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大佬的漂亮原配[七零美食]》
1. 第 1 章
有人轻轻地推了推苏甜荔的肩膀,“姑娘,姑娘你醒醒。”
苏甜荔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坐在她对面的圆脸大姐正笑吟吟地看着苏甜荔,手里递过来一份报纸,“姑娘,快到广州站了,咱们收拾一下行李准备下车吧!”
苏甜荔怔忡片刻,浑沌的大脑终于慢慢清醒过来。
是的,因为旅途枯燥无聊,她和坐对面的大姐交换了读物。
她给大姐的,是她在大西北转车时顺手买的一份报纸;
大姐给她的,是一本……非常奇怪的小说。
小说的名字叫做《重生七零娇软美人》,
文中的男主叫傅琰,女主叫何婉茜,
他俩一块儿去了南方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下乡插队当知青,靠着从书本上学来的科学种植方法,他俩带领村民们科学种田致富,成为名震一方的人物。
改革开放后他俩又合伙开了家外贸公司,当上了人人羡慕的大老板。
但,双方的家人都看不上对方,最后他们历尽波折、冲破层层阻碍,终于结了婚,过上幸福而又甜蜜的生活。
苏甜荔看得津津有味,小说前半部讲的是男女主的下乡插队生活,多姿多彩还笑中有泪……
不过——
说实话,苏甜荔对小说前半部男女主的下乡插队生活,和爱情进展没有太大兴趣。
真正精彩的是小说的后半部——它描写刻画了改革开放以后,一个欣欣向荣又可遍地捡钱的世界!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吸引苏甜荔的。
最最最吸引她的,是小说里男女主角的名字——傅琰与何婉茜都是苏甜荔的高中同学啊!
包括小说里其他配角的名字,几乎全都是苏甜荔的熟人!
要不是因为这样,苏甜荔根本看不下全是感情戏的前半部。
不过,小说里并没有苏甜荔的存在。
怎么说呢?
这就好比苏甜荔是个吃瓜群众,近距离看了一场亲友们演绎的戏目……
所以她一口气把厚厚一本书全看完,然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这会儿圆脸大姐唤醒了她,
她才回过神,本想把书还给大姐,又下意识看了一下书页的封皮。
然后——
苏甜荔愣住了。
封皮上竟然写着《棒针编织一百法》?
她不敢置信地翻了翻书页,
天哪!
她刚才看的,不是一本旺夫娇妻躺平挣大钱的小说吗?
怎会变成一本教人织毛衣的科普书?!
“姑娘?”圆脸大姐又喊了苏甜荔一声。
苏甜荔再次回过神,想了想,她对大姐说,“大姐,这书挺好看的,能不能……卖给我?”
“什么?”大姐十分意外。
苏甜荔说:“大姐,我出两块钱买这本书,可以吗?”
大姐愣了一下,欢欢喜喜地点了头。
苏甜荔掏出钱递给大姐,快速将书本收进小包袱里。
突然,列车广播响了起来:
“旅客同志们请注意!
本次列车——是由,甘省西宁市——开往广东省广州市的K602次列车,
我们的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广州站,请旅客同志们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感谢您的支持与配合,让我们——下次旅途再会!”
列车缓缓驶进月台,停下。
苏甜荔的心情陡然有些紧张。
她和圆脸大姐挥手告别,然后排着队下了车,又随着汹涌的人群出了站。
走出老远,苏甜荔突然回过头,凝视火车站那高大的四层建筑顶上的三个大字——广州站。
一九七三年的五月,刚满十七岁的她依政策规定下乡插队,
直到现在——
五年后的一九七八年九月,二十二岁的她终于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广州。
看惯了黄土高坡的苏甜荔,现在只觉得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
一九七八年的广州和五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街道和楼房看起来甚至更加破旧。
但宽阔的马路两边,入眼苍翠的绿化树很养眼,路上来来去去的全是骑着自行车的人们,
虽然大家穿着蓝、黑、灰色的朴素衣服,但已经少有人打补丁了。
有种难以言喻的蓬勃朝气。
苏甜荔花了点时间才在附近的公交车站找到了回家的公共汽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上,她抱紧了自己的小包袱。
包袱里装着她五年来的所有积蓄,一共七百块多块钱,以及她的调令。
是的,去年年底知青返城政策一出,苏甜荔条件符合,就打了申请。
直到今年调令到手,她就回来了。
公共汽车的引擎发出嚣张的轰鸣声,载着满车的乘客朝着城郊驶去。
苏甜荔注意到,刚上车前还艳阳高照呢,坐了快一小时后,天色就阴沉了下来。
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等到公共汽车终于在颠簸中缓缓停靠在“市化工厂”站时,豆大的雨滴已经噼里啪啦从天而降。
苏甜荔背着小包袱、冒着大雨下了车。
她先是下意识举高了小包袱,将之顶在头上遮雨;
想了想,包袱里有钱和调令……
于是她又把包袱紧紧地揣在了怀里,站在原地眺望。
化工厂因污染严重,建在城郊处。
但厂区大职工多,家属也多,所以附近挺热闹的。
暴雨骤降,原本分散在周围的路人也全都往站台上挤,试图躲雨。
几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不听妈妈的训斥,非要脱了鞋去一旁的水洼那儿跺脚踩水,还唱起了本地童谣:“落雨大,水浸街!阿嫂出街着花鞋……”
听着久违的乡音,苏甜荔忍不出露出了笑容。
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挎着个篮子,挨个儿问等车的人们,“叔叔好,姨姨好,鸡公榄食吾食?一毫子两包!”
鸡公榄?!
这可是苏甜荔从小吃到大的果脯,是用橄榄腌制而成的,会有一丁点的辣椒面,一口咬下去,微微的辣衬着浓酸淡甜,还有橄榄本身的独特清香……
苏甜荔光是听到鸡公榄这三个字,嘴里就已经开始自动分泌口水了。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苏甜荔低头一看,是个大约八|九岁梳着两条辫子的女孩,瘦小的胳膊上也同样挎着个篮子,“姐姐好,你食不食咸水角啊?好好味嘅!”小女孩问道。
咸水角是广州地道的传统名小吃。
其实它就是油炸糯米角,里头有肉、韭菜和虾干之类的。
苏甜荔还真有点儿饿,又有些馋,就花一角钱买了三个咸水角。
一口咬下去,被油炸得金黄酥脆的糯米表皮香脆可口,又透出了馅料的海味咸鲜。
啊,就是这个味道!
苏甜荔眯着眼睛细细品了起来。
她在大西北呆了五年。
初时她往家里写过几封信,也寄过几次钱,奈何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她就赌气不写信,也不往家汇钱了。
逢年过节的,她只能羡慕地看着农场同事频繁收到老家寄去的土特产……
苏甜荔什么也没有。
现在终于吃上了咸水角,苏甜荔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不知谁说了句,“哇,你睇嗰人,佢点解唔避雨嘅?唔通係嗰癫佬?”
(你看那个人,他为什么不避雨?难道他是疯子?)
苏甜荔亦转头看去。
一个英俊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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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男青年呆愣愣地坐在公交车站台旁边的绿化花坛上,任由暴雨浇头。
他身上的衣裳倒是干干净净的,但神情忧郁,眼神茫然。
一边是说着笑着、热热闹闹挤在月台上的熙攘人群;
一边是独他一人坐在倾盆大雨的寂寥世界……
这还真是鲜明的对比。
苏甜荔的第一反应就是:哇,这男青年好文艺。
然后她又想:嗯?这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苏甜荔不由得多看了男青年几眼。
男青年实在生得俊美,眼波清澈,左脸靠近下颔处长了一粒细小的鲜红的痣。
这个痣……
让苏甜荔愈发觉得此人眼熟到了极点。
身边的群众们开始议论起那个男青年:
“他不是癫佬!他叫程愈,他爸叫何靖东,是我们厂里的高级工程师!哎呀,程愈的命啊太苦啦!”
“是啊是啊,诶!”
“咩回事啊讲来听吓!”
程愈?
这名字也好熟悉!
苏甜荔立刻竖起了耳尖。
在众人的八卦中,苏甜荔才知道,
正在淋雨的男青年程愈,本是化工厂高级工程师何靖东的亲生儿子。
当年何靖东的妻子徐佳熙刚生下儿子程愈的那一刻,就被一个名叫程悦的女人给换了!
程悦抱走徐佳熙的儿子程愈,又把她姐姐程惜刚生下的女儿换给了徐佳熙。
这一切,何靖东与徐佳熙毫不知情。
他们给程惜的女儿取名为何婉茜,对她悉心培养。
这个秘密直到三年前才被揭开。
可何靖东夫妇根本割舍不下对养女何婉茜的爱,并且为了照顾体弱的何婉茜的情绪,他们以程愈已经成年、应该自立门户为由,将亲生儿子程愈拒之门外。
但,程愈又是个懂得维持机械技术的人。
据说何靖东有个什么技术搞不定,最后还是喊了程愈去操作,才搞定了的。
就这样,何靖东不允许程愈喊他爸,也不肯认他,却时时让程愈去厂子里帮他干活……
几个月前,程愈在帮何靖东修机器的时候不慎高空失足,摔了下来,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人傻傻的,但很乖很乖,喊他干什么他就干……
路人们听了,很生气,纷纷说道:
“他爸是什么品种的垃圾?连亲生鹅子都不认,又要鹅子帮他干活?现在鹅子成了傻子,他又不管了?你们厂里的领导不管管那个垃圾爹么?”
“程愈看起来还好吧,衣服也穿得干干净净的,就是头发长了点……不像傻子啊。”
“既然他爹妈不管,那当年抱走他的那个姑姑呢?”
“抱错的那个女崽好靓好巴闭咩?点解傻崽的父母为了养女,连亲生的崽都不要?我吾明,我又不理解。”
苏甜荔愣住。
原来——
那个男青年就是程愈?
程愈其实是她的小学同学。
但她和程愈已经有十来年没见过面,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两人还是孩童呢,想不到他现在长得这么俊秀了啊?
很快,苏甜荔心里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抱错这个桥段,确实出现在那本小说里。
但苏甜荔万万没想到,这竟然真的发生在现实生活里?!
所以“改革开放”以后,何婉茜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冲着傅琰撒撒娇,就会有大把大把赚钱的机会自动找上门?最后何婉茜真的躺着当上了首富太太……这也是真的?
苏甜荔又想——那么,她苏甜荔是不是也可以根据那本书所写的各种关键时间点,来抓住一切机会呢?
苏甜荔沉浸在吃瓜气氛里,冷不丁听到有人冲着她喊道:“……来子?”
苏甜荔愣住。
2. 第 2 章
来子?!
苏甜荔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苏来子才是她的第一个名字。
苏家共有六口人:
父亲苏德钧,化工厂普通工人;
母亲田秀,化工厂招待所服务员;
大姐名叫苏又子,比苏甜荔大两岁,今年二十四;
苏甜荔行二,本名苏来子,
老三也是女孩儿,叫苏欠子,比苏甜荔小两岁,今年二十;
老四才是弟弟,名叫苏天才,今年十五。
自苏甜荔懂事以后就不服“来子”这名字。
所以她从上学开始就一直坚持自己叫做苏荔枝。
因为在粤语发音中,来子与荔枝发音相近。
后来她在下乡插队的路程中,因为水土不服而生了重病。
当知青办的人看着花名册上潦草的“苏X子”仨字时,皱着眉头问她究竟叫什么名字。
当时正在发高烧的苏甜荔迷迷糊糊地说,“我叫苏荔枝……”
“什么?第二个字是什么?”
“弟?弟弟……弟弟叫天才。” 病得正重的苏甜荔也没听清,虚弱地回答。
对方愣住,也没听清她说什么,“什么?什么天?还是甜……到底是哪个字?苏同志,你是叫甜荔枝吗?噢不对,你姓苏,你到底叫什么?苏甜荔还是苏甜枝?”
“我、我叫苏荔枝……”
“嗯嗯好嘞,听明白了你叫苏甜荔!这就给你登记上噢!”
就这样,苏甜荔稀里糊涂地拥有了一个新名字。
可歪打误撞的又让她很喜欢。
但现在,“来子”二字,彻底掀开了她对原生家庭的记忆。
苏甜荔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年轻女性,个子瘦小,生得眉清目秀的,给了苏甜荔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很快,苏甜荔脱口而出,喊出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名字,“阿玉?!”
女孩高兴得点点头。
她是苏甜荔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同学姚美玉。
在苏甜荔下乡前,姚美玉是和她很要好的朋友。
一别五年不见,姚美玉已经大变样了,青葱少女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青年。
“来子……”姚美玉正准备说些什么。
苏甜荔率先打断了她,“阿玉,我已经改名很久了,现在我叫苏甜荔,甜蜜的甜,荔枝的荔。你叫我荔枝也可以。”
姚美玉愣了一下,点头,“哦来……荔枝!还真是你啊!”
然后她盯着苏甜荔身上的小包袱,问苏甜荔,“你、你是回来探亲,还是……”
苏甜荔笑道:“我调回来了。”
姚美玉很高兴,“真的啊?”
苏甜荔含笑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姚美玉又问苏甜荔,“荔枝啊,自从你下乡以后,我给你写了好多信,你怎么一封也不回啊?你、你是不是生我的生气了?”
当初她俩商量好要一起下乡插队的,后来姚家父母想办法给姚美玉开了张身体不好的证明,姚美玉因此留城。
苏甜荔愣住,“你给我写过信?”
姚美玉点头,“你下乡的第一年,我写了至少七八封信给你!你为什么不回信?”
她拼命地写信给好友,想要解释清楚她为什么没有下乡插队的事,但一没收到退信,二没收到回信,她真以为苏甜荔是在生她的气。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啊,我从来也没有收到过你的信。”
这下子,轮到姚美玉震惊了,“你没收到?不可能吧!真的……一封也没有收到过吗?”
苏甜荔摇头。
姚美玉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啊,当年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走了,我、我还以为你生我气呢……”
苏甜荔思忖片刻,问姚美玉,“你还记得我的收信地址吗?”
“当然记得了!”
说着,姚美玉快速背了一遍:江西xxx……
苏甜荔眸色微凝。
江西?!
——那不是她做的那个《重生七零娇软美人》的梦里,傅琰与何婉茜下乡插队的地方吗?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地址!
她是去了大西北啊!
苏甜荔无比震惊。
她心里有了个猜想,但不敢确定,于是问道:“阿玉,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地址?”
直到姚美玉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大姐给的啊!”
苏甜荔心想:果然啊!
姚美玉已经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荔枝,当初你下乡的时候还病着,我好担心你啊!不过,现在看你的气色这么好,皮肤还白白的,比原来个子高了还更漂亮了……荔枝,你在农场里过得不错吧?”
苏甜荔笑了。
是的,她下乡前几天生了病,病还没完全好,就晕晕沉沉地上了转运车。
她甚至是在病中、在车上,才知道最终目的地是大西北。
当时她懵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去江西北边儿的农村插队,没想到是大西北!
再三确认她所有的报名手续全都显示,她确确实实要去大西北后,苏甜荔没再纠结,只是在犯愁,心想这一路这么辛苦,去的还是条件最艰苦的大西北,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抵达大西北。
没想到,同伴们很照顾她。
大家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才到,那样颠沛流离的旅程,在大家的照顾下,她的病竟然慢慢好了!
最后抵达大西北时,领导考虑到她身体不好,把她分配到了109知青农场。
要知道,109农场可是大西北的模范标兵农场!
那里的领导人很好,同事们也很好,知道她身体不太好,很迁就她。
后来苏甜荔在农场的推荐下,去县城上了一年护校,回到农场当起了护士,负责医务室的工作。
所以她不用下地干农活,最多也就是在农忙时分去食堂帮帮忙之类的。
苏甜荔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当然了,她并没有告诉姚美玉,苏又子给姚美玉的是假地址。
姚美玉一听,高兴坏了,“你在那边儿过得好的就行!对了荔枝,你现在是护士了?有资格证和上岗证吗?”
苏甜荔点头。
姚美玉就更高兴了,“啊啊啊啊!我俩太有缘分了,迟早都要做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姐妹!连失散这么多年都能重新遇上,而且连职业也一样!”
闻言,苏甜荔眼睛一亮,“你也是护士?”
姚美玉点头,“我现在就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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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卫生院轮班儿呢!荔枝,你手里要是有调令的话,调到我们单位来吧!区卫生院不远,距离我们家属大院只有六站公交车!我在急诊科,你来嘛,我们一起作伴!”
苏甜荔笑了笑,“这个我可不好说啊,得先去市知青办上交劳动关系和调令,他们把我分到哪儿算哪儿。”
姚美玉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我爸妈说,这知青返城政策一出啊,市里可紧张了!但凡有点儿后台背景的人家,全都在疯狂地想办法给自家儿女安排工作……”
“你想啊,将来有那么多知青要返城,需要有多少个岗位来容纳?所以人人都想赶在大批知青回城之前,先解决自家孩子的工作岗位!”
“你还算回来得早的,而且你还是专业人才……别担心,现在护士岗很缺人手,你看看能不能进市人民医院,要是进不去,你和我说,我让我妈出面,把你调到我们区卫生院来。”姚美玉说道。
苏甜荔问道:“那你怎不去市人民医院?”
姚美玉说道:“你忘了啊?我妈和王爱琴是死对头啊!”
苏甜荔一时间想不起王爱琴是谁……
姚美玉又道:“而且我爸也说,反正都是当护士,在市人民医院当护士肯定忙得要死,在区卫生院当护士就清闲多了!何况我要是去了市人民医院,到时候又在王爱琴手下干活,王爱琴肯定给我小鞋穿!”
“哎,车来了……荔枝我先走了啊!你啊在家等我,我今天上夜班,明天一早八点钟,我上你家找你去!明天见!”
说着,姚美玉追着一辆缓缓驶入站的公共汽车跑去。
上车以后,姚美玉还找个了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朝着苏甜荔挥挥手,“明天见啊荔枝!”
苏甜荔笑着点头,用力朝着姚美玉挥手,“明天见!”
姚美玉离开后,苏甜荔站在月台上陷入沉思。
直到站台上的人们越来越少,
苏甜荔才意识到——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片刻便雨消云散,大太阳又高高地挂在天空。
苏甜荔也准备离开,发现手里还有两个没吃完的用油纸包好的咸水角。
本来她还觉得这东西挺好吃,
可姚美玉所说的“不回信事件”,已让苏甜荔觉得索然无味。
她一抬眼,突然发现程愈依旧呆呆地坐在花坛上,一动不动,目光茫然麻木。
苏甜荔盯着他面颊上的红痣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将那两个咸水角递给他。
半分钟过后,程愈的视线才慢慢聚焦在这两个咸水角上。
他又呆呆地看着苏甜荔。
苏甜荔说道:“干净的,你吃吧!”
程愈呆愣愣的,完全没有反应。
苏甜荔眼睁睁看着一滴水珠沿着他那湿透了的发梢处滴落下来,忍不住说道:“以后再遇上下雨,要记得找个有顶的地方避雨。”
程愈慢吞吞地伸出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咸水角。
苏甜荔抱紧了自己的小包袱,匆匆朝家走去。
程愈静静地看着她,直到那俏丽纤秀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后知后觉地喃喃说道:“……下雨要避雨。”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被油纸包裹起来炸得金黄酥脆的咸水角,也不知在想什么。
3. 第 3 章
苏甜荔抱着小包袱走进化工厂家属大院。
她先去了一趟公共厕所,将小包袱里的钱和调令拿了出来……
她想把这最重要的两样东西藏起来。
可七百块钱就是七十张大团结,厚厚一迭呢!
袜筒里可藏不下。
于是她用块手帕将钱全部都包好了……
想了想,苏甜荔又打开了小布包,拿了五张大团结出来,塞回包袱里,再将剩下的六十五张大团结重新用手帕包好,用别针将这个布包缝在自己的内裤肚面上。
至于调令等材料,不是她不想藏,而是资料太多了她也藏不了,索性不藏了。
办好这一切,苏甜荔才又挎着包袱出来了,毫不停顿地去了化工厂招待所。
她妈田秀在这儿上班。
看起来,田秀这会儿应该不在。
招待所的工作很清闲,几个年纪大且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中年妇女全都挤在前台聊天。
她们聊天聊入了迷,
于是苏甜荔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们的聊天内容:
“哎你们有没有听到从厂财务室里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
“就是说,我们厂好像最近在搞什么集资,本金三百块钱,17分的利,三个月连本带利还回来!而且名额有限,听说啊先到先得,只限三十个名额。”
“本金三百,17分利,三个月连本带利的还回来?这怎么可能啊!这利息也太高了吧?”
有人拨起了算盘,“让我来算算是多少钱——三七二十一,一三得三,再加二……”
然后惊呼了起来,“所以一个月光利息就是五十一块钱!三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三?”
大家齐齐哇了一声。
又有人小小声说道:“你是按单利算的,只有头一个月是单利啊,后面两个月是复利!我早算过了,按复利算的话,三个月的利钱是一百八十多!”
妇女们再次齐齐哇了一声。
然后她们又开始惋惜了,“可是,三百块钱……谁拿得出来!”
“我没有。”
“我也没有……”
“哎,要不咱们这样好不好,咱们几个想办法凑钱,凑三百块,到时候利钱到手,咱们平分!”
“这是个好主意啊!”
于是她们又喜滋滋地讨论起要怎么筹钱。
苏甜荔抱着小包袱,走上前去,冲着一个正在吃黄皮果的中年妇女,问道:“曹姨好,我妈田秀在吗?”
“田秀?她不在!你是谁?”曹姨一边剥黄皮果,一边疑惑地打量着苏甜荔,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你……噢,你、你是苏来子?”
“苏甜荔。” 苏甜荔纠正了曹姨的称呼,又解释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名字。
曹姨打量着眼前粉面桃腮的小美人,“这样的名字才正常嘛!你妈也真是的,想儿子也想得太那啥了……什么又子,来子,欠子的!难听得要死!女孩子叫荔枝啊葡萄的,多好听!”
“对了荔枝,你不是下乡插队去了吗?怎么……”
说着,曹姨塞给苏甜荔一把黄皮果,“吃吃吃!我们家属大院里的黄皮树结的果子,很好吃的很清甜,就是果核有点大!”
苏甜荔谢过曹姨,剥了几枚黄皮果吃了,确实清润好吃。
她大致说了下她在大西北的工作情况,也说了自己是拿着手续齐全的合法回城调令回来的。
听了苏甜荔的解释,围观的阿姨们齐齐哇了一声。
曹姨则高兴的说道,“哇!荔枝啊你好巴倍(了不起)啊!下乡插队还能学门技术回来……哇,以后你想去哪里当护士?市人民医院?太好了,那以后我们要是去市人民医院看病,找你的话,就不用排队了吧?”
其他的阿姨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毕竟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呢!
要是医院里有个熟人,真是比什么都强。
苏甜荔含笑说道:“我倒是想去市人民医院,可我说得不算,看知青办怎么分配吧,我服从分配的。”
曹姨一拍大腿,“肯定可以的!”
“曹姨,我妈不在单位啊?”苏甜荔问道,“我刚回了一趟家,家里没人我都进不去……我爸我大姐我三妹我细佬(弟弟)呢?”
闻言,曹姨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甜荔,问道:“你家里人的情况,你不知道?”
阿姨们也面面相觑。
苏甜荔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她适时红了眼圈,委屈地说道:“曹姨,我这一走走了五年,我倒是年年、月月写信来家,可家里人一封信都没有写给我!甚至连我汇钱回来,家里也没个音讯!”
当年她插队去了大西北,农场有规定,新来的知青在头三年里不批带薪探亲假,也不报销来回车费。
所以大多数知青都不愿意回乡探亲。
苏甜荔也一样。
所以在下乡的头三年里,她只能写信回家,汇款回家。
三年后她倒是有了带薪探亲假,可三年来家里人就当她死了似的,根本不联系她。
她赌气干脆不回来,钱也不汇了,就呆在农场帮同事代班,挣代班费。
挣得还不少!
再后来,知青返城政策出来后,她就直接回来了……
“啊?”曹姨惊呼,“你说你写了信回来,还汇过钱回来?”
苏甜荔含泪点头,“前面三年一直写信一直汇钱,后来我看家里一直没有回应,担心钱寄回来打了水漂,我就没再寄了。我把所有的工资全都攒起来……这次一共攒了三百多块钱呢!我想当面把钱交给我妈可能她会开心点。”
周围的妇女们一听到苏甜荔说她攒了三百块钱带回来,
顿时人人都带上了艳羡的眼神!
曹姨惊疑不定,“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妈一天到晚骂你,说你没良心,不给家里写信,不给家里打钱,还说你从小就一身反骨,一点也儿不像你大姐和三妹!”
“你妈还说,这几年你家过得也艰难,她给你写了好多信,让你把工资寄回来……但你一封信也不回,钱也不寄呢!”
然后又点评,“其实你也很乖的,还晓得攒了三百块钱都给你妈……”
说到后来,曹姨也开始嫉妒田秀即将有三百块钱,可以去参加厂里的集资了。
苏甜荔沉默不语。
不过,曹姨还是先撇开那三百块钱的事,热情地告诉苏甜荔苏家现在的情况:
苏德钧现在年纪大了,在苏甜荔下乡的第二年,苏德钧在干动搬运队的活计时,不慎受伤,腰椎受损,在床上躺了两年才能起来,但干不动搬运队的活计了,现在转到后勤组做洒扫。当然了,工资也少了一大截。
田秀职位不变,还是招待所服务员。
苏又子现在在化工厂办公室当临时工,主要负责信件收发,报刊整理工作;当然了,工作强度不高,工资也低得离谱。
苏欠子在苏甜荔下乡的第二年,也就是苏德钧出事时,为了图下乡知青的安家费给苏德钧看病,也下乡插队去了;
苏天才现在在厂子弟学校上高一。
苏甜荔问道:“曹姨,你知道我三妹去哪儿插队了吗?”
曹姨说了一串地址,又道:“你三妹好拼啊,每个月都寄二十块钱回来!啧啧,真是乖!”
说着,曹姨看了苏甜荔一眼,叹道:“但是荔枝啊,曹姨是过来人,还是要说上一句……说是说一家人要风雨同舟,但你们年轻人呢还是要多为自己想一想的……唉!”
曹姨有意无意地提点苏甜荔。
说着,曹姨又告诉苏甜荔,“你妈今天是下午班,现在没到点,所以不在单位。如果家里没人,那可能是去给你大姐代班了。你弟上学呢,你爸可能也在上班吧!要不你再等等,现在快十一点了,马上就要吃午饭了,到时候肯定有人在家。”
苏甜荔点头。
她来找曹姨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准备回家去。
曹姨塞给苏甜荔一把黄皮果,“拿去吃!很清甜的!”
苏甜荔拿着黄皮果,笑眯眯向曹姨告别,无视放在一边的包袱,直接转身就走。
走到楼下,她才假装想起来包袱忘记拿了,又急急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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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转身上楼。
果然——
如苏甜荔所愿,曹姨已经拉着几个人,说起了苏家的事,“嘁,田秀还有脸天天说家里困难,说她找老二写信要钱老二都不给!可你们听听!她老二写了不知多少信回来,也寄了钱……结果田秀收了钱还不认账!”
“啧啧,依我对田秀的了解,她肯定不会让老二如愿!搞不好她会把老二的岗位卖出去挣一笔钱,再给老二说门亲又挣一笔钱……”
“她真的是又贪财又偏心!”
曹姨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兴奋极了!
一个阿姨见苏甜荔去而复返,连忙用胳膊肘儿戳了戳曹姨,示意曹姨看身后。
曹姨恍若不觉,“……你要是不信啊,我和你打个赌!我赌五块钱她会把老二的岗位卖出去!再赌五块钱她会给老二说门亲事……啊?荔枝?!”
说到最后,曹姨终于在众人的提醒下,回头看到了苏甜荔。
曹姨一脸尴尬。
苏甜荔笑笑,拿过一旁的小包袱,像没听到似的,低头走了。
身后传来了阿姨们的议论声:
“哇,田秀家的老二真是好靓,比她老大强万倍啊!”
“她生了四个小孩……三个小的都漂亮,只有老大最丑,她偏偏最喜欢那个最丑的!”
“我就看不惯她给女儿取名什么又子来子欠子的,难听得要死!本来田秀她老公都说,女孩子叫阿花阿红阿兰就算啦,结果田秀还不肯,非要给女儿取名叫又子来子欠子,说这样才有好意头!”
“你别说,还是很有用的,最后她还是招来了儿子啊!”
“人家的儿子叫天才呢!你们不知道吧……苏天才门门学习成绩都是全班倒数第一,还叫天才……”
“唉,说实话我还是很眼红田秀马上就能挣一百八的利钱了!”
苏甜荔拎着小包袱匆匆回了家。
反正,她该散布出去的消息,已经全都散布了出去,
该打听的消息也全都打听清楚了。
只是,当她站在久违的家门口,举起手正准备敲门的时候——
门突然由里往外打开了。
一个中年妇女媚笑着从苏家走出来,还回头娇嗔道:“……死鬼,大白天的你喊我上门,就不怕你老婆知道?”
苏甜荔愣住。
这女的……
不是她妈啊!
随后,她爸苏德钧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知道就知道,我怕她个屁!”
再然后——
苏甜荔和那中年妇女、以及苏德钧面面相觑。
中年妇女的脸,瞬间惨白。
而苏德钧看着苏甜荔,无比震惊。
苏甜荔看看亲爹,又看看中年妇女……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爸?”苏甜荔喊了苏德钧一声。
苏德钧一个激灵,推了中年妇女一把,“小于,你有事呢就先走吧,我、我不留你了!”
姓于的中年妇女忙不迭地应下,正准备走——
苏甜荔叫住了,“于阿姨,请等一等!”
于阿姨愣住,惊恐地看着苏甜荔。
苏甜荔笑眯眯地将先前曹姨给她的那把黄皮果递了过去,“这黄皮果很甜的,于阿姨拿着路上吃。”
于阿姨求救似地看向苏德钧。
现在苏德钧只想赶紧打发她走,便焦急地挥挥手,“拿着拿着,快走快走!”
于阿姨哆哆嗦嗦地接过苏甜荔递过来的黄皮果,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楼梯的时候还差点儿摔一跤!
苏甜荔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了下来。
她盯着眼前多年不见的老爹。
她爹苏德钧满面红光,体格健硕,年纪五十左右,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帅气的,但多年来不修边幅,再加上没啥文化素养,气质上也撑不住……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男人。
刚才跑掉的那个姓于的妇女呢,看年纪差不多四十来岁,长相也很普通。
所以???
这时,苏德钧强行镇定下来,又打量苏甜荔片刻,惊讶地问道:“……荔枝?”
4. 第 4 章
苏甜荔走进了阔别五年的家。
苏德钧和田秀都是化工厂的普通工人,但因为是双职工,家里孩子又多,还是分到了一套六十平米的二居室。
主卧是他俩的,
次卧以前是姐妹仨的,
小弟苏天才从出生起就跟着父母住,后来长大了点,苏德钧就在阳台和客厅之前,用木板隔了一个小房间里出来给他住。
七十年代的厂区筒子楼,格局都不太好。
主卧还行,有一扇不大的窗户,
次卧唯一的窗户开在客厅里,
客厅与阳台的一角又隔出了一角做为苏天才的房间,
于是大白天的,客厅也黑乎乎一片。
苏甜荔凭借肢体记忆伸手摸向墙壁,果然摸到了一根线。
一拉,灯光立刻亮了起来。
苏甜荔当即皱起了眉头。
客厅里乱糟糟的,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腥气;
地上甚至还扔着一团袜子,一条花花绿绿不知什么玩意儿……
只见灯一亮,苏德钧就以快到不可思议地速度捡起了地板中间的东西,然后逃进了主卧。
苏甜荔:???
她直皱眉。
屋里的空气不太好闻,她走过去打开了大门,使之大大敞开。
苏德钧在主卧里大声问道:“阿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阿妹是苏德钧对三个女儿的统一称呼。
也是他对妻子给三个女儿取名为又子来子欠子的抗议。
苏甜荔也一边打量着家里,一边回答父亲的话,“……知青返城政策去年出来的,我打了申请,今年才批下来啊。我拿了调令就回来了。”
经年不见,这套房子比五年前更破旧、更狭窄、更逼仄。
——窗帘灰扑扑的,看起来还是五年前苏甜荔离家时的那一条;
靠墙摆放的残旧方形饭桌上,摆着两三个大碗,一碗腌菜,一碗像是芋头糕,还有一碗像是剩饭,饭桌捱着墙面的那一面,墙上全是油污;
客厅的地板,只有客厅中间那一块比较干净,以及从每个房间通往客厅的一条路比较干净,其他地方全都是脏兮兮的,灰色的水泥地面已经变成了黑色的污垢!
好脏!
想想也是,在这个家里,只有苏甜荔和三妹苏倩子是勤快人。
结果她和三妹都下乡插队去了。
这个家就……
苏甜荔看了一眼饭桌上的芋头糕,直皱眉。
以前她最喜欢吃的佐粥点心就是腊味芋头糕了,在回家之前她还想过呢!
可现在这么一看,
她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这时,大约苏德钧已经在主卧里收拾好了,才急匆匆地出来,问苏甜荔,“阿妹,你刚说啥?”
苏甜荔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去次卧看了看——毕竟她将在这个家里暂住一段时间。
次卧依旧放着一张高低床。
五年前,苏甜荔和三妹睡下铺,大姐苏又子睡上铺。
现在?
上铺堆满了杂物,
下铺看起来是苏又子在睡,床上盘着一坨被子。
屋里到处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杂物。
大多是各种各样的裙子、裤子、衣服、袜子什么的。
苏德钧一听,激动了,“你说什么?你、你不是回来探亲?你是带着编制回来的?”
苏甜荔说了一声是,把小包袱挂在一旁,开始动手整理上下铺的上床。
苏德钧惊喜交加,追着她问,“可以分配到什么工作啊?是来我们厂当干部的吗?”
苏甜荔一边收拾一边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啊,我今天才回来,好歹让我休息一天吧,明天我再去知青站办劳动关系调动。到时候看人事局把我分配到哪里去吧……最好去市人民医院当护士啰!你要是想让我调回厂里来,也不是不可以,要看看化工厂医务室缺不缺人手……”
说到这儿,苏甜荔自然而然地又问了一句,“对了爸,大姐现在住下铺,那我住上铺没问题吧?”
苏德钧一听,欢喜得快要炸开了,根本不在乎女儿们谁睡上铺、谁睡下铺的问题。
他挥挥手,“你喜欢住哪里就住哪里!”
然后他问出了最关心的事,“阿妹你不是去江西下乡种田了吗?怎么又突然当上护士了?”
苏甜荔在心里蕴酿片刻,变了脸色。
她转过头,用生气、愤怒、委屈的眼神看着苏德钧,说道:“爸,我想问你……你和妈,是不是打算不认我了?”
苏德钧愣住,“啊?”
苏甜荔双手握拳,拼尽全身所有力气,愤怒地大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下乡那年啊差点儿死了!”
情绪不够,声音来凑嘛!
果然,苏德钧再次被吓住,“啊???”
苏甜荔愤怒地说道:“你们给我报名下乡那几天,我生病发高烧,你和妈明明告诉我,说我是去江西北边的农村插队的!还说那里是渔米之乡,冬暖夏凉,条件好得要死!”
“结果你们把我送了大西北!”
“那里是除了满眼黄沙一无所有的沙漠啊!!!”
苏德钧无比震惊,“啊!!!”
苏甜荔大哭,“当时走的时候,我的病就还没好!等到我走了一个多月,才知道自己去的是大西北……我的病更加严重了,我从咳嗽恶化成肺炎了!我差点就死了!”
其实并没有,
离开广州前她确实病着,跟着队伍走了十来天后,她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同伴们知道她年纪小很照顾她,等到抵达大西北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好了,但又换作其他的哥哥姐姐们生病……
她还成为了照顾病员的大功臣呢!
但,她刚从大西北回来,这里又没人知道她在大西北经历了什么。
过往经历全都是自己给的嘛,
不信?
不信那你就上大西北农场打听去啊!
所以苏甜荔说得理直气壮。
当然了,苏甜荔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毕竟这些年她在大西北109农场过的日子可舒服了,一点儿没感到委屈。
她甚至都不想回广州了。
是她的领导王雪照找她谈的话,“荔枝啊,你还得回去……如果你的梦想是要振兴农学专业的话,我肯定不放你走。可你努力的方向是医学专业,那么我们农场是真的不适合你。”
“当初我们下乡的时候,响应的是‘在广袤天地里大有作为’的号召,但这里没有滋养你专业的土壤,所以你必须回城。”
就这样,苏甜荔成为农场里第一批回城的知青。
苏甜荔继续干嚎,“爸,我还寄了好几封挂号信回来,我说我生病了你们能不能寄点消炎药给我……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外面!可是你们……别说当时根本没有寄药给我,甚至这五年来,你们对我不闻不问!爸,你好残忍好恶毒!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在外面吗?”
苏德钧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他才失声惊呼,“你说什么?你、你没去江西?你……去了大西北?”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都以为你去了江西,你妈你细佬给你写了无数封信,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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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来没有回过信啊!我、我们还以为你心思野了,不想管家里了呢!”
苏甜荔大哭,“谁说我没写过信给你们?我写了无数封信!我还汇了好多少钱给你们!”
听到这儿,苏德钧的脸色变了,“什么?你汇了钱回来?”
“爸,你们没收到吗?”苏甜荔反问。
一说到钱,苏德钧的脸色都不好了,又问,“你汇了多少钱回来?”
苏甜荔说道:“我去农场的第一年工资低,出门又不方便,所以我是一个季度给你们寄一次钱,差不多三十块钱一次吧……”
这是真的。
苏甜荔刚到农场的时候,工资底薪是三十七块钱一个月,农场包吃包住,但她也总需要花钱买点卫生纸药品衣服什么的,一个季度三个月,她能存下六七十块钱。考虑到家里确实不宽裕,她会寄回家一半,自己留一半。
但,她也只汇了四次,一共一百二十块钱。
因为家里当她死了似的,杳无音讯,所以后来她也赌气,信不再写、钱不再汇。
这话落在苏德钧耳里,就不是一百二十块钱的事儿了。
在他看来,二女儿每个季度寄三十块钱回来,约定于一个月十块,看似不多,但一年就是一百二。
五年下来就是六百!
六百块钱啊。
一九七八年的六百块钱……这是一笔巨款好嘛?
要是他苏德钧手里有这么多钱,他在厂里可以横着走了!
苏甜荔见父亲气得脑门上的青筋都绽了出来,决定再加一把火。
她从包袱里掏出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所有汇款存根、寄挂号信时的回执,递过去给他,“爸,你看!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寄信回来、汇款回家的凭证。可惜,我弄丢了好多,只剩下这么几张了。”
苏德钧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汇款凭证上的金额和时间,愈发生气,“怎么会这样?!”
气得他拿着那些单据在原地不停走动,嘴里念念有辞,“这不行……这样是不行的!这个邮政储蓄不行啊,哪有这样吞老百姓的血汗钱的?不行,我要去投诉!我要去报警!我一定要把这钱拿回来!”
苏甜荔嘴上没停,手里也没停过。
她一直在整理着床铺,并且动作麻利。
她太了解妈妈田秀和大姐苏又子了,所以必须赶在中午她们回来之前,把床铺收拾好。
否则苏又子会作妖,妈妈也会偏袒苏又子。
于是,所有被堆积在上铺的杂物被苏甜荔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到了下铺苏又子的床上。
剩下的,就是一些细碎小东西了。
怎么说呢?
苏又子大约是仗着田秀的宠爱,太有松驰感了。
所以苏又子将上铺的床板当成保险柜,
苏甜荔搬空了上面的杂物,又抽掉积满灰尘的垫子以后,
一个新大陆出现了!
——率先跃入眼帘的,是几个没封口的信封。
信封鼓鼓囊囊的,显然有信纸在里头。
而牛皮信封上写着苏甜荔非常熟悉的男生的字:苏又子同学,谢谢你的喜欢,我想我们只适合做同学。
苏甜荔眨了眨眼。
她没动这些东西,但用目光点了下数,大约有七八封这样的信件。
显然,这些应该是苏又子写给某位男同学的情书,但被男生退回,还在信封上写下了这样的字……
苏甜荔心想:信封上的字是谁写啊?好眼熟!
但很快,苏甜荔就没心思再去八卦这些被退回的情书了。
因为她发现了更重要的东西!
5. 第 5 章
苏甜荔睁大眼睛看着这团物事。
这是一大摞被橡皮筋绑起来的信封,看起来至少有二三十封信。
只是,每一封信都是薄薄的,所以摞起来的厚度并不高。
在这摞信件的最上面,是一团花花绿绿卷起来的纸,隐约可见红上盖着“邮政”、“汇款”等圆戳。
——是汇款单的签收页面!
尽管信封的大部分面积都被上面的这卷汇款单给遮住了,
但苏甜荔眼尖地认出最上面的一个信封,是她非常非常熟悉的大西北109农场的统一印刷信封!
——白底厚纸做成的信封四周印刷着漂亮的绿色小树。
在信封的右下角,她甚至如愿看到了印刷体【109知青农场】的字样,以及她自己的笔迹【苏甜荔(寄)】……
在这一刻,苏甜荔所有的猜想全部成真!
真是苏又子搞的鬼!
所以!!!
苏甜荔寄回家的信,汇回家的钱,全被苏又子拦截了!
但苏又子宣布的苏甜荔的地址是假的——所以大家都以为苏甜荔去了江西。
于是姚美玉、田秀她们寄到江西去给苏甜荔的信件,可能会因为查无此人而退回大院,但被苏又子拦截了。
姚美玉才会认为,她寄去江西的信件没有被退回,就证明苏甜荔收到了,只是因为生气她背叛了两人的友谊才赌气不回信的……
苏甜荔深呼吸。
她并没有去动这摞信封,而是大声说道:“爸你看!这是什么?”
本来苏德钧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女儿刚递给他的那迭单据上,
苏甜荔这么一嚷,
他顺势抬头循着苏甜荔的视线,也看到了这一摞用橡皮盘捆起来的信件。
“这是什么?”苏德钧也奇怪地问道。
苏甜荔只是摇头,“不知道。”
苏德钧伸手拿过这摞信封,抽开最上面的那卷花花绿绿的单据展开一看,惊呆了!
他像不认识字似的,翻来覆去的辨认。
这、这——
这团花花绿绿的纸,是已经被签收的汇款单啊!
再看看被签收的汇款单上写着“家属代签处”上,签下的是“苏又子”仨字时,
苏德钧懵了。
他不懂,他明明没有收到钱,
为什么会在苏又子房间的床板上,找到了苏又子签名的汇款底单,
而且底单上所有的内容,和苏甜荔寄回家的汇款单底单上的金额、日期一模一样!
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啊???
苏甜荔有心拱火,还好奇地问道:“爸,这到底是什么啊?”
然后——
她清清楚楚、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苏德钧眼里的怒火!
苏甜荔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正好这时,有人从外头进来了,“谁在家里?怎么不关门啊……”
苏甜荔知道——她妈田秀回来了!
苏德钧也听出来了,来人是田秀。
气得他拿着手里的单据就冲了出来,“田秀!你看!你看看!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田秀愣住。
她两手拎得满满当当,左手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几个沉甸甸的饭盒,应该是从单位食堂买回来的饭菜;
她右手也拎着个网兜,里头装着一棵大白菜,几个西红柿几个土豆。
田秀目瞪口呆地看着怒气冲冲的苏德钧。
因为——
众所周知,苏德钧是个窝囊废。
他怎么敢冲着她田秀大呼小叫的?!
还没等田秀回过神来,
她又看到,从苏德钧身后冒出了一个人?!
是个漂亮的年轻姑娘。
田秀直皱眉。
家里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了个年轻姑娘?
看起来,好像苏德钧和这年轻姑娘还是从又子的屋里出来的?!
田秀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尤其是,那年轻姑娘似乎还朝着自己露出挑衅与讥讽的笑容?
田秀顿时怒从中来!
“你嚷嚷什么呢?”田秀不高兴地问苏德钧,“这个点儿了你怎么没去上班?”
然后又骂,“你没看到我拎着那么多东西啊?还不过来接一下!”
刚才还怒意滔天的苏德钧突然就哑了火。
然后——
苏甜荔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接过田秀手里的东西,“妈!我回来了!”
这声“妈”,令田秀彻底愣住。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苏甜荔,
直到苏甜荔接过她手里的网兜,又将网兜里的饭盒一个一个放在饭桌上,揭开了盖子……
苏甜荔惊呼,“哇!酸菜红烧肉!”
她抬头看着田秀,自然而然地撒娇,“妈,原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吃这么好啊!你们这生活条件也太好了!”
“哇,我好久没吃红烧肉了……我来试试!”说着,苏甜荔直接用手拈起一块最大最肥美的红烧肉,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这红烧肉的味道不错。
红烧肉家家户户都会做,广州人烧红烧肉,喜欢用头抽。
头抽与普通酱油相比,多了一丝甜味。
再加上焖得很烂……
确实很好吃!
苏甜荔三口两口就嚼完了这块软糯美味的红烧肉,嘴里胃里都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到此时,田秀终于认出来了,“你——”
“来子?”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苏德钧已经炸了!
“什么来子!她叫荔枝!以后不要让老子再听到来子这两个字!听着就烦!”苏德钧骂道,“好好的女孩子,叫什么不好非要叫又子来子欠子!老子踏马的又不是娶了个日本老婆生了日本女儿!”
“你以后再叫她们又子来子欠子,老子踏马的就叫你渣子!”
“女人五十烂茶渣!”
田秀惊呆了。
苏德钧在她眼里窝囊了一辈子,
没想到唯一一次雄起,
竟然是——为了苏来子而吼她?!
田秀双手插腰,“喂!苏德钧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
苏甜荔装模作样的出声劝慰,“哎呀妈,你就别怪爸。他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田秀: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是不是老苏常挂在嘴边的?!
苏德钧: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是不是我常挂在嘴边的?!
不过——
这么一来,田秀的注意力就放在苏甜荔身上了。
“你、你真是……老二?”她下意识又想喊一声来子,但又不想苏德钧发癫,干脆拿排行来说事儿。
苏甜荔瞬间化身小白花,凄凄楚楚戚戚地说道:“妈!是我!是我啊!你是不是看到我活着回来了,特别惊讶特别不敢相信?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死在外头了?妈!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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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得好苦哇!”
田秀:……
乍见二女儿回来了,田秀当然是高兴的。
但,这几年来,二女儿一下乡就杳无音讯了……
她是极生气的。
所以,当她意识到二女儿真的回来了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忘本的小蹄子!
可田秀万万没有想到,
她还一句话没说呢,二女儿居然噼里啪啦地指责上了她?
苏甜荔大声说道:“妈!你好狠的心呐!当初你说家里困难,需要一笔知青下乡的安家费来贴补家用!也是你说,我们应该要响应政策号召,一家只留一个成年的孩子呆在家里……七三年大姐已经十九岁周了,我虚岁才十七!那你说说,按道理说,是不是应该让大姐下乡插队去?”
“可是妈,是你说大姐娇气,受不了下乡的苦。又说我天生劳碌命就该让我去……可我也不想去!而且我当时还没满十八呢!”
“妈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偏心?”说到这儿,苏甜荔直接指责上田秀了。
田秀直皱眉,“我……”
苏甜荔根本没有给田秀喘气的机会,“妈,你偏心大姐,让我这个还没成年的女儿下乡插队,我能怎么办?我还没成年我可不就是只能听你的?”
“好,那我就下乡咯!”
“我下乡那几天正值寒冬腊月的,妈你还说我从今后再不能帮家里干活了,让我把家里所有的窗帘被套床单沙发套什么的全都清洗一遍……我也没二话说,我一个人洗的!”
“然后我就感冒发烧了!”
“可那会儿知青队已经整装待发,我个人晕晕沉沉的,我求你,我说能不能等我病好以后再走!可你说,我要是不按时跟着大部队一块儿走,知青办那边要罚二十块……没办法我只好发着高烧也跟着队伍走了。”
“妈,你当时真的一点儿也担心,我会病死在半路上吗?”苏甜荔委屈地质问。
田秀莫名有些烦躁:这孩子下一趟乡后真是反了天了!
此时正是中午的下班时间。
化工厂所有的职工全都下班回来了。
苏家的门又大大敞开着,
听到从苏家付出来如此清晰的吵闹声音,楼上楼下、左邻右居的全都簇拥了过来,
大家小小声议论,“老苏家里这是怎么了?两口子又吵架了?”
有先到的邻居回答道:“不是,是她家老二回来了!”
“哟?老二回来了?不是说已经失联五年了吗?”
“苏来子?”
“人家现在叫苏甜荔!甜蜜蜜的甜,荔枝的荔……”
“这个名字好!比以前的来子强万倍!”
“啧啧,田秀确实偏心,明明生了四个孩子,她眼里只有老大和老四,老二老三就像没娘的野草……”
“要不为啥老大没有下乡插队,老二老三去了呢?”
“你们别吵了行吗?安静看热闹!”
就这样,当挤在苏家门外的吃瓜群众们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以后——
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苏甜荔的怒吼,
“可是妈!你到底把我往哪儿送呢?”
“我还在家里的时候,你拍着胸脯地告诉我我说,让我去江西插队,还说我插队那地方距离外婆家就只有二十里地!说外婆舅舅姨妈她们会照顾我的……”
“妈!我的亲妈啊!可是你把我送到大西北了啊!”
田秀呆住,“你在说什么?”
168 番外1
拓跋雪双手捧着铜锁等待师傅看看,可是师傅左慈就是不看,居然大步向殿内走去。
得了东西继续自己的研究,累了套上手套把玩把玩;上官晨则无事可干,干脆要了间密室闭关;两动物整天趴院里晒太阳、逮虱子,无聊之极;若非上官晨警告一番,大猴那厮又会仗着本领特殊到处偷东西。
正好,杨渥当初建立新军培养的第一批二十人也“毕业”一段时间了,除了五人留在亲军担任统领外,其他人都还没做出安排,建立新的一军也可以以这些人为根基。
“狗曰的,非得逼老子出去?”费了老大劲、累得大汗贴了后背也没折。
但如今得知他的遭遇之后,众将在幸灾乐祸之余,同样免不了带着一丝唏嘘。
拓跋杰跟朗旗格赶回来后,直接奔步六汗苏图的大帐,路上拓跋杰叮嘱朗旗格不要伸手,以免暴露身份,没法顾及带来的军兵,朗旗格赞同,依然以东胡人的身份,进行旁观。
严婆子听闻大夫解释,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遗憾。
“谢师尊绕他一命,弟子磕谢!”赤炼劫大气得喘,生怕这位逮着不放。
到了骨都府,拓跋雪提醒大家跟在她后面,走家兵护卫巡逻较少的地方,容易隐藏,不必被发现。
外间,挽云的哥哥与父亲一听这话,立即就不干了,上前就堵住了房门。
虽说现在网络发达,大家买房租房一般都是自己网上咨询,而且在她这个城市,买房找中介的还是不多,毕竟大家都觉得要多掏中介那份钱,不划算。
三人成虎,集腋成裘不懂吗?这个时候不作为,那等一百年以后。整个华国的发明就都成高句丽了。你让新一代的孩子们怎么学习正确的历史?
“我已经及笄了。”半晌,见上官祁依旧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呼延暖心又补了一句。
虽然自诩皇后的表妹,但宫里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尽管装作镇定,那副眉飞色舞的神情还是没瞒得住连氏。
就在唐铭低头,看着脚下的时候,唐铭就觉得身后有人用手指戳着自己。
而楼头的律王着一袭淡青色蝉翼纱袍,广袖飘飞,似欲乘风归去,其容色赛过传说中的司春之神青帝,漆黑的眉眼一低,有俯视众生的无上风华。
叶晓兰想着自己做的万一连方伯那关都过不了,不是还有三天吗,她可以回家再练练。不知不觉,叶晓兰已经进入角色了。
安三少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得逞的得意。他抱着她,倒在宽敞柔软的摇木床上。
云褶与梅娆同出自祥临门,多年下来,感情也亲厚些,他对梅娆微微笑道:“我等虽不知此番召集的确切消息,不过极可能与我们西山有关。”他的目光扫向四周示意。
权刑不甘心,若是了无牵挂,那他也不会有何迟疑。可他心中仍有留念,他还要报恩,用自己一生去偿还杨虎的恩情。
“萧江沅可真不愧是你带出来的。有的时候,你们俩真是像得不行,特别是现在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看着最招人恨。”太平公主轻哼一声,便抬眸看向了大唐的十人。
可现在,只能怪傲寒命不好,他刚刚突破,实力大增,别说是破龙障,就是粉碎龙障都轻而易举。
看来现在的白领,工作压力都挺大的,不然的话,又怎么会玩这样的游戏?
