,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盯着刀刃上的血,眼看下一秒孩子就要一变二,无数根丝线突然袭来,缠绕住镰刀生生将它停住。 李三惊恐的看着边一,抓狂地说:“你也不是人!?” 谁家好人会操控羊肠线飞起来,欻欻甩出去,就把另一个不是人的镰刀缠住了! 李三狠狠抽了一自己一巴掌,他肯定在做梦,读书读傻了,睡一觉就好了。 边一牵制的十分吃力,本想叫李三过来帮自己,结果李三抽了自己一巴掌后,躺地上就睡了,简直不知所谓! 这种情况你也能睡得着!? 她手本来就有伤,熊化后的‘妇人’更是力大难敌,眼看刀刃又往孩子近了半寸,边一忍不住喊道:“秦茹,你当真要杀了自己的亲子吗?” 魂魄的哭喊,瘸子的言语,让边一拼凑出一个不完整的真相。 她在赌,赌秦茹眼底的哀鸣,还保存着一丝理性。 可她说完,秦茹的力气更大了,目标突然改变,居然要弄死自己的孩子,她喉咙里咕噜咕噜,破烂的声带挣扎发出一丝声音。 “孩子,不能留!不能留给他们!我要带走她!” 它扔了镰刀,直接掐住孩子的脖子。 边一来不及収力,直接摔在地上,等爬起来的时候,孩子的脸已经憋的青紫,眼看快不行了。 她冲上去,飞扑上秦茹的背,双手绕过她胸前,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缠绕在秦茹脖子上的那团黑雾碰到边一的嘴唇时,突然疯狂扭动,发出刺耳的音波,神似尖叫。 秦茹惊恐的张大嘴,扔了手里的孩子,连瘸子都扔了出去,反手抓着边一的头发,想要将她从身上撕下去。 黑雾大股大股地被吸入边一的口中,秦茹的反抗越发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阻拦我?” 边一双腿张开,缠上秦茹的胸口狠狠夹住,死皮膏药一般贴在她身上,黑雾比想象中好吃,让她抑制不住食欲地吞噬。 随着黑雾吞吃的越来越多,边一脑海中多了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看到还是人类模样的秦茹被绑在床上,衣衫半褪,满面泪痕,哀求着屋子里两个男人。 “相公,求你,我不要当暗娼,我不要!” 第10章吃鬼 “你不当暗娼谁来给老子赚酒钱?老子花了一贯钱买了你,你就得给我赚回来!” 陈瘸子爬上床,掰开秦茹的双腿,在她凄厉的哭喊下对床边矮如孩童的男人说:“老弟,我们说好了,你上了我婆娘,我欠你的赌资一笔勾销。” 看着爬上床的丑陋男人,秦茹被捂住嘴,所有的声音被堵在口中和血咽下,吱呀了半宿的床成了秦茹的悲泣。 舒爽的男人提着裤子离开,留下脏乱不堪的秦茹在床上,双眼空洞。 那夜后,她与陈瘸子的卧房,成了东村男人暗地里荤话不断的密事。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就连婆母都不敢求助。 她害怕失了贞洁被人唾弃,更怕名声坏了连累女儿。 她是个无依无靠,被亲生父母抛弃,被养父母卖进陈家的女人,她离了这里还能去哪儿? 她差点就认命了,就差一点。 直到那天,深夜推开她房门的人,是刘鹊徳! 怎么是他? 怎么能是他!? 他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她被摁在床上,她拼命挣扎,十六岁的少年牢牢将她压在床上,那时候的绝望,比任何一次都强烈。 秦茹头一次生出了逃的心思,没有路引也好,没有文书也吧,哪怕冻死街头,也比这般活着好。 她打破了刘鹊徳的头,然后被陈瘸子撞死在了柱子上。 没有人给她逃的机会,她就连死了,都不清不白。 “呵,呵呵……” 边一仰起头,将属于秦茹的记忆全部吃下,黑雾被拔出,秦茹血红的眼有了一丝清明。 她将边一摔在地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笑如鬼魅,血泪双行。 “你凭什么阻拦我,我复仇何错,他们死有余辜,哪怕变成鬼,我也要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秦茹恨得很了,双眼成了兽瞳,她的兽化随着恨意还在继续。 边一抬起手,盖在她龟裂的脸上。 “你没错,他们该死,可是你不应该因此堕入兽类,再难轮回。若是执意如此,你便没有来世。” 秦茹深深看着边一,裂痕在脸上越发清晰,她笑得坦荡:“那也值得。” 边一闭上眼,感觉手下冰凉的体温飞走,远处传来陈瘸子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一声比一声虚弱,直到那声音不再是人,而是成了鬼。 边一落下泪来,秦茹再难回头,她心口憋闷的很,恨意爬上心头。 秦茹兽化成熊,痛苦地在尸堆里哀嚎。 被她杀死的人变成恶鬼,疯魔般扑到熊身上,撕扯着它的魂魄。 “凭什么!” 轻轻的低吟,在恶鬼的咆哮声中,清晰可闻。 边一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缓缓起身,天地蕴含的煞气刺破东村上空的雾罩,自四面八方向涌来,如同百纳海川,灌入她的体内。 发带骤然间被煞气撕裂,断裂之声清脆可闻,乌黑的长发挣脱束缚,无风自动,肆意飞扬。 煞气玄中带赤,宛如烈焰腾跃,于边一身上熊熊燃起,将周遭缭绕的鬼气吞噬殆尽。 边一带着熊熊烈火,撕下趴在熊兽身上啃食的恶鬼,居高临下的看着被煞气焚烧尖叫的恶鬼:“你们欺她辱她,杀她害她,凭什么还要啃她魂魄,虐她尸骨。” 不给恶鬼狡辩的机会,边一一口咬住恶鬼的咽喉,大快朵颐。 她双眼被煞气填满,如燃烧的赤黑火焰,比恶鬼还要像恶鬼,若是有人敢往她双眼深处看,便可知道,此时的边一,早已经没了理智,所有的行动全由欲望而动。 能害人性命,欺辱其他鬼怪的恶鬼,在此时边一的手里,仿佛无能反抗的孩童,任凭她徒手抓来,拧掉头啃食。 恶鬼被吓破了胆,魂魄都淡了几分,纷纷四散逃去,有些恶鬼慌不择路撞在一起,干脆打了起来。 大家都是第一次当鬼,谁让着谁,拖死一个自己就多一份逃走的机会。 可是东村已经被黑雾与外界割开,煞气能穿过雾罩,鬼可不行。 这是秦茹复仇时,就做好的屏障。 她不放过东村里一个活人。 也不准备放过东村里一只恶鬼。 这场被圈起来的屠宰场里,边一带着焚烧一切鬼魅魍魉的煞气,如进了鸡窝的鹰一般,吃掉一只又一只弱如鸡崽的恶鬼。 吞噬恶鬼的饱腹感让边一沉迷。 身上燃烧的煞气也更加浓郁。 李三躲在尸体堆里吓得发抖,用血摸脸上伪装,心惊胆战地看着边一脸上若隐若现的四只眼睛。 他都不敢认,这是他从小熟悉的边一! “食鬼十二兽,甲作食凶,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详……” 李三捂着耳朵,边一在唱什么,感觉魂魄都要被她勾去了。 “……赫女躯,拉女干,节解女肉,抽女肺肠,女不急去,后者为粮。” 边一抓住挣扎的矮小恶鬼,仰起头,又是一口一个小可爱。 李三听闻歌词,捂住嘴直接吓哭。 掏心、挖肺、抽筋、扒皮、逃不掉就要被吃掉。 这不就是边一在做的嘛。 等鬼吃完了,她是不是就要吃人了!? 李三的泪水把他血呼啦的脸都冲干净了,他觉得他命不久矣,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边一还能让他活? 边一是妖怪啊,她不是人! 也许是哭声,也许是泪水的味道,李三看到边一停下来,后退两步,突然扭头看向自己。 李三:!!! 我命休矣! 突然,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别看她的眼睛。” 男子声音清澈动听,宛如山涧清泉,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儒雅韵味,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清透起来。 李三脑子混沌起来,昏倒前,模糊的看到一个白衣长发的美男子打晕了发疯的边一。 李三:这男人,真爷们!!! 第11章被非礼的将军骨 “从来没见过觉醒一下,差点把自己玩死的。” 白衣美男敲了边一的额头,无奈地说。 边一脸颊上那抹炽热的火纹还未褪去,犹如暗夜中绽放的妖异之花,为她平添几分桀骜之气。 他单手抱起边一,又从尸堆里挖出脏兮兮的李三,拎起来放进穿村河里洗一洗,再拖在地上走出东村,随便扔在哪个路口,等好心人给他捡回去。 白衣美男扛着边一上了遗迹山,一口气攀上山顶,山顶风光极美,朝霞带彩,照拂着山头树立的一大片英雄碑林,最上位最大的石碑就是当年英勇战死的少年将军暮少春的坟。 在白衣男人眼里,这些墓碑上散发着金色的功德之光,乃是作出感动天地的大事情才会有的神圣光火,引瑞兽喜爱,遭凶兽厌弃,也是压制邪祟最好的补品。 边一被秦茹的情感侵染,又吞噬了她身上的祟气,发疯一场吃了一村恶鬼,直接折腾掉半条命,若不是自己发现不对,及时赶来,恐怕人已经没了。 白衣美男眸光温润,轻轻将边一放在坟场,与最大的墓碑相邻。 他撩开边一湿润的长发,白得发光的指尖沿着她脸上的火纹划过,形如鬼眼的火纹随着他指尖行走,渐渐淡去,恢复边一清秀的面貌。 白衣美男盯着边一沉睡的脸,突然出手掐起她的脸颊,摇头叹息:“你太弱了,吃一点祟气和恶鬼就能搞死自己,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对于最差的一届,白衣美男走的十分果断。 天光大亮,阳气照在山岗墓林里,暖洋洋的。 可是这些暖气,却让边一更加难熬。 她体内挤满了炽热刚猛的煞气,把她放在铁板上煎烤一般,五脏六腑燥热难耐、疼痛难忍,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暖阳,是风雪寒霜啊! “救命。” 边一抱紧自己,在坟场里滚啊滚,滚到最大的墓碑前,冰凉的石碑有一丢丢缓解她的燥热,可是这点凉意杯水车薪。 她觉得,比起石碑,石碑下的东西更让人凉爽。 边一循着本能,闭着眼睛爬上石碑后的坟包,徒手开始刨坟,坟土十年间早已风化,虽然年年填新土,可还是难挖的很。 边一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手比铁锹还好使,半个时辰不到,在人高的坟包侧面挖出了一个向下的大洞。 她半个身子爬进洞里,感觉到下面丝丝上涌的凉气,露在坟坑外的两只脚丫子舒爽的直打挺,挖掘的速度更快了。 很快,她摸到了棺材板。 棺材通体乌黑,细看上面还有金线雕纹,经历十年岁月,也不见半点腐蚀,如崭新的一般。 边一握起拳头,哐哐两下砸烂崭新坚硬的棺材板,凉气顷刻间从里面扑面而来,边一舒展笑容,一头扎进棺材里。 棺材里黑漆漆的,边一摸索着爬上凉气散发的源头。 她的双手攀上一副冰凉的铠甲,铠甲内空荡荡的,边一的手顺着甲缝伸进去,摸上一具森森白骨。 白骨如玉,凉意透人,摸上去的那瞬间,边一发出舒适的叹息。 她粗鲁的扒掉白骨上的铠甲,扔到脚下,自己整个人压在白骨上,双手入胸骨握住脊椎,脸颊贴在身下头骨上蹭了蹭。 安静了片刻,边一的手开始撸起棺材主人的脊椎骨,过了一会儿又用手背蹭人家的胯骨,整个人在骨架上扭来扭去,想要让凉气均匀的冰镇下自己燥热的身体。 刚刚还烧得她难受的煞气渐渐平静,边一终于老实下来,抱着骨架呼呼大睡。 月光透过被砸破的棺材板,照在白玉光洁的骨架上,头骨上的幽幽黑洞,突然亮起两团鬼火,魂神不稳的跳动着。 边一睡得坦然又实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唤醒了什么,也不知道,边城内,有一人因为她的一场疯狂,跪废了膝盖。 郡守跪在娘娘像下,双眼布满血丝,直勾勾盯着嫫母的金身像。 原本毫无灵光的金身像在破晓时分大放异彩,金光璀璨,仿佛真灵灌顶,入住庙身。 这般惊世骇人的场面,郡守在二十年前刚入官场,于皇城大傩司祀事之时,有幸见过一次。 那时长公主长辞,大傩司奉皇命为长公主监管出殡仪式。仪式上,大傩司手中拿着的法器,在他咏唱之时,就发出这样的金光。 直至他升任,接触了皇家秘闻,才知晓这种金光代表的,正是方相氏之力。 金身像刚入庙宇那一晚,郡守就举行了请灵入庙的仪式,但方相氏并未给他回应。 想到娘娘庙被推倒,城中死伤严重,郡守的心就特别不安,请灵失败后,他赶紧写折子递了上去,日日夜夜盼着皇城那边的消息。 今日天才擦亮,庙宇金光乍现,琉璃瓦霞光闪耀,他狂喜万分,一路狂奔到娘娘庙三跪九叩,可金光也就亮了半个时辰,天光大亮就又没了。 嫫母金身像还是灰扑扑的,哪里有半分灵气,就连黄金琉璃瓦都黯淡无光。 郡守颤颤巍巍站起来,扶着疼痛的双膝蹒跚走出娘娘庙,回了郡守府后又写了份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皇城。 他感觉,这次金光乍现,绝对代表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折子刚送走,外面一个士兵神色恐慌的跑进来,“大人,刚刚接到线报,东村被屠了。” 郡守惊得跳起来,却忘了自己膝盖久跪尚未恢复,经不住他这么激动,结果直接跪在小兵面前,把小兵吓得赶紧趴地上。 郡守龇牙咧嘴,疼都来不及叫,只关心道:“敌军来扫荡?何时越境、怎没人来报!” 小兵趴地上回话:“不是敌军,线报所言,不像是人为,更像是被野兽袭村,他们还找到了一头熊尸,已经带回来了。” 郡守松了一口气。 不是敌军就好。 如今的边城,可经不起一场战役。 他让小兵起来扶着自己,出去准备了解下什么情况。 东村居住有千余人,什么野兽能一夜之间将全村人屠尽,简直天方夜谭。 等看到那头棕熊的尸体,郡守更难相信是野兽屠村。 棕熊明显就是被咬死的,身上的咬痕全是人的牙齿,仿佛是被一群人活活生咬而亡。 郡守觉得此事有蹊跷,便带着人直奔东村。 郡守是站着走进东村的,下一秒直接被人抬了出来。 他哎呦呦的捂着眼睛,腿肚子吓的抽了筋,嘴唇哆嗦,失语了。 郡守痛哭流涕。 大意了,他这般大的岁数,哪里经得起人间炼狱的恐吓。 天杀的。 什么玩意这般残忍,连村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郡守被人抬着回来,刚到郡守府门口,还没进去呢,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跑到郡守府大喊申冤。 “学生刘鹊徳,为我东村全村老少惨死申冤!” “大人,学生刘鹊徳,为我全村老少惨死申冤,求大人为我做主!” 郡守看向少年,见少年文质彬彬,跪在府门前腰杆挺直,双目红肿却眼神坚定。 不由赞道,东村这仅剩的独苗苗,是个不错的。 第12章偷熊尸 边一从墓地里爬出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跪在将军墓前,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诚恳地磕头道歉:“是我流氓,是我手贱,是我玷污将军清白。” 鬼知道她醒来发现自己在棺材里,抱着一副骨头架子有多震惊。 明明她记得…… 边一狠狠闭了闭眼,昨夜种种,她记得清清楚楚,却万分不愿回想起来。 不管是谁打晕她,都是她的大恩人,否则她真不敢想象,那般情况下的自己会干出多可怕的事情来。 万一把李三吃了咋办! 太可怕了! 给将军磕完头,边一又钻进坟洞里,一边说着冒犯了,一边帮将军的尸骨穿上铠甲。 怎么说,也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总不能非礼了人家,还让人家光着吧。 “暮将军,我日后一定赔您一副上好的棺材,我先用这些木板残骸帮你遮下破洞,再给您填土。” 边一忙活着,眼神却偷偷看着棺材里的尸骨。 她难得见到一副如此漂亮的骨架,身高目测七尺,通体白玉般润泽,昨晚被她那般折腾也没散架,说明骨骼十分健康,生前应该是个注意饮食与锻炼,十分自律的人。 可惜,她虽然与将军有一面之缘,更承一命之恩,却忘记他的容貌。 屠城前的记忆,她全都忘了。 若是自己死后,骨架也能如此白玉完美,想必一定会惊艳掘坟的人。 边一羡慕地想。 她将坟墓修缮好,又给将军磕了个头,才匆匆下山去。 边一昨夜被掳上山,只穿着里衣,经过东村一战,衣服脏的根本不能看,颇费了一番口舌才进了城。 回到家以后,边一打水将自己从头到尾洗了个干净,那件被血浸透的里衣,被她扔进火盆焚烧殆尽。 盯着火盆里的灰烬,边一发起呆来。 她这算什么呢? 秦茹屠了一村人,她算不算屠了一村鬼? 可边一不曾后悔,若是再来一次,她还会这般选择。 揉了一把脸,边一不顾湿漉漉的头发,将长发盘起,拎着自己的工具包就往行德书斋走去。 今日书斋人并不多,就连一路走来的街上都人烟稀少,商贩走卒不知去了哪里。 边一还未察觉城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她只想到书斋找寻心中的答案。 曲文彩无聊地打扫着微不可查的灰尘,见进门的边一,连忙笑脸迎来。 “你今日怎来我这里这般早?” 边一抬头看看外面:“日当中午,不算早吧。” “早的早的,上午都没人,就等你来了。” 曲文彩笑眯了眼,不留痕迹地将边一打量了一遍,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停留片刻,拉着她进了屋。 “曲叔,你还记得曾经给我讲过的一只妖的故事,里面的妖叫变婆,我想找出来再重温一遍。” 曲文彩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书,递给边一:“这个故事可不太美好,为何突然感了兴趣?” 边一拿着书走到靠窗的桌案前坐下,她翻开这本泛黄的旧书,轻声说:“当年听的时候,只当是话本子里编出来的吓人故事,今日想看,是怕书中所言句句为真。” 一本薄书,半刻钟不到就能阅完。 曲文彩上来的茶水都还是热的,边一已经合上书。 “变婆生前持家有道,死后也念着家中老小,可家人恐她为妖,用雄鸡哄骗,诱她上山,命其守鸡。可雄鸡跑了,变婆找鸡的岁月里忘了回家的路,日日夜夜山中寻觅,以蛙为食,最后身化熊、虎,彻底沦为兽类。” 边一平静的说着书中内容,越到最后,语气越显愤慨。 看似家人无奈,可若真是真心待她的家人,怎会怕她惧她,怎会骗她将她抛弃,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最终沦为兽类,被猎人所杀。 若真心待她,怎忍心? 曲文彩坐在边一对面,随意翻阅着话本,淡淡道:“能化为变婆的尸身,生前都有怨,她的家人见她‘死而复生’自然会怕。边一,变婆留在世间久了,是会吃人的。” 边一:“她第一个吃的,是不是她的孩子?” 曲文彩点点头。 变婆心中有怨,怨化成妖,妖心自然与人心不同,对于骨肉亲情的想法,也与人不同。 “那……” 边一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心中所想。 “如果变婆化身成熊,又被害死,有什么办法能……帮她?” 边一说完就觉得难为人了,曲叔只是一个书斋的老板,又不是降妖除魔的术士,哪里会知道这些。 但是她认识的人里,也只有曲叔博学多才,杂记阅览无数,除了他,她实在不知道还能问谁。 就算被当成疯癫之人,边一也想试上一试。 好在,曲叔并没有嘲笑她,而是认真的看了她许久,仿佛在分辨她是一时戏言,还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曲文彩垂下眉眼,叹息一声:“古籍上对变婆身死复生的方法并无记载,但是我曾经听一个故人提到过,变婆虽然化身为兽,魂魄却被困在兽身之内,若是在兽身死亡的4个时辰内,将它剖腹,便可从丹田内取出她的魂魄,使她再入轮回。” 边一腾的站起来,距离今早秦茹兽化身死,已经过去三个时辰,她得赶紧去东村找她。 曲文彩等着边一踏出书斋门口,才开口喊道:“对了,今日上午郡守府的人从东村抬回一头熊尸,大家都跑去看热闹,你去不去呀?” 边一往城门方向的脚步一顿,立刻转身往郡守府跑去。 一个时辰。 众目睽睽之下。 她要怎么才能把秦茹的熊身偷出来? 第13章熊皮裹尸 边一赶到郡守府门外,人群早已经散开,只有几个摊主在收摊子,地上凌乱的脚印,说明不久前这里还人满为患。 “小姑娘,你也是来看熊的啊?你来晚了,已经散场了。” 收摊的大爷好心告诉匆匆赶来的边一,并且推销自己剩下的烧饼。 边一哪里有心情吃东西,一听散场,就知道郡守肯定是给熊尸指了去处。 她在街上拦了几个人打听,还真打听到了熊尸去了哪里。 路人:“你说那头死熊啊,郡守大人看它长得肥硕,已经命人送去安童堂,给孩子们加餐了。” 边一:“什么?加餐?吃了???” 路人:“你要是现在过去,还能见它最后一面,再晚就下锅了。” 边一撒腿就往城东的安童堂跑,一路不敢歇着,就怕秦茹被剁吧剁吧,油焖、红烧、清蒸、煲汤。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安童堂,门口的嬷嬷一眼认出边一来,这可是安童堂第一个安置的孤儿,更是旧边城仅存的独苗苗。 那时候全城百废待兴,搬运尸体、清洗街道、上山开坟,尽管如此,大家伙也没忘记这个可怜的娃儿,新来的郡守设立安童堂,她也成了安童堂里照顾奶娃娃的嬷嬷。 边一那时候,又瘦又小,浑身是伤,身上的血污洗了三桶才洗干净。 转眼间,这孩子都长得这么大,跑得这么快了。 哎? 嬷嬷哎呦一声,冲着往厨房跑的边一喊道:“那边不能去,边丫头那边不能去,快回来。” 边一已经冲进厨房,熊尸就摆在地上,旁边的大锅里烧着热水,连刀都磨好了。 身后有人赶过来,边一直接拿起菜刀,扑向棕熊的肚子,刀起刀落,别说丹田穴,整个腹腔都被划开了。 被摁在地上的时候,边一才看清,赶来的不是安童堂里的厨子,而是郡守府里的兵卫。 这是一个局! 嬷嬷赶过来看到被控制的边一,急的磕巴起来:“错,错错了,这是我的娃,我带大的娃娃,她就是回家看看,她不是你们要抓的人啊。” “是不是,等见过郡守大人再说!” 兵卫冷面无情,将拦着门口的嬷嬷推开,拖着边一往安童堂前厅去。 前厅里,郡守李实仪早已等候多时,看到被捉来的边一时,威仪绷着的脸皮抽搐了一瞬。 嬷嬷先冲过来,跪在李实仪脚边急切地说:“大人,误会啊,您也是看着边丫头长大的,她虽然顽劣,可秉性不坏,绝对做不出那般残忍的事儿,大人明察。” 李实仪深吸一口气,看向被压上来的边一,回来禀报的属下弯腰对他耳语几句,李实仪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边儿,告诉我,你为何去动那头熊!” 边一低着头,冷汗从鬓角滴落。 从小到大,她撒谎就没有瞒过郡守伯伯的,可真话她也不能说。 想要说清这件事,秦茹的秘密便不可能略过。 人言可畏,编排都能无中生有,更何况是实打实的真事? 边一不敢想,若是秦茹的秘密公之于众,众人口舌咬的是凶手,还是她? “我……听说郡守府带回来一头棕熊,于是就想去看看。” 边一稳住呼吸,语气平缓地说:“到了郡守府外才知道,棕熊已经被分给了安童堂添伙食。嬷嬷和厨子叔年纪大了,处理熊兽肯定力不从心,我就想来帮一把手。” 跪着的嬷嬷连连带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李实仪:“你听到身后有人,为何不回头看看,反而似急切的冲上去剖尸?” 一番说辞下来,边一早就顺了,面对郡守的问题,回答的理所当然:“嬷嬷一直疼我,不愿我干活,我只是不想被她拦住。” 跪着的嬷嬷继续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李实仪看着嬷嬷:……‘’ 嬷嬷咧嘴尴尬的笑了笑,可她觉得边丫头说得对,就是这样子的。 边一屏息等待。 李实仪皱起眉,沉思片刻,“你……” “不好了大人!” 冲进来的兵卫打断李实仪的话,刚走两步膝盖就软的再难站立,跌跪在地上,“厨房那头死熊,里面居然有具女尸。” “什么?”李实仪惊得站起来。 嬷嬷直接扑向边一将她护在怀里,眼神惊恐的看着进来的小兵,不敢想若是边一还在厨房,得多可怕。 众人急匆匆赶往厨房,嬷嬷在后面护着边一,等到了厨房,果然看到地上的熊尸变了模样。 熊皮如一件衣服一般虚虚盖在一具女尸身上,女子面色苍白,美艳绝伦,若不是出现的太过诡异骇人,肯定能惊艳所有人。 厨房里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焚香味道,闻了让人意识恍惚。 李实仪意识到不对,赶紧让人出来,等众人出来后,那女尸居然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熊皮证明这不是一场梦。 嬷嬷吓得哎呦一声,将边一压在自己的怀里更紧了,嘴里叨叨着:“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幸好你被带出来,太吓人了。” 边一乖乖被抱着,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刚才那个女尸,分明就是秦茹,可却比秦茹更美更妖治。 似不是人! 所以,她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这跟曲叔说的情况不一样啊。 李实仪从惊骇中反应过来,立刻下令封锁消息,警告众人不可将今日所见传出风声去,并叫人将熊皮收起,他心中也有了计较。 看了眼在嬷嬷怀里的边一,李实仪抬手拍了拍她的头,算是给她压惊,便带着兵卫赶回郡守府,奋笔直书写折子,速速送去皇城。 边城有妖,屠杀一村一千三百口,这就是东村惨案的真相,可是官府不能这么说。 于是第二天,街头公告栏上,贴出了一份告示。 警告周边村民,敌国夜袭扫荡,屠杀东村千余口人,手段残忍,望各位乡亲互相告知,近日注意防守,民兵巡逻,严防偷袭。 与东村有亲的村子不少,就连城里都有与东村通婚嫁娶的人家。 一时间,刚落下的丧色又挂上了门头,哭声骂声不绝于耳。 刘鹊徳惴惴不安了一天,也没见官府来人找他,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东村被屠,他虽然伤心,但现在自己可是凄惨遗孤,更与敌国身负血海深仇,身边人对他的同情优待,让他暗爽不已。 看看边城那位遗孤,不就是全城供养长大的嘛。 哪怕做了给死人入殓这种脏秽工作,也不见有人避开她,就算气她毁坏尸体,也没人真把她往死里弄,若是换了旁人,哪能如此? 这,就是忠烈遗孤的后代。 而他,将是第二个! 夜露沉沉,刘鹊徳走在烧纸钱的街道上,看着两边低头啼哭的人群,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了。 不知何时,纸钱的火光离他远去,夜风变得阴冷。 他看到前方站着一个风韵貌美的女子。 女子挽着妇人的发髻,肌肤赛雪,红脂朱唇,眼尾红痣甚是撩人。 刘鹊徳很是意动,他甚爱人妻,最爱的就是陈瘸子家的婆娘,可那婆娘不识好歹,堂堂读书人不喜欢,居然喜欢那些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不知好歹。 如今这位,比秦茹更美更诱人。 刘鹊徳相信凭自己的面貌、书生的身份、还有这一身年轻的本钱,今夜肯定能风流一夜。 他走向美艳妇人,笑容在看清她的全貌时,荡然无存。 “秦茹!?” 第14章被禁言的李三 “哪个混蛋把我扔在野路边,要不是我醒的快,我就被狼叼走了。” 李三抱着膀子哆哆嗦嗦的进了城。 他醒来的时候浑身湿透,臭气熏天的,还身处废弃多年的路口,半个月都未必有一个人影路过,若不是他被冻醒,真要喂了山里的狼。 此时已经快到宵禁,李三加快脚步往家赶,半路上撞见一对抱着啃的野鸳鸯,臊得他赶忙想换一条路。 可就在转身瞟去的那一眼,李三看清女子容貌,更看清他们的动作。 哪里是什么乱啃的鸳鸯,明明是女鬼在害人。 那女鬼他还熟悉,正是秦茹。 被害的书生也熟悉,是不要脸的刘鹊徳。 这是什么情况? 女鬼复仇记吗? 秦茹居然还活着?她不是变成大棕熊被咬死了吗? 李三脑子都乱了,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吸引秦茹的注意。 别人的仇怨与他无关,刘鹊徳也该死,李三只想平安回家。 刘鹊徳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秦茹擦了擦手,走到李三身边,指尖在少年僵硬的肩膀上轻轻划过,靠在他的肩头,于耳边低语:“放心,他只是做了一场恶梦。” 至于能不能活着,呵呵……得看他有几两良知。 明明女子声音动听,李三却只觉鬼气徐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茹抱住少年的身体,有点懵。 这么不禁吓? 看过她杀人的样子都没晕,她还以为这少年胆大如牛呢。 随手将李三送回他家扔进院子,秦茹飘着去了城西。 此时边一才告别嬷嬷,赶在宵禁最后一刻迈进家门。 推开破旧的房门,在牙酸的吱嘎声响下,露出憋屈的室内坐在床边的妖艳女子。 她轻轻抬眸,看着门外傻掉的边一,朱唇张开,喊了一声。 “主人,我回来了。” 边一看着女子,瞬间湿了眼眶,她冲进去扑进女子的怀里,紧紧抱住她。 情绪平复了许久、许久,才颤着声音说:“茹娘,你还存在,真好!” 秦茹鼻头发酸,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 因为弟弟刘鹊徳的出生,年仅四岁的她被父母抛弃荒野。 养父母养她,也只是将她当免费的奴仆对待,挑水砍柴、洗衣做饭、耕地收种。 甚至,她刚来葵水,连及笄都等不到,就被卖给陈瘸子。 她匆匆一生,不被任何人善待,却在死后,得一真心。 秦茹轻拍怀中哭得抽噎的少女,尸体暖暖的。 边一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等醒来的时候,隔壁家的公鸡已经打了三次鸣。 她从床上坐起,慌张的看了一圈,小小的房间一览无遗,根本没有任何鬼影。 边一慌了,跳下床推开房门,阳光倾洒满身,与阳光一起入眼的,是明媚好看的,她从未见过的秦茹。 “你醒啦,我做好了饭,快去穿鞋出来吃吧。” 一身鬼气的鬼,不怕明艳的阳光,如此违和,却让边一激动的落泪。 那不是一场渴望过极的美梦,她真的救回了秦茹。 吃过早饭后,边一穿好衣服背上挎包,抱了抱香喷喷的秦茹,就出门工作了。 城中的一个瓦匠修缮屋顶时,不小心从房上掉下来摔死了,后脑勺摔得稀碎,脑浆流了一地。 请边一去入殓,是他家人想着,反正脸没坏,只是后脑勺变形了,边一总不能这也缝不好吧。 边一知道,这是人家给自己进步的机会,绝不是贪图自己报酬低。 自己苦练缝合术,已经小有进步,这次一定能搞定! 边一到的时候,瓦匠的鬼魂一看到她,魂体都不稳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骂:“老子赚的钱还不多吗?你们居然找了她,我没脸活了,不,我没脑袋活了啊。” 边一捏了捏包带,远远绕开绝望的鬼,进了停尸的房间。 这次的活确实简单,枕骨虽然碎了,但是前额骨和顶骨都是完好的,保留了瓦匠大半的容貌,只要修复枕骨,再缝合头皮,即可。 可惜,边一掀开死者的头皮才发现,他的枕骨早就碎的无法修复,她将枕骨剔骨出来,扔进随身携带的哕(yue三声)厥(jue二声)里,穿门而入的瓦匠鬼刚好看到这一幕,立刻鬼哭狼嚎。 “啊!不要扔我的后脑勺!” 边一的身子一僵,心中叫苦:它怎么进来了,在外面骂家人多开心啊,跑进来是要吓死她吗! 边一不动声色的扭过身子,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猪前额骨。 这块骨头是她了解尸体情况后,去肉摊上买的,经过熬煮、去油、打磨,可完美替代碎裂的枕骨。 边一将猪前额骨塞进破洞里,哎呦这个完美,跟原生的一样。 只有鬼在大吼大叫的反对:“我不要猪骨头!我不要两个额头!边一你就是个害鬼精!” 边一低头,脸都快贴到死者头皮上,认认真真的缝合,努力无视跳脚的鬼。 瓦匠鬼见状,气的浑身发抖,站在边一身后指着她骂:“我真恨不得你有一双看见鬼的眼睛,让你看看我现在想吃了你的模样。” 边一冷汗淋淋,手里的针一抖,单皮缝成了双皮,好在有头发遮盖,看不出来。 两刻钟以后,边一背着包出来,接过家属的钱匆匆往门外走,瓦匠鬼追出来,边追边喊:“不要让她走,她哕厥(垃圾袋)里有我的头骨啊。” 眼睁睁看着边一离开的鬼抱头痛哭:“我不完整了,我不完整了啊,我不要猪骨头,我不要跟猪骨头下葬!!!” 进屋检查的家人喜滋滋地说:“哎呀,边一这次手艺进步了,缝得可真漂亮!” “估计是技术难度低吧。” 无人关心破碎的鬼。 走出老远,边一才发现自己忘记把哕厥里的头骨还给人家了,真是一害怕就忘事,只能等一会儿再给人家送回去。 现在先去香火铺子,今早吃饭秦茹都没得吃,应该是要些香火辅助才能享受供奉。 说到供奉,家里供奉着裴美人的牌位,可裴美人却许久没有露面,难道心结已解,转世投胎去了? 不知为何,见到她怕她,不见她还有些想念。 这里到娘娘庙有好长的距离,边一拐进了常去的集市,那里也有一家名声不错的香火铺子。 买完香火出来,边一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李三和他爹,看他们去的地方是药铺,难道李三生病了? 说起来,他也是受连累,遭了无妄之灾,俩人更是经历生死之劫,于情于理,自己都得去看望一下。 边一往李三那边走去,从身后拍上他的肩膀。 李三神色萎靡地回过头,见到身后的是边一,整个人吓得蹦起来,扑通一声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嘴里连连发出不成句的声音。 “边……啊、啊、啊……边啊啊……” 边一傻掉。 这是…… 哑了??? 第15章鬼性难测 大夫给李三胸口上好药,安慰他说:“放心,伤口开始愈合,没有性命之忧。说来也怪,你们受伤的十三人明明都是必死之兆,裴老爷都快不行了,昨日居然全都离奇好转,伤口溃烂之症也消失不见,真是奇了怪了。” 李三低着头,半点不看旁边的边一。 李屠夫谢过大夫,又问起李三的嗓子。 “大夫,我儿今早开始,只能说半句话,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迷茫:“什么叫只说半句话?” 这么离奇的病症他还没见过,好奇! 李屠夫捅捅儿子,让他给大夫展示一下。 李三无奈地看了一眼他兴致勃勃的爹,酝酿了好一会儿,破罐子破摔地开口:“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就是边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大夫:??? 你在逗我玩? 李屠夫:“对,就这样,说一半就阿巴上了。大夫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这小子故意装病呢。” 大夫虽然觉得自己被戏耍,但还是秉着医者严谨的态度,给李三把了脉、检查声带、甚至翻了眼皮,最后得出结论:“秋试在即,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 李屠夫把李三拽出药铺的时候,脸都是黑的,瓮声瓮气地训斥他:“爹娘不图你出人头地,识文断字能温饱就行,你再不愿意学也不能装病啊!不要给你压力?我给你什么压力了,我连猪肉都不需要你帮着卖。你大哥已经是秀才,咱家有人光耀门楣,你做个二世祖都不会吗?” 李三:“我没有,爹。” 李屠夫:“没有什么没有,你都阿巴上了还说没有。还有你!” 李屠夫回头冲着跟在身后的边一说:“你别跟着我们,咱俩家还有仇呢。” 李三小脸煞白,大逆不道地捂住他爹的嘴:“爹你别惹她!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不要命了?” 李屠夫把儿子从身上扯下来,一脸莫名其妙。 她还能是谁,她就是自己看着长大,越来越不着调,毁他媳妇容的小兔崽子。 李三仿佛看到他爹印堂发黑,离死不远了,一咬牙、一跺脚,握住边一的手臂舍生取义般地说:“我跟她有事说,爹你自己回家吧!” 李屠夫愣住,看看边一,再看看李三,突然恍然大悟,一把扯过儿子悄悄问道:“你想干啥?我告诉你,不准欺负人家小姑娘,再大的仇也不能打人!你娘入殓时是发生意外,但人家边丫头也挺努力了,手艺不精能怪人家吗?她不想给你娘好好缝?那是她没实力,做不到哇!” 李屠夫嗓门大,就算压着声音,也让靠得近的边一听了个清清楚楚。 边一脸臊得慌,一时间分不清李屠夫是不是在明褒暗贬。 李三天都塌了,我滴爹哎,您快闭嘴吧! 最后,李屠夫自己走了,半路又折回来给李三塞了一大把铜板,还警告他天黑前必须回家。 李三莫名其妙,但是爹这次真大方,给了这么多,够他花好几天的了。 “走,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李三一脸赴死地对边一说。 他算是搞明白了,只要有外人在,他就没法说边一坏话,也无法揭露她的真面目。 思来想去,他阿巴的毛病,肯定是被边一下咒搞的,她昨天吃鬼时唱的歌都能把他魂儿勾走,下个咒让自己闭嘴,也不是没可能。 集市隔壁有一个小土坡,坡上凉亭蚊虫多,没什么人愿意去,却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李三将人带到这,闭着眼睛仰着头,一副“你来吧”豁出去的样子。 边一将香烛放在石桌上,坐上石墩,她确实需要跟李三好好谈谈。 看着李三那死处,边一撇撇嘴:“放心,我不吃你。” “真的!?” 李三三连跳蹦到边一身边,小孩脸上全是劫后重生的惊喜。 边一看得出来,这孩子真是被自己吓傻了,幸亏他爹只希望他做个二世祖,而不是考状元。 边一:“我……” “你先别说话!”李三打断她:“我先问你三个问题。” 边一扬扬下巴,让他问。 李三:“你是人是妖?” 边一:“……这什么问题,我当然是人了!” 李三认真地看着边一,最后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妮子绝对在撒谎! “你说是就是吧。第二个问题,你会不会吃人?” 边一:“不吃。”能揍他吗?好想揍他! 李三:“最后一个问题。秦茹是不是还活着?” 边一沉默,眼神危险起来,握紧的拳头嘎巴嘎巴响。 李三揉揉鼻子,也知道了答案。 若是死了,边一不会这个反应。 而且他昨晚都见到人……鬼了,奔儿精神,还能报仇呢。 从小相识的少男少女坐在凉亭里,一边喂蚊子,一边敞开心扉深度交流。 这是多日来,边一难得放松的时候,她趴在石桌上,听着李三对自己保证绝对帮她保密,只要她保证不吃人。 至于那个救了他们的白衣美男子,李三张了张口,还是没有问出来。 不管对方什么身份,能徒手把发狂的边一打晕,都不是他能招惹的存在。 自从妖物袭击边城,世道已经变了。 李三隐隐感觉,世间鬼怪频出,将不再太平。 就如这死人,短短一月死的人,比他往前十二年见到的还要多得多。 看着疲惫的少女,李三居然不再怕她,不管她是人还是妖怪,她吃的是罪该万死的恶鬼,救的是被欺被辱的灵魂,就凭这一点,他李浮夫站她! “边一,我都保证保密了,你把我咒解了呗。” “什么咒?我不会下咒啊。” “不是你?那谁给我下的咒?” 靠,难道有人要害他!? 边一安慰了再次被吓成鹌鹑的李三,发誓自己绝对会保护他,才让人能双腿走路回到家。 下午没有活,边一早早回家,喜滋滋地将香烛塞到秦茹的手里。 “有了这个,你就能吃饭啦。” 秦茹笑了笑,将香烛放在一边,拉着边一的手,说:“隔壁那户养了好多鸡,特别讨厌,我能把他们全杀了吗?” 边一笑容僵掉,看着轻描淡写的秦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秦茹是鬼,鬼性难测,她说杀,是真打算屠了全家,鸡狗不留。 边一冷汗淋淋,一把抓住秦茹命令道。 “不准害人,否则我吃了你!” 第16章裴美人遇难 [生前良善,死后为祸。 鬼性难训,难以捉摸。] 展开《白泽图》,写在首位的,便是精炼简短的警示。 就如秦茹,生前被男人欺辱,死后就要找男人欺辱回来。 被人骗去山上看鸡,她就恨所有养鸡的人和所有的鸡。 跟鬼说因果,鬼只会说惹了它谁也别想活。 边一借阅《白泽图》,是想找到如何解决秦茹的问题。 方法是有,但是驱鬼驭鬼、吃鬼灭鬼,她除了吃鬼,其他都不会。 秦茹安安静静靠在她身上看话本子,美貌惹得书生们频频路过这片小角落,边一将秦茹挡住,狠狠瞪走那些窥探的目光。 曲文彩送来茶点和香茶,看到秦茹软骨头一样粘在边一身上,微微皱眉。 他递给边一一盏茶,“可找到你想找的东西?” 边一接过茶盏摇摇头,驱鬼驭鬼、吃鬼灭鬼都不是她要的答案,她只想消除秦茹身上的戾气,让她别那么重的杀心和偏执,并不是想驱使她、消灭她。 香茶入口,顺喉而下,混沌的意识都清明了一些。 原本专注话本的秦茹,在曲文彩靠近的时候,轻轻撩起眼帘瞄了他一眼,鼻翼微动嗅了味道,捏着书的玉指僵硬了一瞬。 “别着急,你可以将《白泽图》拿回去慢慢找,反正我这里也没人看。一天一文钱,不算你外借费。”曲文彩又给边一斟满茶:“最近看你休息的不好,多喝些,提提神。” 边一道了谢,抱着《白泽图》开心地说:“曲叔,你怎么就对我这么好呢!” 叫一声曲叔,曲文彩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七岁,相识那年她十岁,曲文彩十七,独自来到边城开了行德书斋。 彼时她不顾嬷嬷阻拦硬是离开安童堂已有两年,跟着师父饥一顿饱一顿,手艺没出师,接不到活计,过着半是行讨的生活。 在行德书斋外面遇见曲文彩时,他给了她一个包子,问了她一句:“小小年纪,为什么与鬼为伴?” 鬼? 那时候她还无法分辨人与鬼的区别。 师父被拆穿身份,很快消失在自己身边。 可惜她还没学会师父所有的手艺,只能自己摸索修尸之术。 而曲文彩,却拒绝承认自己能看到鬼。 他说那是一种感觉,看不见,却感觉到有‘鬼’存在。 他教她识文断字,帮她识鬼辨鬼,给她讲鬼怪奇闻,驱傩怪事。 她身无所长,成年前还常常靠曲文彩接济。 所以,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曲文彩沉吟半刻,笑着说:“我看你顺眼。” 当天夜里,曲文彩在书斋收拾放乱的书籍,门外焚香飘来,红裙入内,随步荡开层层波澜。 褪去人类容貌,美得更加妖治的秦茹踏进书斋,目光透着一丝冷。 她靠近烛火,停在毫无所察的曲文彩身后。 她摸上曲文彩的肩头,在对方惊愕的停顿下,一把扯下他肩头衣裳,露出半臂肩膀。 烛火之下,那肩膀上,闪过一片鳞光。 “肤无血色,鳞影荧荧。你不是人,该死。” 秦茹的黑指甲扣向曲文彩的咽喉,然而皮肉划开的触感没有,却发出硬物相撞的声音。 秦茹手疼,低头一看,自己的指甲劈了三根。 好硬的鳞甲! 曲文彩好像吓了一跳,拉上衣服盖住露出的春光,质疑道:“秦茹姑娘上来就想取我性命,好没礼貌。” “你隐瞒身份,必藏祸心!边一的身边怎能容你觊觎!” 鬼气缠绕上秦茹血红的身影,她杀意更浓,驾驭一身鬼气就扑杀过去。 曲文彩看着发疯的秦茹皱眉。 果然是个难搞的家伙,戾气这么重,也不知道边一能不能降得住。 秦茹执意要杀他,打的十分疯,双眼渐渐失去理智,出招阴毒,招招致命,誓要把他灵肉撕碎,彻底消失在边一身边。 她身上那股迷人心智的焚香味道,属实给曲文彩制造了些小麻烦。 食梦之兽,引魂入梦的香气,竟连他都有些难以抵挡。 将秦茹打晕以后,曲文彩封印了她这段记忆,招来小妖,让它们送回边一那里去。 他的身份,还不能让边一知晓。 秦茹来势汹汹,杀意腾腾。 去的时候昏迷无害,还有点头痛。 边一一早醒来,就看到秦茹抱着自己的头,一脸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边一跳下床,几步走到秦茹身边担忧地问。 秦茹痛苦的低吟一声,说:“我也不知,醒来就头痛的厉害,好像被人打了一棍。” 边一心虚,难道是她睡觉不老实,怼了秦茹一杵子? 秦茹发现边一光着脚,起身抱起她放在床上,用手帕擦净她的双脚,再为她套上鞋袜。 边一很不自在,几次伸手拒绝,都被秦茹挥开。 她强硬的态度,捏着脚丫阴凉又用力的手劲,让边一无法反抗。 看着穿好的鞋袜,边一忍不住说:“茹娘,我没把你当奴婢,你不用这样的。” 秦茹:“我也没把自己当奴婢,我只是见不得你受苦!” 啊,这…… 边一脸颊发热,这就是有闺中密友的感觉吗? 感觉还,还挺不错的! “哐哐哐!” 外面响起敲门声,边一跑去开门,秦茹站在暗沉沉的屋子里,透过半开的窗户,阴沉沉地看着门外的人。 进门的男子打了个寒颤,总感觉有什么恐怖的家伙在偷窥自己。 他对边一行了礼,“边大老,小的是霖县裴家的家仆,这次来,是奉家主的吩咐,请您走一趟遗迹山。” 边一:“遗迹山?发生了什么事?” 霖县裴家,那不是裴美人的本家嘛。 霖县在遗迹山的北面,与南山脚下的边城一山之隔。 边一看家仆鞋面干净,鞋底有泥,不可能是从霖县赶来的,八成是从出事的遗迹山上来。 家仆果然说道:“遗迹山塌方,压死了不少工人,我们家正在全城找大老上山呢。” 说道此处,家仆落了泪,显然还未从突发的惨剧中回过神来。 边一收拾了包裹,带着秦茹与家仆赶往遗迹山。 路上,从家仆口中,边一也大致了解了下情况。 霖县今年大旱,霖县裴氏家族众筹善款,准备开凿水道,从遗迹山上引下山水入田。 昨日工人进山开凿,引起了山崩,很多人被当场砸死,还有的被活埋。 裴家组织救援了一夜,今早才清点人数,让人赶紧去请大老来入殓。 至于失踪的那些人,裴家也无能为力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山崩!” 边一疑惑。 遗迹山不是石头山,林木丰富,土质紧凑,只是开一条饮水的渠道,怎会引起这么大的山崩。 说话间,俩人一鬼上了山。 事发地人头密集,边一看到几个面熟的大老正在整理现场,家仆把她带到裴氏家主面前回话。 边一随意扫了下现场,突然皱起眉头。 奇怪,这些刚死的人身边,怎么没有一个鬼影? 刚死的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死了,所以鬼魂守着尸身,希望还有回去的可能。 而这里,死了几十人,却干净的没有一丝鬼气。 “……一百两纹银,希望边大老处理完,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边一回过头,看向这位裴家家主。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双眼浮肿,面色苍白,并且,身染鬼味。 “好。” 边一接过银子,转身向血红一片的现场走去。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哭声,边一越过人群,竟看到裴老爷跪在树下,抱着一个牌位哑声哭泣。 那牌位,边一十分熟悉,正是与家里供奉的裴美人牌位一工所出。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隐约听到老父亲在伤心低喃。 “女儿,为父该如何救你!” 第17章不是天灾,是人祸 不是天灾,是人祸 “边一,看什么呢,快点过来帮忙。” 捡尸人里一个老者起身冲边一喊道。 袁老在入殓的行当里位尊势重,是边城资历最老的大老,在边城这一带里入行拜门头,都是拜得他家门槛。 边一的师承不在阳间,鬼师父也没有师门,技术也不行,被行业内的人看做泥腿子、门外汉,这样的身份,是不会有人找她入殓的,更别想吃上这碗饭。 是袁老,在边一无助迷茫的时候,让她跪在自己家门外,磕了三个头,虽然没有进去奉茶,但也算是承认了她的身份。 没想到裴家居然把袁老都请来了。 边一跑到袁老身边,小声打了招呼。 袁老点点头,指着一处边缘地方,“你去那里收拾,小心一些,不要弄脏了他们。” 塌方来得突然,掩埋的死人很多没有挖出来,不少半截入土,半截血肉模糊,袁老指的方向,是离塌方中心最远的地带,上层土质对比塌方中心要稳固得多,他把这里指给边一,是起着照顾的心。 边一受恩,深深对袁老作了揖,拎着包跑去现场,场外不少人看到一个小姑娘水灵灵地冲进死人堆里开始摆弄那些尸体,好奇地打量起来。 大老行当里女子本就少,更何况是这么年少的姑娘,看袁老对她的照拂,难不成有什么背景? 霖县的人只知道边城有个旧城遗孤,但都没见过边一,更没想过这么特殊身份的人,会去做与尸体为伍的行当。 只见那女孩从一堆染成红色的血土里挖出一具男尸,男尸的脸被砸得面目全非,半张脸皮翻到外面,那丫头就那么随意地把脸皮给盖了回去,面上全无半点恐慌神色。 秦茹瞟了几个脸色煞白的男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眼球挤爆,鼻梁粉碎,面部凹陷,要重新填充修型才行,胸膛塌陷,怕是内脏都碎了,得处理干净,这手……” 边一皱眉,将男尸变形的手指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片刻后,居然低下头深深一闻,然后伸舌头舔了一口。 “天杀的,她在干什么!?” 人群里有人指着边一怒喝大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家主看过去,看到边一的动作,眉头突然皱起,他侧头,与身边一个穿着奇怪的男人低语几句,那男人鹰钩一样的眼睛死死盯在边一身上。 边一舌头在口腔里仔细感觉一番,吐出口中污血,抬起头,眸光冷冷地扫向人群。 舌苔上还残留着辛辣刺痛的感觉,口中人血的味道含着怨气,刺激的边一红了眼。 她轻轻放下尸体的手,再次抬头向周围寻找,但干净的场地里依旧没有鬼的身影。 这边的骚动还是惊扰到了另一边殓尸的人,几人低声交流一番,才知道边一干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行为才引起骚动,立刻个个气红了脸。 “袁老,她干出这种事,你咋不管管?她可是你点头认下的,您不能放任她毁我们这行的名声啊,哪有人殓尸舔手指头的,这……这不是变态嘛!” 有人忍不住说道。 另一个人附和:“就是,去外边打听打听,我们边城大老,因为边一,名声都快臭了!” “她就是脑子有病!” “都闭嘴!”袁老沉声训斥他们,再看边一那边,已经换了一具尸体在闻了。 袁老目光沉沉,起身向边一身边走去,他看着趴在尸体上仔细嗅闻的边一,小声问她:“你干什么呢?” 边一回头,看到是袁老,她先看了一圈周围有没有人靠近,才小心翼翼从尸体上爬起来,被她挡住的尸体胸口位置被开了一个极小的洞,胃袋被拉出一点,切开了口子,里面残留的食物残渣隐约可见。 袁老呼吸重了几分,看向边一的眼神不言而喻。 边一将地上尸体的手递给袁老看。 “您看,他指缝里不是泥,是火药,还有……” 边一压低声音,才说一半,就被袁老瞪了一眼,见边一闭嘴,袁老才语重心长地说:“什么都别问,就当不知道,你现在就给我回家,把今天的事情给我烂进肚子里!” 袁老说完,怒火中烧地踹了边一一脚,骂道:“你个兔崽子,让你来干活,你他妈玩尸体,丢人现眼的玩意,滚回家去。” 边一被踹的飞出去,在血土里打了好几个滚,起身的时候,都有些站不稳了,后背也隐隐作痛。 袁老这一脚是真踹,踹得特别狠。 秦茹冲出来扶住边一,杀气腾腾地看向袁老,刚要行动,就被边一握住手拦下。 “我们走。” 边一强忍着疼,弓着背,在秦茹的搀扶下穿过人群,往山下走去。 裴家主漠然看着两人离开,冲衣着奇怪的男人递去眼神,男人立刻隐身退走。 下山的路,边一走得十分急,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袁老那一脚是在救她的命,而他自己却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无法脱身。 火药、胃里残留的食物。 这根本不是做工时发生的山崩,而是在工人休息用饭时发生的爆炸。 “茹娘,如果有人追来,尽快杀了他们。袁老演得虽然像,但未必能骗过所有人。”边一握紧秦茹的手,眼神里头一次有了杀念。 秦茹咯咯乐:“边一肯让我杀人了?” 边一抿紧嘴唇:“你杀的不是人,是人间恶鬼。” 秦茹:“那还下山做什么,我直接杀光他们不就好了。” 边一摇摇头:“你没发现吗?裴家主身边那个怪人,感觉很不对劲。” 秦茹一愣,她确实没注意有什么怪人,她满眼都看着边一呢。 “他衣着古怪,露出来的衣服内侧有大威服饰的绣纹,他是威国人。” 边一死死咬着唇,嘴唇出了血都没察觉。 秦茹心疼地用手指擦去她唇上的血珠,血珠停留在秦茹苍白的指尖,更显鲜红,刺痛了秦茹的眼。 感觉身后有人追上来时,秦茹捏碎血珠,抹在掌心内,紧紧握住。 “好,边一,我为你杀了他!” 秦茹转身,扑向身后举刀捅向边一后心的怪衣人。 你的痛、你的恨、你的所有情绪,我都要为你抹平。 哪怕因此堕入恶鬼,魂消魄散,也绝不后悔! 刀锋凌厉,居然直接穿透秦茹夺刀的手,秦茹竟然感觉到了疼,明明是凡间武器,却能伤了为鬼的她。 秦茹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那人藏在斗篷后森森笑出声:“一只鬼,也敢徒手接我的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用力往前推刀,刀尖入骨三分,疼得秦茹惨叫出声,掌心流出黑红色的血,身体更是扛不住地往后退去。 突然,一双手握住刀刃,鲜红的血刺目而出,秦茹震惊地看着边一,看到她紧紧抓住刀刃被割伤的手。 秦茹张开嘴,震惊和心痛让她喊不出一句话。 她居然,让边一为她受伤了! 真是该死! 她该死,对面的男人也该死! “你居然敢伤她!”秦茹戾气暴涨,整只鬼疯癫起来,那癫狂的模样居然把男人都给镇住了。 好浓的鬼气! 这可是大补之物啊! 男人惊喜万分,直接把刺杀边一的任务丢到一边,全部心思都扑到秦茹这个大宝贝身上,一手持刀压制秦茹,一手孽诀口口念言:“地凉凉,魂荡荡,冤屈无处去,入我帆中即成王!” 森森鬼气,从秦茹身上如脱缰的野马,顺着刀刃奔向男人。 因愤怒而升起的戾气,也不可抵挡地被吸入男人体内。 秦茹脸色瞬间灰白,没了鬼气支撑,整个身体都轻了几分。 这是……什么邪术! “天时地利人和造就的厉鬼,居然跟着这种没用的女人,还不如跟着我,只要你任我驱使,我供你人血、人心、人肠、人肝,你率百鬼,听我号令,岂不美哉?” 男人诱惑道。 只要是厉鬼,绝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人血固魂,人心健魄,肠肝美味,百鬼随行,一人之下万鬼之上,何其逍遥快活。 秦茹站立不稳,她咧开嘴,露出血水浸染的齿贝,轻蔑地看着势在必得的男人:“我呸!” “你!”男人怒起,又渐渐笑了:“难以驯服的烈马,才有驯服的乐趣,待你进入我的百鬼帆,我看你还能硬气几时!” 男人从披风里抽-出一丈帆,握在手里开始摇,小小的三角白帆立刻散出鬼气,鬼气凝成根根藤条,向秦茹缠去。 “谁准你觊觎我家茹娘!” 血淋淋的双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边一直接握住男人手里的小鬼帆,咔吧一声,撅折了。 男人傻了,边一出其不意,得手的瞬间让他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他的鬼帆里吸纳二十多个冤魂厉鬼,普通人碰了,直接肉烂骨化,被帆鬼吃得魂魄都不剩。 怎么可能被轻轻松松的,掰断了? 凶手却毫发无伤!!! 还不等男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另一只血淋淋的手夺到面前,伸进斗篷里,一把捏住他的脸。 血淋淋的刀口抵在鼻尖,黑色的指甲划破皮肤,浓浓的焚香气息粗暴地钻进他的七窍。 男人反抗的动作一顿,意识清醒地陷入梦中。 梦中场景真假难辨,他被同门师弟抓住双腿,师弟双眼血洞,双腿残缺,血淋淋地攀在他的腿上质问他:“师兄,你嫉妒我,便要挖我双眼、砍我双腿,把我炼成鬼吏奴役吗?” 男人吓得冷汗淋淋,杀他时没觉得可怕,此时却感觉恐怖如斯,肝胆俱裂。 又一只鬼爬上他的背,男人回头,看到一张被啃食的面目全非的脸。 “夫君,你我恩爱十载,竟然为了一张鬼帆,你就将我生祭,受恶鬼啃食,魂不存一啊。” 女子句句诉怨,血泪滴在男人肩膀上。 “啊!” 男人惊恐地甩开妻子和师弟,往后退去,一脚踩在绵软的物体上,他低头看去,看到一张稚嫩的脸,男童抱着他的脚,嘤嘤地哭:“叔叔,我好疼啊,这样真的可以救父亲嘛?叔叔,我在罐子里好害怕,你可不可以来陪我?” “走开!你们这些恶鬼!受我驱使,还敢反噬主人!” 他的帆呢? 他的百鬼帆呢? 他的帆……被人掰断了! “为什么下药害我们,我们只是想挣钱糊口啊。” “裴家骗我们,他骗我们,什么开凿水道,我们是生祭的牛马,死无全尸啊。” 重重鬼影,扑向男人撕扯着他,他被群鬼淹没,哀嚎挣扎。 这是梦,梦勾出他心中恶念,反噬其身。 秦茹摁着男人的头,任他在地上痛苦抽搐。 她眯着眼抬起头,沉迷的吸食梦力,这味道真是绝美,越恶毒的梦,滋味越鲜美。 男人斗篷被撕下,露出被吸食而扭曲的脸,很快就没了生命迹象。 秦茹美餐一顿,丢下咽气的男人,看着旁边呆坐在地的边一,声音平静地问:“怕吗?” 如果怕,就把你关起来,困在身边,直到不再怕为止! 光,绝对不可以离开她曾经救赎的灵魂! 边一身体放松下来,冲着秦茹展开笑颜:“茹娘,你吃饭的样子,太丑了!” 秦茹一愣,反应过来时,已经扑到边一身边,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她闭上眼,内心充满万幸。 她的光没有抛弃她。 边一拍着微微发抖的秦茹,哄了许久,才让秦茹冷静下来。 吃人和杀人,给予的冲击力确实不同。 但这是秦茹,绝对不会伤害她的秦茹,那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恩~~人~~~” 在如此感人的时候,一声鬼叫幽幽飘了过来。 边一回头看去,发现一只残破的鬼影晃晃悠悠地奔自己来了,声音哭哭啼啼,靠的近了,她才看清那个可怜的鬼,居然是消失已久的裴美人! 裴美人现在凄惨的模样,衬得她脸上的疤都没那么恐怖了。 乱糟糟的长发下露出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到边一跟看到亲人一般,拖着残破脏兮兮的身子就扑向了边一。 眼看着就要碰触到边一,秦茹一个抬手,直接把弱鬼拍飞,嫌弃地说:“哪儿来的脏鬼,也敢碰我家边一!” 