金非宇宙神和计和宇宙神,闻言不由对视一眼,显然他们都知道楚峰说的是事实。
“人类和变种人既然都诞生于这个星球,那么就有平等的生存权利,谁也不应该剥夺对方生存的权利,变种人不能,人类也不能。”琴认真的道。
李隆基和王珺刚自甘露殿归来,已经谢了李旦天恩,见到丽正殿里几位丽人默然并排站着,李隆基先是眉峰一挑——他看到了个熟人。
张浩的生活平静了,有人的生活却不平静了,安启明坐在办公室看着面前的报表,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安启信坐在安启明对面,脸色铁青。
东西就这么多,还不知道明天落进谁的手里呢,现在不多看几眼,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再看了。
李隆基这才看向卢怀慎。此人存在感极弱,众人往往是只听得他声名,却不见他人影,此次也是李隆基第一次从头到脚细细端详,可除了一身暗淡的旧衣,能让李隆基知道此人廉洁清贫,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深蓝色的衬衣,米白色的九分裤,底下一双黑色的英伦风棕色皮鞋,帅气逼人,高贵时尚。
自知打不过对方,现在又要跟对方学功夫,赵斌自然不会去顶撞对方,脸上的表情如变脸一样,挤满了笑容。
虽然这四个丫鬟对她造不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可这要是一直给她背后使袢子,那也十分讨人厌。
不过黑魔并没有一直凝视着秦受,那双猩红血目紧紧盯着把手城门的超级英雄埃阿斯。
随着笛音的催动,又有一条足足有一米五长的黑蛇,腾空而起,朝先前那名鼠目男的身上席卷而去,缠绕在鼠目男的脖子上。
甚至要是再往深处去想,再解释的露骨一点,就是:不管太子殿下会不会因为此事被罚被下罪,我沈微莲都将不离不弃。
可就算不抓,被警察带到局子里一番审问,少说也要一两个钟,伊丽塔娃还等着他去营救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显然,他们都知道孙逸他们的强势,忌惮之心让他们不得不谨慎对待。
雁城雪打了一声招呼,她要回家,刚才父母给她打电话,让她先回去一趟。
他觉得若是不能再吸收些驭兽方面的新鲜血液,那么在潜龙学院,严家真的压不住了。
扶风城的人都知道巫家人,并且现在扶风城中还有两个巫家人的存在,但是那个叫做凤姑和巫星的巫家人根本就不算是真正的巫家人,因为他们不过是血脉稀薄的旁系而已。
168 番外1
拓跋雪双手捧着铜锁等待师傅看看,可是师傅左慈就是不看,居然大步向殿内走去。
得了东西继续自己的研究,累了套上手套把玩把玩;上官晨则无事可干,干脆要了间密室闭关;两动物整天趴院里晒太阳、逮虱子,无聊之极;若非上官晨警告一番,大猴那厮又会仗着本领特殊到处偷东西。
正好,杨渥当初建立新军培养的第一批二十人也“毕业”一段时间了,除了五人留在亲军担任统领外,其他人都还没做出安排,建立新的一军也可以以这些人为根基。
“狗曰的,非得逼老子出去?”费了老大劲、累得大汗贴了后背也没折。
但如今得知他的遭遇之后,众将在幸灾乐祸之余,同样免不了带着一丝唏嘘。
拓跋杰跟朗旗格赶回来后,直接奔步六汗苏图的大帐,路上拓跋杰叮嘱朗旗格不要伸手,以免暴露身份,没法顾及带来的军兵,朗旗格赞同,依然以东胡人的身份,进行旁观。
严婆子听闻大夫解释,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遗憾。
“谢师尊绕他一命,弟子磕谢!”赤炼劫大气得喘,生怕这位逮着不放。
到了骨都府,拓跋雪提醒大家跟在她后面,走家兵护卫巡逻较少的地方,容易隐藏,不必被发现。
外间,挽云的哥哥与父亲一听这话,立即就不干了,上前就堵住了房门。
虽说现在网络发达,大家买房租房一般都是自己网上咨询,而且在她这个城市,买房找中介的还是不多,毕竟大家都觉得要多掏中介那份钱,不划算。
三人成虎,集腋成裘不懂吗?这个时候不作为,那等一百年以后。整个华国的发明就都成高句丽了。你让新一代的孩子们怎么学习正确的历史?
“我已经及笄了。”半晌,见上官祁依旧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呼延暖心又补了一句。
虽然自诩皇后的表妹,但宫里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尽管装作镇定,那副眉飞色舞的神情还是没瞒得住连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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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三少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得逞的得意。他抱着她,倒在宽敞柔软的摇木床上。
云褶与梅娆同出自祥临门,多年下来,感情也亲厚些,他对梅娆微微笑道:“我等虽不知此番召集的确切消息,不过极可能与我们西山有关。”他的目光扫向四周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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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江沅可真不愧是你带出来的。有的时候,你们俩真是像得不行,特别是现在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看着最招人恨。”太平公主轻哼一声,便抬眸看向了大唐的十人。
可现在,只能怪傲寒命不好,他刚刚突破,实力大增,别说是破龙障,就是粉碎龙障都轻而易举。
看来现在的白领,工作压力都挺大的,不然的话,又怎么会玩这样的游戏?
金非宇宙神和计和宇宙神,闻言不由对视一眼,显然他们都知道楚峰说的是事实。
“人类和变种人既然都诞生于这个星球,那么就有平等的生存权利,谁也不应该剥夺对方生存的权利,变种人不能,人类也不能。”琴认真的道。
李隆基和王珺刚自甘露殿归来,已经谢了李旦天恩,见到丽正殿里几位丽人默然并排站着,李隆基先是眉峰一挑——他看到了个熟人。
张浩的生活平静了,有人的生活却不平静了,安启明坐在办公室看着面前的报表,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安启信坐在安启明对面,脸色铁青。
东西就这么多,还不知道明天落进谁的手里呢,现在不多看几眼,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再看了。
李隆基这才看向卢怀慎。此人存在感极弱,众人往往是只听得他声名,却不见他人影,此次也是李隆基第一次从头到脚细细端详,可除了一身暗淡的旧衣,能让李隆基知道此人廉洁清贫,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深蓝色的衬衣,米白色的九分裤,底下一双黑色的英伦风棕色皮鞋,帅气逼人,高贵时尚。
自知打不过对方,现在又要跟对方学功夫,赵斌自然不会去顶撞对方,脸上的表情如变脸一样,挤满了笑容。
虽然这四个丫鬟对她造不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可这要是一直给她背后使袢子,那也十分讨人厌。
不过黑魔并没有一直凝视着秦受,那双猩红血目紧紧盯着把手城门的超级英雄埃阿斯。
随着笛音的催动,又有一条足足有一米五长的黑蛇,腾空而起,朝先前那名鼠目男的身上席卷而去,缠绕在鼠目男的脖子上。
甚至要是再往深处去想,再解释的露骨一点,就是:不管太子殿下会不会因为此事被罚被下罪,我沈微莲都将不离不弃。
可就算不抓,被警察带到局子里一番审问,少说也要一两个钟,伊丽塔娃还等着他去营救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显然,他们都知道孙逸他们的强势,忌惮之心让他们不得不谨慎对待。
雁城雪打了一声招呼,她要回家,刚才父母给她打电话,让她先回去一趟。
他觉得若是不能再吸收些驭兽方面的新鲜血液,那么在潜龙学院,严家真的压不住了。
扶风城的人都知道巫家人,并且现在扶风城中还有两个巫家人的存在,但是那个叫做凤姑和巫星的巫家人根本就不算是真正的巫家人,因为他们不过是血脉稀薄的旁系而已。
8. 第 8 章
当苏德钧和田秀赶走了围在自家门口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带着苏又子回到家里的时候——
苏甜荔刚刚扒完最后一口饭。
不得不说,
红烧肉当然好吃,
可惜分量不多。
所以第二好吃的,就是客家煎酿豆腐了。
嫩豆腐切块,中间挖掉一部分,制造出一个小小的浅坑,坑里放上一块肉馅,再用小火将豆腐煎得表皮微焦;
最后再加水焖煮,焖者的时候放一把黄豆在汤里……
当然了,在七十年代末,全国的经济条件也就这样。
这食堂出品的煎酿豆腐上的那块肉馅,肉少到可以让人直接忽略。
总之,苏甜荔一口咬下去,觉察到那块肉馅像是香菇和葱做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豆腐本身已经超极美味,
苏甜荔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苏德钧、田秀和苏又子进屋的时候,闻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肉的香气。
然后——
他们仨目瞪口呆地看着苏甜荔捧着比她脑袋还大的饭碗,拿着筷子叮叮当当的扒饭,直到仰头吃完最后一口米饭……
然后心满意足地将光洁的大碗放在桌上。
弟弟苏天才早就已经吃完了饭,也将空碗放回到饭桌上。
苏甜荔满意地看着自己吃完饭的大碗——很好,一粒米饭也没剩下!
这充分发挥了她在109农场里养成的珍惜粮食的良好习惯。
但,她看到了阿弟吃完饭的碗后,皱眉说道:“浪费粮食。”
闻言,苏天才也凑了个脑袋过来看,见阿姐的碗如此干净,一粒米饭也没剩下;
又看看自己吃完饭的碗,东一粒西一粒的米饭全挂在碗壁上……
苏天才立时赧然,又重新拿过饭碗,认认真真地将碗里残存的饭粒全部吃尽。
苏甜荔吃饱了,站起身对田秀说道:“谢谢妈为了庆祝我回家,给我买的红烧肉,很好吃,我已经吃饱了。”
苏甜荔又对苏德钧说道:“爸,听说你身体不太好,赶紧吃完饭就去休息吧!”
苏甜荔对苏又子说道:“大姐,最后一个吃完饭的洗碗哦,所以辛苦你了。”
最后,苏甜荔对家人们说道:“爸妈,我刚回来,在火车上坐了几天几夜好累啊,我先去补个觉,等我睡醒了以后再叙旧。”
她又指着挂在次卧门把手上的小包袱,说道:“爸妈你们别动我的行李,里头有我这几年攒的工资和调令,我睡醒以后再拿出来给你们看。”
说完,苏甜荔施施然进了次卧,脱了鞋爬到上铺睡了。
全家人……
除了苏天才之外,全部集体石化。
他们没有想到,苏甜荔回到家以后的状态如此丝滑!
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德钧。
他比较神经大条,觉得老二适应性强也挺好的,就是有点儿不尊重长辈。
爹妈还没吃饭呢,她怎么自己吃上了?!
但这也没啥关系,
孩子赶了好几天的路才回来,饿了、倦了,这也情由可原。
于是他走到饭桌那边,看到装菜的饭盒里只剩下三块红烧肉了?
苏德钧没犹豫,先拿过另外一盒白米饭,又将剩下的三块红烧肉里的两块比较肥的挟了起来,放进自己的饭盒里。
他将肥肥的红烧肉按压进白米饭,肥肉顿时融化在米饭上……
苏德钧开始大口扒饭。
苏又子差点儿被气死了!
她完全不能接受状态如此松驰、自如的苏甜荔。
尤其是,当苏甜荔施施然走进她的房间还爬到了她的上铺???
苏又子立刻明白过来,她藏起来的信件和汇款单为什么会被父亲翻找出来了!
气得苏又子七窍生烟,一个箭步冲进屋,站在床前指着苏甜荔大骂,“你给我起来!这是我的家!是我的房间!是我的床!谁允许你呆在这儿了?”
苏甜荔本来已经躺下了,
听了苏又子的话,
苏甜荔坐起身,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苏又子。
苏又子被她黑幽幽的眼珠子平静无波地瞪视着……
也不知为什么,
苏又子那满腔的怒火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苏甜荔讥讽地看了苏又子一眼,重新躺下来睡觉。
苏又子委屈地咬下唇,环顾着本来就乱七八糟、但因为被苏甜荔“收拾”过以后,变得更加乱七八糟的房间……
田秀在客厅里喊她,“又子,快出来吃饭。”
苏又子又恨恨地瞪了一眼睡在上铺的苏甜荔,正准备走出房间——
她突然看到了挂在门把手上的小包袱。
苏又子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苏甜荔说过的话“包袱里有我这几年攒的工资和调令”……
她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房间。
只是,当苏又子看到摆在饭桌上的饭盒里,只剩下最后一块红烧肉的时候——
苏又子炸了!
“妈!!!你说要给我买红烧肉的,今天是我生日!”苏又子气愤地说道。
苏德钧正就着肥肉汁扒饭。
闻言,他冷笑,“老子过生日吃酸菜,你一个年轻人过生日要吃红烧肉?!”
平时他也不太计较这些,毕竟他也能跟着吃上好的。
可今天他还没能从那六百块钱的阴影里走出来……
所以现在苏又子说什么都是错。
“爱吃吃,不吃滚!”苏德钧生气地说道。
苏又子一向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珠。
此时因为老二的缘故,接二连三被父亲这样对待,
苏又子根本受不了!
眼泪一下子就涌出她的眼眶,她又不敢吭声,因为刚才她人生中头一次捱了父亲的打,还是当着那么多大院家属的面捱的打……脸都丢光了好嘛!
苏又子只好眼泪汪汪地看着田秀。
田秀也窝火。
她也下意识想安慰女儿“别哭了妈再给你买一份”,
可一想到去食堂买一份红烧肉就要一块五……
而且女儿还瞒着自己昧下了那么大的一笔钱,
安慰苏又子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快吃吧!”田秀淡淡地说道,“……你爸算是对你好的了,至少还剩了一块红烧肉给你,我一块都吃不上呢!”
想了想,田秀实在不甘心,又念叨道:“又子啊,妈是什么都想着你啊!你看看,只剩下一块红烧肉了,妈都舍不得,全留给你吃!可你呢?你拿了老二那么多钱,你是一分也没舍得给你妈花啊!你甚至嘴紧到一个字也没跟妈说……”
苏又子又想哭了,“妈!那根本就没有多少钱!”
苏德均问道:“那你到底拿了多少?”
苏又子小小声说道:“没多少……”
苏德均烦了,“多少???”
苏又子像田秀告状,“妈你看他嘛!他好凶!”
但这一次,田秀也没办法再惯着苏又子,因为田秀也想知道苏又子到底昧下了多少钱。
于是田秀没吭声,只是皱眉看着苏又子。
苏又子没办法,只得小小声答道:“真没多少,就……就几十块钱。”
此言一出,连田秀看向苏又子的眼神也盛满了失望。
苏德钧大怒,把碗往饭桌上一摔,发出“砰”一声巨响,吓了田秀和苏又子一跳!
“你还放屁呢!老二都说了,她一个季度寄一次钱,每次寄三十!你自己算算……她寄了多少钱回来!”苏德钧吼道。
田秀也忍不住对苏又子说道,“是啊,老二一个季度寄回家三十……摊下来一个月就有十块钱。五年下来,那就是……”
就是六百块钱啊!!!
田秀无比痛心地想道。
苏又子急了,“没有那么多!她、她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寄了一点儿钱回来,后来根本没寄了……”
苏德钧怒道:“老子再也不相信你的屁话了!你在老子这儿,一点信用也没有!”
苏又子哭了,“妈!妈你看他啊——”
可田秀也不相信啊!
毕竟田秀亲眼看到了汇款底单——至少有四张,每张都是三十块钱!这里就已经有一百二了,根本就不是苏又子说的只有几十块钱。
这时,苏天才忍不住质问苏又子,“大姐,既然你明知道二姐是去了大西北,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还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往江西一封信一封信的寄?”
“而且二姐寄回来的信,你全都拆开看过了!你没见二姐在信上说的,她生病了她需要消炎药,求我们给她寄去吗?大姐,你真的这么狠?你见死不救!”
田秀皱眉,“老四!注意你的言辞!别把你大姐说得这么坏!”
苏天才看了田秀一眼,气得把头扭到一旁去。
田秀这才柔声问苏又子,“又子,你告诉妈……那些钱呢?”什么消炎药不消炎药的,田秀根本不关心。
她最在意的还是那笔钱。
那么多钱呢,总不能全被老大花完了吧?
所以田秀不死心,满怀期待的看着苏又子。
苏又子朝着田秀撒娇,“妈!我的话你也不信么?那些钱真没多少,早没了!”
“早没了?”田秀盯着苏又子,一脸的不信。
一旁的苏天才也不甘心。
既然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
那二姐受到的亏待,
就由他来向大姐问责好了!
苏天才继续质问苏又子,“大姐,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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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做呢!明明二姐有写信回来要药,可你不理会她的死活!明明二姐也有寄钱回来,可你自己一个人吞了,一分钱也不给家里,还害得爸妈误会了二姐这么久……大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苏又子眼神闪烁,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到了借口,梗着脖子说道:“因为我讨厌老二!我就是讨厌她!谁让她对妈妈不好!”
田秀一愣。
苏天才顿时瞪圆了眼睛,“二姐对妈不好?她哪里对妈不好了?”
苏又子气愤地说道:“以前她还没下乡的时候,她就老跟妈对着干!妈让她煮饭,她说她去菜园。妈要她扫地,她说腰痛……反正妈说的话,老二从来不听!所以我就是要给她点厉害瞧瞧……”
苏天才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又子,问道:“哪怕二姐病死在外头?”
苏又子急道:“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田秀不悦地对儿子说道:“好了老四!你大姐已经知道错了,她心里也不好受,都是一家人,你二姐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乱出什么头!”
苏又子看着弟弟,露出得意且挑衅的表情。
苏天才满面的震惊,“妈!”
田秀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这事儿我做主!既然老二已经回来了,这事儿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苏天才冷笑了一声,拿着书包朝着门口走去。
田秀看着儿子的背影,喊道:“老四!你去哪儿?”
“上学!”苏天才头也不回地说道。
田秀皱眉,“现在才12点半,你不是2点半才上课?”
苏天才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苏又子,对田秀说道:“我不敢再呆在这个家里了行吗?我再也不敢得罪你的心肝宝贝,因为我害怕哪一天我死在你的心肝宝贝手里,你也只会觉得我的尸体吓着你的心肝宝贝了!”
说完,苏天才推门而出,又重重地“砰”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田秀被气得直喘粗气。
苏又子哭哭啼啼地向田秀告状,“妈!你看老四——”
苏德钧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苏又子被吓得一个激灵,打起了嗝儿。
苏德钧气呼呼扒完饭,也扔下饭碗走了,说要去上班。
田秀只好招呼苏又子也吃完了饭。
苏又子气鼓鼓的吃完了她最不爱吃的清炒圆白菜叶拌饭,见饭桌上摆满了没洗的饭碗,又想苏甜荔说要她洗碗的事儿,很生气,“妈,这些碗你放着,别洗!等老二起来了再洗。”
田秀满心沉浸在“老二明明寄了钱来却一分没收到”的失望里,心里很不好受,又见时间已经不早了,便说道:“好了我先去上班了,有事晚上再说。”
说完,田秀也走了。
就这样,家里只剩下苏又子和苏甜荔姐妹俩。
苏又子站在房间门口,恨恨地盯着躺在上铺睡觉的苏甜荔,恨不得冲过去扇苏甜荔几耳光!
但最终,苏又子的目光落在了挂在门把手上的小包袱上。
苏又子的脸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伸出了手,颤颤巍巍地摸向了小包袱。
她的心,砰砰狂跳着,脑子里也在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因为父母已经在为她昧下了苏甜荔寄回来的钱而生气……
可她满脑子都是今天和闺蜜出去逛街时,在友谊商店看到的那件漂亮又上档次的进口连衣裙。
良久,苏又子把心一横,拿下了小包袱。
她飞快的解开包袱,映入眼帘的是厚厚一叠资料。
粗略一翻,竟然是苏甜荔的调令???
苏又子无比震惊!
什么?
明明苏甜荔去的是鸟不拉屎的大西北,回来的时候竟然这么风光?
她不但成了护士?而且行政岗位还是副科级干部?约等于护士长???
在这一刻,苏又子嫉妒得无以复加。
连夹在资料里的钱钞,似乎也失去了对她的吸引力……
直到睡在上铺的苏甜荔翻了个身,闹出来的动静吓了苏又子一跳,
苏又子这才慌慌张张的一把抓住那把钱钞,又忙不迭的将所有的资料全都塞进包袱,又胡乱绑好了小包袱,这才像被鬼追似的逃出了家!
这时——
苏甜荔从上铺坐直了身子,打量了一下那个被苏又子重新挂在门把手上的小包袱。
说实话,苏甜荔确实很困。
毕竟拿着那么多的钱和如此重要的资料回来,一路她几乎不敢睡觉,生生捱了几天几夜。
真不枉费她死忍着困意,一直猛掐自己胳膊、才能保持清醒,直到亲眼看到苏又子翻了她的包袱偷走她的钱……
苏甜荔露出讥讽的笑容。
现在她终于放下了心,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熟了。
9. 第 9 章
下班后,田秀喜滋滋地去了单位食堂,又买了一份红烧肉。
打饭的师傅笑问,“田秀,最近你家生活条件不错啊,中午一份红烧肉、晚上一份红烧肉的!”
田秀还没来得及回答,
一旁的曹姨嘴快快地答道:“……人家田秀啊马上就要发达了!因为她老二回来了!”
田秀似笑非笑地白了曹姨一眼,高傲地仰着下巴,拎着用饭盒装好的红烧肉离开了。
打饭的师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问曹姨,“什么意思啊?她老二回来了她就发达了?等等,她家老二不是说……已经失踪很久了吗?”
“是啊,她老二今天上午回来的!”
说着,曹姨瞪大眼睛看着打饭师傅,不可思议地问道:“今天中午你没去田秀家看热闹?”
打饭师傅白了曹姨一眼,“我不要上班的吗?”
“呐,我来告诉你!”曹姨立刻兴趣地八卦了起来,“……原来田秀家的老二根本就不是去了江西插队,是去了大西北啊!人家还现在是护士,而且是光明正大响应知青返城政策,拿着调令回来的……估计以后要进市人民医院了!”
打饭师傅艳羡地“哇”了一声。
曹姨继续说道:“这还不止呢!她老二还带了三百块钱回来……”
什么?
三百块钱?
打饭师傅又艳羡地“哇”了一声。
曹姨又道:“你以为那只是单纯的三百块钱吗?”
打饭师傅:???
曹姨神神秘秘地说道:“呐,我们厂在近在集资,十七分的利啊,三百块钱三个月!只限前三十个报名的!她们都已经算过账了!三百块钱三个月17分的复利能挣一百八十多!”
打饭师傅瞪圆了眼睛,“本钱三百!三个月挣一百八!”
这一次,打饭师傅真正嫉妒得无以复加,眼圈儿都红了,“为什么我没有三百块钱呢?要是我有这三百块,我也可以挣这么多啊!”
曹姨哼了一声,“谁不想赚这个钱啊?但关键是你有没有三百块钱的本钱呢!”
打饭师傅绞尽脑汁地想,“那我马上请假回家去借啊!我找人借,再让我老婆我儿子儿媳我女儿女婿都去借!我全家都出去借!我不信我借不到三百!”
曹姨冷笑,“等你借到了……那也来不及了!听说啊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
打饭师傅一听,懊恼地一拍大腿,“哎!那真不的来不及了,我老婆回娘家去了……哎呀没有发达的命啊!”
还没走远的田秀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的讨论,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表情。
她拎着红烧肉,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家。
这会儿苏德钧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做饭,苏天才跑在客厅的饭桌上写作业。
田秀进门环视一周后,问儿子,“老四,你大姐呢?”
“不知道还没回来。”苏天才头也不抬地说道。
田秀嘀咕了道:“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没回……”
然后又问,“那你二姐呢?”
“还睡着呢!”
田秀听了,走到次卧门口。
屋里并没有开灯。
由于筒子楼的格局不太好,屋里光线不好,黑乎乎的,跟晚上没什么区别,啥也看不见。
但田秀听到了女儿陷入深度睡眠时打起的小呼噜。
她退出房间,嘀咕道:“这家伙,该不会是从中午一直睡到现在吧?”
“妈你就让我二姐睡吧!”苏天才一边写作业一边说道,“她一个人拿着那么重要的东西回来,肯定担心得一路上都不敢睡。”
田秀心情好,笑道:“这还用你说么!我啊主要是担心她白天睡太久了,夜里又该睡不着了。”
苏天才一听,觉得有道理,“那一会儿我写完作业就喊二姐起来吃饭。”
田秀笑笑,拎着红烧肉去了厨房。
苏德钧刚煎完荷包蛋,这会儿正在炒白菜,见妻子买了红烧肉回来……
虽说他也很喜欢吃红烧肉,
可是中午已经吃了一份,
晚上又买一份?
苏德钧心疼了,骂骂咧咧了起来,“你个败家娘们儿!这一天光是吃肉就花掉老子一天半的工资!”
田秀却兴致勃勃地说道:“总归是庆祝老二回家嘛!对了我中午不是买了土豆吗?我来洗土豆切块,你来煮,把土豆块和这红烧肉一块儿焖着,晚上我们吃点儿好的。”
苏德钧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土豆浸染上红烧肉的味道,不但味道好,分量也显得多些。
“好啊!”他应下。
当下,田秀削土豆、切块;
眼看着苏德钧将土豆块和红烧肉焖在锅里以后,
田秀才将厂里要集资三百块钱的事儿说了,
苏德钧一听到三百块钱集资三个月的17分利钱,立时瞪大了眼睛,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叫嚣着想挣钱。
然后一想到被苏又子昧下的六百块钱,他又恨得不行。
这时,田秀说道:“老二是上午回来的,她来家敲门没人应,就上我单位找我去了……”
听到这儿,苏德钧瞬间愣住。
他脸色惨白,吓得差点儿连锅铲都拿不稳了。
田秀满心沉浸在即将挣到一百八的喜悦里,并没有注意到丈夫的不妥。
她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曹大姐她们在给老二指路的时候……听到老二说,这次老二拿着调令回城,能调进市人民医院去当护士!你瞧瞧,多体面啊!”
苏德钧死命挤出一丝笑容。
这个么,他倒是听老二亲口说了,要不他今天为啥要会特意下厨,煎鸡蛋犒劳老二呢!
最后田秀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老二是带着她这几年的工资积蓄回来的!曹大姐说啊,老二她正好带了三百块钱回来……”
说到这儿,田秀难掩喜色。
苏德钧眼睛一亮,喜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只要将那三百块钱交到厂财务室去集资,三个月就能挣回一百八!
要知道,苏德钧调离搬运队之前,一个月的工资加上各种津贴才能有六十;
后来他因腰伤调到了后勤总务科以后,工资就降到了四十多块!
可他旧伤在身,三分之一的工资都拿去买各种膏药来贴腰,遇上回南天、换季的时候,更是腰痛到下不来床!
田秀呢,工资是万年不变的四十六块七……
而家里两个孩子,苏又子每个月都要买新衣服新裙子;
苏天才上学,学费杂费要花钱,而且饭量奇大,好像怎么都吃不饱的样子,
夫妻俩看起来是双职工,可拿着微薄的薪水,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现在,靠着老二带回来的那三百块本钱,交到厂财务室去,滚三个月就能挣一百八,等同于一个月挣六十!
这还不是改善生活?
再说了,老二以后还要去市人民医院当护士!
这多体面啊!
想到这儿,夫妻俩相视一笑。
经年怨偶在这一刻终于成为了同仇敌忾……啊不,成为了同甘共苦的牢靠盟友!
六点半了,
饭菜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可苏又子还没到家,苏甜荔还在呼呼大睡。
田秀决定不等了。
她拿了个碗,给苏又子留了一份肉多土豆少的菜,让苏天才去喊苏甜荔起来吃饭。
结果,苏天才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才把苏甜荔叫起来。
苏甜荔起来以后又去厕所里蹲了十来分钟……
一直到七点一刻,一家子才坐在饭桌前,热热闹闹地吃起了饭。
田秀挟了一块红烧肉放进苏甜荔碗里,“来子啊……”
“苏甜荔,我二姐叫苏甜荔!”苏天才纠正田秀的话。
田秀:……
她这么一愣神,
一旁的苏德钧已经抢先一步表现上了,“阿妹吃个煎蛋!”说着,他挟起一个亲手煎的荷包蛋,放进苏甜荔碗里。
苏甜荔亲亲热热地说了声“谢谢爸”,咬了一口被煎得金黄微焦的荷包蛋,
这蛋肯定是用猪油煎的,有种浓郁到了极致的鲜香,太好吃了!
苏甜荔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苏德钧笑眯眯地看着儿女们,“……怎么样?老爸版煎鸡蛋是不是比红烧肉还好吃?”
那倒不至于。
但,苏甜荔看了一眼装土豆红烧肉的大钵子里盛着一大钵土豆块,只配上了零星三四块的红烧肉……
苏甜荔连连点头,“对!我爸煎的鸡蛋天下第一好吃!”
苏德钧被哄得心花怒放,一时激动,将属于自己的煎蛋也挟到了女儿碗里,“阿妹啊中意食就食多嘀!”
结果——
煎蛋一让出去,他又心疼了,赶紧抢了块红烧肉塞进自己的碗里的米饭里埋着。
田秀看着他们父慈女孝的模样儿,心里有些吃味,干脆低头扒饭。
吃了几口饭,她终是忍不住,抬头问苏甜荔,“来……”
这“来”字一说出口,
苏甜荔和苏天才就虎视眈眈地盯着田秀,
田秀适时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来来来,阿妹吃菜!”
苏甜荔见弟弟只挟土豆块、一块红烧肉也不挟……
她毫不客气地将堆在土豆块上的红烧肉一块不剩的全都挟进弟弟碗里,又埋怨道:“阿弟,你都已经十五岁了,怎么还不长个子?”
“我在大西北的时候,北方的男青年十七八岁就能长到一米八一米九呢!”
“你看看你,一米六有没有?”
“有肉就要吃肉,有蛋就要吃蛋……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才能长得高。”
说着,苏甜荔又把父亲让给她的那个煎蛋,也放在弟弟碗里。
苏天才愣愣地看着碗里的三块红烧肉,慢慢红了眼圈。
他连连点头,忍住哽咽飞快地扒起饭来。
于是田秀又看着一双儿女之间的姐友弟恭……
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们大姐也爱吃煎蛋的。”
没人理她。
苏甜荔的饭量并不大,一会儿就吃完了。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壁钟——已经八点多了?
在这个时代,政府已经不像五六年前那样,将摆摊私售货物视作洪水猛兽,人被抓到了会被定罪,严重的还会被枪毙!
但政府也不鼓励——要是发现有人敢在外头摆摊卖东西赚钱,会被人举报、然后公安或者城管会没收东西再驱小贩。
化工厂又在荒郊野外的,基本没什么夜生活。
想来,在外头躲了一整个下午、已经把六十块钱全部花完的苏又子应该快回来了。
苏甜荔笑眯眯地放下碗筷,“爸妈,阿弟,我吃饱了。”
苏德钧和田秀一听,对视了一眼,四只眼睛闪闪发光!
——这下子,总该把那三百块钱拿出来了吧?
只有不明就里的苏天才说道:“阿姐,厨房还有很多饭。”
苏甜荔笑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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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你多吃点。”
她站起身,走到房间门口,从门把手拿过小包袱,又走回到饭桌前坐下,打开小包袱,拿出厚厚的资料递给父母传看,又解释道:
“爸妈你们看,这是我的人事档案……这一份是我的调令,这是介绍信。国家有规定,凡是赴藏、疆两地援建,工作,当兵,插队的,一年工龄按两倍算。凡是赴西北五地援建,工作,当兵,插队的,一年工龄按1.5倍算。”
“我一共去了五年,第一年不算,因为那年农场派我去县城的护校带薪进修,第二年我回农场上岗,才给我算的工龄。所以我是实打实的四周年实际工龄,办调动回来的时候给我折算成六年……”
“再加上我在农场工作的那几年里,农场没有发生任何大规模的传染病,甚至连流感也没有!”
“我一个人负责本农场,包括地方上五个村子共计五千人左右的基础医疗。没有一个人因为生病而死去,所以我连续三年被评为模范标兵……”
“我现在已经是副科级干部了!”苏甜荔笑道。
家人一听,各有各的欢喜。
苏天才忍不住挺起胸膛,觉得与有荣蔫,“家姐,你真係好叻!”
苏德钧也很高兴,要知道,他当了一辈子的工人,现在养了个女儿才二十二岁,就已经是副科级干部了!
他能不高兴吗?
田秀也在笑。
但笑意不达眼底。
“来……阿妹啊,你看看,这是你的造化啊!当初你要真去了江西,恐怕还当不上护士,也没这个工龄优待,更加没可能评上模范标兵,也当不上干部呢!”
田秀苦口婆心地说道:“以后不要再怪你大姐了,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去江西下乡插队,和去大西北下乡插队也没什么不同嘛!”
苏甜荔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淡了下来。
苏天才不乐意了,“妈!话不是这么说的!”
“是因为我二姐很优秀,所以她去哪里都可以闯出一番事业来!”
“你怎么就不想想,如果我二姐去的是江西,说不定她能做出更好的事业来呢?”
“大姐做人很差劲!她这么做,是在阻断二姐和家里的联系啊!妈,你就这么不在乎二姐的死活吗?”
“我现在只恨当时的我还不懂事,如果让我知道,二姐带病离家,是有可能死在半路上,死在缺医少药的大西北的话,我宁愿去的人是我!”
“够了!”田秀恼羞成怒,“你二姐现在没事,好好地坐在这儿吃了两个煎鸡蛋呢!苏天才我警告你,以后不利于家庭团结的话不要说!”
苏德钧开始和稀泥:“好了好了,阿妹才回来你们吵什么吵!”
然后竭力和颜悦色地对苏甜荔说道:“阿妹啊,是这样的……我们都晓得你受了委屈,等你大姐回来,我揍她一顿给你出气!”
闻言,田秀狠狠地瞪了苏德钧一眼。
苏德钧话风一转——
“但你妈说得也有道理,一家人嘛,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哪有不吵架的?”
“你妈也是为了这个家里好……”
“阿妹啊你从小就懂事,不要太计较啦!”
听了苏德钧说的后半截话,田秀面色稍霁。
苏德钧害怕夜长梦多,索性直截了当地对苏甜荔说道:“阿妹啊,现在是这样的,你妈现在有个挣钱的门路——就是我们厂子里现在在搞集资……”
田秀也接过话题,仔仔细细地对苏甜荔解释了一遍这个项目是多么的稳妥、赚钱。
苏甜荔笑道:“这么说,我还成了家里的福星啊!瞧,我一回来,家里就好事连连!”
苏天才连连点头。
苏德钧焦急地说道:“那、那……阿妹啊,你、你……”
苏甜荔笑道:“放心吧阿爸,这三百块钱我有!等赚到了一百八,本钱还我,利钱我们一家六口平均分,好不好?”
殊不知,苏德钧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什么?本钱她还要拿回去?
那当然不行了!
他才是一家之主!这本钱利钱必须全是他的!
到时候啊,他要买上一整箱石湾大曲回来,以后呢他每天晚上喝点儿小酒,那日子才叫滋润呢!
啊对了,再给小于打个银手镯……
田秀也一脸的不高兴。
——什么?利钱全家人平分?
想啥呢!
那当然是……
本钱利钱都归她这个当家人所有啦!
要不然啊,这家吃喝拉撒的,哪一样不是她在操持?
苏甜荔似乎看不出父母眼里的算计。
她笑眯眯地打开包袱找钱。
找着找着……
苏甜荔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起来。
“啊?我的钱呢?我的……三百六十二块五角钱呢?!”
“不见了?”
“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爸!妈,我的钱……不见了!”苏甜荔惊惶失措地叫嚷了起来。
闻言,苏德钧、田秀和苏天才全都慌了。
“怎么回事啊阿妹,你、你再找找!不会是在路上被扒手偷走了吧?”
“是不是放错了地方?荔枝啊你是不是放在枕头底下了?”
“二姐,真的找不到了吗?是不是又被大姐拿走了!”
这时——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原来是穿着一身崭新漂亮连衣裙的苏又子满面春色的回来了。
苏家人齐齐盯住了苏又子。
10. 第 10 章
其实,苏又子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毕竟她这身新裙子着实漂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家人为此感到惊讶,这是合理的。
而她一早就已经想好了万全的应对方法。
只是,当她看到家人们雪亮又洞悉的眼神后,还是忍不住的心虚。
但苏又子在母亲田秀面前,永远保持着最高级别的松驰感。
她终究压不住从嘴角泄露出来的得意笑容,扯了扯裙摆,故作大方地说道:“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啊?”又到底熄灭不了显摆之心,便笑眯眯地冲到田秀身边,还转了个圈儿,让漂亮的裙摆高高飞舞起来……
“妈你看!我这裙子好看吗?”苏又子开心地问道。
田秀皱眉盯着苏又子,“这裙子哪来的?”
一边是老二那丢失了的三百六十多块钱,
一边是老大身上这条剪裁合体、质地垂坠,一看就是高档货的新连衣裙……
纵然田秀并不愿意相信老二的钱,极大可能是被老大悄悄拿去买下了这条裙子,
但这两件既定事实的衔接实在过于严丝密合!
苏又子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欢喜又娇羞地说道:“是谭维明送给我的呀!”
此言一出——
家里人的脸色齐齐变了。
苏甜荔心想:谭维明?这名字好熟悉!
但她离开广州已经很久,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
田秀愣住,“谭维明?你俩在一起了?”要不,人家怎么可能送给你这么贵的裙子?
苏德钧一脸的不相信,“他上银行抢|劫去了吗?居然有钱送给你这么贵的裙子?”
苏天才也无比震惊,“大姐!你在说什么啊,明哥为什么要送这么贵的裙子给你?难道他想追求你?这不可能吧?”
苏又子不高兴了,瞪着苏天才,“有什么不可能的?”
苏德钧实在忍不住了,“因为你比谭维明大七岁啊!要是你只比他大一两岁、又或者是大他两三岁,我都不说什么了……你自己说说,你都二十五了,谭维明才十八岁!他怎么可能追求你,送给你这么贵的裙子?就算他想,他父母也不会同意啊!”
苏又子更加不高兴了,“我没比他大多少……满打满算也就大他六岁而已!而且我不是二十五,我才二十四!”
苏德钧,“那你是不是今天过生日呢?你是不是过完今天就二十五了呢?”
苏又子一听,嘴儿一扁,“妈!妈你看爸啊,他就非要在今天我过生日的时候说我老!”
至此,苏甜荔终于想起来谭维明是谁了。
——他是老三苏倩子的小竹马!
就像苏甜荔和姚美玉的关系一样,
苏倩子和谭维明也是从幼儿园就开始同班,一直到小学、初中……
所以向来很要好。
但,苏倩子应该是在初三毕业的那年,就下乡去了。
所以???
苏倩子下乡插队去了以后,谭维明就和苏又子好上了?
苏甜荔觉得不可思议。
一旁的苏天才急得不行,“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今天下午遇到明哥的时候,他还问我最近有没有收到三姐的信!总之,他绝对不可能在追求大姐!”
苏又子面上浮起了难堪的神色,但很快强压下去,白了苏天才一眼,“你一个小孩子,根本不懂大人的事!”
田秀皱眉问道:“又子,你老实跟我讲,你这裙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是小谭送给你的?还是你自己买的?”
苏又子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我长得也很漂亮啊!这裙子……怎么就不能是我的追求者送给我的礼物呢?”
“对了妈!你们怎么现在才吃饭啊,现在都已经八点多了,哇你们又吃红烧肉?”
“妈!今天是我生日!我中午都没吃够,怎么你们还背着我,晚上也吃红烧肉?”苏又子闹腾了起来,试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苏德钧现在烦得要死。
他一点儿也不想和苏又子打马虎眼,索性单刀直入,“老大,老二的钱不见了,是不是你拿了?”
苏又子的脸色瞬间变了,“爸,你怀疑我?”
苏德钧一想起老大先是昧下了六百块钱的汇款,如今又昧下三百块钱的现金……他就烦得不行,甚至已经把苏又子当成了仇人!
于是苏德钧开始了推理:
“老二中午回来的,吃完午饭她就睡了!老四第一个离开家,我是第二个走的,然后家里就只剩下你妈和你了。”
“老二一直在睡觉,我们下午下班回来她还在睡!”
“所以!老二的钱要是丢了,只有可能是你和你妈拿了!”
“你妈不可能去拿老二的东西……”
“是你!”苏德钧气愤地瞪着苏又子,大声说道,“就是你拿走了老二的钱!”
“我没拿!”苏又子涨红了脸,尖叫道,“我绝对没拿!我用我的生命保证!要是我拿了,就、就……”
关键时刻,苏又子觉得必须要说几句狠话,才能洗脱她的嫌疑。
再一想,反正也不可能出现什么灵异事件,发个狠誓又如何?又应验不了。
于是她把心一横,“……就叫我天打五雷轰!”
果然,一听到苏又子立下这样的毒誓,
一家子都不吭声了。
田秀看着苏甜荔,小心翼翼地说道:“老二,是不是你记错了藏钱的地方?”
苏德钧急道:“对对对,是不是藏在身上了?比如说袜子里或者……鞋里?还是说,在枕头底下?阿妹啊你再好好想一想!那么多钱呢,不要随便开玩笑。”
苏甜荔直接把包袱递给了苏德钧,“阿爸,你来帮我找吧!”
“至于枕头下面、鞋子里……就辛苦妈去找找。”
“我是不会把钱藏在身上的,” 苏甜荔正色说道,“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我家里人不是小偷,我没有必要防着最亲近的人。”
此言一出——
苏德钧、田秀与苏天才全都沉默了。
所有人全都齐唰唰地看着苏又子。
苏又子压根不敢和苏甜荔对视!
她心虚无比,面涨得通红,见家人们都盯着自己看,她梗着脖子叫嚣,“你们看我干什么?难道说,你们……你们觉得是我拿了?还是说,你们觉得我是小偷?”
苏天才小小声说道:“可你之前昧下了二姐寄回来的钱……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啊。”
苏又子被气够呛,“老四你再说一遍?”
苏天才不服气,“你管我说几遍!难道你以为你昧下二姐寄回家的钱这件事情是可以翻篇的?你真的可以自欺欺人地当作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吗?”
“老四你是不是想死?”苏又子被气得浑身发抖。
田秀被吵得头疼欲裂,“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
然后她对苏德钧说道:“你再帮老二检查一下行李,看看是不是不小心塞哪儿了……”
“老四,你去你姐的床底下看看,是不是不小心掉到床底下去了。”
说着,田秀走到了门口,正准备弯腰检查一下苏甜荔的鞋子……
只是——
田秀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了“砰砰砰”的拍门声。
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在外头隐约响了起来,“阿才在家吗?”
噢,是来找苏天才的啊!
田秀也没想太多,先是冲着屋里喊了一声老四有人找,然后开了门。
一开门田秀就愣住了,下意识叫出来人的名字,“阿明?!”
是的,来人正是谭维明。
谭维明拎着一网兜苹果站在门口,看到苏家人后,他逐一打招呼,“苏叔好,田姨好,大姐好,阿才……”
最后,谭维明看着明明很面生、但又给了他一种很熟悉感觉的苏甜荔,怔忡片刻,他惊喜地喊道:“二姐?你真的回来了啊!”
苏甜荔站在原地没动。
呃,怎么说呢?
她被谭维明的热情给吓着了。
要知道,当初她还没下乡的时候,和谭维明的关系很一般。
她毕竟比谭维明、苏倩子大上两三岁……
她和谭维明之间最亲切最友好的相处,也就是见了面、谭维明会跟着苏倩子喊她一声二姐,仅此而已。
现在?
谭维明为啥对她这么热情?
一旁的苏天才小小声告诉苏甜荔:
“二姐,明哥和三姐到现在也还很要好……明哥每天都会写信给三姐,然后一星期攒成一封厚厚的信,寄去给三姐……”
“今天下午我遇到了明哥,明哥问我你是不是回来了,我说是……他说他晚上要来看看你,和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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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然后他才好写信去给三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三姐。”
苏甜荔这才恍然大悟。
所以嘛!
这才是正常的。
但——
苏甜荔看了阿弟一眼,心想刚才苏又子把裙子一事赖在谭维明身上的时候,阿弟为何不说谭维明今晚要来?
要是阿弟说了,
想必苏又子就不敢那么嚣张了吧?
苏甜荔笑眯眯的,并没有揭阿弟的小心思。
“阿明,快进来坐啊!”苏甜荔大大方方和谭维明打招呼,“……哇几年不见,阿明变成靓仔了!”
谭维明有些不好意思,拎着那兜苹果进了屋,“二姐,这几年都没听到你的消息,你去哪了……”
苏又子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谭维明,大惊失色!
其实呢,她在心里盘算了很久,才决定说,这裙子是谭维明买下送她的。
因为她知道,在父母家人眼里,谭维明已俨然成为苏家的半个小女婿——他和苏欠子两小无猜、两情相悦,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
所以,只要她这么一说,父母为了维护自家名声,肯定不会声张。
只要家人们不声张,这事儿就过去了!
甚至家人们还会闭口不提!
可谁知谭维明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呢?
苏又子又惊又怒,冲过去狠狠推了谭维明一把,急道:“阿明你先出去!不,你先回去……我们家现在有事,没空招待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谭维明没料到苏又子会突然冲过来对他动手,
而苏又子因为着急和害怕,推搡谭维明的手劲儿特别大,
但在这之前,站在门边的田秀见谭维明已经走了进来,就自然而然地关上了门。
于是,毫无防备之心的谭维明被重重地惯在门板上,还发出“咚”一声巨大的声响。
谭维明愣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家人也齐齐惊呆。
所有人都看出了苏又子的心虚。
苏德钧毫不客气地问谭维明,“……阿明啊,我问你。”
“爸!”苏又子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留点面子?”
谭维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看看苏又子,又看看苏德钧,茫然问道:“咩事啊?发生咗咩事啊?”
苏又子颤着嗓子说道:“没事,你走!快走吧!”
说完——
她刚一打开门,正准备把谭维明推出去时,
突然听到苏德钧一字一句地问道:“阿明啊,你又子姐身上穿的这条裙子,是不是你花钱买下来送给她的?”
苏又子呆住。
她看着苏德钧,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阿爸!你非要这样吗?”
苏德钧是太生气了!
“这就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好为难的呢?”苏德钧说道。
然后他又问了谭维明一遍,“阿明,你又子姐身上穿的裙子真是你买的?你花了多少钱?你不是一直跟我家老三很要好吗?为什么要突然买条裙子……不给老三,反而要给老三的大姐?”
谭维明早在苏德钧第一次发问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了。
他知道苏叔在问什么,
但他不明白苏叔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拜托!
别说他根本没钱买什么裙子,
就是买了,也不可能送给苏又子啊!
苏又子急道:“阿明你走!你走啊!”
谭维明愣愣地看着苏又子,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觉察到,今天他必须回答苏叔提出的问题。
要不然,将来他在倩子面前可就说不清了!
谭维明认真答道:“苏叔,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大姐身上穿着的这条裙子。”
“这条裙子一看就很贵,我没有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买……”
“苏叔,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遇到过大姐,我也听不明白你问我的问题是什么意思。我今天来你们家,是为了问问二姐的近况然后写信告诉倩子的。”
“因为倩子一直很关心二姐的下落。”谭维明如实说道。
这下子,所有人的视线亦再次聚集在苏又子身上。
苏又子羞臊得无地自容。
苏甜荔微微一笑。
11. 第 11 章
本来苏家的气氛还剑拔弩张的,
可谭维明老老实实地说清楚以后——
怒意已经达到临界点的苏德钧反而松了口气,眼里带上了些许笑意,“多谢你啊阿明,你解释得很清楚,我听明白了。”
谭维明心想:可我却云里雾里的,什么也不明白。
苏甜荔也对谭维明说道:“阿明啊,现在我们家里有事,就不招呼你了。明天一早八点半,姚美玉会带和我的高中同学一起来家找我玩,到时候你也来吧,我们一起聚一聚。”
——姚美玉约的是八点,苏甜荔让谭维明八点半过来,也能适时的避一下嫌。
再说了,朋友们都在,就免得她说话说两遍了。
谭维明一听,一连说了几声好,然后将拎在手里的苹果递给田秀,“田姨再见,”
“苏叔再见,二姐再见,阿才再见。”这一次他甚至连招呼都不愿意和苏又子打,急急地走了。
就这样,苏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又子已经觉察到危险的来临,想出去避一避,“妈,我、我去找同学玩……”
“不行!”田秀怒道。
上一次苏又子闷声不响地昧下了老二寄回家的家,还一个人花光光……
那也就算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跟她计较也没用,她不可能拿得出这笔钱。
想不到这一次,苏又子竟然在田秀的眼皮子底下故计重施?!
那可是三百块钱啊!!!
田秀心疼得无以复加,又气得头顶冒烟!
“苏又子你给我说清楚!”田秀怒道,“你是不是拿了老二的钱?”
“没有!没有!我没做过的事你凭什么污蔑我?”苏又子气得满面通红,浑身颤抖。
田秀又问,“那你身上的裙子是哪儿来的?”
苏又子瞬间卡壳。
片刻,苏又子冲着田秀撒娇,“妈我好困我想睡觉了!”
说完她就慌慌张张地想冲进房间去……
但未能如愿。
一个大钵子不偏不倚地朝着苏又子飞过来,不但发出了“嗖”的一声破空疾音,还拖泥带水的夹杂着残羹剩菜……
最终,这个大钵子精准地击中了苏又子!
苏又子身上的这件连衣裙是蓝白相间的三层蛋糕裙。
上衣做了个旗袍领,还缝着白色的带子,系成蝴蝶结垂在胸前,优雅又精致;
下裙有一层浅蓝色的衬里,面上用浅蓝色小碎花的布料缝了三层。于是细窄的腰身之下,是蓬松的蛋糕裙裙摆,一层比一层的波浪更大……
上窄下宽的裙子,特别衬得人腰身纤细、个子高挑;
浅蓝色小花的布料,显得特别高档,还衬得人皮肤白。
这是苏又子最最最喜欢的裙子,没有之一。
而且,因为它价值不菲,她真的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好不容易手里有了钱,才下了狠心,决意要在夏天快要过完的时候,买下了这条裙子。
但是——
那装着汤汁的钵子击中了她以后,
那黄的绿的肉汤直接溅在她漂亮的新裙子上,糊了一大片,又顺着裙摆嘀嘀答答地淌了下来……
苏又子惊呆了。
良久,她才缓缓低下头,怔怔看着裙摆上的油污。
再然后,她转过头,看向了——苏德钧。
在这个家里,敢动手打她的,也只有父亲了。
但她不明白、也不相信父亲会动手打她。
别说……就算给她定了罪,各种证据、人证全都拿出来,证明她确实拿了老二的钱,
他也不能打她啊!
何况,他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拿了老二的钱?
他亲眼看到的?
苏又子委屈极了,眼泪汪汪地吼道:“爸!你干什么啊!这可是我的新裙子!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然后她又冲着田秀大吼,“妈你看他啊!有他这样的吗?”
但很快,苏又子就呆住了。
因为,平日里把她护成眼珠子一般的田秀,也皱眉看着她?!
霎时间,苏又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田秀,只觉得嗓子眼粘粘乎乎的……
她想说……妈真不是我,妈你看看爸啊,妈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可半天过去了,苏又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隐约觉得,
今天可能糊弄不过去了。
沉默而又沉重的对峙,
令苏家人的面色十分凝重。
倒是苏甜荔有些不耐烦了。
——现在都已经夜里快十点了!还是早点儿搞完就睡觉吧!
于是她开了口,“妈,一共三百六十多块钱呢!就算大姐全都拿走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花完吧?”
“要不,你和爸去搜一搜大姐的身上?”
“有没有可能……钱藏在她身上,又或是藏在她的袜子里?啊,说不定藏在她的鞋子里呢?!”
是的,苏甜荔心里就是过不去,
毕竟刚才苏德钧和田秀还准备去翻看她的枕头底下、甚至还想去看看她的鞋!
那就一视同仁吧!
苏甜荔只是为了引火,加剧苏又子和父母之间的裂痕。
没想到,苏又子听了苏甜荔的话以后,被吓了一跳,不但一脸惊恐地朝房间退去,还神经质大声叫喊道:“你们别想搜我的身!”
顿了一顿,苏又子才后知后觉地说道:“什么?什么三百块……”
她疑惑地看着苏甜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气愤地说道:“苏来子!你、你刚才说什么?”
“你说你丢了三百多块?苏甜荔你要不要脸啊!”
“你丢的……真是三百块吗?”
“根本就没有三百块钱!你故意坑人!”
苏又子气愤地说道:“苏来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言一出——
满室寂静。
苏甜荔认真说道:“我没有说谎,就是三百六十块钱!苏又子,是你偷了我的钱,我亲眼看到的……当时你以为我睡觉了,其实没有,我看到你解开了我的包袱把钱拿走的……”
“你胡说八道!”苏又子尖叫。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偷拿钱的过程竟然被苏甜荔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
为了证明苏甜荔说的话是错的,
苏又子绞尽脑汁地反驳,“没有三百六!根本就没有三百块钱!只有六十二块五角钱!”
她似乎觉得,只需要证明苏甜荔是在说谎,就能掩盖她偷拿钱的事实。
于是她掰着手指头数,“一共是五张大团结,两张五元的,四张五角的,和五张一角的钱钞!”
苏甜荔笑了。
她不再理会苏又子,而是看向了田秀和苏德钧。
果然——
田秀和苏德钧已经被气得脸色铁青!
苏又子还在不依不饶地追着苏甜荔问,“你哪儿来的三百块钱?你说!你说啊!”
“苏来子!你惯会含血喷人!”
“之前你寄回的那些钱……也根本就没有六百块钱!是!你寄过钱回来,可你一共也只寄了四次,每次三十块钱!然后你就再也没有寄过钱回来了!”
“那你为什么要污蔑我?为什么啊?”
苏又子气愤地说道:“之前骗爸妈说我拿了你六百块!现在你又说我……”
说到这儿,苏又子的戛然而止。
她开始意识到——她是不是说错了话?
苏又子回过神来,慌了。
她赶紧转过头看向田秀,“妈!你看苏来子!她、她搞我啊!她挖坑给我跳!”
然而,田秀看向苏又子的眼神,已然失望透顶!
苏又子慌了,语无伦次地解释,“妈!妈!我、我没拿她的钱……我真没拿!妈你相信我呀我真的没拿……”
苏天才问道:“大姐,既然你没拿二姐的钱,那你是怎么知道那六十二块五,是五张大团结,两张五元的,四张五角的,和五张一角的钱钞的呢?”
苏又子:……
苏天才又说道:“那证明就是你拿了!既然你拿了,你还能睁眼说瞎话的发毒誓说你没拿,那是不是证明着你也有可能拿了二姐寄回家的六百块钱?”
苏又子气疯了,“我说了我没拿我没拿我没拿!”
她又难堪又羞愧,
当然更多的,是被揭穿的恼羞成怒。
“妈!要是你不相信我,那我也只好去死!我去跳楼!我以死明志……总可以了吧?”
说着,苏又子气呼呼地冲到田秀身边。
田秀一直站在门口,如果她想拦下苏又子的话,伸手就可以了。
但,田秀只是冷冷地看着苏又子,眼里盛着满满的失望与愤怒。
而苏又子选择特意从妈妈身边经过,就是为了方便妈妈阻止自己。
现在,妈妈竟然没有拦着她?!
苏又子伤心欲绝,一把打开了门——
她惊呆了!
原来,门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吃瓜的家属大院群众。
本来大家还都安安静静地听热闹,
一见苏又子,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问她:
“又子!你真的偷了你妹妹的钱?”
“上回我家也丢钱了……苏又子,是不是你上回去我家玩的时候顺走的?”
“哇!苏又子居然偷钱!”
“我都搞不懂她,明明田秀对她很不错啊,听说都没要苏又子一分钱的工资,还个个月贴给她十来块钱的零花钱!苏又子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过得滋润了,为什么还要偷钱?”
“这你就不懂了吧?被惯坏了嘛!”
这时,苏甜荔焦急地叫嚷了起来,“救命!救命啊我大姐要跳楼自|杀,她要以死明志啊!叔叔姨姨们快点帮忙拉住我大姐啊!”
她不喊还好,
这么一喊……
堵在苏家门口的群众们突然“哗啦”一声,齐齐退开!
大家自动分成两列,人人贴墙而立,
一条从苏家门口通往走廊尽头的路,瞬间被让了出来。
——只要苏又子沿着这条路走到走廊尽头,就能从来到楼道的栏杆那儿。
想跳楼的话,翻过栏杆跃下去就是。
但——
苏又子愣住了。
现在,她有点儿骑虎难下。
她只是说说而已,谁还真的要去跳楼了?!
这时,苏甜荔再次在屋里大喊,“妈!妈你快拦着大姐啊!”
“不就是大姐偷拿了我的三百六十二块五角钱!”
“钱没了就没了,但人不可以有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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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秀朝着门外走了两步,大约确实是想去拉住苏又子;
但她一来熟知苏又子的秉性,二来也确实正在气头上,便又停下了脚步。
苏甜荔又大喊,“妈!一共三百多块钱呢!大姐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花完了的……你快拦住大姐,把钱拿回来啊!”
“妈,我在钱上做了记号的……”
“大姐拿的钱是不是我的,我只要一看钱,就知道了!”苏甜荔说道。
刚才苏又子应激似的举动,已经让田秀怀疑,她是不是把偷走的钱藏在身上了。
现在听苏甜荔这么一说,
田秀不再犹豫,径直走了出去。
在这过程中,苏甜荔大喊,“我的钱,那些大团结上开头的四个数字好是6578……”
这是真的。
因为当时苏甜荔将那五张钞钱抽出来的时候,就是从一叠崭新的联钞里拿出来的!
所以她笃定:但凡苏又子偷拿了这些钱又没有花完的话,肯定会留下新钞。
当然了,如果苏又子将五张大团结全都花完了的话,那也没关系。
苏甜荔继续冲着田秀大喊,“妈,我那两张五元的和四张五角的,左上角全都沾染了一丁点儿的红墨水!你看看有没有!”
——这是因为农场出纳在点钞给她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一瓶快用完的红墨水。
一叠被叠好的散钞,整整齐齐的全被染上了红印子。
当时可把新来的年轻出纳给吓坏了,担心这些钱上沾了红点子会花不出去……但又没钱赔,被吓得差点儿哭了。
苏甜荔见那红点子太小,根本不介意,直接拿了过来。
现在,这倒成了天然的证据。
而此时——
苏又子本来以为田秀从家里追了出来,是想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去寻死……
她刚眼泪汪汪喊了一声妈,
就觉察到不对了。
她妈怎么……
怎么直接伸手掏她裙侧的口袋?!
苏又子甚至还愣了一下,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
晚了!
田秀已经从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钱钞!
苏又子呆愣住。
田秀也愣住。
因为,这把钱钞里有零有整!
一张崭新的大团结,开头的四个数字正好是6578?!
而剩下的两张五元的和四张五角的钱钞,左上角全都沾染了一丁点儿的红墨水!
田秀这只拿着钱钞的手,抖得厉害。
显见得是被气着了。
很快,苏德钧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夺过田秀手里的钱钞,再对照着先前苏甜荔所说的那些特征一看——
苏德钧瞬间瞋目裂眦!
气得他失去理智,走上前,一巴掌就朝着苏又子挥去!
苏德钧以前曾经是厂搬运队的,力气奇大。
他这一出手……
且还带着怒气,
看似轻飘飘的,好像也没用多大力气,
但,
巴掌还没落在苏又子的脸上呢,
气浪就已经让她的脸,荡得像波浪一样!
沉闷的响声轻轻响过以后,
苏又子整个人飞了出去!
吃瓜群众们齐齐哇了一声,忙不迭地跑开了。
就这样,
苏又子高高飞起,重重撞在墙壁上,又以无比贴合的零距……缓缓从墙面上滑了下来,
像一件没有折叠的连衣裙,慢慢堆在了地上。
直到捱完打,苏又子也没能回过神来。
甚至连她的表情与眼神……
还保持着从一开始追随着母亲从她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钱钞后的惊讶、羞愧;
到钱钞被父亲夺走以后的愤怒、焦急。
苏德钧已经指着苏又子大骂了起来,“……你个臭不要脸的扒手!贱货!连自己家里的钱都要偷!为了偷钱,还敢发毒誓咒自己天打五雷轰!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报应出来?!你去死吧三只手!我告诉你苏又子,今天你要是不把钱还回来……老子送你去派出所!”
苏又子自诩为父母的掌上明珠。
这还是她头一回被父亲如此粗暴对待,
她浑身无力,浑身都疼,
她呆呆地捱墙坐着,茫然地看着四周。
父亲狰狞的脸,
母亲嫌恶、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苏甜荔那带着讥讽的笑容……
以及——
吃瓜群众们叽叽呱呱的议论声炸得她脑仁生疼:
“啧啧啧,原来苏又子真的偷钱啊!”
“那还有假?刚才来子讲得那么清楚……我虽然没有看到大团结上的数字,但剩下的钞票,我真的看到红点子了!”
“天哪苏又子是真的偷钱!”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是真的不敢相信啊!一个黄花大闺女,爹妈把她当成心肝宝贝宠着……她竟然还偷钱!你说她图什么呢?”
“虚荣呗!以前她家穷,她就打肿脸充胖子……衣服再丑,也个个月都要添新衣!现在来子带着钱回来了,苏又子可不就等到这天了!”
“这也太丢人了!还说苏又子是我们厂的厂花呢!居然偷钱……”
苏又子哆哆嗦嗦地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40-50
第41章 第41章钵仔糕清润Q弹好看又甜……
翌日,等到苏甜荔起来的时候——
姚美玉早就已经回单位上班儿去了。
张威去医院给程愈送饭,
毛丽和阿娟又结伴儿出去买食材了,
苏老太呆在家里做家务……
见苏甜荔起来了,苏老太连忙喊她过来吃早饭。
早饭是小米红枣南瓜粥,外加一个水煮蛋,以及一看就是从食堂买回来的几个包子。
小米粥应该是苏老太昨晚煮开以后就一直架在关了风门的煤炉上,一直煨到今早,所以粥水里的小米已经被炖得极烂,只有今早放进去的南瓜块和红枣还能结块。
软绵起沙的南瓜肉厚微甜,散发出浓郁香气的红枣甜蜜可口……
水煮蛋,是昨天苏甜荔在夜市上买的。
一共买了五十个鸡蛋!
当时大家还以为她买鸡蛋是为了做生意……
后来听她说,鸡蛋是给大家吃的,每人每天吃一个时,
大家都沉默了。
加上正在住院的程愈,一共六个人呢!
五十个鸡蛋,也只够吃个七八天的。
没人不心疼。
可是,能天天吃上鸡蛋的日子,好像又挺有奔头的……
所以大家也就没反对。
苏甜荔对此,倒是觉得天经地义。
是,鸡蛋是贵。
可大家每天都在创造价值不是吗?
怎么还不配吃个鸡蛋了!
每天吃个鸡蛋、吃点蔬菜水果,营养跟得上,身体才能好。
何况家里好几个病号呢!
苏甜荔吃完早饭,准备出门。
自行车被朋友们骑走了,
苏甜荔搭乘公共汽车去了书店,买了一整套高考教材教辅回来。
说实话——书真的好贵啊!
苏甜荔咬牙付的账,一共三十二块多。
差不多是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但对苏甜荔来说,这钱可不能省。
于是她拎着厚重的一大摞书回到了家。
而这时,大家都已经回来了。
苏甜荔赶紧放下书,跑过去围观今天大家都买了什么。
当然了,卤水串串一定是保留节目,它最大的优势就是便宜,容易脱销;
葱油饼么也继续保留,但毛丽决定减量——哪怕昨天的六百张饼子已经卖完了,可也证明着,昨天买走饼的三四百个顾客,今天绝对不会再买,因为这玩意儿吃多了上火。
所以今天的微创新么,是钵仔糕。
大部分食材,昨天毛丽和阿娟已经在夜市里买到了。
今天一早,她俩结伴出去砍竹子,拖回来做签子。
苏甜荔看到家里多了两个长方形的平底铁盆,看起来特别像单位食堂里蒸饭的饭盆。
平时他们会在这个饭盒里蒸饭,然后划成一块块的,一块就是一两米饭。
阿娟见苏甜荔盯着这个饭盆看,笑道:“这是我们从食堂里借来的,所以动作得快,十一点前必须要还回去。”
苏甜荔一听,立刻看了看腕表。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她焦急地说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不出去了,留下来干活啊!”
阿娟笑道:“没事儿二姐,我们心里有数!你呢,也不会做太多!当好我们的主心骨就好了。”
正说着,
毛丽在厨房里大喊了一声,“阿娟!快好了你赶紧刷油!”
阿娟应了一声,飞快地拿过油壶,往饭盆里一倒,然后又端着饭盒左右摇晃,看起来是想让油平铺完整个饭盆。
苏甜荔是广州人,当然知道做钵仔糕的工序。
毕竟在没下乡插队之前,苏家全靠她来当家作主。
逢年过节的时候为了改善生活,小小年纪的她,也是要向左邻右居的人打听怎么做糕点。
钵仔糕的做法,其实很简单:
木薯淀粉和马蹄糕粉按七比三的比例混合,加水调成稀糊状,备用。
然后烧开水化掉白砂糖,
拿出一小部分稀糊出来,拌上糖开水,不停搅拌,直到白色的稀糊变成透明。
再把混着糖开水的透明稀糊倒进那一大盆白色稀糊里,上锅蒸个二三十分钟就好。
出锅后晾凉,就是
Q弹好吃的钵仔糕啦!
以前呢,苏甜荔会学着大人们的样子,会用家里的小酒杯来装米浆,再上锅蒸。
酒杯在装米浆之前,必须先在杯壁上刷一层油,等钵仔糕晾凉以后才容易脱模。
而从酒杯里倒扣出来的米糕,会保持着小圆钵的形状,这,就是钵仔糕名字的由来。
现在么,苏甜荔一看到这两个超级大的饭盆、又听到毛丽喊阿娟“快刷油”……
苏甜荔立刻明白过来——因为小伙伴们想做钵仔糕的生意,就必须量产。用一个一个的小钵子来做,显然效率低下。
所以小伙伴们才选择去食堂借来了这两个大饭僵。
于是,苏甜荔赶紧来帮忙,见阿娟忙着给第一个大饭盒的内壁刷油,于是她把另外一个大饭盆里也涮起油来。
很快,毛丽和张威合力抬着大锅从厨房里急急走了出来,走到大饭盆前,将锅里的米浆倒在阿娟已经涮过油的大饭盆里。
阿娟又拿了饭勺,将大锅里残余的米浆全都刮了下来。
毛丽和张威放下大锅,又合力抬起了沉甸甸的大饭盆,朝着厨房走去——这是要上锅蒸了!
而阿娟已经拎着毛丽和张威放下的大锅,飞快地跑去洗锅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甜荔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废物啊!
怎么大家都配合得这么有默契……
不过,苏甜荔很快也找到了事做——苏老太喊她过去切红枣肉碎,因为苏老太要负责做午饭了。
切红枣肉碎,是为了给钵仔糕上点配料。
小伙伴们一共准备了四种配料:红枣、用红糖煲煮好的红豆、用冰糖煲煮好的绿豆、以及昨晚阿娟她们在夜市里买到的葡萄干。
苏甜荔已经见识到小伙伴们的效率了,所以清洗红枣、切红枣去核的动作也不敢慢。
果然!
如她所想,
阿娟飞快地清洗干净好大锅后,是用跑的速度,将大锅送进了厨房。
十来分钟以后,毛丽和张威又合力拎着装满米浆的大锅出来了,将米浆倒进了第二个大饭盆里……
苏甜荔不敢怠慢,手下切红枣肉的速度也忍不住加快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毛丽和张威又合力抬着第一锅已经蒸好的大饭盆出来了。
这时,苏甜荔根本不需要大家打招呼,就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啦——要趁着米糕热乎发软,必须要在糕体表面铺上配料。否则糕体一旦凉下来,铺上去的配料就不能被凝固住啦。
于是,苏甜荔飞快地捧着刚才自己切好的红枣粒,以及阿奶已经一早准备好的红豆、绿豆、洗好又晾得半干的葡萄干跑了过来。
阿娟也冲过来帮她。
姐妹俩将大饭盆分成四个区域,一个铺红豆泥、一个铺绿豆泥、一个铺红枣碎、一个铺葡萄干。
干完这个,苏甜荔又飞奔着回去继续切红枣碎;
阿娟则跑去拿了个大木盆,将木盆洗好后,往木盆里灌满自来水,又喊了苏甜荔去帮忙,姐妹俩合力抬着大饭盆,走到大木盆那儿,将盛满了钵仔糕的方形饭盆、泡在圆形的大木盆里。
这么做,有助于让铁盆里的糕体迅速降温。
大家相互合作,几乎每一个人都忙成了陀螺!
换来的,就是在一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做成了两大盆钵仔糕。
苏甜荔又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十点半!距离还大饭盆还剩下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于是大家赶紧开始了脱模工作。
——将扁平筛清洗干净,先铺一块干净的白布。
另外一块白布,则盖在钵仔糕上。
毛丽和张威面对面站着,二人的双手都抓紧白布,再小心翼翼侧过大饭盆,使大饭盒倒扣在扁平筛子上,再用锅铲不停地敲击着饭盆的背面。
这里敲敲、那里敲敲……
终于!
颤颤巍巍的乳白色糕体,终于完完整整地从大饭盆里脱落了下来。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阿娟一把抢过了空出来的大饭盆,跑去清洗了。
苏甜荔连忙去整理另外一个扁平筛……
没一会儿,毛丽和张威抬着另外一个大饭盆过来一,如法炮制地将糕体同样脱了模。
阿娟抓紧时间洗好大饭盒,一手一个的拎着,飞快地朝着食堂跑去。
她这是去还大饭盆了。
苏甜荔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腕表——上午十点五十分!
她瘫坐在椅子上,埋怨毛丽,“你们也太勤奋了!”
毛丽笑道:“没你们勤奋!你瞧瞧,阿奶已经在做饭了!一会儿你还得去给程愈送饭,张威要下午要做个拖架……今晚我们摆摊啊又多了钵仔糕,估计阿娟要削一整天的签子了!唉,说起来啊,大约我才是闲人一个!”
苏甜荔嗔骂,“你就卷死我吧!”
她当然知道毛丽只是这么说说而已,
动作这么麻利的人,见事就做、都不需要吩咐的人……
她怎么可能闲得下来!
不过——
苏甜荔问张威,“你要做什么拖架啊?”
张威答道:“这还是程愈提醒我的呢!你说说,我们这么多脑子没被创的,还不如他一个脑子被创了的……怎么就没想起来做个拖架呢!”
苏甜荔顿时来了兴趣,“你展开说说。”
张威说道:“早上我不是给他送早饭去了吗?两个大男人,光是喂饭多无聊,我就把我们去夜市摆摊做生意的事儿说了……”
“然后我又多嘴说了一句,要是能多一辆自行车就好了,可惜现在咱们也没这能力。”
“然后程愈就说‘拖架’,我当时懵了你知道吗?主要是我反应不过来啊!”
“程愈那情况……他也说不了太详细的,跟我支支吾吾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说着,张威走到苏甜荔的那辆快要散架的旧自行车旁,一边比划一边解释,
“程愈的意思是,让我上废品回收站去,找俩轮子、再找点木条来,我们做个带轮子的拖架……”
“出摊的时候,我们不要骑车去吧?就把那两轮子的拖架,架在车后座上,这就变成了三轮车,能坐人能拉货!”
“到了夜市以后,我们把拖架从车后座取下来,放下支脚,这样它就成了一个台子,正好方便让我们摆货……”
“荔枝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苏甜荔深呼吸。
是,程愈说得很在理。
但这种……带点儿机械和木匠的专业活计,
真有这么简单吗?
毛丽也很怀疑,“张威,我觉得你说得很清楚……程愈给我们出的这主意也很不错,可你真的能办成吗?”
张威也深呼吸,“我试试吧!”
然后他又给大家打预防针,“实在不行,今晚我和丽丽骑车去,荔枝你和阿娟坐公共汽车去吧?”
毛丽白了张威一眼。
苏甜荔忍俊不禁。
这时,毛丽看到了苏甜荔一早从书店买回来的书,“荔枝这是你买的书?”
她顺手拿过来一看,顿时瞪圆了眼睛,“高考?荔枝你——”
苏甜荔含笑点头,“对,我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
毛丽和张威全都惊呆了。
张威失声惊呼,“你……你是护士啊!你是带着编制调回来的啊!”
苏甜荔很直白地说道:“我想学医,先当医学生,以后当医生!”
毛丽赶紧问道:“那你现在的调令……岂不就浪费了?”
苏甜荔也没想瞒着他们,毕竟大家已经是同甘共苦的小伙伴了。
“我的调令,我会卖掉。”苏甜荔很直接地说道,“……毕竟,只要我能考上大学,一定会包分配的。”
毛丽和张威瞠目结舌。
半晌,张威懊悔地说:“荔枝,还是你看得明白啊!当初我要是有你这份魄力啊,我何至于浪费我的编制?!哎,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毛丽则小小声问苏甜荔,“荔枝,那万一……你考不上呢?”
苏甜荔答道:“我会排除我考不上这个可能性。
一年考不上,我就再考一年……”
“不过,我也理解你的担心。你就是觉得,我应该要为自己准备一条退路,是吧?”
“我有退路啊!”
“你看,我下个月就要去阿玉她们的卫生院上班当临时工去了,现在我家里还有这个夜市摊的生意呢!”
当然还有一点,苏甜荔没说——她手里的钱,已经足够她在未来三年内,没有任何收入也能好好生活下去的。
毛丽与张威对视了一眼。
张威率先开了口,“那我……有、有没有可能再参加高考?”
苏甜荔鼓励他,“我看行!”
“可我以前上学那会儿……成绩就挺一般的,而且我现在……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再读几年书,就怕……”说着,张威又有些退缩。
苏甜荔笑道:“又不是非要让你考上本科!你考上大专,也是包分配的啊!”
“再说了,二十二岁才开始读大学,我觉得这没什么啊!多少人三十二、四十二都上不了大学呢!”
就更别说前世的她,四十岁还参加高考,学医去了呢!
张威眼睛一亮!
他是真的很需要一份带编制的工作。
说来也怪他——本来他会开车这项技能,自认为不愁找不到工作。谁知现实情况却是,他会开车也没用,没有接收单位,就是不行!
想找个接受单位?
没钱疏通关系也是不行。
毛丽和他的情况一样,
两人一直坚持着要做原岗位,
下场就是……
白白等了三个月,还是没办法上岗。
他们还是第一批返城知青呢,就业形势就这么严峻,等以后返城知青越来越多,工作就更难找了!
瞧吧,因为形势所逼,张威放弃了专业,服从调剂安排,结果被分配到频临倒闭的筷子厂……还没上岗就已经下岗了。
目前单位正在被清算,
而他,因为在筷子厂没有工龄,最多可能也就补上两个月的工资,就会成为下岗工人!
如果他也能参加高考的话?
按荔枝的说法,考不上本科、能考上专科,只要认认真真读上几年书,一样可以被分配啊!
但,问题又来了。
张威小小声说道:“可我……就算考上了,也没钱去读。”
苏甜荔眼睛一瞪,“这怎么可能啊!”
“首先,只要考上了,国家基本会给补贴。”
“其次,就算国家不补贴,咱们这一年不就是在好好挣钱吗?”
“现在是九月,明年的高考是在七月,还有时间!”
张威深呼吸,“好!那我试试!”
苏甜荔一笑,“好啊好啊!欢迎加入我们!”
“你们?”张威诧异地问道。
苏甜荔点头,“我和阿玉啊!”
毛丽一听,更加震惊,“阿玉也想参加高考?”
苏甜荔解释道:“她跟她哥她爸闹矛盾呢!说想换专业。她爸她哥是会计,她就说想考财税,以后进税务局,天天和她爸她哥作对!”
毛丽和张威顿时爆发出欢笑声。
笑着笑着,毛丽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她轻声说道:“荔枝,你给了我一条……我从来也没有想过的赛道。”
“本来我一直以为,我没别的办法,我只能苦捱。什么时候适合我的财务工作分配下来了,我才能扬眉吐气。”
“我知道,没有钱去走动关系就不可能被分配到合适的岗位。”
“而我家里人根本就是笑人无、恨人有……他们是见不得我好的,我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本来我还想着,这几个月我好好干,挣到了钱,再让他们想办法去拓展人脉,帮我搞定工作……”
“可我也知道,一来他们根本不会帮我,因为我好了,他们只会嫉妒;二来,,只要他们知道我手里有钱,就一定不会放过我……”
说着,毛丽转过头,抓住张威的手,“所以,我也可以卖掉我的调令啊!”
“把调令换成钱,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然后利用这一年的时间,好好赚钱、好好学习……”
“明年参加高考!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
“只要手里有钱,又考上了,还怕没钱读书吗?”
“大专三年,本科四年……毕业以后无论去哪个单位,都是妥妥的干部预备役!”
“张威,你会支持我的想法吗?”毛丽问道。
张威拼命点头,“我们一起学习,考同一个学校?”
“好!”毛丽连连点头。
小情侣俩紧紧地握住了双手。
苏甜荔忍不住笑了。
很好,她又拐了两个同伴一块儿上车。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的高考,
苏甜荔站起身,“今天我得回去一趟,免得我妈我姐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张威一听,立刻说道:“既然你要回去,那中午我给程愈送饭好了。正好我骑车来回,回来的时候我直接去废品回收站淘一对轮子回来。”
苏甜荔点头,出了门。
她回到化工厂的时候是十一点四十五,临近下班时间。
苏甜荔站在食堂角落里守株待兔。
十二点五分,田秀匆匆赶到。
苏甜荔眼睁睁看着田秀去荤菜窗口打了份肉菜,然后用网兜拎着沉甸甸的饭盒,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苏甜荔急忙追了上去,
走到筒子楼下,
苏甜荔才冲着田秀的背影喊了一声妈。
田秀一回头,发现是苏甜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老二?”
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妈,我回来了!今天吃什么好菜啊?”
田秀皱眉说道:“下次要回来吃饭就提前说!”
“我提前说了,方便妈你把荤菜藏起来,不给我吃,对吗?”苏甜荔笑得甜蜜蜜的。
田秀:……
“别胡六,”田秀绞尽脑汁想理由,“主要是——”
“主要是你不打招呼就来,老四没煮你的饭!”田秀强行挽尊。
苏甜荔不在乎地说:“哎呀多大件事嘛,米饭不够的话,煮点挂面也行,去食堂再买点米饭也行,我饭量又不大!”
田秀被她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甜荔偷偷地笑了。
只要看到田秀和苏又子吃憋,她就很开心!
第42章 第42章梅菜扣肉甘香肥润入口即……
苏甜荔知道自己今天有口福了。
——田秀在食堂里买了梅菜扣肉。
巴掌大的扣肉,整整齐齐地码在饭盒面上,底下是浸满了甘润油汁的梅干菜。
就是扣肉的数量不多,没超过十片。
苏家五口人吃饭,大约分不到一人两片。
没关系,苏甜荔一筷子插下去,直接挟走了四片。
苏德钧眼疾手快地抢走一片,
田秀也抢走一片,
苏天才后知后觉地抢走一片,
然后——
饭盒里就没有扣肉了。
所有人整整齐齐地转头看向了苏又子。
苏又子正哼着歌儿在卫生间里梳头。
田秀回过神来,怒视着苏甜荔。
苏甜荔假装没看见,将自己碗里的四片扣肉,分了一片给苏德钧,“爸上班辛苦,为了这个家积劳成疾……多吃点好的是应该的。”
然后又分了一片扣肉给苏天才,“阿弟包圆了家务,还要学习……小小年纪也太辛苦了呢!多点吃肉补身体,长高高哦!”
这么一来,苏甜荔碗里就只剩下两片扣肉了。
她将一片扣肉塞进米饭——这么一来,本就被炖得软烂的肥肉会自动融化在米饭来,别提有多香了!
另外一片扣肉么,当然是要细细品尝了。
苏甜荔咬了一大口扣肉。
先不论这梅菜扣肉好不好吃,
就冲着能大口吃肉的快感,就让人心生满足。
更何况,梅菜扣肉这道菜,只要火候足够,就不存在翻车一说。
呐,五分肥五分瘦的五花肉,整一块儿四
四方方比砖头还大的肉,先下油锅炸到表皮酥脆微焦。再切成一指厚,整齐码在碗底,面上铺着满满的梅干菜。
当然了,梅干菜要事先清洗好,挤干水分,再用姜葱蒜炒干炒香调味。
然后,一碗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梅菜扣肉,就可以上锅蒸了。
至少要蒸上两小时,扣肉已经很烂了,肥润的肉汁将梅菜也染上鲜美……
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苏甜荔抿着嘴,感受着口腔里扣肉的美味,眼睛幸福得眯成了一条缝。
只是,这样安宁静谥的时刻并不长久。
苏又子终于收拾好自己,开开心心坐在饭桌前,拿起了筷子……
“啊啊啊啊啊?”
苏又子尖叫了起来,“扣肉!妈我的扣肉呢?”
说完,
苏又子先看向田秀碗里——有肉?!
再看苏甜荔碗里——有肉!!!
苏天才碗里——有肉???
苏德钧碗里——也有肉!!!
所以???
只有她没肉吃?
苏又子炸了,“妈……”
苏甜荔冷冷地说道:“你尖叫吵闹要肉吃的样子好难看。”
苏又子瞬间闭了嘴,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大家都有肉吃,就她没有……
那不行!
要知道,她可是家里的小公主。
从小到大,这个家里所有的资源,注定了全是她的!
可自从苏甜荔回来以后,一切都变了。
苏又子怒视着苏甜荔。
苏甜荔眯着眼睛继续细品着嘴里的美味,露出夸张的幸福表情。
苏又子被气得不轻,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没出息的哭了。
她一哭,田秀就心疼,连忙将自己碗里的扣肉挟到苏又子碗里。
苏又子这才转怒为喜,先是得意洋洋瞪了苏甜荔一眼,然后抽抽噎噎地对田秀说道:“谢谢妈妈!”
田秀看着苏又子,目光柔柔的。
苏甜荔冷眼旁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笑了笑,问田秀,“妈,最近我爸有去医院复查一下他的腰吗?”
闻言,田秀看向了苏德钧。先前还温情脉脉的眼神,瞬间变得厌恶,但又被她很快控制住,“你问你爸啊,问我干啥!”
苏甜荔也并不是真心关心她爸。
只是试探一下,
现在,她大约明白了——田秀大约根本没把苏德钧放在眼里过。
苏德钧倒是对二女儿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受宠若惊,连忙详细的、反复的诉说着他腰疼的症状……
苏甜荔也没走心,随手画个大饼,“爸你放心,等我把调令卖出去,拿到钱以后,就带你去医院复查去!”
苏德钧:……
其实他觉得,老二的调令卖出去以后,得来的钱就该是他的!
毕竟他是一家之主嘛!
但,老二这么说,确实很有心。
毕竟他有四个孩子,除去回不来的那一个,其他三个都在他跟前。
也只有老二关心他。
却说苏甜荔说起了调令一事后,
田秀立刻问道:“老二,你调令卖出去了?”
“没呢!”苏甜荔答道,“妈,我今天就是来问问你,有帮我问到买家吗?”
田秀沉默不语。
苏甜荔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苏又子。
这会儿苏又子正一边吃着扣肉,一边趾高气昂地看着苏甜荔。
依苏甜荔对苏又子的了解,
估计苏又子已经开始打起了苏甜荔调令的主意了!
苏甜荔没吭声。
心想我就是不提,急死你们!
面对苏甜荔的提问,田秀说了句没有。
苏甜荔便开始了表演,“那天阿玉给我介绍了一个人,在觉得对方开价太少了,就没同意。”
苏德钧急道:“多少?”
田秀也急了,一迭声地问,“是哪的人,开价多少?”
苏甜荔心下暗笑,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哪儿人我不知道,我一听说对方开价四百五,我就不想提这事儿了。”
苏德钧急了,“阿妹啊四百五和五百有什么差别呢?差不多一样嘛!”
苏甜荔扮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真的吗爸,你真的觉得四百五也可以?”
苏德钧连连点头,“可以了可以了!”
顿了顿,他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最重要是钱要到手。”
苏甜荔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那……行吧,一会儿我去找阿玉,就说——四百五也行?”
苏德钧笑得开心极了,“对对对,就该这样!”
苏甜荔也笑道:“爸,等钱到手了,我一定要带你去医院……”
苏甜荔嘴上在跟苏德钧说话,实际上一直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苏又子。
果然,苏又子急不可耐地朝着田秀拼命使眼色。
田秀清了清嗓子,“老二,你……要不,你把调令让给你大姐?”
此言一出,苏甜荔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
不枉费她拜托了阿玉的大嫂,发动人脉在苏又子面前吹风。
如今大功告成!
苏德钧却十分生气,“不是说好了把调令卖掉的吗?怎么又拿来贴补这个废物?”
一听到爸爸说自己是废物,苏又子不依了,“妈你看我爸啊!”
苏德钧以前能对田秀的偏心视若无睹,是因为田秀再偏心苏又子,也不会触及他的利益。
但现在不一样了啊。
现在这是……到手的鸭子要飞了!
于是苏德钧怒道:“我哪一句有说错?你不是废物是什么?别人家的老大,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这个老大,就像个废物一样毫无用处!”
“你看看老二,以前她还没下乡的时候,把我们这个家打理得妥妥当当!那时候我和你妈一下班回来就有热汤饭吃,家里的家务从来没做过,真是上上下下都靠她,里里外外全靠她……”
“老二下乡了,这个家的重担就被老三扛了起来,那时候老三也才十六岁!”
“老二老三都下乡去了以后,你宁愿指望只有十三四岁的老四干家务活,你也从来不动手!”
“啊对了,吃喝玩乐,昧钱偷钱的时候你是一点不含糊啊!”
“苏又子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一无是处?”
“过去你干下的那些混账事,我也懒得说你,毕竟钱也追不回来了……可是现在,你又想昧下老二的调令?”
说着,苏德钧怒吼。“苏又子这次你想都别想!”
苏甜荔用筷子扒拉着被她埋在碗里的扣肉,吃着美味的肉汁拌饭,还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
而苏又子则深深地垂下头,像只受了气的小鹌鹑似的。
田秀终于开了口,“老苏啊……”
苏甜荔睁大了眼睛,想再一次好好听听,田秀到底是怎么扭转局面的。
田秀说道:“老苏,我不否认你说的话。又子她……确实是个废物。”
苏又子猛然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母亲,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苏甜荔在心里给田秀比了个大拇指:先附和苏德钧的话,安抚好苏德钧的情绪,稳住了场面以后,再开始说教……这是先抑后扬啊,不错不错。
果然,苏德钧听田秀这么一说,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田秀继续说道:“老苏,刚才你说的那些……老二老三老四,个个都比老大能干,我也很赞成。”
“你们都说我偏心老大……”
“是,我承认我确实偏心她。”
“可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吗?”
苏甜荔再次在心里给田秀比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啊!瞧瞧!这小钩子用得……就把人的好奇心给勾上来了是不是?
此时此刻,但凡只要苏德钧问一句为什么,
就会不知不觉跟着田秀的思维走了!
然后,苏甜荔就听到苏德钧喃喃地问道:“为什么啊?”
苏甜荔但笑不语。
田秀叹气,“老苏,我俩已经不年轻了,再熬几年啊,我们就要退休了。你应该知道,我俩就是普通工人,退休工资是没有在职职工高的 。”
“你想啊,现在凭着我俩的工资,日子都过得苦哈哈的……”
“退休以后,工资比现在还少了一截,这日子要怎么过?”
苏德钧陷入沉默。
苏甜荔笑眯眯地看着田秀。
田秀继续说道:“前面你也说了,老二老三老四都乖巧,都能干……唯独只有老大,又蠢又笨,一事无成。”
“你看看,我们老二多厉害!她下乡了几年,回来以后……懂专业会技术,铁饭碗也捧上了,还评上了级别!到如今就算她卖掉了调令又如何?她一样找得到工作挣得到钱!”
“老三我也不担心她,她大概越不过老二,但绝对比老大强。”
“老四还小,自有他的造化……”
“所以老苏你看看,我俩要担心的,是不是只有老大?她今年虚岁都已经二十七了……”
苏又子又抗议了,“妈我才过二十四岁生日呢!”
田秀掀了掀眼皮子,“你说的是周岁,我说的是虚岁。”
气得苏又子哼哼唧唧。
田秀继续对苏德钧说道:“……老苏,你看看这个小废物吧,她到现在都还是个临时工!如果我俩退休了,她又被辞掉了呢?谁来照顾她?难道你还想让她来啃我俩的老?可我俩的工资……连养活自己都难吧?”
听到这儿,苏甜荔几乎要为田秀鼓掌了。
瞧瞧!多么优秀的洗脑公式!
如果苏甜荔不是一早就已经认清了父母的真面目,大约也会被这个无奈、且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的痛苦母亲而打动。
但苏德钧是真的被说服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家……大约所有的钱、所有人的性命都要搭上,全都给了苏又子,也不够她霍霍的。”
田秀嗔骂道:“老苏你别乱说!”
然后,田秀转头看向了苏甜荔。
苏甜荔瞬间明白过来——该论到她上场了。
而她,也必须要上演一出全武行,才能趁机和这个原生家庭撕破脸,并且让田秀苏德钧永远也没脸来找她。
“妈,我不同意把我调令让给苏又子。”苏甜荔慢慢控制着情绪,眼圈儿一点一点红了。
田秀直皱眉。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妈,你跟我爸说的那些,我不想听。”
“你和我爸对苏又子负有养育的责任,但我没有。我是苏又子的妹妹,就算同胞姐妹之前要相互照顾,那也是做为姐姐她来照顾我这个妹妹。而我,没有责任和义务养活她、再养她的老。”
“如果你认为同胞姐妹之间,能力强的那个必须要帮扶废物的话……那么我想知道——阿奶生了病,你和我爸做为最有能力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愿意替另外两个叔叔多承担一些扶养老人的责任?”
“再就是——苏又子变成彻头彻尾的废物,这是我的错吗?是我把她惯成这样的吗?谁惯的她,谁就负一辈子的责任,毕竟废物的她,才是你的心头爱,不是吗?”
“妈你为什么要拿着我奋斗出来的调令,去贴补苏又子呢?”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你又准备拿出什么样的同等利益来跟我交换?”苏甜荔毫不留余地的说道。
在面对苏德钧的时候,田秀还能装一装——毕竟苏德钧也不聪明,比较好糊弄。
可苏甜荔现在……
打的是直球!
田秀根本避无可避。
所以她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苏甜荔见田秀想反制的样子,当即又开了口,“妈,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偏心大姐呢?”
“难道说,只有大姐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和老三老四,都是你从外面偷来的孩子?”
“胡说八道!”田秀喝斥道。
苏德钧也澄清,“老二别乱讲,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苏甜荔又飞快地来了一句,“那就是——苏又子的爹,跟我们三个人的爹不是同一样!”
“要不然啊,怎么证明我妈的偏心?”
“苏又子从小就天天吃肉蛋奶,我和老三从一出生就被扔到农村去玩泥巴!而且我妈还坚持一分钱生活不给,任由我和老三在老家看叔叔婶婶们的脸色……”
“苏又子一事无成我妈还非要给她兜底,我只是想让我妈想办法找个人脉走动一下,拉拉关系处理我的工作接收单位……我妈也不同意!”
“妈,你是真不想干这件事?还是不愿意?”
“我虽然年纪小,却也记得外婆和两个舅舅那边儿……也是有点儿关系网的?要不,为啥你一个初中毕业生,去能被他们千里迢迢送到广州来招了工?”
田秀的脸上开起了染料铺。
当苏甜荔质疑四个孩子不同爹的时候,田秀惊恐万分,脸色惨白!
当苏甜荔说起她和老三一出生就被送到乡下去,还一分钱生活费不给的时候,田秀臊得满面通红。
最后当苏甜荔说起外婆和舅舅的时候,田秀面色铁青……
“总之,”苏甜荔再次阐述自己的观点,“我绝不会把我的调令让给苏又子!”
“你要真想拿我那份调令,就花钱来买!”
“否则,我宁愿无偿转给别人,也绝不给苏又子!”
“妈,你可以尝试一下打死我、给我下毒、或者把我从楼上推下去……说不定弄死了我,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一分钱不花,就把我的调令让给苏又子!”苏甜荔铿锵有力地说道。
田秀被气得浑身发抖。
毕竟——
她还没能从前头的“苏甜荔质疑四个孩子爹不同”的阴影走出来,
就听到了苏甜荔如此决绝的话,
田秀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苏甜荔,“你——”
苏又子不干了,“苏甜荔你这是在造我的谣!我……”
苏甜荔冷笑,“怎么,你吃饭前不是已经照了很久的镜子吗?你一个快三十的女人……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你和我们姐弟仨长得根本就不像吗?”
“我和老三老四长得都像爸!”
“你一个人一个长相……”
“难怪妈偏心你呢!”
“苏甜荔你给我闭嘴!”田秀暴怒,“有你这么说自己妈妈的吗?”
苏甜荔噌一下站起身,仰着下巴看着田秀,面上带着悲痛欲绝的倔犟,“你有对我尽过做母亲的抚养责任吗?”
“你没有!”
“所以你凭什么要求我来尽女儿的责任?”
“就凭你生了我?你是我妈?”
“不!你不是!”
“你根本就不是我妈妈!你是人贩子!我根本就不是你生的!我是你从别的地方偷回来的小孩,所以你才敢这样欺负我……”苏甜荔开始了胡搅蛮缠。
苏甜荔这么说,其实是为了激怒苏德钧,也是为了激化田秀与苏德钧之间的矛盾。
不然她不好脱身,
这个家也拆不散呐!
实际上,苏德钧也已经被激怒了。
他就像即将要被放出栏的西班牙斗牛,不但脸被气得通红,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鼻孔差点儿快要喷火,还眦着牙……
那一边,田秀已经气疯了,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揍苏甜荔。
苏甜荔当然不肯吃亏。
她“哭着”朝门口走去,“既然这个家容不下我,那我走!以后……我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你们就抱着苏又子那个废物过一辈子吧!”
说完,苏甜荔夺门而出。
田秀在她身后大骂,“苏甜荔你给我站住!”
然后——
苏德钧也开了口,“田秀!你给我站住!你跟我说清楚……老大到底是不是我的种?”
田秀呆了呆,恼羞成怒,“你疯了啊?她是不是你的种,你不知道?”
苏德钧,“老二老三老四都是你怀孕十个月生下来的!而且她们仨确实长得像我。只有老大,你只怀了七个月就出生了……老大她一点儿也不像我啊!”
田秀被气得浑身都在抖,“苏德钧啊苏德钧……你、你竟然怀疑我?”
苏甜荔站在门边偷听了一会儿,
然后听到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以及——
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已经开始探头探脑。
苏甜荔知道,她这个引爆现场的炸|药桶是真的不宜再呆在现场,于是便“大哭着”跑下了楼……
有邻居叫住了她,“荔枝,你家又怎么了?”
苏甜荔哭着说道:“我妈要我把调令让给苏又子!”
邻居一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你妈糊涂啊……”
苏甜荔已经跑远了。
然而,还有更炸裂的事情在后头。
当苏甜荔跑到家属大院门口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口那儿围着一圈人。
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苏又子什么什么的……
苏甜荔跑到人群旁,突然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中年男人。
这男的……
很像男版的苏又子?!
最典型的标志,就是淡眉、单眼皮和尖下巴!
在这一刻,苏甜荔的大脑差点儿炸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中年男人……会不会就是汤辉?
是因为她寄了一张苏又子的照片给汤辉,还故意留下语焉不详的地址,所以汤辉直接找了来?
第43章 第43章吃瓜么,当然要现场吃才……
是的,来人正是汤辉。
当他的生活陷入一团糟的时候,
他突然收到了一封……邮戳来自广州的加急挂号信。
信封里只有一张女青年的照片,
女青年穿着漂亮的布拉吉,站在公园里。
照片背面写着【一九七八年九月三日,二十四岁苏又子生日纪念】
汤辉愣住。
起初他并不明白,谁会这么恶作剧的,给他寄来一个陌生女青年的照片。
他反复看着这张照片,
直到单位同事无意间看到他拿着这张照出神,好奇地凑过来一看,惊讶地问道:“老汤,这你女儿啊?”
汤辉下意识否认,“不是不是……”
“你还说不是呢!你自己瞧瞧啊,这姑娘的眉毛、眼睛和下巴,简直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说着,同事猛然想起汤辉没有女儿,膝下倒有仨儿子,不由得愣住,“老汤,这……”
汤辉急中生智,“这是……我老家一个亲戚的女儿。”
同事恍然大悟,“那你们家族的遗传基因还挺强大的哈!跟你隔了几层亲的侄女居然和你长得这么像哈哈哈哈……”
就这样,被同事一打岔,汤辉突然又有了头绪。
他认真打量着照片里的姑娘,越看这姑娘……就越觉得姑娘和他长得真像!
又看看照片后面的字,仔细思忖品咂:
——这个名叫“苏来子”的姑娘,今年二十四岁?倒推回去的话,她就是一九五四年出生的?
一九五四年……
他才刚刚高中毕业。
等等,这苏来子是一九五四年出生的?!
九月的生日!
那倒推回去,她就是……五三年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出现在母体中的?
那一年……
汤辉陷入长久的怔忡。
他呆呆坐在办公室里,直到光线完全黑了下来,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他这才收拾好公文包,拎在手里,慢悠悠地朝家走去。
其实——
他就住在单位福利房里,家和单位相距不超八百米。
然而站在筒子楼下,他抬头看着从自家阳台、窗户里泄露出来的光……
汤辉心生烦忧,并不想回家。
这会儿正是饭点。
楼道里飘满了饭菜的香气,
偶尔有进进出出的邻居们,见了他,很客气地和他打招呼,“汤科长,吃了吗?”
“还没,”汤辉也客气地说道,“这就回去吃了……要一块儿上我家随便吃点吗?”
“不用不用,”邻居笑道,“我老婆已经煮了饭了,我得赶回去吃。你也赶紧回吧,你们家啊……没你不行……”
汤辉看着邻居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觉得嘴里泛苦,强笑着说了一句“好”。
话是这么说,到底还是在楼下抽了几根香烟以后,他才拖着疲倦的步子上楼回家。
推开门一进去——
汤辉就听到他的妻子在他父亲的屋里尖叫道:“你个老不死的!你怎么还不去死!你去死啊……”
他二儿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妈你先出去!你先出去……”
小儿子也愤怒地大骂,“你个老不死的怪物!畜牲!”
汤辉闭了闭眼。
他家是三室一厅的房子,
他母亲早逝,退了休的老父亲汤博仁住一个屋,
他和妻子住一个屋,
十七岁的二儿子,和十三岁的小儿子住一个屋。
他大儿子今年二十岁,去年参军去了,不在家。
看似三代同堂的他的家,根本就不是什么爱的港湾。
这里是战场,是他父亲和他妻儿的战场;
也是坟场,是马上就要活活逼死他的坟场!
这时,小儿子拉着妈妈从他爷爷的屋里出来了,
小儿子气得满面通红,手里还拿着……不知是抹布还是衣物的一团物事;
妻子也气到面容扭曲,看到他以后,猛然站住,用仇视的目光恶狠狠地看着他。
汤辉很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他努力扯出一个笑脸,想对妻子说句“老婆你辛苦了”,又或是“老婆今天我们吃什么”……
可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儿子拽着他妈,说了声,“妈,我们走!”
妻子反而拽着小儿子的手,“我们不能走,这里是我们的家!要走的人不是我们!”
小儿子气道:“妈——”
妻子已经哭着转身跑进了她的卧室。
小儿子气冲冲地将手里的那团物事狠狠地扔在汤辉脸上,然后跑进妈妈的房间,“妈!我和二哥是站你这边的!”
汤辉闭了闭眼,将儿子扔到自己脸上的腥臭玩意儿扔进了卫生间里的洗衣盆里。
他的父亲又在房间里哀哀叫唤了起来,
伴之而来的是清脆的巴掌声,以及他二儿子的怒骂,“你个老不死的畜牲!下次你要是还敢这样对我妈,我踏马揍死你!你听到了吗?”
没一会儿,汤辉的二儿子从那边屋里气势汹汹地出来了。
一见父亲,他怒目圆睁,冷冷地哼了一声后,便转头进了母亲的屋子。
很快,汤辉听到了他们兄弟俩安慰母亲的话,还听到了他们在给母亲出主意,比如说调动工作离开这里,或者去舅舅家暂住……
汤辉闭了闭眼。
他放下了公文包,慢吞吞地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他那六十来岁两鬓斑白、外表看起来依旧英俊儒雅的老父亲已经得了老人痴呆症。
此时老人正朝着他嘻嘻笑,还不住地点头。
汤辉照顾父亲一晚上,直到深夜老人睡着了,他才疲倦地去洗了个澡,又把妻子留给他的已经凉透了的饭菜囫囵吃下,准备回屋休息。
只是——
他一进屋就听到妻子冷冷地说道:“离婚吧!”
汤辉的脸色瞬间惨白。
半晌,他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就这样,他呆坐了一整夜;
妻子也捂着自己的嘴,隐忍而又压抑地哭了一整夜。
天亮时分,汤辉终于做出了决定。
“老婆,我有事儿要去广州出差一趟。我爸……就让老二老三照顾几天,我先送你回娘家,你在那边住几天。等我从广州回来,再去你娘家接你。”
就这样,汤辉嘱咐好儿子,又把妻子送去她娘家,这才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
坐在火车上,汤辉拿出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
信封上需要写收件人地址和寄件人地址,收件人是他汤辉,地址当然很清楚。但寄件人地址,只写了“化工厂”三个字。
化工厂……
汤辉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不确定广州有几个化工厂……
总归是,把所有的化工厂全都找一遍吧!
就这样,汤辉到了广州以后四处问人化工厂在哪,当然了,一开始他也扑了空,被路人指引到化学污水处理厂、化工学校这样的单位去,
但最后还是风尘仆仆地找到了市化工厂。
汤辉拿着苏又子的照片,站在化工厂门口问人认不认识这姑娘。
路人只看了照片一眼,苏又子的名字便脱口而出!接下来,路人又盯着他的脸,满眼的震惊!
汤辉意识到什么,不由得苦笑起来。
有旁人与这路人打招呼,问她在这儿干什么;
路人从汤辉手里夺过苏又子的照片,亮给来人看,又说,“你快看啊,这个人……他有苏又子的照片!他还和苏又子长得一模一样!”
就这样,也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几个路人,他们甚至不需要看照片,就直接盯着汤辉的脸,啧啧惊叹:
“我去!这人长得和苏又子一模一样啊!”
“你们说,田秀是不是给老苏戴绿帽子了?”
“田秀是不是瞎啊,明显老苏更帅一点好吧……”
“我去!这男的……是苏又子的亲爹吧?这也太像了卧槽!”
……
汤辉被路人们围观了,还被指指点点的。
他莫名有些慌张。
然后——
突然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哭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汤辉听到路人们喊这姑娘“荔枝”,
“荔枝!你大姐的亲爹来了!”
“荔枝你大姐在家吗?快把这男的领你家去,他找你大姐呢!”
“荔枝你哭什么啊?你妈又偏心了?”
“荔枝,你大姐是不是又偷钱了……”
“荔枝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是的,从家属大院跑出来的年轻姑娘,正是苏甜荔。
她猛然一眼看到汤辉……
仅仅一个照面,她就猜出了汤辉的身份。
不得不说,遗传基因实在强大!
苏家的四个孩子里,苏甜荔苏倩子和苏天才的长相,就像一个饼印扣出来的三只月饼!
所以那天苏甜荔去学校找苏天才要钥匙的时候,她根本不需要开口,苏天才的同学一见她,就主动问她是不是苏天才的姐姐……
而苏又子,简直就是眼前这个名叫汤辉的男人的翻版……
不过,苏甜荔没打算停下,也不想把汤辉领回家去。
至少这人绝不能是她领回去的!
毕竟她刚刚才引爆了苏德钧和田秀之间的雷,
汤辉又正好今天找上门来,虽说这是真凑巧了;
但各种凑巧齐聚一堂就会显得很刻意……
于是苏甜荔有意忽略大家提出的其他问题,只选择回答“模范吃瓜群众”曹姨的话:“曹姨!我妈……要把我调令让给我姐!呜呜呜……”
本来曹姨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汤辉的脸上,正啧啧称奇这男的怎么长得和苏又子一模一样?
难道说,苏又子是田秀和这男的生的?
如果是真的……
卧槽这瓜可就太大了!
差点儿没撑死她啊!
然后又猛然听到苏甜荔所说的话,曹姨再次震惊得目瞪口呆,“啥?你妈要你把调令……让给你大姐?”
苏甜荔哭着喊道:“曹姨,我妈这是要逼死我啊!我爸都气得和她打起来了呜呜……”
说实话,
既要保持悲怆的表情、还不能让眼泪干得那么快,在说话的时候还要注意带上泣音、但必须吐辞清晰以保证所有人都能听清她说的话……
这难度真心不小。
但,苏甜荔真心觉得自己也属于遇强则强的人。
挑战越大,完成得越好那种。
苏甜荔说完这一通,就目不斜视地与汤辉擦身而过,哭着跑向远方。
而曹姨呆呆站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惊呼了起来,“哎哟老苏和田秀打起来了!我们赶紧去看热闹……噢不是,我们赶紧去劝劝啊!”
就这样,曹姨带头朝着苏家跑去,身后一大堆吃瓜群众跟着她一块儿跑。
汤辉站在原地,心里既紧张又无助。
现在他很清楚——苏又子就是这儿的人!
以及,田秀也在这儿!
老天爷,
当年一别,田秀再也没回过家乡。而她的母亲和兄长就像嘴上挂了把锁似的,从来也没有泄露过她的下落,一直死死地瞒着。
真没想到,田秀居然躲在这儿!
有人拍了拍汤辉的肩膀,“哎同志,你不是要去找苏又子吗?走啊,一起去!”
就这样,忐忑不安的汤辉被群众们簇拥着,也朝着苏家涌去。
苏甜荔并没有跑远。
她跑过街头转角处以后,就停下了脚步。
然后她又回过头,朝着家属院走去。
吃瓜么,当然要现场吃才有意思,对吧?
第44章 第44章吃瓜么,当然要现场吃才……
此刻,苏家正在经历一场恶战!
主要是苏德钧和田秀正在对峙。
苏德钧看看一旁的苏又子、看看田秀、再看看苏天才……
——苏又子拥有一双浅淡稀疏的眉毛,如果平时不画眉,几乎会让人误会成秃眉!一双狭长细缝单皮眼,还有薄薄的嘴唇、圆圆的鼻头和尖尖的下巴;
可田秀眉毛弯弯,生了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双眼皮,脸型是柔和的鹅蛋脸,嘴唇丰润。
苏天才和他的二姐三姐,则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容貌:她们全都是浓眉大眼的,一水儿的双眼皮,高挺的鼻梁、尖尖的鼻头,嘴唇全都长着和田秀一样的丰润唇,下巴统一继承了苏德钧的瓜子脸。
苏德钧越看苏又子的脸,就越崩溃!