裴美人被拍飞,又很快飞回来,目眦欲裂地瞪着秦茹:“你哪里来的死鬼,敢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我跟你拼了,呀~~!!” 裴美人张开五指,悍不畏死地撞向秦茹,将她撞开边一身边,然后如疯狗一般撕咬秦茹。 没有人、可以、打她的脸!!! 第18章群鬼封山 裴美人和秦茹打的是难舍难分。 裴美人凭着一腔怒火,直接跟还未恢复的秦茹打成了平手,甚至有碾压的趋势。 边一在旁边着急地喊:“小心小心,茹娘手还伤着呢,美人你的衣服衣服,衣服要撕烂了!” 边一双手受伤,刀深入骨,实在没实力拉开她们,最后只能捂住眼睛,美女撕逼的画面简直没法看。 最后,裴美人裹着秦茹脱下来的衣服坐在地上哭,秦茹头发凌乱地给边一包扎受伤的双手。 美人委屈啊,嘤嘤嘤地说:“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得以与恩人相见,怎么我才不见了几天,恩人身边就有了新人忘旧人,那我还逃出来干什么啊,让我死在鬼帆里算啦呜呜呜。” 秦茹被吵得头疼,冷森森地瞥了裴美人一眼:“闭嘴!” “你恩人受了伤,你闹个没完,你就是这么关心恩人的?” 裴美人哭声一噎,从地上蹦起来,拖着比她长许多的外袍跑过来:“什么?恩人受伤了?天杀的,哪个混蛋敢伤她,快让我看看。” 看到边一被刀割烂的手心,裴美人这次是真哭了,血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还没落地,就变成鬼气散去。 “我没事,你别哭。”边一藏起双手,看着裴美人狼狈的样子,心疼地低下了头。 裴美人见边一不敢看自己,难以置信地说:“恩人,你还怕我?” 边一闭闭眼,扯开嘴角:“我,我不怕。” 裴美人捂住嘴,泪珠子落得更凶了,她看向另一边的鬼,搞不懂她们差在哪里,怎么待遇这么不同! 边一鼓起勇气,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勾住裴美人的衣角,微笑着说:“你魂体不稳,情绪别激动,我怕归怕,但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裴美人看着边一勾住她的手,身体都颤抖起来,“我,我不怪你!恩人没有错!” 恩人碰我了碰我了碰我了!! 要幸福的晕倒了! 简单处理了大家的伤口,边一不敢停留,害怕后面还有追兵。 男人的尸体推下山崖,撅折的小白帆也一并扔下去,毁尸灭迹后,狼狈的三人赶忙往山下走。 路上,裴美人简单说了下她失踪的事情。 那日她回家去找亲爹要钱,哪儿成想在家里碰到本家家主带人欺上门来,她那个善良可欺的老爹正被人压着摁捐赠文书的手印呢。 她和爹爹三年前就是因为本家族人垂涎家财,才被逼无奈举家迁移到边城,哪成想,还是躲不过这帮吸血鬼。 这帮畜生欺负老爹孤寡老人,无人撑腰,裴美人能忍得了这种事? 鬼,那也是后代! 她气不过,上去就想教训这群小辣鸡,没想到裴家这次居然带着能抓鬼的人,她才刚露相,就被一把小白旗捉了进去,在里面受尽男人折磨,全靠着还没报恩的信念,她才挺过来。 想想就骄傲! 边一:“裴家恐怕投敌了,说是开凿水道缓解霖县干旱,可想想就不对,霖县旁边就有大河,再是干旱,河水也不能断流,为什么非要来遗迹山?” 秦茹扶着边一,嘲讽道:“不安于室的,都是这些男人。卖国求荣、打家劫舍、屠戮百姓,哪一个不是男人搞出来的。没了男人,这天下得多太平。” 裴美人:“裴家要是敢叛国,我就把他们全杀喽!” 裴老爷打了个大喷嚏,正当午的大日头,怎么浑身冒冷汗呢? 他躲在人群后面,看着前面剑拔弩张的两拨人。 裴家主摩搓着羊脂玉扳指,面上和和气气,眼底却藏着愠怒:“袁老,走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时候能到山顶?眼看着就过了晌午,再不到,我就饿得没耐心了。” 袁老护在众多大老身前,无奈地说:“小老许久没有上山,实在记不清上山的路,现在也只能边走边看,慢慢找了。”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袁老这话多敷衍,袁老的徒弟在后面直拽他衣角,紧张地问:“师父,啥情况?不是说上山找水源吗?” 袁老气的闭闭眼,他的徒弟们,若有边一一半的机灵,他都不必这么操心! “袁老。”裴家主抬起眼皮,终于正眼看这个老者,眼底的愠怒也不再隐藏,语气透着杀意:“你最好,快点想起上山的路!” 他能用计把这些家伙搞上山,也能让他们死在这儿。 袁老深深看着裴家主,转身继续带路。 徒弟们一脸懵的紧紧跟上。 小徒弟忐忑地问:“师父,什么情况?我感觉这么不安呢?” 袁老:“现在才发现不对劲,你脑子里果然都是浆糊。” 小徒弟委屈退下,大徒弟顶上:“师父,这场山崩有问题?” 袁老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作为与尸体打交道的大老,人是怎么死的,尸体一打眼就能看出七七八八,他经常配合仵作帮官府办事,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刚到事故现场就发现有问题,说是山崩压死人,可挖出来的很多尸体,都没有逃跑的迹象。 从尸体的姿态、神色、分散的位置,还有土里淡淡的火药味,袁老就这道,裴家恐怕有问题。 他的这帮徒弟,都被一百两的报酬迷花了眼,根本没看出来其中问题,反而是边一,只一个舔手指的动作,他就看出这小妮子发现了。 怪他承认边一的身份? 那是边丫头真有本事,担得起这个身份。 他们是死者的遗容师傅,是让死者体面的、没有冤屈的离开人间。 不能让死者入土时,还含着冤屈。 “一会儿到了山沟子,我说跑,你们就分开跑,是死是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前面就是山沟子,一条被山洪冲出的深沟,里面树枝横生,草有人高,掉进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徒弟们虽然没搞清楚事情,但都很听师父的话。 到了那条沟,袁老说了声“跑”,小老头直接就往沟里跳,把后面跟着的裴家人都看傻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大老已经找好位置全跳沟了去了,跟不怕死似的。 裴家主差点没气厥过去,抖着声音吼:“追!放鬼追!不能让他们逃了!给我封山!” 第19章鬼·伯奇 “什么人,出来!” 边一捏着针,威胁树丛后的人。 她们下山的路突然被一群鬼拦住,若不是边一反应快,赶紧藏匿起来,怕是要惊动一群鬼。 鬼群反常必有妖,仔细留意就能发现这些男女老幼的鬼在林子里仿佛在寻找什么,这是被驱使的鬼,与她和秦茹杀掉的男人是一伙的。 难道男人的尸体被发现了? 裴美人自告奋勇,要出去打探敌情,她在百鬼帆里呆过,身上还留着一些味道,混进那些鬼群里不是问题。 裴美人刚走,边一藏身的灌木丛就传来异响,边一拿针威胁,秦茹那边刚准备下手,一个老头从灌木丛里滚了出来。 竟然是袁老!? 边一赶紧收起针,再把冲动的秦茹拉住,自己上前给老爷子摘头上的树叶。 “您这是逃出来了?” “你怎么还没下山?” 边一和袁老也不需要多聊,单看对方情况就猜出七八实情。 袁老抹了把脸,把烂树叶松树针擦掉,拉起边一的手,“走走走,赶紧下山。” 拉了几下,发现边一没跟上,袁老气恼地看向边一,怪她这时候怎么这般不听话,不走等着被抓吗? 边一张了张嘴,硬是不知道怎么跟袁老解释现在的情况。 这时候,裴美人飘了回来,还没到身边就开始嚷嚷:“这帮鬼嘴巴真难敲,花了我三百冥币才敲开一张嘴,下山的路让它们全封住了,说是抓几个人,有个老头特别难搞,身高六尺、精瘦干练,是个灰胡子老头。” 裴美人一瞅袁老,“咦?不就是你嘛?” 裴美人在袁老头顶转圈圈,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老头居然一口气翻沟跳树,愣是甩开追杀的人。 边一眼睛忍不住跟着裴美人在袁老头顶上转,袁老被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摸摸头上的发髻,“我头上有什么东西,你看得这么入迷?” 有鬼啊! 袁老:“别墨迹,你俩个小丫头,快跟我下山。” 边一一把拉住袁老,伙同秦茹将老头拉进灌木丛,她摁着要爆起的袁老小声说:“山下全是对方的人。” 袁老刚冒头的发髻立刻缩回去,小老头怕怕地问:“真的?他们这么快就超越我了?他们怎么跑我前面去的??” 边一:“别管这些了,下山肯定不行,我们上山。” 袁老猛摇头:“上山也不行,裴家那群畜生就想上山。我就想不通,遗迹山也没啥大天险,想上去还不容易,干啥要找我们来带路!” 边城年年在边军忌日时上山扫墓,那上山的路连个岔路口都没有,根本不可能迷路。 边一摇摇头,她也搞不懂,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裴家人肯定想不到她们会回去。 袁老思考片刻,认可了边一的主意,他在前面开路,让边一和秦茹跟上,头顶上飘着的裴美人委屈巴巴,不被看见的鬼,就是容易被人忽略。 袁老的其他徒弟,就没他这么老当益壮,有几个逃跑的路线不够好,直接被鬼缠住给逮了回来。 几人被五花大绑扔在一起,互相一看,师兄弟们相拥而泣。 咋又是他们仨个倒霉蛋啊,师门里啥坏事都有他们,太气人了。 小师弟躲在两个师兄身后抹眼泪。 大师兄抗住压力,甭管怎么被折磨,都没说出上山的路。 裴家主揉了揉眉心,对大威术士说:“给他们开眼,让鬼训话!” 仨师兄弟:啥?啥鬼? 一个黑斗篷的术士走到他们面前,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掌心,一团黑雾扭曲着从伤口探出头,扑向了仨兄弟的眼睛。 躲在后面的裴员外狠狠抖了一下,抱紧女儿的牌位往后躲了躲。 他的眼睛,就是这么被开的,否则也看不到女儿被抓走的真相。 前方三师兄弟被突然看到的恶鬼撕扯折磨,声声惨叫转入裴员外的耳朵,他早发现本家与大威人联系,但没想到家主居然还有指使这些大威人的能力。 这地位,根本就是跟大威国结识多年,都积攒出威信了! 他想起族人以他无后为由,逼迫他将家财全部捐给族田,他以为是族人觊觎他富裕,现在看来,他们要这么多钱,根本就存着叛国的心思! 族里有多少人知道? 还是全族人都参与了? 裴员外眼前阵阵发黑,参透其中因果后,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裴杜言就算死,也不做叛国奴! 裴员外急的团团转,再看一眼被折磨的在地上打滚的三个男人,一咬牙、一跺脚,趁着他们吸引众人视线的时候,悄悄跑了。 下山路上到处都是巡视的鬼,它们看到裴员外围上来,嗅来嗅去的检查后,就不再理会他。 裴员外屏住呼吸,吓得眼神发直,那些鬼放过他后,他疑惑却很快反应过来。 他是裴家人,根本不是这些鬼抓捕的目标。 自己这是带了完美隐身的技能啊,岂不是天选破局之人! 裴员外瞬间信心满满,飞快往山下跑去。 出了遗迹山,裴员外不敢停留,一口气跑回边城,整个人摊在守城士兵的怀里。 “快……快告诉郡守,遗迹山上有威人。” 守卫震惊,连忙让同伴扶着裴员外,自己往郡守府跑去。 此时的郡守府,郡守李实仪正陪着京城赶来的官家术士。 他给京城递交了那么多封折子,今天总算盼来了京城派来的使者。 此时这位胖胖的术士,被李实仪带到一间客房。 客房窗户上拉着白布,术士讶异地打量一番,直接将视线停在床上的人。 “大人,您看。”李实仪将人引到床边,指着床上的少年说:“这就是刘鹊徳,东村仅存的人,多日前被人发现晕倒在街边。这些时日从未醒过,气息微弱,食水未进,却还活着,真是奇也。” “不奇怪。活死人,魂困肉身,看上去没死,却已经成为缚鬼。皮囊是囚牢,时间久了,魂魄消耗殆尽,连鬼都做不成,害他的人应是恨极了他。” 胖术士看了一眼,就发现关窍,这般手段可不是普通鬼怪能弄的。 胖术士看向李实仪,说:“你可还记得食鬼十二兽。” 大禹国信奉方相氏,大禹官员自然熟读方相氏手下十二神兽的传说。 见李实仪并没有偏安一偶就忘了大禹皇权的依仗,胖术士满意地继续说:“甲作食杂,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伯奇,传说中食梦之兽,恶梦因它起,供它大快朵颐。恶人食梦而亡,善人食梦兴旺,床上这位书生,被伯奇食梦而亡,也不是什么好人。” 胖术士鄙夷,方相氏手下十二鬼,唯一吃人的,就是伯奇。 它嫉恶如仇,向善往之,是最辩是非的鬼! 胖术士拿出一件法器,指在刘鹊徳眉心,有些兴趣地说:“搜魂读忆,我且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恶事,能引得伯奇如此厌恶他,连条做鬼的活路都不给他。” 第20章撅他坟 “郡守大人。” 李实仪听到门外有人小声唤他,看了一眼专注搜寻刘鹊徳记忆的胖术士,悄悄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问:“何事?” 城门兵卫气喘吁吁,努力平复了气息才回道:“城东裴家老爷来报,遗迹山上发现了威国人。” 李实仪心里咯噔一下,大禹与大威边境一直冲突不断,最惨烈的战役就是十年前大威军血洗边城,这些时日边城附近再起纷扰,李实仪早就起了提防。 现在,在边城境内再次发现大威人,李实仪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他立刻安排人去军中传令,派斥候去探查大威军的动向。 李实仪对城门兵卫说:“速将裴员外带到郡守府,我要亲自问他。” “畜牲啊!” 屋内突然传来胖术士的怒喝声,李实仪摆手让兵卫速去办事,自己回到内屋,结果一进屋,就看到胖术士举着个矮凳要往刘鹊徳身上砸。 李实仪赶忙冲上去拦着,“哎哟我的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他把矮凳夺过来,拦腰抱起胖术士,将伸胳膊蹬腿要揍刘鹊徳的胖术士抱离床边。 胖术士打不着刘鹊徳,直接抽-出拂尘往他脸上抽。 “我抽死你这个垃圾!” “看你的记忆真是辣了爷的眼!”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垃圾,妄你还读圣贤书,我呸!” 一顿输出后,胖术士终于爽了,他推开李实仪,整理了自己的衣冠,才对旁边神色古怪的边城郡守说:“爷查清楚了,东村之祸,是他们咎由自取。恶妖行凶,爷还能出手管一管,但冤魂索命,那是合乎天意,方相氏大人都赞同的,你不必追究了。” 李实仪心惊,又问道:“先生,可告知我其中缘由?” 案子要结,总要写明案情经过,陈述何因何果,才能封卷归档。 胖术士淡淡看了他一眼:“凶手都被灭口,说明天意不愿揭露此事,你又何必刨根问底呢!” 李实仪顿悟,赶紧作揖告罪,东村惨案,此时是真的翻篇了。 胖术士看着床上已经气绝,魂飞魄散的刘鹊徳若有所思,心里并没有面上这么平静。 方相氏神消,他们这些借用方相氏之力的术士,法力越发薄弱,法器中的力量也越用越少,京城更是起了恶鬼乱京兆的祸事,就连皇宫,都差点被这些恶鬼恶妖攻破。 大傩司启动护城法阵,但阵法力量消耗迅速,没有新的方相氏之力续上,根本抵挡不住争前恐后的恶潮,若不是破晓时分突然涌来的一股力量撑起了大阵,恐怕皇城早就被恶妖恶鬼血洗一空,彻底沦陷。 大傩司猜测,上任方相氏不知因何原因死去,新的方相氏已经出现。 边城郡守李实仪送来的折子透露出的信息让大傩司十分在意,他奉大傩司之命前来查看边城东村被屠的真相,就是寻找新方相氏大人的线索。 如今,身为手下的新六鬼伯奇已经出现,找到它,也许就能找到方相氏大人。 可惜,刘鹊徳没见到屠村的鬼,伯奇的身份,还得查。 郡守府树上的乌鸦叫了三巡,拍拍翅膀,飞上了遗迹山,在英雄林盘旋片刻,落在了边一的肩头。 乌鸦有一人手臂长,膘肥体壮,死沉死沉的,边一将它赶走,它却从肩膀跳到了头上,压得边一低了头。 “山里死了人,连乌鸦都找来了。” 袁老靠在一个坟头上,揉了揉自己泛酸的腿。 还是老了,以前扛着尸体翻山头,他都不会累,哪儿像现在。 边一把乌鸦从头上抱下来,放在脚边,摸着它的小脑袋,想到被抛弃在山林的那些无辜枉死的人,精神气都消沉了许多。 出去打探情报的裴美人飘回来,先是一脚踢开腻在边一脚边的乌鸦,再愤愤不平地跟边一告状:“我本家那些垃圾真不是东西,居然用恶鬼对袁老的徒弟们逼供,哪儿个好人能抗住这种折磨啊,裴家那帮玩意已经控制了他们肉身,往山上来了。” 裴美人握着双拳,小拳头气得微微发抖,要不是怕打不过,她跟着裴家那群辣鸡的时候,就想扑上去揍他们了。 这时候,出去找食物的秦茹也回来了,她采了些野果,勉强能充饥。 边一拿起两个放在将军墓前,剩下的跟袁老分了分,秦茹吃不得这些东西,袁老让了几回只推说不饿,见秦茹态度不似作伪,袁老才放弃。 果子酸甜可口,是遗迹山上的特产,袁老啃着果子,看向边一,原想说说接下来的计划,没想到居然看到边一撅着屁股在掘将军的坟。 “咳咳咳!” 一口果肉卡在喉咙里,袁老涨红着脸,在窒息中挣扎地爬向边一,一把拽住她的腿。 “你,咳咳,干什么!” 暮将军铁骨铮铮的英雄,你居然干挖他的坟! 秦茹上来冲着袁老的后背拍了一掌,卡在袁老喉咙口的果肉吐了出来,袁老也不顾疼痛的喉咙,使劲把边一往外拽,结果他的手被秦茹这丫头轻松拔掉,自己还被拖离边一身边。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边一你给我住手,不要对将军不敬!” 袁老在地上挣扎,可任凭他如何打滚扭动,也挣脱不了秦茹单手的压制。 边一挖开的还是之前那个坟洞,土质松软十分好挖,等挖到棺材板的时候,那棺材板还是破破烂烂的样子,里面的白骨此时看起来特别可怜。 边一双手合十,喃喃着:“果子已经给您供上了,非常时期,请将军宽恕我的大不敬,以后我挣钱了,肯定给您重新修缮棺椁!” 边一从坟洞里钻出来,对秦茹说:“把袁老给我拖进来!” 袁老大惊,惊恐摇头:“不,我不要,放开我!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边一笑嘻嘻:“非常时期,非常行事,我跟将军说好了,它没反对,就是同意了。” 袁老:“……,放屁,他都死了他能反对个啥!” 尽快袁老很努力地在反抗,可还是被秦茹塞进坟洞,入口也很快被她掩埋起来。 边一拉着还想挖出去的袁老,小声说:“裴家人很快就要上来了,咱们只有躲在这里才安全,非常事非常做,想来将军知道实情,也不会怪罪我们打扰。” 袁老气的灰胡子直抖。 说得好听,什么不会怪罪,你就是不怕尸体而已! “那秦茹丫头呢?” 她在外面不危险? 边一笑道:“不用担心秦茹,她比你想的还要厉害。” 袁老还想再说话,可他已经听到外面的来人声,不敢再言语,害怕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只听外面裴家主说。 “这片英雄林,都给我掘坟开棺,先从将军墓开始撅!” 第21章五千将士守边城 “掘开他们的坟,敲碎他们的骨头,剩下的该怎么做,你们知道的。” 裴家主对身后的人说。 这些人身穿黑斗篷,藏头藏尾,让人看不清面貌,但此时与裴家族人站在一起,却格外的与众不同。 他们手持铁杵,铁杵上刻满咒文,缕缕黑雾缠绕其上。 裴氏族人扛着铁锹、斧头扑向英雄碑林中,所过之处,墓碑粉身碎骨,坟被剖开,砸毁棺椁,当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白骨时,裴氏族人愣住了。 这棺椁里并非一具白骨,而是层层叠叠,数不尽的骨头,头骨与头骨相贴,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透过白骨看到十年前他们遗体层层叠叠下葬的惨烈模样。 听闻,十年前边城之战,两千将士死守边城,三千百姓举刀反抗,悍不畏死地与铁蹄踏进城池的大威军队一战。 不分老幼、不分男女,大威说进城后是他们单方面碾压的屠杀,可大禹传说里,是边城没有一个人向敌军投降。 他们不是死在逃跑的路上,而是死在杀敌的进攻路上。 五千将士守边城,一城破后万骨枯。 霖县的人,也曾为边城的惨剧悲伤欲绝,十里白帆送忠魂,可现在,挖开这些坟的,也是他们霖县的人。 有人忍不住停下了手,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孩童,追在送行的白帆身后,问他的娘亲,为何会死这么多的人。 娘亲说,敌军豺狼,觊觎大禹百姓的富饶,便来烧杀抢掠。此仇应该牢记一生,不敢忘怀,若是有机会,定是要讨回的。 可如今,他们裴氏一族在做什么? 挖烈士的坟,辱忠魂的骨,与畜生有何区别? “为什么停下?” 少年回头,看到裴家主站在他身后,他握着铁锹的手猛地握紧,支支吾吾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家主,我不想干,我……” 不等他说完,就被裴家主一脚踹进坟坑里,重重摔进白骨堆中,压碎的腿骨叉直接刺穿他的大腿,少年惨叫,鲜血流了半个棺椁,骨棒中空,如一条放任鲜血奔流的管子,少年的血不要钱一样汹涌而出,懂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刺破了大血管,怕是不能活了。 对于杀死了一个族内小辈,裴家主脸上毫无波澜,他只是非常平静地说:“既然选择这条路,我们就没有退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最终,就是这样的下场。” 族人低下头,将那一时兴起的不忍和愧疚甩出脑子,在坑底少年越渐虚弱的惨叫声中继续干起了活。 大威术士已经布好阵法,九根铁杵被钉进地里,将最大最宏伟的将军坟围住。 随着吟唱而起的黑雾盘旋在坟头上。 坟里的边一扒开洞口一点土,偷窥外面吟唱的黑袍人。 这身黑袍,边一可印象深刻,自己双手的伤,就是拜他们的同伙所赐,大威的术士,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大威敬畏白泽,大威术士都以白泽门徒自称。 曲文彩经常给她讲天下异者趣事,她对术士之事,并不陌生。 只是此时,这些术士使用的术法,可不怎么正派,那上面的黑雾也眼熟得很。 秦茹当初被迷惑心智,不就是被这些黑雾搞的嘛。 她看了一眼赤红了双眼的袁老,说了一句对不起,袁老一愣,还没发应过来啥意思,就被边一一拳打晕。 “秦茹。” 边一低低唤了一声。 身后一股寒气爬上肩头,秦茹已经现身在她身后。 “边一,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不需要边一多说,秦茹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撅人家烈士的坟,真是缺了大德,这种缺德不仁的人,梦境一定更加美味。 边一:“术士最会驭鬼术,身边养着许多的恶鬼厉鬼,我未必能活下来,如果我死了,你帮我把他们的尸骨送回边城吧。” 秦茹沉默片刻,轻轻说一了声好。 边一破开最后一层坟土,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扑向了最近的一根铁杵,一手抓住黑雾,手中针线一顿穿插,愣是将一条缥缈鬼魅的黑雾,缝成了一根扎紧的鞭子。 她将捆绑的黑雾狠狠扯下铁杵,本来黝黑瓦亮的铁杵跟失去灵魂一样,暗沉沉地倒在地上。 “你,你是谁!” 被惊呆的大威术士,你了半天,只挤出来这么没有营养的一句。 不能怪他,实在是太震撼了,怎么会有人徒手抓邪神之气,还不被腐蚀身亡? 哪怕是日日与其打交道,可驾驭邪神之气的他们,都不敢徒手抓啊! 那根黑雾束成的鞭子在边一手里玩命挣扎,仿佛十分惧怕边一。 边一看它自动抽打的样子,灵光一现,直接拿着一端,将另一端抽向旁边的黑袍人。 自动化黑雾鞭加上边一轮圆了的助力,直接把黑袍人抽飞了,黑袍人在半空中惨叫连连,熟悉黑雾沾上人是什么效果的同僚们纷纷绷紧了皮。 这一抽下去,他怕是皮腐肉烂,肠子都得掉出来。 此时,边一手里握着的武器,从敌军变成了友军,不管黑雾想不想,反正边一用得挺顺手的。 地上布置好的法阵,也让边一一通乱杀踩得乱七八糟。 等他们掏出自己的百鬼帆反击的时候,阵法早就无法复原,气的大威术士想活剥了边一。 但因为她手里的大杀器,居然一时半会进不了她的身。 手掐诀,嘴念咒,百鬼从鬼帆中放出,如恶灵一般扭曲着面孔咬向边一。 这些恶鬼根本不畏惧黑雾,甚至碰到黑雾的时候,还有增强鬼力的效果。 边一连连后退,靠在将军墓的碑文上时,直接将碑下的坟影生扯下来,针走游龙,将坟影缝成了一个大口袋。 “将军啊将军,我这也是保护你们,你在天有灵,可要助我一臂之力,投个准星!” 边一说完,撒网一样将口袋甩了出去,手中握着羊肠线控制远近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将军保佑,那口袋影子果然成功扣住了一个恶鬼,边一手中一抖线,口袋直接被封了口子,只见恶鬼在口袋里挣扎,将口袋顶出各种形状,却破不开约束,最终消停下来。 边一将口袋扯回,一摸发现,口袋里的鬼居然消失不见了。 不过几息之间,口袋里的鬼就被口袋吞噬。 这哪里是口袋,这明明就是个大胃袋啊。 边一扯开口……不对,是胃袋,冲那些恶鬼喝道。 “来呀,不怕死的就过来呀!” 第22章非礼? 恶鬼嘶吼着,毫无理智地扑向边一。 大威术士趁着边一没有余力干扰他们,赶紧补救阵法。 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困住暮少春的魂魄,让他受大威皇室驱使。 百年难遇的战神,哪怕是身死,也守护着大禹边境,将大威的魑魅魍魉挡在国门之外,他们谋划这么多年,最后却止步边城,何其耻辱。 边城,是大威心口一根刺,被名为暮少春的少年将军,刺在最致命的位置。 “鬼魅魍魉、应我呼唤,签订从属,永世不改。” “鬼魅魍魉,应我之名,世代效忠,誓死护主。” “鬼魅魍魉,姓暮名伥,忘却前尘,认威为王。” 掐诀念咒,大威术士冷汗淋淋,随着咒术念了三番,将军墓终于有了反应。 边一感觉到有鬼气突然大涨,周围黑雾也随之震荡,手中的这条更是恨不得脱离她的掌控,飞向将军墓中。 她不知道这些大威人要做什么,却知道指定不是什么好事。 将军暮里除了将军,可还有袁老在呢。 “恩人,我来帮你!”裴美人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抓起边一手里的胃袋,追在那些恶鬼身后飘,追上一个套住一个,彻底扰乱现场。 边一得以喘息,再扑向阵法中,用脚将地上画好的法阵再次破坏。 黑袍人上去阻拦,却被她手里的黑雾鞭抽回来,气的大声喊:“就没有人能阻止她吗?她就一个丫头片子!” 其他黑袍人心中腹诽,那是普通的丫头片子嘛? 敢拿着黑雾到处刷还毫发无伤,这能是个普通人? 大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能人了,明明两国的术士都差不多啊。 想他们这边七八号人,还有恶鬼助威,居然奈何不了一个女娃,羞愤恼怒齐齐上脸,却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他们炼化的那些引以为傲的恶鬼,正被另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追着屁股后面跑。 这场抓鬼的计划,彻底变得乱七八糟。 咒术是念完了,暮少春的鬼气也激发出来了,但是最后到底成没成,却没人心里有底,最后关键时刻,阵法被毁,结果变得迷茫起来。 “不管她,将铁杵扔进坟洞里,成败与否,赌一把了。” 那铁杵上带着邪神之力,扔进洞里也许能助法阵一臂之力。 说罢,八根铁杵纷纷被抛进边一挖出的坟洞中,一根根擦过袁老的身体,插进棺材板。 见到洞口被黑雾封住,大威术士们相视一笑,不再与边一纠缠,直接退出战场往山下跑去。 事成了,要速速返回军营向大将军复命。 至于裴家,不过是他们的棋子,如今已无用处,弃之即可。 边一见他们退的那般毫不犹豫,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将军暮的坟口,团团黑雾如触角一般张牙舞爪,怎么看怎么不详。 裴美人拎着胃袋回来报告战绩,那些恶鬼已经被她追得屁滚尿流,跟着它们的主人一起逃了。 见到坟洞的情况,裴美人吓得节节后退,生怕被沾上一点黑雾就被缠住吃掉。 她往边一身后躲了躲,却见边一扑上去,抓住一根扭动的触手,吭哧就是一口! 裴美人:!!! 卧槽恩人你不要胡乱吃东西啊啊啊。 “秦茹!秦茹你快过来阻止边一,她又乱吃东西啦!”裴美人嗷嗷尖叫。 秦茹那边却不乐观。 对付裴家这几十个人类,原本不是什么麻烦事,她杀千八百人也只是捏死蚂蚁般简单,可是面对这些人,却格外的束手束脚。 她想扭断对方的头,手里却突然没了力气。 她想挖开对方的肚子,指甲却仿佛没了攻击力。 就像有什么东西阻止她杀人一般。 引人入梦本来就不适合这种乱战的场合,秦茹居然一时间被这些人类给缠住了。 古怪、难受、又烦躁。 她没办法尽快解决了麻烦去帮边一,更让她烦躁。 此时听到裴美人的叫声,秦茹向边一那边看去,十分放心边一的能力,若说对付黑雾,除了边一,她再想不出谁更适合了。 她要解决的,是这些男人,不要让他们打扰边一。 “美人,过来帮我!”秦茹冲裴美人喊道,等裴美人飘过来的时候,她一把抓住裴美人的手脚,向两侧用力一拉,竟将好好的少女拉成了一条,直接套在最近的男人身上,绕几圈打个结,成功抓捕一只男人。 “你帮我当绳子?”裴美人不敢置信,质问的语气都带着疑惑。 秦茹没给她反对的机会,嗖嗖嗖又是几下子困住了不少人。 杀不得,难道还绑不得了? 秦茹不知道这些裴家男人身上有什么古怪,但是抓住他们还是小菜一碟。 眨眼间,包括裴家主在内,都被裴美人这根结实耐用的鬼绳子给绑成了一串。 裴氏族人里没有开鬼眼的看不到裴美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开了鬼眼看得到裴美人的,更是要吓疯了。 裴美人那张被缝成恶鬼的脸视觉冲击实在太顶,就连阴险狡诈不惧恶鬼的裴家主都吓白了脸,裴美人的头肩位置,就绑在他身上,想躲都躲不开。 “裴美人!你和你爹一样,是裴家的罪人!你罪干万死!” 裴家主吓到破房,破口大骂。 裴美人的脸伸过来,贴在他眼前,鬼气森森地说:“我~已经~死啦~” 裴家主呼吸一滞,撅了过去。 边一埋头苦吃,黑雾在她手里拼命挣扎,其他黑雾触手更是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被她放在脚边的黑雾鞭子已经鬼鬼祟祟地往外蠕动了,身为邪神之力,实在扛不住这煞星的吞噬啊。 边一越吃胃口越开,之前战斗造成的疲惫感也随着饱腹感的提升而消失。 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如果每天都有这个吃,是不是就能剩下一大笔伙食费? 边一忍不住想,她越吃,越往坟洞里钻,把被黑雾掩埋的袁老给吃了出来。 再吃下去,就露出了暮少春的棺椁,黑雾紧紧缠在玉白的骨架下,骨架入手还是那么冰凉舒服。 边一爬进去,也不嫌弃缠在骨架上的黑雾,直接抱着骨架啃下去,吧唧吧唧啃得津津有味。 她没有注意到,被她吸吮的骨架,微微地抖了几下。 第23章该死的大威又来烧杀抢夺了 李实仪带兵赶到山下的时候,正好遇见逃下山的大威术士。 遇见大禹的兵卫,几个术士直接祭出百鬼帆,想要用恶鬼杀出一条出路。 跟着来的胖术士冷哼一声,拂尘甩了三甩,直接将恶鬼打得魂飞魄散,没了恶鬼为伥的大威术士,经过一番战斗,还是被兵卫控制住。 他们顶着鼻青脸肿的脸,仇视地看着出手将他们拦下的胖术士,森森冷笑:“大禹方相氏已死,你们没了方相氏之力,还能猖狂到几时,天下是我大威国军的,哈哈哈哈……啊!” 胖术士一甩拂尘抽上去,成功让对方闭嘴。 供奉白泽,却背弃白泽的人,也好意思嘲讽他们大禹! 百年前跟他们做兄弟国,是大禹最大的晦气! 李实仪押解这些大威术士上山寻找叛国贼的身影,根据裴员外的口供,这些人手里还有好几位大老为人质。 等上了山,李实仪和带来的兵卫却被山上的场景吓傻了。 白骨被敲碎洒满山顶,被肆意践踏进泥土里。 棺椁被拖出挖开的坟坑,全部砸碎扬了一地。 有的棺椁里居然还有一个死人,模样不大,不是边城人,大腿上被骨叉刺破,人血流了一棺椁。 李实仪的双手颤抖,双目赤红起来,看向旁边不知何原因困在地上的裴氏族人,抽出身边佩剑,上去直接捅死了两人。 “把他们带回去,给我好好伺候他们!” 老头看着满地狼藉,双目含泪,一边走过被糟蹋的棺椁,一边愧疚地说着对不起。 他接任边城十年之久,从没想过能在自己手中发生这种恶劣的事件。 他对不起这些忠骨英魂,更没脸面对边境百姓,当今圣上。 李实仪瞬间苍老了许多,他走到将军墓前,跪在坟洞边,一边哀痛哭泣,一边挖土想把洞口堵上。 李实仪视线被泪水模糊,一把土怼在爬出坑的袁老脸上。 “啊!有鬼!” 李实仪吓了一跳,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后退几步擦掉眼泪,再看去,发现一张眼熟的脸龇牙咧嘴地揉腮帮子,从坟洞里艰难地爬出来。 “袁老?天呐,您怎么在坟里?” 袁老与官府有合作,帮着侦破了不少案件,李实仪自然认得他,赶紧上前扶住他。 袁老摆摆手,指着洞里对李实仪说:“我没事,去找边丫头,她还在洞里!” 袁老最后的记忆,就是他和边丫头躲在洞里避难,再醒来,自己居然被活埋了,一把老骨头差点跟暮将军埋骨合葬,刺激死他了。 至于被边一打晕这件事,老头子健忘,已经记不得了。 为了救出“活埋”的边一,两个老头撅屁股开始刨坟,坟土从头上哗啦啦掉下来,给老头弄得灰头土脸,好不容易挖进棺椁,俩老头在棺材里摸黑抓人,抓到了就往外拽。 边一昏昏沉沉的,就这么被两个爷爷辈的人拽着腿脚生拖了出来。 她吃了黑雾意识就不清楚了,身体燥热难耐,仿佛又回到东村那天,她抱着冰凉如云的暮将军睡得昏天暗地,直到被挖出来,才迟钝地醒过来。 一睁眼,俩张挂满土的老头脸挤到眼前,关切地看着她。 “边儿,你感觉怎么样?胸口闷不闷?” “边丫头,认识我是谁不?我是你爷爷!” 边一推开袁老的脸,休要占她便宜,她爷爷早就死掉了,死在那场屠城里,当她爷爷不吉利。 秦茹靠过来,搂过体虚的边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边一吃了黑雾,消化十分消耗体力,秦茹一直在坟头外面守着,此时见人醒来,才过来检查她的身体。 边一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看着狼狈的李实仪,突然红了眼眶,哽咽地说:“对不起,郡守伯伯,我没有保护好英魂林,我……我打不过他们。” 她心口好疼,这里面葬着的还有她的血脉至亲,虽然不记得他们的模样、具体葬在哪个坟头,可这里埋葬的是边城所有死去的人,她的至亲,她的救命恩人,都在这里。 边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软弱的人。 没有记忆,对她来说,兴许是一件幸事,这样她才能全心全意活下去,努力地活下去,让那些保护自己、救下自己的人,没有白白牺牲。 可是现在,看着他们的遗骨遍地残骸,被人践踏,边一死的心都有了。 李实仪拍拍边一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相信,你肯定是拼了命的在保护他们。” 边一捂住脸,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若她够强大,何以让至亲至爱受此屈辱。 秦茹心疼得恨不得钻进边一怀里看看她的脸,千错万错也不是边一的错,该死的是裴家人、是大威国人,与边一何干? 她讨厌边一的眼泪,边一眼泪的味道,太苦了。 李实仪押着裴氏一族的人和大威术士匆匆回到边城,他还要召集人手上身为英雄们从新捡骨修坟。 离去前,胖术士若有所思地看着秦茹,总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些让人矛盾的地方。 山上情况不明,袁老强行将边一带走,想要捡骨不急于一时,谁知道山里还有没有奸细。 留守的兵卫将山顶拉起警戒线,等待第二天的修复工作。 夜里,边城城墙守卫换岗之际,漫天火箭从空中突袭,如燃烧的死亡之火,狠狠划破寂静的夜空,将边城城墙烧成一片火海。 大威大军突然兵临城下,边城守军没有察觉到半点讯息。 城墙守军拖着熊熊燃烧的身体,拉住钟声敲响了警钟,直至大火吞噬掉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钟声才停。 短短片刻钟鸣,声音穿透整座城池,已经足够警告全城百姓敌军来袭。 边一被钟声吵醒,她披上衣服跑到院子里,远远看着熊熊燃烧的城墙。 裴美人飘过来,慌张地说:“不好了不好了,大威军打过来了。我们怎么办啊?我是鬼我不怕,可恩人是人啊,要不,恩人你先死一下,我们一起变成鬼逃走吧。” 秦茹一袖子扇飞裴美人。 什么鬼主意,居然也说得出口! 灯火一排排点开,城里不少人被惊醒,纷纷披着衣服跑到街口看什么情况。 当看到连成一片的城墙火海时,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恐惧的脸。 李实仪骑马赶往城门口,远远看到城门熊熊燃烧。 他肝胆俱裂:“怎么可能!” 城门水火不侵,怎么烧起来!?? 胖术士随后赶来,看到这里也面色大变。 “是咒术!这火是咒术!!!” 第24章缝纫驭影术 胖术士浑身都气地发抖,胯下战马被影响的踢着马蹄子。 “混账!说好的战场上不准用术法!他们想干什么!!” 术士不参战,几百年的制约,大威这瘪犊子居然敢坏了规矩,就不怕天下群起攻之吗? 胖术士抬脚跨马而下,灵活得跟他体型完全不相符,几步冲到燃烧的城门前,气息下沉扎起马步,左手拂尘甩起搭在右臂,右手捏起法诀,口中念咒:“请方相之力,助我破咒!” 金黄色的方相氏之力于他指尖亮起,胖术士在空中快速画出破咒法阵,用力推向城门。 一声沉闷撞击后,以阵法为轴心,大火迅速向四周灭去,露出里面烧成焦黑色的城门。 李实仪刚松一口气,城门突然被外力狠狠地撞了一下,已经被烧成炭化的表面哗啦啦地往下掉渣渣。 “哐——哐——哐——” 撞击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让人心惊。 城门肉眼可见的变形,露出一条凹陷的门缝,从里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威的士兵扛着撞门锤,狠狠撞击不堪重负的城门。 城门,要破了! 李实仪跳下马,狂奔到城门下,用身体抵在灼热的城门之上,他连朝服都没穿,单薄的里衣根本无法阻挡烙铁一样烫的温度,一股肉香瞬间传开。 见郡守大人如此,更多的兵卫冲上来,用血肉之躯挡住即将破碎的城门上。 他们要撑到护城守军赶来! 要撑到城中百姓安全撤离! 只有死,绝不退! 城门将破的消息迅速传遍城池,百姓惊慌失措地打包细软往另一边的城门逃去,衙役们跑上街头,疏散乱成一团的人群,带领他们有序避难。 守军骑兵打头,步兵随后,与百姓背道而驰,飞奔向战场。 城破得比他们预想的还快,还不等赶到城门前,就见到了大威铁蹄冲进城中,对着逃亡的百姓胡乱砍杀,有守城的卫兵徒步追赶在战马身后,想要阻止他们屠杀百姓,但他们又哪里是骑兵的对手。 大威骑兵刀起刀落,直接削掉卫兵半边身子。 他也没放过之前的猎物,甩着滴血的刀,砍像吓傻的女童。 为首的将军目眦尽裂,恨不得胯下战马飞起来自己伸头去挡刀。 眼看着女童即将分成两半,一道身影快速窜出,抱着女童连滚几滚,险险躲过刀刃。 她爬起来,将女童扔给另一个美貌妇人手里,自己手持针线,再次滚回战马腹下。 肚子底下突然钻进去一个人,战马受了惊,抬腿想跑,可是四蹄之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住,一跑起来,四条腿互相牵扯,竟然直接侧摔在地上,把它主人的腿狠狠压在身下。 大威骑兵惨叫一声,挣扎着想要从马腹下逃脱,边城的守军将军已经冲到跟前,给他也来了个手起刀落,人头咕噜噜地滚出去老远,将军胯下的战马前腿一踢,直接将人头踢进战场,被后方的大威步兵踩了个稀巴烂。 将军想要看看刚才大显神威的是何人,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跑远了,看身影,竟是个女子! 将军惊叹:“谁家女儿这般生猛?” 边一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谁在背后念叨她。 今夜月光明亮,照出许多影子,给了边一不少助力,不像白日那时候在山顶上毫无施展能力的机会。 她伸手撕下一片树影,缝成一头大狗熊,扔向吓瘫在地的女子身边,狗熊叼起尖叫的女子,向更安全的地方飞奔,远去的熊影传来女子破音的尖叫:“啊啊啊啊不要吃我~~~~” 边一脚下不停,再抓来一物扯住它的影子往下拽,只听一声凄厉的猫叫声,边一错愕地看着手里的狸花猫,那猫被拽疼了影子,正伸出爪子向给她的手背来一下。 边一一抖手,将狸花猫扔远,猫不行,狗也不行,人更不行,还得找其他东西的影子。 身后传来马蹄声,边一回头,看到边城守军从她身边呼啸而过,骑兵手持利刃挑下敌方战马上的人,步兵沿途救下百姓。 哭声、喊声、求饶声在他们的加入下终于平稳下来。 百姓在他们的保护下,终于有机会撤离这片战场,一个老妇撞见边一,拉住她的手劝到:“孩子,快跟我走,不要过去了,有什么亲人也得你先活下来,才能去找啊。” 边一挣开她苍老的手,义无反顾地扎进战火中。 她扯过从前方撤下来的兵卫,“郡守在哪儿?” 兵卫显然被打懵了,边一靠近的时候差点把刀捅进她的身上,好在最后反应过来,再听一遍边一的问话,才流着泪说:“不知道,前面都打乱了,郡守大人带我们反击,可是大家伙都被冲散了,根本不知道郡守哪儿去了。” 他还是被赶到的守军救下来的。 “城门怎么破得这么快,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有兵卫崩溃的喊。 自古攻城,再弱的城池也能抗上一两天,但他们居然两刻钟都没停住,城门就破了。 从心里上,这无疑是给了边城兵卫狠狠一击。 边一扔下他,在乱糟糟的人群里寻找李实仪的身影。 就连路过的鬼都不放过。 什么恐惧、什么可怕,此时全都进不了边一的脑子,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在刚死的鬼影里,看到郡守的脸。 “大禹孬种,再不投降,我就放鬼咬你们啦,哈哈哈哈。” “孙子,驭鬼之术你也敢放在战场上,就不怕犯了众怒,三国联手灭了你大威!” 边一循着声音找去,看到一个胖乎乎,穿着术士长袍的男人拦在大威将军战马前,毫不示弱地叫阵。 他的脚下,正是她寻找多时的郡守李实仪,李实仪跌坐在地,扶着一条血淋淋的腿,显然受了重伤。 大威将军端起长枪,滴血的枪尖指在胖术士的鼻尖,血腥之气混和着鬼气扑面而来。 他显然没有把大禹的将士看在眼里,就连让人肃然起敬的术士,都不屑一顾,竟然在攻城之时,于胖术士聊了两句。 “我大威何惧!” 语调十分傲气,全然不把天下看在眼里,随后轻蔑地看着胖术士说:“你们的方相氏死了,你这个仰仗她的力量施法的术士还有几成功力?用完了法力,可就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胖术士指尖含着光,眸光沉沉:“爷身死当场,那是殉国,不辱没她老人家的威名!做你们的走狗,才是愧对她多年的庇佑与恩赐。” 胖术士咬破指尖,微弱下去的金光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强光,他反手将光打入自己体内,胖胖的身体瞬间强化,他一跃而起,拂尘扫去眼前的枪刃,直攻敌将的面门。 李实仪惊呼一声“大人”,想阻止胖术士自杀一般的行为,然而却迟了。 胖术士七窍渗血,贴面攻击敌军将领,那将领见他这般不要命的样子,惊恐地摇起手中的白帆。 白帆中扑出大量的黑雾,席卷上胖术士的身体,与其在空中缠斗起来,胖术士金光闪闪的身躯,在黑雾不断的攻击下,越发暗淡。 最终,胖术士耗尽方相氏之力,从半空中狠狠摔了下来。 黑雾变形为锥子,从空中扎向再难反抗的胖术士。 “大人!”李实仪扑身过去,用自己护住胖术士,他知道,这场非凡人能对抗的战役,对方的命比自己更重要。 眼看着黑雾就要一扎二,获得双倍战绩,一张黑漆漆的影布挡在李实仪身前,接住这蓄满力量的一扎。 李实仪就等不到疼痛,疑惑地回头,赫然看到边一撑着一张黑布挡住了那根夺命的尖锥。 锥子将黑布撑出自己的形状,却无法破开黑布一点。 边一头也不回地喊道:“带着人快走!” 她撑不了多久的! 第25章她是边城的魂 李实仪惨笑,他的腿根本走不了,能带人去哪儿 却不想,边一这句话根本不是对他说的,当一个大美女一手抱着他,一手拎着胖术士飞走,李实仪这小老头的脸都扭曲了。 他,居然看到人会飞! 鬼出现以后,连人都变异了吗? 李实仪的手无措地在空中挥舞,不敢碰秦茹一下,他恨不得姑娘也跟拎着胖术士一样拎着自己,被个女子抱在怀里,这这这……真是羞煞人也[老头捂脸]。 将两人送到安全地带,秦茹立刻回到边一身边,刚想上去帮边一,却被围在边一周身的黑雾粘缠上来 “啊!!!” 秦茹浑身一震,惨叫出声。 她被黑雾缠上的手臂发黑发臭,体内的鬼气从腐蚀的伤口泄露出去。 “别过来,你碰不了它,去救人!” 边一撕掉秦茹身上的黑雾,将她推了出去,自己挥舞着针线,将黑雾捆成一个棒槌,骑在自己缝出的鹰影上,追着大威士兵的身后砸。 大威那个将军在马上看得一脸懵逼,明明是他们大威的黑雾,平时就算抱在怀里都不会伤害自己人,怎么到了对方手里,就跟投了敌一样?而且对方骑的是个什么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躲开,都躲开!” 士兵们不需要将军号令,看着黑雾砸过来,自己就抱着头跑得飞快,前车之鉴已经化成烂泥,他们可不敢以身犯险。 大威将军怒喝一声,双腿夹紧马肚,驱马冲向边一,手中缠绕黑雾的长枪朝着她的后颈刺下去。 边一感觉到身后传来刺骨杀意,想转头已经来不及,秦茹二话不说飞身上前想要接下这一偷袭,黑雾已经先枪尖一步往秦茹脸上飞,秦茹若是躲开,黑雾贴的就是边一的脖子。 秦茹不躲,抬手就去抓裹在黑雾里的枪尖。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方天画戟从侧面挑起长枪,直接甩到天上,大威将军立刻借力收枪,才没让对方把枪挑飞。 他侧头看去,看到一个身穿大禹战将盔甲的胡子男冲着他疯狂输出:“你个龟孙儿,欺负俩丫头算什么本事,有能耐跟你爷爷单挑!” 说是单挑,大胡子却带着一群士兵尖刀一样向大威将军冲锋,手里的方天画戟舞得虎虎生风,嘴里也叽哩哇啦地怪叫,眨眼间就冲到大威将军面前贴脸开大,战在一起。 上面俩将军互殴,下面俩战马也不遑多让。 大禹的将军马上嘴就咬大威将军马的眼皮——夺其视野。 大威将军马一边躲开,一边抬前蹄子踹大禹将军马的胸口——击退制敌。 大禹将军马躲开马蹄后,趁着对方不注意,一口咬住敌方马嘴,用力甩头撕扯。 这招是它看军营里两只狗打架学到的,战场上学以致用,效果显著,敌马已经眼含惧意退缩了。 大胜的大禹将军马希律律地嗷嗷叫,想要提醒战友抓住时机干它(他)丫的。 大胡子跟老伙计心有灵犀,看出对方战马有退役,攻击更凌厉,骑着老伙计贴脸强压,直接把对方战马干破防了,连退好几步,连着它身上的大威将军也失去优势,被大胡子打下阵来。 被挑下战马的大威将军一边逃命,一边摇晃小白旗,放出更多的黑雾挡住追兵。 大胡子刚沾上黑雾就被腐蚀了皮肤,那疼意钻骨,久经沙场的他都难以忍受。 不少追击的士兵收脚不及时,也被黑雾所伤,有些冲进黑雾里的士兵直接化成血水。 那黑雾还一直往大禹军这边冲,逼得大禹士兵节节后退。 大胡子气的嗷嗷骂娘,大威将军在黑雾后嘿嘿大笑。 然而没笑多久,那遮天蔽日的黑雾就被一张巨大的黑布口袋套了进去,黑布后的少女气喘吁吁,一边冷冷看着他,一边伸手进黑布口袋里,抓出一把黑雾塞进口中,嘎巴嘎巴吃起来。 大威将军都傻眼了,能抓黑雾已经够惊悚了,她怎么还能吃? 大胡子却高兴地直拍大腿,连叫了好几声的好。 管她为啥能吃,能灭了这些黑雾就是他们大禹的好姑娘! “你们这帮魑魅魍魉,有我们边城大闺女在,看你们还怎么嚣张!”大胡子站在边一身后骄傲地叫阵。 大威将军双目赤红,冲自己身后大喊一声:“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出来帮忙!” 隐藏在大威军里的十数位术士踏出来,随着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上百只听命与他们的恶鬼。 胖术士在外面看得彻底绝望。 “这么多术士,那个小姑娘撑不住的。” 术士不得参战,就是因为他们拥有驭鬼之术,鬼伤人而人不能反伤之,是战场上最大的杀器。 若两国相争,用上术士,为了取胜,会有数不尽的无辜之人被夺其魂魄,炼化成奴,将整个战场弄成阿鼻地狱,怨鬼丛生,带来永无止境的、百世难消的鬼域之地。 若国国如此,最终将落得人无地可住,粮无地可耕的灭世惨剧。 大威怎会如此大胆,居然敢开这个头!? 胖术士拼命掐手诀,却召唤不出一点方相氏之力,他耗尽法力,真成了废人。 难道这场生死之局,只能依靠那个小姑娘了吗? 胖术士盯着战场上那名及笄不久的少女,问李实仪:“那姑娘是谁?” 李实仪靠在街边店铺的木门上,闻言骄傲地说:“她就是旧边城存活下来的遗孤,是暮将军拼死护下的孩子。” “原来是她。” 胖术士对这位遗孤略有耳闻。 十年前,边城惨败,全城被大威军屠杀殆尽,唯一活下来的女童如边城不灭的星星之火,给当时因边城惨剧而民心动荡的大禹定下了一束希望之光。 因为她,大禹民心最后终稳。 因为她,边城没有变成废墟,十年便恢复繁荣。 她是边城的魂,是边城坚持下来的信仰。 大家心中,只要她活着,十年前的边城,就没有输! 大威铁蹄再残暴,边城的火种依旧还在,遇风则起,遇水则生! 羊肠线没有了,边一就以自己的魂魄为线,她站在影鹰背脊之上,以魂为线,以风为帆,以牺牲的大禹战士的血为脉络,以边城众生之影为骨肉,缝制出百鬼之影。 她双手被线勒出一道道血口,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抻出的魂线上都滴着她的血珠。 大胡子为眼前所见之景震撼的难以呼吸。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挡在他们这帮将士身前,以一人之力,去对抗大威军那些丑陋恐怖的鬼。 “这帮鳖孙儿,把我们家的娃娃逼到这般地步,儿郎们,跟着我冲,哪怕对付不了那些恶鬼,也要把这些大威的兵剁成肉泥!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爷们赚了!” 大胡子拍打马屁股,率领众将士杀向敌军。 恶鬼穿透他们的身体,他们紧紧咬着牙不吃痛一声,就怕扰了上面的女娃担心。 他们顶着恶鬼啃食灵魂的巨痛,冲到敌军面前,刀砍斧劈,以命换命。 “杀啊~!!!” “杀!!!” 喊杀声震破天际,震动遗迹山顶遍地忠骨。 边一操控以影化形的百鬼,挡住了攻击大禹士兵的恶鬼。 那恶鬼也有术士操控,力量更比影鬼,虽然挡住了一时,但长久厮杀下来,也渐渐落于下风。 边一胸口灼热,一口血吐了出来,一次性操控这么多影鬼,已经达到她的身体极限,若是以往,一招影控,她就能瘫软在地毫无反抗的力量。 如今,挺到这个时候,边一感觉已经到她的极限。 可她怎么能退!怎么能停! 若她退了,她停了,她们的将士该怎么办? “秦茹~” 边一张了张嘴,仿佛从身体里拼出最后一口杀意:“秦茹,归来!” 她本能叫出秦茹的名字,手里的魂线突然断了,她的力量终到力竭的地步,可她不认输!她明明还可以! 【是啊,你还可以的。】 不知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叫错了名字,她不叫秦茹,她叫什么?】 她叫什么? 她若不叫秦茹,她应该叫什么? 边一耳鸣目眩,双手张开,黑红色的煞气于掌心中熊熊升起。 她的嘴唇颤动着,颤动着,叫出了心底的那个名字。 “六鬼伯奇,归来。” 第26章暮将军回来了 秦茹脑海中响起充满威严的呼唤。 她双瞳放大,回过神来时,已经放下手中的救援行动,飞向前方在烈风中耸立不倒的身影。 “六鬼伯奇,听我令,归来!” 边一的视野里,黑暗从视野边沿压上来,点点火焰升起黑灰色的烟雾盖于眼上,她的脸颊位置有些异样,仿佛有东西从皮肤下长出来。 她握了握双手,感觉手里空空如也,缺少了点什么。 恶鬼嘶吼着,想阻挡它们去路的罪魁祸首扑来。 大威术士看透战局,想要先解决掉碍眼的少女。 恶鬼飞跃边一头顶,弓起漆黑的尖锐指甲,直直地掏进边一的双眼。 边一漠然看着这只鬼,举起左手时,黑红色的火焰缠绕其上。 “噔”的一声,火焰形成一张刻着诡异腾纹的盾牌,挡住恶鬼刺来的利爪。 与此同时,一只白皙的手臂插进恶鬼的头颅,被击碎头颅的恶鬼鬼气瞬间溃散,徒留一股怨念缠绕在秦茹手指尖,不甘地化作灵屑,消散在天地间。 边一左手火盾,右手轮着长戈,在鬼群里杀进杀出。 虽然搞不懂这些武器哪儿来的,但是用起来特别顺手。 秦茹也是大杀四方,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跟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就连那些让她忌惮的黑雾,此时也伤不了她了。 这感觉,太爽了! 单方面碾压的战局在边一与秦茹加入后,竟然一片大好,有她们保驾护航,大胡子嘎嘎乱杀,对付鬼他来不了,但是对付人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大威将军怒斥那些术士:“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术士们冷汗淋淋,他们明显感觉到,原本很好操控的恶鬼,突然艰难起来,很多下达的指令,都无法让它们及时到位。 那些鬼,好像在畏惧那个女人! 大威军溃败已显,胖术士激动在地上直打挺,被李实仪狠狠摁住,生怕他乱动把自己搞得伤上加伤。 大胡子也看准时机,率领士兵对大威残军合围、绞杀。 突然,遗迹山方向升起墨黑的黑云,黑云向边城压力,带来让人难以抵挡的狂风,席卷整个战场,吹的人难以站立,人仰马翻。 一柄巨大的长枪从天而降,狠狠扎进被合围圈里,枪头入地一尺,地面炸开一道道裂痕,强风将压上来的边城守军吹飞出去。 黑云散去,露出藏在云中,黑压压一片的大军。 那些将士各个都不是人,他们面是枯骨,身披锈迹斑斑的盔甲,为首一人骑在鬼马上,那柄长枪,就是出自他手。 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确实军队上空迎风招展的“暮”字战旗。 大威将军哈哈大笑:“他们成功了!唤醒亡灵,收为我用!暮家军现在是我们的啦!你们还拿什么跟我们挣!乖乖交出边城,我让你们死的没那么难……看……?” 戈头钩开大威将军的喉咙,长剑扎进他的后心。 大威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攻击自己的俩人,不甘地从战马上摔了下去。 边一烦躁地说:“真吵。” 另一个出手的鬼冷冷看着她。 头盔下的薄唇轻轻说道:“边城人……” 边一一愣,身体突然被这只鬼抱进怀里,压在肩头,他拔起长枪,将大胡子轮下马,长枪指着城中所有人,说:“入侵边城者,杀无赦!” 大胡子滚了两圈爬起来,一听这话懵逼了。 什么叫入侵?他镇守边城十年之久,怎么就成入侵的人了? 李实仪也震惊地站起来,失声叫道:“暮家军?是暮将军???他居然活着?” “什么活着,他是鬼,暮家军全变成鬼回来了,他这是把我们当成入侵边城的敌军了,还不快带着我逃!” 死在敌人手里,那叫英勇殉国。 死在自己人手里,可啥功绩都没有! 胖术士硬是翻了个身,往城内爬去。 威风凛凛的鬼军在暮将军一声令下,杀气腾腾地冲下来。 不管是大威军,还是边城守军,全都在他们的屠杀目标。 这些鬼可跟大威术士控制的那些鬼不同,一个个都是杀场上拼杀出来的,刚刚苏醒的原因,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大威屠杀边城的时候。 如今看到跟大威将士混在一起的边城守军,直接给当成一伙儿地了。 大胡子见状,根本不敢硬拼,赶紧叫将士们退出去。 抱着边一的手臂格外紧,抱人的姿态也是抱孩子的手法,边一贴在冷冰冰的盔甲上,闻到上面泥土潮湿的气息和苔藓的味道。 显然是刚出土的。 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鬼温柔地说:“别怕,闭上眼睛。” 【别怕,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 边一瞪大眼睛,脑海里画面闪烁,她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个人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他将她护在怀里,用披风挡住她的视线,她能听到外面喊杀的声音,也感觉到有热血滴在她的脸上。 边一心跳的厉害! 她摸着铠甲,不确定地问出声:“你是,暮将军?” “边一,我来救你!” 秦茹大喊着冲过来,边一厉声喝道:“退下!” 她脑子现在晕得很,硬抗着对秦茹下达命令:“去救人!” 秦茹不想去,她更想从这个强大的鬼手里救出边一,可是她无法反抗这种状态下边一的命令。 为什么让我去救别人? 你比别人更重要啊! 秦茹不甘,但不得不去做,她咬破嘴唇,飞向城中,将那些四散杀敌的鬼也好,人也好,捅捅撕碎,发泄心中的不满! 边一摸上鬼冰凉的后颈,那里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透出一缕缕熟悉的黑雾,黑雾如线一般缠满他的身体。 又是黑雾! 侵蚀鬼心! 控制鬼魂! 边一突然搂住鬼的脖子,用长戈挑开他的后颈,在鬼惨叫下,张口狠狠咬住那块皮肤,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鬼想挣扎,她死死地抱住他! 暮将军一生为边城而战,最后也为守护边城百姓而已。 他怎么能忍受自己亲手屠杀边城百姓这样的最? 边一闭上眼,再次啃下一口鬼肉。 在大错铸成前,她要阻止这一切! 第27章被迫暖床 鬼的味道,很美味。 边一含泪吞下最后一口鬼气。 任凭狂风撕扯着自己。 闭上眼,眼前仿佛还能看到十年前,在城门下,少年将军为全城百姓求一条生路,跪在大威铁蹄面前。 他说,你们可以砍去我的头颅,挂在城门上。 你们可以践踏我的尸体,只要留下边城百姓的性命。 他这个败将,可以任其欺辱。 “那你就从我们胯下爬过去,我就答应你放了他们。” 少年将军抛弃尊严,如狗一般,从几百人的敌军胯下一一爬了过去,他们羞辱他,大笑着,仿佛这是很有趣的,碾压在敌军尊严上的游戏。 边城百姓哭成一片,残存的守军更是难以忍受他们敬爱的将军被如此折辱。 敌将拽起暮少春的头发,拍着他的脸,嘲笑着:“你这个模样,不适合上战场,适合在爷的床上发浪,哈哈哈哈。” “暮家最小的少爷面若冠玉,惹得京城小姐彻夜难眠啊,不知道她们知道你给男人暖床,会是怎样伤心的模样。” 少年将军咬破了唇,闭上眼答应:“好。” 一具残缺,若是能救全城百姓,舍弃又如何。 “可惜。”敌将贴在少年将军的耳边说:“我还是会杀了他们。” 少年将军猛地睁眼,手起刀落,藏于袖中的匕首直接割开敌将的喉咙。 所有的事情都乱了起来,想要舍弃自己的将军在听到敌人不守承诺时,直接收割了他的命,带着不足几十人的兵力,对抗万人敌军。 百姓举起锄头菜刀,拼死护在将军身前。 男人们不畏惧敌人的尖刀,将老弱妇孺护在身后。 那真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面对全副武装的敌军,边城的百姓毫无反抗之力。 少年将军乱中抱起一个孩子,牢牢护在心口,战到最后,脚下是尸体堆成的山,他立于人山之上,用披风遮住孩子,与敌人厮杀了很久很久。 倒下时,他趴在孩子身上,气若游丝地说:“别怕。” 他真是一个很好看的人,明眸皓齿,霞姿月韵,应是生在京都被众人追捧的纨绔公子,而不是在边陲小城,战死沙场的少年将军。 这样的将军,怎能被邪祟操控,将利刃对准他最爱的百姓? 边一好恨! 恨这些贪婪的豺狼,连死人都不放过。 戈盾在手,边一彻底发狂,屠尽仅剩的大威残军,熊熊燃烧的煞气覆盖她的全身,不似活人,见者畏惧。 她拎着敌军的人头,看着东方红色的太阳,流下泪来。 她吃了将军,在他没有犯错的时候。 鬼,真的很好吃呢。 从人头里抽出藏起来的鬼,边一张嘴,塞进口中,大快朵颐起来。 将军不在了,这些大威将士的魂魄,也不该留着。 大胡子双股颤颤,不知道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还是不是人。 红色的太阳给边城染上了一层血色,城内流窜的敌军,追杀着城里残留的百姓。 呼救声在各个地方响起。 一对母女被大威的一个士兵追杀着套进巷子里,她抱着孩子绝望地喊着救命。 眼看着就要被身后的敌兵追上,死于刀下的时候,旁边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手里拿着解剖猪肉的长刀,怒吼一声冲向大威士兵,手里的刀在对方胳膊上转了一圈,轻松就将一条胳膊卸了下来,快的都没让人看清到底是怎么砍的。 敌兵惨叫一声,又被大汉割破了喉咙。 大汉甩甩刀上的血,对屋子里的家人说:“我把人砍死了,你们都出来吧。” 从屋子里出来母子三人,其中一人正是李三。 被救下的母女俩也认出这是李屠夫的家,连连道谢后赶紧往后方逃去。 李三背着包裹,出来第一句话就是:“爹娘,我要去找边一。” 李屠夫冲自己媳妇说:“看看,这小子逃命的时候都忘记救他所爱,我就说你不必操心他的婚事,你还不信。” 李三急了:“爹,你说啥呢,你根本啥都不懂!” 边一才是最粗的大腿,这么危险的时候,肯定要去找边一保命啊! “我不懂?你问问你大哥,你老子说得对不对?” 被提名的李大哥,李家唯一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郎,身高八尺,双手拎着两个大砍刀,身上没有半点书生气质,瓮声瓮气地说:“爹,你别说了,小三都害羞了。边一是个惹人疼的好姑娘,我认这个弟媳。” 李三崩溃:“你认个屁啊!” 李母笑:“我家三儿也长大了。” 李三:“啊啊啊,我们在逃命啊,你们不要闹了!” 一家四口最后还是踏上寻找边一的路,一路上还救下了不少被追杀的人。 李屠夫战绩十个人头,李大哥八个,李母十二个,李三……没有。 秦茹刚解决掉一只鬼兵,就看到李家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路上遇见的鬼兵遇见他们纷纷避让,不敢直视他们身上的杀气。 秦茹一眼就看出,那是屠杀了无数性命才会有的让鬼惧怕的杀气。 有杀气,却没有孽债,肯定是屠夫、刽子手一类。 不过看这家人身上的血迹,秦茹更偏向这是一家刽子手。 没想到李三这个干干净净的孩子,家世居然如此彪悍。 李三也见到了秦茹,一脸惊喜,赶忙跑过来。 “秦姐,你看到边一了吗?” 秦茹皱眉,不满地说:“边一在城门杀敌,让我过来救人。” “杀敌?果然,彪悍的大佬就应该在一线大放光彩。” 李三崇拜地说。 突然,秦茹面色巨变,抛下李三就往城门那边飞去,身后传来李家三口的惊呼:“啊,她怎么飞起来了?” “是轻功!!卧槽轻功好厉害!!!”李大哥发出艳羡的惊呼。 城门内的战场已经结束,秦茹在尸体堆里找到了晕倒的边一。 少女脸色苍白,浑身发烫,秦茹心急如焚,抱起边一就往家中赶去。 身后有人喊边一的名字,是边城的郡守,可秦茹身影不停,很快回到家中。 她为边一换下衣服,擦洗干净,把她塞到被窝里。 做完这一切,秦茹感觉到阵阵困乏,闭上眼睛坐在了门口。 床上,边一燥热难耐,很像抱着点什么缓解这种燥热。 她伸手在床上摸了摸,十分想念墓穴里那具冰凉的骨架。 心念一动,床上突然出现一具男人的身体。 男人长得十分漂亮,明眸皓齿,跟大家公子一般。 边一一把抱住他,搂入怀里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清凉钻进身体,很好地抚平了体内暴躁的煞气。 “好舒服!” 边一将脸贴在他胸口,满足地蹭了蹭,沉沉睡去。 第28章你就叫暮报国吧 那是个极美的男子,身姿修长、长眉若柳,纯白的里衣被薄汗打湿,透出里面的肉色来。 男子缓缓睁开眼,侧过头看着躺在身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少女。 他的身体还能感觉到被她一口一口吞噬下去的疼,疼进骨髓,让人难忘。 暮少春颤抖着手指,缓缓划过边一的脸,眼神变得异常炽热。 “你吃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男子拉起边一的手,放在自己紧致的腰腹上,又勾起边一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边一的怀里,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女,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啊!!!” 第二天一早,秦茹推开门看到床上不堪入目的画面,气得双眼冒星,她冲上去抓住男人的腿就要将人扯下床。 “啊,好痛!” 床上的男人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拽下来,他抱紧边一的腰,惊恐地看着秦茹。 秦茹一见男人的手居然胆大包天的敢搂边一的腰,眼中杀气噌噌往上飙:“混账!你敢搂她腰?给我放手!” 说着,秦茹直接上手,想把男人从边一身上撕下来。 只听一声锦缎撕裂的声音,男人身上仅有的白袍竟然被撕成两半,露出衣服下紧致有型的身体,男子惊恐的抱住破碎的衣衫,直往床里缩,看秦茹的眼神仿佛她是个凶神恶煞的坏人。 秦茹也没想到这小子的衣服这么不受力,还摆出这副被她欺辱的可怜模样,气的将手里的烂布条一扔,伸手要将人拽下来。 眼看就要抓住男人的肩膀,突然一只手握住了秦茹的手腕,边一从床上坐起,刚醒的头还有点疼,身体里的燥热已经消退,但是留在皮肤上的灼伤感还在隐隐发痛。 她迷茫的看着凶巴巴的秦茹,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到床上一大美男半身赤裸地缩在自己的床脚,吓得直接扑到秦茹身上。 “你,你谁啊,你怎么在我床上!!” 秦茹质问边一:“你不认识他?” 边一冤枉喊道:“我不认识啊!” 长的这么好看,她要是见过肯定会记得。 暮少春眼中闪过一丝不满,昨晚召他暖床,对他又搂又抱,今日一早居然把他撇得干净。 “边一别怕,我去把他杀了,就没有人知道你失了清白。” 秦茹把边一往床上一丢,握着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菜刀杀上床去,手起刀落砍杀向男子。 暮少春在床上扭来扭去,十分狼狈地躲过菜刀,扭到边一身后,扶着她的肩膀无辜可怜地说:“大人救我,您忘了,是您叫我来的嘛?” 边一难以置信:“我?” 她什么时候…… 突然,边一想到昨晚夜深难耐,被煞气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想着若是有什么东西让她凉快凉快就好了,比如暮将军那具骨头就很不错。 然后,好像怀里确实多了一具凉快的长条东西,她抱着特别舒服,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会就是他吧!!! 睡觉把一只男鬼招上床,这种事情谁遇见谁不懵逼。都不知道是她玷污了这位男鬼的清白,还是被男鬼玷污了清白。 看着跪在床边,我见犹怜的男鬼,边一捂脸,她都干了什么事儿啊! 秦茹在旁边提议道:“我们把他杀了吧,一只鬼而已,不犯法。” “不要!”暮少春抬起头,泪眼婆娑,直勾勾地看着边一。 秦茹咬牙切齿,臭不要脸的鬼,居然敢勾引她家边一! 边一一个没经过事儿的女孩子,哪儿经历过这种男人算计,若是心软被骗财骗心骗生命怎么办!果然好看的男鬼不能留! 边一抓了抓头发,这事是她有愧于人,这只鬼昨天也算救了自己,哪儿能恩将仇报。 边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坟立在何处?”我给你烧点纸报恩吧。 暮少春低着头,淡淡地说:“我的坟早就被人挖了,尸骨也被带走,早就没有了安身之处,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只记得,我姓暮。” 暮少春双手虚虚搭在边一膝盖边,抬头仰望着她:“原本,昨日我就该魂飞魄散,若不是您唤我,我恐怕早就没了,我被您所救,为您而生,这一生都会伴您左右,任您驱使。” 被他搭着的地方丝丝凉意抚平了灼痛的皮肤,边一愣愣盯着他苍白的指尖,秦茹唤了几声都没有唤醒她,直到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秦茹:“这种爬床鬼绝对不能留在身边,边一,你可别心软。” 天下男人一般黑,美成这样的男人能是什么好鸟! “我……” 边一握住膝上的手,抬头对秦茹认真地说:“我觉得留着他还有用!” 秦茹:??? 边一起身,扶起暮少春,“你不记得名字,又跟将军同姓,以后你就叫暮报国吧。” 暮少春眼角微抽,乖巧地点头:“好。” 秦茹暗咬牙龈,狠狠瞪着暮报国,被边一赐名,他小子可真有福气! 边一将俩鬼推出去,自己在屋内换好衣服后,出来对秦茹说:“你跟我去行德书斋一趟,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我得去找曲叔问问,他见多识广,博览群书,肯定有些线索。” 秦茹:“好。” “我也去。”见俩人要走,暮少春赶上来殷切地看着边一。 边一想了想,干脆把暮少春也带上了。 边城经历惨烈的激战,遍地尸骸,不少百姓也越了难,郡守府的兵卫一宿没休息,带领百姓搬运尸体,清洗地面。 街上到处都是哭泣的声音,搬运尸体的人双目赤红,强忍悲伤,看到边一,脸上悲色尽退,露出惊恐来。 有熟悉的面孔,也绕着边一走。 边一眼眸暗了暗,加快了脚步,穿过这些神色各异的人群。 行德书斋冷冷清清的,没有学子的身影,往日娘娘庙香火旺盛,今日也冷冷清清。 边一踏入书斋,刚想喊曲文彩,却突然住了口。 她嗅了嗅书斋里的味道,皱起眉来。 这味道不对,为什么会有妖的味道? 敌军乱城,确实会让妖物有可乘之机潜入城中作乱,可书斋里的妖气太浓郁了,并非几日就能侵染到这个地步,明显是有大妖多年在此常住,才让书斋每一处都沾染了妖气。 味儿都腌透这里的一木一瓦,散都散不掉。 “边一?你怎么来了?” 曲文彩抱着书从书架后探出头,惊喜地跑过来。 边一没有像往常那般迎上去,而是皱眉看着兴奋地跑过来的曲文彩。 还是那张脸,那样熟悉的笑容。 却是不一样的味道。 曲文彩将书放在桌子上,擦了擦手上的灰尘,才抬手摸了摸边一的头,欣慰地说:“你没受伤真是太好了,看你红光满面的,一定是遇见了好事。” 边一闻着他手中浓郁的妖气,笑着说:“曲叔,你那本记载方相氏的手册,还能借我再看看吗?” 曲叔是妖。 她是方相氏。 所以当年的救赎,到底是真心,还是故意? 第29章试探人心 边一让秦茹和暮报国在门外等着,自己和曲文彩去了内室。 曲文彩端上来香茶和茶点,放在边一面前。 闻着茶香,边一身上的灼痛感暂缓了一些,一杯热茶下肚,身体的疲惫也减缓了。 边一放下茶盏:“我真是迟钝,这么好的茶,到今天才发现它的妙处。曲叔,你对我真好。” 曲文彩笑而不语,给边一添茶,“你我一起长大,情如叔侄,叔叔自然要对侄女好。” “人妖殊途,哪儿来的血缘,更妄论叔侄之称。” 边一正正看着曲文彩,表情上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曲文彩添茶的手微顿,他终于正眼看向边一,“身不是同族,但情并不是作伪。不管我是什么,我都是你的曲叔。” 边一垂下眉眼:“裴美人失踪那天晚上,送我上山的人,是不是你。” 曲文彩:“……是。” 边一呼吸急速了些。 那夜从山上醒来脑子混沌,加上遇见秦茹屠村,她又妖变吃了全村的鬼,扒了暮将军的坟头,一系列变故让她都快忘了当初到底是怎么在睡梦中上得山。 今日识破曲文彩不是人类,这怪异的谜题就有了几分猜测。 见曲文彩答得干脆,边一微微搓着手指。 她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最信任的人对她并非坦诚相待,若是顾忌自己是妖怪不敢告知她,那半夜送她上山又是为了什么? 那夜她要是在家里好好安睡,就不会遇见秦茹屠村,也不会被刺激的妖变,也许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儿。 二次妖变后,边一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六岁前的记忆已经模糊,是不是真的人类她也不记得,但是妖变后的一些记忆,还是让她确认了一件事。 她与方相氏之间,肯定有联系。 曲文彩知道吗? 她心底,是希望他不知的。 曲文彩教她识字、于病榻床前照看她,对她如师如父,如兄如长,安童堂的嬷嬷、郡守伯伯虽然对自己也有照拂,但都不如曲文彩与她的情谊来得深。 她不希望这样深得她信任的人,接近她是另有目的。 边一捻着茶杯,直视着曲文彩的眼睛,认真地问:“你会不会害我?” 不管是谎言还是真言,只要曲文彩说,她就信。 她愿意为了曲文彩博一场赌。 曲文彩迎着边一的目光,坦坦荡荡:“我永远都不会害你。” “我信你。” 看着紧绷着的边一,曲文彩心中泛疼,他将茶点推向她面前,说:“昨夜你消耗太大,近日切记不要再动怒念,若是有什么问题,尽快来找我,我在山中有些人脉,需要灵草山珍,还是能给你寻来的。” 边一摸了摸被煞气焚烧后隐隐发疼的皮肤,看着面前能够缓解疼痛的茶水茶点。 气氛有些僵凝,她暗暗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已经放松神态,打趣地问:“曲叔,最后问个问题,你原型是啥,你这么聪明,难道是只大狌狌?” 山海经异兽录有记载,狌狌知过去,通古今,博学多才,曲叔善言爱书,知道那么多事情,八成就是个狌狌。 曲文彩眼角抽搐,憋了半天拿起坐垫抽向边一。 “你才是狌狌,你全家都是狌狌!” 边一抱着手册头发凌乱的出来,秦茹见她这样子大怒:“那小子打你了?” 害怕秦茹将曲文彩连同书斋给撕巴了,边一连忙拉住她说:“没有没有。” 她脸上带笑,一扫阴郁,没了初进书斋的凝重,恢复了往日的神貌。 秦茹看她确实比刚才好得多,才迟疑地缓下去找曲文彩算账的心思。 暮少春在旁察言观色,边一看过来的时候,他挂上笑脸,温柔安静地跟在身边。 他复生归来,虽是鬼体,能力却充沛,曾尝试离开边一身边,却发现十丈之外便是极限,离不开她身边,又能被她召唤而来,自己的这次复生出现了许多变故。 他的暮家军,他的遗骨,全都毁在这个女子手中,如今更是被困在这女子身边不得远离半步,暮少春决定静观其变,找寻问题根源,待到重获自由那日,这女人,便…… “暮报国,你吃什么口味的香烛?” 暮少春被喊回神,看到边一停在香烛店前,一脸认真地挑选香烛。 秦茹指着莲花香,边一直接拿了两把,又拿了两把清香,问到他时,暮少春在一群香烛里,指着最边上的说:“就这个檀香吧。” 祖母在世时,最喜欢这朴素无华的檀香,日日在神坛前为父兄祈福,可大禹的神没有庇佑父兄,等来的是马革裹尸,暮家血脉仅存他一人。 如今,连他这点血脉,都没了。 香烟袅袅,直上云端,暮少春抬头看,入眼的是日照光晕,紫气东升。 胖术士看着紫烟袅袅的香炉发呆,他的右手指掐着请灵术的指诀,指尖亮着黑红两色的光晕。 让他发呆的就是这团诡异的神光。 天下术士,皆借用方相氏之力得以修行,皇宫阵法,也全仰赖方相氏之力得以运转。 方相氏之位,传承万年,历任继任者,力量之光,或皎洁如月、或炽热如火、或金光璀璨,唯独没有如今这般诡异又煞气纠缠的黑红之色。 这颜色看着就不祥,哪里有一点神圣之感。 想到昨天那位在天上大开杀戒、吞吃百鬼,摘人头跟摘桃子一样潇洒轻松的少女,胖术士狠狠打了个冷战。 四眼火纹、手持戈盾,确实是方相氏的特征,他也是在那少女变身后,被掏空的身体出现了方相氏之力,可是胖术士还是不愿意相信,他要寻找的新任继承者,是这样一个凶残、狠绝、毫无人性的人。 若庇佑大禹的下一任方相氏是这样的妖怪统领。 到底是福是祸? 看着指尖强盛的黑红神力,胖术士突然握紧拳头。 此事暂不能上报,他得好好观察观察这位叫边一的人。 大威国背弃白泽,信了个邪魔,好好的术士全都搞百鬼帆去了,弄得怨气缠身,难落善终,他可不想步其后尘。 大禹国的守护大妖怪,绝不能是个邪祟。 胖术士腾地起身,往外走去。 “那个,李郡守,你可知边一小友家住何处啊?” 第30章诡异的破旧木板车 “咣啷、咣啷、咣啷。” 破旧的车轴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仿佛要散架一般,不堪重负地被四个郡守府兵卫推行着。 车上堆放着十数具尸体,守军兵奉命将这些尸体运送到城外集中掩埋。 这些无主认领的尸体大多数是为了躲避大威军,昨夜逃进城里的普通村民,可惜还是没有躲过大威铁蹄,死在了进城的路上。 没有家人来认领的尸体,郡守下令埋在城外,也算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些拉尸体的木车,很多都是大户人家报废的破车,这种卧车面积大,将车上的帐篷拆了,改成板车拉的尸体也多,四五个成年壮汉推着走正好。 搬运尸体沉闷又吓人,四个兵卫为了壮胆,干脆谈起现在城里最热门的话题。 兵卫里有个叫石柱的,昨夜正好跟着郡守去了城门,成了事件亲临目击者,其他三人纷纷问他当时的情况,是不是有传言说的那么离奇。 说起昨晚的事儿,死里逃生的石柱还有些发怵,面对同僚的催促,他做了好几次心理准备,才狠狠点头:“比他们说的还离奇,我怀疑,边一那小姑娘,根本不是人!” 仨人呼吸凝滞,在堆满尸体的木板车前,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许久,才听另一个兵卫说:“我也觉得她不是人,当年全城人都死了,怎么就她活下来了,当年她才多大?六岁啊!搞不好活下来的根本不是人,是鬼!” 石柱狠狠点头,很认同同僚的话,他以前就有猜测,但是有郡守罩着边一,他也不敢瞎说。 石柱:“我娘说这种人命煞孤星,跟她沾边的人,都短命。上一次边城被屠,就她一个人活着,听说暮少春将军都是因为她死的,这一次,边城又差点被屠城,里面也有她掺和,村外那一千多口被屠尽的村子,搞不好都跟她有关系。短短十年,边城出了多少人命案,你们说,咱们这地儿真就这么背吗?” 石柱意有所指地问,说完脸上浮现惧怕之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其他三人也是表情古怪,想想十年来边城发生的诸多事情,思想不知不觉被带偏了。 裴员外那么好的一个大善人,女儿莫名其妙被害死,就是边一给入的殓。 英雄碑林被掘坟,边一当时也在。 这次大威军进犯,那群挥舞着百鬼帆的术士也是因为边一才出现的。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呢? 但凡跟她沾上边的事儿,全都跟人命有关,仔细想来,越发觉得石柱他娘说得对。 最最关键的,这丫头是个跟尸体打上交道的人。 命煞孤星,克人性命,与尸为舞! 四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就算当年活下来的是个人,背负一城人的命债,这人也邪门的很。”四人中年纪最长的兵卫点了根旱烟,叭叭抽了两口说。 烟草的味道薰走了一些尸臭味儿,几人跟老兵卫讨了口旱烟抽,抽完浑身有劲儿,吆喝着继续推起木车来。 破旧的报废车又发出散架一般的咣啷、咣啷声。 眼看着就要到城门口,还沾着血迹的城砖主干道正中间,突兀地挺着一辆废旧的木板车。 木板车上的木板还沾着血迹与人体皮肤组织,孤零零地停在路中间,周围没有一个人,结合血腥难去的环境气息,跟鬼片里的诡异场景似的。 “哪个王八羔子把推尸车停在路当间,碍不碍事儿!” 老兵卫猛吸一口烟,压下心中莫名升起的恐慌,破口大骂道。 其他害怕的人被他的吼声一阵,也壮胆了几分。 那就是个推尸车,兴许推车的人尿急躲去方便,有什么可害怕的。 人吓人,吓死人,哈哈哈。 四人僵硬的扯出笑,将车轮调整到路边,继续向城门口推着车,可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看向路当中的木板车。 很普通,还很破旧的板车,却格外让人在意。 与它插肩而过时,四个大老爷们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几人相视一笑,怪自己刚才紧张个屁,被个死物差点吓尿,真他娘的没出息。 “桀桀桀~~” 四人僵直在原地,耳骨因那森森的笑声鼓胀得疼,寒意爬上后背。 “桀桀桀!!!” 刚刚被他们越过去的木板车,无人推动下倒转着车轮,慢慢地、慢慢地倒回了四人的视野里。 四人僵硬地扭过脖子,面向木板车,恐怖之下瞪大的眼眶传来撕裂般的疼。 破旧的木板车浑身颤动,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直直射进四个兵卫的眼中。 “啊!” “我的眼睛!!!” 第31章它是傻子才会停下等死 遗迹山上 边一扛着一具尸体走在下山的路上。 山上阴凉,尸体放置几天,除了味道不好闻,腐坏的并不严重。 被裴家本家害死的这些工人,因为边城变故,放置在山上好几天,虽然没有裴家再给工钱,但袁老不忍人被害死,还抛尸在外,前天组织门下徒弟和边城大老来上山收尸,边一就是应召而来。 上次遇袭,袁老的三个徒弟被恶鬼伤了神魂,如今在家养着,来山上的大老也多是那日在场的人,提起当日的情形,还触目惊心。 有些人幸运,直接从山陇的沟里逃下山区,有些没那么幸运的,就被困在山上,倒是避开了大威破城门的劫难。 霖县裴家完了,边城裴员外也受了些牵连,大家都在讨论裴员外会不会被本家连累,落下叛国的罪名。 边一竖着耳朵听着,大威军杀进城里的时候,裴美人并没有陪在她身边,而是带着自己的几个鬼手下跑去城东护着裴府,如今裴家被封,裴员外入狱,裴美人至今还没有回来。 她给裴美人买的香烛还在家里放着,就等她回来吃了。 边一身上扛着的是个壮硕的汉子,人死以后体重更是沉重不堪,但边一扛着轻松极了,下山的步子又稳又快。 入殓的大老都得背尸,并不是边一力气天生大,这把子力气纯是练出来的。 否则给尸体入殓的时候,翻尸都翻不动,还怎么修复尸体。 将尸体扛到指定地点,边一给尸体盖上白布后,揉了揉肩膀,这是她负责的最后一具,扛下山以后,就可以回家了。 跟袁老打了声招呼,边一从兜里掏出秦茹给自己准备的烧饼,进城的路上啃着吃。 路上遇见的行人,纷纷避开边一,她也不在意。 她身上尸体味道重,这种味道跟臭味不同,独特的气味让人闻之欲呕,哪怕城里死人多,她这种直接沾染尸臭的人,味道也格外明显。 这样的目光边一早就熟悉,也不在意,几口吞下烧饼,又喝了腰间葫芦里的水,她见天色还早,决定去布庄给秦茹、裴美人和暮报国扯几尺布做衣裳。 暮报国自从来了家里,一直穿他那件破白衫,连个像样的外套都没有,那白衫还被秦茹扯坏了,自己给缝补了几针,可走线十分丑,也亏他不嫌弃,还美滋滋地穿着。 布庄子里的白布涨了价,曾经一钱银子一尺,现在翻到两钱银子一尺,店里买布的妇人整跟掌柜据理力争,边一溜进来,跟伙计打听了青麻布价格没涨,直接买了二十尺布匆匆离开。 四百文钱巨款花出去,边一的荷包直接瘪了,但是想到暮报国和秦茹身上已经破损的衣服,又觉得值得。 裴美人有裴员供给,不缺新衣,但裴员外现在自身难保,以后裴美人的新衣恐怕也是要缺的。 二十尺布省一省,做三件衣服应该够用了。 路过集市的时候,身后传来叫她名字的喊声。 边一回头,看到李三大汗淋漓地穿过人群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总算找到你了,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事。” 他扒拉着边一转了一圈,上下检查见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才松下口气:“还好还好,完好无损,也没变得奇怪,还是熟悉的模样。” 边一抱着布料,无语地看着他。 李三:“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还不是担心你。” 他将人拉到角落,看了看外面人流,压低声音对边一说:“现在都传你变成妖怪了,有四只眼睛,还吃人。我才不信,你要吃,吃的也是鬼!不过最近你还是避着人群点,城里出了事,有人开始往你身上泼脏水,我怕你出事。” “城里出了什么事?” 边一一直跟着袁老在山上入殓尸体,没接触几个活人,城里的事情并不清楚。 李三声音更小了,紧张兮兮地说:“城里闹鬼了!昨天郡守府负责掩埋尸体的四个兵卫,运尸体出城的路上被鬼弄瞎了眼睛,京城来的那位大人正带人抓鬼。” 他犹豫了下,说道:“城里有人怀疑是你,跑到郡守府外请愿抓你,事情闹得有点大,虽然被郡守压下来了,但我怕他们里有人跑去找你闹事。” 李三愤愤不平地说:“明明是你救了大家伙,这帮人简直忘恩负义。” 边一握紧了布匹没有说话,跟李三道了谢,谢他跑来告诉自己这些,告别了李三,边一回家路上心里很不舒服。 她救人是随心而为,不求回报,但也不想看到恩将仇报。 若真有人眼盲心瞎,跑到她家里来闹事,她也不会手软。 边一心底升起戾气,眼神凶狠了起来。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气温突然骤降,边一两臂被寒风吹起鸡皮,她抬头四顾,才发现这条街上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突然,空荡荡的街上从胡同里开出来一辆破旧的木板车,车轴因为缺油发出难听的吱嘎声,最骇人的是这车没有牛马拉,也没有人推,自己跑得飞快,还能拐弯避开街口的障碍物,直奔着边一冲来。 明明是恐怖的场景,边一却在车身上看到了几分惊慌失措,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很快,后面跟着跑出来一个人。 此人圆滚滚胖乎乎,身穿白色术士袍,一手持拂尘,一手掐指决,追在车身后疾言遽色:“妖孽,还不速速停下受死!” 边一:“……” 板车:“……” 它是傻子才会停下等死!!! 第32章为了心上车 胖术士跑的近了,边一才发现,这人双目紧闭,眼角流血,眼眶撕裂红肿,竟是瞎了。 她记得最后见这个术士的时候,他的眼睛可是好好的。 想起李三对自己说城里闹鬼,弄瞎了四个兵卫眼睛,再看独自奔跑的板车,和它身后紧追不舍的瞎眼术士,还有什么想不清楚的。 这术士眼睛下的血还没干呢,显然刚瞎不久。 胖术士抖抖耳朵,听到现场还有一个活人气息,赶忙喊道:“快闭眼,这精怪会弄瞎人眼睛。” 跟着他出来捉妖的人全都被弄瞎,躺在巷子里呢,只有他追了出来,被封锁的街道突然闯进一个路人,胖术士心里着急,生怕再有一个受害者。 板车早就发现边一,奔着她来就是为了她那双眼睛,身后的术士挺厉害,害的它消耗太多精力,再不吃颗眼睛补补,恐怕车体就要散架了。 胖术士掐着指决,指尖上的黑红亮光忽明忽暗,这是对新任方相氏信仰不足造成的法力不稳,胖术士心中懊悔,若是他坚定信仰,也不会让这个精怪有机会害人逃走。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信仰一旦动摇,不是一朝一夕能稳固起来的,他对方相氏继承者心怀质疑,自然借不到她的神力。 如今恶果反噬,他瞎了眼睛,就是对神不敬的下场。 体内的法力即将告诫,若在这里治不住这只板车成精的家伙,边城恐怕遇害者会更多。 胖术士脑海里闪过那晚天上杀疯了的少女,浑身浴血煞气腾腾,看着比邪魔还邪魔,突然道心不稳,仅有的那点方相氏之力也突然熄灭。 胖术士面色大变。 完犊子了! 最后一点信仰之力也没了! 他面如死灰,懊悔不已,这种关键时刻怎能分神,怎能动摇信念,这下好了,摇摇欲坠的神力彻底死了。 他现在就是一个凡人,还是个瞎了眼的凡人,可尽管如此,胖术士还是拼命往呼吸来源跑,一边跑一边喊:“快走!我拦住它,你快走!” 板车:想走!没门! 它加速,眨眼间就来到傻傻站在路当间的边一身边,车身摇晃,桀桀笑声响起,一道刺目的白光向边一双眼刺去。 眼睛! 新鲜漂亮的眼睛! 板车激动地等待灵力充沛的眼睛落入车中,可白光散去,眼睛没等来,却等来一双人类的手,紧紧摁住了它的车轱辘。 板车:“……” 她什么时候抓住它车轱辘的? 还有,它的眼睛呢?它眼睛怎么还在这女人眼眶里呆着? 板车精难以置信地看着在强光中还眼睛明亮的边一,自从成精以来,这招对人百试百灵,从未失败过,怎么到这个女人身上,就失灵了? 它的车轱辘被捏得好疼,被这女人盯着,感觉好恐怖。 身后的胖术士吭哧吭哧追上来,板车用力睁开边一的束缚,飞奔逃离现场。 打不过,打不过! 那么恐怖的人类根本不是对手,它要赶紧逃! 边一看着横冲直撞逃跑的板车,伸手扶住跑到跟前,差点跌倒的胖术士。 胖术士来不及道谢,先把边一护在身后,侧耳警惕周围的声音,听了一会,他迟疑地问:“那个,板车精跑了?” 边一点头,突然想到他瞎了看不见,改口说道:“看你追上来就逃了。” 胖术士面不改色,心里却庆幸无比,还好那精怪没发现自己已经外强中干,虚的一逼,否则他与身后这女子都得完犊子。 胖术士直起腰,松了口气,拂尘搭在手臂上,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顿住。 刚才紧张没注意到,现在怎么觉得这女子声音,如此耳熟呢? 胖术士:“小姑娘,冒昧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边一。” 胖术士:“!!!” …… 破车精跌跌撞撞,终于逃到了藏身的荒废院子,它扭着车身左右查看,发现无人跟踪,才快速摸进院子里。 院子荒废多年,杂草重生,但不难看出鼎盛时期是个顶顶富贵的人家,破车精左拐右拐,拐进一间偏僻的停车房。 里面蜘蛛网遍布,灰尘满地,唯独角落里一个停靠的车身上干净无灰,但却染满了死人的血和掉落的毛发,从车身木头上雕刻的图样,能看出就是昨日那四个兵卫推着的死人车。 破车精心疼地看着卧车伤痕累累的身体,它绷紧车身,一道微光过后,车里出现十多颗眼睛,它将眼睛一一摁进卧车的车身里。 做完这一切,萎靡不振的卧车终于有了些精神。 破车精见状,桀桀桀地笑出声,开心极了。 它要再弄些新鲜的人眼,这样自己的心上车就会好起来了。 桀桀桀~~~ 第33章贼喊捉贼 胖术士扶着边一手臂的手微微颤抖,始终不敢落实下去,虽然质疑边一,可到底很大概率是方相氏继承者,被这样的人物搀扶着,胖术士八百个胆子也不敢真把手放实上去啊。 去郡守府叫人的是秦茹,暮少春见着边一扶着个胖男人,赶过来就要接手,可他的手指穿过胖术士的手臂,他神情微愣,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差点忘了,他已经成了鬼。 暮少春握紧拳头,再抬头时又是温润如玉少年郎,叫着边一的名字追上去。 “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他看着巷口说:“我去帮你守着里面的人。” 说完也不等边一开口,跑进了巷子里。 胖术士听不见暮少春的话,但能感觉到身边有鬼飘过去,边城死了太多人,遇见鬼也不是稀奇事,更何况,身边这位,可是驭鬼的祖宗! 边一将胖术士扶到家门口的石墩子上,她家门口离出事地点就隔着一条十字路口,秦茹带人过来,一眼就能看到他们。 她好奇地打量这位京城来的大人物,皇家御术司的术士,在边境这一带的城镇中,实属难见的人物,他们活跃在京城,守护皇城贵族,这位能来边城,肯定是来执行公差。 边一打来清水,将湿帕子递到胖术士手边,“这是井水浸过的湿帕子,你可以擦擦脸上的血迹。” 胖术士接过帕子,不知道是不是边一的错觉,这人接过帕子的时候,动作还挺恭敬的。 果然是京城里来的大人物,对她这种普通百姓也持礼以待。 观他眼窝没有凹陷,想来眼球还在眼中,出血眼盲,应该是另有原因。 瞳为灵魂之窗,夺人视线,就如夺人魂魄一般,伤的不是眼球,伤的是七魂六魄。 边一出手摸上胖术士的眼眶,在对方惊吓之中,隔着眼皮的眼球剧烈震动了几下。 她的猜测没有错,那板车精吸走的是瞳魂,瞳魂与主魂被迫割离,眼球自然受损流血,视线也会消失。 看来还有救。 “边……,边姑娘这是做什么。” 胖术士后仰着头,生怕自己血呼啦的眼眶弄脏了大佬的手指。 边一收回手,“大人,刚才那只车精是什么,它怎么弄瞎你的眼睛的?” 胖术士:“您……你别叫我大人,你叫我白尤就行,我们术士不讲究身份地位,大家都称呼姓名。” 出行前拥后唤,重臣行礼他都仰着头不给正眼的胖术士慈眉善目地说。 “那只车精专吃人的眼睛,本事高强,恐怕成精得有百年,边城最近死了太多人,这只车精恐怕就是被死气吸引来的。怪我一时大意,竟然着了它的道,不但没有抓到它,还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哎。” 胖术士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少女。 自己的信仰啊! “白法师,我去巷子里找找跟你一起来的人,这里很安全,你暂且等一等。” 城里有个法力高强的车精到处乱窜,边一不放心暮报国一只小鬼,安顿好胖术士后就要去找鬼。 胖术士这才想起跟自己来的人也受了伤,刚才遇见边一惊吓的把这个事儿都忘了,连连称是,发誓保证自己在此乖乖等待,绝不乱走。 边一感觉这个胖术士奇奇怪怪,也不理会他,在他手里塞了一张烧饼,就冲进巷子里。 此时巷子深处,暮少春整捏着一只想要吃人的恶鬼,准备把它的头扭下来。 听到有脚步声跑进巷子,立刻放开手里被虐的不成人形的恶鬼,抓着恶鬼的手狠狠在自己胸口狠狠挠了一下,然后虚弱地倒进身后来人的怀里。 看着怀中面色苍白,胸口皮开肉绽的暮报国,边一眼角灼热,冷冽地看向地上的恶鬼。 恶鬼被煞气盯得浑身发抖,指着躺在边一怀里的慕少春疯狂摇头。 它舌头被拔,有口难言,差点急哭出来。 天杀的恶鬼,贼喊做贼啊你! 第34章吃鬼补鬼 边一撩起暮少春的衣领,看着他左胸口五指抓痕,皮肉外翻,黑色的鬼气从伤口里往外涌,鬼气泄露了力量,使得他的皮肤越发苍白,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也越来越轻。 再重一些,恐怕他就得魂飞魄散。 边一将暮少春扶靠在墙边,转身走向地上摇头晃脑的恶鬼,身上煞气外泄,吓得恶鬼指着暮少春的手指更加癫狂。 不是我,我没有,是他故意抓着自己打他的。 看着靠着墙装柔弱的男人冲自己挑衅的笑,恶鬼双手急切地比划,想让恐怖的女人回头看一眼,看看那只绿茶鬼虚假的嘴脸! 边一皱眉看着这只恶鬼居然还敢出手污蔑暮报国,上去一脚将他踹翻,地上那些瞎了眼的郡守府兵卫身上沾染了这只恶鬼的鬼气,魂魄有被啃咬的痕迹,身上更是被鬼抓出无数伤口在放血。 若不是暮报国拦着,恐怕这只恶鬼早就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就这样,居然还敢污蔑暮报国! 当真是其心可诛! 边一五指张开扣在它的天灵盖上,将它从地上拎起,恶鬼无力反抗,浑身抽搐,身体里的鬼力被头顶那只掌心布满老茧的手吸走,只留下一张鬼皮,死不瞑目的五官扭曲,恐怖吓人,被手丢弃时,随风飘荡,最后化为尘土落于泥中。 边一掌心,鬼力凝聚成黑色微光的球体,她走到暮少春身边,拉开他的衣领,将鬼力摁进伤口中,带着茧子的掌心并不光滑,抹过伤口时带来粗糙的刺痒感,边一动作并不温柔,一抹一带,掌心直接扫过胸口朱红一点,也没在意。 “唔!” 暮少春低吟一声,呼吸急促了几分。 边一抬眸:“怎么,我弄痛你了?” 她看着脸颊绯红的男人,满意地暗暗点头,果然缺了鬼力就得补鬼力,你看一只恶鬼的鬼力直接把他补得满面红光,哪里还有病歪歪的样子。 暮少春讳莫如深地看了边一一眼,微微摇头:“不疼,我忍得住。” 没想到还是个怕痛的小鬼。 边一手劲收敛几分,在他的胸口揉来揉去,将鬼力彻底揉进伤口里。 暮少春藏在衣袖里的手握紧,低头看着在胸口认真为他疗伤的人,乌黑的长发遮住白皙的后颈皮肤,顺着那抹白往洗得起毛的衣领里看,能看到…… 暮少春别开眼,呼吸又重了几分。 边一头也不抬地说:“疼也忍着,吸了这些鬼力,你的伤才能好。” “好。” 暮少春喉结滚了几滚,乖巧地说。 彻底吸收鬼力后,伤口肉眼可见地快速愈合。 边一仔细观察暮少春的脸色,满意地点点头:“报国,你要尽快吸收这些鬼力化为己用,你的身体太虚了,得好好补补,若是再遇见恶鬼,我会抓来给你进补的。” 暮少春感动地说:“边一,你对我真好。” 边一尴尬地笑了笑,没敢说自己是在补偿之前强迫人家当暖炉。 巷子里共有六个被车精致盲的兵卫,边一一一上去查看发现他们的眼睛跟胖术士情况一样,有些疼昏过去,有些还有意识。 边一拽着一个兵卫的胳膊,弯腰扛起,往巷子口走去。 暮少春看着轻松抗起个大男人的少女,摸了摸愈合的胸口。 眼神的炽热又深了几分。 第35章棺材板子也想害人 “晚上锁好门,别在外面溜达,入殓的活最近别接了,有困难到郡守府找我。外面危险,你们两个姑娘家,莫要冒险出门。” 李实仪让人将胖术士和受伤的兵卫扶上马车,仔细叮嘱边一,他看了秦茹一眼,见她温婉安静,找自己时也礼数周到,虽然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边一身边,但看起来不像个坏人,留心记下容貌后,便让边一赶紧回屋锁好门窗,带着队伍匆匆回府找大夫去。 从头到尾,胖术士白尤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心中还震撼着呢,之前想要找边一,真跟边一遇见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干什么。 更何况他现在眼睛有伤,也不是观察此女的好机会。 忙碌一番,等人离去后,天也黑了下来。 秦茹简单做了膳食,招呼边一过来吃饭,边一拿出两把香,一把插在秦茹面前,一把插在慕少春面前。 香火缭绕,暮少春深吸一口气,久违地闻到了人间饭香。 秦茹一脸为难,她不吃这个,却也不敢让边一知道自己的食物多惊悚,只能勉强用了几口饭菜。 秦茹做的饭菜很合口,比边一自己做的好吃多了,吃完饭以后,边一去洗碗,秦茹和暮少春的份儿看着原封不动,但饭菜的精魂已经被吸食干净,饭菜看着一口没动,色泽诱人,但其实已经味如嚼蜡,没有一点饭香味道,也没有营养。 边一将这些饭菜倒掉,将碗筷洗净,回到屋里时,见秦茹和暮少春对持而立,看到她进来,两人件的剑拔弩张才收敛了些。 边一叹了口气,把秦茹拉到一边,说:“他是个孤魂野鬼,连个坟头都没有,多可怜啊,你别太挤兑他。” 秦茹语气不善:“天下男子有几个好人?更何况这个生前不知是何人的鬼。” 边一:“也不见得吧,郡守伯伯就很好啊。” 秦茹摇头叹气,摸摸边一的脸无奈地说:“还是个孩子,没开窍呢。” 边一:“……” 睡觉的时候,秦茹瞪着暮少春,直到他识趣地飘到院子躲在屋檐阴影下,才满意地伺候边一上床,自己跳上房梁,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闭目修行。 夜幕深深,整座边城都陷入黑暗中,偶有巡街的兵卫走过,才显得城里没那么死静。 咣啷、咣啷的破车轴的声音在空旷的街上响起。 它躲避着巡街的兵卫,七绕八绕,绕到了边一家门口。 木板车身上更加破旧,车轴上的锈迹也越发明显,与白天跟边一撞见时还有些银色光滑的模样完全不同。 它转动车轮,来到简易的木门前,抬起前轮轻轻碰了下木门,门内的门栓掉在地上,木门被从外面推开。 它小心翼翼地滚进来,小小的院子因为它这个体积的木车进来,显得更加狭小。 车精很有灵性地左右扭了扭,仿佛在查看院子里的摆设,墙底下的小菜园子绿意葱葱,里面的蔬菜快采摘了,墙外的果树也硕果累累,也能吃了。 虽然屋院简陋,可看得出来主人很精心地搭理。 车精有些恍惚,记忆里曾经自己也被停放在一个搭理得很干净的小院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给自己上木油保养,它的木板上,还雕刻着跟心上车一样的图腾。 如今,那图腾因为磨损,早就不清楚了。 白天见到的人让它十分在意,所以趁着深夜人类熟睡以后,悄悄来到那人的家里。 当它刚要用同样的手段推开房门的时候,屋檐下一处阴影里,突然传来男人冷冰冰的声音。 “棺材板子也想害人?” 第36章头囍花轿,尾压棺材 “棺材板子也想害人?” 车精吓了一跳,赶紧跳开门前,警惕地看向屋檐下的阴影。 它居然没感觉到丝毫人气,……也没有鬼气! 暮少春从阴影里走出来,修长高大的身影给小破车十足的压力,它忍不住往后滚了俩车轮的距离。 暮少春挡在房门前,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面上四平八稳的,但心里虚得很。 他的力量所剩无几,白天能擒住恶鬼,已经消耗他太多鬼力,边一给他补充的那些鬼力还没有消化完,此时正是虚的时候。 车精也不是全盛期,他俩对上,五五开。 车精谨慎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特别在他结实的手臂和胸肌上扫过,衡量这人能不能徒手拆了它。 当男人道破它的身份,车精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它这般破破烂烂,完全变了的样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识破它是个棺材板子。 白天追杀它的术士都没这个眼力。 “桀桀……” 车精抖动身体,车身发出刺眼的光,它想要弄瞎男人的眼睛,可是强光过后,男人安然无恙,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好好的。 怎么可能!? 白天的女人失败了。 黑天的男人怎么也失败了? 难道他不是人? 车精想逃,它只是好奇,过来打探那个女人的情况,可不是跟人打架来了。 要打架,也得等它多吃几个眼睛恢复力量再说。 车精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暮少春松了口气,庆幸车精没硬闯。 眼瞅着车精就要跑出大门外,一柄火焰缠绕的长戈破门而出,擦过暮少春的脸颊,直接扎在大门槛上,挡住车精的去路。 车精吓得浑身一哆嗦,仿佛尖叫一声,抱头鼠窜似的撞进小菜园里。 边一睡眼蒙眬地走出门来,光着脚踩在地上,梦游一般地说:“精怪的味道,真好闻呐。” 车精:“!!!” 暮少春:“???” 边一吸了吸口水,摇摇晃晃地往小菜园走,暮少春见她神志不清,随时摔倒的样子,赶紧护在身后,秦茹也跟了出来,见状皱起的眉头稍微松开一些。 男人不咋的,但是眼力见还是有的,只要盯着他别觊觎边一,留他在身边给边一当个小斯,也不是不行。 一人两鬼将车精堵在墙角,菜园子被它踩得稀巴烂,边一要是清醒着肯定得发疯,可她现在只惦记车精身上精力充沛的味道。 边一走到车精身边,对着瑟瑟发抖的车精深深一闻,突然歪着头,疑惑地说:“怎么是,棺材的味道?这味道好熟悉啊。” 秦茹打量吓软车轱辘的木板车,没看出来这个破旧的板车哪里像棺材。 暮少春扶着边一,若有所思地说:“民间嫁女,头囍花轿,尾压棺材,一生所需所用,娘家都给准备齐全,意思告诉婆家,虽是嫁女,但女儿一生所需不依靠婆家,让女儿不必在婆家低人一等,钱财用度上不必受制于人。” “这棺材,就是嫁妆里压尾的重要陪嫁。爱女的人家会早早为女儿准备囍轿和囍棺,年年上漆保养,直到女儿出阁嫁人,才会搬出来。” 秦茹听得懵懵的,她嫁人的时候可没有什么棺材和囍轿,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就进了陈瘸子家。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好凄凉。 暮少春看着因为被揭露身份更显慌张的车精说:“既然有囍棺,肯定有囍轿,囍棺在这里,囍轿肯定也在城中。” 车精听到提起囍轿,刚软下去的车轮子立刻支楞起来,怒气凶凶地对着三人,好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大有跟他们决一死战的气势。 边一不为所动,反而更近了几分。 “这个味道……你是小黑?” 车精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边一。 曾经,还是棺材板子的车精,确实有人类为它起过名字。 就叫小黑。 这个名字世上也只有一个人知道。 那就是它的主人。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第37章这男人脑子有病吧! 自从吃了暮将军以后,边一儿时的记忆就有些松动,在梦中,时常会梦到一些幼时画面。 小小的她在开满漂亮花束的院子里躲避身后追赶的人,可她并不害怕,笑嘻嘻的仿佛十分兴奋开心,身后的人一边叫她小姐,一边小心翼翼地防止她摔倒。 她记得自己很喜欢吃这人端来的,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饮品,那味道就算在梦中都让她馋得口齿生津。 她经常去一间高高大大的屋子,里面摆放着许多的红木巷子,在屋子的左右两边,还停放着一黑一红的大物件。 有个漂亮的妇人,拉着她的手对下人说:“囍轿囍棺要时常保养,金顶要擦,金箔脱落的地方要补,囍棺隔段时间就要上油,万不可让它开裂,这些都是上好的木材做的,可要给我儿看仔细了。” 边一努力抬着头,看着高高大大的囍轿上贴满金箔的缎身,囍轿结构很特殊,与她看别人成亲用的轿子不同。 她听到自己指着下面跟马车一样的地方问妇人:“娘,为什么要把我的轿子放在马车上呀?” 妇人蹲下身,与她平视,一身华贵,可边一看不清她的脸,只看的见她头上的金钗璀璨生辉。 “这是因为,与我的好依依定亲的人家在好远好远的京城,所以花轿要放在卧车上,这样我的依依出嫁时,路上就不会颠簸,不会受苦了。” 卧车比一般的马车要宽要大,八匹马拉着,十分稳当,里面可以设置茶几,可以供侍女随内伺候,比一般马车舒服多了。 那花轿按照卧车的比例做的,十分霸气,罩在轿身上的绸缎里都是织金,金线与红绸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十分漂亮。 另一边的囍棺一身黑漆,沉稳庄严,棺身上刻着与囍轿同样的家徽图腾。 黑漆材质特殊,有金属光泽,边一感觉她很喜欢这口黑棺,记忆里经常有守在它身边,看人给它保养的画面。 她好像还给它起了个名字。 叫什么来着? 边一意识渐渐清晰,看着面前破烂不堪,满身肮脏污秽的推尸板车,下意识地叫出那个名字。 “小黑?” 车精激动的车身咣啷咣啷响,车轱辘情难自禁地往前转了半圈,突然像想起什么,突然调转车身,直接撞上墙头,混着草梗黄土的院墙直接被它撞开一个大洞,大半被撞碎的墙头掉在木板车的车斗里,那车精就拉着一车墙土飞奔离开,仿佛要躲避什么人似的。 边一看着逃跑的车精,拔起大门槛上的长戈,直接追上去,秦茹和暮少春紧跟在后。 空旷肃静的大街上,圆月从云层后探出头来,照亮大地,只见一辆破烂烂、满身墙头的板车库库疯跑,它身后前后追着仨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板车在巷子里到处穿梭,想要甩掉身后追着的人,可它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肉眼可见的在缩短。 板车肉眼可见的惊慌起来,最后一头扎进一处占地宽广,但废弃许久,满目荒凉的院子里。 边一跟着来到院外,抬头看着歪斜挂在门楣,摇摇欲坠的匾额。 匾额上的字看不清了,只能猜测出最后是个府字,其他地方已经开裂,落满灰尘,挂着蜘蛛网。 蜘蛛网上都是被吸空的蛹壳,大大小小,沾满蛛网,网上都是灰尘,已经没了粘性,显然已经被它的蜘蛛主人舍弃了。 边一对着破败的大门若有所思,总觉得十分眼熟,但说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而且这门面好像不应该是这般样子。 这里位于边城最角落的地方,自从边城重建,城市中心就往南偏移,这一处区域是曾经的边城靠中的位置,现在却变成荒废的一角。 边一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在百姓口中听到过这座旧宅的传闻。 传闻说,这个废弃的院子里,闹鬼! 半夜三更路过这里的人都会听到院子里有诡异的笑声传来,还有乞丐跳进院子想找些能换钱的东西时,看到有鬼魂飘来飘去,庭院里的假山会突然发出笑声,十分吓人。 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靠近这处宅院。 边一本就对鬼怪这种事情敬而远之,入殓被鬼追着骂可不是好体验,自然也就避开这一带。 如今跟着车精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看到传闻中的废宅。 没想到,居然有点眼熟。 难道她小时候来过? 秦茹提着裙子上去一脚踹开大门,回头对边一说:“我看那玩意就是进的这里,咱们赶紧进去堵它!” 边一想要的东西,还能让它跑了! 秦茹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里到处寻找,准备把车精抓回来给边一当宠物,她刚才可看到了,边一对这个车精可感兴趣了。 暮少春撇撇嘴,转脸笑容守在边一身边。 边一刚从刚才那股熟悉感的震惊里回过神,此时带着暮少春跨过门楷。 正门内竖着石雕屏风,将院里院外割开两个世界,她绕过屏风,院内格局豁然落入眼中。 飞雕走兽,立于梁上。 琉璃彩瓦,建于亭中。 玉石铺就的石板路,被人为扣去大半,但也能窥探出庭院繁荣时的显赫富贵。 暮少春眼底暗涌,扶着边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竟然觉得这庭院眼熟无比,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他经常拜访这里。 “你捏疼我了。” 暮少春回过神,看到边一不满的目光,低头看着被自己捏出红痕的手臂,他赶忙松开手。 “对不起,我错了,很疼吧。” 他捧起边一的手腕,放在嘴边轻吹。 圆月美人,墨发白肤,情深款款的眼眸,以及冰凉舒适的指尖。 看着十分赏心悦目,暖风徐徐吹到皮肤上,让那块皮肤都发烫起来。 边一心中别扭,赶紧抽回手,一边擦拭着那块被吹烫的皮肤,一边对暮少春说:“没事,你不必这样。” 暮少春眼底透着懊悔,皱眉说:“怎会没事,不好好涂药,明日肯定会泛青的。是我刚才走神忘了轻重,您罚我吧,不管是大是骂,我都可以。” 他目光炯炯,好像随时能掏出鞭子让边一抽他一顿。 边一茫然。 不就是捏疼她一下嘛。 至于要打要骂吗? 这个男人,脑子有病吧! 第38章魂灵幻境 到底是什么样的生前经历,才让一个人犯错时第一反应是挨打? 暮报国这般柔弱的样子,也不像是谁家的奴仆。 倒像一个被仔细教养出来的人。 富家子弟不会经常被人责骂,倒是富贵人家圈养的一些漂亮的艺伎,会经常受罚。 边一越看暮报国那脸,那身段,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没错。 也是个命苦的人。 暮少春看着边一对他转变的眼神,莫名其妙。 前方传来秦茹的声音:“你们在干嘛,快进来啊。” 边一拍拍暮少春的肩膀,走进院子里寻找那只车精。 废园杂草重生,灰尘极大,推开房门,一股久闷不通风的发霉味道扑面而来,边一捂着鼻子,查看了好几间房间,最后跟秦茹在大厅汇合。 秦茹拿着手帕摘掉边一头上沾到的蜘蛛网,又擦干净她沾灰的小脸,低头看着边一脚上穿的鞋,抿了抿嘴。 这是暮报国追出来的时候随手拿的写,边一跑的急,直接光脚就出去了,秦茹有种自己的活儿被人抢了先的憋屈感。 边一在打量大厅。 这是主厅,接待客人和家人议事的地方,大户人家会十分重视这里的布局,不但要显得富贵气派,又不能沦落成暴发户一般。 茶几家具、壁挂盆栽,都要别出心裁。 可如今,这里却空空如也,墙上的墙皮都快要让抢下去一半。 要是被偷溜进来的人搬走,也搬得太过干净了些。 看地上灰尘,明显与其他地方一样薄厚,若是这里的器具是后来被搬走,不可能灰尘如此均匀厚实。 这显然,是在宅子被废弃之前,就已经被人搬空了。 这与其他房间的情况对上了。 一个富裕的大家族,在变故发生前,就将家宅全部值钱的东西搬空,连床板都没有留下,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们再去找找其他屋子。” 边一胸口闷的厉害,她想看看其他没有查看的房间是不是也是如此情况。 三人原本是分开去查看的,暮少春中途绕了一圈跑去边一那里。 他没有靠近,远远跟着,看着少女神情莫测,说是检查,倒不如说是在怀念。 边一进院子那瞬间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暮少春的眼力,他初入军营时做过斥候,跟踪一个小姑娘不被察觉属实轻松。 他仔细观察这个小姑娘。 步子落的又实诚又重,身上不带功夫,走路不留意走位也不看后方说明没啥警惕心。 口音不是边城本地的,但是这几天跟在她身边去外面走动过几回,暮少春发现这座城里的百姓口音都与边城口音有所不同。 诡异的违和感让他十分不适。 明明就在他守护的边城里,可边城的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不同。 他很像去守军军营去看看,也许找到熟悉的人可以问出暮家军的去向,以及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非人非鬼,他连怎么死的都不记得。 只有一个事情可以肯定。 暮少春看向前方的少女。 他被边一吃掉,又因为边一的召唤复生。 一个以人类身份生活在边城的,非人类生物。 暮少春危险地眯起眼睛,他怎么能放心这样一个怪物在边城中游荡呢。 边一不知道自己在暮少春眼中成了怪物,一边查看一边觉得这宅子越发熟悉,也诡异的很。 空落落的宅子,不仅没有钱财,连木材都没有一件,仿佛被人整个搬空了一般。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边一喃喃着,她此时站在一个朝南的院子里,园中有一处废弃的秋千,一个池塘已经干枯,池边围着漂亮的石头也蒙了尘,她推开屋子,这屋子里居然还留着一些家具。 矮小的雕花木床,摇摇木马,还有一个精致小巧的化妆台。 屋子里的细节无一不在说明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孩的闺房。 “叮铃铃~~” 一串空灵的铃铛声吸引了边一的注意,她抬头看向窗台,那里吊着一串贝壳穿成的风铃,此时正随风摇晃,击打出好听的声音。 边城不靠海,贝壳在这里价值千金,想要串成这样一串好看的风铃,价格不菲。 风吹铃响,边一眼前景物模糊,如薄雾遮眼,再散开,同样的屋内,可却没了灰尘和落魄。 屋外不是黑夜,阳光明媚,将屋子里照得明亮极了。 地上没有灰尘,地面仿佛刚被人擦洗过,精致的梳妆台是崭新的,雕花小床上突然坐了两个人。 边一走过去,看着男俊女美的夫妻久久回不过神。 美妇哭红了眼,本应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撒乱下来,她靠在男人怀中,声音悲切绝望:“我们倾尽所有,连金矿脉都送了去,为何他们不派兵支援,暮将军战死,我们的依依也死了,依依啊,我的依依才六岁,他们怎狠得下心。” 男人抱住妻子,年纪轻轻却一头白发。 身上带血,显然也是拼杀回来的。 “暮将军战功赫赫,怎会轻易输了城池。若不是敌军里有术士操控驭鬼之术,我们怎会输。为夫唯一庆幸的,就是大战之际,倾尽所有助暮将军抗敌。不管是金箔贵布,还是桌椅器具,统统都投进了战场上,钱财充军,家木生火,哈,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 男人流着泪,扶着爱妻,笑着说:“这宅子已经空了,云娘,我们去找依依吧,她还小,在黄泉路上肯定害怕极了,我们脚步快些,定是能追上她的。” “人间不能看她长大,我们便去阴曹地府守着她。” 