有了苏天才在一旁当对照组,
他是真的没办法从苏又子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个与他有关的长相。
以前他认为田秀偏宠老大,是因为老大长得最丑,而他的其他孩子天生漂亮,以后到了社会上,也会更容易得到善待。
所以他也就默许了,
毕竟那时的他,会觉得老大虽然丑,好歹也是他和田秀的第一个孩子……
现在?
现在的苏德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苏又子真不是他的种?!
如果真不是,那田秀这么多年来,把这个野种宠到了骨子里,却将他的种视为草芥?!
换一个说法就是,田秀对那个奸夫念念不忘?
难怪老大的名字叫又子……
这是田秀在暗暗希望能又给奸夫添一个孩子的意思?!
苏德钧越想就越觉得,这个猜测很有根据。
在这一瞬间,苏德钧快要炸了!
“田秀你跟我说清楚!苏又子是不是你和奸夫生的?是不是?”他厉声质问。
田秀也惊呆了,“苏德钧你这个王八蛋!”
她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愤怒。
苏德钧毫不犹豫地说道:“当初我就说……你一个有文化、长得还漂亮的干部家庭出身的女的,怎么就看上我这个干苦力活的文盲了?原来……你踏马当时已经肚里揣崽儿了是吧?”
然后他又指着苏又子,对田秀说道:“你跟我相亲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这个野种,对不对?”
他越回忆,就越能想起来当初的很多细节,“……你比我早来厂里一星期!我进厂三天不到,就有人来撮合你我。我当时还踏马跟瞎了眼似的,觉得天上掉馅饼了!”
“我俩第一天见面……当天夜里介绍人就跟我说,你相中了我。我当时还不敢相信!”
“介绍人又说,你希望在三天之内,跟我登记结婚!我……我当时也是被昏了头,一辈子没被女的爱过,觉着自己被城里的小姐看上,心里还在暗爽……原来!你是把老子当成接盘儿的了?”
“我俩认识三天就领了证,领证当
天晚上,你就用两瓶九江双蒸把我给灌醉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我俩躺在一张床上……我当时还是个童子鸡,你跟我说我俩办事儿了,我就寻思着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到一个月,你跟我说你有了!可笑那时我还挺高兴,觉得我踏马喝醉了还能一发入魂,这是我厉害……”
“没想到啊田秀,其实是你厉害啊!”苏德钧双目喷火。
苏德钧越想就越觉得这个猜测是真的,并且已经在心里分出了阵营:
田秀和苏又子是一边儿的,他和老二老三老四是一边儿的!
所以田秀帮着苏又子,想逼老二让出调令,这损坏的是他苏德钧的利益啊!
田秀的脸,青一块、红一块的。
“你胡说!”她歇斯底里地吼道。
可其他反驳的话,田秀根本说不出来。
苏德钧继续说道:“所以……苏又子根本就不是七个月早产的小孩吧?她是足月生的!”
“可恨我当时太年轻,傻不楞登的什么也不懂。”
“当时医院的护士就暗示过我,说什么早产的小孩怎么可能有八斤重……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常识,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想来,人家接生的护士,是从苏又子一出世起,就知道老子头上的绿帽闪闪发光了吧?只是人家不爱多话……倒骗了我这么多年!”
“到现在我年岁大了,才知道喝醉了酒的男的根本办不了事儿!也知道早产的婴儿根本不可能有八斤重!”
“可笑我还……我还踏马的自欺欺人!”
苏德钧怒视着田秀,大骂了起来,“你这臭娘们儿!你太坏了!太贱了!”
“你为了养你生的那个野种,就踏马的来糟蹋我孩子?我的孩子们,就活该是那个野种的奴隶、保姆、佣人?”
“……田秀!既然你心里一直想着奸夫,你踏马为啥找我接盘?你为啥不直接跟那个奸夫结婚?”
“难道说,你的奸夫、苏又子的亲爹当时是个有妇之夫?”
田秀整个人都懵了。
苏又子在一旁急得不行。
她一直都知道,妈妈才是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
别看爸爸是个大老粗,
实际上,她爸可是被她妈给拿捏得死死的。
所以?!
为什么现在她妈妈不来反驳爸爸无端的指责?
于是苏又子挺身而出,“爸!你不要乱说啊,你怎么可以就凭着我长得像妈妈,你就说我不是你的孩子?”
“再说了,你又穷又没本事,我妈肯下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你怎么还能这样坏我和我妈的名声呢?”
“爸,你快向我妈道歉——”
“啪!!!”
清脆的掌掴声响起过后,
是苏德钧的怒骂,“我道你妈个瘠薄歉!”
他当了二十年的苦力,虽然现在伤了腰,可手头上的劲儿可不小,
这一巴掌扇过去——
看似没使什么劲儿,
可苏又子已经直接飞走了!
“砰”一声,
苏又子像块破抹布似的,栽倒在地。
这个变故,令田秀瞠目结舌,又不敢相信。
半晌——
田秀回过神来了。
她跑过去看了看心爱的女儿,见苏又子已经晕了过去,
气得田秀站起身,像炮弹一样朝着苏德钧冲了过来,“天杀的苏德钧!我跟你拼了!!!”
苏德钧往旁边一闪,
让开了一条道!
田秀根本收不住,巨大的惯性使她继续朝前冲去……
而她的面前,赫然就是——刚才苏甜荔愤而离家时,并没有完全关合好的大门。
(苏甜荔:你猜我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眼看着田秀就要扑倒在门上——
这时,曹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秀啊你的奸夫~~~~~来啦!”
田秀还愣住,
心想什么奸夫……
不对!
曹姨这人怎么老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她家?
这时,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
田秀果然吃惊地看到了曹姨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曹姨也愣住,不明白田秀怎么就突然面目狰狞地朝她扑了过来?
天地为证!
日月为鉴!
她真的,只是好不容易挤开了一早堵在苏家大门口的吃瓜群众们以后,才发现苏家大门没关的!
她真的,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门,
结果就看到田秀张牙舞爪地朝她扑了过来!
吓得曹姨“嗷嗷”地嚎叫了两声,然后一个灵活的扭腰,赶紧逃到了一旁去!
而曹姨这么一躲闪,
被其他吃瓜群众簇拥着、跟在曹姨身后的汤辉,就这么手足无措、又华丽丽出现在田秀眼前。
说实话,汤辉也想躲开。
可他身后、左右两侧全都挤满了人,
他根本无处可逃,也没地儿避!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朝自己扑过来的女人……
苍天!!!
她真是田秀!
田秀陡然看到了一张日夜思想的脸……
时隔多年,他那染霜的双鬓、英俊儒雅沧桑气质,
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在这一刻田秀忘了一切。
她愣愣的,任由自己自由落体,扑进这个男人怀里。
“田秀?”汤辉喃喃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田秀也怔怔的、痴痴地地看着汤辉。
周围的群众们已经激动得吃上了瓜:
“卧槽!这男的和苏又子长得一个样儿!”
“田秀真给老苏戴绿帽子了?”
“我咋觉得这奸夫长得也很一般,还没老苏帅气呢?”
“这个……你们别乱说,虽然这男的和苏又子长得很像,但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表苏又子就是这男的的小孩吧?”
“切,要是苏又子不是这男人的种,我倒立吃史三斤!”
“就凭这男的和苏又子的长相,还要什么证明啊!”
“真想不到啊,田秀竟然干了这么件大事!”
这时,苏德钧已经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一把将田秀从汤辉怀里拉了出来。
然后一抬头,苏德钧才看清了汤辉的长相!
霎时间,苏德钧就像被淋了一盆冰水似的,整个人呆愣住。
此刻无言胜有声。
苏德钧觉得,光凭着眼前这男人的长相,就什么都能解释得清了!
——这踏马不是苏又子的亲爹是谁?
气得苏德钧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他那强劲的力道掴得田秀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再次翩翩然……倒在了汤辉怀里。
“田秀你个臭表子!你踏马还真背着老子在外头乱搞?”气得苏德钧攥起了砂钵大的拳头,并且准备把田秀从汤辉怀里扯出来。
汤辉大约也被苏德钧打人的场面给吓着了。
他惨白着一张脸,想躲开,却又因为怀里还抱着田秀,根本躲不开!
于是他只好哆哆嗦嗦地开口对苏德钧说道:“同志!同志请你住手!你误会了!我、我和田秀……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我们只是高中同学而已!”
苏德钧当然不愿意听汤辉的辩解。
不管汤辉说什么,
只要他长着这张脸在,
那就是把苏德钧钉在耻辱柱上的铁钉!
这时,挤在人群后排的苏甜荔也目睹了这一幕。
她暗叫不好!
——苏德钧、田秀的反应几乎全都在苏甜荔的意料之中。
也就是说,苏又子大概率就是田秀和别的男人的“爱情结晶”,而苏德钧,也确实是田秀相中的接盘侠。
苏德钧呢,也确实一早对苏又子的来历抱有朦胧的怀疑。
但他可能是出于“不想改变现状”、又或者因为“有腰伤害怕揭穿事情后失去家庭”诸如此类的原因,所以才会隐忍不发……
现在发作,是因为田秀要帮着苏又子榨干他最后的利益(苏甜荔的调令)……
苏甜荔猜中了苏德钧和田秀的所有反应,
但!
汤辉的反应……超出了她的猜测。
那不是一个奸夫应有的态度!
要知道,汤辉可是个干部,看他这身打扮,也能知道他是个体面人。
一个工作体面、衣着体面的男人,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地上门找他的……私生女?
如果苏又子真是汤辉和田秀的私生女,
那么汤辉的第一反应,不该是把这件事藏起来,以免影响他的仕途吗?
再说了,田秀是53届高三毕业生,汤辉是54届高三毕业生……
也就是说,他俩当初都是年龄相当的年轻人。
而且田秀出身干部家庭,汤辉应该也同样出身干部家庭,否则他现在是怎么当上干部的?
所以???
为什么田秀家里人会不同意这桩门当户对的婚事,还非要选择棒打鸳鸯,甚至还把田秀从老家弄到广州来?
苏甜荔觉得,这事儿可能真没这么简单。
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
如果汤辉真不是苏又子的亲爹,二人为何长得这样像?
这其中,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
不为人知的其他的大瓜?
第45章 第45章吃瓜么,当然要现场吃才……
田秀被苏德钧的一巴掌给打懵了。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没办法思考。
她只看到了……她朝思夜想的一张脸。
她怔怔地看着将她拥入怀中的男人,思绪又回到了过去。
田秀自幼丧父,母亲顶替了父亲的岗位,也成为了基层干部。
在田秀的记忆中,母亲常常出差。
每次她一出差,都会拜托家属大院的同意帮忙照看一下田秀兄妹。
其实也没什么太需要关照顾的,因为田秀的大哥比她大十来岁,家务已经做得很溜了。
母亲的同事也就是每天过来敲敲门,问问田秀兄妹吃饭了没有,有没有什么需要。
其中,田秀最喜欢汤博仁汤伯伯。
汤伯伯的妻子,也是田秀母亲的好友。
汤伯伯的大儿子汤辉和田秀同岁,所以汤阿姨照顾田秀最多。
田秀很羡慕汤辉父母双全,而且还常常陪伴着他。
汤阿姨知道以后很心疼,常常在田秀妈妈出差的时候,把田秀带到自家去。
随着年岁的增长,田秀也不知道从时候起,开始对儒雅风趣的汤伯伯产生了莫名的情愫。
但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于是小心翼翼的掩藏着自己的少女心事。
田秀上初三那年,汤阿姨生了重病。
到了田秀上高二那年,汤阿姨终于撑不住,去世了。
那段时间,汤伯伯也像死了一样。
他白天发呆,夜里满大院转悠……
田秀怕他有事,常常半夜去逮他,逮到了就带他回去,逮不到就四处找他。
有一次,田秀找了他大半夜,终于在河边找到了他。
当时他已决意要赴死,鞋脱了,衣裤脱了,甚至人都已经走到了河中间……
田秀的突然出现,中止了他的意图。
她把他拉上岸,紧紧的抱住他,泣不成声地求他不要死,还把自己暗恋他多年的秘密告诉他,向他表白……
也不知是男性对年轻女性躯体的自然反应,
还是他被少女的爱慕所打动。
那天晚上,在寒冷的河边,田秀在他的引领下,完成了少女到女人的蜕变。汤伯伯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好。
大家都很欣慰。
没有人知道,他的转变是因为少女的爱恋和躯体。
两人背着所有人疯狂约会。
在汤家,在汤伯伯的办公室……约会地点最多的,是他们定情的河岸边。
很快,田妈隐约觉察到女儿好像恋爱了。
她试探着盘问田秀,
但田秀瞒得很紧。
田妈忙于工作,没办法在女儿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这件事,在田妈这里,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田秀高三毕业的时候,她面临着毕业后是就业还是升学的问题。
田妈为了女儿的前途急得四处求人、问人时,
才知道,邻居老汤已经为田秀谋了个好去处——只要田秀一毕业,立刻就会成为老汤的助理!
田妈当时只觉得不太好意思,毕竟田秀资历不够。
她赶紧去向老汤道谢,
老汤却说不用谢、这是他应该做的?
田妈莫名其妙。
后来,单位的老领导又想撮合鳏夫老汤和寡妇田妈,
田妈没同意。
一来她又不是没儿子傍身,她儿子都已经成年了、工作了!
二来她单身惯了,并不想再婚去侍候别人一家。
三来老汤是她闺蜜的丈夫,闺蜜尸骨未寒,她怎么可能去睡闺蜜的丈夫啊!
田妈婉言谢绝。
但,
相对于田妈的婉拒,
老汤拒绝的态度就显得格外坚决,甚至有点儿神经质。
还当众让老上级下不来台,
老汤甚至还当着老上级的面,给田妈打电话,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田妈:???
就很尴尬,也让人觉得无语。
田妈头一回觉得……
这个老汤有点儿怪怪的。
不过,田妈洁身自好,一没多想,二也愿深究。
而老汤和田秀的秘密,是被老汤的手下给发现了的。
这位下属在老汤手下干了十来年也晋升无望。
好不容易今年有了升上助理的资历,只要再熬上一任,就能升职提干、外调退休……
没想到,助理的名额,却被老汤给了田秀。
田秀甚至还没有参加高中毕业考试!
这位下属实在气不过,
是夜,老汤的同事、田秀的老师同学们全都应邀去河边夜钓,然后大家亲眼目睹了田秀与汤伯伯的纠缠。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全都震惊了。
幸好当时老汤的上级也在现场,
这个丑闻被严令禁止传播。
刚拍完高三毕业照的田秀实在没脸参加毕业考试,天天躲在家里。
老汤被勒令提前退休……
然而在这个时候,田秀疯了似的非老汤不嫁!
田妈被气了个半死,又去找老汤说道理。
老汤羞愧难当,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临行前,老汤应田妈的要求,和田妈去了照相馆,拍了一张结婚照。
田秀本来已经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
没想到,她的男人竟然和她的妈妈登记结婚了?
田秀被气的得半死,
可母亲比她还硬气,要求她和老汤分开,她不肯,母亲直接当着她的面,割了腕!
幸好当时两个哥哥在场,他们气得打了田秀一记耳光,赶紧把母亲送去了医院……
田妈出院后,带着俩儿子连夜把田秀押送到了广州。
田爸活着的时候曾帮过化工厂老厂长的大忙,现在田妈求他给老田的女儿一个招工的机会,老厂长没想太多,同意了。
就这样,田秀被母亲强行留在了化工厂。
母亲警告田秀,只要田秀敢回去、又或者敢和老汤联系,她就再次自杀。
没办法,田秀只好呆在了广州。
但,几天后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田秀意识到她怀孕了。
可此时她妈已经回了老家,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同事里有个特别爱做媒的人。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田秀,想不想找男朋友。
田秀本来很不屑。
意识到自己怀孕后,田秀思考了几天,就做出了决定——她太爱老汤了!所以她必须要留下老汤的孩子。
就这样,她正面回应了那个想帮她做媒的同事。
至于对男方的要求么,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男方要长得帅气。
没想到——
她着急想嫁,大多数适婚男青年却对婚姻十分谨慎。
对方往往想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最终,田秀相中了比她还晚来厂的苏德钧。
苏德钧长得帅气,不识字,因为家境贫寒,他不乐意田秀问他太多家里的事。同理,他也不问田秀。
就这样,田秀以最快的速度,和苏德钧结婚了。
田妈是在苏又子出生后,被田秀叫来伺候坐月子的时候,才知道田秀已经结了婚,又从苏又子的出生日期猜出了苏又子是老汤的种的!
田妈被气个半死。
田秀还梗着脖子骂母亲不要脸,抢女儿的男人……
田妈被她气吐了血,才告诉她真相——当初田妈是为了逼田秀和老汤分手,才故意拍的照片。
她并没有跟老汤结婚。
“我不是你,我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小时候我工作忙,你呆在我身边的时间少,呆在你汤阿姨身边的时候多。你甚至还说过汤阿姨才像你的妈妈!所以你在睡她男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天上的汤阿姨会不会生气?”田妈说道。
田秀默然。
田妈又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能让你和他在一起!”
“既然现在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了——”
“就算你想,那也没用,”田妈冷冷地说道,“……老汤已经另娶了,女方是他岳母介绍的,他推脱不了。”
“而且他俩年纪相当,人才品貌,家世也相当,感情挺好的。”
田秀不信。
等到母亲伺候她坐完月子离开后,她辗转打听了一下老汤的情况,发现母亲说的是真的。
她那颗想和苏德钧离婚、带着女儿去寻找老汤复合的蠢蠢欲动的心……
又死了。
接下来便是懵懵懂懂的儿女闹、岁月长……
但田秀始终没办法忘记她和老汤的那段惊世骇俗的禁忌之恋。
唯一得以慰藉的,就是老汤的女儿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老汤了。
看着大女儿,她总有一种老汤还陪着她的感觉。
可是……
田秀含泪看着眼前的中午儒雅男人,渐渐觉得不太对劲。
她跟老汤好的时候,老汤都已经四十多了,就是眼前的模样。
现在二十多年过去,老汤不可能一直都是以前的样子。
再说了,老汤也不可能像这人,用带着好奇、震惊,又有些轻视、鄙夷的眼光看着她。
所以???
田秀闭了闭眼,喊出了这人的名字,“……汤辉?”
她挣脱了汤辉的搀扶,站直了身子。
只是,刚才苏德钧出手太重,让田秀觉得头晕脑胀,耳鸣得厉害。
她的身形晃了晃——
吓得汤辉赶紧又扶住她,“田秀,你要不要紧?”
这一幕落在苏德钧眼里,就是郎情妾意!就是这对坚夫莹妇在当着他的面胡搞瞎搞!
他愤怒地朝着汤辉挥起了拳头。
田秀推开汤辉,并且挡在汤辉面前。
她皱眉看着苏德钧,淡淡地问道:“你闹够了没有?”
苏德钧愣住。
“你一定要在外人面前闹到这程度的话,那就随你吧!”田秀一副人淡如菊的样子。
苏德钧犹豫片刻,竟然慢慢放下了即将砸在汤辉头上的拳头。
站在人群里的苏甜荔啧啧称奇:苏德钧果然是个窝囊废!
但她也能理解苏德钧的顾虑——田秀从来都是他的最优选择!
否则他也不会忍气吞声装聋作哑多年。
现在田秀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苏德钧当然会顺着梯子下。
苏甜荔很快意识到,一旦苏德钧田秀恢复了理智,很快就会清场!
可她不能允许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苏甜荔大声说道:“你们胡说!我大姐才不是野种呢!”
果然,苏德钧被这么一激,又生气了,看向汤辉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
田秀也听出了苏甜荔的声音,面色一垮,喝道:“老二,你给我回来!”
苏甜荔分开吃瓜人群,朝着家门口走去。
她拿出毕生演技,眼里含着泪,柔弱、倔犟又坚定看着田秀,
然后突然一个转头,面朝吃瓜群众,愤怒地大声说道:“我不许你们胡说!我大姐就是我妈和我爸的亲生孩子!我妈妈才不会在外面偷人呢!”
田秀:……
你还不如不要解释呢!
苏德钧:……
我可谢谢你了!
这时苏又子终于幽幽醒转,正好听到了苏甜荔说的这句话。
苏又子大怒,“苏甜荔你在发什么疯?”
一语未了,苏又子猛然看到了汤辉!!!
她傻了眼。
她当然知道,这中年男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再结合苏甜荔说的那句话……
苏又子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妈?他是谁?是我舅舅吗?”
苏甜荔嗤笑,“苏又子你是不是傻?连我们的舅舅都认不得出来了吗?是,我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舅舅,可你又不是没见过舅舅的照片!”
这下子,连苏又子也闭了嘴。
但,苏又子一直盯着汤辉。
她心中自有盘算:苏德钧就是个废物爹!跟着这样的爹,就算妈再好,她也没个助力,连想端个铁饭碗工作也难!
但,汤辉看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看他这打扮,太这身衣裳,就知道他是个当官的!
苏又子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汤辉也激动地看着苏又子。
在这一刻,他终于看清楚苏又子的长相了!
——还真是长得和他汤辉一模一样啊!
这是老天开眼!
可是,苏德钧虎视眈眈站在一旁,给了汤辉很大压力。
于是汤辉选择实话实说、速战速决。
他扑通一声跪在田秀面前,深情地冲着她喊道:“妈!儿子终于找到你了!”
全场瞬间一片寂静,惊掉一地下巴!
第46章 第46章一瓜又一瓜(上)
就连苏甜荔也没有想到,苏又子的身世之谜迹,明明应该是场狗血大戏的,
怎么会突然走向诡异的风格。
要知道,汤辉只比田秀低一届,
也就是说,田秀可能只比汤辉大一两岁!
现在——
汤辉居然管田秀叫妈???
这么炸裂的吗?
田秀的奸夫,真是汤辉的爸?
苏甜荔飞快地在心里厘清剧情:
在那个全民文盲的年代里,汤辉和田秀能上高中,就证明着两人的家世都还不错。
高三毕业的田秀,估计也就十八九岁,没想到跟汤辉的爸搞在了一起!
汤辉的爸,估计当时……至少四十岁左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田秀能跟不同届的男同学的爸爸好上了,那就证明着,田秀跟汤辉家的关系不一般。
搞不好汤田两家还是同事、邻居之类的关系!
所以!
难怪田秀的妈妈死活不同意,
难怪田秀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广州来,
难怪田秀后来一直都没有回过老家……
是因为田秀的妈妈、苏甜荔的外婆还有着廉耻之心。
很快,苏甜荔的视线又慢慢转移到汤辉身上。
——她寄出那封加急挂号信才几天,汤辉就火急火燎地找了来……
为什么呢?
田家都知道羞耻,逼着田秀远离是非之地,
汤家为什么不知羞耻?
这个问题么,苏甜荔很快就想通了。
田秀和汤父好上这件事,肯定是羞耻的、不能被大多数三观正常的人所能接受的。
既然汤家能接受,汤辉本人甚至还为了这事这么着急地来寻找田秀和苏又子的下落……
甚至汤辉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冲着田秀喊妈!
那么,汤辉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他这拆CP的心情,可比苏甜荔迫切多了啊!
这就证明着,汤辉希望田秀和他爹绑定。
田秀和他爹在一起,对汤辉有绝对的利好!
想通了这点以后,
苏甜荔突然又有了其他的想法。
——如果苏又子多了一门有钱又有权的亲戚,还会稀罕她的那份调令吗?
苏甜荔抿了抿唇。
不好意思呢,那份调令啊,苏又子必须得要!
苏甜荔打定主意,一会儿就找机会打电话给外婆和舅舅报信去!
“妈!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苏甜荔惊讶地问道。
之前她是不愿意让田秀苏德钧关上门、私下处理;
但现在出了这样的变故,
最好还是关上门来,大家讲讲清楚。
田秀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扶起了汤辉,又指
挥苏甜荔,“老二快去把门关上!”
苏甜荔应了一声,跑到门边,对吃瓜群众们说道:“叔叔婶婶你们快走吧!我妈真的没有偷人!我大姐绝对是我爸和我妈的亲生孩子!”
吃瓜群众们的脸上,齐齐露出了“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苏甜荔把门关上以后,好奇地问汤辉,“叔叔,你也是我妈妈的孩子吗?”
汤辉的脸,瞬间打翻颜料铺,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叔叔,你和我大姐长得可真像啊!”苏甜荔又说道。
汤辉:……
田秀低喝,“老二,你给我安静点!”
苏甜荔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但,苏德钧开了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汤辉。
汤辉家境较好,也保养得比较好,没苏德钧和田秀显老相,但看起来也像三十八七岁的人。
田秀四十五,当然不可能有年纪这么大的儿子。
所以???
汤辉想了想,先对田秀说道:“妈……”
天知道他有多屈辱,才强行忍住心底的厌恶,冲着只比他大一岁的田秀喊出了这声妈的。
毕竟当初田秀干出的那事儿,让他家老头一世英名尽毁,也让他和兄弟姐妹根本抬不起头来!
当然了,他家老头也不个好东西。
这俩祸害,还是锁死了比较好!
于是,汤辉开始了他的表演,“……当年一别,我爸一直惦记着你。”
“但因为各种客观条件,他没办法来寻找你……”
“所以他积忧成疾,病倒了。”
“妈,”汤辉又屈辱地喊了田秀一声,然后痛苦地说道,“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啊!求你……看在我这个无可奈何的儿子的份上,回去看看我爸,成吗?”
田秀睁大了眼睛,“你爸怎么了?”
汤辉扮出悲痛欲绝的表情,“……他快死了!”
“什么?”田秀的声音陡然高升了半个调。
汤辉难过地说道:“这段时间他的精神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沉默不语,昏迷的时候神智不清,就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我、我是真的怕他撑不下去了……妈,我承认以前我对你有偏见,可我毕竟是他的儿子,我不忍心看着他因为思念你而一直活在回忆里,也不忍心让他带着遗憾死去……”
“妈,我求求你了,求你跟着我回去,再见我爸一面,成吗?”汤辉痛苦万分地说道。
不远处的苏甜荔恍然大悟:get!!!
原来汤辉是想把田秀骗回去,当保姆侍候他爹!
所以???
汤辉他爹到底什么病?
苏甜荔又仔细过了一遍刚才汤辉说的话:
嗯,六十来岁的老头儿……
时而清醒,时而神智不清,还一直活在回忆里?
这不就是老年痴呆症嘛!
想通了这一点以后,苏甜荔用敬佩的眼光看着汤辉。
她心想:这货是真厉害啊,
之前田秀和他爸的丑事肯定让两家人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他肯定恨透了田秀。
可能老头儿现在的老年痴呆症很严重了,
汤辉想甩锅,才来找田秀的。他甚至还直接认田秀为母!还下跪求她回去看看老头儿!
啧啧啧,能屈能伸的,还真是个人才!
田秀呆愣住,身形晃了晃。
她是真的……被吓住。
她惦记了老汤二十来年,也幻想过她与老汤在种种不经意间的重逢。
但就是没有想过,老汤会生病、会死。
在她心里,老汤是个无所不能的巨人!
他怎么可能……死?
田秀尖叫,“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见田秀的反应这么大,
苏甜荔立刻转头看向了汤辉。
于是苏甜荔清清楚楚地看到,汤辉面上的喜色一闪而过!
哟嚯!
看来她猜对了呢!
苏德钧沉着一张脸,质问田秀,“你以前结过婚?”
此刻田秀正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意识到苏德钧问的话。
苏德钧见她连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怒了,“田秀!我在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地说,到底那老头是三儿还是我是三儿?”
田秀被他吓一跳,“你发什么疯?”
一旁的汤辉也没理会苏德钧,只是问田秀,“妈,你是不是现在……就跟我回去?”
田秀左右为难,“我……”
一是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一是她妈威胁过她,只要她一回去,她妈就要割腕!
汤辉垂下头,失落地说道:“我知道了……那行吧,我就不打扰你的生活了。我、我走了……”
苏甜荔再次在心里给汤辉竖起了大拇指:
在这个时候,确实应该使出“以退为进”这一招。
——毕竟刚才汤辉在解释他爹有多惨的时候,田秀已经表达过她的心烦意乱,这足以证明汤老头儿在田秀心里的地位。
这就够了。
再说了,汤辉已经说了汤老头现在的情况,
劝不劝得到田秀跟着他回去看老头儿,点到即止就好。
他不一定非要带田秀回去的。
田秀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老家去看望汤老头。
汤辉准备离开——
苏德钧不让。
他用强壮的身躯挡住了汤辉的去路,
又赤着眼转头看向田秀,“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田秀现在烦得不行,冲着苏德钧大吼,“你给我闭嘴!”
苏德钧愣住,“田秀!你给我戴绿帽子……你还让我闭嘴?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踏马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
汤辉趁机绕行开,准备逃出苏家。
苏甜荔赶紧看了苏又子一眼,
可惜苏又子就像一只长在地里笨头笨脑的红薯,傻乎乎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苏甜荔扶额。
她叹了口气,开口问汤辉,“叔叔……啊不是,哥哥,你远道而来,不需要歇歇脚的吗?我妈可能还没有考虑好,不如……”
说着,苏甜荔作势转身,做出了想要追着汤辉而去的样子。
果然——
先前苏又子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现在她可能意识到,苏甜荔想抢走她有钱有权的亲戚时,终于回过神来,拼命地跑了过来,还撞开苏甜荔,朝着汤辉跑去。
正好这时,苏德钧也怒骂,“老二!你搞清楚你是谁的女儿了没有?”
苏甜荔假装被爸爸的骂声顿住,顺势避开苏又子的冲撞。
然后眼睁睁看着苏又子朝着汤辉跑去,
还听到苏又子对汤辉说,“叔叔……我带你去住招待所吧!正好我妈就在招待所工作……”
苏甜荔这才松了口气。
真不枉费她如此这般的苦心提点。
苏甜荔是真心希望苏又子和汤辉能进行一段愉快的聊天的,
最好汤辉能用金钱、权势打动苏又子,然后在苏又子的助攻下,达成让田秀和苏又子共同回归汤家的共识!
苏又子追着汤辉离开后,
家里就只剩下了田秀、苏德钧、苏天才和苏甜荔四个人。
莫名其妙的,苏德钧松了口气。
他赤着眼看向田秀,执拗地问道:“老大到底是谁的种?你当初骗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田秀避开与他对视,承认了,“……是。”
毕竟,她也希望苏又子能堂堂正正地冠上她的爱人的姓氏。
苏德钧被气够呛!
所以!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被欺骗?
“田秀!你怎么敢的!”苏德钧气得肺都快炸了,“我真心对你,你、你把我当成接盘侠?”
田秀冷冷地说道:“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要不,我们离婚?”
苏德钧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田秀。
田秀淡淡地说道:“我说——离婚吧!”
苏德钧愣愣地看着田秀,过了好半天,他才颤颤巍巍地问道:“离婚?你要跟我离婚?”
田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苏德钧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颤声问道:“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
田秀咬住下唇。
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虽说苏德钧是个文盲,可他身材高大、长得帅气,在夫妻生活方面给了她很好的体验,
再加上他从
小家穷,在物质方面没有太大的需求,她于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对家庭的打理,会让他觉得雀跃、开心、满足——这其实就给田秀提供了情绪价值。
以及,她和苏德钧朝夕相处了二十余年,虽然有时候也磕磕绊绊的,但还是要好的时间更多。
只是她对苏德钧的感情过于平坦顺利,所以被她视作得来全不费功夫。
相较之下,老汤才是她的白月光、是她的初恋、也是她惦记思念了一辈子的人……
现在,老汤还频临死亡!
所以龙精虎猛的苏德钧,哪里比得上即将死亡的老汤呢?
田秀避开了苏德钧的追问,试图和稀泥,“这几天我回老家一趟……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苏德钧不同意,“你要是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那别人怎么看我?”
田秀不以为意,“日子是我们过,你管别人说什么!再说了,我清者自清!”
苏德钧冷笑,“你清者自清?既然你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当年为啥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我?”
田秀一时语塞。
半晌,她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别啰嗦了,等我回来再说!”
“我不准你去!”苏德钧张开双臂拦住田秀的去路,大声说道,“……你别想走!”
田秀烦死了,“你别挡着我啊!”
然后——
惊爆苏甜荔眼球的一幕,上演了!
只见苏德钧“卟通”一声,跪在了田秀面前,声泪俱下地泣道:“阿秀,你别去!别去好吗?我不计较老大是谁的种了……我只希望我们这个家好好的、团团圆圆的……我求你了你留下来,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成吗?”
苏甜荔瞳孔地震:卧槽老爸,你的骨气呢?
田秀显然也很意外。
毕竟苏德钧一向很看重面子。
这样的他,居然愿意为了留住她而下跪???
可她过于紧张千里之外老汤的安危,
所以一切阻扰她去见老汤的阻力,都让她感到无比厌烦。
于是田秀皱眉看着苏德钧,眼神里饱含着满满的讥讽与不耐,“……滚!”
田秀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德钧瘫倒在地,满面泪痕。
苏甜荔着急出门打电话给外婆和舅舅,假装去追田秀,嘴里还大叫,“妈!妈你别生我爸的气啊!我爸都已经跪下来求你不要走了,你怎么这么无情啊妈!妈?”
依旧还有一些固执的吃瓜群众依旧守在苏家门口。
听到了苏甜荔拘留田秀的话,大家十分吃惊,并且庆幸自己坚守到最后,终于吃到了新瓜,还为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啥?田秀给老苏戴了绿帽子,老苏还下跪求田秀别走?这也太炸裂了!”
“倒反天罡了属于是。”
“老苏真的一点骨气也没有吗?这也太给我们男同志丢脸了!”
“可能是考虑到他的腰伤吧!毕竟年纪大了,要是田秀跑了,他又病又穷的,根本找不到老婆!找不到老婆,谁来侍候他?”
“你们也挺有意思的,这难道不是田秀不要脸吗?怎么说起老苏没用来了……当然了,老苏确实没用!窝囊废!”
虽然苏甜荔嘴里喊得厉害,可脚下却走得慢极了。
所以她说的话,吃瓜群众们全都听到了,
所以吃瓜群众说的话,她也全都听到了,并且觉和舒爽极了!
所以她也压根儿没追上田秀!
下了楼,走出家属大院,苏甜荔乘坐公共汽车去了邮电局。
第47章 第47章一瓜又一瓜(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汤辉刚离开了苏家,苏又子就急急地追了上来,“叔叔……哦不是,哥哥,你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吧?”
“要不要歇歇脚再走?”
“正好我妈在我们厂里的招待所工作,我带你去?”
汤辉求之不得,“哎,好嘞!”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厂招待所走去。
苏又子有心想了解汤辉和汤家的事儿,汤辉也有意想了解田秀的近况。
只是,汤辉自恃身份,没有主动开口。
苏又子犹豫半天,开了口,“叔……哥哥,你跟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其实,她只是套个近乎而已。
可这样的话落在汤辉耳里,无异于一场羞辱。
就跟他捱了一记耳光似的!
汤辉深呼吸,尽可能简洁地回答,“我们以前住同在一个家属大院里。”
苏又子又问,“那……我妈妈,真的也是你的妈妈吗?”
这句话,让汤辉觉得自己又捱了一记耳光。
他忍着屈辱,说了一声是。
苏又子很惊讶,“所以我真的……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汤辉觉得自己叕捱了一记耳光!
他脸都是青的,并且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下去了……
幸好苏又子天真地问了一句,“那你爸爸年纪一定很大了?他是个大官儿吧?”
汤辉:……
虽然感觉到很受冒犯,
但这也证明了,眼前这年轻姑娘……应该不会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汤辉不答反问,“你叫又子是吗?”
苏又子点头。
汤辉,“你们……过得好吗?”
苏又子摇摇头,“我和我妈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她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机。
真想不到,她的人生还有着这样的际遇!
——她竟然是流落民间的大官家的千金,好不容易被亲生父亲那边的人找上门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丁点的好处也不能让苏甜荔她们占!
所以苏又子特别强调的是“我和我妈过得不好”,意思就是——你们汤家就好好补偿我和我妈吧!
汤辉非常乐意听到田秀的倒霉事,关切地问道:“怎么说?”
苏又子凄凄怨怨地说了起来:
比如说,因为苏德钧的无能,她都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没能转正,现在天天呆在门岗收发报纸;
比如说,家里太穷了,她想买件漂亮裙子也不行;
……
总之,话里话外全是各种对目前生活水平的不满意。
汤辉趁机打听田秀的工资水平、苏德钧的工资水平……
原来田秀的工资是六十多,苏德钧工资四十多?
夫妻俩的工资加在一起一百出头,
按说,只要不大手大脚的花钱,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
可苏又子说,苏德钧身体不太好,每个月花掉的药费比他工资还多!
那难怪田秀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呢!
在这一瞬间,汤辉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市政家属大院里,和他、和田秀年龄相仿的同伴们大多高升、外迁了,
只剩下他这个受父亲名声拖累的,四十多了还是个副科长。
知道田秀现在还是个底层普通职工……
而且过得还没他好呢!
汤辉心里又舒坦了。
苏又子领着汤辉去了厂招待所。
本来住招待所呢,是需要有介绍信的。
但苏又子过去刷了一下脸,说汤辉是家里亲戚,
很快,田秀的同事就帮汤辉办好了入住手续。
而这时,田秀也匆匆赶了来。
她与汤辉见了面,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汤辉才说道:“我明天就得走。”
田秀咬住下唇。
这句话落在田秀耳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汤博仁是真的快不行了,所以
汤辉必须尽快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田秀心乱如麻。
半晌,她开口问起了……这么多年来,她最最最在意的一件事,“我听说,他后来又结婚了?”
汤辉一愣,点点头,“是,当年你走了以后,这件事……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我外婆为了维护我妈,逼着我爸和四姨结了婚。”
——汤辉说的四姨,其实是他母亲的堂妹。
四姨年轻时参军上了战场,后在战斗中因伤残疾,退伍转业,一生未婚。
汤辉的外婆这么做,属实是为了拯救汤博仁的名声,也是为了汤辉的名声。
当然了,汤辉没有告诉田秀的是:
他爸自从出事后就提前退休了。
和四姨结婚后,他爸在名义上成为四姨的丈夫,实际上成为日夜服侍四姨的男保姆。
喂饭喝水、端屎端尿、擦身洗衣、煮饭买菜……这些事全都要他亲手去做。
而四姨的脾气很火爆,又看不惯他爸这种玩弄小姑娘的人,对他爸呼呼喝喝的,生起气来还会打人!
他爸痛苦得不行,三番四次想了断了自己,每每又被抢救回来……
可他还不敢提离婚,因为他早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有了与妻妹的这段婚姻,至少外人会因为忌惮妻妹的地位,不敢讥讽嘲弄他。
四姨于前年去世。
他爸终于松了口气,从四姨家搬了回来,依傍着汤辉住。
从此,汤辉家就开始鸡飞狗跳。
一年不到,他爸就患上老年痴呆症。
这一年来,症状越来越严重,已经影响到汤辉和老婆孩子们之间的感情了。
所以汤辉才想着,要把田秀忽悠回去接盘。
田秀也知道四姨此人。
但,她并不知道汤博仁后来娶的是四姨!
田秀心想:四姨半身瘫痪,根本不可能和汤博仁过夫妻生活啊。
所以!!!
这根本就是一场名为续娶、实在遮羞布的形式婚姻!
她妈竟然只说老汤结婚了,却没说老汤的新妻子是四姨!
在这一瞬间,田秀的嘴角就压不住了。
一旁的汤辉见了,也是微微一笑。
但很快,他又收敛了笑意,长叹一口气,“要是你不回去,我……我爸也不会怪你的。”
“毕竟你也已经有了你自己的生活嘛!”
“看到你夫妻恩爱,婚姻美满,还生了好几个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孩子……”
说到这儿,汤辉看了一旁的苏又子一眼,又“强行忍着泪水”看向田秀,“我会替你跟我爸说一声的。”
“虽然他一直惦记着你,但他不会打扰你的。只需要知道你一切都好,这就够了。”汤辉低声说道。
田秀心里钝钝地痛了起来。
苏又子坐在一旁,心里蠢蠢欲动。
她实在太好奇她的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儿的大官了!
于是她怂恿田秀,“妈,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嘛!我还没去过你的老家呢!”
汤辉一笑,“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田秀却有些顾虑,“我妈那边……”
汤辉说道:“你妈近来身体不好,由你大哥二哥轮流赡养,这半年她去了你二哥家,不在本市,你大哥去年已经高升去了省府工作。”
苏又子雀跃不已,“妈!我们去嘛!一起去……好不好?”
田秀仍有些不安,“可是——”
汤辉又道:“阿秀,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当年这事情就被上面瞒得很紧,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这些年,大家也全都变了样子,就算你回去了,也不会再有人认识你。”
田秀很是意动,“那我……”
汤辉善解人意地说道:“我理解你,毕竟有家庭也有工作的,哪能说走就走。这样吧,你先去处理一下你的事,我已经安顿了下来,今天不会走。”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会等你,等到明天下午为止。”
田秀应了一声,然后带着苏又子离开。
汤辉将母女二人送到房间门口。
苏又子很兴奋,迫不及待地对田秀说道:“妈还有钱吗?给我买条漂亮裙子吧!好歹也是头一回跟着你回去见亲戚,我得打扮得漂亮一点儿!”
田秀挥挥手,没有理会苏又子,而是回过头来问汤辉,“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苏又子就容不得妈妈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于是,
还没等汤辉回答呢,
苏又子就抢答了,“叔……哥哥当然是一早就知道了啊!妈你刚没听他说嘛,人家一直惦记着你,但不会来打扰你……”
本来田秀还在想着,今天老二在家发神经,乱说一通的,竟然歪打误撞说穿了苏又子的身世;
紧跟着汤辉就找上了门……
所以刚才田秀还在想,这么严丝密合的发展态势,难道这一切都是老二筹划的?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老二聪明是聪明,但也没可能知道这样的秘密。
其实汤辉也想知道那张照片到底是谁寄的,
正常说来,就应该是——这事儿对谁有利,就是谁干的。
但现在,汤辉也摸不准这个有心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又正好苏又子误解了他刚才的话,
为了帮老年痴呆的老头儿追妻火葬场成功,
汤辉点头,赞同了苏又子的话,“……对。”
此至,田秀终于不再怀疑苏甜荔。
她正要带着苏又子离开,
汤辉叫住了她,“阿秀……”
田秀回过头。
汤辉从怀里掏出几张大团结,递到苏又子手上,笑着说道:“妹妹这样好看,是该打扮得漂亮点。”
苏又子惊喜地看着汤辉手里的大团结,高兴坏了,“啊!太好了,谢谢哥哥!”
田秀本来觉得不太妥当,
可她又做不出让女儿不开心的举动,最后只是对汤辉说道:“你可别把她给惯坏了。”
汤辉笑道:“应该的。”
==
却说苏甜荔匆匆赶到邮电局以后,给记忆里的大舅舅打了电话。
但对方说,大舅去年就调离了,又问苏甜荔是谁。
苏甜荔扯了谎,说是老家亲戚,家里出了急事想找他。
对方一听,让她别急,给了她一个电话,说是大舅妈单位的。
苏甜荔谢过对方后,立刻拨通了大舅妈的电话。
没一会儿,对方接了电话。
苏甜荔自我介绍了一番。
对方瞬间陷入沉默。
在苏甜荔打通电话之前,就已经猜到,对方对田秀、和田秀的子女不会抱有太大的热情。
所以苏甜荔抓紧时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说了田秀承认苏又子不是苏德钧的孩子,
也说了汤辉从老家跑来找田秀,并且想劝田秀跟着他一起回老家去看望老汤。
整个过程,对方也一声不吭的,
苏甜荔差点儿以为,对方可能把话筒给撂了。
“舅妈,我打这个电话来给你,是希望你能帮助我……劝一劝我妈。不管我妈和汤爷爷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现在总归是……两人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
“舅妈,虽然我已经成年了,可我还是不想没有妈妈。”
“谢谢你们了……舅妈再见。”
说完,苏甜荔正准备挂电话时——
对方终于开口问,“他们有说哪天回去吗?”
苏甜荔答道:“没说呢,但依着我妈这这架势……连我爸都已经跪下求她别走,她都没理会,估计明后天就
会出发。舅妈……”
对方简洁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收了线。
苏甜荔也不以为意。
她知道,田家人鞭长莫及,根本没办法阻止田秀回去。
她通知田家的人,只是为了给田秀找不痛快。
更何况——
她想要达成的效果是:拆家!
她希望田秀和苏德钧离婚,希望田秀永远离开广州,再也不要来烦她……
于是,苏甜荔又紧赶慢赶地回了化工厂家属大院。
她是去找苏又子的。
苏又子得了汤辉给的五十块钱,开心得不得了,正哼着歌儿坐在传达室里翻看杂志呢!
自打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大官儿流落在外的女儿以后,腰杆儿更直了,面上的表情也更骄傲了!
再加上她手里有钱……
忍不住给何婉茜打了个内线电话过去,“茜茜,晚上有空陪我去逛夜市吗?”
可何婉茜正为了傅琰的事,气得头晕脑涨,哪有心思和苏又子出去玩,说了声没空,就把电话撂了。
气得苏又子骂了句,“切,你装什么装啊!你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大官的女儿吗?哼!”
苏又子又在心里比了比:
她亲爹是大官儿,而何婉茜的养母的亲爹是大官儿……
这么一对比,那当然是她苏又子赢了啊!
毕竟她爹是亲爹,何婉茜的外公却和她隔了两层肚皮的!
苏又子又得意洋洋地笑了。
然后——
苏又子实然看到了苏甜荔。
“你来干嘛?”苏又子朝苏甜荔翻了个白眼。
苏甜荔,“我来看看有没有我的信。”
“没有!”
苏甜荔说道:“我知道没有……毕竟,像你这样的人,天天偷我的信,对吧?”
“谁知道你还偷了谁的信呢!”苏甜荔闲闲地说道。
“你有证据嘛你胡说!”苏又子一下子就生气了。
苏甜荔,“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你——”
苏甜荔,“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从小到大,都那么仇视我、针对我。现在我明白了,你……一直在嫉妒我,对不对?”
苏又子大笑,“我?嫉妒你?”
“苏荔枝,你是不是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在我眼里啊,就是一个天天干活还能找钱给我花的小奴隶!”
“不光你,还有老三老四,只要我一句话,别说你们就要乖乖地为我干活、帮我赚钱,就是你们的命,都是我的!”
这番话,可谓是狂妄得很了。
苏甜荔心知肚明——以前的苏又子只是骄纵,但知道自家的情况,父母也只是普通工人,没办法给她兜底。
现在她之所以这么狂,
皆因她认为她的生父是有钱有权的大官。
苏甜荔并不生气。
神欲让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嘛!
所以苏甜荔淡淡地说道:“你一直都在嫉妒我。”
“小时候你嫉妒我长得比你漂亮,所以你死活不让我回到广州来,你就怕我夺去了爸妈的宠爱。”
“我来广州上学以后,你嫉妒我学习成绩好,见天的撕我作业本。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成绩好了?但结果却是,你上了初中就读不下去,而我一直读完高中。”
“成年以后你害怕下乡,又怕我下乡以后混得比原来还好,所以你伙同何婉茜陷害我,以为把我弄到鸟不拉屎的大西北去,我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可你还是失策了!”
“你没想到我去了大西北以后,混得更好了!”
“现在我带着编制和调令返城了……”
说到这儿,苏甜荔顿了顿,说道:“你又想抢走我的调令了?”
苏又子咬住了下唇。
是,她确实嫉妒苏甜荔。
嫉妒苏甜荔是棵压不垮的小草,
无论她怎么打压、怎么铲除,就是打不倒!
而且她还越来越壮实了!
但——
关于苏甜荔的调令么,
说实话,苏又子确实以前挺想要的。
可自从她知道她有个当了大官的爹以后,
苏又子就想:要不,就不要苏甜荔的调令了!让她亲爹给她弄个大官儿当当!
苏甜荔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有了个当大官儿的亲爹,自然看不上我的调令了……这就挺好的!”
“以后你呢,就回那个山旮旯去吧!”
“我啊继续留在广州……”
“我得趁妈去管她的老头儿相好,没空管我、也没空理你……赶紧把我的调令卖了,把钱抓在我手里才是真的!”
说着,苏甜荔轻蔑地看了苏又子一眼,“拜拜喽!有人要去乡下当乡巴佬喽!”
苏又子惊呆了。
是啊,
本来她还为了有个当大官的亲爹而感到高兴。
她当然也憧憬过,想让她亲爹也给她安排个大官儿当当。
但现在,苏甜荔的话提醒她了啊!
她亲爹是在湘省的一个县里,
难道,真要她从繁华的粤省省会城市,迁回到湘省的一个偏僻贫穷的县城去?
这……
苏又子瞬间陷入两难。
苏甜荔又酸她,“还有哦,你妈十九岁勾搭四十多的老头儿……又大着肚子嫁给我爸,你以为这是光彩的事?”
“现在你妈要带你回老家去,那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就凭着你这张脸……活脱脱就是你妈和老头偷情的证据!而且铁证如山!你该不会是以为你是衣锦回乡、光宗耀祖去的吧?”
“哼,你啊赶紧回去丢人现眼吧!我才懒得理你!”说完,苏甜荔朝着外头走去。
相信闹了这么一出以后,
苏又子会乖乖的、重新惦记起她的调令了吧?
走了好远,苏甜荔又回头看了苏又子一眼,
——苏又子已经没有先前的嚣张跋扈了。
她愣愣地坐在门卫室的小板凳上,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甜荔笑了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她得回家去,劝她爹离婚、再给她爹画大饼了……
第48章 第48章一瓜又一瓜(下)
回家之前,苏甜荔还在想,她会不会扑个空,万一苏德钧出去上班了呢?
转念一想——
凭她对苏德钧的了解,他大约也不会去。
一是因为太丢脸了,
一是因为他那份工作,其实就是当清洁工,厂区也不算太脏,两三天打扫一次问题都不大。
果然,苏甜荔回到家里的时候,苏德钧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一进屋,
苏德钧的视线立刻追了过来,
当发现来人是苏甜荔时,苏德钧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了。
苏甜荔去洗了手,拿出两个瓷杯,放了点茶叶进去又倒了开水,端出来递给苏德钧一杯,她拿了一杯。
“爸,舍不得我妈呢?”苏甜荔问道。
苏德钧眼眶泛红,“我和她……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了!”
“那时候相亲,她一眼就相中了我!”
这是苏德钧当时最引以为傲的事。
毕竟在那之前,从来也没有姑娘青睐过他,
在老家的时候他也蠢蠢欲动地追求过几个姑娘,可人家都嫌他穷……
田秀是头一个不看重他有没有钱的女人。
“没想到她……”
没想到她看上他、执意嫁给他……是为了遮掩被别人搞大的肚子!
“而且那野男人还是个老头!”
他年轻、强壮,他英俊、体贴……
他到底哪不如那老头了?!
苏德钧崩溃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啊!”
“像条狗一样……人家挥挥手,她就跟着走了!”
苏甜荔适时劝道:“爸,你要想开点,听说那老头是个大官儿。”
苏德钧愣住。
他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一巴掌拍向他的脑门儿,
接下来,苏甜荔开始现搬现学田秀那一套PUA手法。
首先是要先认可对方的观点,对吧?
“爸,我知道你对妈很好,在我看来啊,你和我妈过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宠着我妈,惯
着我妈的……”
“我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我妈离开了你,以后她再也找不到比你对她更好、更心疼她的男人了!”
苏甜荔一边说,苏德钧就一边疯狂点头。
苏甜荔忍住了笑。
心想接下来,按照田秀的调|教套路,这时候就得引入旁人看法,来个转折点了。
“可是爸,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苏德钧不解地问道:“怎么?”
苏甜荔说道:“我是你和妈的孩子,我对你俩的敬重和爱……是一样多的。”
“可我还是觉得,在你和妈之间,你付出了太多太多。但因为你平时不爱说话、也不善于表达……我妈却爱说爱做,所以看起来,你倒像个什么也不干的甩手掌柜,所有的养家、顾家的好名声,都落到我妈那儿去了。”
这一番话,说得苏德钧眼眉舒展。
苏甜荔继续说道:“再就是……爸爸,你对我妈的爱,和我妈对你的爱,并不匹配。”
“你看,你一心一意地对待我妈,这么多年来你对毫无保留。”
“可她呢?她之所以选择了你,就是建立在欺骗你的基础上……”
苏德钧的脸色,瞬间铁青。
苏甜荔满意地看着苏德钧的转变,心想下一阶段,就到了“引导”这一步了。
“所以爸,依着妈现在对那老头儿的依恋,你要怎么办呢?我和老三老四,又要怎么办呢?”
“那老头儿有钱,他能上我妈过上好日子。”
“大姐是老头儿的孩子,老头肯定也偏着大姐……”
“那我们……”
说到这儿,苏甜荔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至此,苏德钧的表情转忧为怒。
苏甜荔心下暗笑。
果然,在爱情和利益之间,
清醒的人都会选择利益。
何况苏德钧对田秀……真的很爱吗?
如果真的很爱,苏甜荔返城第一天看到的那个姓于的中年妇女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苏德钧开了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甜荔大喜!
既然苏德钧用了“我们”这个词,也就证明着,他现在已经站到了田秀的对立面去。
这是好事儿。
苏甜荔斟酌着说道:“爸,我们来试着推算一下,以后没有妈、也没有大姐的生活?不管好的坏的,我们全都拿出来说一说。”
苏德钧点点头。
苏甜荔耿耿于怀地说道:“以后家里没了妈和大姐,也就没人再偷钱了……这是好处。”
苏德钧先是一愣,继而赞成,“对!”