夫妻双双自缢在雕花小床上。 光影叫错,再回神时,边一呆呆站在房中,早已泪流满面。 她抬起手,在脸上碰触到冰冷的泪珠,突然跑向雕花小床,一把扯开灰尘的烂床幔。 一阵灰尘扬起,刺鼻眯眼,边一微眯了下眼睛,往床上看了一眼,浑身血液冰凉。 小小床榻上,曲卷着两具成年白骨,它们相依偎在一起,中间留了一个小小的空隙,仿佛为谁而留。 第39章白衣男子 边一抓住心口,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痛处突然涌出,随着经络蔓延到整个身体,险些让她站不住。 她的眼睛好痛,火纹爬上皮肤,强烈的情绪波动激发了她体内煞气,床上白骨上细看有微小的牙印,是被小型动物啃食留下的痕迹。 这对夫妻自缢后,尸体没有被人发现,却遭受了动物啃食,床板上烂掉大半的布料上和木板上大片的暗红痕迹就是他们被啃食的时候留出来的血。 人死不能入土为安,还要被啃食尸身,何其凄惨。 “别看。” 一双冰凉的手捂住边一的眼睛,隔绝了她的视线。 边一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将身后人的手拉下来,掌心已经被她脸上的火纹烫出一片血泡。 她身上的火纹是煞气凝聚,对妖鬼的伤害极大。 暮报国鬼力还不稳,居然就敢徒手上来碰她的脸。 暮少春收回手,担忧地看了眼边一,再看向床上的骸骨,动手收拾起来。 边一愣了下,也加入收拾中。 一人一鬼将尸骨收敛完毕,用布包裹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处理。 边一看着这个小房间,对暮少春说:“埋在院子里吧,这里是他们小女儿的住所,想必他们也希望在这里入土为安。” “好。” 暮少春抱着布包,去院子里找了个庇荫的地方开始挖坑。 边一揉了揉心口,将那抹奇怪的感觉抹去,在屋子里没有新的发现后,走到院子里跟暮少春一起挖起坑来。 边城被破,全城百姓以死明志,甚至烧毁家宅不给敌军留下丝毫钱财,大火不但烧毁了百姓的宅院,还烧死了不少在院子里敛财的敌军。 那场连天的大火下,没有赢家。 “边一,你快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秦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边一擦干净手上的泥土,看着立起的木碑,暮少春在上面写下无名氏夫妻之墓,字很好看,瘦体飘逸。 边一堆的坟头很高,她在坟顶压了厚厚一沓纸钱,听到秦茹的声音后,对着夫妻坟拜了拜,带着暮少春离开院子,去跟秦茹汇合。 小小院子里,新坟立在院中,微风吹过,贝壳风铃叮当作响,一抹白影出现在窗前,看着离去的清瘦身影。 若是李三在这里,变回惊讶地发现,这白影竟是东村里救下边一的那个美男子。 白影抬手扶住叮当作响的风铃,“莫要响了,你的主人不记得你,你响再好听,又有什么用呢。” 贝壳风铃微微颤抖,声音不再清脆,反而有哽咽悲鸣之声夹在在铃声里。 白影皱眉:“你要跟我走?” “叮叮铃铃~~” “别哭了,我带上你就是,只是能不能回到你主人身边,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贝壳风铃叮叮咚咚,声音清脆欢悦,乖巧地被男子从窗户上摘下,放入怀中。 …… 秦茹就在隔壁,边一带着暮少春找到她的时候,她站在一处破旧的房门前,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搏斗。 秦茹见边一来了,黑掉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怎么回事?” 边一看着她手背上被利器划开的伤口,难以置信地问。 秦茹身体早就跟常态不同,一般鬼怪根本伤不了她,那车精这么厉害的吗? 秦茹面色不悦,愤愤说道:“果然跟暮报国说的一样,这车精还有帮手,就躲在这间屋子里,刚才我不察,被它偷袭成功,这才受了伤。” 那也说明对方实力不凡。 边一左手召盾,右手召长戈,小心翼翼地靠近半开的门扉,里面精的味道浓的从门缝里往外漏。 她站在门外,里面没有感觉到敌意,边一推开房门,门后什么都没有,屋子里静悄悄,北墙角停着两辆破破烂烂的板车。 一辆宽大一些躲在后面,一辆小一圈挡在前面,就是闯进边一家里,在城里为非作歹的车精。 秦茹亮出黑指甲,凶狠地盯着车精,随时准备车精攻击边一的时候冲上去。 暮少春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了一根笔直的棍子,双手握着,一脸严肃地跟在边一身后。 车精见进来的边一,原本激动的心情在看到另外两只怪物时,伤心死了。 主人找人对付它! 明明说过最喜欢它了! 浓浓的悲伤让屋子里的精气味道越发浓郁,凝聚实体,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主人说话不算话!”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哭着控诉。 仨人一愣,左右看看,这屋子里没第四个人性。 可那声音特别清脆,完全不是幻觉。 “说好的要永远喜欢我们,现在就要带别人来殴打我们,呜呜呜,主人偏心,主人撒谎,主人好过分!” 边一迟疑地看向墙角的板车。 这声音,好像是从它身上传来的? 稚嫩的声音还在哭哭啼啼,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不要哭,我们变得这么丑,被主人抛弃也是应该的。” 小声音挺落寞,安慰着另一个声音。 “我们这么脏,这么丑,还没用,怎么配跟在主人身边,就算被抛弃、被践踏、被劈材烧,也是我们的命。我认命了,你也认命吧,小黑。” “小红,呜呜呜,要不是那些人类把我给劈成车板拉尸体,我怎么会变得这么丑这么脏!他们还拆了你漂亮的花轿,都是那些人类的错!活该被我吃掉眼睛!” 边一:…… 那些被弄瞎眼睛的人果然都是你干的。 两个板车除了脏点旧点,其实也还看得过去,但如果它们原本的样子真的是边一脑海中看到的画面里的那样,这么一对比,确实惨透了。 华贵万千的囍娇囍棺,没发挥自己原本的作用,被人劈开做成了拉尸体的板车,换成谁也接受不了。 暮报国说的没错,这俩恐怕就是废宅原本的主人给他们的小女儿准备的囍轿囍棺。 想到死在女儿床上的夫妻白骨,边一的态度松懈一些,车精敏锐地捕捉到这点,可怜兮兮地挪动自己的车轱辘,向边一靠近一些,眼巴巴地问:“主人,你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我……” 虽然对自己的身世有些猜测,但边一之前压根不知道有它俩的存在,何谈要不要的。 “果然,我们变成这个样子,你不会再要我们了。” “可凭什么!” “我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不要我们!” “明明是别人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承担结果?” “主人,我们是为你而生的啊。” 稚嫩的嗓音厉声质问,最后一句充满怨恨,黑雾从四面八方被这股怨念和戾气吸引而来,钻进车精的身体里。 平平无奇还有点脏旧的板车,身体突然缠满黑雾,变成一辆黑漆漆的车,黑雾里有血光闪现,那是怨气化成的血色,形似人眼,一颗颗张开,排列在车身之上。 它冲着边一,发出愤怒的嘶吼: “你为何不要我们!” 第40章又多了两张嘴 又是黑雾。 边一手持长戈,挡下发狂的车精奋力冲撞过来的力量。 黑雾缠绕车身,挤满房间,秦茹和暮少春都被黑雾影响,这东西好像非常喜欢阴物,缠着秦茹和暮少春,想尽办法钻进她们的身体。 唯有边一,那黑雾好像十分惧怕她,周围三尺内黑雾不近身,秦茹和暮少春只能靠在边一身边。 房门被黑雾关上,将三人困在屋子里,面对发狂的车精。 “为什么不要我们!” 边一咬牙抗下一波撞击。 “我们一直在等你啊,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车精身上的眼睛与之对视,能让人头晕目眩,边一闭上眼,用长戈的尖尖挫上面的眼睛,逼迫这些眼睛闭上,让眩晕的脑子清醒几分。 车精发出惨烈的叫声,小孩啼哭般喊着:“都怪你一直不来接我们,小红漂亮的车缎被拿走了,它的金顶顶也被撬开了,那么漂亮的红红被毁掉了。可你在哪里啊主人!为什么听不见我们的求救,我被劈开的时候,真的好痛啊!” 瑟瑟发抖躲在房间里,外面火光连天,随时担心大火烧到屋子里。 几天几夜火光不灭,它们在屋子里等死一般,烟雾满天,从门、窗户、所有的缝隙里钻进来,落在身上。 它们等着家里的仆人进来擦去身上的火灰,等着主人查看它们。 可是它们等来的是一群强盗,贪婪地看着小红身上的金箔锦缎,他们撕扯着小红,哄抢着金顶。 小红哭求着,可还是被人类扒个精光,残破地被丢在地上,只剩下破烂不堪,空空荡荡的车架。 那么漂亮富贵的小红,被精心保养的小红,最后身受重伤,精魄不全,差点就魂飞魄散了。 它们等着主人来救他们,最后等来的,是小红被拆了车架,它被劈成车板,被人推出去拉尸体! 它们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桀桀桀~~~” 车精发出刺耳的奸笑声,黑雾在屋子里狂舞起来,行程旋风,夹杂着车精的戾气,不断缩减着边一等人活动区域,黑雾不敢碰出边一,可是在车精的怒火下,还是将他们活动的空间不断压缩,迫使他们无处可躲。 秦茹身上被黑雾腐蚀出一道道伤口,这黑雾邪性的很,也不知道是怎么生成的,对她们这些阴物攻击力贼强,却惧怕边一。 秦茹看了眼旁边的暮报国,见他知道躲避黑雾,应对的还算可以,就不再给他一丝眼光,紧紧跟在边一身边,帮她对付那只车精。 车精虽然发狂了,力量恐怖如斯,边一应付起来有些费劲,可并没有造成困扰,想要将它打碎,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 边一看着车精,在车身上看到一个梳着两个朝天辫,哭哭啼啼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边打人一边哭:“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边一:“……” 她没有杀掉小孩的喜好,但是殴打一顿还是可以的。 边一左手包裹上黑红色的火焰,火焰散开,露出一面盾牌来,盾牌上雕刻着繁复的图腾,跟两只车精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她拿着盾牌跟车精胡冲起来,哐哐砸向车头,几下下去,木头上就有了裂纹。 之前被长戈戳到的眼睛泪汪汪的,小男孩哭着:“好疼啊,好疼。” “疼还不赶紧停下,真想被打碎嘛?” 边一冲着车精厉声喝道。 “不要!” 小男孩吼着,周围黑雾吸收的更快,显然已经没了多少理智。 边一皱眉,这可怎么办?难道要打碎了再重装起来? 突然,身边递过来一根沾满血水的绳子,味道又臭又腥,边一认出这根绳子,是捆尸体用的。 边一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脚边的大号板车,车精递过来绳子,殷勤的模样快要从车板里溢出来了。 边一直接抓过绳子,扑向发狂的车精,跟秦茹和暮少春配合着将它捆起来,拴在了顶梁柱上。 “放开我,放开我!有种跟我打一架,啊啊啊啊~~” 车精扭动、挣扎、挑衅。被栓上还不老实。 它身上的黑雾受它的情绪影响,也在张牙舞爪。 暮少春拿着棍子,捅了捅它,评判道:“它好凶啊。” 手里的棍子专门往车开裂的地方捅,把车精捅得更暴躁了。 边一将暮少春拉到身边,“你别靠那么近,小心伤到。” “好。” 暮少春扔了棍子,躲在边一身后,乖巧地说。 屋子里的黑雾基本都被发狂的车精吸收了,身上的黑雾浓的快要看不清它原本的样子。 大号车精靠在边一身边,可怜兮兮地说:“主人,救救小黑吧,它好可怜的。” 边一低头,看着大号车精上精致漂亮的女娃娃,红着眼睛乖乖巧巧地望着她。 刚才她递绳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边一走到车精身边,一手摁住它发狂挣扎的身体,在黝黑的车轱辘上捏了捏。 覆盖在车轱辘上的黑雾迅速推开,露出里面原本的颜色。 边一抓住一缕黑雾,一咬牙、一闭眼,塞进了嘴巴里。 这次的黑雾味道并不美味,车精拉了很多尸体,惨死冤死的尸体带着怨气,黑雾吸收了这些怨气,口感变得辛辣扎嘴,边一吃了几口,就被辣出一身热汗来。 东村的黑雾是恶,味道甘甜。 英雄碑林的黑雾是善,味道肉香四溢。 车精身上的黑雾是怨,辛辣滚烫,又疼又爽。 边一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车黑雾很快见了底。 她面色绯红,嘴巴辣的发疼,小男孩车精仿佛被吸干,瘫软在地上不再挣扎,趴在地上抽抽噎噎:“呜呜呜~~~” 小女孩车撞撞萎靡不振的小男孩车,想要它振作起来。 它们看着前面牵着它们的少女。 记忆里那个小小可爱的软团小主人,与前面的少女背影渐渐重合。 它们等了十年,恨了十年的小主人,终于来接它们回家了。 它是囍娇,它是囍棺。 本就应该一生一世,与主人生死相随。 回到家,边一伸手,对两只车精命令道:“把大家的眼珠子交出来!” 车精x2:“……” 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嘛。 第41章归还眼珠 秦茹伤势严重,她身上都是被黑雾腐蚀出来的伤痕,深可见骨,鬼力虚弱极了。 边一一睡着,秦茹就偷偷溜出家门,去外面打野食去了。 两个车精被魂线拴在院子里,车挨着车在熟睡,眼珠子交出去以后,边一给它们分了点煞气,现在正是睡觉消化的时候。 床上的边一睡得并不安稳,吞吃黑雾以后,体内的煞气就要折腾,在体内对黑雾围追堵截,焚烧淬炼,直接将边一的体温拉高到四十多度,整个人看起来红彤彤的。 边一燥热的手心脚心干烧难受,在床上磨蹭着。 “热……” 边一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喉咙着火一般,干渴难受。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摸上了床。 冰凉的手指握住了在床上难受抓挠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将燥热驱赶出去。 边一一把握住那只手,用力将人拉入自己怀中紧紧抱住。 暮少春躺在床上,看着不断往自己怀里钻的少女,敞开怀抱任其去用,双臂环抱住边一,炽热的身躯贴上来时,焯烫让他痛苦地皱起眉,赤裸的胸口立刻烫红了一大片。 煞气外泄,虽然威力减弱了许多,可还是会伤到他。 边一现在不亚于一个烧红的铁块,如果是普通人,此时恐怕已经被烫掉了一层肉,身下的床单都因此换了好几张。 暮少春不是人,他的皮肤不会被烫坏,他的身体冰玉一般,能抗衡这样的高热,只是对身体还是有些损伤。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看着床上折腾的边一,鬼迷心窍爬上来给她散热。 被召唤是迫不得已,那这次呢? 暮少春闭上眼,不再想这些,只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希望她能舒服一些,只有在她扒他身上的衣服时,才出手阻止。 虽然作用不大,衣服还是被扒下去大半,但是边一总算安静下来。 边一扒在暮少春身上,脸贴在他温凉的胸膛,舒服地吐出一口气来。 第二天一早,床上的暮少春已经不在,边一从被窝里爬出来,看着烧出好几个大洞的被褥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她这个能力,也太费床单了! 边一起身,抱着换洗的衣服去井边打水擦身,外面天还黑着,还有些夜风的凉。 暮少春担心的跟出来,看到边一解开衣服又果断转身回到房间。 天色微亮时,边一抱着盆进了门,给自己简单做了早饭,找了一圈没找到秦茹和暮少春,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干嘛去了,就在锅里留了两碗饭,插上香,留下字条,让他们回来记得吃。 收拾好自己后,边一背着背包出了门。 因为车精作乱,街上行人很少,仅有的几个也脚步匆匆,生怕撞见车精瞎了眼。 郡守府门外的兵卫换了两轮,边一到的时候,站岗的兵卫正好与她相熟,很爽快地为她进去传话。 半刻钟不到,兵卫就出来让边一进去。 边一也不需要人带,郡守府的格局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另一个熟悉的地方就是衙门大狱,当初刚入大老修复尸体时,没少被告进大狱,她和狱衙熟到在街上打招呼。 这次进来,却发现气氛十分凝重,空气里飘着草药的苦涩味道。 兵卫说郡守在主院,边一到了以后,发现这里挤满了大夫,熬汤药的炉子架起了十几个。 稍微打量一眼,边一心里就有了谱。 郡守应该把眼睛受伤的人全部集中在这里,就医治疗。 可是眼睛没了瞳魂,吃再多的药都没用。 边一找到郡守的时候,李实仪正在忙,胖术士的眼伤加剧了,可是大夫根本查不出原因。 明明他是最后一个受伤的,可伤情恶化确实最快的。 若是胖术士死在这里,李实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边一的到来,没有让李实仪放松下来,反而紧张地批评她怎么可以这么早就往外乱跑,那只车精还没抓到,万一撞见了怎么办? 李实仪:“你看看这些伤者,怎么还敢往外跑!” 边一乖乖听训,李实仪凶巴巴,可话里的维护和宠爱却让人暖心,也只有在他面前,边一才会难得地露出些许孩子气。 李实仪长舒一口气,终于训完了,问边一:“说吧,遇见了什么事儿?” 边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对亮晶晶的琉璃球,举到李实仪眼前。 “伯伯,我找到他们的眼睛了。” 李实仪:“……” 李实仪没反应过来,盯着边一手里俩发光的“夜明珠”。 什么叫找到眼睛了? 边一探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越过李实仪就冲了进去。 李实仪赶忙追在后面喊:“你干什么?你别乱撞,里面可有贵人在!” 李实仪口中的贵人正是瞎了眼的胖术士,几天下来,胖术士的脸明显瘦了一圈,他坐在床边手指还掐着诀,听到有人跑进来,举起手指对声音来处说:“老李,你看我的手指头亮了嘛?” 被怼了中指的边一:“……” 她手里的两颗瞳魂因为与本体靠近而激动地闪烁着光芒。 边一几步上前,走到胖术士身边,直接将手掌扣在他受伤的双眼上,将两颗琉璃球生摁了进去。 “边一住手,大人的眼睛经不住你摁啊!” 后冲进来的李实仪惊恐地大喊。 他领略过边一的手劲儿,被她这么一摁,白大人的眼球得彻底废了。 边一没有住手,还扣住了胖术士想推的后脑勺,手更用劲的往下按。 瞳魂被剥离本体,想要修复回去,就得暴力一点。 瞳魂和魂魄天生不和,就算割下去了,对本体的魂魄来说,也没有损失,只有眼球失去作用,每天都会枯萎,时间长了,就会变成两颗干巴的球体,从眼眶里自动脱落出来。 在边一暴力归位下,那两颗琉璃球终于摁进了眼球里,与眼球合二为一。 胖术士顿时感觉俩眼球泛酸,久违的湿气涌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之前眼睛失去的感觉一一归位。 边一松开手,仔细地看着胖术士的眼睛。 胖术士眨了眨湿润的眼眶,慢慢地睁开眼睛。 久违的光线照进眼球,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胖术士睁开眼睛,还没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就看到站在眼前的边一。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抬头仰望边一,震惊惊恐难以置信。 “大人!!?” 第42章修复车精 “大人!” 胖术士跪得利索,把李实仪吓傻当场。 边一连忙跳到旁边,躲开这份大礼。 胖术士被李实仪搀扶起来,看着边一还有些发抖,任谁在琢磨大存在的时候,大存在突然出现都得吓破胆。 李实仪看着胖术士睁开的眼睛,惊讶地指着边一,又指指胖术士。 “真,真好了?” “边一,你……你怎么搞定的?” 李实仪说完,突然想到大威军攻城的时候,边一飞起来在天上大杀四方的事情,又愣住了。 他一直忙到现在,还没空想那晚的事情,现在突然想起来,终于感觉出哪里不对了。 李实仪松开扶着胖术士的手,后退了两步,一边警惕地看着胖术士,一边慢慢往边一身边靠近,那站位,分明是把边一护在身后,跟胖术士隔绝开。 他拉着边一,小小声地问:“边一,你不是人?” 边一:“……” 郡守伯伯的反射弧也太长了。 见边一没有反驳自己的话,李实仪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他现在瞅胖术士怎么都危险,恨不得让边一赶紧原地消失。 “你这丫头,你不是人你往郡守府跑啥,不知道这里有个术士啊。我的天老爷,你赶紧给我走,在他离开之前,绝对别出现。” 李实仪往门外推边一,小老头偷偷回头看胖术士,以防他突然搞袭击。 被提防的胖术士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李实仪防贼一样防着他将边一推走。 这小老儿,平时对自己毕恭毕敬,现在这样防着自己,把他当什么人! 就算边一不是方相氏继承人,就凭她上阵杀敌,哪怕她真是个妖精,他也不会收了她。 更何况,他现在也没这个实力。 李实仪将房门关上,直接把胖术士关在屋子里,拉着边一就往门口走。 李实仪:“记住我的话,那人没回京城前,你出门小心这点。” 边一哭笑不得,自己过来救人的,刚救一个,哪儿有现在走的道理。 她赶紧跟李实仪说明来意,李实仪半信半疑,跟着边一去了照顾伤者的病房,看着边一跟对待胖术士一样,一一治好这些瞎眼伤患的眼睛,才真的相信边一的话。 “你抓到那只车精了?” 李实仪震惊地问。 边一点点头,说:“放心吧,郡守伯伯,它以后不会出来作乱了。” 李实仪以为边一把车精吃了,放心地点点头,车精被灭,伤者的眼睛也恢复了,只要好好调养就能恢复如初。 边一真是边城的福星。 只要有她在,每次边城危机都能化险为夷。 李实仪慈爱地看着边一,让人取来十两银子,塞到边一手里:“你抓车精肯定也出了不少力,为伯伯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这些银钱当做朝廷给你的报酬。” 十两银子,够一家人生活半年了,边一高兴地收下,这可是意外之财。 边城需要重修地地方多,娘娘庙重建更是掏空了郡守府的存银,边一知道这十两银子是郡守伯伯能给的最多的金额了。 边一:“谢谢郡守伯伯,最近边城不太平,您也要注意安全。” “好。” 送走边一后,李实仪收起笑容,回到主院推开房门,屋子里胖术士对着镜子扣自己的眼睛,看到李实仪板着脸进来,整理了下衣服,刚要开口,李实仪直接抢先说道:“你什么时候回京。” 胖术士:“……” 好你个小老头,亏我还救了你! …… 边一回到家,两个车精正聚在秦茹身边洗刷刷。 秦茹拿着刷子,使唤着暮少春跟她一起将两个车精洗干净。 长期拉尸体的原因,车身上尸臭味道很难洗净,污垢又厚又难洗,秦茹撸起袖子摁着车精就是一顿猛刷。 跟在边一身边的,怎么能是脏兮兮的家伙。 刷出来还能给边一代步,连牛马都不需要买,直接自己就能跑,多方便啊。 “主人!” “小主人!” 顶着一身皂角水的小黑小红飞奔到边一身边,围着边一叽叽喳喳高兴得不得了。 秦茹和暮少春又将它俩拖回井边,摁着冲洗干净,才放开它们。 边一将两个车精拉到身边,检查它们的身体情况。 车板已经翘起,轴承也出现裂痕,如果继续拉尸体,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尤其是小黑,它本来就不是车,棺材板的结构也不适合做成车,轴承和车轮都不是它原本的身体,是从别的车上拼凑出来的,精魂本就不稳。 遭遇胖术士的追杀,和边一又打了一架,现在还没有消失,完全是靠着边一昨晚给它度过去的煞气支撑。 洗干净的车板上能够看到还没有完全磨掉的黑漆,经过刷洗,露出原本绚丽的色泽,木板上的家徽图案只留下一点点模糊的痕迹。 边一抚摸着这块痕迹,在小黑询问的声音下,温柔地说:“小黑,你现在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我想让你和小红合体,你和小红愿不愿意?” 小黑听闻浑身颤抖,兴奋羞涩地看向旁边的卧车。 小红懵懵的,不知道啥意思。 边一揉了揉两个小孩子的脑袋,说:“我猜的没错,小黑成精时并不是车,后来被人劈开身体,跟其他车零件拼成了一辆板车,精魂勉强以新的身体存活,但是这样的精魂,早晚有解体消失的一天。” “现在,小黑的精魂不稳,全靠着我给它的煞气支撑,可煞气对你们精魂也不是全无害处,现在想要小黑继续存在下去,就要将它嫁接在小红你的身上,你本身就是车,精魂强健,能托起小黑的精魂与你共存。所以,小红。” 边一看着小女孩:“你愿不愿意?” 小红听明白了,小主人是要把它和小黑二合一,囍轿为车,囍棺为蓬。 它和小黑本就同宗同源,取自同一棵树打造而成,一个嫁头,一个嫁尾,若说合二为一,没有比它们更合适的了。 小姑娘狠狠点头,非常乐意这个提议。 小黑感动的眼泪哗哗,这样一来,它和小红就再也不会分离,主人真是大好人! 小黑精魂摇摇欲坠,时间不能再拖。 边一找出工具,秦茹和暮少春给她打下手,三人开始趁着天亮,在院子里改造两只车精。 隔壁大娘出来喂鸡,听到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趴在墙头往里一望,看到边一和一个少妇在拆两个板车。 板车明显被洗刷过,但还是看得出来是兵卫那些人推尸体用的拉尸车,一般人家哪儿会把这种车往家里待,也就边一这个入殓大老,才会不在意这种事情。 大娘啧啧摇头,嫌晦气,回屋跟老头子唠叨去了。 她家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邻居! “咕咕咕!” 公鸡带着一群母鸡在地上啄大娘刚撒下去的食物,吃干净以后,又带着妻妾们跑去猪圈外的猪粪坑,用爪子扒拉里面新长出来的虫子。 一群鸡眼光如炬,翻出来的众多虫子眨眼间就消灭干净。 秦茹抬头,听着隔壁的鸡叫声,心底泛起烦躁,手里的活儿带上戾气,卸木板的声音咔咔作响,杀气腾腾的。 小黑小红瑟瑟发抖,不敢喘气。 天黑以后,借着月光,三人终于将改装收尾,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蓬车,车蓬漆黑,雕刻着暗红色的图腾,金纹隐隐浮现,低调奢华十分好看。 车轴用油开光,车轱辘也重新修正,跑起来再也没有那种牙酸的仿佛随时散架的声音。 小红转动着自己的车轱辘,喜欢得不得了,小黑坐在小红身边,摸着自己恢复原貌的黑漆板子,感动得哭出声。 呜呜呜,果然跟在主人身边有人疼,它们再也不是流浪的小可怜了。 第43章妖精身份 边一从香烛店出来,回头看了眼目光不善的众人。 她并没有理会,直接去了行德书斋。 书斋里的读书人见到她进来,纷纷避开,打量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十分让人不爽。 这些都是往常熟悉的面孔,曾经还与边一一起讨论过鬼怪奇闻,如今避自己如蛇蝎。 边一垂下眼,不理会这些人,走进书斋内,看到曲文彩正在最里面的书架翻找着什么。 看到边一过来,曲文彩连忙整理着缠绕在脖子上的发带,欣喜地跑过来。 “边一,你来啦。” 边一将手里的白泽图放在桌子上,又从包里找出方相氏手册,一并交给曲文彩。 曲文彩一愣,呆呆地看着边一:“这是何意?” 边一:“曲叔,我准备离开边城了,这些物归原主。” 曲文彩惊讶:“你要走?为什么?边城……” 突然,他看向书斋里那些避开边一窃窃私语的书生们。 边一暴露方相氏之力,目击者众多,这个秘密是瞒不住的,曲文彩终于懂了为什么她要走。 在边城,边一怕是没办法安生生活。 边一笑了笑,让气氛别那么沉重,她说:“离开也不全是因为这些,我的情况,你了解,但我并不想继承这个力量。” 她只想当一个人类,赚钱买地皮,盖房子,好好学习入殓之术,若是可以,以后还想找到师父。 她的鬼师父养了她两年,传授技艺,真有机会,她还是想供奉她老人家的。 “方相氏起源黄帝期间,距离如今有几千年之久,你蹭说过,京城皇都中,油皇权掌管的书阁收藏着最全的方相氏传说。如果方相氏能被继承,肯定也有办法辞去,我想去京城,尝试寻找破解之法。” 曲文彩静静地看着边一。 他点了点头,说:“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边一:“代步的车已经找到,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我就准备离开,今日来,除了归还你的书,也是来辞行。曲叔,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你在我心中,都是我最重要的曲叔。” 她靠近曲文彩几分,侧身在他耳边轻说:“郡守府那位术士,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这段时间,你也得小心行事,不要被他发现马脚。” 术士驱鬼捉妖,对鬼妖还是很有威胁的。 曲文彩挺开心,小丫头还听念着自己,临走还担心他的安慰。 曲文彩将白泽图拿起,他挥了挥手,将这一块地带跟外面屏蔽,外面的人看到的里面的场景如常,但里面的曲文彩已经将有手臂长的白泽图缩小到普通竹简大小,塞到边一手中。 曲文彩:“白泽图里记载着天下所有妖精鬼怪的姓名,留在我这里没什么用,你带上路,若是遇见不明身份的妖怪,能在这里找到你要的答案。就当是曲叔给你的送行礼物。” “这么贵重……” “没什么贵重的,只是一本极窄妖精姓名的书,放在正确的人手里发挥它的价值,才不枉费它被编著出来。” 白泽口述,黄帝编著的原本,本就是要给方相氏掌管的。 边一点点头,不跟曲文彩客气,将白泽图放进袋子里。 天黑的时候,边一来到县衙大牢。 霖县裴家一干族人都在这里关押着,等待朝廷下旨,运往京城。 她在周围走了一圈,在东北角的牢墙外找到了许久不见的裴美人。 裴美人魂体憔悴了不少,此时她离地半米,飘在半空中,正在对面前的一群鬼训话。 “裴小人那个垃圾居然敢打我吧,你还有你,今晚入他的梦,好好折磨折磨他。还有那个狱卒,故意把我爹的饭碗打翻,你们谁去附他身,让他在大街上裸奔。大禹律法,裸奔者鞭刑三十,关押百日,我也让他尝尝牢狱之灾。” 鬼群里有一只鬼举起手,可怜兮兮地问:“老大,我们好多天没有吃香烛了,实在是饿得很,能不能再给我们分点香烛吃,我们有了力气也更好干活啊。” 这只鬼瘦骨嶙峋,生前应该是饥饿而死,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舔嘴唇,看起来好久没有吃到香烛了。 裴美人柳眉挑起,脸上的蜈蚣疤痕将她的嘴往后裂开更大的距离,吓得小鬼们挤在一起不敢抬头。 “跟我要香烛?老娘也好久没啃过香烛了!我都在饿肚子,你们还有脸冲我要吃的!要是你们能把我爹捞出来,我爹肯定能买一座山的香烛给我们吃!” “真的?”问话的小鬼显然刚跟裴美人不久,还没有享受过被裴员外供奉时的壮观场景。 另一只鬼怼怼他:“当然是真的,我们老大的爹老有钱了,就算把娘娘庙的香烛店全包了,也就洒洒水的功夫。” 它们这些孤魂野鬼,自从跟了裴美人这位老大,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挨饿了,它们老大的爹,也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隔三岔五就在自己家设坛投喂它们,用的香烛就是娘娘庙那家香烛店的,别提多美味了,现在想想还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新鬼被老鬼说得也开始流口水,向往不已。 边一在角落听了一会儿裴美人的激情发言,才从拐角走了出来。 群鬼齐齐回头看向边一,眼神凶恶,十分不善,如果不是外表太狼狈,兴许还有点威慑作用。 边一还记得裴美人说过她收复了一些鬼,当起了老大,如今看,跟着她的都是孤魂野鬼,老弱病残,她在鬼群里面看到好几只鬼没有腿,在地上爬呢。 众鬼凶神恶煞,想要吓跑边一。 看看,都这个时候了,想着的不是怎么弄死发现它们的人类,而是想把人吓跑。 边一再一次认识到这群鬼有多弱了,能做的害人方式就是入梦折磨和附身裸奔。 边一在裤腿上蹭了蹭汗湿的手,被这么鬼盯着,属实有点可怕,但是一想到它们的战斗力,边一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害怕。 这种感觉很拉扯,边一站在原地默默地看向飘着的裴美人。 裴美人激动地飘过来,边一闭上眼,感受着阴风铺面,肩膀就被一双阴气森森的手握住,裴美人玲珑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边一!!你终于来找我啦!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不过我现在不能跟你走,我得把我爹捞出来,他再不出来,我就要饿死了!” 感情你捞你爹是为了吃香烛!? 果然鬼没有感情,边一从挎包里抽出两把香烛,怼在裴美人胸口,将她推开一些距离。 香烛出现的瞬间,众鬼的视线瞬间疯狂起来,想要靠过来却又忌惮裴美人,在外围不安地躁动着。 裴美人瞪大眼睛,口水哒哒地看着边一手里的香烛,这是自己最喜欢的口味,边一果然爱我!! 边一将香烛全部点燃,分了十几把插在地上,将最粗的那把插在裴美人面前的土堆里。 众鬼再难可耻,也不等裴美人发话,全都蜂拥而来,互相争抢着吸食香烛的烟气,你拉开我的嘴巴子,伸手去扣还没咽下嗓子眼的烟气,他拽着前面鬼的裤子,半个屁股蛋都给人家趴下来。 现场十分混乱,外人看,这地方突然刮起几股旋风,互相撞击,卷起尘土飞扬,落叶乱飞。 裴美人一边吃香,一边对边一说:“你等等我,等我把我爹救出来,让他把钱都给我,我带着钱就回到你身边。” 边一无语。 “你别,给你老爹留点棺材本吧。” 裴美人大手一挥,霸气地说:“嗐,我已为我爹打下这么大一片江山,等他死了有我罩着,他还需要什么钱。” 边一:“……” 希望裴老爷听到这句话,不会被气死。 “美人。” 边一坐在裴美人身边。 “我要离开边城去京都,你爹几日后也要被押解进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裴美人一愣,抬头已是眼泪汪汪,她感动道。 “边一,你可算接受我以身相许了!” “没有,就是找个路搭子。” 边一闭上眼,推开黏上身的女鬼。 第44章结伴而行 “三天后朝廷会派人来押解秦家众人进京受审,你爹很快就能出来了。” 看裴美人手里的香烛要啃完,边一又给她递上一根。 看她吃香的速度,这段时间她在外面过得应该不怎么好。 尤其,还要养这么大一帮鬼。 裴美人惊讶地抬起头,“我在这里蹲墙角这么长时间都没听到一点消息,你怎么得到消息的?你蹲的哪个墙角?” 裴美人一脸“快跟我分享分享”的期待表情,边一理所当然地说:“这种情报只会出现在郡守府,监狱大牢怎么会有呢。” 裴美人恍然大悟,满眼佩服,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事情就这么跟裴美人订下来,临走的时候看到那群没有吃饱的鬼,边一又去家里取了点存活,拿过来给大家分了。 众鬼热泪盈眶,显然把边一当成第二个老大一般尊敬。 边一离开以后,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她是真的怕鬼,跟鬼呆在一起就浑身不带劲儿。 家里秦茹已经趴在房梁进入深眠。 方相氏之力觉醒以后,秦茹成了六鬼伯奇,常常嗜睡不醒,边一在那本手册上并没有找到相关的解说,只能猜测是突然的力量让秦茹的存在产生了变化。 变婆为妖,伯奇为鬼,秦茹从人到死再到生,形态转换了三次。 伯奇为方相氏十二鬼之一,又受到方相氏之力的影响。 边一一直有留意秦茹的身体反应,嗜睡只是其一,她显然连人类的食物都不感兴趣了。 那秦茹要吃什么? 边一用井水洗了把脸,赤红着眼睛看向墙外那颗挂满果实的果树。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秦茹,京都之行,都躲不过。 三天后。 秦茹将行李全部搬到车精身上,暮少春飘在车顶整理车布。 破晓时分,边一背着大大的包裹从外面回来。 包裹里全是香烛纸钱,裴员外之前给了她两袋金子,这笔钱之前她从来没有动过,但是现在要带着裴美人一起走,金子大半让她换成了香烛纸钱,路上使用。 人吃东西好找,鬼吃的东西在外面可不好找。 秦茹给她做了不少干饼,边一又准备了盐和必备的调料,小铁锅和炒勺,一股脑全都绑在了车板下的藏格里。 最后看了一眼住了三年的家,边一跳上车,说道:“走吧。” 此次一别,边城的一切,不知道还有缘相见否。 摸着胸口刚刚开好的路引,边一眼睛有些热,不管边城百姓对她什么态度,郡守伯伯始终都没有变过。 卧车没有牛马依旧走的飞快,趁着天还没有亮,飞快行驶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城门还没有打开,但对小黑小红来说,并不需要走城门,它们承载着主人和全部家当飞了起来。 一路飞过高三米的城墙,借着破晓最后的黑暗,飞向了京都的方向。 它们飞走不久,城内驶来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车,车布深紫色,彰显尊贵,车身跟随军卫,边城郡守李实仪为其开道。 来到城门前,守城士兵看着时辰,车队来到跟前,正好卡在城门开起的时刻。 李实仪下马,跑到马车边,对里面的胖术士说:“感谢大人在边城为百姓所做之事,边城百姓没齿难忘,还往您一路顺昌,早日抵京。” 胖术士掀开车帘,趴在车窗上不死心地问:“李实仪,你到底把那位藏哪儿啦?” 李实仪扭头冲车夫喊道:“还不赶紧送大人上路!走走走走!快走!” 马车飞奔出城,胖术士探头大喊:“李实仪你个臭不要脸的,我白尤在京都等着你!” 声音远去,出生的晨阳爬过边城的城墙,将阳光洒进城内。 百姓日升而起、日落而息,不管遭遇多大的灾难和打击,都不会影响他们朝起朝落的生活。 边一在车上醒来时,太阳已经悬挂头顶,车已经落在地上快速跑着,秦茹翻出干粮,将小铁锅放在茶几上,准备给边一热饭吃了。 看到边一醒来,秦茹地上温好的茶水,说道:“我们已经出边城地界,再往前走,就是霖县。因为裴家缘故,霖县之前被大威游骑兵抢劫过,周边村子十不存一,里面并不安稳,我们进城,还是绕行?” 边一喝着暖茶,说道:“绕行。” 霖县情况不明,朝廷派来的镇守军在城中收尾,他们不必趟这趟浑水。 裴美人在旁边点头,附和边一说的话。 边一看了眼车厢内,问道:“报国呢?” 秦茹指指外面:“在外面坐着呢,他一个男子,不方便进来。” 边一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身边没有女性长辈教导这些东西,自己也懵懵懂懂的,毫不在意,若是秦茹不提,她还不觉得男女同车,有什么问题。 秦茹热好了干饼,往熏肉汤里放了点盐巴调味儿,招呼边一过来吃。 边一刚睡醒,脑子发沉,坐在茶几前拿着热乎乎的饼,闭着眼睛往嘴里塞。 秦茹生怕她烫着,可根本拦不住。 热乎乎的饼进了嘴巴,边一卡吧卡吧嚼了两口,疑惑地看着手里的饼问道:“饼没热透吗?怎么有点凉。” 秦茹:“……” 那饼刚从火上拿出来,表面热到冒面泡,怎么可能没热透。 再看边一的表情,也不像说假话。 秦茹上手摸了一下饼,明明热的烫手。 边一也反应过来,她又咬了一口饼,与自己的口腔热度相比,这饼确实温凉,不像从火上刚拿出的样子。 她看向旁边在火炉上炖着的肉汤,直接盛了一勺放嘴里,沸腾的热汤温度在嘴里也没有比热饼高出多少。 不是热汤和热饼温度有问题,是她自己耐热程度发生了变化。 边一摸了摸嘴巴,方相氏之力还是给她身体上带来了变化。 车精跑得比普通马车要快,别的马车需要走十天的路程,它们半天就跑到了。 霖县地界上随处可见大威游骑兵留下的屠杀罪行,有些被害的大禹百姓抛尸荒野,尸体被路过的动物啃食破坏,下场惨不忍睹。 边一遇见了,都会停车下去给收拾一番。 人走的不能这么没有尊严,这是入殓大老一生遵守的信念。 边一将暴露的尸体驱虫擦洗,将破烂的它们缝合齐整。 这一次,守在尸体边哭泣的鬼,没有一只埋怨边一。 祂们静静地看着边一为祂们清洗、修复尸身,让祂们入土为安。 “你们叫什么?” 边一照来木棍立碑的时候,问身边哭泣的鬼。 “我叫二丫。” “我叫蛋儿。” “我叫狗剩。” 边一拿着匕首,将祂们的名字深深刻在木棍上。 人来一世,匆匆几年,十几年,活过花甲的寥寥无几。 总要留下些东西,证明他们来过这个人间。 …… “老曲,你真打算卖了你的书斋,你舍得?” 隔壁香烛店的老板看着行德书斋的格局,眼馋眨巴眨巴眼睛,再次跟曲文彩确认:“你这店面地段可是整个城中最好的,还是你家祖宅,你爷爷当年虽然死在那场屠城里,可这店面实打实给你留下来了。” 犹豫了下,虽然很不舍得,但香烛店的老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遇见难事急用钱?若是如此,大可以跟老哥哥我说,我手里还是有点积蓄的。” 曲文彩被逗笑了,香烛店老板功德加身,将店托福给他,自己也放心。 “我想去外地发展,不再回来,这座老宅与其荒废在这里,不如给它找到一个珍惜它照顾它的主人。” 这祖宅再过百年,就能生出灵智,交给香烛店老板,也是结一份善缘。 夜深人静时,曲文彩站在行德书斋内,挥袖一扫,书斋内所有书籍收入囊中,一道白光闪过,一头麒麟身、全身洁白的鹿形野兽跳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45章被水汽笼罩的村子 小黑小红速度慢下来,跑了这么长的路途,体力明显下降。 距离霖县还有十里路程,边一打算在周围找找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好地方。 临近水源或者被风的山坡都是好地方。 如果有废弃的屋子就更好了。 他们车上没有牛马,普通人看不到裴美人和暮少春,卧车很大,上面还有那么多行李,单靠两个姑娘的力气根本拉不动这个车。 如果找了有人的村子,这完全解释不通。 总不能说他们的车成精了吧。 她们四人中,秦茹裴美人和边一都没有出过边城,暮少春看样子生前也是被人圈养的,对边城以外的地形根本不了解。 边一想了下,干脆去找之前遇见的鬼 这些鬼是霖县人,对霖县境内的村落情况肯定有所了解。 那几只鬼并没有走远,还在自己死掉的地方徘徊,见到恩人突然折返,都激动地围上来。 边一默默侧过身,不与祂们对视。 “恩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鬼七嘴八舌地问道。 边一让它们停一停,不要太过激动,把自己的问题跟祂们一说,祂们果然知道附近哪里有空着的房子。 鬼里面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鬼争夺下了给边一带路的权力,给车精引路时跑的飞快,生怕这个报恩的机会让别人抢走了。 他们跑了有二里地,在一个缓坡后面,终于到达小姑娘的目的地,那是一座背靠山的民宅,院子搭理得很干净,能看出主人是个很懂得生活有干净的人家。 但这样的院子,一看就是有人住的,不符合边一想找的废宅。 女孩穿墙而过,等了一会儿见边一没有跟上来,又从大门里穿出来,半个身子卡在门里面,半个身子探出门外,催促地对边一说:“恩人,进来啊,这里环境很好的。” 边一觉得这只鬼看起来那么老实乖巧,不像是会恩将仇报的,于是尝试着推了下大门,没想到大门居然轻轻用力就被推开了,里面根本没有用门闩挡上。 进了院子以后,少女非常熟络地介绍着院子结构,还让车精去马棚里自己停好,如果需要干草料,仓房里还有一些,她可以搬出来给它们吃。 小黑小红连连摇头,它们才不需要吃马饲料。 少女鬼叹气地说:“那可惜了,都是新晒好的,放久了会烂掉的。” 边一看女孩这幅样子,忍不住问道:“这间房子真的没有人住嘛?” 收拾的这么干净,窗台上的灰尘都是薄薄一层,显然主人家平时收拾的很勤快,只是这两天懒惰了而已。 少女开心地说:“当然没有人住啦,因为这是我家,我前天就死掉啦!” 边一擦灰的手指一顿,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少女让边一打开房门,房门没有锁,屋子分左右两房,大房间是少女父母住的,她父母一个月前去世了,小房间是她自己的,前天走得太着急,都没时间回来叠被子。 少女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半点不见悲伤,她说她很开心变成鬼,这就说明自己的父母肯定也变成鬼了,她们可以用鬼的身份重新团聚。 边一不得不佩服女孩的乐观心态,并且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因为少女去世的时间段,家里屯放的粮食蔬菜都还新鲜,院子的井水里居然还冰镇着一条猪肉。 今天晚上就不用吃干粮了,秦茹撸起袖子准备给大家做个炖肉,边一在旁边帮忙烧火,另一口锅里闷着糙米饭,裴美人负责看火。 不到半刻钟,裴美人就被火烧出了厨房,她那个火塘由暮少春临时授命接过来,顿时火势得以控制,没有毁了一锅粮食。 裴美人委屈巴巴地站在门口:“我从小到大,都没下过厨房,我不是故意火烧你们的。” 秦茹擦着边一被熏黑的脸,剜了一眼裴美人,把小姑娘吓得赶紧跑院子里抓鸡去了。 这些鸡几天没喂,有点掉膘,在少女鬼这位主人的提议下,秦茹非常果断地向裴美人下达杀光所有鸡的指令,连刚破壳的小鸡仔都没放过,全都掐死拔毛,她亲自操刀下锅烹饪。 下午刚过,一顿大餐就已经上桌。 炖肉、烤鸡、炒蘑菇、糙米饭,少女鬼围在桌边流了一地口水,钦佩地仰望秦茹:“茹姐姐,你好厉害!” 她娘自幼教她下厨,她就学会了一个煮鸡蛋不开花,愁的她娘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若是秦茹姐姐是娘亲的女儿,娘亲做梦都能笑醒。 秦茹这一手厨艺是鞭打之下练出来的,养父母和陈瘸子母子俩都嘴巴叼,做的不好吃就是一顿毒打。 为了少挨打,就算再愚笨的人也能学会一手好厨艺。 秦茹笑了笑,对她说:“我还羡慕你不用做就能吃上美食呢。” 少女鬼想了想,还真是这样,于是失落的心情有高兴起来,伸手抓向撕好的烤鸡,手指从鸡肉上穿过去,什么都没抓到。 少女鬼愣住,不理解地看着自己的手。 新鬼对自己的新形态总是搞不清楚,她已经是鬼,自然碰不到人间的美食。 边一从怀里掏出一把香,一一插在祂们四人碗里,再将菜肴夹到祂们的碗中。 少女鬼看着裴美人就着烟火香啃起来鸡肉,迟疑地伸手抓了一下自己香碗里的食物,这一次手没有穿透过去,而是稳稳地抓住了鸡腿。 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肉香扑鼻,好吃的让鬼都哭出来了。 什么坐着等吃比做饭好哇,自己不会做,秦茹姐姐走了她上哪儿吃这么好吃的食物去。 所以还得自己会做,这样自己什么时候想吃,就可以随时做来给自己吃! 吃饱喝足后,边一去井边洗碗,少女鬼在院子里给大家将这附近的情况。 “我家是猎户,所以单独住在山脚下,再往前走,绕过那边的山坡,才是真正的村子。” “村子里有百来口人,一个月前,村子里突然消失了十多个人,我爹娘出去跟村子里的人一起寻找,就是那一次他们死在了山上。” “村里老人说,是山上的山神发怒了,所以收了村里十几个人的命,谁要去救,也得丧命,找人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少女鬼难过地低下头,虽然已经想好要怎么跟父母团聚,但是提到父母的死亡,还是让她很伤心。 “对了。” 少女鬼突然振奋起来,对他们说:“晚上村里会起雾,你们不要出房门,那些人就是在夜里的大雾里失踪的。等天亮雾散,就安全了。” 她抬头看看黑下来的天,突然急切地催促着边一他们进屋去。 刚进屋不久,晚霞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后,院子里突然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越来越浓,速度特别快。 边一发现窗纸上凝结出一层水珠。 这雾气来得快,水汽也大,连屋子里都变得湿哒哒的了。 少女鬼安慰他们说:“潮是潮了点,只要不出门,就不会有危险。” 刚说完,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影,翻墙而入,冲到放门口,用力拍打着门板。 “二丫,二丫,快开门,我是你二叔!” 第46章连个车都打不过 “快开门,我是你二叔,你敢把你二叔关在门外?” 门外的男人见许久都没有人打开门,拍门声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急迫。 “是二叔!” 少女鬼哎呀一声,就要冲过去给开门,边一立刻拉住她,秦茹见边一行动,直接挡在门口,阻止少女鬼靠近。 少女鬼着急地挣扎:“你干什么啊,快放我二叔进来,外面起雾了,人在外面会失踪的。” 鬼的脾气上来后,力气会变得特别大,边一感觉手腕被挣扎的力量弄得发疼,她只能更用力地控制住发狂的少女鬼,这举动无意激怒了鬼魂,刚才还温顺友好的鬼,此时面目狰狞,回头就要啃边一一口。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 边一掏出魂线将发疯的少女鬼捆起来,塞到裴美人手里,自己靠近窗户,扎破了一块窗纸,歪着脖子往窗户外看去。 这里有些卡视角,只能看到侧面的墙皮,看不到房门,但是足以看到门前的“人”发怒地猛砸房门。 大雾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分辨出是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身材魁梧,手臂粗壮,砸在门上,门板都跟着颤动起来,仿佛随时会被砸穿一般。 潮湿的雾气顺着扎开的窗纸往里面涌,边一靠近嗅了嗅外面的气息,眼神冷了几分。 外面的“人”是个离魂的鬼,离魂鬼也叫生魂,生魂找上门,明显是找替死鬼。 这只生魂,显然盯上了他的侄女。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侄女已经死了,现在找上门,除了能找到一只发疯的鬼,什么都没有。 “二丫,你别不吱声,我知道你在家,我闻到活人的味儿了,快给叔开门,二叔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叔不想死在大雾里。” 男人看砸不开门,又换了策略,声泪俱下地哀求着。 屋子里的少女鬼果然更加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往门口靠近,被秦茹一脚踹了回去。 边一反应过来,屋子里确实有一个活人,就是她。 外面的生魂显然闻到了她的味道,他不在乎屋子里的活人是谁,只要能代替他去死就可以。 少女鬼家的门板有点薄,扛不了太久这样的暴力攻击,如果被祂将门砸开,外面的大雾涌进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边一看了眼马棚里的车精,小黑小红瞬间精神抖擞地冲出来,瞄准男人的后腰,全力撞了上去。 “啊!” 大雾看不清具体情况,从影子能判断出来男人飞的很高。 生魂被高高撞飞,重重落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小黑小红没有放过他,轮子转的飞快,从祂身上狠狠碾过去,把想爬起来的生魂狠狠碾进泥土里。 边一笑了笑,外面交给小黑小红就够了。 少女鬼被踹了一脚后,老实多了,理智仿佛占据大脑,看到边一过来,眼神也温顺了很多,终于记起这是她的大恩人。 边一拿出一根香,点燃以后插在自己面前的砖缝里,烟雾燃起,香气扑鼻,少女鬼馋的口水直流,闻到香味儿眼睛都红了,伸长自己的脖子,把脑袋送到香前就像吃香,却一把被边一握住了脖子,让她看得到吃不着。 少女鬼凶相再露,边一手上用力,少女鬼的脖子直接被掐的凹陷,脑袋差点被揪下来。 她再不敢放肆,老老实实收敛凶相,乖顺了下来,眨巴着乖巧的眼睛,讨好地说:“边姐姐,我想吃香。” 边一摸摸她的头:“想吃香就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要是变成了恶鬼,姐姐就要吃你喽。” 看着边一的笑容,少女鬼吓得一哆嗦,直接告诉她边一是说真的。 她稳了稳心神,收回长长的脖子,又恢复到乖巧可爱的少女模样,就是那双眼睛,还是很难从香上移开。 这么高级的香,别说是村子里,就是镇上都难见到,若是吃上一口,鬼生都感觉圆满了。 暮少春从屋子里搬来一个矮凳,边一坐上去,手指拨弄着烟雾,问道:“你引我们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 少女无辜地说:“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只是在报答你的恩情啊。” 边一:“霖县大旱三年,地里颗粒无收,你家却有半杠新粮,新鲜的蔬菜,井水冰凉甘甜,哪有一点干旱的样子。” 她看着变了面色的少女鬼,笑道:“我白天掩埋的尸体里,可没有你的身体。” 少女鬼的表情终于无法保持平静,她脸色沉沉,哪儿还有少女天真模样。 “你知道,你还跟我来?” 边一说:“我就想找一个远离人类的地方休息,鬼带路,我放心。” 少女鬼要吐血。 搞了半天不是她把人骗来,是人家将计就计。 暮少春站在边一身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听着她慢条斯理地把少女鬼搞崩溃,当年他戏耍不服将领的时候,都没她这么气定神闲。 “你,你!” 少女鬼气得想要骂人,看到边一摆弄的手指,画风一转,谄媚地说:“您可真聪明姐姐。” 边一掐住一缕烟雾,递到少女鬼面前,说:“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给你吃一口。” 少女鬼咽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香,连连点头。 边一:“你二叔是为我而来,想要找我当替死鬼?” 少女摇摇头:“他不是我二叔,是村子里抓来的饵人,剥离他们的生魂扔出来,专门迷惑过路的人,让他们开门走进大雾里。” 驭鬼术? 这个村子里有术士。 边一若有所思,喂了一口香给少女,继续问道:“外面的大雾因何而来?” 霖县干旱三年,若是没有特殊原因,一个地方不可能水汽凝聚不散,或是阵法,或是妖孽作祟。 少女这次迟疑了很久,但嘴巴里的香火味道太美妙,尝一口根本不够,馋瘾之下,咬牙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村子在山上有个供奉,每年村子就要上供活人祭祀,只要夜里出现大雾,就是它要供奉的预示,村子里人不够吃,就会诱骗外地人来喂他,我们村子里的人死了,鬼魂就会去山上伺候它,为它寻找更多的人来吃。” “受人供奉,就要庇佑你们,它让你们远离干旱?” 秦茹忍不住在旁边问道。 边一塞给少女鬼一口香,说:“回答她。” 少女鬼眨巴眨巴嘴,点头说:“是也不是,控制水脉只是它其中一个本事,它真正的被我们全村信奉的原因,是让我们发财!” 边一腾地站起来,手里的香都快捏碎了,暮少春伸手虚虚扶住她,就趴她太激动,起的猛再晕倒。 少女鬼见状,嘿嘿笑道:“别不信,你撬开我家地砖看看。” 不等边一动手,暮少春已经掏出匕首开始挖地上的石砖,很快就挖起来一块砖,砖头下面是垫地基的图,他拿着匕首刨了几下,匕首的尖尖扎在了一个略硬的物体上。 扫开表面的泥土,露出下面金光闪闪的金块。 全屋的人和鬼鸦雀无声,只有少女鬼得意洋洋:“我们全村的地基,都是用黄金打造的!” 暮少春和裴美人倒吸一口凉气,大禹建房,地基深一米,长宽大于正房,这的多少黄金才能填满?这么多黄金,比京城全城的金钱储备都要多几倍。 百来口村子就有这等财富,何其可怕。 暮少春比裴美人想的更多。 这个村子里的情况霖县郡守知道吗? 边陲之地拥有这么大的财富,招兵买马另立为王都可以了。 霖县才出了裴家全族投敌叛国的事情,跟这个村子有没有关系? 暮少春呼吸乱了几分,暗暗吸气平复下来。 裴美人就直接多了,她扑向地面,扒着黄金砖块,恨不得给它生扣下来。嘴里兴奋地叫着:“好多香烛,这得买多少香烛,我发了!!!” 不能怪她,她身后可有一群嗷嗷待哺的鬼属下。 边一深呼吸,让自己别激动,虽然她也很想像裴美人一样趴上去啃两口金子。 秦茹是所有人里面最淡定的,她冲暮少春要来匕首,过去把裴美人踢开,刀起刀落,扣下一大块金砖塞进边一怀里。 边一立刻抱紧金砖塞进自己的背包里,背包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 裴美人飘过来,脸贴在撑开线的包包上,一脸幸福。 边一拿的毫无心理压力,想要她的命,总得付出代价。 她不爱杀人,就爱钱。 外面,小黑小红将男人的魂魄虐的再也不敢爬起来,趴在泥坑里装死。 小黑小红拿车轮子碾压他的头,都没办法让他给点回应。 后半夜的时候,雾气更加浓厚,大门外开始出现悉悉索索的行路声,小黑小红跑出去,看到好几个行路人的鬼影,迷迷糊糊地往村子里走,它们跟了一段路,也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小黑小红跑回来,院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它们来到门前,叽叽喳喳地抢着说。 “主人,有人被勾魂啦。” “生魂离体,三天必死,桀桀桀,他们全都完犊子了。” 第47章进村 看来村里的诱人并不只那位“二叔”。 边一让小黑小红在院子里守着,如果有东西靠近院子,不管是人还是鬼,全都撞飞出去。 她找来一张饭桌,将白泽图打开,秦茹已经点燃了油灯,豆大的油灯勉强照亮白泽图的半边。 竹简上的文字是雕刻上去的,用黑墨描了边,穿竹简的绳子像是某种动物的筋,已经有些年岁沉淀的色泽。 白泽图上刻着一万三千种妖怪的姓名与特征,位于前排的,就有变婆记载。 秦茹的视线在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便移开视线帮助边一寻找起来。 “善驭水,善寻宝,拥有这两种能力的妖精并不多。” 暮少春站在边一身边,说出自己的分析。 边一点点头,认同暮少春的话。 白泽图按照妖、精、鬼、怪分类,控水、控火还是其他技能,全都杂糅在一起,在不确定对方是什么存在的情况下,想要找出实属困难。 生灵所化为妖。 物器所化为精。 魂魄不散为鬼。 超乎寻常为怪。 变婆为妖,吃了水玉的白猿为怪,车精为精,裴美人、暮少春为鬼。 而秦茹,位列四类之上,十二兽之一。 妖鬼等级分明,一阶压一阶,能弄出这么大面积的水雾封村,奴役众鬼,若是没有人类相中,山上那东西肯定是个大存在。 水雾困不住他们,边一也相信凭诱人肯定也不能勾她的魂,少女鬼已经被他们控制,等明天天亮雾气一散,他们就能离开。 可是吧。 边一对这些黄金有点心动。 去京都路上需要银钱,边一不确定自己一路以上能接到多少入殓活计虎口,裴美人带着的那一群鬼还有暮少春都得供奉,她那半坛子不满的存款也就够个路费。 更何况,这里离边城太近了。 天亮时,外面的雾气果然散去,边一收起白泽图,心里有了些猜测。 边一推开房门,刚想去打些井水洗漱,突然发现井边坐着一个美妙少女,少女赤足,脚趾白得透光,不见血色,听到开门声音,侧头往边一方向看来,漂亮的眼睛里漆黑一片,显然不是人。 晨光洒在祂身上,如同精灵误入凡间,美得赏心悦目。 边一没有惊动祂,看着干净的井口,轻轻唤了一声:“观。” 少女被惊扰一般,跳进井里不见了。 观,井之精,美丽如梦,初晨而出,被人叫出名字,便会惊慌逃开,没有害人的心思,是非常平和的井精。 边一只在书中读到过,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然如书里描写的那般,美丽温和,就是胆子小。 有观的井,井水甘甜,常喝对身体有益。 边一看着拉上来的清澈井水,感觉用这种井水洗脸都是一种糟蹋。 叹了一口,边一将脸埋进了水里。 这么好的水,肯定养肤。 “边一,那只鬼被强召回去了。” 秦茹从屋里跑出来说,她本来是准备看看那只少女鬼有没有老实些,结果就看到祂被强制召回的场面。 强制召回损伤魂体,那位驭祂的人手段也是毒辣的很。 边一擦干脸,看了眼外面的拐角山。 “走,我们进村。” 小黑小红勤勤恳恳地拉车,驶进了山神村。 村子里的田地里种满了粮食,涨势特别好,田里的土松软,水分充足,村民在田里干活,看到村道上驶过来一辆卧车,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看过去。 边一掀起车窗帘布一角,暗暗观察村子里的情况。 小黑小红进村以后,果然引起村民的注意,看着围上来的村民,裤脚的泥是湿润的,身体强健,皮肤麦黄,精神面貌特别好。 显然三年来,吃得好睡得好,没遭过大罪。 少女鬼说每年那东西都要吃人,祭品要是村子里出的,村民脸上可不会是这般神态。 外面的村民走进了,发现卧车居然没有牛马拉着,还跑得稳稳当当,虽然惊愕,却不见惊恐,显然对怪力乱神之象见怪不怪,眼底的提防也只是针对车里的主人。 小黑小红因为村民的拦路已经停下来,边一听到外面有人说要去找村长和裴大师就跑了,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却没有人主动跟车里的人搭话。 边一放下窗帘,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暮少春坐在车外,看着围上来的村民,这些村民看不到他,对着卧车指指点点,他们隔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如果卧车有异动,也能很好的逃走。 站位错落有致,距离虽然不精准,但也标准,显然是训练有素。 边境的村落,有民兵训练很正常,甚至全民皆兵的村子都有,但是这些人的站位和训练痕迹,根本不是大禹的。 暮少春握紧了拳头,戾气在胸口乱窜,他压了又压,才勉强压了下去。 村子里很快走来一群人,为首带路的就是刚才跑开的村民,他领着众人来到车钱前,从人群里走出两个人,为首的是村长,另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手持拂尘,像是方外之人。 中年男人靠近以后,一眼锁定了车上的暮少春。 暮少春坦然对之,还把自己靠在了车箱上。 裴美人悄悄探出一颗头,看到中年男人后一脸惊讶地缩回车厢,跟边一说:“外面那人是我二堂叔!他怎么没被抓走?” 裴美人对朝廷遗漏二堂叔这件事情非常不满,气鼓鼓地坐在边一身边,摆着自己的手指头,拔下来按上,再拔下来再按上,如此反复,可见非常烦躁。 那位裴美人的二堂叔听说没有牛马拉车就能自动的卧车也震惊不已,等跟人过来看到情况后才放心下来。 原来是鬼拉车。 能驱使小鬼拉车并不是多高深的驭鬼术,只是有驭鬼术,应该能看出村子有异,一般人早就驱鬼离开,这人却天刚亮,就驱车进村,到底有什么目的。 难道他发现存下的黄金了!? 裴家二堂叔握紧拂尘,眼中浮现杀气,他压根没将“赶车”的暮少春这只鬼放在眼里,毫不避讳杀意,以为有车帘挡着,里面那位看不见。 但对各种气息十分敏感的边一在他露出那么一丝杀意时,就捕捉到了,秦茹更是面色不善,眼底的杀意比外面的还浓。 边一拍了拍秦茹的手,让她收敛一些,亲自揭开车帘走了出去。 裴家二堂叔仔细打量出来的少女,清秀寻常,不像个术士,他猜测这八成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刚才车帘掀起的时候,他偷窥到里面还坐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人,想来是术士的妇人。 带着妇人出行的术士,难不成是京城那边说的,去边城公办的那位大人? 越想越有可能,家主跟他提过,京城拍了能人,去边城不知道要干什么,裴家的手伸不进京城,背后那位也探查不到御术司内部情况。 裴家二堂叔觉得这些位高权重的人脑子弯弯绕绕太复杂,术士来边城能查什么,肯定是跟鬼怪有关的事情啊。 边城有没有鬼他不知道,他这里有鬼,还有很多鬼却是真的! 现在人家进了村,摆明就是找上门来了。 裴家二堂叔手心全是汗,吓得。 他是个术士,可他这种术士怎么跟京城御术司里的术士比,简直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泥腿子。 不过…… 裴家二堂叔稳住心神,他也不是没有底牌,山上那位就是他最大的底牌,再不济,他手里还有威国送来的保命符。 总归能留下这人的命。 既然你带着一家子出门,老子就让你下去一家团员。 裴家二堂叔想得挺多,但时间也只过了十几秒钟,村长已经走上前,抱拳询问起来他们来自何处。 只听那个小丫鬟说从边城而来。 这更证实了裴家二堂叔的猜测。 他不免激动起来,如果能在这里了结了这个术士,岂不是大功一件? 朝廷拍他来八成就是差黄金的,只要他一家死在这里,谁还能查到了村子里来。 显然村长和他想到一处去,直接邀请他们进村招待。 在丫鬟看过来的时候,裴家二堂叔抬起头,冲着车上的少女和善地笑起来。 车里看全程的裴美人咬牙切齿地说:“黄鼠狼百年没安好心,他坑我爹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 秦茹点点头,这人眼神奸邪,绝非善类,最关键的是,他刚才的杀气,是冲着车里来的。 秦茹若是有死亡名单,裴家二堂叔的大名,肯定位列其中。 边一进了车厢,暮少春瞟了裴家二堂叔一眼,拍了拍车板,小黑小红立刻滚动起车轮子,跟着村里人进了村。 看上去,好像真的是他在操控着卧车。 村长笑嘻嘻地让路,跟在车后走的时候,脸上和善的笑容收起,冲着卧车屁股冷冷笑着,山神要活人祭祀,这帮家伙来的真是好时候,他与裴家二堂叔对视一眼,两个加起来都过一百岁的家伙晓得那叫个尖嘴猴腮样。 他们不知道,车屁股也是有眼睛的。 小黑盯着后来的俩人,笑得比他们还奸邪。 他们被带到了村长家,从车里下来后,裴家二堂叔看着仅有的两个女人傻眼了,因为太过震惊,他还失态地跑到车边上,掀起车帘往里看,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厢,恨不得把车板拆开看看里面有米有藏人。 难道是他想错了? 裴家二堂叔难以置信地想。 如果不是术士驱鬼,那只男鬼是谁在奴役? 秦茹淡淡看着裴家二堂叔,问身边的村长:“这人什么情况,无故翻我车厢,我可是出嫁了的妇人,这般无礼,是想坏我名声?” 边一退到秦茹身后,凶巴巴地瞪着裴家二堂叔,显然一副忠心护主的姿态。 裴美人躲在边一的包包里,给恩人的演技竖大拇指。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好。”裴家二堂叔被人这么说,也不见尴尬,还笑呵呵地说:“我是看夫人车上有只恶鬼,担心夫人安危,才上车查看一番。我,乃术士。” 说完,还看向站在车边的暮少春。 暮少春挑挑眉,没吱声,看这男人演戏。 秦茹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暮少春,面色一沉,严厉呵斥:“这是我夫君护我安全的鬼卫,怎是你口中的恶鬼。你是要污蔑榆树市的术士,圈养恶鬼吗?” 鬼卫? 那可是地位极高的术士才会圈养的护卫,来无影去无踪,吃恶鬼,抓邪祟,战力无穷,更是能通过主人借用方相氏之力,十分恐怖。 居然,在这让他遇见了? 裴家二堂叔又开始心虚了,这次不仅手心出汗,额头都出汗了,往另一边挪了挪,远离看起来温润无害,但实际上恐怖如斯的暮少春。 裴家二堂叔:“敢问,夫人夫君是哪位大人?” 秦茹挑挑眉,笑着说:“白尤。” (刚出边城地界的胖术士狠狠打了个喷嚏。) 裴家二堂叔面色一惧,白尤之名,但凡是术士,就没有不知道的。他是京都御术司执掌罚天部的司部长,主管大禹境内术士违法作恶惩戒之事。 术士作恶,无需交给朝廷,罚天部司部长就能直接断生死。 这是冲他来的啊!! 裴家二堂叔腿肚子都软了,强撑着笑,夸赞秦茹嫁得好,一点不管秦茹二十出头,那白尤是个都快六十岁的老头子。 “原来是白尤大人的夫人,真是失礼失礼,白尤大人在京都御术司掌管大局,怎么会来我等这偏僻地方?” 秦茹笑容不达眼底,“不该问的别问,小心你颈上人头。” 裴家二堂叔闭嘴,再不敢探问。 秦茹询问村长对自己的安排,被村长带入西房,那里原本是村长女的房间,上个月长女出嫁,正好给秦茹主仆俩暂住。 秦茹递给村长一锭金子,这金子还是从地砖上扣下来的一小块,秦茹徒手捏吧捏吧,捏出小金鱼的形状,大户人家常用金银做一些有趣的小玩意,既能把玩,也能赏给下人。 村长拿着小金鱼,一点没怀疑这是从他们村子里拿的,连连道谢,吩咐自己媳妇给秦茹二人做顿地道的山间美味。 秦茹和边一进了屋子,暮少春往门口一站,刚想要靠近的裴家二堂叔立刻转身离开,并且叮嘱所有人,不准靠近西房。 那煞星守在外面,要是有不长眼的惹了祂,村子里谁能治得住! 裴家二堂叔很有自子之明,从来不莽撞做事,这也是他能在村子里三十多年稳定工作的原因。 他不敢耽误,叮嘱完以后立刻离开村长家,往山上跑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在意牛棚里那辆卧车。 等院子里没有人了,小黑小红睁开眼,手拉着手,看看西屋,又看看院外,再看看牛棚里的大黄牛。 愉快吃草的大黄牛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背上就多了两根木头,将它套牢,黄牛回头一看,不知道身上何时被套上了一辆车。 这种车它熟,它之前就拉着车带主人进城过,可是没见到主人过来给它套车啊。 黄牛歪着头,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怎么突然长了车。 可还没等它想明白时,身后的车居然推着它出了牛棚,一路往院子外跑去。 哞哞哞? 它没跑啊!! 车自己跑的!!! 救,救命啊啊啊!!! “桀桀桀~~” 小黑小红捂嘴偷笑,推着黄牛出了门,一路往山上冲去。 路过的村民看着村长家的大黄牛拉着新进村的马车也没多想,以为车里坐着村长上山了。 “啧啧,多好的卧车,一看就值钱,便宜村长了。” “说啥呢?家里的金子还不够你花?馋那点车钱。” “蚊子腿也是肉,我不嫌钱多。” “切。” 俩村民拌嘴几句,谁也没把这事儿放心里。 村长家。 边一感觉到车精偷溜出去玩了,倒也没担心,这俩孩子精明得很,情况不对肯定能跑回来。 她检查了一下房间四周,没有发现鬼气,显然这里并没有鬼偷听,这才将裴美人放出来。 裴美人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趴地上抠地砖。 “我来看看这下面有没有金子!” 边一递给她一把匕首,让她专心挖去,自己拉着秦茹说起悄悄话来。 虽然没有鬼监听,可还是要小心隔墙有耳。 边一:“裴美人她二堂叔,虽然是术士,身上的能量微乎其微,驭一些小鬼可以,但是像昨晚那么大规模的驭鬼术,绝对不是出自他的手。” 秦茹点点头:“不入流的术士,却对京城御术司里的人了解不少,听个名字就知道身份,谁家山野术士消息这么灵通。” 边一面色凝重几分:“他背后的人,恐怕跟京城有关。” 秦茹:“你别忘了,裴家可是投靠了大威国。” 边一抬眼看她,笑了笑,将撅着屁股挖出金子兴奋不已的裴美人拎起来,擦掉她鼻尖的泥土,说道:“你去跟在村长身边,听听他们说什么。” 裴美人张开嘴巴,将金块吞下去,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保证道:“蹲墙角这种事儿,我熟的很!” 裴美人穿墙而出,结果不到半刻钟又猴急火燎的跑回来。 “靠,那个该死的村长,要给咱们的饭菜里下毒。还有他媳妇,要把边一你送上自己小儿子的床!!!” 门外的暮少春睁开眼,眼底暗流汹涌。 第48章入山之局 村长厨房。 “老头子,那小丫头长得水灵,弄死了可惜,不如留给小娃当媳妇,还能省笔彩礼。”村长媳妇捏着药粉,下药之前,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村长本没有这个想法,媳妇的话倒是点醒了他。 他小儿子幼时出了场事故,不但摔瘸了腿,还伤了脑子,智力有问题,想要娶个长相周正的女人要花不少钱。 如果真能白的一个媳妇,自然是好的。 只是。 村长担忧道:“那丫头瞅着蹦尖蹦灵的,万一咱家降不住怎么办?” 大户人家的丫鬟脑子都聪明,手段也多,心气儿还高,真要是强留在家里,作天作地可咋办。 村长媳妇白了自家老头一眼,冷笑道:“再烈的马,等她破了身子,打断她一条腿,我看她还能蹦跶得起来不。大户人家的丫鬟才好,识文断字懂规矩,以后我儿的孩子还能有个免费启蒙的娘,再学学大户人家的规矩,那还不得飞上天啊。” “咱们村子里,你还担心有人逃得出去?” 村长媳妇拍拍村长心口,得意地说。 村长一拍脑门,觉得媳妇说的太对了,他刚才也是被裴术士忌惮那对主仆的样子糊住了。 管她身边带着几只鬼,只要进了山上那位的嘴,恶鬼也没有活路。 到时候,啧啧啧…… 想到那位美艳的夫人,村长可惜地摇头,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喂给山上那位真是可惜了,若是能留下来伺候自己岂不美哉。 看了眼自己黄脸婆的媳妇,村长心痛,却不敢造次。 他家这位母老虎,心狠手辣,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个心思,谋杀亲夫的事儿她绝对干得出来。 压下心中臆想,村长相信只要他媳妇出手,再烈的女人,也翻不起浪花来。 村长把压箱底的药丸翻出来交给媳妇,这东西是夫妻俩晚上助兴用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将药丸捣碎以后,单独盛出一碗吃食放进去,混合混合,两口子相视贼贼一笑。 村长媳妇:“去,把小儿叫回来,爹娘要给他娶媳妇了,嘿嘿嘿。” 暮少春靠在厨房外,闭着的眼睛张开,眼里充满杀意。 他身影消失,不知去向。 …… 村边野草旁。 村长家最小的小儿子旻山正蹲在草丛里,用力掰开细小的兽笼,断开的铁丝挂烂了他的掌心,鲜血淋淋的糊了一手,铁笼子上都被蹭上了血迹。 笼子里的老鼠顺着掰开的缝隙跑出来,心疼地嗅着旻山血淋淋的手。 旻山挥着手催促道:“快走,快走,再不走,会被吃掉的。” 他说完,还偷偷地抬头看向四周,生怕被下笼子的村里小孩发现,把小老鼠抓住剥皮烤着吃,就像前几天那只麻雀一样。 十七八岁的男人,眼神却清澈无比,不含任何杂念,神态似幼童,与年龄不符。 暮少春悄无声息地现身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冷冷盯着与老鼠窃窃私语的男人。 他抬起手,拆下束发的白色丝带,两手握住绷直,慢慢靠近毫无所察的男人。 绕颈、绞杀。 既痛苦,又干净,花不了多长时间善后,最适合处理人的方式。 旻山歪着头,感觉身后的气息,回头向上看去,只见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冷硬如冰地将一条白色丝带缠上他的脖子。 “哥哥,你在……呃……” 稚童语气的声音戛然而止,窒息感席卷而来。 暮少春双手青筋绷紧,表情狰狞,冷笑着看着男人越来越青紫的面色。 暮少春笑着说:“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爹娘,他们敢肖想边一,你就得死!” 为你娶妻? 为你打断边一的腿? 为你竟然敢给边一下药? 还妄想让边一生下你的孩子! 去死吧! 死了,他们就没理由伤害边一了!!! “报国?你在那边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边一的声音,暮少春突然惊醒,侧耳倾听,确定是边一走来的声音,他赶紧松开手,将丝带塞到旻山手里,然后娇弱的跌倒在地上,正好让赶来的边一看到旻山“推倒”了他。 边一赶紧跑过来,暮少春坐在地上,抬起自己被勒出血痕的双手,抬头望着边一,眼含泪滴,声音预泣地说:“疼。” 边一蹲下捧起暮少春的双手,看着上面被勒破的皮肤,血珠子从伤口里渗出来,心疼地皱起眉。 “怎么弄的?” 暮报国自从消化掉那只恶鬼的鬼力后,身体就产生了变化,会流血,也会受伤,说是鬼,却又与鬼不同。 此时见到他的伤口,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边一有了怒气,转头看向旁边的“凶手”。 旻山捧着白丝带,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们。 刚刚差点被勒死,现在又被人凶巴巴的瞪着,旻山特别委屈,顿时撅着嘴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边一张了张嘴,质问的话硬是问不出来了,这模样不像是伤人的,倒像是被伤的,可他身上除了那双手,哪里也没有受伤啊。 躲在边一身后的暮少春看着男人脖子上恢复如初的勒痕面色难看。 明明刚才,红痕清晰,怎么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他握紧边一的手,边一赶紧低头说:“别用力,小心伤口。” 暮少春松开手,因刚才的用力,伤口更加惨烈,血染了边一整片袖口,他还可怜地说:“对不起,我弄脏了衣服。” “没事。我扶你起来。” 边一将暮少春扶起来,看了眼同样坐在地上的男人,伸手也将人拽起来。 暮少春眼角一痛,边一拽着男人衣领的手十分刺眼。 他不动声色地拉着边一远离男人,将手伸到边一眼前,说:“边一,我手好疼。” 边一从包里掏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暮少春的掌心,想了想,又把男人拉过来,擦干净他手心里的血,将止血膏涂了上去。 暮少春冷冷看着,心口情绪翻涌。 啊,真想杀掉,太碍眼了,好碍眼,为什么不去死啊。 旻山敏锐地感觉到大姐姐后面的大哥哥很危险,小心翼翼地藏在大姐姐身前,不让大哥哥看到自己。 只是这种举动,反而让大哥哥更恐怖了。 旻山低着头,啥话都不敢说。 暮少春不悦的气息连边一都察觉到了,她没多想,只当鬼脾气的阴沉不定,回头对他说:“他还是个孩子,有什么错,等给他伤口上完药,我们再教育他。” 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好像有摩擦,边一猜测因为这个暮少春才生气的。 暮少春咬紧后槽牙,明明眼神要杀死旻山,语气却温柔的很:“他看上去十七八岁,已经成年,怎会是孩子呢?” 边一松开处理好的手,将染血的白丝带拿回来,对暮少春指了指自己的头。 “身体是成年了,但这里还是个孩子。” 神态、语气、行为,都不似成年人,显然心智不全,如同孩童,自然是孩子。 暮少春在边一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冷的可怕,也气的要死。 你当他是孩子,他爹娘却要害你当他媳妇。 正气着,远处传来村长的声音,“旻山,旻山,你在哪儿,快跟爹回去,旻山!!!” 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男人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村长,高兴地挥舞着手臂跑过去:“爹,爹,山儿在这儿,山儿有乖乖的,没有乱跑。” 边一惊讶地看着旻山,没想到他居然是村长的儿子。 旻山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与野蛮生长的村长半点不像,也不像村长媳妇。 边一拉着暮少春,避开了村长,悄悄回了村长家,进了西屋。 屋子里秦茹不在,边一将暮少春摁在床边,抓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皱眉道:“伤药对你无用,等天黑以后,我去给你抓只恶鬼来吃,应该很快养好伤口。” 暮少春笑着说:“边一,你待我真好。” 边一正色道:“刚才怎么回事?” 暮少春微愣,低下头,“那人,看得见我,他说我发带好看,想要去自己带,我不肯,就跟他拉扯了起来,最后还是不敌他,被推到了。” 暮少春抬起头,拉住边一的手臂,说:“我没关系的,他是村长的儿子,我们还要借住在他家,还是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的好,我也没受多大的伤,忍忍就过去了,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叫忍忍就过去了!”边一生气的摁住暮少春的双肩,严肃认真地说:“你就是太软弱,所以才会被欺负。我不管你生前是怎么被调教成这种脾气的,但是,你现在已经离开那些人,那个环境,不需要委屈自己!做鬼就要有脾气,性子软弱不但被人欺,还会被鬼欺。我不能时刻护在你身边,你得自己站起来!” 暮少春呼吸一滞,心口滚烫起来,他喉结滚动,眼睛无法从少女脸上移开片刻。 他张了张口,轻轻说了一声:“好。” 秦茹回来的时候,看到边一正在给暮少春包扎伤口,她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到暮少春掌心的伤口都止血了,柳眉微皱,漂亮的脸上满是不屑。 再晚点,伤口都愈合了。 就这样,还红了眼眶,真是弱得吓人。 等边一包扎好了暮少春的双手,秦茹拿起帕子,将边一手指上的血迹擦干净,边说道:“下了迷药的食物,我喂给了他家那个小儿子,下了春药的食物,我偷偷跟他们的吃食换了。一会儿他们就要送吃得来,我们安心吃就是。” 边一:“干的漂亮。” 果然不一会儿,村长媳妇就敲响了房门,她端着食物进来放在桌上,笑呵呵地对秦茹说:“夫人,乡野饭菜,不要嫌弃,您趁热吃。” 她端起其中一份饭菜送到边一身边:“丫头,这是你的,里面有肉,你快趁热吃了。” 苍老妇人眼角都藏不住心事,上下打量边一的身段和模样,暗暗点头。 虽然是个丫头片子,但能看出来身段不错,模样清秀,不美艳不张扬,与她家夫人完全不同,是个适合当儿媳妇的样子。 哪儿像她家夫人,长的跟个狐媚子似的,勾着男人的魂儿,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 她儿子的媳妇,可不敢要这样的! 想到自己模样俊秀的儿子,村长媳妇满心满眼都是骄傲,若不是她儿子小时候在山上出了意外,凭她儿子的模样身段,还有家里这些钱财,就是娶个县主,也是足够的。 可惜,便宜了这丫头。 边一吸溜着鸡汤,暗暗打量村长媳妇脸上藏不住的算计,压下眼帘,香喷喷地干掉了一碗鸡汤泡饭。 那边,秦茹也吃了半碗进去。 村长媳妇见状,心下欢喜,成了! 她拉着边一唠闲嗑,趁着药效起来之前,想要套出边一家里的情况。 边一闭眼瞎诌,一会儿说家里在京都被夫人赏了一套房产,一会儿说自己爹娘在京城大官家里做账房先生和管事娘子,有俩哥哥一个从文入朝为官,一个从武入军营成为百夫长,把村长媳妇哄的一愣一愣的,喜笑颜开,也不想想她家事要真是如此,怎么会卖身为奴,当个小丫鬟。 村长媳妇满心满眼都是他儿子要了这丫头,以后钱权在握的好日子,根本没去细思其中为何的地方。 都是给皇帝当奴才的,是管家娘子还是军中百户,有什么区别。 跟京官攀上亲戚,以后她也捐钱买个县主当当,哎呦这以后的日子可美死了。 边一冷笑,扶着头装晕,软软倒在村长媳妇怀里,那边秦茹也趴在桌上装晕。 村长从外面进来,看到屋里情况,夸赞媳妇办事真厉害。 村长媳妇扶着边一,对村长说:“我带这丫头去山儿房里,你把这女人送上山,现在就去,天黑前正好回来。” 村长媳妇扶着边一出了门,暮少春回头看了眼村长,也跟了上去。 屋子里只剩下一个美貌少妇,村长呼吸重了几分,上去扶住少妇肩头的掌心火热烫人,他细细品味了一下掌心下细嫩的美好,将秦茹打横抱起,塞进了马车里。 他家黄牛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能照来一辆马车上山。 村长跟着钻进车箱,老马也是上惯山路的,拍一下马屁股它就知道上哪儿去,山上的路得有半个时辰,足够他在车厢里香辣刺激一回。 村长看着柔弱美貌的女子,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 然而他的身子却扑了个空,看着空空如也的车板,村长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突然闻到一股十分好闻的檀香飘来,香气填满车厢,他的意识模糊起来,沉沉地倒在车板上熟睡了起来。 秦茹从车顶飘然落下,坐在车坐上,支着下巴看着地上陷入梦境的男人。 “让我看看,你最怕的是什么。” 梦里的村长长吼一声,舒爽地从昏迷的少女身上翻下来。 少女肤若凝脂,头戴金钗,显然是富家小姐,不可能是他这种男人能肖想的,可如今这样千娇百宠的小姐却躺在牛车里,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凌乱不堪。 村长看看时辰,还有些时间,想要再翻身上去,突然少女睁开眼,扑过来的时候,那张娇美的脸居然变成一张苍老丑陋的妇人,妇人张开嘴,狠狠咬在村长犯罪之处,生生啃下那里,鲜血如注,喷了村长媳妇满脸血。 “旻大石,你敢背叛我,我杀了你!” 村长媳妇头戴金钗,身穿锦缎,扑倒了村长,一口一口咬下他身上的肉,村长惨叫着,挣扎着,却根本逃不开他媳妇的魔爪。 秦茹歪着头,欣赏着血淋淋的画面,村长的恐惧产生的梦境让她食欲大振。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男人的梦,却美味的很。 秦茹沉睡地吸食着梦境。 六兽伯奇,是十二兽里,唯一吃人的。 祂爱食恶梦,越是作恶多端的人,梦境越美味。 被伯奇吃了梦的人,若是有些良心,便能苟活,只是失去健康的身体,再难做恶。 若是心无善念,梦境吃净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秦茹饿了许久,今天终于可以好好饱餐一顿,她引诱着村长在梦境里反复经历濒死的瞬间,诱导他梦出自己所做的所有恶事。 他的喜怒哀乐,在梦境里被无限放大,最后都走向他最恐惧的结局——被妻子分尸啃食,凄惨而死。 将最后一缕梦灵吞进腹中,秦茹摸着微微鼓起的浑圆小腹,看着地上已经气绝的男人,和男人身边瑟瑟发抖的微弱鬼魂。 她抬手招来徘徊在村外,不得而入的冤死之鬼,笑得无比残忍:“这只鬼魂赏给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鬼害鬼,不会牵扯因果轮回,你们尽管,放心虐他。” 围在车厢外的众多女鬼嘶吼悲鸣一声,冲进车厢内,撕咬着缩在车角的村长。 “我只是路过你村借住,银钱给足,以礼相待,你为何害我,毁我清白!” “我乃堂堂知府之女,回乡省亲,却折在你手里,被你玷污清白,害我身死,还困我鬼魂数年不得归家,此等大辱,我定要你们全村以命偿还!” “我才十四,才十四,你个畜牲!!” 秦茹闭着眼,倾听村长鬼魂被撕裂的凄惨叫声,这声音美妙的让她身心舒畅。 只是…… 他的恶梦,为何是被妻子分食呢? 秦茹睁开眼,若有所思,将马车和尸体扔给这些怨气冲天的女鬼,飞身回去村长家中。 此时,村长媳妇已经把边一送进小儿子的房中。 看着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儿子,村长媳妇恨铁不成钢:“怎么这时候睡着了,算了,脱了衣服放一起也成,这丫头吃了药,指不定更主动呢。” 村长媳妇将边一往床上一扔,低头去脱她的鞋。 边一起身抬脚一踹,直接揣在村长媳妇的天灵盖上。 村长媳妇只觉天旋地转,两眼一翻晕厥在地上。 “满口污言秽语,肮脏不堪。” 边一嫌恶地看着地上苍老丑陋的妇人,起身将鞋穿好,想去看床上昏迷的旻山时,却被守在旁边的暮少春拦住。 他将边一扶下床,自己凑到旻山身边说:“我来看看。” 他抬起手,狠狠给了昏睡的男人一巴掌,旻山一个激灵坐起来,捂着脸茫然地看着一屋子人。 暮少春笑着说:“边一,他醒了。” 边一:“……” 第49章山中之鳖 旻山睡的香香的,被人打醒,委屈极了。 他坐在床边捂着脸,看着大哥哥大姐姐把他娘拖出去。 “娘。” 旻山着急地下了地,跟在边一身后,他害怕暮少春,避着他走。 暮少春也没给他好脸色,将村长媳妇往堂屋一扔,回头看着旻山,见人太靠近边一,直接上手将人扯到旁边去。 秦茹回来的时候,就见暮少春动作粗鲁地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推开。 她理了理发丝,走进边一身边,看着晕倒的村长媳妇,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个能分尸吃人的狠角色。 边一将村长媳妇捆在门框上,起身擦了擦手,对回来的秦茹说:“村长解决了?” 秦茹:“嗯,我把他留给了怨鬼,现在怕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边一:“裴美人上山找小黑小红去了,我们也赶紧上山跟祂们汇合。” 夜间下雾勾生魂,白天村里却安然无恙,显然山上那东西夜间力量更强些。 她们白天上山,胜算更大。 村长解决了,村长媳妇也被他们捆在屋子里,一时半会也不会让人发现,只剩下这家的儿子。 边一看向傻愣愣站着的旻山。 暮少春:“他怎么办?留在这吗?” 留下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解决掉。 边一想了想,说:“带他一起上山。” 暮少春:“……” 暮少春握紧手,气火攻心,戾气升起有被他压下,他恶狠狠地瞪了眼旻山,跟在边一身边,从村长家后院,避开人群往山上走去。 秦茹从屋子里找出一根绳子吧旻山捆上,有用手帕堵住他的嘴,在小孩惊恐不安的眼神下,冷酷地拽着他跟了上去。 这个村子上山的路十分陡峭,山里经常遇见废弃的山路,踩实的土地里钻出坚强的杂草,若不仔细分辨,很难发现这么一条被废弃的上山路。 “村子前几年修了上山的路,这些村民自己走出来的路就被废弃了。我们顺着这条路,也能进山。” 秦茹说着从村长记忆里看到的情况。 “呜呜呜~~” 旻山挣扎着,他不想进山,他想回家。 秦茹不耐烦地用力拽着绳子,甚至回头吓唬他,若是不老实乖乖听话,就把他扔在山里。 旻山不敢自己在山上,被吓得哭出来,只能老老实实跟秦茹走。 山里风声瑟瑟,明明天气晴朗,却阴冷异常。 边一抬起头,用树棍捅下来一条青绿色的蛇,蛇头三角,半身直立起来冲着边一吐信子。 暮少春看清那蛇的模样,一把拉过边一,当在她身前。 这是神信子,大禹边境常常出没的一种剧毒蛇,咬上一口神仙难救。 打仗的时候,暮少春让人抓了不少蛇信子,装在做工没那么好的草笼里,用投石器往敌军阵营里扔。 草笼子被砸散,神信子就跑出来,报复性地攻击所有活物。 不管是人,还是军马,都逃不过它们的一咬。 此时看到边一捅下来这么大一条神信子,还不怕死地靠那么近,暮少春冷汗都吓出来了。 那神信子吐着舌头,晃动着直立起来的上半身,三角形的脑袋从边一暮少春两人身上划过,最后锁定在傻兮兮的旻山身上。 它没有攻击,看了两眼后,视线再次回到边一身上,幽幽地爬走了。 边一觉得,刚才它的眼神,带着很浓的埋怨情绪。 埋怨她捅它掉下来? 边一对神信子也略有耳闻,在曲文彩那边,还看过关于它的传说。 鬼怪传说中记载,神信子是山神的近臣,帮山神守着山门,如果有人没有山神的允许,强行上山,满山满野的神信子就会送他们见阎王,用他们的尸体供养山间生灵。 想到刚才的神信子,边一看着绿绿葱葱的山路都不敢下脚了,就怕神信子此时已经铺满了所有地方,就等着她下脚咬她一口。 暮少春突然说:“我去前面看看还有没有神信子。” 边一连连点头。 暮少春不是人,也不会被蛇咬,他去最合适。 暮少春当过斥候,探路最是拿手,雪白的身影如一缕清风腾空而起,飞快地钻进半人高的草丛中来回扫荡,惊起无数野鸡野兔,蚂蚱螳螂,还有蹲点打猎的小麻雀。 一时间,安静的山路上鸡飞兔跳,鸟雀惊飞。 别说神信子了,连只老鼠都吓跑了。 暮少春飘回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边一,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边一抬手拔掉他头发里的草席,犹豫了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真棒。” 暮少春害羞地低下头,小声说:“我也就这点本事,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边一叹气,鬼是个好鬼,就是太弱太容易害羞了。 这也跟他成长的经历有关系。 一般这种环境出来的鬼,要么胆小如鼠是个活人都怕,要么变态发疯恨不得杀光所有人。 边一很庆幸暮少春情绪稳定,善良友善,没有变成疯逼。 有暮少春帮忙在前面探路,这一路走的十分安全,蚊虫都绝迹了。 只是路上总遇见一些小动物,也不伤人,却老给他们松弛的。 晒干的蟾蜍、刚摘的山果、刚咬死的兔子。 边一:“……” 脚边放着的坚果很大很饱满,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边一看着瘦巴巴的松鼠,自己都营养不良了,还把食物送给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边一总感觉这些小东西在贿赂自己。 山里吹来阴风,松鼠受惊一般,匆匆看了一眼他们后钻进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边一没有错过它最后那个眼神,分明是看向旻山的。 回头看着哭唧唧的旻山,边一若有所思,她不在往前,站在原地伸出左手掐诀,掌心里很快凝聚出一股黑红相间的灵气,比当初胖术士指尖的光亮强多了。 边一也只看过一次,模仿起来居然成功了。 灵气虽然看起来暴虐不好惹,但确实很吸引山林开灵智的小动物们,就连跟在他们身后的旻山都有一瞬间眼神清明,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这个边一等人自然没有发现,暮少春和秦茹盯着边一掌心的黑红灵气,眼馋地吞了吞口水,更别说其他被吸引过来的小动物。 终于有一匹瘦骨嶙峋的狼经不住诱惑,跳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边一。 边一认得它,那只血淋淋的兔子就是它送的。 灰狼开了灵智,性情温顺,眼神润润地望着边一,流水哒哒,眼馋着边一手里对它来说十分重要的灵气。 边一蹲下身,与灰狼平视,灰狼惊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看向边一的眼神更润了,连尾巴都摇了起来。 边一:“我有些问题要问你,如果你回答的好,这团灵气就送给你吃。” “嗷呜嗷呜!” 灰狼连连点头,低下头,将脑袋送到边一的手边,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搜魂。 方相氏能与万物沟通,不需言语,就能知晓对方所思所想,哪怕语言不通,物种不同,沟通也不受影响。 其中原因,便是搜魂。 搜其魂魄记忆,观其过往。 没副作用,被搜魂的人还十分舒服,方相氏的力量能通过搜魂帮助对方梳理魂魄暗伤,让魂魄更加强健。 边一想其手册上的记载。 她愣了愣,有些迟疑地将手掌贴在灰狼的头上,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扑面而来。 她站在漆黑的狼洞里,看见一窝狼崽刚刚能走路,就被人类掏了狼窝,母狼和狼崽全被被套走,只剩下一只狼崽遗落在洞中。 它就是那只灰狼。 灰狼是被跑到狼洞里生娃的狐狸养大的,狐狸带着它和其他小狐狸东躲西藏,躲避着人类的抓捕。 起初,它以为人类是抓捕它们吃,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灰狼才知道,人类抓捕它们根本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饲神! 被抓到的动物被待到神的面前,活刨开喉咙,倒吊在祭坛上,让鲜血流得更快更干净,死掉的尸体自然风干,挂在墙壁上,层层叠叠的干尸将神的住所变成恐怖的停尸场,灰狼逃出来的时候,大脑都是空白的。 它跑到狐狸妈妈身边,询问为何神如此对待它们。 狐狸妈妈呆愣许久,才义正言辞地说:那不是我们的神。 我们的神温柔善良,维护山林脚下所有生灵的安全,是人类背叛了山神,请来了邪祟。 那些被残忍杀害的动物,都是原本山神身边侍奉的灵使后代。 狐狸看着灰狼,眼神悲伤:你是狼使后代,而我就是跟在山神身边的狐狸。 边一皱着眉,灰狼两岁的记忆并不长,很快就到了结尾。 为了躲避村长那些人的抓捕,这些身带灵智的动物东躲西藏,又不愿意离开这座山,才把自己搞的这么骨瘦如柴,营养不良的样子。 边一收回手,看着眼泪汪汪的灰狼。 “想要替代原本的山神,就要屠尽之前的神使。如果你们逃离这里,就代表着放弃这座山神使的身份,你们能活着,可你们的神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揉了揉灰狼的脑袋,心疼地说:“为了不知何时回来的山神,不顾自己安慰地留在这里,你们这些家伙,真的这么爱你们的神吗?” 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很多隐藏在树丛中的小动物,慢慢探出头来,聚集在边一身边。 它们皮毛灰暗打结,精神萎靡,显然长时间睡眠不好,为了躲避村民的抓捕,吃不好睡不好,更没有时间好好打理自己的毛发。 明明逃离这里就好了,那个妄图夺走神格的家伙没有能力封锁这里,只要它们想逃,它们就能很好地活下去。 【您是神灵吗?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边一低头,看到松鼠抱着她的脚,仰望着她。 细细小小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和渴望。 【我们愿意奉献自己的灵智,求您救救我们的神吧!】 边一:“你们的神不见了,要怎么救?” 【我们把神藏了起来,藏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只要你能杀掉那只鳖妖,我们就将我们自己献祭给您,心甘情愿献祭的神使,会让您更加强大。】 松鼠双手合十,跪在边一脚边。 其他小动物也纷纷屈膝跪下,虔诚又悲壮。 它们藏起了神,苦苦等待神再次归来之日。 边一看着这些惨兮兮的动物们,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吧。” 她真不忍心拒绝这些可爱的小家伙。 那些小家伙得到承诺,开心地跑进山林里藏起来,秦茹和暮少春好奇地看着自己。 边一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将看到的回忆告诉了他们。 山神被庇佑的村民背叛,村民为了财富请来了邪祟,将山神害死,山里的小动物冒死将山神救下来,藏在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等待着有人能把邪祟弄死,迎接回它们的神。 秦茹:“居然敢抢山神的神格,那只鳖妖好大的胆子。” 山神属地神一种,因祈求而生,护佑山脉范围内所有的生灵,它们也会因信仰消失而死,好在还有一群忠心信奉它的动物在,一代代血脉相传,竟是将这信仰流传下来,才让山神神格存活于世。 秦茹叹息:“动物的忠心,比男人靠谱多了。” 暮少春望过来,感觉自己无故被骂了一顿,还骂的很脏。 边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秦茹气不过,回头踹了旻山一脚,凶巴巴地说:“看看你们村子干的好事!别以为你心智不全我就能放过你。” 旻山:“唔唔唔。” 为什么踹他。 他都乖乖跟着了。 这个女人好凶好讨厌,他不要喜欢她! 山风吹来,温暖了边一和暮少春,唯独没有温暖秦茹。 顺着废弃的山路又走了一段时间,他们总算跟先进山一步的裴美人与小黑小红汇合。 小黑小红的车上还绑架着村长家的大黄牛,大黄牛正在低头吃草,对谁绑架了自己一事不太上心,只要有吃的,跟着谁不是跟呢。 边一让秦茹将旻山扔到车上。 山峰已经遥遥可见,不易察觉的妖气也露出头角。 边一唤出长戈,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有点饿了。 第50章又见二丫 裴家二堂叔从笼子里抓出来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狐狸双眼惊恐,还不等它挣扎,寒光一闪,刀锋已经划开它的喉咙,鲜血汹涌而出。 火狐狸四肢抽搐,被裴家二堂叔挂在了一架造型奇特的架子上。 滚烫的鲜血顺着地上的凹槽缓缓流向山洞中间的圆盘中。 圆盘上的凹槽如迷宫一般,内部镶满了干涸的血浆,空气里有股恶臭盘旋不去,鲜血流进圆盘,突然飞快地流淌起来,像是激活了死气沉沉的法宝,让圆盘碧绿莹莹,鲜血与绿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明明都是代表着生机的颜色,此时却透着浓浓的死气,被吸纳进圆盘上某个庞然大物的身体里。 裴家二堂叔见血液吸收,欣喜地跪在庞然大物面前,手举拂尘,大声问道:“财在何方!” 巨物后端冒气了青烟,一股更浓的恶臭传来,裴家二堂叔皱眉,努力屏住呼吸,却不敢用手捂着,生怕热闹了这巨物。 缓缓的,巨物前段伸出一截,前头尖尖,带两个气孔,后面远远,带两个圆球。 皮肤粗糙,皮纹明显,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巨大的鳖头,那两个大圆球就是它的眼睛。 鳖的眼珠子底下来,在地上艰难地寻找了一圈,才看到那芝麻大点的人,在献祭的生灵血液催促下,它艰难地伸出爪子,用指甲在圆盘凹槽里缓缓地划了一下。 这动作仿佛用尽了它所有的力气,做完以后,缓缓地缩回头脚,闭上眼睛,再不给一点回响。 裴家二堂跑到凹槽处仔细查看,惊喜若狂地从背包里掏出纸笔,仔细记下鳖妖给出的方位。 上一坐金山已经挖空了,他们急需要另一座矿山,连续三个月献祭的血肉果然让他们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他收起纸笔,对鳖妖拜了拜便匆匆离开。 来到洞外,洞壁上被凿出一个凹陷的四方格子,里面圈养着信鸽,裴家二堂叔取出一只信鸽,将矿山方位塞到竹筒里后,放飞信鸽。 雪白的鸽子扑闪着翅膀,华丽地冲进山林上空。 有猛禽冲过来想要猎杀它,信鸽旋转、攀升,不费摧毁之力躲过天敌的抓捕。 它面色如常,面对这种生死之局也淡然处之,完全不把身后被耍的团团转的猛禽看在眼里。 它们这些信鸽,可都是练过的。 就在信鸽洋洋得意,准备攀升高度时,一声破功之音划过,它感到脖子剧痛,眼前一黑,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边一将鸽子捡起来,对暮少春夸赞道:“你弹弓的准头太厉害了,天上飞的鸽子居然都能打下了。” 暮少春拿着临时做的弹弓,谦虚地说:“儿时好玩,就练了练,没想到准头还可以。” 边一从鸽子脚上拿下竹筒,随手将鸽子扔给草丛里,只见草丛晃动几下,很快传来咬碎鸽骨头的咀嚼声。 打开字条,上面写着简单的两行字:矿在东南,蜀椒林中。 蜀椒林? 蜀椒乃外邦之物,五十年前,大禹先皇出征外邦,带回来的珍贵植物之一就是蜀椒,后来蜀椒在大禹国种植泛滥,原本价值千金的蜀椒价格立刻跌落下来,造成不少中草药店亏了钱。 如今大禹山地里,也经常能见到野生的蜀椒,信中所提的蜀椒林,如果是野生林,那东南方向最近的,就是棉城那边。 边一知道这些,还是几年前有个游学的书生来到边城,与李实仪手谈的时候,提起过棉城地貌,那时候边一正巧因为入殓技术太次,被人控告上门,李实仪罚她跪在屋中半个时辰,一边看他们下棋,一边听到的趣事。 棉城气候十分时候蜀椒生长,在其他地方要费些力气培养的蜀椒,在棉城已经泛滥成灾,山上野地里都有它们的身影,根本不需要人类栽培。 这也成了棉城成为了大禹出售蜀椒最大的城镇之一。 边一听的时候全当趣事,没想到今日却排上了用场。 边一收起字条,没有在意上面的信息,那鸽子身上带着妖气,她才让暮少春将其打下来。 山上有人向外传递信息,鸽子却是寻常鸽子,边一看向信鸽肥来的方向。 小黑小红架着黄牛走过来说:“主人,山上有山洞,外面有阵法,我们跟着那个术士去了那里,可惜带着黄牛进不去,所以才在山林等着您的。” 裴美人也说:“我找到小黑小红的时候,它们就在山里给黄牛找草吃,但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那阵法里都是冤魂,我二堂叔肯定是将那些被害死的鬼魂困在阵法中,不让人靠近,这越不让人靠近的地方,越可能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 裴美人指着山中某处说道。 祂们在山上这么长时间也不是白带的,小黑小红跟着裴家二堂叔进了山,一路跟到山顶,可惜穿过一片松树林,就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那松树林鬼气森森,松树排列十分诡异,黄牛死活不进去,小黑小红也不想把它丢在山上,最后还是裴美人赶过来,进去尝试了一番。 裴美人是鬼,进入松树林没有被排斥,但也没有找到出路,反而在里面碰到了不少被放在阵法里的怨鬼,裴美人跟它们打了一架,长着自己恐怖的脸,力压那些鬼一头,问了几只还有点意识的怨鬼,才知道这片松树林暗藏玄机。 “幸亏黄牛没进去,否则就被阵法里的怨鬼吃干抹净,毛都不剩了。” 裴美人说。 黄牛抬头看了眼裴美人,哞哞两声,继续吃草。 长戈砍掉拦路的树枝,听着裴美人和小黑小红的话,大概了解了山里的情况。 那只信鸽,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裴家二堂叔放走的,信鸽的目的地,就是他背后指使之人。 裴家家族虽然在霖县势大,但是放在整个大禹国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自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搞来个妖邪来抢山神的位置。 信鸽送的消息是发现了矿脉,矿脉的消息有来自哪里? 那只鳖妖嘛? 如果真是如此,鳖妖有寻宝的能力,村子里的黄金恐怕就是这只鳖妖为他们找来的。 但是,如果村子背后真的另有势力,那股势力怎么会把找来的金子给村民用? 除非,村子里的黄金对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边一倒吸一口凉气,真若如此,鳖妖帮他们好到的金子,恐怕更多,比如一座金山! 再根据村子地理位置推测,这么多黄金运进村子都没有引起人注意,只能说明金山就在附近。 边一突然想起她小时候,边城附近的一座山突然塌方,压死了不少人,郡守伯伯为此还调动了守军去救援,那座山的位置,就靠边城和霖县交界的地方。 听老人说,塌方的山曾是某大户人家的私产,没想到那户人家绝了户,这座山也塌了。 真要是这群人挖空了金山害得山体塌方压死那么多人,这村子的罪孽又要加上一层。 那松树林位置不远,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就来到了林外。 放眼望去,林中果然鬼气弥漫,郁郁葱葱的松针绿得眨眼,透着一股血气。 站在树上的松鼠着急地吱吱叫,想要阻拦边一等人踏进去。 灰狼更是从草丛中探出头来,焦急地不知道应该冲过去拦着,还是远离这片恐怖的松树林。 它们畏惧吃人的林子,却也克服恐惧想要提醒边一一伙人。 边一伸出手中长戈,戈刃缠绕着黑红相见的火焰,刚刚越过松树林的边界,就与里面的鬼气发出撕拉的焚烧声。 一股难闻的恶臭飘出来,薰的小动物们惊慌逃窜。 边一捂着鼻子,将长戈搅拌一般在空中画圈,鬼气被搅动,纷纷被漩涡中心涌来,然后被火焰焚烧殆尽。 几息之间,原本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就黯淡了下去。 血阵最厉害的鬼气被破,剩下的就跟迷宫一般,寻找到出口就可以了,不足为惧。 黄牛走过来,嗅了嗅松树林的草,张嘴就要啃,被边一一把握紧嘴巴。 “这种地方的草也敢吃,这么嘴馋?” 边一训道。 黄牛委屈地看着她,哞了一声,乖巧地抬起头。 边一看了一眼车上睡着的旻山,不放心就这么带他进去,于是让暮少春在车上看着他些。 秦茹说:“村子里就每一个好人,他死在这里,不是更好。” 边一想起进山时,那些动物奇怪的态度,说:“先留着他的命,等我确定了一些猜测,再决定他是否留着。” 暮少春一听这话,对旻山的敌意少了不少,还给他塞了个枕头。 进了松树林以后,边一才发现这林子诡异之处有多少。 鬼气只是林子险要之一,每一个关口都放着怨鬼才是杀机。 怨鬼被迷了心智,将进入阵法中的每个人都当成了仇人,誓要与闯入的人同归于尽,边一想要制服它们还不伤了它们属实有些麻烦。 尤其,她还有点怕这些鬼。 秦茹一马当先冲上去和那些失去理智的鬼颤抖到一起,她吃饱了饭,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裴美人也不甘示弱,撕扯着一只女鬼的头发,跟祂滚在泥地里。 边一抽出魂线,来一只困一只,捆好了直接扔到小黑小红身边,暮少春就将它们绑在车后面,被小黑小红拉着犁地,那场面混乱的很。 这些怨鬼不能留在原地,阵法腐蚀祂们的神智,呆的久了就真成恶鬼了。 边一将祂们全都绑在小黑小红屁股后面,拖着往里面走。 路上又收获了不少怨鬼,再拐进一片松树的时候,没想到居然遇见了熟鬼。 边一看着面前张牙舞爪,怨气缠身的二丫,一日不见,祂居然变成了这幅样子。 二丫带她们来村子,本想害她魂魄离体,送去献祭给鳖妖,没想到再次相见,居然是这种情景。 秦茹冷笑:“八成是任务失败,被扔进了这里,填阵眼。” 二丫双目漆黑,五官扭曲,魂体上到处是被啃咬出来的伤痕,再难看出昨晚那份乖巧可爱的模样。 她理智全失,瞅着边一如看到仇人,嘴中大喊着“还我娘命来”,一边冲过来,想要掐边一的脖子。 边一一脚将祂踹开,力道之大,让祂直接撞倒了一颗松树。 “还我娘命来,还我娘命来。” 秦茹不解:“她怎么说的是这句话。” 有怨的鬼记得的都是自己惨死,才口口声声要复仇。 喊娘的,确实是第一次见。 二丫几次攻击都打不过对方,气的趴在地上哭,鬼哭渗人,在空落落的松树林里更是恐怖加倍。 “我娘无辜,为何选她献祭,还我娘的命来,你们这些恶人,算什么家人!” “呵呵呵~~呵呵~~” 二丫惨兮兮的笑着,又发疯一般冲过来。 结果眨眼间就被边一用魂线扎成了个粽子,扔到车上,砸在旻山的身上,跟个皮球一样又滚到了车里面。 嘴巴被线缠成了撅嘴,只能哼唧,一点谩骂都发不出来。 暮少春拍拍旻山被撞乱的衣服,将孩子往车外拽了拽,远离怨鬼的气息。 松树林过的还算顺利,裴美人时不时飞上天给大家之路。 阵法没了威胁,就如迷宫一般,走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出了松树林,外面便是山顶,山顶光秃秃的,没有遮阳的大树,阳光直晒在唯一的山洞上。 边一疑惑,如果山上那位真是鳖妖,怎么会是在这种环境下。 鳖妖喜水喜湿,居住的环境应该湿气浓郁,避免阳光直晒,可这里的环境处处不如它意。 看着不像是好好居住的环境,倒像是困境。 山洞外没有人,可是地上新鲜的脚印说明刚有人离开。 裴美人笃定那人一定是她家阴险狡诈的二堂叔。 边一在洞壁上找到了四四方方凿出来的鸽笼,里面有两只信鸽在打盹,发现有人靠近后,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边一,就又闭上了眼睛。 显然之前从来没有被人伤过,饲养它的人也格外精心。 喂给灰狼的信鸽,应该就是它们的同伴。 从洞口里渗出来妖气也证实了她们找对了地方。 边一看了看黑漆漆的洞口,迎着浓郁的血腥之气,踏了进去。 第51章心不甘情不愿的神 踏入那幽深的山洞,一股干燥而沉闷的热气迎面扑来,仿佛连空气都被这幽闭的空间压缩得密不透风。 一股难以忽视的腐臭悄然缠绕于鼻尖,它陈旧而深沉,如同古老墓穴中闷出来的味道。而在这股陈腐之气中,又夹杂着一抹鲜明得刺眼的血腥味,新鲜得让人心惊,两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恶臭,让呼吸都变得艰难。 在这般恶劣、几乎令人窒息的环境中,难以想象居然会住着一位想要夺取神格的邪祟。 山壁上点着油灯,一盏一盏延伸到洞府深处,也照亮了山壁上挂着的,一排又一排,层层叠叠的干尸。 裴美人“艾玛”一声,尖叫着躲进边一的背包里,她虽然变成鬼,但还是害怕尸体,尤其是这么恐怖的干尸。 最底层的干尸紧贴地面,其扭曲的姿态中依稀能辨认出些许性别与面容的轮廓。从残存的发丝与排列尚算整齐的牙齿间,不难推断出这曾是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她身上的衣物破碎不堪,几乎无法遮掩身躯,而那因脱水而干瘪的身体,也已失去了往昔的曲线之美。 边一轻步上前,温柔地将她破碎的衣衫拉拢,试图为她遮挡住那无意间袒露的脆弱。 少女的干瘪身躯旁,赫然躺着一具七尺高的成年男性尸体。他的双眼被无情地剜去,脸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撕裂痕迹,宛如深渊般空洞,直视着虚无。 轻轻掰开他早已僵硬的双唇,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显露无遗,而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原本应灵活自如的舌头,此刻竟只剩半截,孤零零地蜷缩在口腔的一角,干瘪而萎缩,仿佛是岁月与绝望共同啃噬的遗迹。 这场景,阴森而凄凉,每一寸空气都凝固着恐惧与不解,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往事。 边一想起在松树林里遇见的一只怨鬼,现在还在车后面拴着,她过去从一堆鬼里扒拉出那只瞎眼男鬼,掰开祂的嘴巴,果然只看到半根舌头,正在疯狂的摇摆着。 生前受尽折磨,死后怨气冲天,成了松树林里的守阵怨鬼。 这帮人还真是物尽其用,连鬼都不放过。 越往里走,墙上的干尸就不仅是人类的,还有狐狸、狼、兔子、松鼠、甚至是蛇、蝎子、看不出模样的植物。 五花板门的干尸,快要集齐山上大半物种。 小黑与小红浑身战栗,目光畏缩地在昏暗的四周徘徊。他们的视线落在墙角,那里散落着几样破碎的物件:一面铜镜,几支发簪,几幅字画,还有一个裂开的砚台。这些残破的物品上,依稀残留着前辈精灵们死后遗留的微妙灵息,仿佛每一道裂痕都在诉说着身陨的凄惨与哀愁。 这所谓的神仙修炼的洞府,与它们听戏文里描述的圣地大相径庭。空气中弥漫着吓死精的邪祟气息,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与萧瑟。 每一处破碎的遗迹,都像是无声地宣告着,这里更像是一座屠宰灵物之所。 小黑与小红心中暗自思量,这哪里像是有山神存在过的山脉,分明是一座吃掉无数成妖成精的灵物之所。 “主人,我们好怕。” 小红实在受不了了,跑到边一身边,紧紧贴着她,整个车身都发出颤抖的晃动声。 