苏甜荔又道:“没了大姐,这家里就没了花钱王,以后家里能省下不少钱!”
“家里的家务活嘛,以前是我干,现在是老四干,不管妈和大姐在不在家,她俩都不干,所以这一点,没有影响。”
“家里少了两个人,开销也会少很多的……”
“这些,全是她们离开家以后的好处。”
苏德钧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那现在,我们来推理一下,妈和大姐离开以后的弊端。”苏甜荔说道。
苏德钧立刻睁大了眼睛,开始聚精会神地听。
苏甜荔说道:“最重要的,就是……妈的工资!”
苏德钧激动得一拍大腿,“对!”
苏甜荔说道:“我妈一个月六十块钱的工资,家里的大部分开销,都由我妈出。就比如说,每天的荤菜……”
苏德钧,“对对对!”
苏甜荔,“她还每个月都给你和老四添置衣裳!”
“你看病吃药的钱,是她给。”
“老四上学的钱,是她给。”
“单位里人情往来的份子钱,是她给。”
……
苏甜荔的话,令苏德钧逐渐沉默。
苏德钧开始觉得不对。
“我和老四几乎就没穿过新衣,我穿的是单位发的工衣,老四穿我的旧衣。前几年老四还小,穿不了我的鞋,还是我花钱给他买过几双鞋……”
“我看病吃药的钱,是我自己出的。”
“老四上学的钱,是我出的。”
“单位里的人情往来,也是我出的钱……”
苏德钧越想就越觉得不太对,“那她的钱呢?”
苏甜荔恰到好处的添了一把火,“对了爸,老三有寄钱回来吗?”
苏德钧顿时瞪圆了眼睛,“老三每个月雷打不动的寄二十块钱回来!”
这下子,他生气了,“所以田秀一个月六十四块钱的工资,再加上老三的二十块钱……都花哪里去?”
这问题么,其实他自己知道答案。
——全都贴补苏又子了呗!
苏德钧怒道:“其实她也就是每天在食堂花两角钱买一份荤菜!就算一天买两次,也才四角钱,一个月三十天也只花十二块钱!”
那么剩下的钱……
苏德钧心疼了。
苏甜荔但笑不语。
等到苏德钧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时,
苏甜荔才说道:“爸,我们继续来盘算一下以后的生活吧!”
这一次,她没等苏德钧的回应,就主动说了起来,“爸,你一个月工资四十多,看病吃药就得花二十来块钱……对?”
苏德钧点头,“对!”
这就是他不希望田秀离开的最重要的原因。
二人好歹是夫妻。
他要是真没钱吃药看病了,田秀确实会贴补他。
苏甜荔问道:“爸,当初你受伤那会儿,单位没给你工伤补贴吗?”
一说起这个,苏德钧就生气了,“给了啊!当时就说好了,一共有两种补偿方案。一种是一次性补偿六百块,以后不再给予补偿。一种是每个月发放15元,连发三年。”
“当时大家都劝我选第二种,结果你妈非让我选第一种。”
“我听了你妈的,和单位签了协议,说以后不会再找单位要治疗款,单位也很痛快地付了钱。结果钱一到手,你妈就给苏又子买了几身裙子……”
苏甜荔“无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也就是说,我妈和我大姐花完了你的医疗费以后,就不管你的死活了呗!”
“现在她们还怨你,觉得你个个月要花那么多的医疗费,你是这个家的累赘、是拖累!”
“她们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爸是为了什么才受伤的——”
听到这儿,苏德钧有些心虚。
因为——
他违规操作才会伤到腰椎的。
当时单位毫无保留地救治了他,
但也开大会通报批评了他。
但,苏甜荔依旧可以从这一地鸡毛里,找到苏德钧的发光点。
“爸!你可是为了这个家啊!”苏甜荔拼命煽风点火,“……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看劳动的温度,是不是在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庭而燃烧!”
苏德钧惊呆了。
原来,养家糊口还能拥有这么动听的说法?
苏德钧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苏甜荔又问,“爸,既然咱们没办法再找单位要钱,那你去问过工会吗?”
苏德钧愣住。
苏甜荔,“咱们可以先问问单位的工会,要是工会不管,我们就去找街道、找居委,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去找市工会……哪怕我们就是拿不到补助呢,只要工会能帮着解决一下医院里的开销,一个月能让你省下十块钱……那也松快了不少啊!”
苏德钧眼睛一亮!
苏甜荔继续说道:“如果你一个月能省下十块钱,再加上老三每个月寄回来的二十块钱……”
“现在我也已经有了工作,就是临时工的工资太低……但我想办法负责老四的学费吧!”
“平时的生活开销么,家里不还有个菜园子么?妈和大姐走了以后,菜园子里的菜,也足够你和老四平时吃饭了。”
“到时候再养几只鸡,隔三岔五的你俩就能吃上一顿鸡蛋……”
“荤菜么,也好解决。以前妈是一天买两顿,每顿两角钱,四个人吃。以后你和老四一天买一份荤菜,分成两半儿,再去菜园子里摘点儿豆角青椒回来,中午吃豆角红烧肉,晚上是青椒回锅肉啊!就你和老四两个人吃,费不了多少的!”
“至于养老么,你不用怕啊……你才四十多!把腰伤养好了,以后日子还长!”
“再说了,老四是你的亲儿子,他不得养你的老?而且我是个护士!以后你看病吃药都上我单位去,我不一定能减免你的医药费治疗费,但多少有点儿便利条件,让医生给你开点儿便宜又好用的药!”
就这样,随着苏甜荔一点一点的厘清,
方才还愁眉深锁的苏德钧,慢慢地也
不那么彷徨难过了。
他甚至还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又心想:看起来,和田秀分开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事。
苏甜荔见已经说动了苏德钧,就准备进行最后的劝离:
“爸,那——”
“要是我妈真跟着那男的回老家去看那老头儿的话……”
“别人……会不会笑话你啊?”苏甜荔小心翼翼地说道。
刚才还觉得离开田秀的生活也不算太糟糕的苏德钧,一听这话,脸色再次阴沉了下去。
这还用问吗?
厂里人本来就觉得他是个窝囊废。
他之所以不想让田秀回老家去见她的老姘头,
一是恨田秀以前让他当了接盘侠、现在还想给他戴绿帽;
一是怕田秀真跑了,以后没人侍候他;
但他最最最害怕的,就是厂里的人会笑话他。
毕竟他会一直呆在这个厂里……
总不能让人笑话一辈子吧!
苏甜荔也扮出一副愁苦模样儿,“爸,有什么办法,能让别人不再笑话你是个窝囊废嘛?”
苏德钧的心情就更差了。
老婆铁了心要跑,
别人铁了心要笑,
他能有什么办法!!!
苏甜荔又问道:“爸,你能阻止妈不走么?”
苏德钧气得抬头看向天花板。
他要有这本事,
还在这儿生什么闷气啊!
苏甜荔继续说道:“如果实在没办法阻止妈离开,那……有没有办法让厂里那些多嘴的人,闭嘴呢?”
苏德钧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苏甜荔小小声叹道:“不止是你会被人嘲笑,估计我和老四也会被人嘲笑。”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如果,那个跟着老姘头跑了的女人,不是我妈妈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笑话我了。”
苏德钧愣住。
“离、离婚吗?”苏德钧喃喃说道。
苏甜荔捂住了嘴,震惊地看着苏德钧,“爸?你……你要跟我妈离婚?”
苏德钧也一脸茫然。
苏甜荔又问,“爸,这是真的吗?那你……准备怎么跟我妈提离婚条件?”
“如果你俩离了,她再去找苏又子的亲爹,那你俩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呗!”
“爸,如果你俩真离了,是你给我妈一笔钱、还是我妈给你一笔钱啊?”
说到这儿,苏甜荔又忧心忡忡地说道:“我觉得爸你在婚姻里也没做错什么事吧?你最多也就是伤着腰,有时候要劳动妈扶一下你什么的……当然了,妈在婚姻里也没有太大的过错……”
霎时间,苏德钧眼冒精光!
“她怎么就没错了?”苏德钧大声说道,“当初她怀着野种骗我结婚,然后她还花着我的钱,养那个野种!”
“现在呢,她还要扔下我不管,跑去看她的姘夫!”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苏德钧陡然激动了起来,“这婚必须离!而且田秀必须给我经济补偿!如果她不离婚、不给我经济补偿,那她就别想去看那个老姘头!”
话音刚落——
田秀便推门而入。
她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苏德钧说的话。
田秀瞬间眯着眼睛,怒视着苏德钧。
苏甜荔赶紧装模作样地劝和,“爸你别胡说!”
然后又对田秀说道:“妈,你别往心里去,我爸说气话呢!”
苏德钧和女儿谈完话后,心里已经有了底气,梗着脖子冲着田秀大吼,“……就离!”
“我告诉你田秀!没有我的允许,你一步也不许离开厂子!”
“只要你敢走……我就带着人敲锣打鼓地去你老姘头家里,把你未婚怀着老头的野种,骗婚嫁给我的事儿说给你们老家单位的人知道!”
田秀被气得浑身发抖。
第49章 第49章离婚现场瓜(上)
“苏德钧!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啦?”田秀大怒,“……你还敢跟我提离婚了?”
在田秀眼里……
不,田秀从来也没把苏德钧放在眼里过。
毕竟这个男人么,
当初她手指一勾,他就屁颠屁颠跑了来,乖乖和她结了婚,乖乖受她摆弄……
真没想到!
有朝一日她竟会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离婚”二字。
田秀被气得不轻。
她突然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苏甜荔,“老二,是你在搞鬼吧?是不是你撺掇你爸的?”
苏甜荔立刻叫起了撞天屈,“妈啊,我跟苏又子不一样!”
“她亲爹是那老头儿,只有她才会盼着你和我爸离了以后,去跟她爸好的!”
“妈,你是我的亲妈!我怎么可能盼着你俩离?”
“妈!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和老四、还有爸不理,好不好?你别去湘省了吧我求求你了!”
“妈,求你也替我们想一想吧,这个家没你不行啊!”苏甜荔情深意切地说道。
田秀:……
苏德钧斜睨着田秀,咬牙切齿地说道:“老二,你不用求她!”
田秀定定地看着苏德钧。
半晌,田秀无奈地叹了口气,“老苏,你就一定要跟我闹吗?”
苏甜荔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好!
老妈又要开始PUA老爸了。
也不知道老爸还听不听得进去。
苏德钧赤着眼,恨恨地看着田秀。
田秀放缓了语调,徐徐说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真的没必要!首先,我和你才是合法夫妻,老汤算什么!”
“其次,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我带着又子去,到了那边儿啊,还有汤辉和他老婆、他的几个子都在,我不会跟老汤单独见面。”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啊……那你也跟着我一块儿回去呗!”田秀假装坦荡大方地说道。
果然,苏德钧一见田秀这副光明磊落的样子,有些犹豫,态度也软和了下来。
苏甜荔在心底叹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苏德钧也不算太蠢,“我不跟着你去,我也不许你去。”
田秀一怔,“老苏!他就是个老人……还生了重病,我、我只是去见他一面……”
苏德钧反问,“你为什么要去见他一面?是因为你对他余情未了吗?”
田秀:……
苏德钧,“你是我老婆,你对别的男人余情未了,所以你非得去见他一面……田秀,你自己说说,这合理吗?”
“那我再来问你,如果我在外头也有个相好的女的,现在她生病了,我把她接到家里来,你能侍候她吗?”苏德钧又问。
苏甜荔认真盯着老爸,
果然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不自在。
田秀怒极反笑,“苏德钧,你在说什么疯话?”
苏德钧,“那不就得了?!”
“总之,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跟那老头儿和好,我也不许欠再去见他,你要是能做到,那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让我给老头养那个野种,反正老子也已经养了她二十四年!这些钱也讨不回来……”
见田秀一副不服气、很想辩驳的样子,
苏德钧抢先一步说道:“我就不说别的,就冲着你把老子亲生的孩子送到乡下去自生自灭,又把这个野种留在跟前,花用老子的钱,锦衣玉食的养着她……这一点老子心里就
不过去!”
“要不你来跟我解释解释,凭啥我的种,就不配呆在这个家里,享受你和我的工资的供养?”
“凭啥老头儿的野种,就能安安心心呆在这个家里,大手大脚的花我和我老婆的钱?”
田秀:……
苏德钧继续说道:“你要是非要去看老头儿,那就——”
说到这儿,苏德钧顿了一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俩就离婚!只要你不是我老婆,你踏马就是想去街上当众睡个叫花子我也懒得理你!”
田秀气疯了,“苏德钧你到底在说什么?”
苏德钧的声音比她还大,“我说!二选一!你选那个老头还是选我?”
田秀深呼吸——
她努力平复心情,“老苏我不想跟你吵,但我希望你能有点儿大局观……”
“大泥马个屁局观!”苏德钧骂道,“总之,你留下来,以后我俩还是两口子。你要是想走,就把婚给离了!”
田秀压不住火气,尖叫了起来,“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苏德钧也大吼,“你踏马就不是在逼我?”
苏甜荔,“不要啦!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正好这时——
脚步轻盈的苏又子哼着小曲儿进来了。
看到父母对峙的场面,
苏又子愣住。
苏甜荔则大喜!
本来她还挺担心田秀的“清醒”与“理智”的。
因为她知道,
田秀看似有些冲动,其实很清醒——她这次回去,应该是去探路的。倘若老汤还能恢复到老当益壮的样子,倘若她呆在老汤身边,过得比在广州好,那她肯定会选择和苏德钧离婚,以后就呆在老汤身边了。
同时田秀也很理智——她知道,她必须要留住苏德钧这条退路。否则,万一老汤那边……治不好病、又或者待遇不好的话,她就能回到广州,继续过上以前那种穿不美、又吃不撑的平淡生活。
所以苏甜荔一直在担心,苏德钧会重新被田秀拿捏住。
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苏又子出现了!
苏甜荔知道,田秀输定了!
果然,
自从苏又子知道自己其实是大官的千金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呢,她知道苏德钧不待见她,尤其是当她昧下很多钱以后,他就更讨厌她了。
在苏德钧跟前的时候,她一直扮演着小鹌鹑。
现在?
她还怕什么苏德钧啊!
于是苏又子冲到田秀身前,张开双臂将田秀护在身后,又骂苏德钧,“你个废物!你除了一天天的欺负我妈,你还会什么?”
“我告诉你!以后你对我、对我妈都客气点!要不然啊,我就让人把你抓起来!活活弄死你!”苏又子趾高气昂地说道。
苏甜荔暗笑,心想这大姐可是真的很会找死。
果然,苏德钧大怒!
田秀觉察到不妥,连忙伸出手,想把苏又子拉扯到一旁去……
晚了。
怒不可遏的苏德钧举起巴掌一扬——
苏又子就飞走了。
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
她在空中飞了一会儿以后,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还哇哇大哭了起来,“啊啊啊啊……你打我!我要告诉我爸!我要让我爸把你抓起来……”
然后哭声渐歇,也不知道是不是晕了。
苏甜荔扶额苦笑,心想这货也太会作死了。
只能说,得亏在苏又子的前二十四年里,是活在一个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的底层劳动人民的家庭里。
以后苏又子认祖归宗了,指不定会给汤家招来什么祸端。
但这已经不是苏甜荔需要操心的事了。
眼看爱女被打,田秀瞋目裂眦,哭着扑了过去,“又子!”
田秀把苏又子抱在怀里,摇晃了她几下,
苏又子醒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她被苏德钧打了?
“妈!我们走吧,”苏又子躺在田秀怀里,虚弱地说道,“我们不在这儿呆了好吗?妈妈,我们以后都不受他的气……”
田秀看着女儿面颊上的掌痕未褪,又新增一个,不由得心如刀绞!
气得她转头怒骂苏德钧,“你疯了啊?你打她干什么?她又不懂事,她只是个孩子!”
苏德钧只有比田秀更生气的,“她都已经二十四了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田秀!你眼里你心里是不是不只有那个野种?”
然后他一把拽过苏甜荔的胳膊,拼命将苏甜荔往田秀身边怼,又对田秀说道:“你看看啊!这个也是你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她是我的种!是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疼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去心疼那个野种?”
苏甜荔抓紧时间哭了起来,“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好不好?”
然后趁机火上浇油,“爸你别生气……妈妈不爱我这不是妈妈的错,是我不好……”
苏德钧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女儿也骂,“你放屁!你哪不好了!我的孩子再不好,也比那个野种、废物强!”
这下子,换成苏又子哭了,“妈!妈我不是野种我不是呜呜……妈我们走!我们不要再跟这个窝囊废在一起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苏德钧快要炸了!
苏甜荔赶紧开始了表演,“不要不要!妈,你冷静一点!你可是我们家里的主心骨啊!”
“妈,我爸只是太在乎你了,他只是害怕失去你而已……”
“妈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爸啊,他好歹和你夫妻二十年,这一路走来你俩相互扶持相濡以沫,也是有过感情很好的时候的!妈你忘了吗,我爸还背着你去看过电影……”
“妈,你别扔下我和老三老四不管好吗?你要是走了,以后我们就是没妈的孩子了……”
“妈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走!”
苏甜荔吼得声嘶力竭。
可惜她实在是哭不出来,否则就更加情深意切了。
苏又子本就恨苏甜荔入骨。
可惜苏又子根本分辨不出来,苏甜荔只是在作戏,
所以她真心实意地认为,苏甜荔是真的很害怕父母离婚、也很害怕妈妈不要她。
既然这样——
那么,只要她能让田秀和苏德钧离婚,
那她苏又子就赢了!
于是苏又子闹将了起来,“妈!今天他敢打我,明天他就敢打你!”
“妈,你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
“就算我们没跟我亲爹在一起,我们也不呆在他这儿受他的气、捱他的打!”
“妈,就算我俩去讨饭,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关心你、爱护你的!”
“妈妈……妈!你跟他离!就离!”
苏德钧被气了个半死!
“野种!你有本事再说一句试试?”
说着,苏德钧一步一步朝着苏又子走去。
苏又子当然很害怕。
一骨碌从田秀怀里爬起来,作势要逃。
田秀无奈地对苏德钧说道:“老苏,你别这样……”
苏德钧赤着眼,冷笑,“既然你们一心想离,那就离!”
田秀愣住。
说实话——
她不想离婚。
就像苏甜荔揣摩的那样,她其实是在做两手准备:
——第一条路,就是先回老家考察一下。
如果老汤的病能治好,那么她肯定希望呆在老汤身边,老汤级别不低,不但能给她爱,还能给予她丰富的物质回报。
如果老汤的病治不好了,那她就考察一下老汤的家产有多少。如果家产颇丰,那她也愿意再照顾他几年。等他死后,她就能继承他的家产。
——另外一条路,就是她的退路。
万一老汤的病治不好了,又没有家产的话,
那么她会回来,继续和苏德钧做夫妻。
但现在家里闹成了这样,
田秀有些无力。
现在苏甜荔是就怕田秀冷静下来。
她只好拼命撩拨苏又子,
她哭哭嘀嘀地对田秀说道:“妈!妈你不要听我爸的,他就是嘴硬!我保证他过一夜就后悔……妈!妈别听我爸,不离,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果然,
苏甜荔说不离,
苏又子就偏偏要跟她做对!
“妈!妈你答应他!你们离婚,现在就离!”苏又子急道,“我见不到我妈这么被人作践!既然他要离,妈你就和他离……”
“妈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去——跳楼!”
说着,苏又子打开了门,跑了出去。
田秀想去追,然后却被吓得两腿发软,“又子!又子你别这样,妈答应你!答应你还不行吗?”
闻言,苏又子又跑了回来,站在门边问道:“真的吗?”
田秀被气得眼泪直流,“真的!”
苏德钧却说道:“想离婚也成,给我三千块!”
苏甜荔心里哇了一声,为老爸喝彩鼓掌。
田秀:???
你不如去抢!!!
苏又子呆了一呆,“你说什么?”
苏德钧没有理会苏又子,
他对田秀说道:“你就说吧,你带来的那个野种,有没有花掉老子三千块钱?”
“先不说你拿着我的工资,给她从小到大买的那些裙子衣裳……”
“就说她昧下我老二的那些钱……田秀你说说看,值不值三千?”
“如果她是我孩子,那我也没啥好说,当爹的要养孩子,这是天经地义!可她是我的孩子吗?”苏德钧问道。
田秀哑口无言。
苏又子一听,呸了一声,“苏德钧你别得意!我去喊我哥哥来……你别想欺负我妈!”
苏又子走了以后,家里安静了下来。
田秀试图说服苏德钧,“老苏,我们都冷静一点……”
苏德钧反而比田秀先冷静下来,“田秀,我已经很冷静了。”
“现时我就一个要求——如果你执意要走,那咱们就离。但要离的话,你必须给我补偿!”
“补偿就是三千块,一分也不能少……”苏德钧说道。
一旁的苏甜荔赶紧来助攻,“你俩现在能不说这个吗?我害怕。爸、妈……要不,这事儿先放一放,等过几天再说?”
“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可别因为一时之气,吵着闹着非要离,离完以后又后悔了……”说完,她暗含希冀地看关田秀,并且希望田秀能听懂她的劝慰。
果然——
田秀面上神色一动。
是啊,就算离了又怎样?
离了还能复婚的嘛!
更何况,要是别的男人,她还不敢肯定,毕竟拿捏不了。
但苏德钧不一样。
苏德钧向来离不开她,
就算离了,到时候啊只要她手指这么一勾,苏德钧就会像条狗一样乖乖回到她身边。
再说了,又子去找汤辉了……
其实也挺好的。
让汤辉先垫三千块钱给苏德钧,然后离婚,
这么一来,钱在苏德钧手里,她则赶紧回老家看看老汤,到时候再赶回来哄一哄苏德钧,让他乖乖把钱拿给她。
于是,田秀对苏德钧说道:“老苏,我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敏感……你就当我是去探望一位长辈不行吗?:
“不过,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既然你说,我要是想回去,就必须和你离婚的话……要不这样吧!我可以和你离婚,但等我从老家回来的时候,我们再复婚,好吗?”田秀客客气气地说道。
苏德钧愣住。
他很想说: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先跟我离,为的就是去见你的奸夫。然后你还要拿着一顶绿帽子回来,让我戴头上……然后一辈子都要我戴着那顶绿帽子?!
苏德钧当然不愿意。
但,他心底隐约有种不确定的狂喜——他提出了离婚和三千块钱赔偿的事儿,可田秀在意的,居然是……复婚?
那三千块钱???
她这是同意了?
这时——
苏又子领着汤辉匆匆赶到。
第50章 第50章离婚现场瓜(中)
汤辉跟着苏又子一进踏进苏家大门,立刻觉察到屋里的气氛是剑拔弩张的。
方才苏又子顶着面颊上老大一个巴掌痕,哭着跑来找他,说苏德钧打她了,她妈正闹着要跟苏德钧离婚,但苏德钧狮子大开口,说要三千块钱的补偿,才肯离婚。
“叔……不,哥哥,你会帮助我妈和我的,对不对?”苏又子泪眼迷蒙地说道,“我爸……不,苏德钧就是个大佬粗,动不动就揍我!他还老骂我是废物……这种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哥哥?哥哥你说句话啊!”苏又子哭道。
汤辉已经愣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只扇着翅膀的小蝴蝶,竟然给田秀夫妻带来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但!
——田秀会和苏德钧离婚吗?
汤辉在心里迅速盘算了起来。
说实话,他当然很乐意看到田秀和苏德钧离婚。
只有斩断了田秀的后路,田秀才会安心跟着他回老家去,照顾老头儿。
如果可以,汤辉甚至希望田秀把工作也调回老家去……
苏又子的哭喊,将沉浸在思绪中的汤辉拉回了现实,“哥哥,你会帮我妈出这三千块钱吗?”
汤辉OS:你想啥呢!
但面上却扮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你爸怎么这样!”
苏又子气愤地说道:“他才不是我爸!他是苏荔枝的窝囊废爸爸!”
汤辉并不在意她说了些什么,
但他很想去现场确定一下,田秀和苏德钧是不是真的要离婚。
于是他对苏又子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就这样,二人匆匆赶到了苏家。
田秀见了汤辉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跟汤辉开口说三千块钱的事儿。
——其实她心里也愿意让汤辉拿三千块钱给苏德钧。
毕竟她和汤辉、和老汤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汤辉还是不是当初的二愣子,更加不知道老汤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迷恋她,对她言听计从。
能从汤辉手里掏出三千块钱,放在苏德钧手里,她是比较放心的。
因为她拿捏得住苏德钧。
最终,还是苏又子开了口,她不客气地冲着苏德钧说道:“喂,窝囊废!赶紧跟我妈离啊!今天你俩谁要是不离谁就是孙子!”
苏德钧被气得怒目裂眦!
田秀也觉得不妥,毕竟在今天之前,苏德钧都是苏又子名义上的父亲,多年来,由于她对苏又子的偏爱,导致苏德钧对苏又子也是极为偏爱的。
现在苏又子身世大白……
苏德钧本来就很生气,刚才还在发疯,抓着苏甜荔去质问田秀,为什么不爱他的孩子,
现在苏又子还要这么刺激苏德钧?
她就不怕苏德钧狮子大开口?
田秀扶额。
她本来挺喜欢苏又子,觉得女儿能在她的宠溺与保护下,一直保持着单纯的童真,属实难得。
但今天,她头一回开始怀疑女儿的智商。
果然,受了刺激的苏德钧冷笑,“对,老子确实是个窝囊废!踏马的老子要是不窝囊,何至于被你妈这个破鞋骗了二十四年,放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不养,心甘情愿地养了你这个野种二十四年?”
“要离婚?可以啊!但现在三千块钱的补偿不行了!”
“就看在你妈被老子睡了二十多年的份上,老子给你妈打个嫖客折,收六千吧!”
“少一分,这婚就别想离!”
“你们踏马的也别想撇下老子,偷偷跑回湘省去!”
说着,苏德钧大吼道:“老二?”
“爸……”苏甜荔弱弱地回应了一声。
苏德钧大声说道:“你马上给我去一趟厂宣传部找你李叔,就说我托他帮忙做个横幅,上面就写——‘汤辉替父拉皮条,田秀弃夫搞破鞋’……”
“你让你李叔抓紧时间把横幅做好,然后你上火车站去买三张今晚去湘省的火车票,一会儿等老四放学了,我们父子仨今晚就走!”
“对了老二,你再去一趟邮电局,给老三发个电报,让老三赶紧请假,也往湘省去!”
顿了顿,苏德钧又道:“还有,把谭维明也叫上…
…老二你买多一张火车票!”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苏又子张大了嘴,心想这还是厂里远近闻名的窝囊废苏德钧吗?
汤辉:卧槽六千块???
田秀惊呆了,颤颤巍巍地说道:“老苏你……”
苏德钧现在狂怒无比!
他压根儿就不想听到苏又子和田秀的声音。
所以田秀一开口,
他就愤怒地喊苏甜荔,“老二,你聋了吗?快去啊!”
苏甜荔忍住笑意,扮出一副懊恼又悲伤的模样看着田秀和苏又子,还狠狠地跺了跺脚,带着泣音说道:“你们干嘛要这样逼我爸这样的老实人啊!你们……你们就非要闹到这样没法子收场的地步吗?”
说完,苏甜荔就开始等着苏又子的表演了。
因为她知道——
苏又子是忍受不了一丁点儿的、被她苏甜荔给比下去的势头。
果然,不管苏甜荔说了什么,
苏又子是势必要反着来的,
“你爸算什么老实人?哼!说他是个窝囊废还给他脸上贴金了!谁家男的像他一样,除了一身的蛮力之外一无是处?就是一条狗养上十来年,都能学会听口令,可他呢,二十年前个文盲,二十年后还是个文盲!他这辈子能娶我妈为妻,是托了我的福!”苏又子大言不惭地说道。
苏甜荔“哭了”,“……苏又子!我不准你这样说我爸!”
苏又子见苏甜荔终于哭了,只觉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正准备再讥讽几句时——
突然,
“啪”一声,
苏又子生捱了一记耳光!
她愣了很久,才意识到打她的人,是田秀。
“妈?”苏又子满眼的不敢置信,捂着面颊说道,“……你打我?”
田秀是又生气又心疼,“现在你清醒了没有?”
“别说他确实养育了你二十四年……”
“就算他不是你亲爹,可这是你对待一位长辈应有的态度吗?”
“又子,从现在起你别说话了成吗?”田秀头痛地说道。
气得苏又子扭头跑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
苏甜荔还真怕苏又子跑了……
别看苏又子是个问题制造者,但她必须要呆在这谈离婚的现场。
有她在,苏甜荔才能拥有一把指哪儿打哪儿的刀啊!
于是苏甜荔跟着苏又子跑了出去。
好在苏又子也不是真的傻。
——这离婚现场,其实就是分钱现场,她哪能真的走开?
所以苏又子只是做做样子,想等到她妈来追她……
没想到,追出的却是苏甜荔?
苏甜荔见苏又子就站在自家门外,不由得嗤笑道:“你不是要去跳楼?”
苏又子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态度,哼了一声,“你爸不是让你去找人做横幅、发电报、买火车票么?”
苏甜荔也没瞒着她,“那些东西都好说,去了湘省以后再置办都没关系,现在我的主要任务,就是防着你给你妈出坏主意。”
苏又子心想:巧了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姐妹俩站在门口,谁也不服气谁。
屋里的田秀和苏德钧已经开始了离婚谈判。
田秀说道:“老苏,老话也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咱们相濡以沫多年,你可别意气用事。”
她是存着将来还要回来的心思,所以语气温柔委婉。
苏德钧却持有不同意见。
毕竟——
刚才苏甜荔已经从方方面面帮他分析了离婚后的景况。
所以他知道,离婚后的他,其实就是单身汉待遇,但他比单身汉强的地方,主要有两个:
一是他有房子住,他有工资,苏甜荔还承诺过,要带着他去找工会,寻求医药费方面的补助。
二是他的三个子女里,有两个已经成年,可以帮扶他了。没成年的老四,也将由苏甜荔扶养。
这么看来,明显他离婚后会过得更滋润啊!
至少不会再发生……但凡家里有那么一丁点儿钱,就被苏又子偷走了。
所以苏德钧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来和田秀谈离婚的。
“我还是那句话——离婚可以,赔偿金到位,我立马和你去办手续。离完婚,别说你是想去找你的老姘头了,你就是想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拦着你。”苏德钧冷冷地说道。
田秀碰了个软钉子,只好转头看向了汤辉,“汤辉……”
汤辉也是个老狐狸。
虽说他就是冲着田秀来的,也很希望田秀能斩断这边儿的关系,以单身未婚的身份跟着他回去,他才能顺利甩锅不是?
可是——
现在田秀这意思,摆明了就是希望要他拿钱出来,贴补苏德钧。
可他汤辉又凭什么呢?
汤辉一脸无辜地问道:“什么?”
田秀不信他不懂,
但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田秀也顾不得许多,“汤辉,我手头没钱……你能不能借点儿钱给我?”
汤辉沉吟片刻,“多少?”
田秀又转头看向了苏德钧,“老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站在门外的苏甜荔和苏又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心里都有点儿小紧张。
幸好这一次,苏德钧并没有狮子大开口,“之前说的六千,是被那个野种给气着了……现在我还是要求赔偿款三千块。”
苏甜荔松了口气,心想老爸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田秀听了苏德钧的报价,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汤辉。
汤辉惊讶地问田秀,“你这意思……是希望我能借给你三千块钱?”
他又不傻,当然不会出这个钱。
然而,他也没这么多钱。
田秀听了汤辉说的话,有心想说:不是借,是给。
可她又不好意思说。
转念一想:就算是借,那又怎么了?
要是她和老汤真成了,她就不信汤辉有脸要她还钱——真到了那时候,她已经成为汤辉的继母,不是吗?
现在她最怕的,就是她和老汤成不了事儿。
不过,如果她跟老汤真成不了的话,能讹汤家三千块钱也不亏啊!
毕竟又子可是老汤的亲生女儿呢!
到时候她就拿苏又子的抚养费,来跟汤家对峙。
这么一想,田秀冲着汤辉说道:“对。”
就这样,这皮球,就被踢到了汤辉这一边儿。
汤辉也陷入沉思。
——这钱,到底借是不是借呢?
首先,他没这么多钱。
要真有这么多钱,他还犯得着千里迢迢地来广州逮田秀回去侍候老头儿吗?
他用这钱雇个男保姆来照顾老头,还更好些呢!
可惜他没有。
其次,如果这笔钱可以谈判的话,
那么只要数额达到他预期之内,
他倒是可以借给田秀。
毕竟这笔钱是用来买断田秀的。
于是汤辉又把皮球踢了出去,“抱歉啊我没那么多钱。”
田秀的态度,简直比苏德钧还积极,“那你找熟人借一借呢?”
汤辉露出了苦笑,“阿秀,这里是广州,不是湘省老家,我……我在这儿怎么会有熟人呢?”
田秀与苏德钧齐齐沉默。
三个成年人陷入各自的考量之中:
田秀:这事儿还得速战速决。
苏德钧:反正她铁了心也要抛夫弃子,还是抓紧时间把钱攥在手里比较好。
汤辉:赶紧把钱花出去,套牢田秀。
于是——
田秀又试探着问苏德钧,“老苏,要不……”
苏德钧点头,“行!”
田秀又问汤辉,“那你看——”
汤辉沉思片刻,“现在我手里只有四百。”
三个成年人又齐齐露出为难的表情。
田秀:太少了。
苏德钧:太少了。
汤辉:确实太少……就这点钱,将来田秀想为她赎身也
是分分钟的事。
汤辉忍不住开口解释,“主要是我也没料到这一出……说实话,谁没事出远门带那么多钱的啊!”
其实这次出门,他自认为已经准备得够充分了,一共带了五百块钱过来。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但给了苏又子五十块钱的见面礼以后,
他只剩四百五,还得预着买回去的火车票,不是吗?
于是汤辉主动想办法解决,“要不你们跟着我一块儿回去……”
苏德钧不同意,“必须先拿钱、再离婚,然后你们爱走走、爱留留。”
田秀也不同意,毕竟这钱都已经快到手了。
站在门口的苏甜荔都快要被急死了。
哎,这些人可真是死脑筋啊……
她眼珠子一转,看向了苏又子,忍不住说道:“哎,你要是有钱,也可以借给你妈妈啊!”
苏又子根本想不通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气得她一蹦三尺高,“我妈不是你妈?”
苏甜荔但笑不语。
但!
三个成年人一听到苏甜荔说的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汤辉:对啊!田秀离婚以后,就是我们汤家的人了,她理应帮我一把!虽然我在广州没有人脉,但她有啊。
田秀:我去借钱也不是不行,但谁来还钱,这一点很重要。
苏德钧:管他谁去借,我可以少要点,但钱必须到手。但这钱,多半是田秀要去借了。
就这样,汤辉和苏德钧全都看向了田秀。
田秀沉思片刻,先问苏德钧,“八百吧!”
——这个数字比较实际。
三千块钱……
就跟天方夜谭似的!
苏德钧心想:现在小年轻们的结婚彩礼也不过百儿八十的,之前要三千、那是真在讲气话,八百确实可以了。
于是苏德钧点了点头。
田秀松了口气,又问汤辉,“你觉得呢?”
汤辉也觉得这价位不错——属于大家凑一凑也能勉强凑齐,但要还钱,那就伤筋动骨的地步。
于是,汤辉也点了点头。
三个成年人终于达成了共识。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苏甜荔站在门口,拼命仰头看着天花板,死命地忍住了笑。
她是真没见过像田秀这样——自己把自己卖了,还热情地帮着买家卖家讲价、数钱的人。
苏又子怀疑地看着苏甜荔,“苏荔枝你干什么?”
苏甜荔:哎哟糟糕!是她没能控制住笑容吗?
“我干什么?”苏甜荔开始声情并茂的表演,“我还能干什么啊!”
她恨恨地看着苏又子,“我妈现在要和我爸离婚……她不要我了,所以你开心啦?”
苏又子得意洋洋地白了苏甜荔一眼,心想这一局她终于赢了啊!
呆在屋里的成年人开始各司其职:
田秀喊苏又子进屋收拾行李,她则出门借钱去了;
汤辉回招待所去拿那四百块钱;
苏德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又子开开心心地进屋收拾她的东西去了。
苏甜荔走进客厅,坐在老爸身边。
片刻,苏德钧才轻声说道:“阿妹,我们没有家了。”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回答——
苏又子得意洋洋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正准备讥讽苏德钧几句……
然后收到了苏甜荔杀人似的目光,
苏又子一惊,突然想起来,她妈现在不在。
要是她激怒了苏德钧,那可不好玩。
于是苏又子又缩回了脖子。
苏甜荔没办法共情苏德钧的痛苦。
毕竟她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母爱,父爱也基本等于零。
而且她也不是很理解苏德钧的爱情观——如果他真对田秀一往情深,那个小于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表面功夫嘛,苏甜荔还是可以做一做的,“爸,你还有我,还有老三和老四。”
苏德钧没吭声。
不大一会儿,田秀和苏德钧都回来了。
二人各凑了四百块,齐齐给了苏德钧。
苏德钧两眼通红,手哆嗦得不像话。
最后,他让苏甜荔把钱清点好了。
这时,田秀突然也有些伤感,“老苏,你……”
才说了三个字,她就说不下去了。
然后哽咽着交代苏甜荔,“老二,你爸腰不好,你是护士,以后你可要……多上点心。”
苏甜荔冷冷地说道:“他是我的爸爸,以后就不劳你费心了。”
田秀张了张嘴,又颓然闭上。
苏德钧的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眼眶淌了下来。
田秀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只有苏又子急得不行,转头问汤辉,“哥哥,我们还能赶上今晚的火车吗?”
汤辉求之不得,“应该还来得及。”
苏又子一迭声地催田秀,“妈,走啊!赶紧上单位办离婚去啊!”
就这样,苏甜荔又跟着父母一块儿去了单位人事科。
在这个年代,领取结婚证这件事,并不普及。
大多数人结婚只需要摆个喜酒、办个喜宴,就等于结婚了。
但田秀和苏德钧是化工厂的双职工,
当初他俩想亲、结婚都在厂里,
人事科那儿的员工管理册上,写明了二人的结婚时间。
所谓离婚,也只需要二人去一趟人事科,当着科长、科员们的面,各自手抄一份离婚申请并签字,再交由厂领导盖章……
这婚,就这么离了。
当然了,
在这个年代,离婚的人并不多。
人事科长在听到田秀和苏德钧的要求,彻底惊呆。
科长还想再走走形式,好歹让妇联、工会的同志过来关爱一下这对夫妻,至少问问他们是不是真心要离婚的……
但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儿,
田秀与苏德钧都非常理智的、友好的、异口同声地表示愿意离婚。
人事科长也只得从了。
就这样,田秀和苏德钧离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第51章离婚现场瓜(下)
苏甜荔站在苏德钧身旁,看着田秀与苏又子各拿了个小包袱,准备离开。
临别在即,向来对苏德钧不假辞色的田秀,突然变得温情脉脉,
她变得啰嗦了起来:
“老苏,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少跟人出去喝酒……一是酒后失德,丑态百出,一是你平时吃的那药,是跟酒犯冲的!”
“就算我不在家,你想吃肉就买肉,实在没钱了,就找老二,她一个月多少有点儿工资。”
“以后搬搬抬抬的活计少干……”
“对了,每天都要洗澡洗衣,洗脸刷牙!”
“每天都要喝水,而且要多喝水……”
一旁,苏甜荔趁父母不备,也找上了苏又子,“我下乡插队那会儿,你费尽心思也要把我弄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真没想到啊,今天你竟然主动要去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苏又子你信不信,做坏做绝,是会走霉运的。”
“同样都是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呢就能越来越好,你呢从现在开始,会越来越倒霉……”
“快滚吧!去乡下当个糟老头的女儿……这一辈子,你就一直呆在泥泞地里,永远也别想再回广州来!”
说着,苏甜荔又低声骂道:“还有……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调令!”
苏又子差点儿被气晕了!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着苏甜荔,“你信不信,你爸就是我妈养的一条狗?”
“……你的调令?”
苏又子冷笑,“只要我想,我就能拿到!”
“再说了,我只是回老家去看看,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苏荔枝,你别高兴得太早!”苏又子冷哼了一声。
苏甜荔回敬道,“那也要看你……还能不能回来喽!”
苏又子一愣,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甜荔朝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离开了。
苏又子恨透了苏甜荔的自在得意,转头喊田秀,“妈!我们走吧!”
那一边,田秀还在交代苏德均,“……我不去很久,最多一星期就回来。”
“你不是爱吃老家的腊肉吗?到时候我带回来……”
“对了家里的卫生要记得打扫。”
……
听了苏又子的呼唤,田秀最终叹了口气,拎着小包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也不知为什么,
田秀觉得苏德钧的状态不太对。
——家里孩子多,干活的人也多,所以苏德钧被田秀给惯得诸事不问。但,其实苏德钧很依赖田秀,
可今天的苏德钧,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冷静得有些吓人。
田秀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她好像……有点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但,汤辉在前头等着;
苏又子在一旁催着……
田秀也只好拎着包袱离开了。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她只是去几天就回……她的工作、编制还在这儿呢!
等她从老家回来,再好好哄一哄老苏,
他会自己消化好情绪的。
就这样,田秀和苏又子跟着汤辉离开了。
突然——
苏天才气喘吁吁地跑回家,见苏甜荔在、苏德钧在,
他松了口气,“二姐,幸好你还在!”
然后他大声问苏德钧,“爸!我听人说……你跟我妈离婚了?”
苏德钧瘫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
苏天才急了,跑过来问苏甜荔,“二姐!妈呢?”
苏甜荔如实说了。
离了、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苏天才愣了好久,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哗啦啦地淌。
苏甜荔今天跟着父母打了一整天的离婚仗,
这会儿也累了。
于是她去了厨房,煮了一锅卧蛋素面,一家三口分着吃了。
又歇了一会儿,苏甜荔准备离开。
苏德钧终于开口说道:“阿妹,苏又子都已经走了,你搬回来住吧!现在家里有地方给你住了。”
苏甜荔沉默片刻,答道:“既然我已经搬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苏德钧愣住。
苏甜荔刚走到门边,
苏德钧叫住了她,“阿妹,你是不是很恨我?”
苏甜荔笑笑,“也谈不上……但确实从来也没指望过你。”
苏德钧面色惨白,良久,他才红着眼圈说道:“我也是……知道了苏又子不是我的孩子以后,才知道我有多过分!阿妹,现在阿爸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苏甜荔说道,“阿爸,我从来没被你好好善待过,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你,以后你就别在我这儿找什么亲情了。”
“当然了,你能厚着脸皮不养我的小,可法律却规定我必须要养你的老……”
“爸,等你以后老了,我会和老三老四一起赡养你的。”
苏德钧见她一副不想多谈还转身就走的样子,心如刀割,连忙叫住了她,“阿妹,你等一等。我还有正事要问你。”
苏甜荔在门边站定。
她没打算和苏德钧长谈。
苏德钧从口袋里拿出之前田秀给他的八百块钱,问她,“阿妹,这钱……你说说看,怎么处理?”
苏甜荔盯着他看了半天。
突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的沉默寡言,成为他不善言辞的外衣;
他看似英俊、强壮,但其实并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事实上,他懦弱、胆小,毫无主见。
难怪田秀和苏又子都当他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狗。
也难怪,当她下午怂恿他和田秀离婚时,只是教他如何去推断离婚后的生活……
他才尝试着去猜想,然后才真正拥有了离婚的勇气。
想清楚这一点后,
苏甜荔走回到沙发那儿了。
不为别的,
就冲着外头有个虎视眈眈的小于,
苏甜荔也得管好了苏德钧手里的这八百块钱。
“爸,这笔钱……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苏甜荔问道。
苏德钧茫然摇头。
苏甜荔又问苏天才,“阿弟,你说呢?”
苏天才还小,
还没有踏入社会,没有被社会抽打过,自然眼界窄。
所以苏天才给出的答案是:
“我们买一百块钱的大米,一百块钱的饭票,一百块钱的花生油,一百块钱的煤球……剩下的全都存起来!以后饿肚子的时候再花。”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
苏天才的脸,瞬间红了,“二姐,我、我说得不对么?”
苏甜荔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没有好好地去了解一下物价。你也不想想,一百块钱能买多少大米!而且买大米要凭粮票,我们也不可能有一千斤的粮票啊!”
苏天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
苏德钧开了口,“阿妹,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说给你听听吗?”
苏甜荔转头看了苏德钧一眼。
——田秀才走了几个小时,苏甜荔就有了一种……成为苏德钧的主心骨的奇怪感觉。
“你说吧。”苏甜荔说道。
苏德钧说道:“这里有八百块钱,我们家里一共有四个人,不如我们平均分,一人两百块,好不好?”
苏甜荔大感意外,又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一人分了两百块钱以后呢?”
苏德钧的表情有些迷茫,“阿妹,你是不是想问我,我的两百块怎么花?”
他想了想,说道:“我先想花一百块钱去抓药,一百块钱,够我半年的医疗开支了。”
“剩下的一百块钱,我去食堂买六十块钱的饭票……老四,以后我俩还是在家里吃,饭票拿来打牙祭。”
“这就还剩四十……”
然后他绞尽脑汁地想,“我买两包红双喜回来吧!上次你给我买了两包,味道很正呢!我都舍不得抽……其实那两包我还没抽完,但还是想再囤两包。”
“再给我和老四一人买双鞋吧……”
“应该还有得剩,”苏德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妹,剩下的钱,你就帮我收着吧,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要。”
说着,他像是解决了一个超级难题似的,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还来了个总结,“处理八百块钱怎么花……好难啊!但是两百块钱怎么花,还是很容易想清楚的。”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
好的呢!
原来她今天才是第一次认识她爸。
——真就跟个巨婴似的!
苏甜荔,“爸,当初苏又子昧下我那么多钱,我看你逼她把钱交出来的那副凶巴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很需要花钱的地方呢!”
搞了半天连八百都花不出去?
苏德钧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妈一天到晚说没钱,把我给说急眼了。”
一说起田秀,苏德钧又陷入了怔忡。
他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苏甜荔没理他,
她和阿弟把那八百块钱数清楚了,又分成了平均四份。
然后她对苏德钧说道:“爸,那就按你说的,我们四个人平分这八百块钱。你的钱我不管,我只管我和老三老四的钱,可老三不在,老四还小。明天我就去银行,用我的名字存三张定期存单。以后等老三回来了,老四长大了,我再把这钱给她们。”
说着,她把六百块钱收在了包包里。
苏德钧连连点头,又紧张地说道:“不行啊阿妹,我的钱你也要管啊。”
苏甜荔:……
她拼命深呼吸。
现在她是真的深有体会,为啥大家明里暗里都说她爹是个窝囊废了。
确实又怂又窝囊。
苏甜荔也没推辞,将剩下的二百块钱也收好了,又交代苏德钧,“爸,你明天一早去单位请假。”
“一来呢你和我妈离婚的事儿正在风口浪尖上,大家肯定会议论你,你何必受这气!”
“二来呢,趁着我现在还不用上班儿,我带着你去找
一下居委、街道和工会,解决一下你的医疗补助问题。”
“记着,你得把你所有的病历本,最好把你看病治疗花费的收据整理好……我明天一早回来。”
有了女儿的交代,苏德钧终于知道自己应该要干什么了。
他连连点头。
苏甜荔叹气,索**代弟弟,“明天中午你别做饭了,我们仨去食堂吃饭。到时候你给我搭把手,把菜园子收拾好,鸡圈弄起来,过两天我买几只鸡仔回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苏德钧说道:“爸,以后喂鸡的事情交给你!阿弟要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苏德钧连连点头。
苏甜荔离开的时候,父子俩都舍不得,
“阿妹啊,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何必还出去呢?”
“是啊二姐,就在家里住嘛!”
苏甜荔淡淡一笑,“妈和苏又子还会回来的。”
闻言,苏德钧沮丧地说道:“阿妹,你妈不会回来了……”
“一定会,”苏甜荔笑道,“不信我们打个赌。”
苏德钧愣住,“赌什么?”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赌我妈要和你复婚,赌我妈要你来还她今天找别人借的那四百块钱……”
“这绝不可能!”苏德钧大声说道,“我的意思是,或者她会这么做,但我绝不同意!”
苏甜荔笑笑,“那我等着瞧。”
“你等着瞧呗!”苏德钧信誓旦旦地说道。
第52章 第52章深夜与三五知己围炉烤茶……
苏甜荔踩着星光回到了沙鸥街的出租屋。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
阿奶、阿娟,毛丽、张威,以及姚美玉、程愈……大家都在?!
大家一看到她就齐齐松了口气。
苏甜荔奇道:“你们今天没出摊?”
不会吧!
今早她出门前,还看到大家在为出摊而做准备呢!
而且——
程愈怎么出院了?
不是说好了明天才出院的吗?
姚美玉在一旁说道:“我们都已经回来了!”
闻言,苏甜荔一脸震惊,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才八点多……”
阿娟解释道:“东西全卖完了我们就回来了。”
苏甜荔就更惊讶了,“生意这么好?”
姚美玉哼了一声,把脑袋偏到了一旁去。
苏甜荔看着姚美玉,不明所以。
毛丽笑道:“头一天来收我们保护费的那几个小年轻……今天改邪归正了!不收保护费,改为帮我们吆喝了!”
张威也说道:“他们声音大,招来了好多人,所以我们七点不到就把所有的小吃全卖完了……”
姚美玉撅着嘴儿对苏甜荔说道:“我们一路都在担心你,怕你来了,和我们在路上错过了。又怕你没来,万一在那边儿被欺负了。”
“刚才我们还在商量呢,张威说想骑车回厂里去找你……”
“荔枝,你——”
“今天我爸妈离婚了,我在那边儿厂里忙了一天。”苏甜荔淡淡地说道。
不得不说——
化工厂那边的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残留着田秀和苏又子的气息,即使她俩已经离开了,
可苏甜荔依旧没办法喜欢那个家,
呆在那个家里,她还是觉得压抑、不开心,没办法真正放松下来。
但这个家就不一样了,
哪怕只是租来的旧房子,却让苏甜荔觉得很舒服、很温馨。
她丢下了这句话,就跑去一旁想去倒杯凉白开。
没想到——
大家一下子就簇拥了过来。
阿奶,“荔枝啊我给你留了饭,今天菜好嘞……我去给你热来吃!”
阿娟,“二姐,凉白开没味道,我给你倒杯绿豆水吧?”
姚美玉,“我在夜市买了酸菜肉包子,很好吃的,荔枝你试试?”
毛丽,“荔枝你要葱油饼吗?特意给你留了一个……”
张威,“荔枝,她们给你那么多吃的,要是嫌腻你就吃个苹果吧!”
苏甜荔笑了。
瞧,这就是家的感觉。
不一定要饭菜好吃,不一定要茶水微温,
但肯定会让人觉得满足、放松。
苏甜荔不会让每一位家人的关心落地,于是一一回应大家。
最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都已经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再浪费煤球来炒饭了。
正好她们今天买了个小炭炉回来,不如就这用这炭炉烧好炭,再架个铁丝网,把装在锡饭盒里的饭菜放在铁网上烤热,再把绿豆水也热一热……
啊对了,包子也可以烤一烤……
就这样,大家围坐在小炭炉边,将锡饭盒放在铁网上,又往饭盒里浇了点凉白开,
大家就吃吃喝喝了起来。
朋友家人们还在叽叽呱呱聊天:
张威,“就在三天前,我还顿顿吃不饱呢!真不到……我居然也有吃饱吃撑的一天!而且是顿顿都能敞开肚皮吃到饱!”
毛丽也笑,“谁说不是呢?三天前的我啊,几乎天天哭,不是哭我被我爸妈忽视,就是哭我被我侄儿打、被我嫂子赶……现在你看看,我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哪还有空想那些糟心事!”
苏老太感叹,“以前呆在老家,哪有肉吃啊,现在顿顿有肉!荔枝还买了那么多鸡蛋回来,还要我做蒸蛋、瘦肉饼这样的精贵饭菜……我是临到老了、生了病,才过上好日子的啊!”
阿娟说道:“以前在家累得要死,但一分钱没挣着。现在也累得要死,但是我们赚了好多钱啊!”
姚美玉也说道:“以前我爸妈我哥老说我是废物,现在他们再不说了……”
苏甜荔吃了两口饭、半个烤包子,就再也吃不了。
她拿了一个苹果,用小刀削了四分之一下来自己吃。
这苹果甜津津的,又脆又爽,汁水还多,太好吃了!
只不过,大家可能都吃撑了,她吃剩下的四分之三苹果没人要,
最后她把苹果递给了程愈。
程愈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双大长腿屈着;
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大家说的话。
见苏甜荔递过来大半个苹果,他乖乖接过,
苏甜荔终于正眼看着程愈。
——他果然容貌极美!
被剃了个光头、脑袋上还包着纱布呢,
但眉长浓密,双眼微阖,眼珠透过翘楚睫毛的遮掩,被不甚至明亮的灯泡的光折射出如同宝石一般斑斓的光。
苏甜荔的心,顿时跳空半拍。
她立刻垂下了眼。
又不经意看到他的手。
他的右手仍然被纱布包得厚厚的,
左手是完好的,拿着她递过去的苹果,正往嘴边递。
然后张嘴、咔嚓一口咬下白白的苹果……嫣红的薄唇与白色的果肉负距离接触,唇角边就抿出了两粒浅浅的梨涡。
苏甜荔赶紧把头扭到了一旁去,心想这人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男妖精,
被伤成这样,被纱布包扎得只剩下了一张脸,竟然还能美成这样!