边一拍拍车轱辘,掌心下抖动的轱辘有些发软,看来两个小家伙吓得不轻。 秦茹在这里也感觉很难受,身体里的能量感觉要被吸出去一般,她皱了皱眉,突然看向暮少春。 “你没事?” 暮少春蹭到边一身边,拉起她的手说:“有边一护着我,我没觉得难受。” 秦茹:“……” 这男人真他娘的讨厌! 边一此时才发现秦茹的脸色不好,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烫,这不正常。 秦茹身体不是活体,体温常年偏低,只有灵力紊乱的时候才会引起高热。 边一:“洞府里有阵法,对你恐怕有影响,你先去外面等我。” 秦茹拒绝道:“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裴美人不愿意了,从包里钻出一只脑袋抗议道:“怎么就一个人了,不还有我嘛,还有暮报国,还有小黑小红,还有车上那个傻小子和二丫。” 秦茹狠狠瞪她一眼:“你们有个屁用!” 裴美人不服,可却没办法否认。 她可以跟恶鬼撕头发,可是没办法和妖精怪物互殴,小黑小红能弄瞎人的眼睛,可这里除了边一和车上的傻小子没有第三个人,至于车上那俩,不提也罢。 最后裴美人看向暮少春,看他窝在边一身边柔柔弱弱的样子,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秦茹打死也不可能离开边一出去,边一想了想,只能深处自己手里的长戈,长戈乃方相氏之力所化,秦茹身体里也是方相氏之力,她有形又无形,也许可以到长戈里躲一躲。 “茹娘,你试试能不能进来。” 边一将长戈递到秦茹面前,秦茹看出她的用意,犹豫了一会儿,才尝试着进入长戈内。 她和长戈能量一脉相承,心念一动,居然真的进入到长戈里,边一见状意外又惊喜,她只是有此想法,没想到居然真能成功,赶忙问道:“茹娘,你感觉如何?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秦茹声音惊喜道:“没有,这里很宽敞很舒服,没想到内部另有乾坤。” 秦茹看着四周宽敞的小院,院中有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门窗敞亮,门口还种着好看的野花,与她心目中的家有几分想象。 没想到边一的长戈中居然内有乾坤,竟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她进屋子看了一眼,雕花木床,梳妆台,上面空空如也,但是却很崭新,上面的牡丹花样也是她喜欢的。 秦茹轻轻拂过梳妆台的红木桌面,又看了看清晰可见的大铜镜,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这环境比她有生之年住过的地方都好,包括边一家。 听秦茹说没事,边一放下心来,摸了摸手里火纹缠绕的长戈。 不远处,一抹异样的气息悄然侵入边一的感官世界,那是妖气,却与秦茹身为变婆时所散发的幽微妖氛大相径庭。这股气息,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罂粟,带着致命的诱惑与不祥。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腥臭,似曾相识,却又在记忆的边缘徘徊,勾起心底一丝莫名的厌烦。 随着脚步逐渐深入山洞,其内部空间竟悄然扩张,直至最终,那宽广之态令人震撼,纵向延展竟达三百余米之遥,恍若整个山巅都被神秘之手悄然掏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至极的气息,丝毫不见水润之痕,唯有那股沉郁的血气,混杂其间,黏稠而厚重,轻轻触碰肌肤,便留下一片片干涸与瘙痒,让人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 在这片辽阔无垠的溶洞世界里,地面被一种奇异植物的根茎悄然覆盖,它们蜿蜒曲折,宛如林间游蛇,交织出一幅错落有致的恐怖诡异之象。 这些根茎自洞穴的每一个角落悠然延伸,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纷纷朝向中央汇聚,最终全部谦卑地融入了一个庞大而神秘的圆盘之中,仿佛是大自然精心布置的一场朝圣仪式,静待着未知的启示。 圆盘之中,凹陷出一道道蜿蜒曲折的轨迹,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那些凹槽之内,干涸的血迹斑驳可见,颜色深浅不一,厚度层层累积,仿佛是岁月悠悠中,无数次鲜血灌注、沉淀下来的痕迹,记录着过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故事。 那股难以挥去的血腥之气,就是来自这里。 边一还被这场景震撼之时,暮少春突然拉住她往旁边指道:“边一,你看那里。” 边一顺着暮少春纤细的手指指引望去,只见圆盘一侧,矗立着一座冰冷的铁架,其上悬挂着一具静止不动的狐狸躯体。 那狐狸宛如被时间遗忘,皮毛杂乱无章,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黯淡而沉重。从颈项至颅顶,原本柔顺的毛发被斑驳的鲜血紧紧粘连,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仿佛每一根毛发都在诉说着它生前遭受的无尽痛苦与绝望,紧紧吸附在它已无生气的皮肤上,让人不忍直视。 边一急忙趋步上前,只见狐狸早已毙命多时,其血液已凝固得黏稠,点点滴滴自躯体渗出,缓缓坠落于地面纠缠的藤蔓之上。这些藤蔓宛如活体的脉络,蜿蜒曲折,每一道凹槽都精准地引导着那温热的血滴,一路蜿蜒,最终汇入中央的硕大圆盘之中。 此刻,藤蔓仿佛化身成了输送生命的血管,而那圆盘,则成了贪婪汲取养分的黑洞,其上的巨大甲壳怪物,正悄无声息地将所有流入的血液吞噬殆尽,不留丝毫痕迹。 暮少春蹲下身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藤蔓,拈起一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随后移至鼻尖之下,细细地嗅闻起来。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果然,转而对身旁的边一沉声道:“这血中,蕴含着淡淡的灵气。这只狐狸已经开启了灵智。”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扼紧,边一的心灵深处再次涌现出灰狼那刻骨的绝望。村民们,竟真的在追捕那些拥有灵性的生物,意图将其作为祭品,献给他们饲养的邪神。 吞噬开启智识的生命,并将它们虐杀,尸体悬挂山壁辱没,,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编织一张沉重的因果网,背负上难以洗净的罪孽。 更可怕的是,用这种方法饲养出来的东西将日日夜夜受雷光劈身,痛苦煎熬,直至灵魂与肉体都扭曲变形,成为非妖非鬼、游离于尘世之外的怪物。 更是,对方相氏的大补之物。 妖精鬼怪,如果妄图吞噬那些蕴含天地灵智的奇珍异物,非但不能助其修为精进,反而会招致无妄之灾,犹如自掘坟墓。 譬如那群贪婪的白猿,它们不顾一切地吞噬了珍贵无比的水玉,这并非出于增进力量的渴望,而是源于对人类深重的怨念与复仇的执念。它们甘愿承受这禁忌之果带来的诅咒,让整个族群异变为身披烈焰的怪物,誓要与人类玉石俱焚。 所以,但凡有智商的妖精鬼怪,都不会选择吞噬其他灵物这条不归路。 尤其是能存活千百年的龟甲一类的妖精。 如果不是它自愿,那是谁养出这样一只,对别人毫无用处,对方相氏却极为大补的怪物的? 边一难以相信,饲养这样邪祟之物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往自己身上靠。 边一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身高三米,宽有五米,圆不隆冬,无头无尾的家伙。 他们进来从未掩盖过脚步和气息,按理来说,它应该能够察觉到有人进来,可是这么久都过去了,却一动不动。 正常的鳖不能将四肢和脑袋缩进壳里,可是千年的鳖精可以自如伸缩自己的身躯,用壳保护自己软弱的肉身。 这只鳖四肢缩的很完美,从已经变得坚硬的背壳也能看出它年龄不小。 边一拎着长戈,走到鳖妖正面,冷冷看着它脑袋的位置。 突然开口说道:“你还要装死?” 长戈火纹窜起炸响,带着暴戾的煞气直冲鳖妖面门。 鳖妖身形骤动,笨拙但速度很快地将致命一击让过,任由那汹涌的煞气轰然撞击在它坚厚的甲壳之上。 火光迸溅,瞬息间绚烂又消逝,留下一抹乌黑而焦灼的痕迹,镌刻在它的护体之盾上,可见边一那团煞气火焰威力有多猛。 鳖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终于装不下去了。 它慢慢探出头,显示尖尖嘴上明显的两个鼻孔,然后是豆大的眼珠子,此时它的眼眶含满泪水,一边流泪一边痛哭:“不要打我,我听话,我给你们寻宝,别再打我了,我身体里好痛啊!不要吃我了,不要再吃我了,我快要被吃干净了。” 第52章那方世界 很难想象眼前痛哭流涕,四肢爪子又跺脚又挠地的巨大鳖妖居然就是村里人供奉夺走山神位置的大妖。 明明性子看起来像个撒泼打滚的小孩! 难道是障眼法? 示敌以弱,想要攻他们不备? 秦茹忍不住捂嘴笑道:“这么大一只妖怪,哭起来跟个村中孩子一般,真是可爱。” 鳖妖哭了半天,不见来人用阵法强迫它推演寻宝,擦擦眼泪仔细打量还没有它脚掌大的人类。 此时一看,才发现,这几个人它从来没看过,味道也跟村里的人不一样。 难不成是村里人献祭给它的活人?? 想到此,鳖妖眨巴眨巴眼睛,又哭起来:“我不要吃人,害人会被首领吃掉的,呜呜呜呜,你们快点逃,我……我假装睡着了,没看到你们,你们赶紧跑吧,被那群人类抓到了,会被割喉放血,死的很惨的。” 边一问它:“你说那些人,是山下的村民?” 鳖妖跟看傻瓜一样看着这个小不点人类,“你是不是傻,被谁抓过来的都不知道吗?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鳖妖哭得很伤心,一直喃喃着:“我喝了那么多人血,早晚有一天会被首领找来吃掉的,我当年答应她当一只刻苦修炼的好妖怪,都怪人类,害我违背誓言,还成了他们寻宝的傀儡,呜呜呜,我做妖好失败啊。枝无首领,错的不是我,是人类,你不要吃我啊,呜呜呜” “枝无?”边一一愣,这名字莫名熟悉,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是在曲文彩给她的方相氏手册里看到过。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边一忙问道:“你说的枝无,是不是叫宋枝无?” 鳖妖不哭了,好奇又惊喜地看着边一:“你认识我们的大统领?” 边一猛吸一口气。 她不认识,可她在方相氏手册里见过这个名字。 曲文彩那本手册里,不但记载着方相氏的传说与来历,更记载着历任方相氏的姓名。 上一任方向是的名字,正是宋枝无。 边城郊外救她的,是宋枝无。 死亡的方相氏,是宋枝无。 宋枝无死后,天下群妖百鬼没了首领,跑出人间为非作歹,天下至此怪事害人之事频出。 所有的妖怪都知道了它们的方相氏统领死掉了,这只鳖妖却还在为自己害人而对宋枝无忏悔,显然并不知道它的大统领,早已经消亡。 边一看着洞穴里诡异奇特的环境,这里气场与外界隔绝,凝聚血气,恐怕就是因为如此,鳖妖才感受不到上任方相氏死亡这件事。 当确认鳖妖跟上一任方相氏熟识后,边一悄默声地往后退了两步,裴美人从包里钻出半颗头,看着边一,“你退啥?” 边一:“……” 她能不退吗? 这家伙认识宋枝无! 宋枝无死的时候说她是“寡亲缘,与鬼为伴,入世则亡,入道则生”,那时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对方明摆着暗示她呢。 边一不信命,若是信命,她早就死在十年前。 她现在最不想沾边的,就是那方世界。 第53章人心不足 “你们快来看,这里有链子拴着它。” 暮少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鳖要身后,边一和秦茹绕了好大一圈,才来到鳖妖屁股位置,不需要暮少春指出来,她们一眼就看到穿过甲壳的铁链,将鳖要死死栓在地面上。 数条粗大的铁链穿透鳖甲,深深扎进地面,鳖甲上含着皮肉,被打开的地方肉骨可见,因天天被铁链磨损,伤口愈合又磨开,早已经惨不忍睹,旧血痂上裂出新血,十分惨烈。 锁链上缠绕着黑雾,边一手指碰过去,那些黑雾争先恐后地迅速退开,露出里面铁链真实颜色,仿佛十分惧怕边一一般。 这眼熟的一幕让边一眯起眼睛。 边一跳上鳖甲,伸手摁了摁伤口,鳖妖痛的再次大哭起来,晃动身体想让把边一摔下去,边一训斥一声:“别动。” 那鳖妖竟然真的委委屈屈忍着疼,不再动弹。 边一伸手在鳖甲上连续按了好几个地方,很轻易地就将甲壳摁了下去,用手指敲了敲,声音空旷旷。 鳖的甲与龟甲不同,手感细腻,甲骨上还覆盖着一层皮肤,千年鳖妖的甲会更坚硬,但这层皮肤不会褪去,甲壳下是鳖充实的肌肉,肌肉下包裹着内脏,用力按压甲壳,应该是结实有韧性的手感,而不是现在一摁,里面空荡荡的样子,敲击甲壳的回音也证实这一点。 边一内心震惊,这么大一只鳖妖,内芯居然已经被掏空!? 它能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甲壳内部跑过,边一将掌心整个贴在甲壳上,仔细感受一番,可是再难察觉刚才那种诡异的感觉。 边一从鳖妖身上跳下来,回到它的头前,思索了一番问道:“是谁把你抓到这里囚困起来的?你可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在多去这片土地的山神之位?” 鳖妖刚哭过,此时听闻此话,探出巨大的脑袋,张着灯笼大的眼睛,一脸茫然地歪着脑袋说:“山神?哪儿来的山神,我来到此处的时候,就没见过什么神。倒是有不少开了灵智的小妖怪,被那群人类抓来喂给我吃,呜呜呜,我不想吃,它们非让我吃,还搞个阵法强迫我吃,太讨厌了。” 这只鳖妖看着大只,年龄也老,但心性却跟孩子一般,说说话,委屈一上来,就哭诉起来,一点都不顾它大妖的脸面。 此时听边一问起山神,不但委屈,还害怕。 山神乃是人间念力聚集而成,因生灵盼望而生,因生灵舍弃而消亡,是天地自然孕育出来的神格,夺它神位?不想活了啊,就连他们的大统领都没有这个本事! 鳖妖战战兢兢地问:“难道那些人类,把这里的山神杀掉了?” 边一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把实情跟它说出来,真让它知道那帮人利用它谋夺山神神格,恐怕能把它吓死。 现在当务之急,是破了这里的阵法,别让他们继续害人。 至于这只鳖妖,也得赶紧救出来扔得远远的,免得再被利用,害人害己。 边一对对胆战心惊的鳖妖点点头,同情地看着对方瞳孔瞪大,浑身发抖。 “救,救我!!你们快救救我!!” 秦茹捂着耳朵,鳖妖太情绪化了,不是喊就是哭,比小孩的脸还要多变。 边一抬手,努力勾到鳖妖肥硕的脖子,安慰道:“冷静冷静,你身子虚,情绪波动不能太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救你出来的。” 砍断铁链不是难事,但是铁链和鳖妖的皮肉已经黏连在一起,暴力拔出肯定要对鳖妖造成更大的伤害,它现在虚的厉害,这样粗暴的方法很可能让它死在这儿。 边一猜,那些村民抓灵物,应该是为了吊着鳖妖的性命。 只是这种方法,也让鳖妖身上缠绵孽债,反噬自身。 边一用长戈在掌心划开一条伤口,五指收拢,兜住流出来的鲜血,血流速度快,很快在掌心聚出一捧血。 她抬起手臂,对鳖妖说:“这些给你喝,喝了它,你就能挺过拔锁链的创伤。” 鳖妖低头嗅了嗅边一手心里的血,发现血液里没有怨气和孽债,立刻埋头进去,吧嗒两口就把血吸食的干干净净,甚至眷恋地伸出舌头,将残余的血液舔的干干净净。 秦茹拉下边一的手,心疼地看向掌心,却发现掌心干净,哪里还看得见伤口。 “怎么回事?” 秦茹惊讶极了,揉了揉边一的手掌,发现确实没有伤口,若不是还能闻到血腥味道,真难相信这掌心真被划开过。 自从觉醒了方相氏之力后,边一的身体一直在变化,受伤的伤口愈合力越来越强,身体也更结实。 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边一也有些意外。 边一握紧手心,她恢复能力又提高了,不像个活人。 边一面色有些沉,鳖妖喝了她的血,精力恢复不少,她用长戈很轻松地将大腿粗的锁链贴着地面砍断,锁链暂时留在洞穿的伤口里。 绕着鳖妖检查一圈,确定没有其他锁链后,边一让鳖妖自己从圆盘法阵上爬下来。 自从被关进来就没有移动过的鳖妖努力支撑起自己粗胖的短腿,艰难地爬下了圆盘,它回头看着囚困自己无数岁月的地方,抹着眼泪躲到边一身后,尽管边一只能勉强挡住它半颗头。 离开洞府的鳖妖,眯着眼睛看着外面自由的天空,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自从一群术士将它从冬眠的洞府里挖出来待到这里以后,它就再也没见过外面的天空,自由离它远去,还要被迫帮他们寻宝,天天看着狐狸啊、狼啊、大蟒蛇啊在它面前被割喉扒皮,流血致死,吓得它夜夜不能安寝,天天做噩梦。 如今,地狱离它远去,它终于再次迎接自由了,呜呜呜。 大恩不报,有碍修行。 鳖妖擦擦眼泪,若有所思地看向边一,下定了某种决心。 边一让秦茹放跑了信鸽,一把火烧掉了洞府,里面暴露的干尸被大火焚烧殆尽,化为灰烬,归为尘土,也算是入土为安。 这么罪孽肮脏的地方,就应该用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用烈火精华这片徒弟。 旻山悠悠转醒,看着黑烟滚滚的洞口,眼神逐渐清明。 “人心不足,造下孽债,邪祟从中而生。” 看着黑烟中腾升而起的血色邪气,边一凝重的说。 暮少春若有所思,看着那团邪祟飞向西方。 那里,是大威国的方向。 边一:“走吧,我们下山,去处理那些村民。” 第54章恩将仇报? 山下,村中。 裴家二堂叔匆匆下山,路上遇见一辆没有马的马车,他认出那是老王家的马车,今日老王家两口子进了城,根本不在村中,更不会走这条路,他们家的马车怎么会在这里? 他走上前去,掀开车帘,毫无准备地看到车厢内血肉模糊的肉块,肉块被撕扯的稀烂,里面还有蛆虫在钻来钻去,暴露出的骨头发黄,仔细看上面还有牙印,血腥气味在车帘掀开的那瞬间,争相恐后地涌出来,随之涌来的,还有无数鬼魂。 裴家二堂叔吓得面色惊恐,连连后退,手中拂尘左右摇摆,将扑上来的怨鬼全部扇飞,等怨鬼四散逃去,裴家二堂叔也累得力竭,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是裴家唯一能修习术法的天才,可放在整个术法界,天赋也只是末等,研习多年只有个入门的本事,这让自认为天子骄子的他倍受打击,不管本家如何为他洒下万金,拜师学艺,也难有进展。 这般遭遇,让他郁郁寡欢,性子也磨坏了,看着身边同道中人入城拜府,他心中难平,终日酗酒度日,欺负街边暗角的孤魂野鬼,在它们身上找找优越感,才让他心中不忿稍有平息。 若不是遇见那位大人,恐怕他如今还醉卧街边,怒骂方相氏不公! 改信新神,术法也跟着精湛起来,可面对这么多怨鬼依旧让裴家二堂叔力不从心。 他喘了几息,勉强稳住呼吸频率,才爬起来再次走向马车。 车里的尸体看不出人样,团缩在角落的魂魄只剩下一个微弱的黑球,闪烁着,显然魂力低位到极限,随时可能魂飞魄散。 裴家二堂叔赶紧将黑球招过来,用新神之力给黑球注入力量,那黑球才渐渐不再闪烁,好像随时崩溃一般,而是变得凝实起来。 裴家二堂叔输入力量面色发白,才让手中魂魄恢复出个模样来,他仔细一看,双目巨裂。 竟是村长!!? 心头震动下,输入的力量不稳,刚刚凝结出身形的村长魂魄惨叫一声,在裴家二堂叔的手心里彻底魂飞魄散了。 裴家二堂叔来不及抱歉,匆匆往村里跑去。 村长身死魂飞,显然是村里有了变故。 能搅起这般风浪的,也只有刚进村不久的白尤家人。 那夫人身边可还带着鬼卫,鬼卫之力以一当百,就算是术士,也难以制服,更何况是他这么个半吊子术士! 裴家二堂叔心肝直颤,不好的预感在跑到村长家里,看到被捆起来的村长媳妇时达到顶峰。 白尤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不见了,那鬼卫也不见了,裴家二堂叔拔出村长媳妇嘴里的脏抹布,厉声问道:“白尤夫人去哪儿了,快说!” 村长媳妇这些时辰里,努力自救,搞的自己现在精疲力尽,现在被村子里真正的掌权人这么一凶,什么都不敢隐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裴家二堂叔“哎呀”一声痛叫,狠狠踹了村长媳妇两脚,又气又急地吼道:“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动她!她可是京城御术司罚天部司部长的夫人,身边还带着鬼卫,我见了都得小心翼翼,你们居然敢打她的主意!你可知,你那胆大包天的丈夫已经被怨鬼弄死了,连魂魄都魂飞魄散,啥都不剩!” “啥?”村长媳妇大惊,面色瞬间全退,灰白之气爬上脸上皱纹,她还是有些不信,喃喃着:“就一妇人,何以这般有本事?那鬼卫又是什么东西?你进山时也没告诉我们啊!!” 裴家二堂叔冷哼一声,懒得搭理这愚昧妇人,将她绳子解开,又去秦茹呆过的房间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才站在院子里于空中徒手画符,招来一只山雀,左手掐诀放在唇边,喃喃低语几句,便将这股气打入山雀身上,放飞出去。 音符一发,不消片刻便可送达,在对方有鬼卫的前提下,裴家二堂叔很有自知之明,不敢硬刚,只能摇人前来助阵。 这携带着音符的山雀送往的便是霖县裴家,可惜裴家二堂叔还不知道裴家通敌的事情已经暴露,全族被压往京城,他这颗沧海遗珠因躲在村里而遗漏。 如今山雀飞去的方向无人接应,裴家二堂叔却已经开始在村中做起准备迎敌。 身有靠山,心中不慌。 裴家二堂叔动员全村力量,在几大山口要地布下杀阵,不管是人是鬼,只要触动阵法,不死也得蜕成皮。 这些阵法均是大威那边来的术士交给他的,只要有新神之力,就可驱动。 裴家二堂叔用此阵法坑杀了不少被骗来的路人,哪怕是术士,没有防备下落入阵中,也难以活着出来。 此时,山上刚刚从获新生的鳖妖正在一处山潭里埋头苦喝。 干净清凉的潭水洗去它脑袋上的陈年污垢,它不停地甩动脑袋,用水流冲刷皮肤纹里的污泥,等到它再次抬起脑袋时,大家才看清它的皮肤居然是深青色的,如玉石一般。 若不是山潭狭小,鳖妖真像跳进潭中好好畅游一番,洗掉身上脏兮兮的污垢。 喝饱了水,它扭头看着边一,毕恭毕敬地弯下头颅,与边一平视,“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送你一样宝贝吧。” 裴美人一听送宝贝,立刻从边一腰间的布包里跳出来,兴奋地说:“什么宝贝,快拿出来让我们大伙儿看看。” 财迷美人双目放光,死死盯着鳖妖的嘴巴。 鳖妖没搭理她,对边一说:“恩人,您伸出说来,我将宝贝吐给您。” 一听是吐出来的,边一有点抗拒,但是寻宝鳖妖送的宝贝,她还真挺心动的,于是伸出手,眼睛死死盯着掌心,倒要看看鳖妖妖吐个什么宝贝给她。 鳖妖缓缓张开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它喉咙口的时候,它突然咬住边一的手,牙齿直接划开她的手腕,喉咙滚动几下,一个鸡蛋大的东西飞快地从它的食道里冲出来。 暮少春和秦茹合力将鳖妖踹飞时,那鸡蛋大的东西已经冲出鳖妖的嘴巴,闪电一般钻进边一手腕上的伤口,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手腕传来剧痛,一个稚嫩好听的声音在边一皮下响起:“哎呀,这人的血肉好香,嗷呜!” 边一:“!!!” 卧槽,她终于知道鳖妖体内为何空空如也!! 那掌心下感受到的极快物体,居然是个吃血肉的妖怪! 第55章鳖中之宝 刚才一瞬之间,边一也没有看清楚那个东西的模样,只是隐约看出来是个长着四肢,带着帽子的东西,钻进她的胳膊里以后,就开始吞噬她的血肉,一点都不客气,仿佛进了自己家大门一般。 鳖妖被踹飞后,也没爬回来,直接就跑了,半句话都没留。 秦茹急的红了眼,追出去老远,才不甘心的回来。 暮少春眼疾手快地握紧边一腕关节处,防止那东西顺着胳膊往上爬。 边一的小手臂内侧有个明显的鼓包,皮肤下就是从鳖妖口里吐出来的东西,蠕动着畅游着,看样子很喜欢边一的身体。 边一皱着眉,驱动体内的力量想要将这不速之客驱赶出去,那股灼热的煞气顺着丹田向手臂处蔓延,直到到达小手臂,开始逼近那东西,那东西才突然僵住身体,不死心地跟煞气周旋起来。 看样子它也很怕边一体内的煞气,几次周旋中被煞气烫伤,都发出一声细弱的惨叫。 边一屏住呼吸,控制煞气与之周旋,眼看着将小妖怪逼到伤口处,那小妖怪突然紧紧握住她的大筋,惨叫一声:“别赶我!我给你找宝贝!求求你就让我在你的身体里住下来吧,我绝对不会再吃你的血肉了,呜呜呜。” 小妖怪的声音清脆好听,如同幼畜,不似人,空灵动人,仿佛自然之音。 边一听得精神一愣,回过神来以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撤了煞气,心头震惊不已,没想到这妖怪的声音如此能迷惑人心。 好在小妖怪真如祂所言,真的没有在啃食她的血肉,老老实实团缩城一团,在皮肤下看起来十分乖巧,并且趁人不注意,还偷偷的远离伤口,往里面挪了挪,从动作里都能看出来它的小心翼翼,仿佛没有人发现一般。 边一鬼使神差地揉了揉那团突起,若有所思起来。 曲文彩送给她的白泽图,在闲暇无聊时,她也会翻看一番,里面记载的妖精鬼怪,前所未闻,她之前就在白泽图里看到过这样一种妖怪。 此妖名叫鳖宝,生存在成精的鳖妖体内,以寄主的血肉为食,它的眼睛能看透一切迷障,找出隐藏的宝贝,谁要是能得到它,就能很快积累财富。 但是得到财富不是没有代价的,鳖宝会吃空寄主,当寄主死亡以后,它要么找到新的寄主继续活下去,要么就会在寄主死后,很短的时间里也会死在寄主的身体里。 想要得到鳖宝,要么杀掉寄主鳖妖强行抢夺,要么鳖妖自己主动献出鳖宝。 那只老鳖妖要报恩,居然把这么个煞星送给她,到底是报恩还是报仇啊! 暮少春见边一面有犹豫,心头一紧,害怕这只妖怪有迷惑人心的本事,他直接抽出一把匕首,一边握着边一的胳膊,一边温柔地说:“别怕,我帮你把它挖出来。” 边一震惊,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哦,对,你不是人。 这玩意抱着她大动脉和大筋呢,硬挖出来自己岂不是也死路一条? 这么会儿功夫,手腕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小妖怪掐着大劲和动脉以令诸侯,边一虽然能用煞气把它烧死,可要抓住它也不是轻松的事儿,到时候逼急了它,在她身体里到处乱窜,还不知道疼成什么样子。 此时村子里的情况不明,鳖妖逃走以后,裴家二堂叔背后之人恐怕已经知晓,这时候最应该保持身体状态,万不能出差错。 鳖宝现在不吃她的血肉,也是怕逼急了她弄个两败俱伤,此事暂且可以放一放,等处理完了村子里的事情,再想办法解决它。 想清楚轻重缓急,边一拦住要下手的暮少春,摇摇头,“先不用管它,我们要尽快回村里,看看还有没有被困的路人,先救人再说。” 暮少春皱眉,不赞同地看着边一,但见她心意已决,只能暂时罢休,看着边一手腕上那处突兀的隆起,眼中杀意闪了又闪,最终被暮少春隐藏于眼底深处,再难窥探。 秦茹已经回来,听了边一的分析点点头,看着她手臂上那个隆起也十分碍眼,这一刻她倒是和暮少春意见统一。 小黑小红赶着黄牛跑过来,车里的旻山已经醒来多时,安安静静躺在车里,不吵不闹,但看他现在的模样,还真看不出来他智力有问题。 这个男人从模样和气质上看,真的不像村长和村长媳妇亲生的。 边一心中暗想,跳上马车以后,将旻山往里面推了推,于秦茹一起坐进车里,小黑小红的卧车外面看不大,里面却宽敞明亮,设备一应俱全,如果有需要,甚至还可以变得更宽敞。 旻山坐在毛毯上,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秦茹进账了一下,看见边一却露出笑容,甚至还往她身边靠了靠,一脸戒备的偷瞄秦茹。 暮少春进来后,见到他这模样,抿起嘴唇,面色沉了下来。 边一将旻山扶起来,坐在靠坐上,从秦茹手中接过糕点递给他。 “我听你父亲叫你旻山,你是村长家的孩子?” 旻山被松了绑,乖巧地接过糕点,低着头啃食,并没有回答边一的问题。 边一也不在意,继续闲谈一般地问他:“你知道,进了你们村子的外来人都住在哪儿吗?” 旻山停顿了下,在边一都觉得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小声说:“在祠堂里。父亲说,外人要在祠堂里受礼,才能成为村里人。” 这受礼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情,外乡人路过村子,为什么还要去祠堂受礼成为村里人。 怕是村长哄骗儿子的话。 她们进村的时候路过村中祠堂,那处被修建的高大雄伟,不想注意到都难。 边一继续套小孩子的话,小黑小红在树林里飞快如梭,一点都没有受到繁杂树木的干扰,黄牛咬着一把草吓得团起四肢,瑟瑟发抖,眼睛瞪大如铜铃,里面全是恐惧。 车厢内,旻山知道的并不多,边一循循诱导了许久也只是问到了一些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祠堂是他能说的最可以的地方了。 边一给旻山倒了一杯温茶让他润润喉。 看着他白皙温润的面庞,忍不住问道:“你真实你爹娘亲生的?” 问完以后,边一尴尬极了,没想到居然将心里话问了出来,后又觉得好笑,这种问题别说是智商有问题的人,就算是智力健全的,也是一种冒犯。 边一刚想道歉,不想旻山突然开口,干脆地说道:“他们不是我父母,我是从山里来的。” 生于山间,长于山间,何来父母,又怎会是那二人的亲子。 第56章逃出来的受害者 那颗拥有稚嫩如初的人突然吐露惊人之语,声称爹娘非血亲之时,任谁耳闻,只道是孩童心智迷乱,呓语连连。 然而,边一的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信任,觉得此刻他的话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可信。 她轻轻掀起车窗帘幔,目光穿透那层薄纱,投向窗外迅速倒退的密林深处。树影婆娑间,一头狼首时而隐没,时而显现,紧紧跟随在车碾身侧,与此同时,一只松鼠在树梢间灵巧跳跃,紧紧相随于马车左右,它们如同在守护着什么。。 自踏入这片山林时起,边一便察觉到了这些生灵的不同寻常。它们对旻山似乎怀揣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关切与敬畏,每一次举动都透露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有些人天生会吸引一些动物的喜爱,但是也达不到覆盖所有物种,若说旻山身上没有奇怪之处,边一不信,她有些猜测,但还需要一些证据。 边一:“鳖妖本是取代山神镇守土地的妖怪,如今它逃跑了,这里就如无主之地,若是没有山神镇守,恐怕不久便有觊觎这片土地的妖物出现,到时候不管是山下的村民,还是山上的走兽,都将难逃一死。” 能孕育出山神的山脉灵气充裕,信仰浓厚,对妖精鬼怪来说是大补之物,歹人利用鳖妖夺取的也是这些东西。 边一说完,不留痕迹的观察旻山的表情,可这男子面色懵懂,还在跟秦茹讨要糕点吃,一点都不关心边一说的灾祸。 边一疑惑,难道她猜错了? 边一一边捏着左手小臂上的隆起,一边思考进村以来发生的事情,想要从中捋顺一些东西。 被捏的鳖宝敢怒不敢言,留在原地乖乖给捏,皮下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鳖宝圆润的小脸被边一捏成三角形,嘴巴被捏起来,眼睛都捏出了眼泪,可怜极了。 祂忍。 为了活命,祂一定要忍住! …… 村中祠堂。 村长媳妇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指尖轻轻摩挲过每一把,最终选定了一把,轻巧地插入了祠堂侧门那斑驳的锁孔中。随着“咔嚓”一声轻响,沉重的门扉缓缓开启,透露出一丝阴冷而陈旧的气息。 铁门沉重,外包着锈蚀的铁锁,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阴寒孤寂。侧耳倾听,屋内异常寂静,宛如一片被遗忘的深渊,偶尔,一两声细弱的哭泣与呻吟,如同夜风中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更添几分诡谲。 这样的大房,在祠堂里还有好几间,村民每日拉着饭桶前来,走时带走好几个恭桶。 平时这些事情都由村长负责,现在村长死了,就交到了村长媳妇手里。 此刻,村长媳妇领着几位身形魁梧的村民,悄悄开启了侧门。屋内空气沉闷,浊气淤积,那扇新启的门扉宛如一道救赎之光,成了唯一的透气之隙。外界清新的空气如潮水般涌入,急切地想要驱散这满室的沉疴,引得屋内众人纷纷伸长脖颈,贪婪地吞咽着这难得的清新,神情中满是渴望与贪婪。 简陋的屋檐下,竟是男女混杂而居,他们的衣衫由各式各样的破布勉强拼凑而成,头发则用粗糙的布绳随意束起,显得既凌乱又无助。 他们见到村长媳妇一行人,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恐之色,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在大通铺上,虽然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但是每次来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此时每个人都不由得祈祷,自己能平安无事地躲过这场劫难。 这里面,竟然还能看到十几个孩童,年龄不一,委在母亲怀中。 最大的七八岁,最小的还没断奶。 那抱着婴孩的女子看起来快四十岁了,显然是高龄产妇,屋子里也没见哪个男子像她的夫君。 女子见到村长媳妇进来时,眼中闪过恨意,却被她很快隐藏起来,将脸埋在孩子襁褓中,自己缩在人群背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村长媳妇进来挑几个强壮的男人,让人带走,半点不给那些女子眼神,等门再次落锁以后,屋子里才传来低低的哽咽声。 女子身边略显年轻的女人靠过来,在女子耳边窃窃私语:“郡主,我听修文说,村子里来了京城人物,好像是某位大官的家眷,已经被村长送上山,恐怕……” 俊阳郡主抿紧了唇。 被直接送上山的女子都是不能留在村中圈养的,那夫人的身份应当不简单,恐怕于御术司有关,若是御术司里某位大人的夫人,身边应该跟着鬼卫。 真是如此,此次恐怕是唯一逃跑的机会。 就不知道那位夫人被送上山,又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都是村长带人来挑人,这次却不见村长身影,而是由村长那个虎婆娘前来,俊阳猜,村长恐怕已经遭遇不测,那位误闯进来的夫人,应该有自保的手段。 如果真是鬼卫出手弄死了村长,那就太好了。 鬼卫之能,她未出嫁前,就亲眼见过,那年身为长公主的母亲生辰,皇帝舅舅在宫中为母亲庆生,从宫中回府的途中,有妖邪闯入京都作祟,被御术司追杀至母亲轿前,险些要了她和母亲的性命。 若不是鬼卫及时出手,猎杀了那只大妖,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俊阳出嫁时,她母亲想为她求来一只鬼卫护身,可惜鬼卫只忠于御术司的术士及其家眷,皇亲贵胄也难以驾驭,这才作罢。 俊阳咬紧牙关。 希望是鬼卫。 一定要是鬼卫! 俊阳郡主怀中的婴儿因为母亲激动的情绪而被抱痛了,突然大哭起来。 俊阳捂住他的口鼻,眼中半点没有怜悯之色,她这幅模样吓得身边另一个五六岁的女童团缩起身子往远处退去。 婴孩被捂住嘴巴,哭声被堵在口中,小脸憋的通红,还是旁边的侍女见状赶紧掰开主子的手,才保住了孩子一条小命。 俊阳将孩子塞进贴身侍女的手中,闭上眼细细盘算起来。 鬼卫进村,却不见引起大动静,那位夫人恐怕另有打算。 此时如何于她接上线,如何告知她自己的身份,被困的地点,这都需要细细盘算,但凡有一点差错,她都会被困死在这个肮脏下贱的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处有人谋划皇族血脉行邪祟之术,就算沾染一身污名,她也要活着前往京都揭露此事! 这是俊阳还能活下去的动力,是被侮辱时,撑过来的执念。 听雨见主子这般神情,偷偷擦了擦眼泪。 阳光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带给房间一点光明,怀中婴儿眉眼酷似主子,肩膀上的胎记是皇族血脉的象征,可这血脉污秽不堪,生父是谁都不知。 这帮贼人,当真胆大妄为,有朝一日她们得救,这里的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天色渐暗,门外传来一声猫叫。 听雨将孩子还给俊阳,小小地福了福身,才走到门前。 房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模样酷似村长,他将站在门口的听雨拉出来,飞快的将门锁好,一边搂着听雨亲,一边抱怨:“都跟你说别来这地方受罪,你怎么就不听呢。还念着你主子?别忘了你现在是谁的女人,郡主又如何,不还是千人枕万人骑的,就算活着出去,她也不再有曾经的风光,你趁早断了主仆情深的念想。” 听雨低笑,哄着男人:“你懂什么,就算她身子脏了,可到底是郡主,皇上最疼爱的外甥女,我要是能从她嘴里哄出承诺,日后说不定还能从皇帝那里捞点好处。” 她摧着男人胸口,娇憨道:“我都给你生了俩娃了,你还担心什么。你帮我保住了清白,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男人被哄的双眼泛红,抱起听雨奔向家中。 两个孩子哪里够,他还要第三个、第四个。 听雨窝在男人怀中,嘴角带笑,眼低寒冰一片。 今夜月黑风高,村中鸡狗不叫,怨鬼绕着村子啼哭哀嚎,守护着村子的结界已经摇摇欲坠。 裴家二堂叔命人将村长媳妇带来的几个壮丁割开喉咙,被四五个人倒拎着,绕着村子边界洒下血去。 这些精壮的男子,是俊阳郡主的随行侍卫,他们平日里用度皆是上层,养得体魄强健,精气神十足。其中不乏出身显赫的勋贵之后,他们的血脉之中,流淌着比寻常百姓更为灵动的气息。他们的血液此时作为供养大阵的营养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这些还不行,那就只能动里面那几个皇家血脉,虽然用在这里有些可惜,可村子若是没了,他们筹谋这么久的事情将功亏一篑。 阵法吸取了鲜血的滋养,凝视了几分,将怨鬼挡在了村子之外。 裴家二堂叔心安定了些许,期盼着本家赶紧将那些供养的术士送来。 现在村子里的情况,单靠他一个人根本支撑不了,他不放心,再次招来山雀留音催促,希望破晓前能将人招来。 而此时,山里飞奔的小黑小红,终于停在了山脚一处出口处。 这里靠近从山上流下来的河水,河道两边被冲刷出细软的河床,细沙铺就,还有鱼苗躲在里面,时不时地钻出头来。 黄牛看着河水渴的舔嘴唇,小黑小红见状,跑到河岸边,车身前倾,将黄牛放下。 落了地的黄牛感觉心里踏实多了,赶紧跑两步走进水中,低头狂饮起来。 边一掀开车帘,看了眼周围环境,拍了拍挎包,对钻出来的裴美人说:“你带着车后面的那些怨鬼去村子里查看一番。告诉祂们想报仇就要好好听话,我自然有机会让祂们亲手报仇。” 裴美人点点头,挥了挥拳头:“祂们要是不听话,就喂祂们吃我的拳头。” 边一:“女孩子家家的,暴力点挺好。你再选几个听话的堵在进村的要道上,要是有人路过,就放鬼吓跑他们。” 村子里要办事儿,可不能牵连无辜。 裴美人领了令,开开心心地跑到车后面,解开拴在车上的魂线,拎着一串鬼就往村子里跑。 村子外头还围着一群怨鬼呢,裴美人也没客气,直接招来自己的小弟们,这些边城的孤魂野鬼也跟着她出来了,在城里没有供奉,还不如跟着老大出来讨口饭吃。 每个手下手里都分到两三个怨鬼,他们带着怨鬼去堵路口,裴美人带着剩下的怨鬼绕着村子查看,还真让她发现了不少东西。 那个叫二丫的鬼为了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特别积极地给裴美人带路,将自己知道的村子里的秘闻全都透漏出来。 “这块石头下面刻着阵纹,你二堂叔刻的时候我就在那边偷吃果子,他没发现我,我看得一清二楚。” “这棵大树下面种了人头骨,是村长带人挖的坑,那颗人头骨,我偷听人说,有着什么黄的血脉,是护村阵法的阵眼。” 裴美人一一记下二丫指出的阵法关键,画好图纸,准备拿回去给边一看。 边一那边,黄牛饮了个水饱,有些昏昏欲睡,鳖宝也安静如斯,跟死了一样,旻山吃糕点吃到称,跟边一嚷嚷着要找地方出恭,他提着裤子眼睛憋的通红,好像再不快点就支不住一泻千里了。 边一赶紧让暮少春带他去解决,暮少春拎着旻山的衣领,就把人拖下了车。 旻山看不到暮少春,对自己奇异的飞出车去没感到害怕,还拍着手直呼好玩。 边一站在卧车上,这里可以俯视整个村子,日近晌午,可村中却不见一户人家生起炊烟,田间没有做农活的村民,乡道上也没有赶回家吃饭的人影。 明显不正常的场景,显然是村中已经知道山上发生的异动,做好了某些准备。 裴美人那位二堂叔自身本事不行,但应该有保命的东西在身上。 村子如今看上去,如同一个开了口子的翁,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内里却暗场杀机。 边一知道裴家二堂叔怕的是京城术士白尤,他想要对付白尤,肯定把老底都掏出来等着她们。 可她不是白尤,白尤有几分本事她不清楚,但是她的能力,应该在白尤之上。 可是,那两次实力碾压是在她失控情况下,每一次失控的后遗症都难以自控,一次迷失神智,一次差点被烧死,那滋味可不好受,而且危险。 边一并不想再次体验,若是不想失去理智,方相氏的力量就要压制到能让她清醒掌握的程度。 这样的力量,边一不确定能不能和裴家二堂叔斗上一斗,所以她不能轻易出手,得等裴美人将情况摸清楚。 秦茹从河里抓来一条大鱼,徒手开膛破肚、刮鳞清晰,摸上盐巴和调料腌制片刻,就架起火来烤制起来。 她手艺不错,很快烤鱼的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边一拿出白泽图,将它放在车板上展开,阳光此时有些抢眼,小黑小红将车帘撑开,挡住刺眼的阳光,也给边一撑起一块阴凉。 白泽图的竹简又大又重,展开以后,占了前室车板大部分位置,边一站在车下,正好可以撑在前室空余出查看。 白泽图上对鳖宝的记载寥寥几笔,指出关键之处,鳖宝外形酷似人类,有四肢,有手足,手分五指,指上有指甲,指甲圆润,与人手无异。 躯干跟人一般,穿着黄衣绿裤,脚踩皮靴,头戴高帽。祂们从不在人前脱衣,所以性别未知,年龄随着寄主生长,年龄越长,寻找宝物的能力越强。 鳖宝跟着鳖妖有千年,寻宝能力自然是高的,这恐怕也是那群人利用鳖妖的另一个原因。 边一搓了搓手臂上的鼓包,很难想象这里面居然住这一个小人。 鳖宝被撮,扭了扭身子,鼓包上凸出了一块桃形的突起,边一怀疑鳖宝把屁股顶出来让她撮。 不知道是太乖巧,还是在算计她。 边一捏了捏那个凸起,继续翻查白泽图上的信息。 总体来说,鳖宝短时间内,对身体没有什么损害,它虽然吃寄主的血肉,但是每天吃的很少,想要吃空一个人,要用几十年的时间,但是这个过程还是会给寄主带来很大的痛苦。 虽然养着鳖宝能让寄主的眼睛可以看到隐藏起来的财宝,但同时承受这样的痛苦几十年,也不知道怎么计算这种得失。 以往会圈养鳖宝的人,都是各大家族的族长,他们为家族带来财富,带领家族走向繁荣,就算身负剧痛,为了家族与后人,为了权力与地位,也能忍受下来。 可边一哪一样都不占。 她没有亲族,对权力地位无感,她只想活的舒服点,所以她爱财。 嗯……从这点考虑,鳖宝倒是真有点用处。 边一撮撮鳖宝,问道:“除了吃我的血肉,你还能吃什么?” 鳖宝不吱声。 边一继续撮:“你不想死,我也不想痛,咱俩得商量出一个两全的对策,如果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肯定不能留你在身体里,只能把你逼出去自生自灭了。” 这次鳖宝终于出声了,急切地说:“不行。” 边一:“所以啊,你得告诉我你还能吃什么。” 鳖宝犹豫了半天,才委屈地说:“我只吃过血肉,别的食物也没有吃过,我也不清楚啊。” “那好办,茹娘烤了鱼,你可以尝尝。” 边一说完,又想到一点:“没有伤口你出得来吗?” 如果出不来,还是算了,直接把祂在身体里烧死吧,她可怕疼了。 鳖宝狠狠打了个寒战,仿佛感受到了边一的杀意,小心翼翼地从皮肤里钻出一颗脑袋。 边一惊奇地看着这个小家伙。粉雕玉琢的脸蛋,带着黄色的编织帽,帽子两边挂着毛茸茸的小球,祂抬起脸,五官小巧精致,很难想象这么小的脸上能长出这么精细的五官。 妖如真人,精致小巧。当真如白泽图上所说。 第一眼边一就很喜欢,要是不吃她,养着真是赏心悦目。 此时秦茹已经把鱼烤好拿了过来,边一撕下一条鱼肉,手臂上的鳖宝立刻张开嘴巴,那嘴巴张的特别大,直接大到半个脑袋都成了嘴巴,跟个漏斗一样等待边一的投喂。 边一愣了愣,将鱼肉塞了进去。 鳖宝闭上嘴巴,吧嗒吧嗒地咀嚼几下,抬头使劲儿吞咽了下去。 鱼肉下肚,鳖宝外头等了一会儿,边一和秦茹靠在一起也看着它的反应。 鳖宝消化了一会儿鱼肉,失望地摇头:“不行,没有能量,填不饱肚子。” 说完,祂还掉了两颗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边一,“我吃的很少的,你每天分给我一点点你的血肉,我就可以带你找好多好多宝贝,很划算的。” 边一面无表情地拒绝,开玩笑,被鳖宝吃掉的血肉没有办法生长回来,真的是吃一口少一口,这条件要是答应了,她就彻底沦为鳖宝的移动养分,还是怎么补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鳖宝捂住眼睛呜呜哭起来,张着大嘴嗷嗷喊饿。 秦茹于心不忍,出主意道:“也许熟肉不行,我再抓条鱼来,喂她生食看看。” 边一同意,鳖宝一直吃的就是生肉,也许真有用呢,她想了想,对秦茹说:“别去抓鱼,抓只兔子回来。” 秦茹出去抓兔子不久,裴美人就带着手下和怨鬼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边一闭了闭眼,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睁开眼看向那群乌压压走来的鬼。 等到鬼群走进了,边一才发现,那群鬼里,居然还有一个活人。 活人村民打扮,二十多岁的妇人,是被裴美人押着走过来的。 边一大惊,难道裴美人不但探查了敌情,还把敌人抓来了? 等到裴美人带人走近,直接将被捆起来的女人扔到边一脚边,她噔噔两下跳到边一身边,邀功一般地说:“边一,我给你抓到一个村民,你直接问她村子里的情况,她要是不说,我就让我的属下啃她的魂儿,晾她扛不住几轮,什么都吐出来了。” 妇人双手被绑在身后,她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抬头看向边一,看清边一的样子后,一脸意外。 妇人心想,这孩子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竟然如此年小,当真是修文口中来自京城的家眷丫鬟吗? 在那显赫门庭之中,能伴于主母身侧,担任贴身侍婢之职的,皆是些历练深厚、才干拔萃的大丫头。她们年岁不轻,至少也是十七八岁的光景,有的甚至二十五六,仍得主母信赖,长伴左右。这样的丫头,哪一个不是精明强干,历经世事?至于那十四五岁的年纪,不过是初出茅庐,懵懂无知的小丫头片子,正值需要悉心教导、慢慢雕琢的年华,怎会跟着主母出门办事,更何况是身边唯一带着的丫鬟。 听雨心中凉了半截,害怕郡主猜测有误,脱身无望。 她环顾四周,那些面目狰狞、阴森可怖的众鬼仿佛将她团团围住,却在不经意间为她心底燃起了一抹微弱的希望之火。尽管眼前之人或许并非来自京城御术司的高权重位者的家眷,但单凭其能驾驭如此众多凶猛厉鬼的手段,便足以证明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必是深谙术法之道的高手。 念及此处,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悄然成形:倘若能设法说服这位神秘术士出手相助,共同营救被困的郡主,也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路。这念头虽看似渺茫,却在绝望之中为她点亮了一盏明灯,指引着她向着未知的可能迈进一步。 听雨强自镇定,重重将额头抵在冰凉扎人的地面上,边一的眼中闪过一抹愕然。她低声道:“恳请姑娘大发慈悲,救救我家主子。若主子得以脱险,定会倾尽所有,以报姑娘的救命之恩。即便……即便无法救出,也望姑娘能屈尊前往京城,替我家主子向家中传递求救之信。主子家中定有厚报,以表感激之情。” 边一:“……” 看来不是什么村民,而是逃出来的受害者。 第57章心生邪祟 听雨心里打鼓,不知道自己这次赌对没有,若是对方不愿意淌这趟浑水,那自己想出的两个主意,哪个都不能成功。 她也不敢暴露郡主的身份,害怕对方心怀不轨,或者是别有用心之人,只能用金箔推动人心。 久久等不到回音,听雨偷偷抬头窥探面前少女的面色,却没想到望进一滩死水一般的眼眸中。 听雨大惊失色,往后仰去,跌坐在地上,等看清那双眼眸的主人时,更是面色惊异。 这人……不,这鬼怎么长着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听雨出自宫中,刚过及笄时,便被太后指到郡主身边伺候,郡主那时夫君刚战死沙场,返回京中,太后疼惜孙女,便将自己连同几个同期宫女指给了郡主府。 有一年边关大捷,凯旋的将士班师回朝,皇帝设了庆功宴,她被选中跟在郡主身边进宫参宴。 宴席上,皇帝论功行赏,为首的是一名少年将军,底下的宫人窃窃私语,听雨听了一耳朵,才知道,这位少年将军,就是几年前京都赫赫有名的暮家小公子,彼时京城少女的梦中郎君。 他一人撑起暮家,接过父兄重担,屡屡击退敌军守住边疆,如今赏赐流水一般搬入暮府,暮少春的威名通达全京城。 听雨趁着给郡主斟酒的时候,偷偷看了那少年将军一眼,果然是人中龙凤,惊艳绝伦,一眼难以忘怀。 时隔十年,再次见到这张脸,依旧震惊到了听雨,只是透过她这双阴阳之眼看到的,不再是光鲜亮丽,难以直视的风月俊朗的少年郎,而是鬼气缠面,难辨善恶的怨气之鬼。 威名赫赫的暮将军已经殉城身亡,面前这位,怕是暮将军的鬼魂。 是了。 这里离边城不远,据说暮家军被葬在边城外的遗迹山上,遗迹山距离此处不过十里路,怕是暮将军的鬼魂飘到这里来了。 听雨精神大振,没想到绝望之时,又有一线生机来到眼前。 暮将军忠心耿耿,护卫皇家血脉乃义不容辞,若是让他知道郡主被困在村中,他定不会坐视不管。 而且,他都成鬼了,暮家军是不是也成了鬼军? 大吉,大吉! 那村子里古怪事情颇多,鬼怪诡异,比起人来,也许鬼怪更方便成事呢。 “暮将唔唔唔……” 暮少春捂住听雨的嘴巴,一脸嫌弃地对边一说:“这人怎么张口就为难人。边一,你可别轻信她,万一是村中之人的诱敌陷阱呢。” 听雨瞪大眼睛,挣扎着想要说话,却被暮少春摁的更狠。 他过目不忘,稍微一想,就认出这是俊阳郡主身边侍奉过的侍女,看她刚才那眼神,恐怕也认出自己的身份。 他还没有摸清边一的底细,也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暮家军,此时绝不能被她道破了身份。 听雨被鬼捂住口鼻,跟堵了三窍一般,人都快背过气去,边一见她面色发紫,赶紧拉过暮少春,训斥他不知道轻重,差点把人捂死。 “不管是陷阱还是真话,也不能把人弄死了,咱们的鬼够多了,不需要再加一个枉死鬼。” 边一拍拍暮少春的手,让他别胡闹。 经此一番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听雨也品出来暮将军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她执意道破将军的身份,恐怕真要成为祂们鬼军一员了。 听雨从新跪好,静等边一和暮少春的回音。 边一看着眼前近三十岁的女人,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周身贵气。 若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小姐,又不能像她这般跪的如此端正。 有如此气质又擅于伏低跪拜之事,应该是贵府人家调教出来的贴身侍女。 她想要救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贵人。 边一扶起听雨,仔细打量她的眉眼。 一个人的眉眼最能看出灵魂深处的本质,边一眼眸闪过烈火纹路,看进面前人的深处。 听雨被少女的一双眼摄魂夺魄一般,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半分,恐惧、卑微袭上心头,让她恨不得跪在少女脚边,匍匐在地。 这感觉,哪怕她面圣之时,都未曾有过。 边一眼火挑动,轻喃出声:“算不上大奸大恶之徒,也不算良善之辈,你手中沾染过人命,却不是你之过。” 听雨听到此话,腿都软了。 她确实沾染过人命,宫中内斗,找个无辜之人过个手,害了某个嫔妃未出生的孩子,都是常有的事儿。 她在宫中当差时,过手过某位怀孕嫔妃的膳食,最后那嫔妃肚子里的孩子流产,碰过膳食的人全都被抓去调查,最后虽然证实与自己无关,也被赶出了嫔妃的宫殿,后来嬷嬷帮她疏通关系,才有了被指出皇宫的后话。 没想到这么隐晦的秘密,也被她一眼看穿。 她到底是什么人! 边一眨眨眼,眼瞳再次恢复成黑色,仿佛刚才的火纹是眼花的幻觉。 听雨态度恭顺了许多,微微低垂着头,侧着身子,既能看清边一的神情,又不让边一觉得自己直视对方显得不够恭顺。 边一没见过这般伺候人的姿态,自然察觉不出来这样的动作有什么玄妙之处,但暮少春久居京都,自然看得懂这些。 他面色好了很多,看着听雨的眼神也没了那么多的杀意。 听雨感觉到了,暗暗松了口气,被幽禁村中这么多年,好在没丢了苟命的本事。 边一正愁因为护村阵法的存在,裴美人祂们探查不到村中内部的情况,此时听雨来了,又是可信之人,可谓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边一问道:“你跟我细细说说村子里的情况。村中有几个术士,都由什么本事,被困的人关押在何处,可有人看守,他们行动如何?有没有伤残不能动的人?有的话又有几人?你都与我细细说来。” 听雨福了福身,应了声“是”,便细细将自己这些年查到的情况全都倒豆子一般说出来。 她是八年前跟随主人前往边境,祭拜主人夫君,回程路上,正巧遇见山洪,被困在了村子里。 那时候她们带了不少侍卫,村里人没干动他们,可是随着被困时间太久,那些村民就寸寸欲动起来。 “村里唯一的术士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主人的身份,竟是打算将她强留在村中。他们取得我们信任后,用药迷晕了侍卫,将侍卫打杀了大半,只留下最是年轻力壮的,剩下的人都送到山上喂了他们的神。至于主人和我们这些丫鬟,就被关押在祠堂里。” “我勾搭了村长的大儿子,才得以不被关押,熬了几年,为他生下两个孩子后,才有了些自由。那村长儿子知道我忠心,只要主子在他们手里,我就不会逃,也就不怎么看着我。今日是我听他们说村子里进了京都来的人,我家主子猜测可能于御术司有关,我才大着胆子逃出村来找人。” 听雨偷偷看了眼边一神色,见她面色不改,没有因为御术司的名字有很么变化,也摸不清边一是城府极深,还是对此毫无反应,只能继续说道。 “我们当年带来的侍卫,活下来的,有些已经跟村子通化,对主子早就没了忠心,剩下还在坚持的,有十六人,被分散关在几个地方。” “我几年观察,列出一份可救之人的名单,一共一百零三人,其中壮年男性七十二人,女性三十一人。这些人都可是我们对抗村民,逃出村子的助力。” 边一:“护村阵法你知道多少?” 听雨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这是我几年间亲手绘制的阵法图,这里和这里都是阵眼所在,尤其是这处阵眼最为关键,只要破除它,护村阵法十不存一。” 边一看向听雨指着的位置,地图上绘制着一颗槐树,位于村东十字路口。 裴美人见状,惊奇地说:“哎,这里我知道,二丫给我指的买人头骨的地方,就是这里。” 裴美人拿出自己刚才画的图纸,与听雨的对比一番,发现果然是同一处。 鬼群里的二丫扬着下巴,一副骄傲的模样。 边一和裴美人、听雨凑在一起讨论半天,又把二丫叫过来,对着地图添加删改,总算是拼凑出还算完整的阵法图。 边一看不懂阵法,可是有了指出来的关键阵眼,搞破坏她还是可以的。 边一对听雨说:“你现在赶紧赶回村中,别让他们发现你逃跑过,在村子里等着我们,如有必要,还能帮我们策应一番。” 听雨点头,临走前,她看了一眼暮少春,见这位将军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过一眼,也摸不准他心里到底怎么打算的。 人变鬼以后,总有些不同。 曾经效忠皇室的将军,此时也难说到底忠诚与谁,或者压根就没有效忠之主,而是自己想当一个鬼王,也说不准。 听雨回去的路上,还是做了留意,可是没有看到修文口中提到过的那位贵夫人,若说美貌夫人,刚才少女身边却是有一位。 只是那夫人美则美矣,却风流妖娆,不像是官家出身的贵妇,跟修文口中说的对不上。 如果能找到那位贵妇最好,毕竟对方很可能有鬼卫护身,但若是找不到,少女和暮将军也是一线生机。 此时她没有时间,只能赌上一把。 听雨出村不久就被裴美人带鬼抓起来了,此时回去,时间才不过一个时辰,赶回家中的时候,修文后脚就进了家门。 听雨神情稳定地端出一碗米粥,送到男人手中,贴心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男人接过粥碗喝了一口,说道:“先生有事找我们,干完活就回来了。勤儿和香儿可在家?” 先生是村里对那位裴姓术士的尊称,他找村中男丁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男人身上带着血腥味儿,鞋底有淤泥,淤泥里掺着血,脚印残留的泥色是村东头的,这男人是刚在村东头杀了人,还割喉放血后才回来的。 听雨眸色暗了些许,面不改色地笑着说:“俩孩子吃完饭就在屋子里睡下了,这时候怕是已经睡沉了,你别闹醒他们,让他们多睡会儿。” 男人点头:“这几日村子里不太平,你拘着他们点,不要让他们出家门乱跑,知道吗?” 听雨:“好,我会管着他们的。” 村子不太平,是他们要防着什么人? 那人对村民不利,所以不能让孩子乱跑。 他们提防的人,到底是京城那位贵妇,还是城外那位少女? 听雨伺候男人休息后,收拾好碗筷,又喂好了家里的牲畜,拿来一块花布坐在院子里,手脚麻利的缝补衣裳。 外人看,她平常的如同一般妇人,可脑子里已经分析出村中此时的出境来。 村东头是阵眼最关键的那颗大槐树,需要人血浇灌,恐怕是护村阵法出了问题,裴术士在想办法给阵法补充血气。 那也就是说,刚补充血气的阵法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今晚就是破坏阵法的关键时刻。 可是这个消息要怎么给城外那位少女送去? 听雨握紧了手中的缝针,狠狠扎进了手中,鲜血立刻流出来,将好好的花布染红了一片。 她痛叫一声,屋子里的男人大声喝道:“你喊什么?” 听雨捂着手,委屈地说:“我手破了,血污了花布,我得赶紧去河边洗洗,晚了就洗不出来了。” 男人:“家里没有水吗?跑那么远干什么。” 听雨:“家里都是干净的水,我哪儿舍得。你先睡吧,我过会儿就回来。” 男人嘟囔了几句,翻身又睡了过去。 他很确信听雨不会抛弃主子逃跑,自然也不怕她独自离家,而且村里子都有人看着,她想跑又能跑去哪里? 没有人知道听雨那双眼睛可以看到鬼,更不会知道有些鬼会帮听雨遮掩身影。 听雨拿着花布走到河边,看着一河之隔的对外怨鬼。 她一边洗衣服,一边低声喃喃:“今夜阵法不稳,全力攻之可破。” 怨鬼们静静地看着她片刻,突然兴奋地嚎叫起来。 听雨洗干净花布,起身返回家中。 希望山上那位少女可以看出怨鬼异动的含义。 不要错过良机。 第58章救援 “村子外面的怨鬼有异动?” 边一擦掉嘴巴上的饼屑,起身对裴美人说:“走,带我去看看。” 裴美人带着边一来到村子外,肉眼不可见的众多怨鬼比前几天还要多地聚集在村庄外,一个一个拼命撞击着村子的守护阵法,阵法激荡出波纹,一圈又一圈,在夜色下看起来格外漂亮。 仔细看,格挡住怨鬼的阵法上还有隐约可见的法文,边一虽然看不懂,却能感觉到那些法文的作用是为了吸食这些怨鬼的鬼气,一点点吞噬他们的力量,若是继续下去,这些怨鬼早晚会被大阵吞噬,彻底消失。 真是恶毒的阵法,那个缺德冒烟的家伙想出来的。 裴美人见那些怨鬼如此不要命的做法,着急地问:“它们傻了不成,怎能这么不要命。” 边一没有回答她,而是静静看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出些问题。 “它们不是在找死,是今夜的阵法又松动!” 边一面色凝重,凝重中又难掩兴奋,立刻让裴美人叫上大家,等人集合后,让裴美人和二丫带路,往那颗大槐树跑去。 大槐树很好找,就在村东头的田地里边边上,此处是阵法边缘,大槐树一半在阵法内,一半在阵法外,不少怨鬼想要攻击这里撕开一条口子进去。 槐树本身就容易招鬼,孤魂野鬼居无定所的时候就容易附身在槐树身上,可是此时槐树下镇压着人头骨,妄想附身在槐树身上进而偷渡到村子里的怨鬼,都被槐树吸食殆尽,魂飞魄散。 这处仿佛是突破口的地方,其实是阵法吃鬼的第二个陷阱。 边一唤出长戈,将扑向槐树的怨鬼们拦住,方相氏之力震慑着怨鬼不敢上前,黑红交织的火焰盘旋在槐树粗大的树干上,霸道的将附近的怨鬼驱散干净。 那些怨鬼敢怒不敢言,只能躲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边一走上前去,在它们相中的突破口摸摸索索,不知道在干什么。 二丫躲在裴美人身后,小心翼翼探出头,指着槐树说:“那颗人头,就藏在槐树根下。” 她不敢太靠近,害怕树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到她身上。 她当初哄骗这些人进村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它们这么厉害呢。 月光如水,让荒郊野岭也明朗了许多,二丫好期待抬起头望了眼村子,村子里月光普照,每一个窗户和门扉都看的清清楚楚,以往夜里会出现的水雾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出现,也不见有外乡人被印过来。 属实奇怪了些。 二丫肯定想不到没有人进村是因为进村的所有路口都被裴美人的属下把手,他们村子里那些骗人的鬼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至于水雾,山里已经没了鳖妖,又哪儿来的水雾呢。 二丫只知道自从这些人进了村,一切都不一样了,自己被罚去看守松树林的阵法,还要被凶鬼抓来奴役,想到此,二丫一把辛酸泪,感觉自己为村子付出这么多,下场却如此凄惨。 裴美人不耐烦地将二丫推倒鬼群里,让属下看好,自己上前绕着槐树走了半圈,槐树虽然属阴,好吸引鬼,可此时里面镇压着一只更霸道的鬼,她想靠近,槐树也在拒绝她,甚至有股敌意刺出,若不是边一手疾眼快,恐怕裴美人此时已经受了伤。 裴美人躲在边一身后,一脸后怕。 暮少春见那凌厉的鬼气,皱起眉头。 鬼气带金,是皇族血脉的气息,边陲没有皇族封地,这里怎么会有皇族血脉的骨骸,还被人如此残忍地埋在槐树根下当阵眼? “这里,有皇族?” 暮少春目光凌厉地看向边一,边一却没注意到他,皱眉喃喃着:“这里怎么会有这个?” 边一不曾见过皇族,但是方相氏之力觉醒以后,有些事情好像与生俱来就知道一般。 就如她初见黑雾便可找出弱点,如今观之槐树内射出的敌意,也能见到皇家金辉之光。 皇族血脉不会悄无声息来到这里,还被害死在这样一个村子中,边一将长戈变短,走到槐树下开始挖。 秦茹几人不敢靠近,埋在槐树下的东西对祂们敌意很大,也只有边一才敢靠近。 槐树有百年之久,根系错杂,挖开一截,下面还有层层叠叠的根系,挖开半米,也没有见到任何疑似人类头骨的东西。 按照二丫的描述,他们当年挖掘的深度,应该已经可以看到了那颗头骨,但是这个深度只看的见树根。 恐怕头骨早就被树根拖进更深的地方。 边一擦了擦汗,继续挖起来。 树根交错复杂,当她看到那颗头骨的一点白在树根后隐隐现现,伸手去够的时候,那树根居然纠缠着头骨往更深的地方钻去。 槐树在保护那颗头骨。 边一将长戈怼进去,粗暴地割断无数树根,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抓住了那颗头骨,生生将其拽了出来。 头骨里面长满了树根须子,密密麻麻地从颈洞连接着整棵槐树,边一拽掉这些根须,擦掉头骨上的泥土,将其举在眼前仔细打量。 头骨圆润,眉骨平整,前脸上布满了一排又一排的牙齿,形状恐怖,不似人骨。 边一表情变得很可怕,这居然是一个换牙期都没过的孩童头骨。 小孩子的牙齿刚出生就长满了脑袋,等到年龄的增长,换牙期过后,脸上的牙齿才能还完。 边一解剖过很多尸体,尤其是孩子的比成年人的还多,小孩脑袋里到底是很么结构,她自然清楚,推算出年龄也不困难。 五岁稚子,竟然被砍头杀害,埋入阵眼,用他精魂凝聚的头颅和魂魄守护着这个迫害他的村中大阵。 幕后之人太恶心了。 那孩子的鬼魂缩在头颅里,从两个眼洞偷窥边一,祂抱住自己,因为边一不敢轻易出来。 边一也没理祂,将头骨随意夹在腋下,查看了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老槐树,将阵眼直接给破了。 之前有皇族血脉镇压,阵法有国运护体,轻易破不了,如今皇族血脉拔出,阵眼被毁,国运自然离阵而去,以人血滋养的阵法,没有国运压制,必回给施法之人遭遇反噬。 边一不知道谁是施法者,冤有头债有主,总归他逃不了。 阵眼被毁,刚刚修复好的阵法再次摇摇欲碎。 怨鬼们见状,纷纷放弃大槐树,扑向其他阵法薄弱的地方。 长戈尖头的缠绕着火焰,在边一轻轻碰出下,脱离戈身,撞线向大阵,如一根火针,在大阵上刺出一道圆形的口子,然后下划、撕裂,彻底破坏大阵完美无瑕的外观。 以撕开的裂口为轴心,大阵护法向左右两边快速消散,怨鬼们静静地看着阻挡祂们复仇的护罩被如此轻易的破坏掉,眼中对边一的恐惧更上一层楼,但是复仇之心让祂们顾不上忌惮边一,越过她扑向了静宁的村庄。 村民们还不知道保护他们的阵法已经失效,有些已经进入梦想,有些走进祠堂,寻找鲜嫩的少女一逞兽欲。 “娘,爹爹怎么吐血了。”三岁的女娃好期待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男人,有些怕怕地抱住听雨的腿。 她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哥哥,哥哥嘴角流着血,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娘亲和她。 女娃害怕地将脑袋藏在娘亲怀里,本能让她不敢再问出更多的问题,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和哥哥看起来那么可怕。 听雨摸了摸女娃的头,从吃剩的汤锅里盛出半碗鸡汤,递到女娃嘴边,哄着道:“丫丫别怕,爹爹和哥哥只是睡着了,他们睡得太快,牙齿磕到了舌头才流血的,丫丫慢点喝,也慢点睡,这样就不会咬破舌头了。” 女娃疑惑地张开嘴巴,看着她信任的娘亲,喝下了被下了毒的鸡汤。 “娘亲,我肚肚疼。” 女娃流着泪,捂着肚子难受地说。 听雨抱着她,摇着她,看着外面怨鬼冲进来的画面,笑着说:“那丫丫就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睡着了,就与这个肮脏的世界告别,下辈子,别再投生到这样的人家,带着肮脏的血,成为罪恶的证据。 怀中女娃咽了气,听雨擦掉眼泪,将孩子放在屋里,又将儿子抱来,让他们兄妹团聚,她站在门口,看着住了六年的地方,一把大火烧尽所有。 烧掉她六年的屈辱,烧到她六年的痛苦,不留下任何与这里的羁绊,血缘、记忆,统统在这场大火里烧成灰烬。 听雨提着镰刀,跟在怨鬼身后,听着祂们冲进每户人家里传来的惨叫声。 这些怨鬼避开她,路上撞见村人,发现听雨手里的镰刀,还不等他质问,怨鬼已经扑上去将他皮肉撕开,挖出魂魄撕裂成碎片,让听雨一路畅通无堵。 她来到祠堂,踹开红漆大门,被挡在门里的惨叫声与狞笑汹涌而出,听雨握紧了镰刀,冲进一间房,对着行凶的人砍杀,刀刀致命,刀刀泄愤,鲜血喷在脸上,滚烫黏腻,刺激得她下刀更快更准。 她冲进每一间传出惨叫的房间,在女孩惨叫声下,将那些行凶的村民砍的面目全非。 这里的声音终于引起其他村民的主意,他们提着裤子冲出来查看情况,还不等发现听雨,喉咙就被利刃切开,叫声被捂住的嘴巴憋在喉咙口,又从割开的喉咙转成一股发不出声音的气浪泄出。 从后到前,八九个村民眨眼间就被屠杀殆尽。 男人擦去刀上的血,走到听雨身后,看着她一身血浆的恐怖模样,皱眉说:“你动静太大,这般模样也别出现在主子面前,小心吓着她。” 听雨:“在这里十年,主子什么情况没见过,她看到我这身血,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左脸的疤痕格外醒目,毁了他半张脸。 想当年他也是丰神俊朗的人,被许多侍女私下爱慕,甚至有富家小姐向郡主讨要。 谁能想到他在这里会亲手毁了自己的脸,只为能留在郡主身边。 听雨眨了眨眼,将流到睫毛上的血液甩掉,她与男人擦肩而过,“剩下的侍卫,一个不留,还有那些孩子,全都得死。我不希望郡主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有一个活口传出去。” 男人垂下眼,在听雨身后,轻轻说了一声好。 怨鬼进村,村民自顾不暇,裴术士也不知所终,没有人顾得上祠堂的情况。 男人最先摸进去的是郡主府曾经的侍卫居住的地方,这些侍卫大多数已经与村民同流合污,住在祠堂名为关押,实则是看管祠堂,只为向村民证明他们对村子的“忠心”。 郡主被强迫生下来的孩子,大多都是来自这些背弃主子的人。 房子里传来几声惊呼,以及怒骂声,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男人出来时,满脸戾气,眼神冰冷的可怕,他身上沾了血,血还冒着热气,整个人阴郁的仿佛刚从地狱出来。 若不是有术士和鬼怪威胁,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又怎能欺辱得了主子。 俊阳被一双干燥的大手捂住了嘴巴,鼻息中问道满手的血腥味儿,但是触感却没有任何血液黏腻的感觉。 她于黑暗中睁看眼,看到是她的贴身侍卫,提起来的心才落了地。 她抱紧怀中两岁的女童,漆黑的眼睛在夜色里明亮极了。 男人放开她的嘴巴,单膝跪在她床边,低着头。 俊阳排着孩子,小声问道:“听雨那边,成了?” “是。” 俊阳勾起嘴角,似笑似哭,她低头看了眼怀中女娃,抱起她走下床榻,男人见她衣着单薄,赶紧拿过床角脱下的衣服为她披上。 俊阳走到门口,停顿了下,侧头说:“让他们走的别那么痛苦,以及……你要活着回来复命。” 她捂住孩子的耳朵,踏出了房间。 房间外,明星悬挂枝头。 房间内,惊人惨叫血流成河。 被惊醒的其他人披着衣服缩在门后,从木头间隙中不安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站在外面的女子他们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也隐约察觉到在被关进这个村子之前,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那些村民折磨他们,却对女子手下留情,只是不停的让她生孩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座祠堂里的孩子,都是出自这个女人的肚皮。 有些活得长一点的人隐约知道村子很在乎这个女子和她生出来的孩子,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却一无所知。 在这个随时失去生命的地方,被如畜生一般对待的地方,不少女子都羡慕她。 如今,她抱着最疼爱的孩子站在满是鲜血的院子里,这画面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点。 被救出去的希望,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真的在眼前。 他们拍打着房门,呼喊着救命,看着一身鲜血的男人从女人身后的房间里出来,一双阴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所有人惊声,拍打门窗的动作也停止,对被救的渴望在面对那么恐怖的男人时再不敢放肆一次。 直到那个女人摁住了男人握刀的血手,轻轻摇头。 那人收了一身戾气,走到门前,刀起刀落,直接斩断了门锁,大门打开,久违的空气夹杂着人血的味道涌进房间里,尽管如此,这带着血腥的新鲜味道也比屋子里的味道好上千百倍。 有人寸寸欲动,对生和自由的渴望战胜了一切,顶着男人凝视的压力冲出去,一人的行为带动所有人,大家憋着一口气全都跑了出来,然后茫然的站在空地上,不知所措。 外面村民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创伤太大,他们不敢冲出祠堂,害怕外面的村民拿着屠刀将他们撕开喉咙,倒挂着采血。 俊阳望着这些人,说:“外面已经没有可以威胁你们的人,能不能逃出去,全看你们自己。” 人群愣了几秒,然后冲向祠堂大门。 听雨拎着镰刀堵在门口,不赞同的看向俊阳,俊阳摇摇头,听雨才不甘不愿地让开,那些人见状,不敢犹豫片刻,就怕他们返回,眨眼间就冲进夜幕里四散逃开。 听雨红着眼,气愤道:“主子,这帮人出去,万一……” “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何必增添无辜性命。” 俊阳抱着女儿,温柔地说,仿佛身后屋子里那些死去的孩子,都不是她的骨肉。 听雨在女娃身上停留片刻,不满的眼神落在站在俊阳半步之后的男人身上。 郡主杀了所有的孩子,连三个月刚生下的都没放过,唯独留下这一个。 因为这一个,是他的孩子。 听雨心中叹口气。 说到底,这个孩子是不同的,与其他任何一个都不同。 她不知道山上那位少女何时会进村,怨鬼进来肯定有她的帮助,她不希望那人碰见主子,尤其她身边,仿佛还有疑似暮将军的存在。 暮将军是认得俊阳郡主的,她可以杀掉其他人,但是她没本事杀了少女和那个暮将军。 听雨很清楚他们的实力,现在当务之急是护送郡主离开自己,只要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切都是莫须有的谎言。 听雨一把火烧了祠堂,那些跟随在俊阳郡主身边的侍卫,全都被大火吞噬殆尽,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能证明郡主在此处,活着什么生活。 待回到京中,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 边一赶到的时候,祠堂已经在熊熊大火之中,那些刚刚死去的魂魄,也被怨鬼撕碎成渣,魂飞魄散,没有留下一点讯息。 边一没有看到听雨,村子里到处都着了火,她隐约觉得事情有异,可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那些被困在祠堂的人质是否全部被救出,逃出来的人除了街上遇见的那些,可还有其他人遇难? 就算有遇难者,魂魄都被怨鬼撕碎,哪里还能问得出真相。 “都没了……都没了……我的儿,去哪儿了……” 精神恍惚的妇人从一片火海里走出来,她的头发被烧焦,脸上被烧毁,浑身漆黑,刚从火场里逃出来。 她看着边一身边跟着的旻山,激动地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旻山我儿,娘终于找到你了。” 第59章入京城 “儿啊,娘的儿,我找的你好苦,你快过来,娘保护你!” 旻山静静的看着蹒跚而来的村长媳妇,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眼睛是看着她的,可是里面没有任何情感。 村长媳妇扑过来,眼看着手就要摸到旻山的一角,旻山侧过身子躲过,他看着村长媳妇的眼神冷漠的让人心头发凉。 边一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旻山,他看起来不像个智障,他对村长媳妇的态度十分明确,根本不像一个懵懂的孩童。 此时她才发现,旻山跟最初上山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同,他的眼神变了,在他们没有留意的地方,变得那么生人勿近。 村长媳妇愣愣地看着她满是烧伤的手,旻山躲避的行为让她震惊又心痛,她望着这个自己最疼爱,付出最多心思的小儿子,当与那双清冷的眸子对上时,村长媳妇内心一颤,一股寒意窜上来,将她的心肺冻成了冰坨。 耳边突然响起十几年前那位流落在村子的术士说过的话,他说她家的小儿子天生心智不全,若一直懵懂无知,可以在家平安度日,如果哪天恢复神智,与她家的母子缘分就走到尽头。 当年她嗤笑这人胡说八道,直接亲手了解了他,为了解恨,更是将起肉烹饪成泥,喂给家中黑猪食用。 如今,当年术士的话响彻耳边,让她浑身发寒。 小儿子看她的眼神,哪儿还有曾经孺慕之情,冰冷的仿佛从未……不,是恨着她。 村长媳妇不愿相信这个猜想,当她再次想要伸出手碰出自己的儿子时,一头不知道哪里来的灰狼突然窜出来,狠狠咬住她的手,左右甩头,那手竟然生生被咬了下去。 村长媳妇惨叫一声,从断口喷出的血,除了红色,还带着诡异的绿色血浆。 边一皱眉,拉着秦茹和暮少春后退几步,躲过喷出来的诡异血液,旻山更是动作敏锐,半点没有让那血液沾身。 他看着那一滩血液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那血液撒在地上,很快和泥土混合成坨,村长媳妇的伤口眨眼间也凝了血,她捂着断臂,凶狠地看着灰狼,瞳孔在愤怒下,居然竖了起来。 边一惊呼一声:“居然是半妖?” 她听曲文彩说过半妖的传说,半妖世间罕见,跨物种繁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凡能与人类诞下子嗣的妖怪,不是与人类属近亲,就是道法高强,可突破物种隔离。 半妖之身,外貌与人无异,但是血液却有着妖族特征,激动时,眼睛会兽化,可以轻易辨别半妖的身份。 他们可以吃人,也可以跟人一般饮食。 寿命更是人类的一倍。 秦茹:“难怪村长恶梦是被他媳妇吃掉,感情他媳妇压根不是纯人。” 半妖寿命比人长,只有在快要死亡的时候才会衰老,如此一看,村长媳妇的年龄恐怕要比村长年长数倍,那他们的孩子岂不也是? 秦茹看向旻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的旻山看起来真的很不像人类。 当然不是人类。 边一想。 上山以后她就察觉不对,如今对旻山的身份更肯定了几分。想要夺取神格,总要付出些代价。 你最在乎什么,上天就会惩罚你失去什么。 边一看着旻山,若是没有猜错,这位就是这片山脉真正的山神。 村长媳妇的小儿子,恐怕早就死在了山上,而山神被山中动物救下,伪装成她儿子的模样来到整理养伤。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逃走的山神会以村长小儿子的面貌藏在眼皮底下。 让仇人养育自己,保护自己,山神这手操作,当真相大白时,可谓是杀人诛心。 山神与背叛他的村民之间的恩怨,交给他们自己解决最好。 边一退出了这场纠纷,带着秦茹和暮少春众鬼去往其他方向,寻找逃难的人。 有村民逃出来,看到边一,举着菜刀冲过来,被边一一脚踹开,扑上去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抽出他的魂魄,团吧团吧递给暮少春,暮少春嗷呜一口吃掉,恶人的魂魄也是恶鬼,新鲜出炉的恶鬼美味鲜美,最是大补之物。 秦茹将村民拖入恶梦中,吸食梦境也饱餐了一顿。 怨鬼在村子四周组成了鬼墙,不放过一个村民溜走。 一夜之间,村子里的人无一生还,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那些怨鬼都没有放过。 边一静静的看着这场人间炼狱,并没有阻止。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不管是自身的性命,还是后代,都是这场劫难里的一环。 她抬头看着天空,原本被邪祟侵染的灰蒙蒙的天空,在最后一个村民死去时,终于拨开了阴霾,露出里面璀璨的星空。 那些因村民的贪婪欲念而产生的邪气逃亡一般飞向北方。 北方,那是大威国的地方。 村子里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边一坐在卧车里,看着下方渐渐熄灭的火焰,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一场大雨在村子上空倾盆而下,浇在炽热的土地上,雨水洗刷了泥土里肮脏的血腥,也洗去怨鬼身上缠绕的怨气,祂们面目恢复平和,抬头望着雨布,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大仇得报,上天垂怜,让祂们不沾因果,再次入轮回。 再次见到旻山的时候,他已经变了样子。 容貌没有变,却多了一丝超然的神韵,一身织金彩衣,与天地山林同色,灰狼、神信子伴其左右,狐狸紧紧跟随,松鼠在他肩头埋脸痛苦,所有的生灵都褪去灰扑扑的颜色,变得鲜亮无比。 太阳暖洋洋,洗去雨后潮湿的气息。 旻山站在她身旁,微笑着望着他。 不再清冷,也不再树立。 大仇得报,神格归位,一切又恢复到了曾经的模样。 “山脚下的土地经此事,会变得更加富饶,我相信不久以后,会有新的人类来到这里,勤恳耕种。” 旻山垂着眉眼,温柔地说:“我很喜欢人类,他们是最聪明的生灵,但也同样贪婪,稍加不注意,就会被邪祟引诱,犯下罪行,我只能在他们犯错之前清洗掉他们,才能保护这片山脉的太平。”说到此,旻山看着边一,笑着说:“我曾经遇见过上一任方相氏,她可比你有爱心多了,见到我杀人,都会阻止我,你却不同,你不但不阻止,还会看着我杀人。” 边一:“杀该杀之人,为什么要阻止?” 那些人滥杀无辜,以命偿还,不应该吗。 边一自认从来不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活着太痛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不害人,也不会让人害自己。 对自己有恩的人,尽力回报。 对自己有仇的人,赶尽杀绝。 旻山闭上眼,感受着山风拂过身旁,“我喜欢你这样的妖怪,方相氏不应该只偏心人类。” 这话边一听的就不开心了,她哪里是妖怪,她明明就是人! 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边一拒绝跟旻山这个山神继续沟通。 方相氏心怀天下,救急黎明百姓,维护人间和平。 她不是方相氏,她没那么心怀天下,她有仇必报,又自私利己,只想买块地盖一栋房子,身边朋友一二,养鸡养鸭,发展自己入殓的伙计,平安顺遂的了此一生。 方相氏之位,从来不在她的人生计划里。 此去京都,也是为了寻找辞任的方法。 沉默了许久,旻山才再次开口说:“村子底下的黄金,是你收走的吗?” 边一别过头,一边说“不是”,一边扣着小拇指。 旻山看破不说破,笑呵呵地说:“那座进山,原本就是你父母的东西,为了换取援军,才送给了霖县郡守,可惜援军没有等到,边城先破了城。如今那批黄金不见踪迹,也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我原本向还给你的,可惜了。” 边一背脊一僵,表情僵住。 感情自己忙活半天,多此一举了? 可此时哪儿能承认自己干了什么,只能干笑着说,确实可惜,要不然自己现在就成富婆了。 旻山低笑出声,没再说什么。 边一准备离开的时候,山里的小动物们送来了不少山货,有晾晒干净的松子,还有新打来的野兔,还有蘑菇、人参以及难以寻觅的草药,但凡是小动物觉得是好东西的,都往卧车上搬,拦都拦不住,甚至还有往车上扔自己崽子的。 旻山笑着说:“收下吧,这些都是它们的心意。” 边一无法,只能接过小松鼠高高举起的大松子,生怕把小家伙累着。 至于幼崽,还是还给它妈妈吧,她实在无法断定,野猪妈妈把猪崽给她,到底是让她养着,还是送给她吃。 再次启程,路上一路顺遂,偶有遇见妖物,也都是良善之辈,看到边一不是避让,就是好奇的凑上来。 此时的边一确实感觉到了自己身为方相氏,对一些妖物的影响。 祂们没有把她当做人类,而是将她视为同类,敬仰而好奇。 边一收下观送来的甘甜井水,让祂坐在自己的腿上,将黑红色的煞气喂给祂吃。 水珠大小的煞气在观的手里,比祂脑袋还要大些,祂捧着双手将煞气吸食殆尽,抱着鼓起的小肚子,躺在边一的大腿上舒服地睡着了。 人类可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们想要见一眼观这个胆小的妖物,要寻觅很久才能窥探一角。 边一心里苦,看着有一只观爬上来,心情复杂。 她是人类啊! 黄牛趴在草地上呼呼大睡,小黑小红守在旁边,让那些好奇的观不要靠近祂们新得到的宠物。 如今有了黄牛做掩护,沿途遇见一些城镇,边一他们也能随意进去,不用再考虑如何掩盖小黑小红的身份。 越往京城走,沿途城镇的术士越多,京城边上的一些城市里甚至会设立御术司管辖下的分部,游历的术士可以借住在里面,还可以享受免费的住宿和食物,但当城镇有妖物侵扰时,他们也要为其驱赶。 不过这样的借宿超过一个月,术士就要缴纳一些费用来换取接下来的吃住问题。 十日不到,边一几人就坐着小黑小红,赶到了京城。 京城城门在第一缕阳光刺破夜晓的时候,便缓缓打开,门外排起长队的人群终于骚动起来,拿着路引尽然有序地递给城门守兵查验、进城。 边一排在末尾,按照这个速度,当太阳爬上山头的时候,就能轮到他们了。 她观察着队伍里的情况,发现有一些打扮富裕的人家身边都由一两只妖、精,靠前的那辆马车,仔细看会发现,前面拉车的根本不是真马,而是类似铜像的马身装饰,真正驱使车辆行驶的,是车本身,从车轮陈旧的颜色看得出来,它跟小黑小红一样,也是一只精。 看着那辆车精如常地驾驶进城中,边一心里有了底,等轮到她的时候,她面色如常地拿出路引,侧头看了一眼桌案上无人掌握,自己在纸张上跳跃写字的毛笔。 记录之快可达人口述。 关键还没有错别字。 看来京城之中精怪并非罕见之事,她身边带着的这几位应该也不会太招惹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守兵检查路引无误后,看着她的卧车和前面悠闲咀嚼草料的黄牛,问道:“你这两卧车是不是精怪?” 边一也不撒谎,点头应道:“是。” 守兵:“我看你没来过京城,身边的妖精鬼怪应该都没有登记过,你跟着这个人去另一边将它们一起登记在册,他们会告诉你注意事项,过去吧。” 边一接过路引,跟着另一个守兵来到城墙根下,这里还有一张办公用的桌案,桌案后坐着一个术士,见守兵引来一辆卧车,抬头打量几眼,一眼看到坐在外边的秦茹。 他皱起眉头,当边一几人被领过来后,才指着秦茹说:“这是……鬼?” 秦茹本身是人,死后成了变婆,变婆为妖,妖死后又成怪,最后更是被边一收为十二鬼之六鬼伯奇,一般术士看不清她真身,自然赶到奇怪。 秦茹笑了笑,靠在车上,并没有搭理老术士,还是边一在旁作答:“称不上鬼,但她生前确实是人,只是死后诸多缘故,成了不鬼不妖的怪。” 这样结实也没错。 老术士皱眉仔细打量秦茹片刻,确实鬼气之中参杂着不稳定的怪异之处,怪本身就诡异多变,似像非像,这点秦茹倒是符合。 老术士摇摇头,提笔在登记册上写下几行字,又问了秦茹的名字、死时的年龄。 老术士摇摇头,看她这般年轻却早早亡故,想来也是个苦命人,他问清边一的名字,对照路引将户籍等信息登记好,又问了秦茹的名字,将她的情况一一记录好。 老术士问边一:“你身边还有那些妖精鬼怪,都要一个不落的登记在册,若是有故意隐瞒者,发现没有登记在册的妖精鬼怪,御术司会就地斩杀,绝不容情。为了你好,你可要如实说来,不得隐瞒。” 说完,看了一眼卧车。 小黑小红打了个寒颤,往边一身后躲了躲。 边一拍了拍挎包,又从车里叫出暮少春。 暮少春出来的时候带着面纱,边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暮少春长相俊朗,不至于带着面纱遮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了这个习惯。 边一没多想,一一将身边的鬼怪妖精介绍给老术士。 只是藏起了鳖宝的存在。 鳖宝实属世间罕见的宝贝,这般大刺刺的告知与人,恐怕会引来贪婪觊觎之人,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鳖宝就在她体内,她不说,鳖宝不说,不会有人知道这点,比起其他精怪来说,更好隐藏。 至于那一车鬼…… 京城有结界,防止妖精鬼怪入内,若是不给祂们登记个身份,恐怕不能跟着裴美人一起进城。 老术士干登记工作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遇见一个小姑娘带着这么多鬼出行的画面,他一边登记,一边暗暗打量边一,想从她单薄的身体上看出有何越人之处。 老术士登记造册之后,再三确认边一再无其他妖精鬼怪,才让守兵放她入城。 京城果然是繁华之地,一路行来,边一如乡下人入城一般,见什么都稀奇。 这里的妖精鬼怪比她想的还要多,祂们跟在主人身边,或卖货、或接待客人、或随行提物、或逗笑耍宝。 边一抿抿嘴,果然京城厉害,哪怕是死了成了鬼,也逃不开替人打工的命。 小黑小红停在一家客栈门前,里面的小二赶忙上前迎上来,看到衣着朴实的边一跳下车,脸上也不见轻蔑。 开玩笑,能独自一人驱使车精,怎可能是普通的小姑娘,搞不好也是个术士。 术士在大禹国地位极高,哪怕没有挂名在御术司下,也是其他人不敢招惹的存在。 这样的术士身边总有一些鬼啊妖的供其驱使,比如小姑娘旁边那位过于美艳的女子,看起来就不像个人。 小二眼力极尖,一个照面就猜出秦茹身份,他看不见鬼,否则肯定能看到卧车上堆满的鬼,那时指不定心里怎么惊骇呢。 边一要了一间大房,小二叫来了一只狗精,让祂带小黑小红去院子里的马棚处安些,祂们都是精,还能有点共同语言,能让客人的车精感觉到宾至如归。 夜里,边一坐在桌前,打开了刚买来的京都地图。 秦茹、裴美人、暮少春围坐在桌前,一人三鬼盯着地图皱眉沉思,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了许久。 最终,裴美人最没耐心,身体飘到半空,倒立在地图之上,纤纤玉指随意指着一处说:“我看这里占地最大,一定是皇家藏书的地方,我们明天就去这里查!” 暮少春冷冷撇她一眼,说道:“那里是刑场。” 裴美人不服气,说:“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来过京城。” 暮少春指着空地一处标识,那砍刀一样的图案下,明晃晃地写着“刑场”两个字。 他无言看着裴美人,裴美人心虚地慢悠悠落在了凳子上,再也不乱指了。 这不能怪她,小时候她不愿意学习,很多字都不认得,女戒都读不完一页的。 裴美人撇撇嘴,扑倒边一怀里。 难受、委屈、被凶了不开心! 第60章魅公子 三十个铜板换来的地图最后研究一宿也没有得到边一他们想要的接过。 皇家藏书的地方显然并没有标注在市集就能买到的地图上。 第二天一早,一人三鬼就分头打听情况。 裴美人直奔刑场,那里阴气重,死的人也多,有些人死的不甘心,就会停留在死亡之地,刑场杀气重,一般鬼怪都会避之不及,但是也会吸引一些能力强大的鬼流连在那里。 裴美人要找的就是这些鬼。 皇宫有术士设立的阵法守护,一般鬼死前就是普通百姓,死后也因为阵法原因靠近不了皇宫附近,更别说了解皇城藏书的地方具体在哪儿。 可别瞧不起那些在刑场徘徊的厉鬼,能上得了这个刑场的人,不是高官、就是皇权贵胄,脑袋一滚,立地成鬼。 从菜市口往西走,越过一个纸钱摊子,很快就来到刑场入口。 刑场成圆形,监斩台上铺着红布,平日里都用红布照着,这有用的时候才会将红布撤掉,裴美人见那如血一样的红布赶紧避开眼睛,根本不愿意靠近那里半步。 斩首台就清晰明了的多了,石头缝隙里都是被血包成浆的污垢,那石头洗刷过多次,但还是难以洗掉上面的血渍。 在裴美人的眼睛里,斩首台上煞气浓的快要将整个台子包裹起来,明晃晃的斩头刀在烈阳下都散发着震慑厉鬼的寒光。 裴美人看上一眼,都心惊胆战,刑场之地,果然不是普通鬼怪能够靠近的地方,若不是她身上有边一的能量,恐怕此时也要吓得魂体不稳,仓皇逃走了。 她鼓起勇气,踏入仿佛于外界行程割裂的刑场里,阴冷的寒风突然扑面而来,鬼气森森,带着让鬼也胆寒的冷冽气势,压的她快要直不起腰来。 这里面有大鬼,很不满她擅自来打扰。 裴美人额角露出冷汗来,她成鬼这么多时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厉害的鬼。 她揉了把脸,将那些阴汗擦去,心中念着边一的名字,直迎上某处。 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蹲着一个面如冠玉,但头发花白的男人,他的脖子和身体被丑陋的缝合,导致脖子又肿又大。 那道让裴美人倍感压力的鬼力,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不欢迎她的鬼,也是此鬼。 裴美人从这人身上的气息可以看出他生前应是杀了不少人,死后含冤,怨气缠身,再加上杀戮欠下的孽债,才让他被困在刑场这个阴寒之地时,成了力量强大的厉鬼。 因为不甘盘旋在死亡之地,仇视任何一个靠近的鬼。 裴美人无语,这么大怨气直接去找杀他的人报仇啊,在这里欺负鬼算怎么回事。 大家都是鬼,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裴美人是来打听事情的,这鬼一看就不好相处,还是少招惹他,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厉鬼。 然而,裴美人不想惹事,那男鬼却不是善茬,直接拦住裴美人的去路,阴冷冷地瞪着她,薄唇轻吐,一个清清冷冷、阴阴沉沉的“滚”字,就这么砸在了裴美人的脑门上。 裴美人有些懵,是因为自己身上没有怨气,所以让别的鬼以为自己好欺负嘛? 她看了眼刑场其他地方的几只鬼,都悄悄地观察这边,显然如果她真被这么轻易地赶出去,以后就别想在刑场这里打听到任何消息了。 裴美人飘了起来——没办法,谁让这只男鬼长的比她高。 飘的比他还要高,居高临下地看着男鬼说:“我不想打架,我只想打听一点事儿。” 她从怀里淘啊淘,掏出一把香烛来,在男鬼面前晃了晃,发现男鬼的眼睛果然跟着香烛跑,裴美人眼睛都笑弯了,说:“你知不知道皇家藏书的地方在哪儿?你要是告诉我,这把香烛都是你的。” 这香烛可是她家还没被抄没的时候,她爹在娘娘庙里给她求来的,一共烧给她两大箱子,她打赏了不少给属下们,如今自己手里也所剩不多了。 男鬼突然出手,裴美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香烛已经被抢走,直接被男鬼塞进嘴巴里,嘎巴嘎巴给吞了。 裴美人傻眼,进而大怒,嚎叫一声扑向男鬼:“我你祖宗,你还我香烛!” 裴美人那边乱成一团,秦茹这边倒是进展顺利。 她给自己找了个青楼,上门应聘,老鸨见她这般容貌,高兴的合不拢嘴,当下拿出卖身契让秦茹摁手印,生怕送上门的摇钱树跑了。 秦茹摁了手印,笑呵呵地对老鸨说:“妈妈,您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我孤身前来也不求别的,只求能多接些身份显贵的客人,其他的,都听妈妈您的。” 老鸨高兴地直拍秦茹的手:“好好好,妈妈肯定给你安排,就凭你这份容貌,伺候王爷都绰绰有余啊。今晚上秦大人正好来楼里,他最喜欢你们这种新来的姑娘,你好好伺候,说不准下次就能伺候王爷了。” 秦茹乖顺地低下头,眼底却不见半点笑意。 到了夜里,那位秦大人过来被老鸨领进秦茹的房间。 秦留身姿单薄,身高手长,白面细眼,是个白面书生,年约三十出头,朝廷选上来的官没有一个难看的,这位秦大人也是如此,若不是他身上冤魂太多,秦茹还真信了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秦茹不信老鸨不知道这个男人有虐待女人的倾向,手里甚至沾了不少楼里姑娘的命,把这种人介绍给她,摆明着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 秦茹拢了拢头发,笑着迎上去,看着一脸假笑的老鸨和对自己颇感兴趣的秦大人,心头欢喜的快要压制不住了。 这一路走来,因为进不了城,也遇不见几个人渣,她已经许久没有吃饱饭了,青楼对别的女子来说是人间炼狱的魔窟,可对秦茹来说,那就是美味的食堂,这里的人渣比外面多多了。 秦茹不着痕迹地擦了口口水,送走了老鸨,迎进了秦大人,房门一关,挡住了秦茹那双饥肠辘辘的眼睛。 …… “话说三个月前,京城的护城大阵出了意外,导致一群妖精鬼怪融入城中,对城里的百姓是吃、杀、虐、玩,街头全是残肢血污,宛如人间炼狱。幸亏有御术司的术士大人们及时赶来,收服斩杀了那些妖物,才保得京城没有遭遇灭顶之灾。” 说书人喝了口茶,看着下面聚精会神听书的外地人,兴致高昂地继续说道:“要说我们京城受创最严重的,可不是我们平头百姓,而是那位皇宫中人。我大禹皇族乃是天选之人,血脉纯正,对妖邪来说,乃是大补之物,这次阵法失效,许多妖物都是奔着皇族取的,我们百姓遭遇的那些,都是小喽啰。” “当时御术司大半术士全都赶往皇宫,于那些传说中的妖邪怪兽站成一团,妖兽死了一地,术士也死了一地,红的血、蓝的血混做一团,那场面,哎呦呦简直不敢看。随着战斗时长的推移,我方术士力不从心,方相氏之力更是怎么借也借不到了,这可是百年来从未遇见的事情啊,可想而知,当时多么的危机。可就在此时,天边突然射来黑红相间之气,直接注入到诸位术士的身体之中,枯竭的方相氏之力,它又回来了,甚至比之前的还要霸道,直打得那些妖邪抱头鼠窜,呲哇乱叫,纷纷逃出城区。如此这般,你们才还能见到现在的京都,虽然老朽不知道最后那股力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方相氏有何变化,但我大禹国泰民安,都仰仗着那位。” 说书人向京都娘娘庙的方向抱了抱拳,一脸敬畏。 下面人纷纷叫好,往台子上扔了不少赏钱。 京都之难,他们也略有耳闻,但是亲耳听到本地人说,还是感觉到其中的惊心动魄和后怕。 京城已经看不到那场浩劫留下的痕迹,鲜血被洗刷干净,摧毁的城墙屋舍也被修复,依旧是一片欣欣向荣,热闹非凡的场面,就连人们的脸上,都没有留下痕迹。 但是人们都知道,那鲜活的记忆还留在脑海中,从说书人之口,说与外来者听。 边一握紧双拳,脸色变了又变。 三个月前,那不是秦茹屠村的时候嘛,也是她第一次觉醒方相氏之力的时候,还差点彻底失去理智,若不是突然出现的人救了她,恐怕她已经不是现在的样子。 没想到,那场觉醒,居然意外救了京城。 上一任方相氏死了,所以京城借用她力量才能运转的大阵就开始出现裂痕,被邪祟侵染的妖精鬼怪才会突然发疯一般攻击皇都。 若她当时没有觉醒,没有为京都阵法和术士续上方相氏之力,京城应该早就被妖物攻陷,大禹皇族也会惨死在那天晚上。 就不知道,在京都失败的那些邪祟之力,是否也是飞往了大威国。 大威国…… 自从方相氏死后,大威国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边一在这里没有听到自己想要打听的事情,留下茶钱离开了这里。 换了好几家酒楼,也没有听到一星半点皇家藏书的位置。 从这些京都说书人的故事可以知道,京都皇族的事情并不是禁忌,连皇帝跟皇后、嫔妃的爱恨情仇都能当成故事说出来,怎么一个藏书的地方就如此神秘? 边一中午找了家面馆,简单解决了午饭以后,打算换个门路打听。 “老板,来碗葱油面。” 门外走进来一个扛着半扇猪的女人,女人将猪肉随意放在长凳上,自己坐在另一边,高声对老板喊了一嗓子。 老板应了一声,看模样于这女子十分熟悉。 他看了眼女人带来的猪肉,笑着说:“这是往哪儿送的猪肉,看起来真不错,五花三层,肥瘦均匀,看着就香。” 女人见自己的猪肉被夸,十分高兴,说道:“是给南云阁送的,我一路抗来,走到你家门口实在饿的不行,就想吃一碗面,再送去不迟。” 老板:“那我多给你些面,你吃饱些。对了丫头,你爹给你找的赘婿,是不是就出自南云阁啊?” 提到这话,豪迈的女子红了脸,害羞地点头说道:“对,是他们那里的账房先生,我爹娘说他会管账,以后可以帮我一起打理猪肉铺子。” 老板:“你家那铺子可开的大,是得有个会算账的帮帮你。南云阁里的伙计能力好,长的也好,你捡到宝了哈哈哈。” 店里有些认识俩人的也加入话题中,纷纷夸赞女子好福气,招了一个这么能干的上门女婿,女子也羞涩地迎着,吃完了面,扛着半扇猪肉匆匆走了。 边一听了这么多人夸赞南云阁,忍不住好奇地向老板打听,南云阁是什么地方。 老板看着边一说:“外地人?哈哈,难怪你不知道京都南云阁,他们那里什么都卖,只要你说出需求,钱够,他们都能满足你。只不过啊,这种地方是有钱人去的,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也就听听而已。” 面馆老板摇摇头,继续煮自己的面。 边一却动了心,她现在最不差钱,差的就是打听信息的渠道,如果能够用钱解决这种事,那可就太好了。 南云阁在城东一处富裕的街道上,这里没有城西那么杂乱,店铺高大宽敞,布庄的门面都比西城的好,更不要说里面的布匹都是千金难求的上好料子。 边一走入其中,于周围非富即贵的人格格不入,但是看到她往南云阁的方向去,好奇的富人也不再奇怪。 有时候,也会有些普通百姓比如绝境,为了一线生机散尽家财求到南云阁来,若是阁主心情好,也会发发善心收了这些单子。 不知道这个女孩有没有这种幸运。 南云阁大门敞开,门童笑脸盈盈,全然没有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哪怕边一身着朴素,发无头面,门童也热情地带她进了门。 “不知客官是来买什么?除了人,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卖的,只要您能说出名字,我们就一定能为你找到。” 边一打量着雅致的店内,与她想象的贩卖店铺全部一样,空气里甚至飘着让人十分舒服的沉香味道。 “什么都能买到?包括消息吗?” 边一问。 听闻此话,门童才有些惊讶地暗暗打量边一。 来到他们这里的平民求的不是救人的药方,就是起死回生的经商之道,或者治病的药草,还是头一次有平民来买一个消息。 消息,在很多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来说,真不值得花大价钱去买。 门童说:“自然可以买,价钱嘛,最少十两雪花银,哪怕您打听的是隔壁的狗今天吃了什么,那也是要十两雪花银的。越珍贵的消息,价格也越贵,上不封顶。不知道客人向买什么消息?” 门童暗暗提醒边一他们这边收费标准可不低,要有点心理准备。 雪花银可不必其他银子,纯度精度都要高于百姓手中流通的银饼,价值自然也更高。 十两雪花银比十两银饼更值钱。 门童见边一面色如常,便领着他去了三楼。 三楼是南云阁买卖消息的地方,你有独有的消息可以卖到这里,也可以从这里买消息回去。 一个个小房间将声音和身影隔绝,上了三楼楼梯,门童给边一套上了一件遮盖身形的斗篷,递给她魅字牌子。 “您一直往前走,走到底右拐,第二个房间就是接待您的房间,我不便送您过去,您自行。” 边一握着牌子,越过一个个房间,走到底右转,又是一排排房间,第二个门牌上写着单字“魅”,想来就是她要去的房间。 魅字房间门轻轻一推就开了,边一敲门的手顿住,将门从外推开更大,走了进去,刚跨入门内,房门自动关闭,并且落了锁。 边一没有在门上和房间里感受到妖、精的气息,想来是某种机关。 青纱从房梁垂下来,让内阁模样影影错错,隐约看见一个垂发男子坐在内阁,空气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不甜腻,甚至有些清冷,边一闻不出是什么香,但却让人心旷神怡,不知不觉见就放下了戒备的心态。 她掀开青纱,看向内阁中坐着的人。 那是一个非常美艳的男子,发如青丝,眉眼如画,探出衣袖的手腕纤细,骨骼分明,青筋在雪白的皮肤下隐隐可见,带着一种病弱感。 “客人可唤我魅公子,您请坐。” 男人的声音也十分悦耳,抬手指着对面的座位说道。 边一走过去,刚坐下,空气里那种清冷的味道更加浓郁,显然是眼前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边一并没有喝对方递过来的茶水,率先开口说:“我听说这里可以买到任何消息,皇宫里的消息也能买到嘛?” 魅公子也不在意自己精心泡制的茶水被冷落,笑着说:“只要不是通敌卖国的消息,我这里都有,就算你想知道今日皇上在哪位娘娘宫里说了什么话,我都知道。” 边一:“……” 皇上能容忍南云阁在京都开下去,可见心胸想当开阔啊。 边一:“我听说皇族有一个藏书之地,里面奇书众多,我很好奇里面的藏书,所以想要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魅公子抬眼看了眼边一,说道:“藏书啊,确实有这个地方,但是普通人可不好进去。我能问下,客人想看什么书?也许我有比进去藏书之地更好的办法,比如……在我这里买这本书的内容。” 边一一愣,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了,她找皇族藏书的地方,是为了寻找卸任方相氏的方法,但这种地方想来也很难进入,阵法术士肯定不在少数,就算她能躲得过普通侍卫,可那些阵法和术士,她却没有信息一点都不惊动。 但如果南云阁就有呢? 她只要花钱买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去冒险。 但是,南云阁可信嘛?这个人,有可不可信? 见边一犹豫,魅公子问道:“客人是有什么顾忌?放心,我们南云阁做生意,对客人隐私最是保密,只要您自己不随便说,外面绝不会知道你在我这里买到了什么。南云阁开门做生意,只为钱拆,不为其他。” 清冷的香气围绕着边一,抚平了她焦虑的情绪。 边一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放下顾虑,说道:“我要找记载方相氏的所有藏书!” 魅公子愣了下,歪着头看着她,笑道:“方相氏?您也对方相氏感兴趣嘛?说来也巧,我手里确实有几本记录方相氏的书,只不过达不到皇族藏书里那么齐全,客人若是不急,切等我三日,三日后,您再来南云阁,我必为您找齐所有藏书。” 边一眼睛一亮,问道:“当真?” 魅公子:“自然,我们店,童叟无欺。” “客人,三日后见。” 魅公子送边一到门前,送走少女后,他望着关上的门扉,嗅了嗅自己的手指。 魅香这么浓,却不见她露出半分迷恋之色,哪怕是最厉害的术士,都无法抵挡他的魅香。 这天下间,唯有一人可以。 “下一个方相氏嘛?” “我可算,找到你了。” 第61章你休想抛下我 暮将军府外,换上了新的招魂幡。 暮府的老太君每年都会去南云阁请来一面招魂幡挂在家门前,只希望能召回暮小将军的魂魄,能够魂归故里安息。 可惜,十年过去,守在暮府的术士都没有看到暮小将军的魂魄归来。 暮家老太君也派人去边城看过,但术士说,安葬暮家军的遗迹山上,也没有小将军的魂魄。 十年来,老太君以泪洗面,更是在三年前送走了自己的儿媳。 如今偌大的暮家,只有她一个孤寡老人撑着,好在暮家家仆多是跟随暮家南征北战退下来的伤残将士与其家眷,对暮家是忠心耿耿,这才没让暮家乱了套。 但是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暮家老太君一死,京都将再无暮家,几代功勋,落得如此下场,也够让人唏嘘的。 正因如此,皇帝格外照顾这位老太君,那份恩宠已经达到,老太君不造反掀了他的龙椅,她老人家就算把天捅破了,都有皇帝给兜底的地步。 招魂幡价值千两黄金,暮家也挂了十年,背后支撑将军府财力的,就是皇上。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也让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不敢轻易造次。 暮少春躲在阴影里,看着门口那面对自己十分吸引的招魂幡,内心绞痛难忍。 虽已经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但此时站在家门口,真的意识到这点,也让他痛苦万分。 他真不孝,让祖母与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能在其床前尽孝,更是身死以后,让祖母操心许多,居然花费重金求来招魂幡,只为寻他回家。 十年时间,对暮少春来说毫无记忆,他沉睡十年,再睁眼,不但身死,更是物是人非,记忆残缺,寻寻觅觅这许多时日,竟然什么都没有查清楚。 跟在边一身边回到京城,已经到了家门外,他却没有勇气出现在亲人面前。 出现又如何,他一个鬼,让祖母见了,也是徒增伤心,不如让祖母念着他,想着他,盼着他回来,也许还能让她有个支持下去的盼头。 “报国?你在这里干什么。” 暮少春赶紧擦掉眼泪,回头看到边一捧着一个大肉包,边啃边看他,越过他往暮府门口看去,咦了一声。 “这是……招魂幡?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招魂幡,以前之在曲叔的藏书里见过。” 边一凑近了一些看,果然确认那就是曲文彩跟她说起过的招魂幡。 招魂幡炼制方法虽然简单,但是能够炼制出招魂幡的人必须是天下间最纯粹,最干净的人,这种人万中难求,也导致炼制简单的招魂幡一幡难求,价值千金。 “有钱人呐。” 边一摇摇头,啃了一口手中的大肉包。 好在,现在她也是有钱人,长戈里有一座大金山,供她吃几辈子都吃不完。 暮少春怕她再待下去引人注意,赶紧拉着她离开这里。 回去的路上,边一问暮少春可有查到什么消息。 暮少春从小在皇城根下长大,从未听说过皇族有什么藏书之地,又从哪里打探起。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 若是皇族真有这样一个地方,也应该是在皇宫里。 皇宫重地,蹭蹭阵法守护,更有天下最厉害的术士镇守,她就算再厉害,还能打得过他们吗? 暮少春拉着边一,不顾她的询问,带着她回到了客栈。 天色见晚的时候,秦茹迟迟才归,发现屋子里大家都已经集合,就差她一个人了。 她不留痕迹地擦了下嘴角,暗道自己太贪吃,这才回来的迟了。 秦茹走进屋子,刚要开口,就发现角落里的裴美人鼻青脸肿,衣衫凌乱,显然是跟谁打了一架,吃惊地上前,将小丫头拉起来,仔细查看一番。 “我的天,美人,你是跟谁拼命去了?魂体都被揍的不稳了,再迟点回来,怕是要魂飞魄散。” 裴美人听闻,刚被边一哄好的情绪又冲了上来,抱住秦茹的手臂委屈地大哭起来:“都是那个刑场该死的家伙,他抢我香烛,还咬我啃我,若不是有边一的能量续命,我恐怕真回不来了。” 不过那个家伙也没得好,被边一种在她体内的煞气灼伤,也半死不活了。 秦茹摸摸裴美人的头,可怜见的,打的也太惨了。 “我饿啦!” 鳖宝突然从边一手腕里钻出来,张着大嘴巴嗷呜嗷呜地要吃的。 边一让店小二送来一盘生红肉条,挑起一根塞进鳖宝的嘴里,鳖宝捧着腮帮子,吃的十分开心。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测试,总算找到祂喜欢吃的口味,只要是带血的生红肉,都在鳖宝的食谱上。 边一拿起手帕给鳖宝擦了擦被血丝弄脏的小脸,又喂给了祂一根。 那边裴美人诉完苦,又缩回角落里,她现在不想出来见人,秦茹只能自己坐到桌边。 几人简单交流下自己一天的收获。 裴美人和暮少春俩人自然什么收获都没有,裴美人还跟个鬼打了一架,结了仇。 秦茹那边收获也不多,秦留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除了玩女人,贪污受贿,居然屁用没有,就连他的官,都是他家里花钱给捧上去的。 外界传他爱妻,倒是真的,他把床上那点变态手段没舍得用在妻子身上,全用在青楼里可怜的姑娘身上了。 秦茹一边吃梦,一边对他这种人厌恶至极,干脆多吃了一些恶梦,让他三个月都下不了床,直接错过重要的晋升机会。 她没有在秦留的梦境里看到有用的东西,倒是看到御术司内部的一些情况。 秦茹:“御术司内有一处隐秘之处,应该藏有大量的书籍,但是不知道与你要找的皇家藏书有没有关系。” 御术司是大禹最厉害的术士聚集之地,天下术士借方相氏的能力,仰仗方相氏庇佑,若是边一表明身份,想要进入并不难。 但是边一来京都就是为了辞掉方相氏之职的,又怎么可能自曝身份,真爆了身份,恐怕想下任都下不了了。 暮少春静静听着她们讨论,对于边一是方相氏这件事,对边一是方相氏这件事情,抱迟疑态度。 他压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方相氏,那不过是他自幼听到大的传说,虽然见识过术士的能力,可谁能说那就一定是借用的方相氏之力,而不是他们自己天赋异禀,自己修炼出来的能力呢? 他生前死后,可都没见过这一号人物。 边一是个人,方相氏是大妖怪,怎么看都不可能有关系。 肯定又是被那个曲文彩忽悠了。 天下妖物多狡诈,有几个是真心待人。 边一将自己今日去了南云阁的事情说与大家听,她对南云阁也没有抱完全的希望,只是终于有了一点线索,自然是高兴的。 “若是真能从他们那里找到辞掉方相氏的方法,我就带你们回边城,用金子买一座大宅院,咱们一人一个院子,我就出去给人修补尸体,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香烛管够,等我寿终正寝的那天,我变成鬼,还跟你们混在一起,多好。” 边一支着下巴,美滋滋地想。 暮少春沉默不语。 南云阁? 他离开京都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地方。 看着一脸畅想未来的边一,若有所思。 夜里,暮少春跪在边一床边,轻轻拉着她的手,用湿帕擦拭她燥热的指尖。 边一睡得十分不安稳,浑身滚烫,脸被体内的煞气烧的红彤彤的。 时隔一个多月,她体内的煞气又开始折腾起来。 暮少春的湿帕换了数次,可还是退不掉热度。 “热……” 边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难耐地低吟。 她感觉手心里十分凉爽,那感觉如此熟悉,上两次难耐的热度就是被这份冰凉驱散的。 她害怕这份清凉逃走,一把握住手心里的柔软,用力往床上带。 