她找了个空当,问张威,“程愈不是明天才出院吗?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张威笑了,“我今天去给他送早饭的时候,那不是……挺无聊的吗?我就跟他说,他昨天不是让我做个可以匹配自行车后座的托架吗?”
“我做是做了,但我的手艺经不起考验啊!那个托架……它又散架了!”
刚听到这儿,苏甜荔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威也笑,指着程愈说道:“然后这家伙就跟我说,他要出院。”
“我说没必要,你就在医院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再说。”
“他不肯,说天天躺着,难受。”
“我还劝他,说你没必要为个托架着急出院。他非不肯,后来直接按铃把护士召来了……”
就这样,张威问了一下医生,程愈这情况能不能出院。
医生倒是说可以出院,然后开了一大
堆的药,交代了不少要注意的事项,
就这样,程愈出院了。
到家以后,程愈倒头就睡。
睡醒了,他就去院子里捣鼓那个……被张威整失败的托架。
敲敲打打、缝缝补补的,
总之,程愈整累了就回屋去睡。
睡醒了又来捣鼓……
终于,赶在下午出摊前,程愈把那个托架给修理得稳固牢靠。
听到这儿,苏甜荔问他,“程愈,你的眼睛好了吗?”
程愈简洁地回答,“白天看得清楚,夜里光线不好,看不清。”
苏甜荔又问,“那头还晕吗?”
程愈又答,“头晕了我就去睡。”
苏甜荔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症状吗?”
程愈答道:“耳朵里有噪音,好像,是我自己的心跳,还有,我的血液在血管里淌动的声音……很吵。你们说话,我要,很认真的听,才能听清楚。”
然后他又举起自己拿着苹果的左手,“它在抖……有时候我控制不住它。”
“那你要好好休息,少干些活计。”苏甜荔说道。
程愈说了一声好。
然后苏甜荔转头对姚美玉说道:“我今天一整天没来,是因为我爸妈离婚了……”
姚美玉连连点头,“我爸跟我说了!”
苏甜荔也猜到,大家已经知道了。
毕竟——
她一回来就说了这事儿,但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
大家反而很在意她的感受……
想来想去,她就觉得,一定是同在厂里的姚爸听到了消息,告诉了姚美玉。
姚美玉又对苏甜荔地说道:“所以我跟我爸说了,这几天啊我都会呆在这里陪着你。”
苏甜荔失笑,“我爸妈离婚,难受的是我爸,你陪我干啥?”
“你不难受?”姚美玉问道。
苏甜荔笑笑,“不至于,但确实有点儿不习惯。”
姚美玉打量着苏甜荔。
她是苏甜荔最好要的朋友,当然知道苏甜荔家里的情况——父母偏心大姐,对苏甜荔不闻不问的。而苏甜荔对父母好像也没什么感情。
但,估计苏老太和阿娟挺关注这个问题的。
于是姚美玉说道:“荔枝,那你跟我们说说呗!”
苏甜荔笑笑,简洁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大家全都惊呆了。
毕竟,大家是从姚美玉那儿听说的,
而姚美玉又是从她爸那儿听到的二手消息,只有三句话:
田秀出轨,老情人找上门来了。
苏又子不是苏德钧的女儿。
田秀和苏德钧离婚了。
此时听了苏甜荔这个亲临现场的当事人的解释,
大家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天夜里,苏甜荔和姚美玉躺在床上聊天。
姚美玉当着大家的面,很多话都没敢说。
这会儿和苏甜荔在一起了,
她才啧啧惊叹,“真想不到,原来你妈偏心你大姐,竟然是因为——你大姐是她心爱的男人的!”
“照这个推断,你妈对你、对你家老三老四不上心……是因为你们是你爸的孩子?”
“啧啧,所以你妈很明显的,更喜欢你大姐的爸爸啊!”
“最炸裂的是,你大姐的爸爸是个老头儿!”
“苍天啊,你妈怎么想的,当初年纪轻轻的,青春靓丽的男青年她不要,她要老头儿?”
苏甜荔说道:“可能有恋父情节吧!她从小没了爹。”
姚美玉不以为意,“呸!别跟我说这个……真要这么说,你有爹就跟没爹一样,怎么不见你也去喜欢一个老头儿?苏荔枝你说说,你喜欢老头儿还是喜欢少年?”
苏甜荔的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程愈坐在窗边,赤着上半身、还用布带蒙着眼的一幕……
吓得她赶紧摇摇头,把那人的影子给甩出了脑海。
姚美玉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别人不知道你,可我最了解你!你喜欢年轻漂亮的……对吧?因为我也喜欢桀桀桀桀桀桀……”
说到最后,小妮子怪笑了起来。
苏甜荔也忍不住笑了。
“哎,那什么阿衡……有去找你吗?”苏甜荔问道。
姚美玉的声音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没有!人家有骨气着呢!分手是他提的,他怎么会来见我啊?”
苏甜荔又问,“要是他来见你了呢?”
姚美玉瞬间陷入沉默。
良久,她才说道,“理智告诉我,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在耍流氓……可是荔枝,他真的长得很好看,我一时半会儿的……是真的放不下。”
“老实讲,要是他现在回头来找我,我可能……拒绝不了他。”
“我也没办法,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不过,我也会慢慢想办法,把这个人从我心里剔除出去。”说到后来,姚美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呜咽。
苏甜荔抱了抱她,“我就知道我们阿玉是最胖的!”
“呸!”姚美玉啐了她一口,“苏荔枝你才是最胖的!”
小姐妹俩笑着滚成一团儿。
笑过闹过,姚美玉又小小声问苏甜荔,“……我总觉得你大姐是个定时炸弹。”
“以前她真以为她毫无背景、后台的时候,就特别招人厌。现在知道自己是老头大官的女儿了,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呢!”
苏甜荔,“那可不关我的事,她不是我爸的孩子,我们家也没能力给她兜底。以后一切,都是她的造化。”
姚美玉又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就不怕她不回来了?万一她真不回来了,那你的调令……”
苏甜荔笑了,“放心,她一定会回来的。”
——就算化工厂地处郊区,但好歹隶属于广州地界。
平时花上一个多小时乘坐公共汽车就能去市区,热闹的大笪地夜市、高档的友谊商店……
也就是手里没钱。
要是有钱啊,呆在广州能过得很好。
说白了,苏又子见识过广州的繁华,又怎么甘心一直呆在那个宁静贫穷的小城呢?
在接下来的几天,苏甜荔把重心放在苏家那头。
她把苏德钧分到的那八百块钱……最后全都存在她自己的名下。
当然了,分成四笔,每笔二百块钱,存了三年定期。
苏甜荔也没藏着掖着的,将四张存单亮给苏德钧和苏天才看,又一一交代:
——三年后,知青返城政策肯定已经落了地,老三怎么也回来了,她要是想和谭维明结婚,这二百块钱就是她的嫁妆,或者她拿来做出点儿小生意也行。
——三年后老四也肯定参加了高考。要是他能考上大学或者大专,这二百块钱就是他的学费。要是考不上,这笔钱也能让他去做点小生意,或者学个什么技术。
——老爸的那二百块钱么,他要是再婚,以后这钱就是他和他的新家庭的。
苏德钧和苏天才陷入了沉默。
片刻过后——
苏天才率先开了口,“……上大学?”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甜荔,“二姐,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我、我成绩稀烂的啊!你竟然觉得我能上大学?”
苏甜荔反问他,“你要是不想上大学,何
必这么辛苦的非要考上高中?”
苏天才哑口无言。
他眼角闪着晶莹的泪花,小小声说道:“……他们都笑我,说我名叫天才,其实……是个蠢才!每次都考倒数第一……”
说到后来,少年实在没能忍住,呜呜地哭了。
苏甜荔问他,“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名字,那就改了呗!不是我说,我们妈的脑袋有问题。看男人看不准,也教养不好孩子,就连给孩子起名……也惹人笑话。”
“不过,她自己愿意当个笑话,我们可以不奉陪的。”
“你要是想改名字呢,趁这几天我有空,帮你跑跑腿,该改就改!”
苏天才含泪问道:“真的可以改吗?”
“改!我的不就改了吗?”苏甜荔说道。
苏天才犹豫半天,“可我也不知道要改成什么才好,姐你说呢?”
苏德钧插嘴,“改苏正一呗!以前你老考倒数第一,等你改了名字,以后全考正数的第一。”
苏天才烦躁地说道:“我根本就考不了第一!”
“万一呢?”苏德钧还是有点儿不甘心,“虽然老子不识字,可你和你姐都是我的种!你姐以前成绩多好,我就不信你能差到哪去!”
“再说了,以前你是因为老干家务没空学习,成绩才差的,现在又没有太多家务干……以后你来安排我干家务,我多干点儿你就少干点儿,把学习成绩给我搞上去!考上大学给你爹长长脸,免得一天到晚地的有人喊我窝囊废……”苏德钧嘀咕道。
苏甜荔对弟弟说道:“你别听爸的,听你自个儿的!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改,你可以先想想,不用太着急……”
苏天才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姐,你……我……”
他急得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苏甜荔耐心地等着他。
好半天,苏天才终于理顺了思路,问道:“……以前你还叫苏来子的时候,你、你心里恨吗?”
苏甜荔终于明白弟弟在纠结什么了。
她笑了,“我不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谁敢喊我苏来子,我会先提醒对方别这么做。要是喊不听的话,那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啰!所以我会直接一耳光掴过去……再不济就是打架呗、叫家长呗!叫完家长了,以后他要是再敢我苏来子,我照打不误。这巴掌扇多了,也就没人会来我跟前犯贱了。”
“至于心里恨不恨么……”苏甜荔说道,“以前也恨过,后来认清现实了就不恨了。因为没必要为一个根本不在意我的人生气。”
“阿弟,她确实是我们的母亲,生了我们又把我们养大,但那是她为人母的责任。所以她可以不爱我们。”
“同理,将来她老了,需要我们赡养的时候,我也不会推脱,但那只是我的责任,我也可以不爱她。”
“阿弟,不要太在意一个根本不在意你的人。你人生中的每一步,都要靠你自己去走。太在意一个绊脚石,只会让你一辈子脚踏原地,永远也走不出去。”苏甜荔警告弟弟。
苏天才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苏德钧也欲言又止地看着苏甜荔,“阿妹,你也来教训一下我吧!”
“我不想说你,因为你跟我弟不一样,我弟是被你们欺负的,”苏甜荔白了他一眼,“你和我妈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人。”
苏德钧急了,“不是不是!我、我就真是……那时候穷嘛,照顾小孩又麻烦……”
苏甜荔打断了他的话,“对,我小时候的需要照看,你嫌我烦。那以后你老了、瘫了,躺床上动不了了,我也可以嫌你烦啊!”
苏德钧急得半死,“那我现在改还不行吗?”
“你改?”苏甜荔觉得好笑,“我问你,你怎么改?”
“小时候的我,生活不能自理才需要你的照顾。现在我都已经成年了,你才跑来告诉我说,你后悔以前没有照顾我,你以后会补偿我……”
“那以前那个吃不饱穿不暖、天天被人欺负还想爹想妈想得天天哭的小孩子,就白白受罪了吗?”
“你想补偿,就令时光倒流,再好好的对待你的孩子。”
“要不然,错过就是错过了。”
苏德钧愣愣地说道:“以前确实是我……自私,只顾着自己想过好日子,忽略了你们。那我现在知道错了嘛,我、我对你们好也不行吗?”
苏甜荔无所谓地说道:“你想改过就改过呗。”
她不在家,随便他干什么。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苏德钧看着女儿一脸的不在乎,心里难受极了。
然后他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阿妹,刚才你说,你帮我存的那二百块钱……是为了以后让我再婚准备的?”
苏甜荔冷笑,“不然呢?幸好她比你爆雷在先,要不然啊,出丑的就是你了!真到了那时,你就看吧,这八百究竟谁出!”
苏德钧的脸,顿时青一阵、红一阵的。
他不蠢。
他知道荔枝对他没感情,从他和田秀离婚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了。
荔枝对她妈妈也没什么感情,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妈妈一头扎进泥泞里,丝毫不阻止、不劝说。
苏德钧很清楚——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估计荔枝也是不会管的。
幸好!
幸好他和小于的事还没有爆雷。
只有苏天才一头雾水,看看爸爸、又看看姐姐,疑惑地问道:“爸,二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没事!”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苏甜荔和苏德钧齐声说道。
苏德钧低下了头,“我知道错了,我暂时不会考虑再结婚。”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居然已经把我们安排到了三年以后怎样怎样……这让我好震惊,我从来没想过那么远的事。”
“就像你认为阿弟以后会考上大学那样,阿妹啊你可不可以帮我想想,以后我会是怎么样的?”
苏德钧的这番话,让苏甜荔彻底没了脾气。
瞧,这就是她亲爹。
除了空长一副好皮囊之外,
他自私、懒惰、愚蠢、目光短浅。
他一无是处。
“你先好好上班,然后挤点时间出来,去学一门手艺吧!”苏甜荔说道,“但要注意,必须要避开你的腰伤,太费腰的事情你不要干。”
根据她看到的那本《重生七零娇软美人》的故事背景来看,
很快就要迎来新时代了。
让她爹找点活干也行,
干正经活计,总好过当老街溜子。
再说了,他要是以后能靠着自己的双手挣到点儿钱,也算是给她和弟弟妹妹们减轻负担。
苏德钧愣住,“什么手艺可以避开腰伤啊?”
“我怎么知道?那不得是你自己去找感兴趣又擅长的事吗?”苏甜荔不高兴地说道,“还有一点,你自己怎么折腾都行,就是不要麻烦到阿弟,不能耽误他学习,听懂了没?”
苏德钧弱弱地“哦”了一声。
第53章 第53章被撕去白络的橘子爆汁如……
苏甜荔花了几天时间,带着苏德钧去工会上诉,要求解决家庭困难的职工看病难问题,
最后得到了妥善解决方案——由化工厂出具了一份情况说明,又由市工会出面,在工会医院里,给苏德钧办了个困难户账号。
以后苏德钧来市工会医看病,有每个月十块钱的减免限额。
现在他每个月的医药费开销在二十块钱左右,等于政府帮他减免了一半儿。
而化工厂的工会,在知道苏甜荔为了她爸爸的医药费四处申诉后,也主动联系上她,跟她说了下,可以把苏德钧列入困难职工帮扶计划里去——平时没啥补助,但过年过节的时候,工会可以给予物资扶助,发点儿米面油、劳保用品之类的。
这么一来,离婚后的苏德钧,生活反而比以前过得还好些了。
以前的他,一个月四十块钱工资,看病治疗就花掉二三十,剩下的钱还会被田秀以各种理由拿走,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身分无文,所以对钱有种几近于病态的渴望与执着。
现在的他,一个月还是四十块钱工资,但看病只需要花十来块钱,剩下的钱,每个月买完大米、煤球、油盐酱醋后,还能余下十来块钱。
他把剩下的钱,一半用来买饭票,他和儿子想吃荤菜的时候就去食堂买来吃;
另外一半儿,他把钱放在儿子那儿,并且让儿子做了个记账本,交代儿子一定要把钱收好、把账记好。
在这期间,苏甜荔还带着弟弟去改了名字。
苏天才考虑了两天,最后决定把他名字里的“天才”二字,改为“添财”。
苏甜荔啼笑皆非。
——都已经决定要改名了,怎么不大刀阔斧地多改点?
之前他不还在朋友们的建议下,搜罗了好几个名字嘛!
什么苏俊生、苏竞松……
那些名字都挺好听的啊!
苏天才就不,
他说苏添财就挺好的。
他说在过去,大家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发笑,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这个名字了。
再说了,添财的寓意不是挺好的嘛!
而且还能时刻提醒他,这个名字背后的真正意义:被母亲漫不经心地寄予厚望,然后胡乱潦草的自己长大,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嘲弄,最后跌跌撞撞地走出自己的路。
听了弟弟的剖白,
苏甜荔虽然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但还是怕他反悔,所以晾了他两天,
后来再问他,他还是决意要把苏天才改为苏添财,
苏甜荔也就随他了。
给弟弟改名的事儿很简单——他还是个学生,又没有其他的社会关系,写个书面申请给学校领导就成。当然了,还要同步提交一份书面申请交给化工厂人事科,把人事科那边的集团户口本上的苏天才名字,改为苏添财。
就这样,弟弟改名的事情也办成啦!
接下来,苏甜荔陪程愈去派出所报警——诉何婉茜造谣生事。
接警的人还是上次的那个李公安。
现在的程愈,表达能力已经很可以了。
这些天来,估计他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于是在苏甜荔的陪同下,
程愈很详尽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李公安:
之前他在机械厂当临时工,待遇一般。但因为他是个单身汉,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那种,日子过得还行。
一年多前,与他素不相识的一家三口突然拎着大包小包的米面油等东西,找到了他。
这一家三口,就是何婉茜,与她的父母何靖东、徐佳熙了。
程愈不知他们的来意,多年来寄人篱下的经历,使他没办法相信无缘无故的示好,
于中他秉承着怀疑的态度,谨慎对待。
然后——
他听到了一个惊天秘闻!!!
何婉茜哭着对父母说,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眼前的程愈才是。
何婉茜给出的证据有好几个:
一是她和程愈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并且都在市人民医院出生的,
一是程愈的长相随了徐佳熙,
一是程愈的小姑程悦还活着的时候,何婉茜曾经听她说过换子一事,但当时她还小,没想那么多。
综上所述,
二十一年前的一个夜晚,程悦将亲姐姐程惜生下的女儿,与徐佳熙生下的儿子换了!
至于程悦换子的动机么,
何婉茜是这么解释的:
程惜是难产,挣扎着生下女儿以后就去世了,
程悦作为程惜的亲妹妹,因当时自己年幼,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又担心姐姐生下了女儿,兄嫂会因为嫌弃女孩儿而弃养。
所以她不得已将两个孩子对调。
果然,程恪、王爱琴夫妻以为亡妹生下的是儿子,高高兴兴地将孩子带了回家。
这,就是程愈与何婉茜被换子的全过程。
当然了,程愈觉得这事儿很荒谬,根本不信。
但他挺生气何婉茜这么说他小姑的。
因为小姑对他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他很反感何婉茜无凭无据地将这盆脏水泼到小姑身上。
李公安听了程愈的话,问道:“所以你的诉求是——”
程愈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要报警,要求公安彻查当年的换子一事,究竟是真的,还是何婉茜在造谣。”
“如是真的,我要求公安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如是假的,我要求何婉茜公开登报、或者写检讨书贴在单位,公开向我那已经去世的小姑道歉。”
苏甜荔害怕程愈话说多了会头晕,连忙问道:“李公安,这事儿能立案吗?”
李公安立刻说道:“当然可以了!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刑事案件了,而且小程是苦主,他向我们报案了,我们肯定要立案、要调查的呀!”
“如果这事儿查出来是假的,是何婉茜在乱讲、造谣,我们警方也会给你出具一个调查结果,到时候你们拿着这个调查结果,上法院告她去……这就是民事诉讼案件了。”
就这样,苏甜荔陪着程愈报了警。
在旁听的时候,苏甜荔还听到程愈所说的他认为的疑点:
“我小姑不可能这么干,一是因为她当时年纪小,才十三四岁。二是因为她性格内向、胆子还特别小……”
“一个半大的孩子,性格内向又敏感,还胆小如鼠,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我认为我的养母王爱琴更有作案嫌疑!首先她是成年人,当时她也有需要一个男孩继续香火的需求,其次她是市人民医院的职工,她有利于作案的便利条件。”
“另外一个疑点,就是何婉茜说,她小时候曾经亲口听我小姑说过这事儿——这不是扯淡吗?”
“她要是真听到了,当时为什么不说?反而在我小姑去世十来年以后才‘慢慢想起来’……”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如果真是我小姑换的孩子,那么她是怎么在护士的眼皮子底下,把两个刚出生的婴儿换了的?”
“如果是两个男婴互换,又或是两个女婴互换,还能说是刚出生的孩子可能有点水肿,会认不出来,可两位刚生完孩子的母亲,连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吗?那孩子一出世,接生的护士不得说一句‘是个男孩儿’或者‘是个女儿’吗?”
李公安听了,连连点头,又问程愈,“你还有更多的线索吗?”
程愈沉默片刻,“没有了。”
李公安说道:“那行,我们这边儿先立案,小程你先回去,我们这边儿如果有想要询问你的、可是有了调查结果,会去找你的。”
苏甜荔在一旁问道:“李公安,你们会去问何婉茜吗?”
“当然了!”李公安答道。
苏甜荔又问,“什么时候去问?”
顿了顿,她又解释,“主要是,我想知道这案什么时候开始查。”
“就这几天。”李公安说道。
苏甜荔点点头,放下了心。
是的,苏甜荔反复思量、又精心挑选过,才决定今天陪着程愈来报案的。
原因无它。
程愈是一定要报案的,
而苏甜荔选中了今天这日子,就是因为——苏又子最快明天回来,最晚后天到。
苏甜荔笃定,苏又子跟着田秀回了老家以后,很快就会因为不适应而返回广州……
呐,从广州坐绿皮火车去湘省老家的小县城,至少一天一夜,那就得按两天算,来回光是脚程就得花上四天;
苏又子回去以后,好歹也会呆上几天,才能觉察到不对——这个时间,苏甜荔估的是三到四天。
这么一算,她大约就能猜出苏又子的归期了。
苏甜荔还笃定,苏又子回广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抢走她苏甜荔的调令。
可现在,田秀被汤家绊住了脚,能不能和苏又子一块儿回广州还很难说……
所以苏又子唯一的人脉,就只剩下何婉茜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何婉茜因为程愈的报案,而被公安问询……最好搞得她疲于奔命,根本顾不上苏又子,岂不美哉!
当然了,只要何婉茜一被调查,王爱琴就跑不掉!
——谁让王爱琴既是程愈的养母,又是当初安排程惜住院分娩的关
系人,更是市人民医院的人呢?
所以这可是一箭双雕啊!
报完案,苏甜荔转头看了看程愈,跟他商量,“我要去市人民医院找王爱琴办点事儿,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程愈扁着嘴不说话,满脸委屈。
苏甜荔跑去李公安说,她有事需要离开一会儿,请他收留程愈,最好能让程愈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李公安很爽快地把程愈领到一个无人的问询室里,
又去把自己的折叠行军床搬了来、支好了,
让程愈在这儿躺着。
程愈不肯躺,很生气地坐在行军床上,把头扭到一旁去,生着闷气。
苏甜荔觉得有些好笑,解释道:“市人民医院离这儿又不远,我就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再说了,我和王爱琴不对付,万一我和她吵起来了,就没人保护你了。”
“你呢,就在这儿乖乖歇一会儿,养一养精神。”
“我办完事就回来接你……放心,半小时能搞完。”苏甜荔说道。
程愈也不说话,扁着嘴儿慢慢在行军床上躺了下来。
他个子高,躺下来以后,一双小腿垂在了行军床边,显得可笑又可怜。
苏甜荔忍住了笑,抓紧时间离开了派出所,赶到了市人民医院。
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王爱琴。
而这时,距离她和王爱琴过来办接受调令的时间,其实已经过了三天……
所以王爱琴也没含糊,一见苏甜荔,就立刻拽着苏甜荔去了她的办公室,飞快地拿出了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关于市人民医院决定接收苏来子同志劳动关系调令意见书”,盖上了公章,递给苏甜荔,
嘴里还埋道:“小苏啊你怎么才来?”
苏甜荔扮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苦笑道:“王阿姨,就我爸妈闹离婚的事儿……你真没听说过嘛?”
王爱琴当然听说了啊!
所以她才能容忍苏甜荔迟了三天才过来办调令转入的事儿。
王爱琴不知大难临头,还喜滋滋地苏甜荔家的吃瓜:“哎小苏,你跟我说说呗……你大姐,真不是你爸的孩子啊?”
关于这一点,苏甜荔还真就没有任何羞耻心。
她对田秀毫无感情,也无法共情苏德钧,同时还很讨厌苏又子……
所以苏甜荔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们,“对!听说我妈和我爸结婚前就已经怀孕了。”
说着,她看着“同意书”上写着的正楷“苏来子”三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王爱琴又好奇地问苏甜荔,“听说你大姐的亲爹是个老头儿?”
苏甜荔点头,“老头是谁、长什么样儿我不知道,但老头儿的儿子只比我妈小一岁……而且他和我大姐长得实在像……”
王爱琴继续吃瓜,“听说你大姐的亲爹又有钱又有权?”
苏甜荔,“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一没见过人,二来我大姐的哥哥当天来、我爸妈当天就离了婚、我妈带着我大姐当天就跟着人走了……我也不明白呢!”
“好了王阿姨,这‘接收书’我拿走了啊!我得赶紧上知青办去把我的档案拿过来。”苏甜荔说道。
王爱琴立刻交代她,“对对对!这事儿很急,你啊今天能把档案拿过来就今天拿。要是今天拿不过来呢,三天内哈……必须办妥!”
苏甜荔点头,“知道了王阿姨!”
她又匆匆赶回派出所。
这时,程愈应该已经睡了一觉,正坐在派出所接警室里,慢吞吞地剥橘子。
他右手受伤,左手完好,但左手的灵活程度不行。
苏甜荔赶到的时候,程愈正在剥橘瓣上的白络。
见她匆匆赶到——
程愈仰头笑了。
他放下手里还没剥完白络的橘子,将放在一旁的另外一个红彤彤的橘子递给苏甜荔。
苏甜荔问他,“你哪来的橘子?”
程愈继续专心剥手里的橘子,小小声说道:“李叔给的。”
“李叔?是……李公安?”
“对。”
程愈又问她,“甜吗?”
“啊?”苏甜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橘子甜不甜。
她没想太多,掰开一瓣吃了,然后开始挤眉弄眼。
程愈急了,“不甜啊?”
苏甜荔将手里的橘子分了一半给他,“你自己试试!”
程愈接过来,吃了一瓣,愣住。
——明明就很甜!
苏甜荔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所有的部署,全都在按计划进行……
能不开心吗?
在嘴里爆裂的橘瓣绽出浓郁的果香,
酸甜多汁的口感还真让人觉得……
心情畅快。
程愈呆呆地看着苏甜荔,
半晌,他低头一笑。
苏甜荔带着程愈离开派出所以后,对他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程愈问她,“你去哪?”
苏甜荔说道:“我得去一趟知青办。”
程愈想了想,“我害怕。”
啊?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你害怕?”
怕什么啊?
程愈小幅度点头,“我怕……我会晕倒。”
苏甜荔不解,“所以我送你回去啊。”
回去以后,头晕就去躺着啊!
程愈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闭上了,“她们都不在家,只有阿奶在……我要是晕倒了,阿奶扶不动我。”
苏甜荔愣住。
“荔枝,你是不是嫌我烦?”程愈小小声问道。
那倒没有。
苏甜荔赶紧摇头。
程愈的表情有些受伤,“那你就是嫌我胖。”
啊?
苏甜荔一脸呆滞,一时间不知道是他脑子有问题、还是她脑子有问题。
程愈委屈地问道:“你也害怕我晕倒了,扶不动我是吗?”
苏甜荔瞳孔地震:这是重点吗?
程愈把头别到一旁去,“那我以后少吃一点就是了。”
他伤心得连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哽咽。
“我没有不想带你去的意思,”苏甜荔赶紧解释,“我是怕太奔波了,不利于你的恢复。”
程愈幽幽说道:“医生说,愉快的心情有利于脑震荡病人的迅速恢复。”
“反正,我不想晕倒了就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地板又冷又硬的……”
“万一又把我的脑袋摔坏了呢?”
“还会吓坏阿奶的……”程愈越说越委屈,眼圈儿都泛上了红。
苏甜荔:……
投降!投降!!!
她是真的看不得他这脸露出委屈的样子。
“我带你去!我带去你还不成吗?”苏甜荔无奈地说道。
程愈笑了。
薄唇旁的两粒梨涡浅浅一现。
就这样,苏甜荔又带着程愈搭乘公共汽车去了知青办。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倒是很热情。
一听说苏甜荔已经找到了接收单位,立刻就是一迭声的恭喜,又羡慕地说道:“还是你们这种专业岗的人,容易找到接收单位啊!小苏啊你是不知道哇,最惨的一个返城知青,调令都已经被压了大半年,都找不到接受单位呢!”
说着,工作人员看着苏甜荔从王爱琴那儿拿到的“同意书”,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以后,奇道:“小苏啊,这、这……苏来子?”
苏甜荔立刻扮出了一副吃惊地模样儿,“什么?苏来子?哎呀坏了!”
她赶紧从工作人员手里抢过“同意书”,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啊!她们、她们写错了我的名字!”
工作人员连忙说道:“你快拿着原件回去,让她们给你改!”
苏甜荔急急地应了一声,拿着“同意书”带着程愈转身就走。
当然了,其实她一点儿也不着急。
走出知青办,苏甜荔笑着对程愈说道:“好啦!事情已经办妥了一半儿啦,走,我们回家去!”
程愈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唇角轻抿,两个梨涡再次浅浅一弯。
第54章 第54章鲜辣软糯
的湘菜红烧肉火……
上午九点多,一趟由从湘省开往广州的火车,终于抵达广州火车站。
苏又子吭哧吭哧地随着人群下了火车,又呼哧呼哧地走了老远,终于找到了回市化工厂的公共汽车。
摇晃了一个多小时后,公共汽车终于停靠在市化工厂。
苏又子下了车。
此刻她饥肠辘辘。
最最最想念的,就是化工厂职工食堂的酸菜焖红烧肉,再配上二两米饭……
红烧肉必须大口吃,
一口一块的吃!
不要停!
被文火炖得软烂的肥肉在嘴里爆汁,又自动化成肥美甘润的肉汁……简直让人魂萦梦绕!
最重要的是,必须要将浸过肉汁的酸甜微辣的酸菜倒扣在白米饭上,浓油赤酱到快要流不动的肉汁也一并浇在米饭上……
甘香的白饭浇上红烧肉汁,
要大口大口吃!
苏又子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姐姐好,咸水角食唔食啊?好好味嘅!”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挎着篮子堵了过来。
苏又子不耐烦地朝着小姑娘挥手,“滚滚滚——”
小姑娘一愣,扁着嘴逃到了一旁去。
苏又子横过马路,匆匆朝着化工厂家属大院走去。
她刚跨进化工厂家属大院的铁门,就被一群坐在传达室门口的婶婶嫂嫂们给看到了。
素来爱吃瓜的婶婶嫂嫂们立刻议论了起来:
“哟你们快看啊,大官家的千金小姐回来了!”
“谁?噢……是苏又子啊!”
“啧啧啧她不是回老家当千金小姐去了吗?”
“你听她鬼扯!她老家是小地方,这里是广州、是大城市!正常人都知道要怎么选的啦!”
“苏又子怎么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妈田秀呢?”
已经有好事的人,冲着苏又子叫嚷了起来,“哎苏又子,你怎么回来了?”
苏又子脸色一沉,“关你屁事啊我家在这里,我想回就回!”
那人确实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开口问的苏又子,但自认为并没有对口出恶意。没想到苏又子却这么不礼貌,不由得生了气,阴阳怪调地说道:“你的家……在这里?什么意思啊苏又子,是你妈妈在这里,还是你爸爸在这里?”
苏又子一时语塞。
她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匆匆朝家走去。
但!
让她感到震惊的是,家里居然换了门锁?!
苏又子拿着旧钥匙站在门口,看着根本对不上的锁孔,目瞪口呆。
不知不觉,先前奚落她的那人所说的话,响彻在她耳边:
“你的家怎么可能在这?是你妈妈在这,还是你妈妈在这?”
是啊,她妈田秀被汤家人留在了老家,根本没办法来。
一说想汤家,苏又子就觉得……简直一言难尽!
那天她兴冲冲和妈妈跟着汤辉上了开往老家的火车,第一印象就不好——汤辉居然买了三张座位票?!
苏又子被气坏了。
因为她平时跟何婉茜玩的时候,何婉茜就说过,她跟着妈妈去北京看望姥姥姥爷的时候,坐的是软卧!
软卧就跟个房间似的,一间软卧里有俩上铺和俩下铺,还带个可以趟来趟去的玻璃拉门。
软卧之所以叫软卧,就是因为床铺特别特别软,
而且还会得到车厢列车员的特别照顾——保温水壶会时刻保证充满了开水,小桌上有免费送的瓜子花生。
最重要的是,软卧的环境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安安静静的,而且还是香香的。
现在???
汤辉给她和妈妈买的是座位票,
车厢里闹轰轰的,乘客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裳、挑着担子,说话肆意得像吵架,
空气里弥漫着脚臭、汗臭、狐臭……
厕所也脏得不行!
苏又子向汤辉抱怨,“哥哥,你为什么不买软卧票啊?”
在那一刻,汤辉看向苏又子的眼神是奇怪的。
(汤辉冷笑:是的,毕竟白痴到这个程度也确实少见。)
田秀立刻向汤辉道歉,“孩子没见过世面,你别介意——”
然后,田秀又开始了缅怀,“说起来,叔……博仁要是出差或者探亲的话,也是有资格买软卧票的吧?毕竟他级别不低。”言辞间神色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儿。
苏又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坐火车想住上软卧,只有官职达到一定级别才能住上。
她不由得看向了汤辉,心想他刚才为什么不解释呢?
然后——
苏又子发现汤辉露出鄙夷的表情,又一闪而过了。
而这,不过只是个开头而已。
到了小山城以后,苏又子和妈妈又跟着汤辉坐上公共汽车,去了县政家属大院。
一路上,苏又子觉得不太妙了。
县城的建设很差,马路是坑坑洼洼的,房子大多是平房,而且多半残旧不堪,路上几乎没有小轿车,甚至连公共汽车也很少——后来苏又子才知道,在这个小县城里,一共只有两条公交线路,一条是火车站到县政府,一条是县人民医院到县政府。
可能整个县城最气派的建设只有三处:医院、学校和火车站。
就连县政府也是破破烂烂的一幢回字型的两层楼建筑。
田秀一直不停地抹着眼泪。
苏又子的心,却陡然沉到了谷底。
汤辉并没有直接把田秀和苏又子领回家去。
他先去县府招待所开了一间房,让田秀和苏又子先安顿下来,然后离开。
田秀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一直躲在招待所里不敢出门。
直到第二天,汤辉过来接了她们去汤家。
当时田秀还站在汤家门口,一副近乡情怯的样子,死活不敢进屋。
最后被苏又子一推……
母女俩齐齐进入了汤家。
苏又子看到了自己的生父汤博仁。
说实话,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人,发须皆白。
而且他和汤辉真的很像,一看就是老年版的汤辉。
苏又子看到妈妈扑进汤博仁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哭了出来……
她撇了撇嘴,开始打量这房子。
这屋子确实挺宽敞的,一共有三个屋,而且通风好、光线好,客厅里甚至还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彰显出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苏又子过去兴致勃勃地摆弄了一下电视机,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汤辉已经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苏又子和田秀、老头汤博仁三个人。
苏又子觉得有些奇怪,问妈妈,“这老头平时一个人住吗?”
田秀有些不自在,“本来汤辉和他老婆孩子也住这,不过他两口子老吵架,他老婆趁他去广州,把这个家给搬空了。”
“又子,咱们就在这儿住上几天……”
苏又子问道:“那吃饭怎么解决?”
田秀说道:“一会儿汤辉会送饭过来,他还会送点儿饭票过来,到时候我来照顾……你爸,你就负责买饭吧!”
果然,汤辉送了饭过来
第一顿饭,还算丰富,有红烧肉,外加几个小菜。
可是,湘省的红烧肉是配上了青红辣椒的,还有一大半红灿灿的干辣椒,看着就很……火爆。
田秀吃着还行,
苏又子可是一口都吃不了,太辣了。
没关系,反正汤辉给了她一把饭票,苏又子又想,晚饭的时候再吃点好的就行。
汤辉留下来和她们一块儿吃饭,
并且演示了一下,要怎么照顾老头儿。
苏又子这才知道眼前这老头……几乎完全不能自理。
他不吃饭、不喝水、不上厕所、不睡、不走动……
他只会面带微笑地坐在轮椅上。
所以需要有人喂他吃饭、喂他喝水、给他把屎把尿、安排他睡觉、给他擦洗身体,为防止他肌肉萎缩,还得给他做全身按摩……
苏又子心想:这跟死了有啥区别?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妈妈。
心想老头都这样了,妈妈还爱他吗?
别了吧!
要是妈妈连一个老年痴呆也看,
那她就……
还没等苏又子想好要怎么办,
田秀就一脸严肃地问汤辉,“你爸级别不低吧?难道组织上不该派人照顾他?再不济送疗养院啊!”
汤辉眼神闪烁。
他内心嗤笑:你想啥呢!当初你俩不要脸,搞出了那样的事,汤博仁于壮年被勒令退休,退休前官职被捋,只拿了一份普通职工的退休金!
还得亏了田秀和汤博仁好上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八,属于成年人了。
要不然,汤博仁可不就是官职被捋、勒令提前退休这么简单了——他还会去蹲监狱!
“他不肯,”汤辉撒了谎,“人老了嘛,就特别犟,不信你问问他。”
田秀不信邪,转头问汤博仁,“老汤,平时谁照顾你啊?”
汤博仁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半点回应。
田秀又问了一遍。
这时,汤辉大声说道:“爸!秀秀问你,平时都是谁在照顾你?”
片刻过后,汤博仁浑浊的眼睛终于难得清明了起来,“秀秀?”
汤辉加大了音量,“对,秀秀回来了!”
汤博仁的眼神在田秀身上一闪而过,然后定在了苏又子身上,露出了笑容,“秀秀……”
——在他驳斑不全的记忆里,秀秀好像是个特别有活力的年轻姑娘。
于是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又子,不住地点头,还笑着说道:“秀秀,秀秀……”
田秀面露尴尬。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惦记了一辈子的白月光,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霎时间,月光破碎了一地!
田秀心生退意。
她正色对汤辉说道:“你爸毕竟年纪大了,看这样子,怕是脑子也不大清醒了……唉,你可不能由着他胡来啊!该请护工请护工,该送疗养院送疗养院吧!如果我也已经见过他的面,我……”
我明天就和又子回去了……
不过,田秀并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汤辉抢先一步开了口,“诶,没办法,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因为他不是完全迷糊的……”
“他清醒的时候会埋怨我,说当年是因为我,你俩才分开的。所以他就是不愿意去疗养院、他就是不愿意请护工,他就是要折磨我……”
“他还跟我说,哪怕他的存折上有一万块钱,他也不会给我花一分钱!”
“田秀,你应该理解,你和他分手的事儿,根本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他这么拿捏我,纯粹是因为让他受委屈的,不是他的上级就是他的长辈……”
“现在他病成这样,医生说,如果不好好治疗,那他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他却依旧活在过去!他对你念念不忘,你看,他只记得你的名字!他还对我恨之入骨……”
“田秀,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去找你的。”
“我希望你能好好劝一劝他,医生说过,只要他愿意接受治疗,还是有恢复的一天的!”
是的,汤辉是在骗田秀。
——老头儿就是迷糊的,根本不记事。
老头儿还没钱,什么一万块钱啊,他根本一分钱的储蓄也没有!一个月的退休工资也就二十来块!
至于老头儿还能活多久?
这就不好说了,给他一口饭吃,再管一管冷暖,或者他还能再活着二三十年吧!
但当务之急,是哄着田秀留下来,最好再让田秀和老头儿登记结婚。
而田秀则眼睛一亮!
——老头儿有一万块钱的存款?这么多!
医生说,老头儿只能活一年了?!
田秀心里也打起了小九九。
于是,田秀保守地对汤辉说道:“行,那我就……再观察观察他,等他精神好一点儿,我再劝劝他。”
汤辉点头,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离开。
他一走——
苏又子急了,对田秀说道:“妈呀我们快跑吧!今晚就走!”
田秀阻止了她,“不行!”
苏又子满眼震惊!
她指着老头儿,质问田秀,“妈,他都已经这样儿了,你、你还想着他呢?”
田秀久久地看着老头儿,叹了口气。
她一直想着念着的,是那个身居高位、受下属追捧,气质儒雅、于言笑间运筹帷幄却始终云淡风轻的男人;
是只有她可以安抚的成熟稳重的男人;
是当众沉稳严肃,私下却宠溺着她、丝毫不理会形像打理的男人。
现在?
她倒宁愿没有回来过。
要是她没回来,
当初那段轰轰烈烈的禁忌之恋,还能让她回味一辈子。
可她还是回来了。
昔日少女对上位者的崇拜、依恋……
所有的滤镜,碎了一地!
她怎么可能还对这样的老头儿动心?
还不如苏德钧呢!
至少苏德钧才四十多,正值壮年,还本来就长得帅气,活还挺好,
她是疯了吗放着又帅又合拍的原配丈夫不要,要这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
可是!!!
田秀压低了声对女儿说道:“你没听汤辉说吗?”
说着,她朝老头儿的方向呶了呶嘴,“……他有一万元存款,而且只能活一年了!”
苏又子怦然心动。
想了想,苏又子也告诉妈妈,“妈,咱们也别太信任汤辉了,他说有一万就真的有一万?还得想办法看到存折才行。”
田秀深以为然。
母女俩决定再在这儿多呆几天,好好观察一下。
晚饭时分,苏又子拿着饭票去了单位食堂。
她本想找个不辣的荤菜,
可一来,这县政府职工食堂里的荤菜选择就不多,一共也只有三种,而且个个都带着辣椒!
苏又子没办法,只好胡乱打了一份蒸蛋、一个莴笋丝,又买了米饭,匆匆回来了。
为了测试老头儿,母女俩没给他喂饭,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吃。
老头儿只是一味地保持着面上的体面笑容……
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
他甚至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
于是母女俩没理他,吃完饭以后,摸索着新环境,去烧了水、轮流洗澡。
苏又子先进卫生间去洗澡。
田秀去整理今晚她们要睡觉的房间……
没人理会老头儿。
但!!!
苏又子在卫生间里洗着洗着,
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她飞快地擦干身体换好衣裳,刚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就发现——
老头儿已经操控着轮椅,堵在卫生间门口,正扒着门上的一道缝往里偷看呢!
更炸裂的是!!!
老头儿见苏又子发现了,不但丝毫没有丢脸的样子,还一脸的兴奋,并且手舞足蹈地示意苏又子看他!
看他那……不知何时裸着的丑陋玩意儿!
苏又子看着那蓬勃的物事,
陡然发出了一声堪比海妖的摄魂尖叫,“啊啊啊啊啊!!!”
吓得田秀连忙冲过来,“又子!又子你怎么了?”
然后一见老头儿的恶心行为……
田秀也被吓得尖叫一声,拉着女儿就冲进了卧室。
但更恐怖的是,卧室门的门锁是坏的!
母女俩被吓够呛,齐心协力推了张沉重的桌子抵在门后……
老头儿毕竟坐在轮椅上,也没什么力气,没办法破门而入。
但!!!
他一直守在门口,并且整夜都把眼睛贴在破掉的门锁洞上,就这么盯了母女俩一整夜。
这个夜晚,母女俩被吓坏了。
她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几乎没有合过眼,本以为今晚终于能好好睡上一夜了,没想到却遇上这么个鬼故事!
可她俩又困得很,只得瑟瑟发着抖,相拥而眠。
然而一整夜,她们都能听到老头不停地冲着那个锁孔喊着秀秀嘿嘿嘿嘿,秀秀嘿嘿嘿嘿的……
直到第二天一早,汤辉过来查看情况,把老头儿拎到了隔壁房间以后,
母女俩这才获救。
她们眼泪汪汪地向汤辉诉说着,昨晚发生那样那样可怕的事……
汤辉心下冷笑:要不然为什么连他老婆那么贤惠体贴的女人,也受不了那个死变态的老头儿,死活要和他离婚呢!
不过,可不能吓着田秀了。
他还指望着让田秀来侍候老头儿呢!
于是汤辉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儿,主要是他知道秀秀回来了,心里开心么!”
“要不你们骂他几句,再做做样子要揍他,他就不敢了……这人老了,就跟小孩儿一样,道理讲不通你就好好教训他……”
“不信你们看看,刚我把他提溜到一边儿,他也没说什么。”
“对了,你们昨天……晚饭给他吃啥了?给他按摩了
吗?带他上过厕所了吗?“汤辉又问。
田秀和苏又子对视一眼,有些心虚。
没有,
汤辉说的这些……
她们统统没干过。
不过,汤辉已经自圆其说了,“嗯,我看他的精神状态还可以嘛!”
“这还得归功于你们啊!一是要感谢你们把他照顾得那么好,二是你们来了他心里高兴……”
“真不错啊!你们看,他这精神多旺盛!”
田秀与苏又子面面相觑。
——原来不给老头儿吃饭,不给老头儿把屎把屎,就完全不用管老头儿,老头儿也不会告状?
甚至不喊老头儿睡觉,老头儿就能**一晚上?
铁打的人也遭受不了这样啊!
长期以往……
那,
岂不是老头儿根本没几天好活了?
所以???
其实只要辨别出老头是不是真有一万块钱的存款,
这样的苦差事,也不是不能忍。
只要不给老头儿吃饭、不让他睡觉、不管他拉屎拉尿……
相信最多三个月,老头儿就会嗝屁!
田秀清了清嗓子,决定以退为进,“汤辉啊,我也已经见过他了……诶,我这辈子的执念啊,也就放下了。所以呢,我决定明天就回广州了……毕竟我在那一头还有一个字,我小儿子上高一,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汤辉很上道,并且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希望你走。”
“哦?”田秀故作讶异地看着汤辉。
汤辉先来软的,“你看,你一来,我爸的精神就好了很多,这证明着你的到来,对他的病情恢复是有帮助的。”
“出于私心,我肯定希望你能留下。”
“既然咱们已经讲开了……我再说个不情之请——我甚至希望你能跟我爸过个明路,这样你就能正大光明的留在我爸身边。当初笑话过你们的人,现在笑不出来了。你也能在这个生你养你的地方挺直了腰杆儿……”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早就已经在广州那边儿有了一个家,心里多少惦记着那边儿的人。可是田秀,我爸这情况……他其实已经捱不了多久了。”
“你大可以在送走我爸以后,再回去,毕竟那一头还有你亲生的三个孩子,老苏不会放弃你的……”
汤辉说完软的,再来硬的,“如果你实在要走,我也理解,毕竟你和他的那一段儿,已经是陈年旧事。现在你嫌弃他老,你嫌弃他生活不能自理,我也没话好说。”
“但我在广州借给你的那四百块钱,总不能打水漂了吧?”
“这样吧田秀,你什么时候还那四百块钱给我,我什么时候给你开介绍信,让你买火车票回广州……怎么样,我的诉求你应该也能理解,而且一点儿也不过分,对吧?”
“田秀,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毕竟现在这情况——老头因为怨我,一分钱不肯给我。而我作为他的儿子,我还必须养着他,我要花钱的地方也很多!”
“你也别说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你找不钱什么的……这儿是你的老家,你也认识很多人的。再不济你让你女儿回广州去借钱,再回来接你吧!”
田秀陷入沉默。
苏又子忍不住冲着汤辉说道:“我妈凭什么和你爸结婚啊!哪有人无缘无故的……主动找麻烦上身?”
“又子,你别乱说!”田秀假意喝斥女儿。
田秀又对汤辉说道:“又子是小孩儿心性,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然后话风一转,“可孩子说得也有些道理……”
汤辉会意,“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肯定不会让你血本无归,否则我也不会劝你……和我爸领证结婚了,对吧?”
“你想得很对,我现在啊是真的拿我爸没办法。”
“我一个大男人也干不好护理的事儿,我媳妇儿呢脾气大不愿意干侍候人的事儿。所以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样吧,只要你愿意留下来照顾我爸,日后我爸留下的所有财产,我和你……对半分。”
田秀与苏又子对视了一眼。
这意思,是说那一万块钱……对半分吗?
好像有点亏诶,
毕竟,当初她二人都觉得这一万块钱应该是她们的囊中物。
苏又子有点不放心,问道:“你爸到底有什么家产啊?”
汤辉淡淡地扫了苏又子一眼,“我爸也是你爸!”
苏又子眼睛一亮,沾沾自喜地说道:“这么说来,我也应该能分到一份!”
“又子!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田秀假意喝斥。
然后再次话风一转,“但是汤辉啊,又子说的也有些道理……”
苏又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就是就是!”
“不过呢,你爸……不,我爸到底有什么家产,你倒是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要不然我们怎么相信你空口无凭的话?”
气得汤辉的脸瞬间阴沉!
不过,汤辉早有准备。
他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递给了田秀。
田秀睁大眼睛接过来,一看,顿时满眼生花,欣喜若狂!
——这是一张盖了银行章的面值一万元的定期大额存单。
存款人是“汤博仁”,
定期二十五年!
再看看存款日期……
田秀掐指一算——可不就是今年到期!!!
苏又子也抻长了脖子,将这存单看得清清楚楚。
当下,母女俩喜笑颜开。
苏又子高兴地说道:“那我们仨平分!”
汤辉很不高兴,“田秀,我把你请回来,不是为了让出半边身家的。”
田秀笑眯眯地答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应该把老人家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嘛!”
汤辉心下暗笑,但仍然扮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他猛喘粗气,然后说道:“你们六,我四,但我借给你的那四百块钱必须还给我!”
田秀,“我们七,你三,那四百块钱……将来等我拿到遗产,再还给你。”
气得汤辉不停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正好这时,老头儿在里屋颤颤巍巍地喊,“秀秀……秀秀啊……”
客厅里的三个人齐齐一呆!
汤辉:神助攻!
田秀:神助攻!
苏又子:神助攻!
汤辉叹气,“诶,没办法啊……谁让我爸他、他就是对你念念不忘呢!行吧,我也只好答应你了,那等我爸百年之后,他的身家……我们七三分,但那四百块钱你必须还我!”
田秀也装模作样的说道:“是啊,他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行,那我就跟他登记结婚,但这存单可得放在我这儿。”
苏又子,“妈,是不是你和老头儿登记结婚以后,我也可以认祖归宗了?”
汤辉心下暗笑:
那张存单确实是真的,但并不是汤辉的个人存款,而是单位的公账存款。只是当年汤辉是部门领导,存款单上才指定了他的名字。
到期之后想要拿到这笔钱,是由部门会计去处理的。
私人根本拿不到!
只能说,这些年田秀是真的混得不太好,连公账存款单都不认识。
她甚至……可能连个人的定期存款单也没有,否则就会一眼看出,公账、私账的存单是不一样的。
汤辉想了想,“这样吧,这存单还是我先拿着。你什么时候跟我爸领证结婚了,我会在你和我爸的领证现场,把这存单交给你 !”
苏又子和田秀交换了一个眼神。
田秀心里已经愿意了,
就是自恃身份,不想那么顺利地同意。
苏又子心里着急,脱口而出,“妈,那你和我爸结婚后,我要改姓吗?”
田秀卟哧一声笑了,“你改不改姓,得回广州在说,在这儿改什么姓!”
这气氛一缓和,汤辉就问,“我爸这情况,出门也不方便。不如——”
“我让民政局的同志上门来给你俩办事儿?”
“毕竟你俩结婚吧,也不好太寒酸,我……就在家里摆上几桌,然后让食堂把菜做好了送来?”
田秀不太乐意。
她眼神闪烁,“领证可以,摆酒就算了……毕竟老汤身体不好嘛,还是别闹他了。”
——她还要脸!这地方都是她昔日的小伙伴,她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
但汤辉却不容她的置喙,“摆酒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来安排!你放心,人不会很多的。”
就这样,汤辉拿走了那张存单,
但,
他效率极高。
一小时后,汤辉就领着民政局的同志、县政府人事科的同志上了门。
民政局的同志亲口询问了田秀的意见,
确定田秀是主动要和汤博仁登记结婚的,
对方再无二话。
有人给田秀和汤博仁拍下结婚照,
有人引导着田秀当众宣下结婚誓言,
有人填写着田秀和汤博仁的结婚申请、结婚证,
然后分别交给田汤二人签字、按指摸。
最后由单位人事科的人在结婚申请上写下“同意”二字,还盖了章……当众更新了单位集体户口簿上汤博仁的婚姻状态,并注明“三婚妻子田秀”的情况。
这时,民政局的同志也在他们的结婚证书上盖了章。
就这样——
短短三四天里,田秀就完成了离婚到结婚的完整过程!
整个过程,民政局的同志、县府人事科的同志,大家的态度很严肃,动作很麻利……也就是半小时左右,这件事儿就完成了。
汤辉含笑把他们送到门口,还一个劲儿的留饭。
大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还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下楼以后,他们才小小声讨论:
“老汤都六十多快七十了,怎么还结婚?”
“田秀才是真神经!四十多一女的,她疯了吗她要跟一痴呆了的老头结婚?”
“你们懂什么!二十年前他俩是老相好……”
“卧槽!快快快,展开仔细说说,这到底啥情况?二十年前田秀才二十多吧,老汤四十多啊……”
“反正就是渣男配贱女!”
汤辉全听到了。
但汤辉假装没听到,关上了门。
接下来,汤辉开始跑进跑出地忙起了田秀和老头儿的婚宴。
他没打算请太多人,
花那个冤枉钱干啥?
但,该请的人还得请。
比如说,单位领导、左邻右居,还有单位里嘴最碎的几位……
就这样,田秀和汤博仁上午领了证,
大中午的,家里就坐满了来喝喜酒的人们。
说实话,大家都挺尴尬的。
只有汤辉不尴尬。
他是真心的快活啊!
他站起身,又举起酒杯,“请大家举杯,为我父亲、和我的新母亲送上我们……最真诚的祝福!”
大家默默地举起酒杯……
然而——
祝福的话语还没说出口,
就被一阵粗鲁的敲门声打断。
汤辉有些诧异,心想该请的人他全都请了,
怎么……
他也没多想,放下酒杯走过去开了门。
然后,他就被掀翻了。
来人是田秀的二哥一家,大嫂,和坐在轮椅上的田老太。
打人的,是田二哥的俩儿子。
田老太冷笑,“这么大喜的日子,怎么把我给落下了?”
田秀被吓住,懦懦地喊了一声娘。
田老太盯着田秀,淡淡地说道:“秀儿,你是不是忘了……娘当初告诫过你什么?”
田秀面色惨白。
田老太狠狠地瞪了田秀一眼,
然后又冷冷地看着汤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田老太阴恻恻一笑,“汤辉,你和你爱人都向单位递了调令,要去基层驻村?还一去三年?”
汤辉硬着头皮说道:“是组织需要我们去……最、最需要帮扶的地方嘛!”
田老太笑道:“所以啊,你俩孩子大了可以住校,你两口子一去三年,回来以后工龄也涨了、级别也升了,你家老头儿呢你不用管了……等你俩回来,估计老头儿也嗝屁了……”
“汤辉,你这如意算盘可是崩我一脸啊!”田老太说道。
汤辉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田老太又转头看向了田秀,毫不留情面地骂道:“你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蠢猪?”
“我说你是蠢猪,还抬举了你、侮辱了猪!”
“你也不想想,你几十岁的人了谁会把你当成香饽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田秀却不以为意。
虽然说,她也是刚刚才听说,汤辉两口子申请了外调……
可田秀认为这是好事儿。
——汤辉不在这儿,那就更加没人来管老头儿的情况了。只要她三五天给老头吃上一顿,估计过不了三个月,老头儿就得死!
那笔丰厚的遗产……
可不就到手了?!
所以田秀特别不愿意她妈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骂她。
“妈,这些我都知道!”田秀不高兴地说道,“你就别管我的事了!”
田老太睁大了眼睛,“你都知道?”
田秀,“对!”
“那你还——”
“是我自愿的!”
“田秀你!”
“妈你回去吧!要不,留下来喝杯喜酒再回也行。”田秀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她心想,虽说母亲威胁过她,但这会儿这么多人在呢,
要母亲真敢自杀,现场这么多人在呢,总有能阻止她的!
田老太一怔,自然也明白了女儿的用意,被气得猛喘粗气。
田家的哥哥嫂嫂连声来劝田秀,千万不要上了汤辉的当。
田秀烦得不行,“哥哥,嫂嫂们,你们别说了,我又不是傻子!我已经和老汤登记结婚了!”
然后她又对田老太说道“妈!你别再管我了成吗?二十年前你已经拆散过我们一次了……那时候你说我还小,不懂事,可我现在已经四十多了,难道我没有权力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吗?”
汤辉一听,乐了,赶紧在一旁煽风点头,“对对对,田阿姨……不,田奶奶,你得理解我妈和我爸的情比金坚。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相濡以沫后又相忘于江湖的忘情水,而是考验他们亘古爱情的试金石……”
气得田老太猛喘粗气。
不过——
姜,还是老的辣。
田老太一早得了苏甜荔的提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杀手锏。
她没理会汤辉,而是对田秀说道:“秀儿,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儿,我老了,你大了,我也管不你了。”
“那行,以后你的事儿,我不再管了!”
然后话风一转——
“可是秀儿啊,这些年呢,我身体也不好,你大哥二哥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怎么也该轮到你了吧?毕竟啊,我也不好总偏着你,对吧?”
“从今天开始我就住你这儿了,就由你来照顾我。”田老太说道。
田秀一听,惊呆了!
——要是她妈也在这儿,她还怎么虐待老头儿呢?
“妈你回去,你别在这儿添乱!”田秀很隐晦地说道。
田老太不干。
——她都已经护着这女儿几十年了!可这个女儿还这么自私,所以她为什么还要替女儿着想?
“就这么决定了!”田老太拍了板。
就这样,一场婚宴不欢而散。
全场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汤辉了。
他避开田家人,把那些存单塞给了田秀,然后真心实意喊了田秀一
声音妈,“……现在你可是我爸的贤内助了,有了你,我可就能放心的下乡去,好好开展工作了!”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而田秀攥紧了那张大额存单,觉得自己辛苦一点又怎么样呢?
很快她就会拥有万元身家了!
是夜,当田老太、田秀和苏又子单独相处的时候,
祖孙三代爆发了严重的争吵。
田老太只是痛恨女儿没有担当,却绝对是个一身正气的人。
当然了,田秀也很清楚母亲嫉恶如仇的性格,所以压根儿不敢让母亲知道她是为了老头的遗产才嫁的老头,更是想早点儿虐死老头……好顺利继承家产。
而田老太见田秀不理会老头儿,就骂着田秀喂老头儿吃饭、推老头儿去卫生间拉屎拉尿、洗澡擦身……
田秀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照办。
最痛苦的是,田秀不仅仅要照顾老头儿,还要照顾田老太。
不过短短一天,田秀就想放弃。
可田老太不允许她的退缩。
苏又子在这样糟心的环境里呆了几天后,再也忍不住,跑去找汤辉要了介绍信,买了火车票回来了。
汤辉并不想限制苏又子的行踪,很爽快地给了她介绍信。
当然田秀也很希望苏又子赶紧回广州搬救兵去——她很笃定苏德钧对她的感情,所以让女儿回去报信,想让苏德钧赶紧来湘省闹事,把她接回广州去……
就这样,苏又子狼狈万分地赶回了广州。
此时她站在住了二十四年的家门口,
拿着旧钥匙,又看着根本不匹配的新锁孔……
苏又子手足无措,心里还有着不确实的慌乱。
——为什么?
她、她才走了几天而已……
这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
他们怎么把门锁都给换了?
他们这是在……防着她和妈妈???
这时——
有人咚咚咚地上了楼。
苏又子听得分明——这是苏德钧的脚步声。
因为他壮实,自重大,走路的动静也特别大。
果然,刚照顾完菜园子的苏德钧一手拎着锄头、一手拎着一把刚从菜园子里薅来的新鲜蔬菜,一步一层台阶的上了楼。
苏又子愣愣地看着苏德钧。
苏德钧也看到了苏又子,张嘴就来,“哟,大官家的千金小姐,怎么站在我这个窝囊废的家门口啊?”
苏又子讪讪地喊了一声爸。
“别叫我爸,我可不是你爸!我就是个窝囊废,”苏德钧怎么也过不去窝囊废这个梗,“我这窝囊废的家,不配迎接你这个大官家的千金小姐,你赶紧走吧!”
苏又子扁着嘴,眼泪哗啦啦地顺着面庞往下淌。
妈妈田秀交代过她的那些话,如鲠在喉。
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然而这时,
苏甜荔和苏添财也走进了筒子楼,姐弟俩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阿弟,昨天不是吃过红烧肉吗怎么今天又吃?”
“姐你不知道!昨天那红烧肉,是我花了两角钱买的,是整一份儿!今天这红烧肉不一样……小陈哥也想吃,可他不想花两角钱买,然后我和他拼了一份,他花两角钱饭票买的,我给了他一角钱,他匀我一半儿!一会儿回去我把红烧肉切碎一点儿,再看看爸拿回来什么菜,这么混着一炒啊……就是个荤菜!姐你说啊,我是不是很厉害?”
“哈哈哈哈你厉害!勤俭持家的苏添财!”
“我也觉得我超厉害……下次我就学聪明了,以后去再想吃荤菜的时候,我就去问问有没有人和我拼的……”
说着说着——
苏甜荔和苏添财姐弟俩也走到了自家门口,和苏又子打了个照面。
苏又子看看苏德钧,又看看苏添财……
最后还看了看苏甜荔,
苏又子陡然睁大了眼睛!
第55章 第55章腐竹芥菜叶肉沫汤咸鲜美……
苏又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父子仨。
说来也怪。
明明也才数日不见,可眼前这三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似的!
先说苏德钧吧!
其实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只是剃了个寸板,就显得人精神多了。
他还是穿着以前的衣服,但脚下穿着一双完好的、崭新的解放鞋……
最最最重要的是,
苏德钧面上的神情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苏德钧,非常的两极分化。
在外头,他怂得不行,人送外号窝囊频,
在家里,他的脾气差不得行,好像分分钟都处于火山爆发的状态。
可现在的苏德钧,有种难以言喻的淡定。
苏德钧:这不废话吗?以前是老子挣不到钱、也攒不下钱,无时无刻不处在贫穷饥饿的红线上,而且这样惶恐无依的日子,根本一眼望不到头!
现在荔枝已经帮我打点好了一切啊!
只要我按照荔枝说的,少抽烟少喝酒少跟狐朋狗友来往,平时注意保养我的腰……那么我的工资就个个月够花,甚至还能余下几个钱来。
这样的日子当然很有盼头呢!
苏又子的视线,又缓缓转移到苏添财身上。
苏添财的变化是最大的。
以前的苏添财,自卑、怯懦,内向又敏感,他一向独来独往,而且总是含胸驼背的畏缩着,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现在的苏添财,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白双杠的运动服,脚下穿着白跑鞋……
从衣着来看,他像个家境尚可的普通少年。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再也没有往日的自卑了。
他仰着头,看向苏又子的表情是惊讶的,但不再眼神躲闪。
他背着个军绿色的书包,手里拎着个网兜……
苏又子心想,阿弟的变化也好大。
苏添财:首先,我已经不叫苏天才了,我叫苏添财!就算别人还叫我苏天才,我也会默认他喊的是苏添财。
其次,现在这个家由我来当!现在爸的脾气一没以前那么默、二没以前那么爆,我和他想吃啥都是有商有量的,二姐偶尔回来蹭顿饭,可就凭她那点儿小鸟胃,根本不值一谈……
而且在二姐的教育下,现在爸帮我分摊了好多家务……我头一回有了充足的时间能好好学习,呐,这星期的小考,虽然我还是没考好,但起码不是倒数第一了!
这,就是我的自信!
最后苏又子看向了苏甜荔。
苏又子对苏甜荔的印象,还停留在苏甜荔刚回城的那几天。
那时候的苏甜荔,因为要赶火车,穿得灰朴朴的,特别朴素。而且她随身只带了一套同样很朴素的换洗衣裳……
刚回城的时候,她还找父母要了点钱,去买了两套同样很朴素的夏日衣裙。
但!
后来她的大批行李从大西北托运回来了不是?!
她可是呆在109知青农场工作了五年!
109知青农场的拳头产品就是棉花,连带着一体化的产业链棉布、纺织品、成衣等,也都有涉及。
在苏甜荔的大批行李,数量最多的就是各种花色的布匹。
其次就是成衣。
眼下她就穿着一身特别靓丽美观的夏装成衣——上身是白底印染深蓝水墨花纹的衬衣,下身是深蓝色垂坠感特别好的、直到脚踝处的裙裤,看着高挑又时尚,还有种迷人的凌厉感……
(苏甜荔:这叫御姐范!)
苏又子看着眼前这熟悉到了极点、又陌生到了极点的家人,一脸茫然。
“野种,”苏德钧喊她,“快滚,我们要回家吃饭了!”
苏又子瞳孔地震,“爸!这里也是我的家!”
苏德钧冷笑,“别乱喊,我只是一个窝囊废而已,哪配当你爹!再说了,这是我的家,我家姓苏,你不是姓汤吗?你走你走,我们不欢迎你,你也别来沾我们的穷气。”
苏甜荔已经指挥着弟弟开了门,
姐弟俩先进了屋。
苏添财进屋前,还不忘从父亲手里接过了锄头和那捆新鲜的蔬菜。
任由苏德钧和苏又子在门外对
峙。
今天苏德钧从菜地带回来是芥菜,
芥菜的特点就是长得特别快,叶片还特别巨大,而且叶片厚实,几片菜叶就够吃上一顿的了。
缺点是这种菜叶有点儿泛苦。
所以姐弟俩分工合作。
苏甜荔先上锅烧开水,然后洗干净菜叶,扔进开水锅里去焯熟——焯过水的芥菜相对没那么苦。
苏添财则动手准备配菜——红烧肉要切碎,拍扁蒜仔什么的。
另外老爸还摘了一把长豆角回来,那就再炒个豆角吧!
另外二姐喜欢喝汤,所以用一小块红烧肉、一片芥菜叶子、一把干腐竹赶紧泡发好,打个腐竹芥菜汤给二姐……
很快,两菜一汤就准备好了。
可苏德钧和苏又子还在门口对峙。
苏德钧很烦苏又子,
可苏又子根本无处可去啊……也只好就耗在门口,死活不走。
苏甜荔一喊老爸吃饭,
苏德钧刚一转身,
苏又子也滑溜溜的一下子就钻进了屋里。
殊不知,苏又子一进屋,又惊呆了!
天哪!
她和妈妈不过只是一星期没回来,这个家,怎么就……大变样了?
首先,家里变得空荡荡的。
(三苏:家里就两个人住,堆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其次,阿弟原来的小黑屋被清除掉了?
那……
阿弟住哪儿?
(三苏:家里一共俩人住,一共两个房间,你说呢?)
不得不说的是,住在家里的人少了,东西也少了,
客厅变得整齐而干净,
就连着通风也好、光线也好。
大中午的坐在客厅里,亮堂堂的,还能看到阳台上用破脸盆种着的小香葱生得青翠可爱。
苏又子呆了半天,突然回过神来,飞快地朝次卧跑!
果然,
次卧已经被收拾得清清爽爽。
高低床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单人床。
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就一床一桌一椅一柜。
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厚厚的书本,门上挂着阿弟的衣服和包,
一看就知道——现在这个房间属于阿弟了?
苏又子气愤地说道:“我的东西呢?谁让你们乱动我的东西了?”
苏德钧说道:“你和你妈的东西是我亲手收拾的……一件不剩的全都送到你妈单位去了!你想找你的东西……去你妈单位找吧!”
苏又子快要炸了,“爸,你干嘛这样啊?”
苏德钧,“我怎么了?你妈要跟着奸夫跑,我没拦吗?可我拦得住吗?你甚至都不是我的种,我还花了那么多钱养大你……怎么,现你还想来骗我钱?”
苏又子,“不是的爸爸……”
苏德钧,“继续叫我窝囊废!我不是你爸爸!这是你妈亲口承认的!”
“不!你就是我爸爸!”苏又子哭着跑到饭桌前坐下,然后发现自己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没有她的碗筷和米饭?
苏又子伤心地又哭着跑去厨房,拿了碗筷添了饭。
可等她再次坐在饭桌前时,
好吃的芥菜叶焖红烧肉沫已经被一扫而空,
只剩下清炒豆角和一大钵飘着点肉花的腐竹芥菜汤了!
“你们——”
苏又子捧着饭就哭了起来,“你们欺人太甚!”
三苏没吭声,捧碗扒饭的速度可快了。
苏甜荔饭量不大,又一向喜欢汤泡饭,刚才阿弟扒拉了好多芥菜叶焖红烧肉沫在她碗里,害得她都扒不到米饭了。
于是苏甜荔将自己碗里的芥菜叶焖红烧肉沫扒了三分之一到阿弟碗里,又扒了三分之一到老爸碗里……
苏又子赶紧把自己的碗也怼到苏甜荔跟前,还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苏甜荔才懒得理会苏又子呢,
趁着她碗里腾出了空间,赶紧添了几勺菜汤浇进碗里,尤其是香香软软的腐竹一定要多添些,
这才美美地吃了起来。
苏又子被气得不轻,可她实在没办法啊,
现在妈妈不在,
根本没人在意她!
而且……
妈妈现在还在老家捱苦日子,并且还等着苏德钧去救她呢!
可她要怎么说啊?
当初她和妈妈离开苏家的时候,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现在……
现在她要怎么向苏德钧开口?
犹豫半晌,苏又子把心一横,对苏德钧,“爸——”
“砰!”
苏德钧重重地把瓷碗放桌上一顿——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先被苏甜荔给吼了一顿,“爸!你能不能轻点儿?要是把碗砸坏了你就抱着锅吃饭吧!”
苏德钧被吓一跳,连带着骂苏又子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你不要再叫我爸!你一叫我爸,我就觉得你在笑话我戴了个绿帽!”
苏又子被吓得打起了嗝儿。
苏德钧又陪着笑脸对苏甜荔说道:“阿妹啊,老爸平时也没这么生气的,就是一看到野种……我这个心情就特别烦躁!”
苏甜荔对苏又子说道:“你听到了?”
“这个家,不欢迎你。”
“你也本来就跟我们这个家……毫无关系。”
“以后呢,不管你是哪儿,都不要再来烦我们。”
苏德钧一脸的同仇敌忔,“对对对!”
苏添财年纪小、面皮薄,做不到像爸爸姐姐那么强势,但为了表达自己的立场,他还是说道:“对,你以前那样欺负我们,如果我们原谅了你……那就是我们在犯贱了!”
苏又子不服气,“可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难道那不是亲情吗?家人不就是要……相互帮助的吗?”
苏甜荔笑了,“是吗?家人是要相互帮助的?那你帮过我们什么?”
苏又子一噎,咬住了下唇,“现在我才是需要帮助的人啊!”
她把心一横,冲着苏德钧说起了田秀的事,“爸爸!妈妈现在在老家过得一点儿也不好!你去带她回来好吗?”
此言一出——
苏甜荔立刻和阿弟、老爸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在这段时间里,苏家父子女三个相处得还算可以。
当然了,刚开始的时候苏德钧是真的伤心啊难过啊,心简直痛得快要死掉了。
然后被苏甜荔吩咐着干家务、打理菜园子、还跟着她到处跑来跑去的搞工伤补贴啥的……
人一旦忙起来,那些难过的情绪也就淡了。
再加上苏甜荔在和阿弟研判田秀和苏又子在老家的遭遇时,
苏德钧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回想起过往他和田秀的点点滴滴,
怎么说呢,苏甜荔为他构建出来的稳固可靠的老年生活,是他所有的底气。
所以他意识到——只要他没跟田秀复合,就不用养苏又子那个吸血鬼!就凭他手里端着的铁饭碗,哪怕就是钱不多,但一直过着勉强温饱的日子……这不是梦。
于是——
此刻当苏德钧听到苏又子说,田秀在老家过得不好的时候,
苏德钧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阿妹猜得好准!
于是苏德钧连忙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苏甜荔和阿弟相互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苏甜荔:阿弟你快看阿爸啊,他好八卦!
苏添财:阿姐你看阿爸,他好像很幸灾乐祸的样子。
而苏又子一听苏德钧询问,
连忙一五一十地说了:
汤博仁的老年痴呆症很严重,根本不认识人,也完全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现在汤辉一家已经跑了,只把个糟老头儿留给妈妈,妈妈要侍候老头儿的吃喝拉撒……
然后外婆又来捣乱,非要住进老汤家里,所以现在田秀要同时侍候两个人!
其实苏又子还有很多不敢讲的。
比如说,汤老头还是个变态,屋里所有房门的锁,都是他拆的。只要他发现谁进了屋、关了门,他就要凑过去,透过空荡荡的门锁孔偷看别人,甚至还可以整夜整夜的不睡觉!
这一点对苏又子来说,特别难熬。
所以每次她要上厕所、要洗澡的时候,必须要先跟妈妈说……
可是,这么丢脸的事,苏又子又没脸说。
她思来想去,最后大哭了起来,“爸爸!你快去救救妈妈呀!”
第56章 第56章那当然是大吃一惊呀!……
苏又子哭得很伤心。
在她顺风顺水的前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她从来也没有经历过那么悲惨的遭遇。
但,家人们已经无法共情了。
苏德钧一脸的诧异,“你妈不是去追爱的吗?怎么我听着,像是她去给人当孙子去了?”
苏甜荔,“哇哦,妈她居然是……会干家活也会侍候人的吗?”
苏添财,“真的吗?我妈居然肯听外婆的话?我还以为她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她就是天王老子呢!”
苏又子急了,“你们到底去不去救她啊?”
苏德钧,“凭啥?”
“你刚不是说,你妈已经跟老头儿领证结婚了吗?”
“她现在已经不是我老婆了,我怎么还能干涉别人的家庭别人的婚姻呢?”
“我要真这么干了,我会被公安抓起来的!”
“我不干这事儿!虽然我大字不识一个,可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苏甜荔,“我没空……”
“当然了,就是有空我也不去!”
“妈都已经四十多了,大姐啊你要是再争气一点儿她都当上外婆了!”
“是她决定要跟我爸离婚的,也是她自己决定要跟你爸结婚的,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爱怎样就怎样,反正我的态度就是尊重、祝福!”
“但是,我不想干涉他人的选择。”
“所以别来找我,你找我、我也没能力管这事儿!”
苏添财,“我就是一个学习成绩全班倒数第一的蠢才,我还没成年,我没有力气也没有钱,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帮她……”
“大姐,还是你去把妈救回来吧!你是成年人,你肯定比我有办法。”
苏又子惊呆了,“你们……”
她哭了,“你们见死不救啊!”
“我算是看透你们了!”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苏甜荔说道:“我给你支个招吧!”
苏又子立刻说道:“什么?”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去报警啊!”
苏又子翻了个白眼,“苏荔枝你是不是有病?我报警?报警有什么用啊,我妈跟老头是领了证的夫妻!就算公安去了,那也是家庭内部矛盾……”
苏甜荔追问,“是吗?连公安去了,也没用?那你让我们去,又是几个意思?我们比公安还厉害?”
苏又子瞪了她一眼,“我跟你就说不清楚!”
然后她还是决定用“只要我亲爹死了我妈就能继承万元遗产”的事儿来忽悠苏德钧。
苏又子清了清嗓子,“爸——”
苏德钧,“别叫我爸,叫我窝囊废!”
苏又子从善如流,“窝囊废……”
苏德钧一愣,气得他蹭一下站起身,抓住苏又子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
吓得苏又子尖叫,“爸!爸我还没吃完饭!”
不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爸你干嘛呢?”苏又子哭喊了起来。
苏德钧大骂,“我惯得你!你骂老子是窝囊废,你还想吃老子的饭?你给老子滚!滚远点!”
苏又子哭喊了起来,“是你让我喊你窝囊废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呜呜……”
说话之间,苏德钧已经气冲冲地苏又子提溜到门边,然后打开门,像扔垃圾一样把苏又子给扔了出去!
“野种!滚!以后你再敢进老子家一步,老子把你脑门都打出疱来!”苏德钧怒吼了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然后他回头一看——
发现自己的一儿一女正趴在桌上无声狂笑。
气得苏德钧够呛!
他连饭都不想吃了,气呼呼冲进卧室,正准备合衣躺上去——
苏甜荔大吼,“爸!想上床要换衣服!”
苏添财大叫,“不然你下午就洗被子床单吧!”
苏德钧:……
气得苏德钧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气冲冲坐回饭桌前,把刚才还没吃完的饭菜扒完,然后瘫在木头沙发上,气得直抹眼泪。
苏甜荔吃完了饭,交代苏德钧,“还剩下小半钵汤,爸你喝了吧,然后去洗碗……我走了啊!”
苏甜荔出门后,并没有在家门口、楼道里找到苏又子。
想了想,苏甜荔去了厂招待所。
巧了不是!
苏又子果然在这儿翻她的行李,
吃瓜女王曹姨正围在苏又子身边,叽叽呱呱地打听着田秀的下落:
“又子啊,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妈呢?”
“又子啊你别嫌曹姨烦啊,曹姨毕竟是你妈的领导,当然要关心你妈啦!当初你妈走的时候可说了,只请一星期的假呢,再过一天啊她的假期可就用完了!到时候要扣工资……”
“又子,来来来你跟曹姨说说,你亲爹长什么样儿?他真是大官啊,多大的官?一个月工资多少钱?有保姆吗?家里是不是有电视机和电冰箱……”
苏又子快烦死了,冲着曹姨大吼,“你别吵我了行不行!”
曹姨都已经快五十了,还被苏又子这样当面下脸,很不爽,哼了一声就仰着下巴走了。
苏又子哭哭啼啼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大约是从行李里拿了些换洗衣裳出来,然后又把其他的行李恢复原样。
苏甜荔快走了几步,站在招待所门口等着苏又子。
苏又子一出来就看了苏甜荔,顿时冷哼了一声。
苏甜荔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反正四下无人,她也不用避讳什么,“……瞧瞧,有人趾高气昂地去,像条落水狗一样的回来了……”
“我倒想看看,现在的你,又要如何翻身。”
“你瞧,没有你妈给你托底,你什么也不是。你没有住的地方,你没有钱吃饭,你连工作都丢了,甚至连一个收留你的朋友也没有……”
“这下子,我看你还怎么抢我的调令!”苏甜荔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又子愣住。
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机——
“你说什么?”苏又子惊恐地看着苏甜荔,又急又气,“你把我的工作……怎么了?”
——不行!绝对不行啊!
她的那份门卫室收发书信的工作很重要!
虽然钱不多,但活计很轻松,而且那是她唯一的收入来源了!
如果连这份工作都丢了……
苏又子根本不敢想,她要怎么生存下去!
苏甜荔笑道:“你真看得起我啊!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你的工作怎么怎么样……我甚至都是不是化工厂的人!”
“是你自己没点儿数,以为自己要去当大官家的千金小姐了,所以根本没把那份临时工的工作放在眼里……”
“我就问你吧,你找领导请过假吗?请假条写了吗?招呼打了吗?”
“你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了,谁来给你兜底?”
“被优化下岗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反正你也不是端铁饭碗的。”
苏又子怒道:“那他们也不能这样啊!”
苏甜荔悠悠闲闲地说道:“那你就去吵呗、闹呗!反正无理取闹是你唯一的本事了!”
苏又子被气得猛喘粗气。
她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危机……
一时间,苏又子竟觉得茫然四顾,举目无亲。
不过,很快她就深呼吸,强行冷静了下来。
“你得意什么?”苏又子斜睨着苏甜荔,努力让自己的气场不要太下沉,“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刚才你说,我没有工作、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朋友可以依靠?”
“呵,真是好笑!你以为我是你吗?”
“苏又子!你才是穷鬼!你刚刚才从大西北回来,你才是真正的身上没钱、还没人脉!”
“我跟你不
一样,我可是有朋友有依靠的!而且她还不止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贵人!”
苏甜荔笑了笑,“是吗?你说的是不是何婉茜?好啊那我就等着瞧呗……我倒要看看,你的贵人是怎么帮扶你的。”
苏又子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厂财务科走去。
她现在就想证明给苏甜荔看——她苏又子才不是一无是处!
苏甜荔笑眯眯地跟上了苏又子。
她当然知道,苏又子唯一的人脉,就是何婉茜。
但她已经算计好时间了啊!
——依她的推算,应该就是这一两天,公安会上门找何婉茜问话。
为了能让何婉茜和苏又子将来摔得更狠一点儿,
苏甜荔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放软腰肢,好好配合她们的奚落,
只要能让她们将来摔得更狠更痛,那都没啥问题!
于是,当苏甜荔跟着苏又子去了厂账务科时,她就站在门口没进去。
苏又子就不一样了。
她急匆匆径直走到何婉茜的座位面前,“茜茜,你帮帮我!”
何婉茜被吓一跳,“什么?”
抬头一看,才知道是苏又子……
何婉茜皱眉,“你回来了?你不是去老家认了一个当大官的爹?”
苏又子呜咽着摆摆手,“那些都不重要……茜茜,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
“茜茜,苏甜荔说我的工作丢了,这是真的吗?”说着,苏又子还回头瞪了苏甜荔一眼。
何婉茜一听到“苏甜荔”三个字,刚刚才略微松开的眉毛,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然后注意到苏又子的小动作,
她顺着苏又子的视线看去,果然发现了苏甜荔。
苏又子已经哭了,“茜茜,你帮帮我啊!我不能丢到那份工作的啊!”
何婉茜又看了苏甜荔一眼。
关于苏又子的那份门卫室收发报纸的临时工作,其实何婉茜已经维护得很艰难。
——因为那个工种是厂子留给需要特殊照顾的职工的,比如说家庭情况极度贫困的、或者患上重病的、因公残疾的职工。
而苏又子正当妙龄,却要跟真正有需求的正式职工竞争,
何婉茜是为了打压苏甜荔,必须要给苏又子一些甜头,才死命地为她保住这份工作。
其实已经令她的养父何靖东很不满了。
所以这次苏又子一走,后勤科的人立刻抓住了苏又子没请假、旷工的小尾巴,闹着要开除苏又子。
何婉茜心想,反正苏又子也已经有了个有钱有权的亲爹,估计也不会再指望这分工作了,于是就同意让后勤科的人把那份工作再安排给别人。
现在,苏又子说她还想要回那份工作?
何婉茜可丢不起这个人。
何婉茜不高兴地说道:“你现在也不需要那份工作了不是吗?”
苏又子,“我需要的!”
何婉茜,“你亲爹不是很厉害吗?你走的那天还特意来向我告别了……你都忘了?”
苏又子:……
她哇一声哭了,“我不管!茜茜,你必须要帮我保住那份工作,不然我、我……”
说着,苏又子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看笑话的苏甜荔,臊得满面通红。
她实在不想被苏甜荔嘲弄,于是跺了跺脚,“茜茜你必须帮我想办法!要不然,我就……”
何婉茜眼里寒光一闪,“你就什么?”
苏又子瞬间怂了,“我就……我、我就求你呗!”
何婉茜哪会不知道,苏又子能用来威胁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当初帮她把苏甜荔下乡的目的地给换了……
但何婉茜也没在怕的。
毕竟苏又子这个蠢货也没什么证据。
只是,现在财务科人来人往的,何婉茜也不想出丑。
于是何婉茜说道:“好了你先回去,等我下班了我请你去食堂吃饭。”
苏又子一听,来劲儿了。
她故意斜睨着苏甜荔,大声说道:“真的吗茜茜,你会再帮我安排一份工作对吗?还是一份正式工呀?太好了茜茜,那我先走了,等你下班了我们再详谈!”
何婉茜:……
何婉茜当然知道苏又子这么说是在故意气苏甜荔。
于是她也没吭声。
但,坐在何婉茜身边三三两两的同事们不乐意了,
“这什么世道啊,什么阿猫阿狗的,想要一份正式工,就能要到的啊?”
“哟,原来国营单位里的正式工……贱得像大白菜一样!”
“啧啧啧,国营单位这么好进,那给我安排个十个八个呗,我家好多亲戚都没工作呢!”
“哼,可能是她想把自己的工作让给那个废物吧!”
同事们的讥讽,令何婉茜面上青一块、红一块钱的。
她只得喝斥苏又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可没那个能力,你快走吧!”
苏又子愣住。
她急忙回头看了苏甜荔一眼,期待着苏甜荔没有听到何婉茜说的这句话。
但!
她已经看到苏甜荔面上似笑非笑的讥诮表情了。
气得苏又子也满面通红,难堪得要命。
但!!!
更难堪的事情来了……
只见两个头戴大盖帽儿,身穿公安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朗声问道:“请问——”
“何婉茜同志在吗?”
霎时间,嘈杂的大办公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像雪亮又锋利的箭支,齐齐吼地射在何婉茜的身上。
何婉茜惊呆了。
她面色惨白,慌慌张张站起身,惊慌失措地说道:“我、我是……你、你们……我、我……”
李公安说道:“你就是何婉茜对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何婉茜被吓得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苏又子惊呆了。
她后知后觉地看向站在门口的苏甜荔。
苏甜荔朝着苏又子摊了摊手,无声地说道:瞧,你没有朋友了哦!
第57章 第57章鸡仔饼的味道介乎于浓郁……
苏甜荔心情愉快地看着何婉茜被公安带走。
不过——
看着何婉茜被吓成这副样子……
苏甜荔又觉得不太对。
普通人遇到公安,第一感觉是:哇,制服好帅!
普通人看到公安在现场,会很好奇公安在干什么……
普通人被公安问话,会很惊讶、很紧张,
但,最重要的情绪肯定还是“好奇”。
像何婉茜这样反应这么大,就跟正在现场杀人的凶手被闻讯赶来的公安给抓了个正着,而且人赃并获、人证物证具全、完全容不得她半点狡辩,只得乖乖束手就擒的无力感。
苏甜荔心里一动。
正好这时,姚美玉她爸姚新刚听说何婉茜被公安带走了?
虽说姚新刚很不喜欢何婉茜此人,
但何婉茜毕竟是他的下属,所以她遇到了事儿,他还必须出个头,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姚新刚赶紧从里头的办公室里匆匆出了出来,跑出去叫住了两位公安,“公安同志你们好,那个……我是厂里的财务科科长,我姓姚。我想问问小何她犯什么事儿吗?如果是职务上的问题的话,你们可以先向我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何婉茜已经被吓得哭了起来,还拼命地对两位公安说道:“是啊,跟我没关系!他才是财务科长,你们要抓就抓他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姚新刚:……
俩公安对视了一眼,对姚新刚说道:“姚科长是吧?不好意思啊,有些情况呢我们必须找何婉茜核实一下。我们必须按照规定和纪律来办事儿,所以呢在我们还没有得到调查结果之前,不能向你透露案件的任何细节,也请你不要随便打听。”
姚新刚:……
何婉茜被吓得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她被两公安夹在中间,被迫走了几步以后,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转头对姚新刚说道:“姚科长,求求你,赶紧通知我爸妈啊!呜呜我什么也没干,我什么也不知道呜呜……”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何婉茜被俩公安给带走了。
姚新刚愣愣地看着人远走以后,
这才转过身,朝着办公室走去,想去给何靖东打个电话报信儿。
苏甜荔叫住了姚新刚,“姚叔叔好。”
姚新刚这才注意到苏甜荔,先是一愣,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荔枝啊你在这儿干啥呢?”
“我看热闹呢!”说着,苏甜荔朝着何婉茜被押走的方向呶了呶嘴。
姚新刚也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交代她,“没啥
好看的,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他就朝着办公室走去。
才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一件事,回过头对苏甜荔说道:“对了荔枝啊你等等,阿玉让我托人买书,今天书到了,我拿给你,你带回去。”
苏甜荔心知肚明——这些书其实是她帮姚美玉挑的高考教辅。
“不用了姚叔叔,你带回去给阿玉就行。”苏甜荔说道。
姚新刚不同意,“她在家里啊,心都是野的!还是让她跟着你吧,她跟着你,我和你阿姨都放心!”
说着,姚新刚匆匆进了办公室,拎了一大摞书出来,递给苏甜荔;
同时还递给苏甜荔一个油纸包包起来的东西,看起来像点心。
姚新刚交代苏甜荔,“荔枝啊,书给你……这一包是鸡仔饼,别人送阿玉妈妈的,你拿回去,你和阿玉一起吃。”
鸡仔饼可是个很好吃的零嘴儿。
但它的来历……
也是一言难尽。
是说民国时期一个大户人家里有个女佣,见主人家每天都会剩下很多食物,觉得浪费又心疼,
然后将剩饭剩菜混合起来研磨成泥,再加面粉油酥调味,烘焙成一块块的“饼干”。
鸡仔饼的味道,介乎于浓郁的甜、极致的咸鲜之间。
喜欢吃的人会很喜欢,
接受不了的人,吃上一口会想吐。
但,苏甜荔和姚美玉都很喜欢吃鸡仔饼。
苏甜荔笑眯眯地接过,先为鸡仔饼道谢,然后又说道:“姚叔叔,刚才……何婉茜为什么会被公安带走啊?”
姚新刚皱眉,“不知道,公安没说。”
苏甜荔斟酌着说道:“我看何婉茜那么紧张害怕的样子,感觉她好像犯了什么特别大的罪似的。姚叔叔,你可是她的顶头上司,你要不要先查一查账?免得发生了什么事儿……”
姚新刚一听,脸色瞬间惨白。
“哎,好嘞,”姚新刚说道,“荔枝啊,谢谢你提醒叔叔啊,快回去吧!”
苏甜荔点头,“姚叔叔,你不用担心……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因为今天公安来找何婉茜,可跟厂子的账目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何婉茜的表现,却是妥妥的她犯了工作上的错、还被抓包的模样儿。
所以姚新刚现在主动查账,主动调查清楚,比什么都强。
至少不会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才被何婉茜连累。
姚新刚很勉强地朝着苏甜荔挤出一个笑容,转身进了办公室。
苏甜荔拎着那摞书,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呆若木鸡的苏又子,然后笑眯眯的,一步一步朝着苏又子走去。
苏又子看着苏甜荔,面色惨白,浑身哆嗦。
苏甜荔在苏又子面前站定,含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看,我从来不说谎。”
“我说过,你没有工作、没有住的地方,没有饭吃,也没有愿意帮助你的人……”
“现在是不是一切成真了?”
苏又子崩溃了,“何婉茜为什么会被抓?她是不是贪污了?她给我买过礼物……还花了不少钱!那些东西会被追讨回去吗?”
苏甜荔但笑不语。
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自说自话,完全不要理会苏又子究竟说了什么,也不能回应。
这样才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才能让苏又子跟着苏甜荔的节奏走。
于是苏甜荔又对苏又子说道:“接下来你会走投无路……”
苏又子害怕极了,“你是疯子吗?你干嘛要这样对我?”
苏甜荔,“你永远也不要肖想我的调令!你还不知道吧,王爱琴已经给我开好了接收工作调令的同意书。”
“我很快,就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长了!”
“可你现在呢什么也没有!”
这时,苏甜荔眼尖地注意到,已经有人发现苏氏姐妹正在吵架,并且慢慢围了过来?
苏甜荔打定主意——必须要更加有目的性地引导苏又子说出何婉茜的事。
毕竟现在何婉茜不在现场,
相信何靖东两口子为了捞何婉茜,也不会有时间精力来关注、处理这些“小道消息”……
瞧瞧!
果然浑水才好摸鱼。
这时,苏又子急怒攻心地问苏甜荔,“难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苏甜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苏又子当初你跟何婉茜算计我的时候,心多狠啊……你故意找事儿做,让我大冬天的洗了七八床床单补套,害得我感冒发烧,又趁我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把我塞进下乡的车队里,还把我下乡的目的地给改了……”
“苏又子,你是真的想弄死我啊!”
果然,苏又子慢慢跟上了苏甜荔的节奏,开始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这一切都跟我无关,害你的人是何婉茜!我只是想要钱!她给我钱、让我这么干,我就这么干了……”
“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苏甜荔看着不知何时围上来、已经把她和苏又子给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还津津有味正在吃瓜群众们,笑了笑。
她继续问苏又子,“那何婉茜为什么要这么做?弄死我,对何婉茜到底有什么好处?”
苏又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不是说了嘛!傅琰喜欢你!”
“但是她喜欢傅琰嘛!”
“所以她一不能让你留在广州,二不能让你和傅琰一起下乡……”
“她还说,反正你有能耐……既然这么厉害,那就去最穷最偏的地方呗!死外头最好,回来了也是个没出息的……”
苏甜荔见围观的吃瓜群众已经开始了议论,
立刻抓紧时间问道:“可我和傅琰从一开始就不熟,何婉茜为什么要这么防着我?”
关于这一点么,苏又子也无法理解,想了半天然后说道:“可能是……何婉茜嫉妒你吧!嫉妒你长得好看,害怕傅琰会喜欢长得更漂亮的你……”
这时,围观的吃瓜群众们终于忍不住,叽叽呱呱地议论了起来:
“卧槽原来何婉茜是这种人?”
“傅琰那小子我知道啊!他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到底有什么值得何婉茜这么又争又抢的?”
“傅琰喜欢苏甜荔?这绝不可能!苏甜荔下乡五年就断联了五年,我不相信傅琰会喜欢苏甜荔……”
“你不懂,以前苏甜荔、何婉茜和傅琰是高中同学!”
“我想知道傅琰到底哪里好了?我弟也是个废物,也可以吃软饭的,何婉茜能不能也看看我弟?”
“只有我一个人心疼苏甜荔失联在外的五年,不知熬了多少苦日子吗?”
……
至此——
苏甜荔见好就收。
事情要一点一点的做嘛!
现在何婉茜因为“造谣换子”一事被传唤,等到公安调查清楚、追究了何婉茜的责任以后;
苏甜荔会再次追究何婉茜与苏又子“恶意调换苏甜荔下乡志愿”一事。
总之,下乡插队遇到了好单位,这是苏甜荔自己的福缘与造化。
但何婉茜与苏又子却是奔着致她于死地的原因,才干出了这样的事。
该算的账,
苏甜荔全都一笔一笔地记着呢!
而苏又子
却惊呆了。
因为苏甜荔不再继续说话,
就像正在演播的电视剧,放到了最精彩的时候突然卡壳——
所以观众开始讨论起剧情来,
落在苏又子耳里,却成为大家正在议论她的点点滴滴:
“我看这个苏又子也是有什么大病吧!苏甜荔是她亲妹妹啊!她竟然和一个外人勾结,来陷害她亲妹妹?”
“不是说她俩不是一个爹么?”
“她傻,你也傻?她俩不是一个爹,但却是一个妈生的啊!”
“就是啊,为了一点钱,连亲妹妹都能陷害,甚至还隔断了她妹妹和家里的联系……啧啧,心肠这么恶毒的人,以后谁敢娶这种女的回去啊!”
“诶,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往往就是这种人……她才能过得好!因为她根本不考虑别人,只顾自己!”
“那也得有人给她托底才行吧?”
“对对对,听说她亲爹还是个大官儿呢!啧啧真是好人不长命,老天不开眼!”
“得了吧!要是她爹真是个大官儿,这会儿她不该跟在她爹身边当千金小姐?她还回来干什么啊!你们快看,就她这副尊容,蓬头垢面的哪像春风得意的样子?哈哈哈哈依我看啊,搞不好她和她妈两头不靠岸!这边儿闹着跟老苏离了,那边说不定给人当小老婆去了……”
……
苏又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周围嘲讽她的、讥笑她的那些话,像刀片似的,一下又一下刮着她的脸。
苏又子推开了人群,哭着朝外跑去。
苏甜荔还真害怕苏又子跑出去以后断联了——真断联了、找不到她人了,那后面的戏还要怎么导?那可就失控了呀!
于是,苏甜荔连忙冲着苏又子的背影大喊,“大姐!你要是没地方住,就去妈单位啊,她那儿有个值班室!”
苏又子脚步一顿,然后继续跑远了。
身畔的吃瓜群众们一听,又七嘴八舌地问苏甜荔,为什么苏又子搬了出去?
苏甜荔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爸爸不同意接受我大姐呀,婶婶们、嫂子们,你们也应该可以理解我爸爸的心情的。”
大家一想:是啊,老苏虽然窝囊了点,但人家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还留个野种在身边养着!
大家继续指责起苏又子来,说她懒、贪,不会做人,才会惹得养父这么生气……
苏甜荔但笑不语。
第58章 第58章绿茶荔枝冰粉晶莹透明酸……
苏甜荔把姚新刚给那一摞书和点心暂时寄存在门卫室,
然后转身去了厂招待所。
不过,苏甜荔没去找苏又子,
她找的是曹姨。
曹姨很热心,一见苏甜荔就招呼她,“荔枝?来来来快吃荔枝!”
苏甜荔:???
仔细一看,哦哦,还真是荔枝。
曹姨塞了一把荔枝给苏甜荔,“吃吃吃,小孩子他们在后山摘的野荔枝,核还挺大的,也有点酸,但是很香的!”
苏甜荔一看这荔枝,虽然红彤彤的,却只有大拇指般大小,剥开皮先闻到浓郁的荔枝香气,还能看到晶莹剔透的果肉……
就是一塞进嘴里呀,酸得不行!
苏甜荔吃了一颗就不吃了。
实在是太酸了。
她叹了口气,问曹姨,“曹姨,我大姐来了吗?”
曹姨一听到苏又子就翻了个白眼,“来了,拿了衣裳又走了!”
苏甜荔“啊”了一声,“我在厂财务科那儿看到我大姐跟何婉茜说话,然后何婉茜被公安带走了,我姐也走了……我还以为我姐来这儿了呢!”
曹姨一听,眼珠子乱转,“啥?何婉茜被公安带走了?”
苏甜荔点点头。
“为啥?她贪污啊?”曹姨炯炯有神地问道。
苏甜荔失笑,“我哪知道?”
曹姨一怔,又释怀了,“也对,你走了那么长时间,又才回来没多久,咱们这厂子的正门往哪开你都不知道吧?”
苏甜荔很配合地点点头。
曹姨,“没事儿,曹姨一会儿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苏甜荔忍住了笑,“曹姨!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何婉茜的事!”
“啊”曹姨大惊失色,“还有别的热闹啊?快说快说!”
苏甜荔,“我是为了我姐来的。”
曹姨就想起来,刚才她还吃了苏又子的挂落呢,一脸的不乐意,“你那个姐怎么了?”
苏甜荔,“我爸把她赶出来了!”
“这不是应该的嘛!苏又子不是你爸的种!”
苏甜荔,“我大姐的工作也丢了……”
“人家苏又子可是大官家的千金小姐,哪看得上在门卫室收发报纸这样的活计!”
苏甜荔,“所以我大姐没有地方住,也没有饭吃……”
“那是她苏又子活该!”
然后曹姨开始数落苏甜荔了,“荔枝啊,不是曹姨说你!你呢就是太菩萨心肠了!哎呀这可不行,你替人家着想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人家以前是怎么欺负你的呢?”
苏甜荔乖巧点头,“曹姨你真好。”
曹姨又问,“所以来你这儿干啥?”
苏甜荔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这次我妈没跟着我大姐回来,我想着,我大姐肯定会打电话给她……”
“曹姨,如果我大姐真给我妈打电话了,你帮我记一下我妈在老家的电话号码好吗?”
“我挺担心我妈的处境的。”
曹姨终于又来了点兴趣,“你妈怎么了?在那边儿过得不好?”
苏甜荔扮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听大姐说,确实不太好。”
“怎么说?”曹姨赶紧又揪了一颗野荔枝吃了,然后被酸得挤眉弄眼。
苏甜荔说,“听说我大姐的爸爸已经老年痴呆了,不认识人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早说了嘛——你妈都四十多了,人家大官的儿子也四十多,谁想给自己找个年轻力壮的后妈,就因为他家钱太多了,想分一半儿财产出去?那人家肯定是有所图的嘛!哎,你妈太蠢了!”
苏甜荔期期艾艾地说道:“她总归是我妈……”
曹姨又教训了苏甜荔一通什么孝顺是好事但不能愚孝云云,
苏甜荔乖巧点头,然后告辞。
曹姨又把那一大丛野荔枝送给了苏甜荔,“你拿回去吃,虽然酸,用白砂糖拌一抖总是好的。”
苏甜荔谢过曹姨,拿着那一大捆野荔枝走了。
她来找曹姨,可不是表面上所说的关心田秀什么的,
——苏甜荔笃定,她已经三番四次在苏又子面前提及“你得不到我的调令”一事,
所以苏又子一定会破釜沉舟的拿到苏甜荔的调令。
只有这样,苏又子才能再一次打败苏甜荔,
也只有这样,苏又子才能呆在广州,还得到一份体面的铁饭碗工作。
但苏又子已经无路可走了啊!
所以,苏又子还是会找田秀,毕竟田秀是唯一可以替她托底的人。
苏甜荔想知道,苏又子会怎么跟田用秀说这事。
而苏甜荔之所以跟来找曹姨,
是因为苏又子肯定舍不得花钱上邮政局去打长途电话,
所以苏又子会借招待所的电话打这个长途电话。
曹姨是厂招待所的负责人,电话锁在她办公室里呢!
苏又子想打电话,就必须经过曹姨的同意。
而曹姨得了苏甜荔的提点,一定会很关注苏又子打电话找田秀的时候会怎么说……
安排好这一切,苏甜荔放心离开。
她先回门卫室去取东西。
并且想把手里的野荔枝当成顺水人情送人,
可门卫室新上任的蒋阿姨笑着拒绝了,“不用不用,这玩意儿后山多得是,就是太酸了!也就是你们这些小年轻爱吃,我们年纪大了牙齿不行。”
苏甜荔只好谢过蒋阿姨,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沙鸥街。
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多,
小伙伴们正准备出摊——从这儿去大笪地夜市有一小
时的路程,现在走,赶到那边儿正好四点多,晚饭基本从五点做到六点半……
见苏甜荔扛着大包小包的,尤其是那一大丛的野荔枝,红艳艳的实在太好看了!
大家都挺稀罕的。
你揪一个、我揪一个……
一吃,人人都皱成了包子脸。
苏甜荔忍着笑,赶紧把那包鸡仔饼拿出来,分给大家一人一块,剩下的给姚美玉留着。
吃了香香甜甜又油脂味十足的鸡仔饼,
大家这才眉开眼笑。
吃完点心,张威和毛丽、阿娟共乘一辆自行车离开。
如今程愈已经做好了一个带轮子的托架,
所以张威在前头蹬车,
毛丽还坐在车后座上,
阿娟看管着食物,坐在带轮子的托架上。
他们仨一般下午三点多出发。
他们走了以后,苏老太和苏甜荔会继续在家里做点吃的,
等到姚美玉下班后,会骑着自行车过来,
然后苏甜荔和姚美玉再送一次食材去。
于是,苏甜荔在家里坐着歇脚。
她今天跑了一整天,可累了。
然后她扯着嗓子问苏老太,“阿奶,下午我们做什么啊?”
苏老太在屋里嗡嗡地说了几句什么,
苏甜荔没听清,又追问了一句我没听清,
程愈替代苏老太答道:“阿奶说做白糖糕,阿娟已经提前发好了米糕,现在米糕已经放进筛子里了,一会儿等阿奶休息好了,就能搬到灶上去蒸熟。”
顿了顿,程愈又解释给苏甜荔听,“阿娟给阿奶规定了固定的休息时间,反正时间一到,阿奶就必须什么也不干的上床躺着睡觉——这是阿娟交代给我的任务。”
阿娟规定苏老太:
每天不能早于六点起床,不能晚于十一点睡觉,午休必须睡足一小时,
然后每天上午十点半、小睡到十一点,
每天下午三点半、小睡到四点。
上午和下午的小憩,睡不着也行,但必须上床去躺着。
上午的时候,大家都在,
下午呢,阿娟就拜托程愈看着阿奶。
闻言,苏甜荔扭头看向了程愈。
程愈正乖乖坐在阿奶的房间门口守着。
苏甜荔一笑,问他,“你呢?你的伤好了没?”
程愈郁闷极了,“本来我觉得好了……但是今早在搭灶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手里一用劲,后脑勺的伤口就崩了,淌了好多血……”
“啊?”苏甜荔被吓一跳,赶紧站起来,走到程愈身后一看。
果然,他那本来已经愈和了的旧伤疤上,又新添了一道裂伤,小伙伴们应该已经帮他处理好,早已止了血,但这会儿伤口正在往外头渗着少许黄水。
苏甜荔怕他伤口化脓,拿了碘酊又给他涂了一遍伤口,又问,“疼吗?”
“不疼。”
苏甜荔观察了很久,才说道:“应该就是旧伤结痂后皮肤收紧了,才容易裂。”
程愈嗯了一声。
接下来,苏甜荔又问了他一遍,觉得脑震荡的情况怎么样了。
程愈想了想,“觉得好多了……”
“要说跟原来一模一样,那也做不到。”
“就是说,好的时候多,偶尔还会泛恶心、想吐,有时候会头痛得厉害……休息一下就好了。”程愈认真说道。
苏甜荔很高兴,“那就好。”
然后,她就忙碌了起来。
刚才她在找碘酊时,看到了小伙伴们从夜市上买回来的凉粉籽。
苏甜荔向来偏好糖水、汤、饮料这样的富含水分的食物。
小时候,她常在盛夏天气里买些凉粉籽回来,自己搓成凉粉……当然了,那会儿舍不得放糖,糖贵嘛,所以她会用野果和干果来替代。
野果呢,就是蛇莓桑葚这些,
干果呢,就是她去厂里后山捡回来的野荔枝、野龙眼、野黄皮果什么的,剥壳去核后晒干收好,
吃的时候先用清水洗几遍,再上锅蒸熟……
野荔枝野龙眼直接吃,酸得不行,
但晒干以后再蒸熟,它就变成甜津津的了!
苏甜荔去大西北工作了五年,
就有五年没有吃过凉粉了。
她要是没看到凉粉籽,倒也不怎么惦记。
一旦看到了……
她就忍不住了。
用凉粉籽来做冰粉,过程很简单。
最重要就是——先烧两大锅开水,然后浸在凉水里,使之快速冷却,变成凉白开。
在烧开水的时候将凉粉仔放进干净的纱布里,再捆紧,放在凉白开水泡一会儿。
最后把凉白开水倒进干净的木桶里,
再将双手洗干净,就拿着凉粉籽去木桶里不停搓搓搓……
苏甜荔忙了一下午,搓到两手发软,才终于搓出了两大桶的凉粉浆!
用这种天然的野生凉粉籽搓出来的浆体是淡黄色的,完全无味。
没关系,吃的时候浇上红糖水、再放一丁点儿米醋,就是酸甜可口的冰粉啦!
但!!!