暮少春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上床,眨眼间就被边一紧紧搂在怀里,难以动弹。 暮少春举着湿帕子,任凭少女将脸埋入他的胸膛。 少女浑身滚烫,将他体内的寒凉都驱散了不少。 将湿帕扔到桌子上,暮少春迟疑地环抱住边一,入手的肌肤比一个月前丰满了不少,不再是那么骨瘦如柴的模样,秦茹见过她照顾的很好,让她长胖了不少。 暮少春闭上眼,鬼不用睡觉,可此时他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燥热的人儿慢慢平静下来,安静的躺在男人怀中,紧紧抱住消热的大玩偶。 后半夜,裴美人回来了一趟,看了眼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揉了揉眼睛,一脸懵逼地出去了。 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是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跟秦茹说,否则暮报国那小子,绝对会被秦茹撕碎的。 裴美人看了眼秦茹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在,也不知道秦茹大半夜的去了哪儿里。 京都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彩灯悬挂,美女倚门,招呼着过路的文人墨客。 秦茹依靠在二楼栏杆边,看着楼下醉生梦死的男人们。 今天吃哪个好呢? 他们每一个看起来都很好吃呀。 京城真是个好地方~! 秦茹勾起红唇,走向自己看中的目标。 男人在床上睡得十分不安慰,秦茹坐在床头,修长的手指卷着男人七窍中流出的梦丝。 他的梦,意外的美味。 秦茹闭上眼,深深吸食着梦境。 梦里,洪水决堤,千万人死于水难,朝廷赈灾粮迟迟不来,官府只能请求当地富商稳住粮价,可这人却联合其他商贾拒不答应,太高粮食价格大肆敛财,造成数以万计的百姓无钱买粮,饿死了大批,哪怕最后朝廷的赈灾粮送了过来,也无济于事。 但他却在这场天灾里赚的盆满钵满,直接跻身京都富商之列,更是在两年前,举家迁移到了京都,继续做他的粮产买卖。 “身负数万人的性命,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老天不开眼。” 秦茹啧了一声,将梦境吸食干净,看着男人迅速灰白下去的脸色,无趣地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明月当空,人间恶人当道。 邪祟滋生,也不是没有道理。 屋子里梵香沉沉,成了床上男人的催命符,今日之后,人间再无这个罔顾百姓性命的人。 “我倒是谁在我的地盘杀人,原来是如此貌美的……妖怪。” 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男声。 秦茹大惊,猛地回头看去,看到屋子角落站着一个身穿青白长衫的漂亮男人。 她居然没有发现屋子里进了人,再仔细打量,身为同类的感应让她立刻知道,眼前的男人也不是人。 不知道为什么,秦茹总觉得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十分熟悉,可她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男人青丝长发,眉目如画,是时间难得的美人,若是边一在这里,肯定能一眼认出这就是白天接待过她的魅公子。 屋子里传来一股清冷的香气,驱散了秦茹的梵香,秦茹皱起眉,抬手捂住口鼻,那清冷香气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秦茹厉声问道。 魅公子笑出了声,神色温柔地说:“这是我的青楼,我不怪你在这里吃人,你倒是怪起我来了。” 见秦茹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魅公子轻松地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点没在乎床上那个快要死掉的男人,悠哉悠哉地跟秦茹闲聊:“别紧张,只是吃几个人而已,我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你这样的,只能靠恶人梦境为食的妖怪。” 他指了指对面,对秦茹说:“别站着,过来坐,也许我有你想要的东西呢?” 秦茹没有过去,而是靠在窗边。 她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个妖物。 秦茹冷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魅公子放下茶碗,嘴唇被茶水湿润出好看的红色,他笑着说:“你想要辞任方相氏的方法,对吗?” 秦茹面色巨变。 魅公子:“我在白日见过你的主人。她应该跟你说起过我,南云阁,魅公子,就是在下。” 边一确实说过这个人,可秦茹没想到她见的人居然是个妖。 一想到边一还不知道对方是妖,对方有可能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欺骗边一,秦茹眼中杀意升起,却被她很好的掩盖下去。 对方实力不弱,她对上也未必是对手,此时最先要搞清楚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她不相信对方只为了求财,人间有钱人那么多,何必冒着风险去招惹一个方相氏继承人,对于妖族来说,那跟寻死没有什么分别。 魅公子:“我想要的,就是她的方相氏之力。” 秦茹:“!!!” 魅公子:“放心,我不会用它做坏事,我只想用它救一个妖怪,既然你主人不要,不如送给我,我不要她的钱,这比交易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对你们如此坦诚,是抱着绝对的诚信。今日没有向你主人表明身份,实属是不太了解她,你知道的,我们妖族,可不能随便暴露身份,毕竟在京城,妖族地位如奴仆,可没有无主的妖物。” 虽然魅公子的话十分诚恳,但是秦茹也不能百分百相信。 她斟酌片刻,说道:“你与主人约在三日后见面,到那时,我主人会亲自答复你。” 魅公子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他也没直往跟秦茹见上一面,就让对方代替边一同意这个交易。 “京城术士众多,你这般没有节制的吃人,迟早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主人虽然是方相氏继承人,但她的力量应该还没有完全觉醒吧,对付那些术士可吃力的很,到时候没有人能救你,她还得受你拖累。” 魅公子真心为秦茹考虑,说道:“这两次,我会为你遮掩过去,你还是快快回去,莫要别人发现了。若是真饿的受不了了,就来南云阁找我,我那里有你需要的食物。” 秦茹没有应声,深深看了魅公子一眼,翻窗离去。 魅公子静静坐了五分钟,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还剩最后一口气的男人,伸手直接插入他的脖子。 若是她还活着,怎能让这种垃圾逍遥这么久。 “你看,没有你的人间,乱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就忍心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 魅公子抽回手,用手帕仔细擦干净手指间的血迹。 他讨厌血,但他喜欢吃人,那人说,想要跟在她身边,就得改掉这个毛病。 于是他改了,跟在那人身边百年,却换不来那人回头一眼。 哪怕是死,她都不让他跟在身边。 魅公子轻轻抚摸过自己的左眼,“你到底多讨厌我,宁愿忍受刮骨之痛,也要将我驱离。” “没关系,我会把你找回来,亲自问问你。” “问问你,我哪里惹你讨厌,我改就是了,我不吃人,不杀人,乖乖跟在你身后,当你最乖的侍鬼。” 一滴清泪滑落脸庞,魅公子回过神,快速擦掉那滴泪。 他不能哭,那人最不喜欢他哭。 很快了! 再等等,再等等,他就能找回她了。 宋枝无,你休想抛下我! 第62章暮家老太君得了怪病 南云阁 四楼珍宝堂的掌柜正在清点三日来收上来的宝贝,琉璃吸魂瓶、摄魂幡、灵狐兽、白骨女、鳖宝等等等等,都是世间罕见的灵器灵宠,数到第十六间宝贝格子时,却发现其中一个格子被破坏,里面的宝贝不见了踪迹。 掌柜的面色大变,赶紧翻看宝格名字,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往外跑去。 “大事不好了,丢了一只酒虫,快叫人去寻!” …… 夜黑风光,一只小小的肉虫飞快地在街道穿梭,它时而停下来,上半身立起来,芝麻大的眼睛眨巴眨巴,仔细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寻找到目标后,它跳上打更人的裤腿,一路来到暮府门外,它快速的跳下来,顺着门缝钻了进去,一路向后院狂奔。 此时,暮家老太君刚耍完一套太极鞭,正擦着汗,将鞭子递给侍女,贴身嬷嬷桃子端来温好的烈酒,送到老太君手中。 酒香加热后更加香浓,挥发的酒气让不胜酒力的人闻上一闻,都得面红上头,露出醉态,这般烈的酒,确实暮老太君亲自所酿,喝了五十来年,早已经成了习惯。 她闷了一口,满口留香。 将空杯递给桃子,暮老太君叹了口气,说道:“云娘生少春的时候,就差这一口酒,差点难产,若不是他争气,自己爬出来,恐怕她娘俩恐怕得一尸两命。谁能想到,如今府中只剩下我一个孤寡老人,哎。” 桃子今年也有五十有余,面色红润,虽然是暮老太君的贴身嬷嬷,但是她终身未嫁,伺候在老太君身边,身份早已经不能用奴婢看待,此时在府中,基本是养老的状态,身边也有许多丫鬟小厮伺候,只有在老太君身边,她才会亲力亲为。 听到老太君提起少春少爷,桃子赶紧拍拍老妇人的手背,让她宽心,“孙少爷若是知道祖母为他如此费神,定是要难过的。” 暮老太君:“难过才好,难过了才知道回家,而不是想现在这般,魂魄不归,让我这个老太婆最后一面都看不见。” “你也莫要劝我,左右几年后,我们一家人在下面团聚,到时候,看我怎么教训这个不孝的孙子!” 桃子被老太君逗笑,知道她没太伤怀,便让丫头去取些下酒的凉菜,空腹喝酒对胃不好,但她总是拗不过自家小姐。 两人说说笑笑间,谁也没有看到一条通体玉白的虫子爬到桌角,缩起身子,猛然发力,将自己弹上桌面,蛄蛹着跳进了温热的酒杯里,它的身子快速地融化在了酒水中。 暮老太君跟桃子畅谈了许多家中子孙尚在人世的趣事,提到暮少春浓妆艳抹吓退媒婆的事儿笑出泪来,看着丫头送来的凉菜,她夹起一口吃下肚,举起酒杯笑着说“等我到了地底下,就问问少春孙儿,媳妇还没娶上就死了,后不后悔当年吓跑媒婆的事儿。” 说罢,一口闷掉杯中酒。 温柔的酒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一路留下舒服的热感,舒服的老太君长舒一口气。 此时已经深夜,桃子伺候暮老太君沐浴更衣,等老太君睡下,才带着丫鬟小厮离开休息。 暮老太君睡梦中,感觉胃里有一只小东西到处乱串,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彻底休息下来。 第二天天刚亮,暮老太君龙虎精神地从床上蹦起来,摸摸胳膊摸摸腿,一脸疑惑地望着房梁。 她怎么感觉精神气爽,浑身有劲儿,并且想干三缸女儿红? 幕府一早开门,就使出来一辆马车,马车浩浩荡荡去了集市,直接包圆了刚开门的酒庄里所有的酒。 等客栈的小二来买酒的时候,才发现酒庄已经被搬空,老板和店伙计正捧着花生瓜子,翘着二郎腿在店里聊天呢。 “没了?怎么这么早就卖没了?那我们店里可怎么办,昨日酒缸就见底了,没来得及定,今日居然都卖没了,这是我跑的第三家啊。” 酒店老板摇摇手,爱莫能助。 幕府不知道要干什么,包圆了整条街的酒水,如今店里无酒可卖,若不是不想让店小二白拿工资,他早就关门回家歇着了。 小二无奈,只能回到客栈,告诉掌柜的这个不幸的消息。 边一起床,就听到掌柜在训斥小二买酒不利的行为,她揉了揉眼睛,下楼叫了早点。 距离魅公子约定日子还剩一天,边一也没有只吊在他这棵不知道底细的树上,但是经过两天阴阳两界的探听,皇家藏书之地仿佛不存在一般,问不出半点消息。 边一都要怀疑曲文彩的情报是不是有误了。 但是京城是皇族的住地,他们供奉方相氏,关于方相氏的记载也肯定是最多的,就算藏书之地不存在,在这里也能找到更多关于方相氏的传说和记载。 万年之前,黄帝册封第一任方相氏,此官职历代由女子担任,每一任时长都过百年,人成妖,亲友尽散,游离人妖两界。 边一摸了摸自己的脸,若仔细看,能看到脸颊的皮肤下已经若隐若现出现火纹的痕迹,这是方相氏四目的象征。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妖化了。 边一咬了一口肉包子,手腕上突然传来刺痛感,她低头,看到鳖宝探出半个脑袋,眼睛贼兮兮地四处查看,张开嘴吧对着边一说:“妈妈,饿!” 边一摆下包子塞进鳖宝嘴里,禁止祂在说出如此胡言乱语的话! 鳖宝吃着包子,一脸嫌弃。 看边一吃那么开心,还以为多好吃,难吃死了,呸呸呸! 秦茹悄无声息地落座在边一身边,真个身子靠在她怀里,深深叹了口气。 边一问道:“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秦茹点点头,白嫩的手指卷着边一的头发,说:“我夜侵太师府中,入了他的梦,结果只看到他打太子手板、体罚公主、训斥世子,半点藏书之地的消息都没有。” 唯一有趣的,就是这个太师在皇宫里藏了私房钱,结果被偷欢的侍卫与宫女发现,分赃了。 太师有苦难言,只能梦中痛哭流涕,训斥贼人丧尽天良。 秦茹顿了顿,说:“边一,我看到李三进城了。” 李三跟着他哥进京赶考,算算日子,确实这几日就要到达京城。 不但他们要进城,押裴氏一族归京听审的队伍也该到了。 边一:“裴美人今日去哪儿了?” 秦茹说:“在刑场,我猜她呀,又去挑衅那只冤鬼,啧啧啧,这小丫头还挺记仇。” 边一:“……” 秦茹坐直身子,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口中,包子味道不错,但是秦茹变成鬼以后口味就变了许多,人间食物已经不够美味,能够吸引她的只有恶人的梦气,不过肉包子倒是可以吃上几口,毕竟里面参杂着血气,对鬼来说,也有滋补的效果。 “明日就是你与魅公子决定的日子,我查过这个人,却没有任何结果,就连高官显贵,也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这人透着古怪,你可要小心点。” 边一点头,她心中所想与秦茹相同。 南云阁贩卖天下消息、奇闻异宝,做这拿钱办事的交易,可边一却觉得一切太过顺利,而且这个魅公子对自己的态度,过于热络了。 而且,她在此人身上,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魅公子,更没有来过京城,怎么会对这个人有熟悉的感觉? “明日与他相见,我们要小心点。” 边一下了定论,秦茹点点头,看了一圈没发现暮少春,奇怪道:“暮报国怎么不在?他平时不是最粘你的嘛?” 边一:“不知道,应该出去打探消息了吧。” 来了京城以后,暮报国就变得忙碌起来,边一没多想,只当他是来到新地方好奇,到处走走。 只要注意安全,边一并不会拘着祂们在身边。 边一:“明日赴约,别带着报国和裴美人了,祂俩能力有限,南云阁的底细不清楚,带着他俩不安全。” 秦茹用力点头,大力赞同。 无法借用方相氏之力的暮报国和裴美人,真遇见危险,根本没有保命的手段。 第二日,边一让暮少春和裴美人留守,裴美人十分不愿,但是犟不过边一,只能气闷地跑进房间生闷气去了。 暮少春乖巧听话,边一让干嘛就干嘛,十分让人省心。 南云阁今日客人不多,外面烈阳当空,南云阁里却有凉风徐徐,也不知道设置了什么机关,或者有什么灵物制造的冷气,让人待在室内十分舒适。 来往南云阁的人里偶有术士,秦茹避开这些人,跟在边一身后上了三楼。 还是最里面右拐第二个房间。 秦茹进了房间左右查看,寻找第二个逃生口。 房间挂满了纱幔,视线受阻,让秦茹进展的并不顺利,空气里的味道也让秦茹烦躁。 之前在青楼已经闻到过这种味道,如今在闻到,还是讨厌。 纱幔后,魅公子早已经沏好茶,等待多时。 边一带着秦茹落座,魅公子给两位斟满茶,一一放到她们身边。 他对秦茹视若无睹,却对边一含笑说道:“南云阁不负重托,已经为客人寻找到您想要的书籍,只是书籍太多,就在那边。” 魅公子指着边一身后,边一和秦茹回头看去,果然在身后的书架上看到叠得跟小山一样的书。 魅公子:“我找到的书有点多,客人若是一一翻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但是这些书我都阅读过,记在脑子里,若是客人能告诉我,你需要的信息,找到的时间会快很多。” 漂亮的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望着边一。 秦茹看着那堆书就头疼,她没读过几本书,能认识几个字就已经了不得了,她现在有点后悔没戴上裴美人和暮报国,他俩都是识文断字的,自己在这里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啊。 边一起身,显然不想接受魅公子的提议,她走到书山前,拿起一本书开始翻阅起来。 “请问,这里有时间限制吗?” 边一问道。 魅公子笑道:“没有,可是要收钱。” 边一从怀里掏出一根金条放在身边,盘膝而坐,埋头翻阅起来。 她自幼跟在曲文彩身边,尝尝需要翻阅书籍,翻书查阅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技巧。 这些书虽然多,但她查起来也不会太费劲,只是耗时间而已。 花钱买时间? 她最不缺的就是钱和时间。 秦茹捧着茶碗,看着边一埋头苦读的模样,无用武之地的自己在此刻仿佛是个拖后腿的废物,难过地垂下眼帘,更加后悔没戴上裴美人他们了。 危险又如何,真打起来,她和边一不见得护不住他们。 天幕从日上三竿到日落西山。 书山已经分成两座,一座小一座大,但大的那座明显在快速下降。 秦茹抱臂守在专心致志的边一身边,眼神时不时扫向闭目养神的魅公子。 魅公子手里撵着一串骨珠,骨珠上散发着浓浓的灵气,让秦茹不得不注意。 她没有在珠子上感觉到邪恶的气息,却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仿佛祂们同宗同源,拥有同一个…… 同一个什么? 秦茹疑惑。 对于秦茹不客气的视线,魅并没有在意。 他撵着骨串,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却能够清楚地“看到”屋子里两个人在做什么。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般能力,确实担得起方相氏一职。 对方相氏的情况如此渴求,到底是贪婪方相氏的能力,还是……不想要方相氏的能力呢。 魅歪着头,以手支撑,骨串顺着修长的手腕滑落,掩进衣袖里。 他有些期待这位懵懂的方相氏大人的选择了。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房间染成红金色,皇宫瓦片一片红霞。 暮少春潜入暮府,闻着满府异于常态的浓郁酒香,紧紧皱起眉头。 祖母有嗜酒的习惯,可是从来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 清晨听闻客栈掌柜和小二的谈话,他就感觉到不对,费了一番功夫避开招魂幡,好不容易潜入暮府,结果寻找了许久,也不见任何异常。 可暮少春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突然,暮老太君的宅院那边传来桃子嬷嬷的惊呼。 “老夫人,别喝了,您再喝下去,肚子要撑破了啊。” “给我酒,撑破了肚子,我正好下去找我儿子儿媳,孙儿他们!” “修要阻我一家团员!” 第63章被酒喂大的虫子 穿过屋墙,暮少春躲在角落,看着多年未见的祖母,抱着巨大的酒坛子正仰头牛饮,绸缎的衣服已经打湿大半,她的头发比记忆中更加花白,也少了很多,盘起的头发都快要叉不住发钗,干瘦的身体,肚子却突兀的大,如同怀胎六月,让人难以忽略。 跟在祖母身边多年的翠嬷嬷见情况不对,已经让人抢下祖母手中的酒坛,强行将人摁住。 翠嬷嬷面色凝重,对身边一仆人说道:“拿着老太君的牌子速去宫里,就说老太君有恙,让……让御术司的大人速速来看一看。” 仆人听闻这话惊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暮老太君,赶紧拿着牌子进了宫。 翠嬷嬷让丫鬟们扶着老太君进内屋换洗衣衫,暮少春这才从暗处走出来,看着家里细微的变化出,与自己刚离开时已经截然不同,雕花木门上自己当年顽皮留下的痕迹,也被修复如初,可是他明明记得,去年走的时候,那修复的地方还新的很,怎么一年光景,颜色就变了呢? 脑子突然疼了起来,暮少春捂着头,脑海中闪过许多陌生画面,绕的他头痛不已。 他死了,可因何而死? 暮少春记不得,但他知道,祖母的白发、家里的变化,都在告诉他,他从这个家离开的不只是一年,是很久很久,久到许多地方留下岁月多年的痕迹,熟悉的人变得年老,又有许多新的面孔。 翠嬷嬷看起来憔悴了十多岁,他明明记得离开的时候,翠嬷嬷脸上还没有那么深的周围,头发也乌黑漂亮。 现在,却苍老的快要看不出记忆的模样。 屋内祖母已经被翠嬷嬷哄的睡下,暮少春停留了半宿,直到仆人请来了御术司的术士,才匆匆离开。 回了客栈,边一和秦茹早已经回来,正坐在客栈里吃早餐。 天色还昏暗着,街上已经有商贩进城,客栈一楼的早餐供应吸引来了不少人流,暮少春飘在半空,越过人群落在边一身边。 一股阴寒气息扑面而来,边一抬头,看着暮少春,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就是敏锐地察觉到他比平时更阴冷了些。 “你昨晚上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秦茹问道。 “我听游魂说暮家老太君得了怪病,就好奇去看了看。没想到看得太久,忘了时间。” 暮少春靠在边一脚边,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儿一般。 秦茹皱眉,他这做派,好像自己欺负他一般。。 边一拍拍暮少春的手背,“没事,比美人强多了,她疯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吃完早膳,裴美人也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几人上了楼回了房间,刚关上门,裴美人就炸毛一般抱怨道:“那只恶鬼忒欺负人,自己不出来,叫一帮孤魂野鬼群殴我,气死我了!” 秦茹:“你上人家地盘挑衅,还怪人家群殴你,你不要招惹他不就好了。” 裴美人瞪眼:“我在他那里丢了场子,我就得找回来,要不然以后我怎么带小弟!” 裴美人自从死了以后,曾经的温柔如玉是半点不在,火爆脾气确实日日高升,边一管不了,只是一味地递香火,给裴美人消消气。 裴美人啃着烛火,关心地问道:“你们那边进展如何?可找到了辞任的方法?” 暮少春也看过来。 边一面色犯苦,说道:“方法是找到了,但等于没找到。” 裴美人:“怎么说?” 边一:“方相氏的官位,是当年黄帝亲封的,想要辞任,必须要人皇亲自撤封,可是,最后一任人皇早就作古,天下再无人皇,又怎么帮我撤封官职。” 裴美人歪头,有听没有懂。 暮少春心惊,人皇?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最后一任人皇死后,天下再无人皇,只有天子。 “大禹的皇帝也不行嘛?”裴美人疑惑。 “不行,大禹皇帝是天子,却不是人皇,查了好几个级别呢。”秦茹说道。 屋子里再次沉默下来,明明已经有进展,但也等于没有,这钱花得实在让人糟心。 鳖宝冒出头,张了张嘴巴,看到边一黑漆漆地脸,那声饿死活没干说出口,又悄咪咪地缩会头去。 边一离开南云阁的时候,摆脱魅公子继续帮她查找人皇的信息,如果人间没有人皇,那关于人皇的消息也许对她也有帮助。 她暂时没办法离开京城,总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她准备在京城买一栋宅院。 房牙子问她有什么要求。 边一想了想说:“远离人群、干净、最好靠近坟地。” 房牙子不语,看边一的眼神如同看变态。 谁家好人要在坟地旁边买房子。 又看了看边一的衣着,房牙子了然,八成是手里拮据,这才在坟地旁边买,这样的房源便宜啊。 房牙子找了几间空房,带着边一去看了一圈,边一很快定下来了一个破败的小院,去衙门办了手续交了钱,她也算在京城有了房产。 虽然与她预想的不一样,房子没定在边城,但是京城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接过,租房不如买房来的实惠。 安顿下来不久,暮家老太君得了怪病的消息已经满城皆知,就连御术司都束手无策,皇帝下了悬赏令,若是有人能治好老太君,赏银千两,皇帝还应一个许诺。 一时间京城疯了一般,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家里有些偏方的也全都拿了出来,挤在负责此时的官府门口献宝,周围但凡有些声望的医者全都齐聚京都。 边一接了入殓的单子,路过官府门口的时候,看到乌泱泱的人群,好奇打听了几句,这才想起暮报国前段时间跟她提过一嘴的暮家老太君的事儿。 没想到过去半个多月,此事还没有解决,反而越发闹得大了。 疑难杂症她不懂,便也没去关注,入殓的活计刚做完,身上的尸臭味儿不好靠近人群,她避开这条热闹的街道,去了另一个人少的街绕路回家。 “小贼,尔敢,给我站住!” 一声铿锵有力的喝止在街中炸响,边一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发现一精瘦老太手持长鞭,正追在一个青年身后猛抽。 那青年怀里抱着一个包裹,跑得人仰马翻,一蹦一跳的,仔细一看才发现,身后被鞭子抽出道道血痕,老太手里的鞭子抽一下,他就疼的龇牙咧嘴的蹦一下,连贯下来,可不跑得一蹦一跳跟个兔子一般。 那贼人逃跑的方向正好是边一这边,边一直接伸手,直接从插肩而过的小贼怀里抢过报国,手里的针线更是扎在他天灵感上。 小贼直觉浑身酥麻,冷汗从天灵感顺着脊椎窜到脚后跟,整个人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老太跑到进前,边一才发现,这位奶奶居然身怀六甲,跑得还这般顺畅,不由得佩服起来。 老太踹了小贼一脚,转头对边一笑道:“哎哟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还真不一定能追上他,小丫头你手段利落,这一手使得真漂亮。” 边一谦虚道:“奶奶您也老当益壮,这都怀着身孕呢,还能跑得这么利索。” 她视线在老太隆起的肚子上转了一圈,心里佩服不已,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还能怀上,也是个奇迹。 老太脸色讪讪,拍着肚皮说道:“我这不是……” “等等我!” 身后一男子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老太的话,他模样不大,身上背着双肩包,一身长衫,鞋面上满是泥土,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更进城不久。 边一眯眼仔细端详了一番,越看这人越眼熟。 男子跑到近前,还不等跟老太说上话,先看到了边一,眼睛都瞪圆了,难以置信道:“边一?你怎么在这儿?” “李三!?” 算算时间,李三和他哥,确实该到京城了。 看他一身狼狈的样子,脸上还带伤,边一低头看了眼瘫软在地被老太殴打的小贼,指着这贼问:“他打的?” 李三一脸窘迫,他乡遇故知,接过是这么狼狈的样子,少年人也是要脸面的。 李三捂着被打肿的脸,含泪点头:“嗯。” 老太总算腾出空来,看着两人说:“好家伙,累死我也。怎么,你俩认识?” 李三赶紧对老太作揖,谢道:“谢老夫人出手相救。这位姑娘是我同乡,我们自幼就认识。” 边一抿抿唇,在老太询问的眼神下,点了头。 作打油诗编排她的关系确实很深厚。 那小贼被仨人扭送官府,边一将李三和老太直接带回了家。 刚才那一番单方面的激战,老太扭伤了手腕,边一找出跌打药酒给老太推血化瘀,老太笑眯眯地看着边一,看了许久许久,突然说道:“你和我那离家十载的孙儿长得真像。” 边一好笑地说:“我怎会跟您孙儿一样,难道我女生男相?” 老太笑着摇头:“不是容貌像,是神韵像。他离家时,也曾这般帮我推血化瘀,时隔十几载,你让我又想起了他。他离家时,与你一般大呢。” 边一:“那他现在在哪儿?” 老太神色黯然,“他死了,为国捐躯,死的不丢人。” 边一一愣,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老太提起她的孙儿,不见半分伤怀,满眼的自豪,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为国捐躯,那应该是军人。 边一没有说抱歉的话,抬头看着老太,满眼笑意:“那他肯定是个英雄。” 如遗迹山上的英雄碑林,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老太听闻这话,眼中笑意更胜,被人推拿都不觉得痛。 李三端着热茶进来时,见到两人模样,跟祖孙俩一般,也是暗暗称奇。 边一可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在边城十载,除了与她结怨的自己和郡守大人,还不曾见她跟谁这般相聚融融过。 她是入殓之身,城里人觉得她晦气,就算平日里因为她的身份多有照拂,可喜欢与她亲近,私交密切的可没有。 李三将热茶放在一旁,等祖孙俩谈尽兴了,才将热茶递过去。 老太喝着热茶,与两个晚辈闲聊几句,得知李三是陪着兄长进京备考,精气神提了提:“今年上京赶考的学子可不少,城里许多家酒楼都住满了,你和你兄长可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李三点点头:“找到了,城西有家学子客栈,还剩一间房,正好够我哥俩住。” 老太皱眉,点了点头。 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很不错,据她所知,还有不少刚进京的学子没地方住,只能与人挤在大通铺,或者远在城边的寺庙里。 如此想来,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老太若有所思,喝了口茶。 边一不留痕迹地观察老太的肚子,起初她以为是老太是老蚌怀珠,堪称奇迹,现在仔细一看才觉得有些不对。 若是这般年纪的妇人怀了身孕,家里人怎么会放心她一个人出来,生育本就凶险,这么大年纪一不留神,就是一尸两命,而且身怀六甲,也不可能身姿这般轻盈——虽然这么大年纪也不可能。 总之,这老太给她的感觉怪异的很。 身栽两命,一个为人,另一个,却诡异的很。 [有宝贝哦~] 突然,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稚嫩的童音。 边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果然看到鳖宝鬼鬼祟祟地探出半颗脑袋,若不仔细看,还以为边一手腕内侧长了个黄豆大小的包。 边一伸手将鳖宝摁回去,鳖宝不愿意,用力顶开边一的拇指,叽叽喳喳地说:在她的肚子里,宝贝在她的肚子里! 鳖宝能够看穿世界上所有被隐藏起来的宝贝,不管是金银还是矿产,甚至是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只要是宝贝,祂就能一眼看穿。 所以,老太肚子里果然不是胎儿,而是其他东西。 就不知道她本人清不清楚? 李三说了半天,突然环顾四周,问边一:“秦茹姐姐呢?我记得她与你一起出来的,怎么不在?” 边一回过神,说:“秦茹出去采买一些家用,还没有回来。” 无人注意的角落,裴美人幽幽地说:我一直都在的,你看不见罢了。 老太看看天色,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赶明个再来看你们。” 她让俩人不用送,自己快步走向大门,很快离开不见踪影。 李三感叹道:“这老奶奶腿脚真利索。” 边一点点头。 走的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问她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老太,只希望那宝贝对她身体无碍。 老太走了,李三算是彻底放松下来,抓了一把糕点狼吞虎咽起来,边一皱眉看他,一边给他递茶一边说:“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般,几天没吃饭了?” 没成想,李三居然说:“有三天了,我和我哥的盘缠被扒手掏了,最后这一程路算是乞讨过来的,幸亏路引放在另一个包裹里才报下来,否则我们进城都困难。” 我滴妈耶,边一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惨的一段,就说初见的时候,李三怎么那般狼狈,原来不只是被揍了,还这么惨。 “那李大哥呢?真你们真找到住处啦?” 李三仰头灌进去一碗茶,顺了顺气,点头道:“算是吧,跟我们一路进城的乞丐大哥跟京城丐帮有关系,他们给我们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不要钱,也挺清静。刚才是不愿意让那位老太担心,才没说实话,那人一看就是善人,又不想暴露身份,说出来徒增人家的烦恼。” “眼力还不错。”边一笑道,也没看口让哥俩搬进来住。 她家中没长辈,两个姑娘和两个男子同进同出,名声对谁都不好,李大哥是要秋考的,考试之前闹出丑闻,对备考的学子来说,可不是好事儿。 李三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不管是边一和秦茹姐姐,还是对他哥,住在一起都不是好事儿。 “我以为我们脚程算快的,两个月就走到了京城,你们却比我们更快,连房子都找好了。” 看看这小院,虽然小,但干净精致,除了隔壁清晰可见的坟地,一切都那么完美。 边一:“路上碰巧遇见进京的商队,搭了一程。” 俩人闲聊着,快到中午的时候,秦茹才回来。 不但如此,她还带回来一个人,竟然就是刚走不久的那位老太。 此时老太发丝散乱,衣衫湿了大半,一脸苍白,出气比进气多。 秦茹扛着她健步如飞的跑进来。 大声喊道:“边一,快救命,这老人家快生了!” 边一和李三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帮忙。 秦茹将人抗进屋子里,放在床上,指着老太高嵩的肚子说:“这肚子一直在动,怕是要生了。” 当年她生女儿的时候,就是这般,胎动不久以后,就是要生了。 她回来路上碰见这个老太晕倒在地,大热天的人却库库冒冷汗,肚子一涨一缩显然是要生产了,虽然老太年纪大了,但是秦茹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将人扛了回来。 如今见边一和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的李三俩脸懵逼的模样,才一拍脑门想到这俩孩子哪儿里经历过这种事情,秦茹赶紧将他们往外赶。 “你俩都给我出去,去烧水、准备剪刀,我来给她接生。” 边一一个激灵回过神:“接生?接什么生,她肚子里的根本不是孩子。” 秦茹:“你懂个啥,不是孩子难道还是鬼啊。” 鳖宝冒头,大声喊道:“不是鬼,是虫子!一只肥嘟嘟,被酒喂成的大虫子!” 仨人齐齐看向鳖宝。 李三脸色苍白,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指着边一的手腕内侧尖叫:“你手臂上怎么会有一张脸!!!” 边一堵住李三的嘴,将刺耳的尖叫憋在他嘴里,转头对傻眼的秦茹说:“你去找个盆。接生孩子是不可能了,我们接生一条虫子吧。” 虫子? 秦茹张了张嘴,道:“你确定是盆,不是泡酒缸吗?” 泡酒缸里再放点人参毒蛇,效果会不会更好。 鳖宝刚才说了,这可是只喝酒的虫子啊。 盆没找到,泡酒缸也没找到,最后放在床头的是床角翻出来的炭火盆。 炭火盆看样子许久都没用过了,落了一层的灰,盆里残留的炭火都扒在盆底,扣都扣不下来。 边一用湿抹布匆匆擦了一遍,就放在老太两腿之间。 李三这个大男人被赶出去了,他在门口来回踱步了许久,最后干脆钻进厨房去烧热水。 甭管生出来的是个啥,都是从身体里出来的,好点热水准没错。 暮少春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加油打气的声音,他莫名其妙地穿墙进了屋子,听到边一和秦茹的声音都在内屋,看样子也不想是就寝,于是大着胆子探头进去。 两个姑娘一个守在床边挤压着一个圆滚滚的隆起,一个姑娘捧着盆跪在床尾,俩人身下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那圆滚滚的隆起还会洞,忽左忽右仿佛跟边一对着干似的。 边一满头大汗对床上的一个人说道:“加油,快出来了。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暮少春皱眉,看不懂她们在玩什么。 还吸气呼气,搞的挺有节奏感。 见俩姑娘那般吃力的样子,暮少春好心地凑上前,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手劲大,挤东西最在行了。 边一和秦茹惊恐的回头,看着坦然飘过来的暮少春怒喝道:“出去!你个大男人进来干什么?” 暮少春一愣,茫然不知所措,他已经走到床边,虽然被训斥,但还是忍不住往床上瞟了一眼,就像看看床上躺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们如此紧张。 结果一看之下,暮少春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躺在床上,拼命用力的人,居然是他的祖母! 再看床上的情景。 高嵩的肚皮。 双腿间的火盆。 边一推搡肚子的双手。 这一暮,虽未亲眼见过,但在边关总会听到过。 他七十高龄的祖母难道是在生产!!?? 暮少春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床边。 边一又惊又气,跳脚骂道:“不中用的男人,你进来是纯心添乱的啊!” 穿过屋墙,暮少春躲在角落,看着多年未见的祖母,抱着巨大的酒坛子正仰头牛饮,绸缎的衣服已经打湿大半,她的头发比记忆中更加花白,也少了很多,盘起的头发都快要叉不住发钗,干瘦的身体,肚子却突兀的大,如同怀胎六月,让人难以忽略。 跟在祖母身边多年的翠嬷嬷见情况不对,已经让人抢下祖母手中的酒坛,强行将人摁住。 翠嬷嬷面色凝重,对身边一仆人说道:“拿着老太君的牌子速去宫里,就说老太君有恙,让……让御术司的大人速速来看一看。” 仆人听闻这话惊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暮老太君,赶紧拿着牌子进了宫。 翠嬷嬷让丫鬟们扶着老太君进内屋换洗衣衫,暮少春这才从暗处走出来,看着家里细微的变化出,与自己刚离开时已经截然不同,雕花木门上自己当年顽皮留下的痕迹,也被修复如初,可是他明明记得,去年走的时候,那修复的地方还新的很,怎么一年光景,颜色就变了呢? 脑子突然疼了起来,暮少春捂着头,脑海中闪过许多陌生画面,绕的他头痛不已。 他死了,可因何而死? 暮少春记不得,但他知道,祖母的白发、家里的变化,都在告诉他,他从这个家离开的不只是一年,是很久很久,久到许多地方留下岁月多年的痕迹,熟悉的人变得年老,又有许多新的面孔。 翠嬷嬷看起来憔悴了十多岁,他明明记得离开的时候,翠嬷嬷脸上还没有那么深的周围,头发也乌黑漂亮。 现在,却苍老的快要看不出记忆的模样。 屋内祖母已经被翠嬷嬷哄的睡下,暮少春停留了半宿,直到仆人请来了御术司的术士,才匆匆离开。 回了客栈,边一和秦茹早已经回来,正坐在客栈里吃早餐。 天色还昏暗着,街上已经有商贩进城,客栈一楼的早餐供应吸引来了不少人流,暮少春飘在半空,越过人群落在边一身边。 一股阴寒气息扑面而来,边一抬头,看着暮少春,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就是敏锐地察觉到他比平时更阴冷了些。 “你昨晚上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秦茹问道。 “我听游魂说暮家老太君得了怪病,就好奇去看了看。没想到看得太久,忘了时间。” 暮少春靠在边一脚边,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儿一般。 秦茹皱眉,他这做派,好像自己欺负他一般。。 边一拍拍暮少春的手背,“没事,比美人强多了,她疯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吃完早膳,裴美人也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几人上了楼回了房间,刚关上门,裴美人就炸毛一般抱怨道:“那只恶鬼忒欺负人,自己不出来,叫一帮孤魂野鬼群殴我,气死我了!” 秦茹:“你上人家地盘挑衅,还怪人家群殴你,你不要招惹他不就好了。” 裴美人瞪眼:“我在他那里丢了场子,我就得找回来,要不然以后我怎么带小弟!” 裴美人自从死了以后,曾经的温柔如玉是半点不在,火爆脾气确实日日高升,边一管不了,只是一味地递香火,给裴美人消消气。 裴美人啃着烛火,关心地问道:“你们那边进展如何?可找到了辞任的方法?” 暮少春也看过来。 边一面色犯苦,说道:“方法是找到了,但等于没找到。” 裴美人:“怎么说?” 边一:“方相氏的官位,是当年黄帝亲封的,想要辞任,必须要人皇亲自撤封,可是,最后一任人皇早就作古,天下再无人皇,又怎么帮我撤封官职。” 裴美人歪头,有听没有懂。 暮少春心惊,人皇?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最后一任人皇死后,天下再无人皇,只有天子。 “大禹的皇帝也不行嘛?”裴美人疑惑。 “不行,大禹皇帝是天子,却不是人皇,查了好几个级别呢。”秦茹说道。 屋子里再次沉默下来,明明已经有进展,但也等于没有,这钱花得实在让人糟心。 鳖宝冒出头,张了张嘴巴,看到边一黑漆漆地脸,那声饿死活没干说出口,又悄咪咪地缩会头去。 边一离开南云阁的时候,摆脱魅公子继续帮她查找人皇的信息,如果人间没有人皇,那关于人皇的消息也许对她也有帮助。 她暂时没办法离开京城,总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她准备在京城买一栋宅院。 房牙子问她有什么要求。 边一想了想说:“远离人群、干净、最好靠近坟地。” 房牙子不语,看边一的眼神如同看变态。 谁家好人要在坟地旁边买房子。 又看了看边一的衣着,房牙子了然,八成是手里拮据,这才在坟地旁边买,这样的房源便宜啊。 房牙子找了几间空房,带着边一去看了一圈,边一很快定下来了一个破败的小院,去衙门办了手续交了钱,她也算在京城有了房产。 虽然与她预想的不一样,房子没定在边城,但是京城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接过,租房不如买房来的实惠。 安顿下来不久,暮家老太君得了怪病的消息已经满城皆知,就连御术司都束手无策,皇帝下了悬赏令,若是有人能治好老太君,赏银千两,皇帝还应一个许诺。 一时间京城疯了一般,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家里有些偏方的也全都拿了出来,挤在负责此时的官府门口献宝,周围但凡有些声望的医者全都齐聚京都。 边一接了入殓的单子,路过官府门口的时候,看到乌泱泱的人群,好奇打听了几句,这才想起暮报国前段时间跟她提过一嘴的暮家老太君的事儿。 没想到过去半个多月,此事还没有解决,反而越发闹得大了。 疑难杂症她不懂,便也没去关注,入殓的活计刚做完,身上的尸臭味儿不好靠近人群,她避开这条热闹的街道,去了另一个人少的街绕路回家。 “小贼,尔敢,给我站住!” 一声铿锵有力的喝止在街中炸响,边一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发现一精瘦老太手持长鞭,正追在一个青年身后猛抽。 那青年怀里抱着一个包裹,跑得人仰马翻,一蹦一跳的,仔细一看才发现,身后被鞭子抽出道道血痕,老太手里的鞭子抽一下,他就疼的龇牙咧嘴的蹦一下,连贯下来,可不跑得一蹦一跳跟个兔子一般。 那贼人逃跑的方向正好是边一这边,边一直接伸手,直接从插肩而过的小贼怀里抢过报国,手里的针线更是扎在他天灵感上。 小贼直觉浑身酥麻,冷汗从天灵感顺着脊椎窜到脚后跟,整个人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老太跑到进前,边一才发现,这位奶奶居然身怀六甲,跑得还这般顺畅,不由得佩服起来。 老太踹了小贼一脚,转头对边一笑道:“哎哟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还真不一定能追上他,小丫头你手段利落,这一手使得真漂亮。” 边一谦虚道:“奶奶您也老当益壮,这都怀着身孕呢,还能跑得这么利索。” 她视线在老太隆起的肚子上转了一圈,心里佩服不已,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还能怀上,也是个奇迹。 老太脸色讪讪,拍着肚皮说道:“我这不是……” “等等我!” 身后一男子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老太的话,他模样不大,身上背着双肩包,一身长衫,鞋面上满是泥土,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更进城不久。 边一眯眼仔细端详了一番,越看这人越眼熟。 男子跑到近前,还不等跟老太说上话,先看到了边一,眼睛都瞪圆了,难以置信道:“边一?你怎么在这儿?” “李三!?” 算算时间,李三和他哥,确实该到京城了。 看他一身狼狈的样子,脸上还带伤,边一低头看了眼瘫软在地被老太殴打的小贼,指着这贼问:“他打的?” 李三一脸窘迫,他乡遇故知,接过是这么狼狈的样子,少年人也是要脸面的。 李三捂着被打肿的脸,含泪点头:“嗯。” 老太总算腾出空来,看着两人说:“好家伙,累死我也。怎么,你俩认识?” 李三赶紧对老太作揖,谢道:“谢老夫人出手相救。这位姑娘是我同乡,我们自幼就认识。” 边一抿抿唇,在老太询问的眼神下,点了头。 作打油诗编排她的关系确实很深厚。 那小贼被仨人扭送官府,边一将李三和老太直接带回了家。 刚才那一番单方面的激战,老太扭伤了手腕,边一找出跌打药酒给老太推血化瘀,老太笑眯眯地看着边一,看了许久许久,突然说道:“你和我那离家十载的孙儿长得真像。” 边一好笑地说:“我怎会跟您孙儿一样,难道我女生男相?” 老太笑着摇头:“不是容貌像,是神韵像。他离家时,也曾这般帮我推血化瘀,时隔十几载,你让我又想起了他。他离家时,与你一般大呢。” 边一:“那他现在在哪儿?” 老太神色黯然,“他死了,为国捐躯,死的不丢人。” 边一一愣,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老太提起她的孙儿,不见半分伤怀,满眼的自豪,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为国捐躯,那应该是军人。 边一没有说抱歉的话,抬头看着老太,满眼笑意:“那他肯定是个英雄。” 如遗迹山上的英雄碑林,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老太听闻这话,眼中笑意更胜,被人推拿都不觉得痛。 李三端着热茶进来时,见到两人模样,跟祖孙俩一般,也是暗暗称奇。 边一可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在边城十载,除了与她结怨的自己和郡守大人,还不曾见她跟谁这般相聚融融过。 她是入殓之身,城里人觉得她晦气,就算平日里因为她的身份多有照拂,可喜欢与她亲近,私交密切的可没有。 李三将热茶放在一旁,等祖孙俩谈尽兴了,才将热茶递过去。 老太喝着热茶,与两个晚辈闲聊几句,得知李三是陪着兄长进京备考,精气神提了提:“今年上京赶考的学子可不少,城里许多家酒楼都住满了,你和你兄长可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李三点点头:“找到了,城西有家学子客栈,还剩一间房,正好够我哥俩住。” 老太皱眉,点了点头。 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很不错,据她所知,还有不少刚进京的学子没地方住,只能与人挤在大通铺,或者远在城边的寺庙里。 如此想来,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老太若有所思,喝了口茶。 边一不留痕迹地观察老太的肚子,起初她以为是老太是老蚌怀珠,堪称奇迹,现在仔细一看才觉得有些不对。 若是这般年纪的妇人怀了身孕,家里人怎么会放心她一个人出来,生育本就凶险,这么大年纪一不留神,就是一尸两命,而且身怀六甲,也不可能身姿这般轻盈——虽然这么大年纪也不可能。 总之,这老太给她的感觉怪异的很。 身栽两命,一个为人,另一个,却诡异的很。 [有宝贝哦~] 突然,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稚嫩的童音。 边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果然看到鳖宝鬼鬼祟祟地探出半颗脑袋,若不仔细看,还以为边一手腕内侧长了个黄豆大小的包。 边一伸手将鳖宝摁回去,鳖宝不愿意,用力顶开边一的拇指,叽叽喳喳地说:在她的肚子里,宝贝在她的肚子里! 鳖宝能够看穿世界上所有被隐藏起来的宝贝,不管是金银还是矿产,甚至是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只要是宝贝,祂就能一眼看穿。 所以,老太肚子里果然不是胎儿,而是其他东西。 就不知道她本人清不清楚? 李三说了半天,突然环顾四周,问边一:“秦茹姐姐呢?我记得她与你一起出来的,怎么不在?” 边一回过神,说:“秦茹出去采买一些家用,还没有回来。” 无人注意的角落,裴美人幽幽地说:我一直都在的,你看不见罢了。 老太看看天色,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赶明个再来看你们。” 她让俩人不用送,自己快步走向大门,很快离开不见踪影。 李三感叹道:“这老奶奶腿脚真利索。” 边一点点头。 走的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问她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老太,只希望那宝贝对她身体无碍。 老太走了,李三算是彻底放松下来,抓了一把糕点狼吞虎咽起来,边一皱眉看他,一边给他递茶一边说:“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般,几天没吃饭了?” 没成想,李三居然说:“有三天了,我和我哥的盘缠被扒手掏了,最后这一程路算是乞讨过来的,幸亏路引放在另一个包裹里才报下来,否则我们进城都困难。” 我滴妈耶,边一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惨的一段,就说初见的时候,李三怎么那般狼狈,原来不只是被揍了,还这么惨。 “那李大哥呢?真你们真找到住处啦?” 李三仰头灌进去一碗茶,顺了顺气,点头道:“算是吧,跟我们一路进城的乞丐大哥跟京城丐帮有关系,他们给我们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不要钱,也挺清静。刚才是不愿意让那位老太担心,才没说实话,那人一看就是善人,又不想暴露身份,说出来徒增人家的烦恼。” “眼力还不错。”边一笑道,也没看口让哥俩搬进来住。 她家中没长辈,两个姑娘和两个男子同进同出,名声对谁都不好,李大哥是要秋考的,考试之前闹出丑闻,对备考的学子来说,可不是好事儿。 李三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不管是边一和秦茹姐姐,还是对他哥,住在一起都不是好事儿。 “我以为我们脚程算快的,两个月就走到了京城,你们却比我们更快,连房子都找好了。” 看看这小院,虽然小,但干净精致,除了隔壁清晰可见的坟地,一切都那么完美。 边一:“路上碰巧遇见进京的商队,搭了一程。” 俩人闲聊着,快到中午的时候,秦茹才回来。 不但如此,她还带回来一个人,竟然就是刚走不久的那位老太。 此时老太发丝散乱,衣衫湿了大半,一脸苍白,出气比进气多。 秦茹扛着她健步如飞的跑进来。 大声喊道:“边一,快救命,这老人家快生了!” 边一和李三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帮忙。 秦茹将人抗进屋子里,放在床上,指着老太高嵩的肚子说:“这肚子一直在动,怕是要生了。” 当年她生女儿的时候,就是这般,胎动不久以后,就是要生了。 她回来路上碰见这个老太晕倒在地,大热天的人却库库冒冷汗,肚子一涨一缩显然是要生产了,虽然老太年纪大了,但是秦茹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将人扛了回来。 如今见边一和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的李三俩脸懵逼的模样,才一拍脑门想到这俩孩子哪儿里经历过这种事情,秦茹赶紧将他们往外赶。 “你俩都给我出去,去烧水、准备剪刀,我来给她接生。” 边一一个激灵回过神:“接生?接什么生,她肚子里的根本不是孩子。” 秦茹:“你懂个啥,不是孩子难道还是鬼啊。” 鳖宝冒头,大声喊道:“不是鬼,是虫子!一只肥嘟嘟,被酒喂成的大虫子!” 仨人齐齐看向鳖宝。 李三脸色苍白,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指着边一的手腕内侧尖叫:“你手臂上怎么会有一张脸!!!” 边一堵住李三的嘴,将刺耳的尖叫憋在他嘴里,转头对傻眼的秦茹说:“你去找个盆。接生孩子是不可能了,我们接生一条虫子吧。” 虫子? 秦茹张了张嘴,道:“你确定是盆,不是泡酒缸吗?” 泡酒缸里再放点人参毒蛇,效果会不会更好。 鳖宝刚才说了,这可是只喝酒的虫子啊。 盆没找到,泡酒缸也没找到,最后放在床头的是床角翻出来的炭火盆。 炭火盆看样子许久都没用过了,落了一层的灰,盆里残留的炭火都扒在盆底,扣都扣不下来。 边一用湿抹布匆匆擦了一遍,就放在老太两腿之间。 李三这个大男人被赶出去了,他在门口来回踱步了许久,最后干脆钻进厨房去烧热水。 甭管生出来的是个啥,都是从身体里出来的,好点热水准没错。 暮少春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加油打气的声音,他莫名其妙地穿墙进了屋子,听到边一和秦茹的声音都在内屋,看样子也不想是就寝,于是大着胆子探头进去。 两个姑娘一个守在床边挤压着一个圆滚滚的隆起,一个姑娘捧着盆跪在床尾,俩人身下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那圆滚滚的隆起还会洞,忽左忽右仿佛跟边一对着干似的。 边一满头大汗对床上的一个人说道:“加油,快出来了。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暮少春皱眉,看不懂她们在玩什么。 还吸气呼气,搞的挺有节奏感。 见俩姑娘那般吃力的样子,暮少春好心地凑上前,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手劲大,挤东西最在行了。 边一和秦茹惊恐的回头,看着坦然飘过来的暮少春怒喝道:“出去!你个大男人进来干什么?” 暮少春一愣,茫然不知所措,他已经走到床边,虽然被训斥,但还是忍不住往床上瞟了一眼,就像看看床上躺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们如此紧张。 结果一看之下,暮少春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躺在床上,拼命用力的人,居然是他的祖母! 再看床上的情景。 高嵩的肚皮。 双腿间的火盆。 边一推搡肚子的双手。 这一暮,虽未亲眼见过,但在边关总会听到过。 他七十高龄的祖母难道是在生产!!?? 暮少春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床边。 边一又惊又气,跳脚骂道:“不中用的男人,你进来是纯心添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