苏甜荔在忙碌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曹姨送她的那一大把野荔枝……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不如——
来个创新?
做个荔枝冰粉如何?
既然想到了,那就开始做呀!
苏甜荔连忙喊程愈,“程愈!快!快来帮忙!”
程愈立刻冲了过来,“怎么了?”
苏甜荔指挥他以最快的速度剥荔枝,又快速地说了一遍她的想法。
程愈已经跑了。
很快,他把自己的手清洗得干干净净的,又回来了。
不得不说,
程愈的手指又细又直又长,手指还非常灵巧,
苏甜荔剥出来一颗荔枝,
他已经剥好了三颗……
与此同时,苏甜荔还仔细盯着木桶里凉粉浆的凝固程度,开始慢慢投入荔枝肉。
木桶里的凉粉浆已经呈半凝固状态,所以先投进去的洁白透明的荔枝肉会慢慢沉底,
后投进去的荔枝肉沉到了中间,就下不去了。
就这样,程愈一边剥荔枝肉,苏甜荔就一边投。
最后所有的野荔枝全都被投进了其中一个木桶。
接下来,苏甜荔又开始调制糖水。
既然凉粉准备了两桶,一桶是传统凉粉什么也没有的,那就是按传统的吃法,要配上用水化开的红糖糖浆,再备上一瓶透明的米醋。
另外一桶,是苏甜荔创新的荔枝凉粉。
这个念头只是她一时兴起,
好不好吃、配什么糖水才好吃……
苏甜荔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她舀了一碗荔枝冰出来,先是什么浇头也不放,空吃一口。
怎么说呢,因为荔枝肉也不算太多,
所以有酸味但不多,
但荔枝肉是真的香啊!
然后她往荔枝冰粉上浇上了一点儿红糖水,试吃了几口,又递给程愈和阿奶试试。
程愈左思右想,“好吃是好吃,就是这个酸味……有点怪怪的。”
阿奶,“还是你们年轻人吃吧,我老人家吃不得这个。”
苏甜荔也觉得味道有点怪怪的。
——荔枝冰粉的优点是香气!红糖的优点也是香气!而且这两种香气有点儿犯冲,融合得不是那么好的。
程愈想了想,“用茶叶和白砂糖熬煮出来的呢?”
“用白砂糖来当浇头,它没有气味,不会像红糖那样,用香气和荔枝打架。”
“茶叶水么……主要是我觉得茶叶带点浅浅的颜
色,配上荔枝肉可能更好看。”
“而且茶水苦,能解酸。”程愈说道。
苏甜荔眼睛一亮!
茶叶?
有有有!
毛丽在夜市上买了一大包绿茶回来,说了一嘴不知是哪儿哪儿产的毛尖,据她说这种茶叶挺香的。
于是苏甜荔赶紧去翻找出来,抓了一小把茶叶放进无油小锅里煮沸,煎出茶汁再倒上白砂糖,又直接将小锅浸在冷水里浸凉,再将加了白砂糖的绿茶水浇在荔枝冰粉上。
苏甜荔只吃了一口,就瞪大了眼睛。
“好吃吗?”程愈好奇地问道。
苏甜荔疯狂点头。
好吃啊!
原来绿茶和荔枝这么配……
刚想到这一点,苏甜荔就看向了程愈。
绿茶……
配荔枝???
程愈已经忍不住,他直接拿过苏甜荔用过的小勺,就着她的冰粉碗,舀了一勺冰粉送进嘴里,一抿——
他立刻低下头,满眼惊艳地看着她。
哇!
原来绿茶荔枝冰粉这么好吃!
入口先有香气扑鼻的浓郁荔枝香,然后就是回味悠久的绿茶香气,
最后是味道微苦、淡酸、浅甜的冰粉……
它颤颤巍巍地在嘴里呆上三五秒,就自动化成了水,让人不由自主咽了下去。
太好吃了!
程愈细细品了品,眯着眼睛好好享受。
再睁眼——
他发现苏甜荔正若有所思地看自己?
而且她还一直看一直看……
程愈莫名有些面红。
她这是怎么了?
他想,她是不是不知道她太漂亮?
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一个良年少年是不对的,
这会让他误会,
让他以为……她对他有好感。
但很快,程愈又觉察出来了——她是在看着他手里拿着勺子?
程愈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个勺子,刚才被她吃过!
然后他也没问过她,直接拿着勺子……吃了冰粉!!!
那岂不就等于是间接……那个了?
这下子,程愈连耳尖都变成了粉红色。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荔枝我不脏的……”
“我每天都很认真洗澡洗头洗脸刷牙的。”
苏甜荔:……
程愈垂下眼眸,“好吧你嫌弃我也没有关系,”
“反正,我也确实当成流浪汉。”
“以前我没人管的时候……一天到晚都在街上流浪,还真的有人扔钱给我,扔吃的给我……”
“荔枝我跟你说,还有个女的觉得我可怜,扔给我两个咸水角,交代我不要淋雨呢!”
苏甜荔:……
这人长得挺好看,怎么嘴这么碎!
她赶紧走开,又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咱们熬一点儿绿茶糖水来配这个荔枝冰粉吧!”
程愈看了看手里的勺子,
然后狠狠地挖了几勺冰粉吃了。
荔枝真香!
就这样,等到姚美玉赶到时,被苏甜荔和程愈合创的绿茶荔枝冰粉给狠狠地惊艳住!
“哎哟我去!这也太好吃了!苍天……荔枝啊再给我来一碗!”
“只能再吃一碗了哈!不然我生意还没开张呢,就被你吃光了!”苏甜荔说着,又给姚美玉添了一碗绿茶荔枝冰粉。
姚美玉一边吃着美味的绿茶荔枝冰粉,一边不满意的直哼哼,“一会儿我到了夜市啊,我来给你当托吧!我吃给别人看!”
“对了,你这冰粉怎么个定价法?”
苏甜荔毫不犹豫地说道:“普通冰粉二分钱一碗,绿茶荔枝冰粉五分钱一碗!”
姚美玉“哇”了一声,“你这个女人!你好狠啊!五分钱一碗的绿茶荔枝冰粉……来,给我来三碗!”
苏甜荔笑了,“咱们也就只能赚个‘头啖汤’的钱!你信不信,过了今天,明天就有人做一样的东西出来卖了!”
这是真的。
之前毛丽和张威做的那葱油饼……又酥又脆又好吃!
刚开始那几天,每天至少能卖六五百张饼!
其他的小贩有些眼红吧,便也跟风做。
现在夜市里好多卖葱油饼的,
毛丽和张威都已经不做了——就一天六七十个饼的销量,也确实没啥必要了。
现在这个绿茶荔枝冰粉,说实话材料都不能找,主打就是创意和新搭配。
今晚应该不愁卖。
当然了,明天也能卖,
但再过几天,估计也会有人跟风做一样的,
到那时,就必须要降价、要评估食材成本和劳动成本了……
不赚钱的生意就没必要做了。
苏甜荔和姚美玉在家吃过饭,两人骑着自行车带着苏老太蒸好的白糖糕,以及这两大桶冰粉,朝着夜市赶去。
由于东西太多、还重,苏甜荔蹬自行车蹬得很辛苦,
有些上坡路段她甚至踩不上去,
还得让姚美玉下车帮忙推。
但好歹也是顺顺利利地赶到了大笪地夜市。
今天在路上耽误久了,
毛丽阿娟她们做的荷叶饭早就已经卖完了!
三个人任由摊子空在那儿,
她们跑去帮别的小贩吆喝生意去了。
直到苏甜荔和姚美玉赶到——
大家看到白糖糕时,还没那么惊讶,
可当大家看到冰粉的时候,人人都目瞪口呆。
姚美玉飞快地拿了个碗出来,舀了一碗荔枝冰粉,又浇了一勺绿茶糖水,“你们试试。”
大家轮流试过,
人人都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毛丽,“你说你俩巴巴地还把这么重的东西扛这么远……就这么点儿冰粉还卖呢,咱们人民内部自己就消化完了!”
张威,“这也太好吃了吧!这还卖个啥……就卖给我呗,我买!”
阿娟,“那啥,你们在这儿开摊哈,我我我我,我再去买点儿凉粉籽!咱们明天就只做这个卖!”
一旁的馄饨大哥也厚着脸皮要了半碗吃了,又问,“这个好吃啊!跟我们以前吃过的凉粉完全不一样!这多少钱一碗?”
“五分钱一碗!”苏甜荔大大方方地说道。
馄饨大哥,“贵是贵哈,挺值得的!还是你们这些知青厉害啊!有文化又去过远方还见过世面,比我们这些只会做馄饨的强多了。”
苏甜荔对馄饨大哥说道:“天津狗不理包子听过吗?人家从清朝传下来的,只做肉包子一种呢!做得好吃就行了。”
馄饨大哥刚才被毛丽她们帮着吆喝,早早卖完了馄饨,这会儿他也过来帮忙,也大声吆喝了起来,“五分钱一碗的冰粉!乡亲们你们见过没有?没有就快来见见世面!你们猜猜……这普普通通一碗冰粉为啥要五分钱!你吃一次就明白了!好吃的冰粉!全广州最贵的冰粉!贵过友谊商店啊!”
姚美玉在一旁笑得七倒八歪,咬着苏甜荔的耳朵说道:“友谊商店哪有冰粉卖啊!”
不管怎么说,被馄饨大哥这么一吆喝——
先是有好多乡亲们涌过来看热闹,都想知道为啥成本全是水的冰粉,一碗居然要卖上五分钱这么贵了?
最终——
还是有了第一个肯尝试的人。
有一就有二,
再加上吃过的食客都说好吃啊真值得!这玩意儿卖五分钱一碗真不贵……
于是,不过半小时的时间,这一桶绿茶荔枝冰粉就卖光啦!
好多闻讯赶来想试试五分钱一碗冰粉的食客没能赶上趟儿,不住地扼腕叹息,
最好只好买了两分钱一碗的传统冰粉解解馋,
又问清楚了苏甜荔,是不是明天中午就有五分钱的冰粉吃了。
他们再三要苏甜荔保证过,临走时又买下了白糖糕,这才扬长而去。
就这样——
今天也是生意超好的一天呢!
第59章 第59章白糖糕热乎松软蓬松微甜……
收完摊,苏甜荔和小伙伴们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怎么说呢,自从大家去大笪地摆摊做小吃生意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月以来,好像大家做什么就能早早卖光什么!
这种成就感,正是小伙伴们极欠缺的。
——对毛丽和张威说来,当初他俩响应号召下乡插队,就证明着在家里的兄弟姐妹里,他们是被放弃的一个。
现在好不容易返城了,结果家里人又不接受他们。
而他们多年的积攒还全都贴补了家里……
他俩是真正意义上的身无分文、走投无路。
但现在,靠着苏甜荔的救济,他们有地方住、有饭吃,还凭借自己的双手做点小吃,辛辛苦苦运到大笪地来叫卖。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真的以近乎于“空手套白狼”的方式赚到了钱!
——对苏老太和阿娟来说,她俩因为性别的问题,一直被视作家族的附属品。
但,在苏甜荔这里,她们得到了极度的尊重!
阿娟可以决定今天做什么小吃卖什么,也可以决定她要买什么食材;
而且二姐和阿姐向来都是和她有商有量的……
苏老太呢,因为生了病,大家都不让她劳累。
可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只要有一分钟停歇下来没做活计,她就有种深深的负罪感,会惭愧觉得自己不配住在省城里的单位房,会不敢吃饭吃菜,还会害怕被苏甜荔嫌弃。
没想到,这些年轻人对她很好,大家非常遵守阿娟制定的“阿奶休息表”,一到时间就催着她去休息……
其实苏老太上午休、下午休的时候,根本睡不
着;
但她也会顺从大家的好意,在床上躺一躺,有时候会真的睡着,醒过后精神百倍;有时候睡不着,会躺在床上想她怎么到老了、得病了,突然就变幸福了,不但吃饱了穿暖了还能大白天躺床上睡觉呢!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年轻人晚上一收摊回来,就会高兴地对她说:“阿奶我们今天又挣着钱了!”
听听啊,她们用的是“我们”!
这就证明着,她们认为……所有的功劳都有她这个老婆子的一份!
——对程愈来说,他活了二十二岁,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不离不弃”。
长久以来,他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爹不疼娘不爱的,
幸好还有个善良的小姑,愿意收养他。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小姑去世后,他彻底沦为孤儿。
在孤儿市场上,男孩儿不如女孩子有价值。
所以大家提起他来,只是一声叹息。
他小小年纪辍学打工,一直疲于奔命,才能勉强养活自己。
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试过和别人住在一起了……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当上流浪汉以后,突然就……莫名其妙地过上好日子了。
是,张威对他挺不错的,
可张威对他的好,也是建立在有荔枝的终极保障之上。
对于张威,他当然念恩,
但他更感激荔枝。
她不仅仅救了他,
她还充分考虑到他应当享受的利益,并且极力争取了!
比如说她让张威去报警,把傅琰抓了起来;
还比如说她逼着王爱琴出钱给他治疗……
程愈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荔枝,
他突然生出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程愈连忙深呼吸。
——对于姚美玉来说,荔枝回归以后的她的生活,简直就是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首先!她失恋了!
但,她又有了新的目标——参加高考!
其次!在父母兄嫂眼里,她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但,荔枝很需要她呢!
最重要的是,她是荔枝家里付出最少的人,不管是本钱时间还是精力,
可大家都默认了,卖小吃挣到的钱也有她的一份!
姚美玉当然很开心了!
她现在,就是很想到月底,这样她就可以拿着分红的钱,回到打她爸妈的脸,还要骄傲地说道:以后可不许再说我是小废物了!我也是能挣很多很多钱的!
于是,大家开开心心坐在一起,开始了每晚睡觉前的例会。
当然了,也少不了每晚人手一份的宵夜。
今天的宵夜,是人手一份的白糖糕。
白糖糕是用上好的大米先泡一夜、磨成浆,再加甜曲发酵一夜,
第二天上锅蒸熟,再用绵线划切成一块块的米糕。
它通体洁白,蓬松柔软,极富弹性。
其实白糖糕里没有白糖。
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有两个特点:
一是白,纯正大米制作成的米糕,它能不白吗?
一是甜,但它的甜味,是由米浆发酵而来。
一口咬下去,
首先能感觉得极浓重的发酵香气,还带着点微酸;
然后就是极致弹牙的松软,
嚼一嚼,还能觉得米糕在嘴里撞来撞去的感觉……
最后才是淡淡的甜!
这也太好吃了!
还有什么是比劳累了一整天后,亲朋好友们心情愉快地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再聊聊天的呢?
姚美玉高兴地说道:“哇今天真累啊!特别特别累,那两个冰粉桶太沉了……你们知道吗?我和荔枝连坡都上不去,还得她在前头蹬车子,我在后头推……”
“你们看我的腿啊!它到现在还在发抖呢!这我可没控制它啊它自己在抖……”
“不过,我还是比荔枝强点。”
“荔枝说我从单位回到家已经骑了快一小时自行车,所以她不让我蹬车,去的时候她蹬全程呢!她才辛苦!”
闻言,程愈立刻自向了苏甜荔。
还悄悄打着着她的腿。
果然,她的两条腿还打着颤儿呢!
程愈陷入沉思,看来,得改装一下脚蹬子和链条了。
苏甜荔并不知道程愈的想法,只是对姚美玉说道:“只要生意好,累也是值得的!”
大家连连点头。
阿娟叹道:“哥哥姐姐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为种感觉,反正我有哈……我们是不是运气也太好了一点?基本上做什么卖什么……什么都能卖完!我我我……我都懵了!”
苏甜荔笑了,“你可以归功于,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好运气。”
“但实力也是运气的一种!”
阿娟懵了,“实力?什么实力……”
苏甜荔说道:“首先,我们都是广东人,我们熟悉并且知道广州人喜欢吃什么、口味如何……”
“广州人什么都吃!”姚美玉小小声嘀咕道。
苏甜荔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继续对大家说道:
“……其次,我们离开广州很多年了,而且我们下乡所在的单位,同事全都来自五湖四海,所以我们也吃过各种各样的食物……那些吃的,会让从没离开过广州的人大吃一惊!”
“最后,你们看我们这组合啊,简直就是王炸——我们有返城知青,有很会干木匠活的程愈,有最卖力气的张威,有甘当小保姆照顾好所有人的阿娟,有自愿干好所有后勤活计的阿奶,还有本地通阿玉!”
最后苏甜荔来个总结,“最最最重要的是,我们做的小吃,一直都是多样化的!”
“你看,先是阿娟做串串,有人仿了以后……阿丽就开始做葱油饼,我们也卖了好几天的葱油饼的!又有人跟风、还把价格打下来了以后,我们又改做荷叶饭了……”
“不是我说,整个夜市的小吃摊,其实已经被我们卷起来了!”
“一是其他小贩的跟风能力,追不上我们的创新能力。”
“一是食客对食物的喜爱,也没追上我们的创新能力……”
“这,就是我们做什么赚什么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阿娟恍然大悟!
“对对对……”
然后她又有些担忧了,“万一有一天我们再也想不出创新的小吃可怎么办啊!”
苏甜荔哈哈大笑,“怎么会呢?一年有四季,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食材,我们把每一种食材都做出花来就行……食客不会吃厌的。”
阿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毛丽说道:“不如明天我们就全力卖绿茶荔枝冰粉吧!”
阿娟一听就高兴了,“我
们可以直接去现场搓粉!把煤炉子带去,现在烧开水!馄饨大哥知道在哪打水,到时候让他带我们去打水……”
姚美玉也说道:“做绿茶荔枝冰粉,最重要的是野荔枝吧?我知道哪儿有!就在厂子后面的后山上……一大片呢,除了几个半大的小孩子爱摘来玩儿,根本没人要!”
张威立刻说道:“要不,阿玉你明天一早带着我和阿丽去后山,你带我们找到地方就行,然后你去上班儿,我和阿丽去摘。”
毛丽连连点头。
“好啊!”姚美玉连连点头。
接下来,姚美玉拿出了她爸托苏甜荔带来的鸡仔饼,大家分吃过后;
苏甜荔拿出了姚美玉她爸搞来的高考教辅,要求大家都看一看。
于是大家拿着书本看了起来。
苏甜荔说道:“我丑话说前头——”
“挣钱很重要,学习可不放下哈!”
“姚叔叔找来了教辅,我们本地高中过去两年以来的模拟卷,从明天开始,大家先轮流做题——试卷珍贵,只有一套,大家把题答在自己的本子上,然后再对答案!”
“我们先看看自己的水平怎么样……”
“我再重申一遍,我们所有的书籍都只有一套,大家要错开时间,轮流学习……明白吗?”
姚美玉、毛丽和张威连连点头。
苏甜荔又转头问阿娟,“阿娟你听到了吗?”
阿娟愣了一下,陡然睁大了眼睛,“哈???”
“我……”
“我吗?”
阿娟无比震惊,“二姐,你、你是说……我、我也要参加高考?”
苏甜荔反问她,“你不行?”
阿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二姐,我只上到初中啊!我甚至连初中都没上全!”
苏甜荔认真说道:“高考看总分的,而且也没说只能考本科,专科也行。”
姚美玉小小声劝道:“阿娟啊你试试呗!考不上又没人笑话你……但是万一考上了呢?”
阿娟急道:“我、我很多都不会啊!”
姚美玉卟哧一声笑了,指着苏甜荔对阿娟说道:“你刚没听她说吗?让我们明天轮流做卷子!为啥要轮流做卷子,你没想明白啊?”
阿娟愣愣地摇摇头。
姚美玉啧了一声,“你二姐必须要看到了我们的成绩以后,才知道我们哪一科差,她才好对我们进行针对性的补习呀!”
阿娟目瞪口呆!
苏甜荔谦虚地说道:“谈不上补习什么的,就是说当局着迷、旁观者清吧……我可以帮大家看看,哪些科目要从哪里开始学习什么的……”
毛丽也笑,“阿娟,你别听二姐的。她在讲客套话,其实她学习成绩很好的……我们要相信她。”
姚美玉大叫,“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全市联考,你二姐没出过前十!基本都在前五!”
张威笑道:“小阿娟,考不上也没关系——当初咱们刚开始做夜市小吃摊生意的时候,也发愁,怕根本卖不动!结果……还是每天都赚得盆满钵满的!所以小阿娟,这高考啊,咱们也来试试,不行就不行,万一大家都很行呢?”
阿娟咬住下唇,红着脸儿说道:“等你们知道我的真实水平以后……你们可不许笑话我!”
这时,苏老太开了口,“娟啊阿奶来给你垫底了……”
然后——
全场皆惊!
苏老太笑着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也想跟着你们学,可以吗?我想学识字啊!”
苏甜荔含笑说道:“当然可以了!”
阿娟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我就试一试!阿军今年上高一……要是我一次考不上,我可以偷偷的考三年,这样我就比他还有经验了呢,万一我真考上了,那岂不是……比阿军还厉害呢?”
大家全都为阿娟热烈地鼓起掌来。
这时,苏甜荔看向了程愈。
她压根儿没问,
他也不想说。
但,二人的眼神一经碰撞,
就知道了对方的心思。
程愈甚至在想,得趁着要养病,不能外出、不能干重活的这段时间里,抓紧时间好好学习。
毕竟——
阿娟是初中觉得,都觉得她不敢参加高考,
他程愈连小学都没有上完整呢!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大家早早起来,又分头行事。
程愈、阿娟和苏老太在家里准备做小吃,
姚美玉骑车,带着张威和毛丽去了化工厂后山,引着他俩去了野荔枝山。
而苏甜荔则去了市人民医院。
她得过来打听打听,王爱琴被传唤了没有。
结果——
都已经上午八点过了,王爱琴还没来上班儿。
但医院里的人也不知道她为啥没来。
苏甜荔想了想,又去了化工厂。
第60章 第60章叉烧包肥肉甘润瘦肉弹牙……
一路上,苏甜荔都在想:王爱琴今天为什么没去医院上班儿。
所以苏甜荔着急赶回化工厂去——王爱琴的丈夫程恪也是化工厂的科员,他两口子也住在化工厂家属大院里。
苏甜荔心急如焚。
她需要迫切地知道,王爱琴究竟为什么没去单位,
是她自己有事,没办法去单位,
还是被公安传唤走了?
这一点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只是——
苏甜荔刚一跨进化工厂家属大院,
门卫室的蒋阿姨喊住了她,“荔枝?荔枝你等一等!”
苏甜荔都已经急匆匆地走远了,
听到蒋阿姨喊她,
她又跑了回来,“蒋阿姨?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蒋阿姨说道,“……是你妈单位的曹阿姨找你!她特意跟我说了,要是看到了你啊,就让你赶紧去她那儿一趟!”
苏甜荔想了想,先应了一声“好”,
然后又问,“蒋阿姨,你有看到王爱琴王阿姨吗?”
蒋阿姨沉思片刻,很肯定地答道:“走了!一早走的!”
苏甜荔睁大了眼睛。
她心想,大约是在路上错过了。
算了算了。
苏甜荔决定先去找曹姨。
她猜想,大约是苏又子真的找曹姨借了电话,打给远在老家的田秀了。
嗯,这件事也挺重要的。
于是苏甜荔赶紧去了厂招待所。
结果呢,不巧得很,
一大早的,曹姨去开早会了。
苏甜荔只好呆在前台等。
想了想,苏甜荔去了值班房。
厂招待所的服务员值班房,其实就是一间客房,里头放着三张高低床,可容值夜班的服务员眯一下觉。
但,田秀在这里属于老资历,而且年纪大了不值夜班。
她只是偶尔帮同事倒班的时候,会在这里住。
苏甜荔走进值班室,一看就在一张床上看到了苏又子的行李。
但苏又子不在。
在另外一张床上,倒是有个姐姐正卷着被子呼呼大睡,苏甜荔没好意思吵刚下夜班的人,又轻手轻脚出来了。
还好还好,曹姨开完早会回来了。
一见苏甜荔,曹姨立刻说道:“哟荔枝来了!快来快来,办公室里座。”
然后带着苏甜荔进了办公室,还关上了门,又递给她一份早饭——两只食堂出品的叉肉包。
苏甜荔家里如今有两个病号,早餐被阿娟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今天是鸡蛋青菜白粥,配上张威从食堂买回来的馒头、毛丽做的葱油饼,还有阿娟炒的蒜蓉莴笋丝。
所以苏甜荔在家已经吃过早餐了——软绵的白粥配上清爽的蒜蓉莴笋丝,太好吃了!
但,她也挺长时间没吃叉烧包了,这会儿还挺想吃的。
“谢谢曹阿姨。”苏甜荔拿过叉烧包,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呃,怎么说呢!
食堂出品的叉烧包,就是舍不得放肉呗!
苏甜荔都直接从中间掰开了,叉烧也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拳头大小的包子,叉烧肉只比大拇指大那么一丢丢!
不过,只要沾上一丁点儿的叉烧肉酱的包子皮,也显得那么的好吃!
广东叉烧是甜口的,用来包包子,就必须把叉烧剁碎。
肥叉甘润软糯,用来蘸包子皮最好吃!
瘦叉吃在嘴里能品出肉丝纹理出来,细品还是甜津津的……
这也太好吃了!
苏甜荔打定主意,回去就跟阿娟说,让她想办法买点猪回来做成叉烧吃!
而曹姨已经开始了她的演讲。
但说的不是苏又子的事儿,
而是何婉茜的事。
曹姨告诉苏甜荔:
昨天何靖东一听说女儿何婉茜被抓了,立刻紧张了。
他本来正带着徒弟在高架上修理机器,当时着急下去……然后一个不留心,踏空了!
曹姨说得绘声绘色的,
苏甜荔被吓住,“……他死了?”
曹姨:……
“那倒没有,”曹姨也咬了一口叉烧包,“得亏他那几个徒弟机灵,拉了他一把!结果呢,也就是只拉了一把而已!他还是掉下去了!”
“也幸好被人拉了一把,掉下去的力度不大,摔下来好几层以后呢……他自个儿抓住了栏杆。”
“但也因为这样,他没能去成派出所,而是去了医院!”
苏甜荔听了,有些出神。
她想起了程愈。
正好,曹姨也说起了程愈,“依我看啊,这是何靖东的报应!”
曹姨忿忿不平地说道:“程愈跟何婉茜的事儿你知道吧?就是
说,这俩孩子一出生就被调换了……”
苏甜荔点点头。
——现在她笃定,曹姨应该还不知道,程愈正和她、和毛丽张威她们住在一起。也不知道程愈的病已经慢慢好了,更加不知道何婉茜被公安带走调查,就是为了换子一事。
这样也挺好的。
曹姨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依你这样的小年轻看来,肯定觉得程愈很委屈吧?毕竟你年轻嘛,年纪跟程愈差不多,更容易站在他那边儿去想……比如说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他甚至连上学的机会也没有,对吧?”
苏甜荔很捧场的又点了点头。
曹姨又道:“我就不一样了!”
“因为我这把岁数了,我比何靖东两口子还大上几岁呢,所以我是站在何靖东两口子的角度来看问题的。”
“可我看不明白啊!”
“这一来,何靖东两口子只有何婉茜一个独生女!女孩子大了是要出嫁的,可你看看何婉茜的眼光……啧啧,她居然看上了傅琰!”
“不是我说啊荔枝,傅琰比你爸还窝囊废!你爸再怎么窝囊,他好歹也是靠着自己的一身蛮力,干着最苦最重的活计,光明正大挣着钱,把你姐弟几个给养大了!”
“傅琰啊啧啧,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何婉茜求着她爸给傅琰安排了正式的工作,何靖东呢估计也是因为爱护女儿吧,特意把傅琰当成徒弟,手把手的教……结果啊,五年还是个学徒!他一天到晚就是混啊,一点儿技术没学着……”
苏甜荔小小声提醒曹姨,“曹阿姨,咱们是在说何靖东……”
曹姨一愣,回过神来,“啊?哦对对对!哎呀我这年纪大了,就显得特别啰嗦……嘿嘿嘿嘿荔枝啊你别嫌弃曹姨。”
苏甜荔笑道:“怎么会?我特别爱和曹阿姨聊天!”
曹姨笑成了一朵花儿。
于是,曹姨继续说起了何靖东,“其实咱们厂子里,不止我一个看不懂何靖东,很多人都看不懂!”
“以前呢觉得他这人是真好哇,老婆只生了一个女儿他也不嫌弃,还把女儿给宠到了天上去!”
“你问他为啥不多生几个,怎么也要拼个儿子嘛……他的说法是,不想他老婆太操劳了!你听听,啧啧……”
“可出了何婉茜跟程愈被调换的事情以后,何靖东的反应就……”
说到这儿,曹姨咂摸片刻,终于给出了一个她认为比较合适的形容词,“……特别的假大空!”
苏甜荔一愣,“假大空?”
曹姨连连点头,“你想啊,以前他不知道他老婆生的是儿子,一直以为他老婆生的是女儿,可他因为心疼老婆、不想让老婆再受生育的苦……所以没再要孩子,这男人多好哇,是吧?”
苏甜荔也点头。
曹姨又道:“可是现在,俩孩子被换的事情真相大白了啊!他何靖东白得了一个儿子!何婉茜呢又是个孤儿,根本没地方去……你想想啊荔枝,这是不是就等于他何靖东儿女双全了?还有什么事儿是比这件事更高兴的?”
苏甜荔拼命点头。
必须要给曹姨提供足够的情绪支持,才能让曹姨聊得开心愉快,也才能让苏甜荔知道多一点这件事的疑云。
果然,曹姨见苏甜荔对这件八卦这么感兴趣,聊意更浓,“可是呢,就像二十多年前,何靖东不愿意再要二孩,给了我们一个震憾一样……”
“在二十多年后的现在啊,他又给了我们一个震憾——他居然不认小程!”
“何靖东对外的说法是,小程那孩子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要自食其力……哦对了,你也不能说他一点儿不管小程,他不还让小程在他身边呆了一段时间,当了大半年的免费学徒吗?何靖东管那个叫‘教孩子一点儿安身立命的本事’……”
曹姨越说越生气,“荔枝啊,不是我说,就连傅琰那个废物,也被何靖东给安排了正式工啊!小程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得安排个正式工作?他又不是没那能力!”
“我开个玩笑问他为什么这么偏心啊,又问他别人家里都重男轻女咧,你们两口子怎么重女轻男啊?他说男孩女孩不一样,女孩儿就得娇养,毕竟结婚以后就要去男方家里吃苦喽!难道在娘家的时候,还不能松快些了?男孩子就不一样了,就得狠狠地打压,不打不成器啊!”
“荔枝你说说看,他是不是假大空?”曹姨问道。
苏甜荔点头,“确实挺假的!”
曹姨一拍大腿,“是吧!你想想——以后何靖东两口子老了,谁来养他们的老?”
苏甜荔顺着曹姨的话往下说,“肯定是小程啦!”
曹姨,“对呀!所以小程这是什么黄连命?小时候没得过亲爹妈半分照顾,一个小孩子孤苦伶仃地像个小叫花子似的,吃尽了苦头才慢慢长大,以后等他亲爹妈老了病了动不了了,他还得来侍候!”
“最可恨的是,所有的好名声都被何靖东给占全了!”
曹姨扳着手指数落了起来,“城里的男人要老婆生上三四五个孩子,乡下的男人要老婆生上七八九十个孩子……可他呢,因为爱老婆,只让老婆生一个,女儿也行绝后也行!啧啧,你看看他这觉悟!谁不说他思想觉悟高?谁不说他爱老婆?”
“女儿爱上了一个废物,他死活也要把那废物拉扯在身边,好好照顾……谁不称赞他慈父心肠?”
“结果现在爆出来程愈才是他儿子,结果他对小程冷若冰霜的,既要小程给他当徒弟,美其名曰教他安身立命的本身……结果一分钱不给,说他何靖东绝不能占组织一点儿便宜!”
“后来小程不是摔下来,人都摔成了傻子吗?当时厂长都说了,不管小程是不是我们单位的职工,只要小程是为了帮厂子做事受的伤,厂子就应该要为小程支持治疗费!”
“结果啊人家何靖东说,那是小程违规操作,才会从高架上掉下来……又说是因为小程的疏忽,弄坏了机器给厂子带来的损失。他甚至还跟厂长说,如果要救助小程,给他出医药费,那么小程就必须承担机器损坏的经济赔偿!他甚至说他不能徇私!”
“荔枝啊你瞧瞧!何靖东是多么的大公无私啊!”说到这儿,曹姨都被气着了。
苏甜荔听着曹姨的话,也觉得这事儿简直匪夷所思。
要按曹姨的说法来看,何靖东此人……
真的很难评。
像曹姨这样的市井小民,确实会觉得何靖东是个假大空的人物,
但,难保人家是真的大公无私——
刚想到这儿,苏甜荔立刻知道自己搞错了——如果何靖东真是个大公无私的人 ,那么他又怎么会为了何婉茜,而想办法给了傅琰一份铁饭碗的工作呢?
再说了,苏甜荔已经站在到了程愈这边儿,那当然是不齿于何靖东的!
于是苏甜荔生气地骂了起来,“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曹姨同仇敌忾地骂,“对!臭不要脸!”
既然双方已经有了相同的观点,还站到了同排吃瓜战线上,曹姨就更喜欢苏甜荔了。
她从办公桌抽屉深处拿出一包茶叶,用开水沏了两杯茶,自己一杯,递给苏甜荔一杯,“喝茶啊荔枝!这可是英德红茶,很香很出名的!”
英德也是广东的城市,红茶是非常著名的农产品。
不过,苏甜荔也只是听过英德红茶的大名,没有度过。
她捧着茶叶吹走茶沫子,果然闻到了极香醇厚重的茶香。
再一看,也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茶叶就已经被泡开,茶杯里红彤彤一片,看起来就让人觉着心情特好。
再浅浅喝上一口,但觉茶浓浮香,口感厚重绵久却并不泛苦,
茶水咽下之后,会觉得心肺胃里暖乎乎的,连续呼吸时,还依旧能感觉到从心肺里呼出来的浓郁茶香。
苏甜荔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茶叶也太好了!回头让阿娟去夜市里淘一淘,看看能不能买点儿回来。昨天今天家里做的是毛尖绿茶荔枝冰粉,或者明天可以再多一个英德红茶荔枝冰粉呢!
曹姨也啜了几口茶水,突然想起一件事,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哎呀荔枝!你看我这脑子……我啊,只顾着和你说何靖东的事儿了,忘记告诉你、你大姐的事……”
苏甜荔一听,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真有戏啊!
她立刻乖乖坐好,歪着脑袋看着曹姨,还有些激动。
没想到曹姨却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苏甜荔,“荔枝啊……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苏甜荔:???【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61章英德红茶醇香厚重回甘悠……
苏甜荔万万没有想到,曹姨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
她愣愣地看着曹姨,心想这不是在说苏又子的事吗?
怎么曹姨心疼起她来了?
只见曹姨叹了一口气,“荔枝啊,自从昨天我听到你大姐给你妈打的那通电话以后,我就知道你大姐是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诶,荔枝啊,你老实跟曹姨说——当初你同意下乡插队去,是不是也是因为看透了你妈你大姐,觉得与其呆在这个家,一天到晚给她们做牛做马,还不如下乡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
苏甜荔有些诧异。
是的,当初她同意下乡,正有此意。
知青下乡援建政策,是全国性的。
她已经读完了高中,留在城里是找不到工作的。
没有工作,就意味着需要一直呆在家里,侍候一大家子,还得承受着父亲无能的怒火、母亲的偏心,以及苏又子的无理取闹与无休止的索取。
倒不如下乡去。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江西气候适中,又是渔米之乡。下乡以后,大约刚开始会吃些苦头,只要适应了环境和气候,一切就会慢慢好起来。
依照每户只留一个成年孩子、其他的孩子都要下乡去的规定,
苏甜荔下乡插队,看似成为了斗不过苏又子的表象,
但其实也是苏甜荔迎来新生的机会。
于是苏甜荔大大方方地点头,“对!”
曹姨看向苏甜荔的目光,不单只有心疼,还有欣赏。
在她看来,荔枝是真的坦坦荡荡啊!
如果在她面前的不是荔枝、而是何靖东的话,
大约又要扯出一大堆假大空的话,什么“本来就应该响应号召,到祖国最需要我的地方去”、“牺牲一小我、成全一大我”或者“广袤天地、大有作为”之类的……
可是,荔枝大大方方承认了当年她的窘境!
啧啧啧,多好的孩子啊……
真可怜呐!
曹姨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好的,只可惜啊,摊上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娘!”
说着,曹姨把昨天的事儿说了一遍。
“还是你警醒,昨天跟我说了那事儿以后,我就一直防着苏又子。”
“结果啊,苏又子还不算太蠢,还知道我们上班儿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她知道当着大家的面,给你妈打电话说那些不要脸的话会不好意思,所以还特意挑了个我马上就要下班的时间……拉着我说这个说那个的。”
“正好上午的时候她还给我甩脸子看了!所以我也骂了她一顿,狠狠地出了这口气……然后我就把电话借给她了!我也想听听,她到底怎么跟你妈说的。”
说着,曹姨抿了一口香醇的英德红茶,继续说起了昨天苏又子给田秀打电话的事儿:
苏又子打通的电话,不是汤家的,而是汤家隔壁楼的一户领导人的家里;
对方大约有些不乐意去喊田秀,可能是嫌麻烦吧,还挂了。
气得苏又子又打了一次过去,还尖喊尖叫:“我真的有急事!如果我找不到我妈,我会死的!你们是不是想逼死我?如果是,不如我现在就去你家里,死在你面前?”
对方妥协了,让她十分钟以后再打。
就这样,十分钟以后,苏又子终于和田秀通上了电话。
不过,还没等苏又子说出心里的委屈,田秀便抢先问她,“又子,你爸怎么说的?他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
苏又子呆了半晌,崩溃了,哭道:“他已经不要我们了!你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田秀一愣,“又子,你在胡说什么?你爸最听我的话,只要你说了,我还愿意回来和他做夫妻,他肯定愿意过来接我!又子,你别犯浑,有什么时候等我回去以后再讲。”
“总之,让你爸赶紧来接我,才是现在最最最重要的事。”
苏又子声撕力竭地吼道:“他不要我们了!苏天才的房间拆了,他住进了我的房间!你男人把我赶出家门,还骂我是野种……”
田秀沉默半天,“又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爸越爱我,他就越恨你……他恨你不是他的孩子!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你要说服他,让他赶紧来这儿接我!只有我回去了,你才能有好日子过啊!”
苏又子气道:“那你是要我跪下来求他吗?”
田秀一直努力克制情绪,可女儿一直这么歇斯底里,最后连她也忍不住火了,“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
苏又子惊呆了,“妈!你让我跪下来求他?”
田秀,“你好好跟他说话,他怎么会让你跪下来呢?他什么性格你不知道?”
苏又子哭了,“可他不让我吃饭,还把你和我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扔到你单位来了!”
电话那头的田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苏又子哭着问道:“妈!妈你别管那边儿的事儿了好不好!你赶紧过来吧!”
田秀内心苦涩。
是她不想回广州吗?
可现在她已经是老汤的合法妻子了啊,那天汤辉张罗着要给她和老汤“办喜酒”,其中就有单位离退休职工委员会的人,现在那些人天天上门来“探望”老汤,美其名曰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实际上就是害怕她会虐待老汤!
再加上她那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老娘也非要留下来让她侍候……
现在的田秀,早就已经骑虎难下。
她现在就盼着苏德钧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说他的腰伤犯了、又比如说苏天才马上就要考试了现在需要人照顾……总之,只要是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行,然后赶紧过来接走她……
所以???
当田秀听到苏又子说,苏德钧已经把房子清空、把她和女儿的行李也全都甩了出来以后,
田秀呆住。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不过走了十天,苏德钧对她的爱和依恋就消失殆尽了。
她也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毕竟,让苏德钧拯救她于水火之中,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最优解。
趁田秀呆愣住,
苏又子开口说话了,“妈!你听我说!你帮我想办法弄到老二的调令好不好?”
“妈你不知道,老二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
“我可不能让她笑话我!既然她敢笑话我,那我就……拿走她最在乎最得意的东西!”
“她不一直说她马上就要去市人民医院当护士长了吗?”
“妈,你帮我把老二的调令抢过来,再帮我凑五百块钱,交给王爱琴当那什么‘约定俗成’……然后,我要去市人民医院!”
“我要让苏甜荔羡慕死我!嫉妒死我!”
“妈,你会答应我的,对吗?”苏又子满怀希冀地问道。
田秀陷入长久的沉默。
苏又子还以为妈妈撂了电话,一连喊了好几声妈。
电话那头的田秀才艰难地开了口,“又子,可是妈不在你身边啊,妈要怎么帮你?不如,还是你先想办法让你爸过来接了妈妈回去?”
“妈一回去啊,肯定马上给你做主!”
“老二可别想欺负我的心肝宝贝。”田秀说道。
这回轮到苏又子陷入沉默了。
“妈,你是不是不想帮我?”苏
又子质问道,“首先,我已经跟你说过我没办法说得动苏德钧!他对我很不耐烦,甚至差点儿要打我了,你还要我怎么去跟他说?”
“其次,就算你不在广州,你也可以帮我处理好这件事的啊!”
田秀懵了,“你在说什么?我人不在现场,我怎么帮你处理?”
“首先,老二凭什么把她的调令让给你?如果我不用当妈的身份去压她,她肯吗?你自己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的让出调令吗?”
“其次,你哪儿有钱去交王爱琴的那些‘约定俗成’?”
苏又子大声说道:“怎么不能解决了?”
“老二一早就在说,她没钱交‘约定俗成’,王爱琴才不肯帮她办接受岗位的事的!所以老二一早就已经想把调令卖了……只要给老二一笔钱,她何必去管买家是不是我!还用得着你拿亲妈的身份去压她?”
“至于王爱琴要的那笔‘约定俗成’,说白了不还是钱的事吗?只要我们有钱,一切都摆得平!”苏又子大声说道。
田秀问道:“那钱在哪儿呢?”
苏又子噎住。
半晌,苏又子开了口,“妈,你有钱……”
田秀压低了声音,“别胡说,老头还活得好好的呢!”
苏又子,“我说的不是老头儿的钱。”
田秀,“什么意思?”
苏又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妈,你在招待所的这份工作……不就是钱吗?”
电话那头的田秀瞬间倒抽一口凉气,“苏又子!你在发什么疯?”
苏又子轻声说道:“妈,你把你这份工作卖掉吧!换来的钱,一半儿给老二,就当作是买她的调令。另外一半儿拿给王爱琴,就当是交给她当‘约定俗成’……至于你,反正你也回不来了。就算将来能回来的时候,你也已经是万元户了,还用在意这个服务员的工作吗?”苏又子淡淡地说道。
田秀差点儿被气疯了,“苏又子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绝对不会那样做!那份工作是我最后的底气,也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保障!”
苏又子哦了一声,“是吗?也就是说,你觉得你自己……比我重要多了?”
“为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啊!”
“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我宁愿我亲爹是苏德钧,这样的话,你的偏心,对我来说才更有意义!”
“结果现在——”
“我亲爹是个废物,还不如那个窝囊废靠得住!”
“你不管我……”
“苏德钧还骂我是野种,他还把我从家里赶出去……田秀!这是你欠我的!”苏又子崩溃大哭了起来。
田秀在电话那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苏又子像疯了似的,一直在用最污秽难听的话不停地辱骂着田秀,
最后——
也不知道田秀是什么时候挂掉的电话。
总之,苏又子用手捧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说到这儿,曹姨也算是完完整整地将田秀与苏又子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给苏甜荔听。
苏甜荔只觉得大开眼界。
怎么说呢,她也设想过,苏又子会怎么化解这一招。
但苏甜荔想的是,苏又子有可能会去找汤辉要钱……
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苏又子居然打上了田秀这份工作的主意。
这时曹姨说道:“荔枝啊,从今往后你就当作……你没有妈了吧!”
苏甜荔回过神来,立刻扮作悲凄的模样儿,点点头。
没办法,她现在实在是哭不出来。
也不是她不伤心,
而是早在她幼年时间,就已经看清了田秀的真面目。
早早没了期待,
自然也就早早没了感情。
往后种种,皆是演技。
曹姨又对苏甜荔表达了担忧,“你大姐啊……这里看起来有点毛病。”说着,曹姨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不是我说,就算苏又子真想和你争口气,那她就顶了她妈的职呗!在我们厂招待所当服务员,有啥不好?”
“结果她倒好,居然想把她妈的岗位卖掉,去买你的调令!”
“荔枝你说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疱?”曹姨鄙夷地说道。
苏甜荔伤心地说道:“其实我能理解她……”
曹姨一愣,陡然睁大了眼睛。
苏甜荔又道:“……她就是,想逼得我走投无路而已。”
曹姨松了口气,心想我还以为你也是个傻子呢!
曹姨拍拍苏甜荔的手,“总之呢,现在你已经知道,苏又子对你不怀好意啦,所以你一定要小心!那王爱琴……真的找你要这个数,她才肯帮你办调令的事啊?”
说着,曹姨伸出了五根手指。
苏甜荔内心暗笑——这不就是前段时间她放出去的心照不宣的谣言吗?
所以说嘛!
曹姨的小道消息来源,是真的又快又准又狠!
苏甜荔认真点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但只可意会、不可言明的表情。
曹姨叹气,“要那不,你干脆就找大家借钱呗!反正你那工作的前景挺好的,以后你去了市人民医院当护士,大家也不怕你还不了钱!”
苏甜荔当然心知肚明。
只可惜她并不想当护士、而是想当医生,而且已经决定要参加高考了!
于是她对曹姨说道:“谢谢你曹阿姨,我还是想先跟我爸商量一下。”
曹姨一听,恍然大悟,“啊对对对!你爸妈离婚的时候,你妈给了你爸八百块钱呢!那足够了!”
“既然这样,荔枝啊,早点儿把事情办妥了,也好让苏又子死了这条心啊!”
苏甜荔心想: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苏又子逼上这条绝路呢!
但不管怎么说,曹姨的出发点还是为她好,
于是苏甜荔认真点头,“我知道,谢谢你曹阿姨!”
向曹姨告别后,苏甜荔决定再去一趟医院,再去打探一下王爱琴的行踪。
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王爱琴竟然依旧不在医院!
也幸好王爱琴这岗位吧,不是啥重要职能部门,所以当苏甜荔去打听王爱琴的下落时,医院里干部、职工们都不甚在意,说道:
“可能她家里有什么事,被绊住了脚吧!你下午再来。”
“放心吧王副科长也是个成年人了……不会有事!”
“没事儿你下午来吧,以前她就常常旷工迟到的……”
最后苏甜荔决定,去派出所找李公安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他把王爱琴传唤到派出所去了。
她正准备离开医院,
一位衣着华丽体面,长相美丽、气质忧郁的中年女人叫住了她,“同志你好,请问——你是苏甜荔吗?”
苏甜荔一怔,转头打量着这位美丽的女人。
第62章 第62章荔枝味的水果糖酸甜可口……
苏甜荔并不认识眼前的女人。
但,她知道这女人是谁。
女人的容貌、气质、肤质……
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苏甜荔她是谁了。
——她是程愈的妈妈徐佳熙。
说起来,其实何靖东和徐佳熙这对夫妻也住在化工厂的家属大院里,
但很少有人看到他们夫妻俩。
何靖东常年两点一线,不是在车间,就是在家;
徐佳熙……她简直安静得过份。
她似乎不需要任何社交,也不需要做任何家务,就那么一直安安静静的住在家里,毫无任何存在感。
苏甜荔虽是最近才回来的,
但五年前,她可是在这家属大院里住了整整七年!
她从来也没见过徐佳熙。
不过,以前的苏甜荔,就是一个整天疲于奔命的小女孩,
她只关心有没有办法不花钱就能吃饱……
至于大院里有没有这样一个隐形人,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再说了,就连消息最最最灵通的曹姨,也对徐佳熙此人缄口不提。
但,苏甜荔对徐佳熙也并非一无所知。
而徐佳熙的事,苏甜荔是从姚美玉那儿听来的:
据说徐佳熙的娘家特别厉害,她之所以能在化工厂家属大院里深居简出,还不抛头露面,是因为徐佳熙身边,有个保姆。
听说这个保姆是徐佳熙的母亲委派来的。
不过,徐佳熙确实深居简出,外人也很难打听到什么,
只能隐约知道,一是徐佳熙的身体不太好,二是徐佳熙和何婉茜之间的母女感情可能不是太好……
后者,是姚美玉猜的。
姚美玉是这样告诉苏甜荔的,“你看看你大姐,你爸妈还是普通工人呢,可他们宠着你姐啊,所以你大姐在外头的时候,动不动就是你要敢欺负我,我妈就怎样怎样的……说白了,你妈就是你大姐的底气!”
“你再看看何婉茜,你把她逼急了,她最多说句我爸怎样怎样……她什么时候提过她妈怎样怎样了?”
“你再想想啊,何婉茜她爸妈,谁更厉害?肯定是她妈呀!她爸也就是个工程师,她妈的娘家却是真厉害啊……”
“那何婉茜为啥从来不显摆她妈?那肯定是平时她妈都不带理她的嘛!”
苏甜荔觉得阿玉说得很有道理。
但,此刻面对徐佳熙,
苏甜荔还得先扮演不认识,“同志你好……请问你怎么知道我叫苏甜荔的?”
徐佳熙有些无措,她斟酌片刻,迟疑地说道:“我、我是……我爱人是化工厂的工程师何靖东……”
苏甜荔从善如流,“啊,原来是徐阿姨!”
徐佳熙愣住,“你知道我?”
苏甜荔也愣住,“这……大家都知道您姓徐啊!不过,平时确实很少见到你。”
徐佳熙点头,“我身体不太好,很少出门。”
苏甜荔笑笑,“那您来医院,是看病的?”
其实她都已经从曹姨那儿听说了——何靖东心系女儿被抓一事,急得从高架上掉了下来,被送进医院了!
这会儿徐佳熙也在医院出现,未必是在看病,而是为了她的丈夫。
但,何靖东与徐佳熙是怎么对程愈的,苏甜荔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她心里有气,压根儿不待见徐佳熙。
于是她也没等徐佳熙回答,便说道:“那您注意些身体……徐阿姨再见!”
苏甜荔风风火火地刚走出几步,
身后就响起了徐佳熙焦急的声音,“小苏同志,请你等一等。”
本来苏甜荔不想理她的,
但!
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两个衣着简单、模样儿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的人,直接拦在了苏甜荔面前。
苏甜荔先是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转头看向了徐佳熙。
果然,徐佳熙冲着那两人一瞪眼。
那两人就退开了。
苏甜荔心想:哇哦,还有保镖……
徐佳熙已经说道:“小苏同志,我、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苏甜荔有点烦,“徐阿姨,我跟何婉茜的关系很一般,她的事情我完全不清楚!你要是想打听何婉茜的事呢,还不如去找我大姐!”
徐佳熙一怔,“我是想问问程愈的情况。”
这下子,苏甜荔愣住,“……程愈?”
徐佳熙不自在地说道:“我让人打听过,之前是你张罗着让他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对吗?”
“对,”苏甜荔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程愈现在住在我那儿,他还欠我一百多块钱的治疗费呢,徐阿姨,你是要替他还钱吗?”
徐佳熙呆住,“我、我……”
苏甜荔一说出这句话,就意识到——老天爷!这是程愈的私事!她一个外人,为啥反应这么大啊?
于是她深呼吸,尽快冷静下来,说道:“抱歉徐阿姨,我刚才……来医院办事儿,结果没能办成,有点儿情绪化了。”
徐佳熙也有些讪讪的,“你刚说……你是来医院办事的啊?”
苏甜荔打量着徐佳熙。
怎么说呢,徐佳熙给苏甜荔的感觉很矛盾。
既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又有一种难以言喩的忧郁。而且她还一直带着一种淡淡的小心翼翼……
就像是——她很想和苏甜荔聊聊天、说说话,但又很害怕引起苏甜荔的反感,所以一直在犹豫着、纠结着,有点儿拖泥带水。
苏甜荔忍不住想起了徐佳熙的那两个保镖……
听说徐佳熙身边还有个保姆!
所以苏甜荔不理解——徐佳熙为啥还是这样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但——
苏甜荔眼珠子一转,大大方方地对徐佳熙说道:“对,徐阿姨,我是返城知青。以前在大西北109知青农场工作……”
苏甜荔刚说到这儿,
徐佳熙就“啊”了一声,惊讶地问道:“大西北?109知青农场?就、就是王雪照管着的那个农场?”
苏甜荔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对!王雪照是我们农场的领导,一把手!”苏甜荔说道,“徐阿姨,你也认识她?”
徐佳熙含笑点头,“我们两家的关系比较好,但她小时候……身世比较离奇,没在家里长大,所以我也只认识她的哥哥姐姐们。啊对了,她妈妈人很好的。”
王雪照可是苏甜荔心里的女神!
于是苏甜荔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徐佳熙又问,“所以你来医院办事儿……”
这下子,苏甜荔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在109农场的医务室工作,干的是护士岗,回城以后想调进市人民医院。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市人民医院人事科的王爱琴副科长本来已经给我签了接受岗位同意书,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来找她办这事儿,却扑了个空!”
徐佳熙“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这时——
突然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徐同志”,
苏甜荔与徐佳熙的谈话被迫中止。
二人回头一看,来人是穿着白大褂的市人民医院的院长。
徐佳熙朝院长露出礼貌又疏离的笑容,并且颔首示意。
院长激动地对徐佳熙说道:“徐同志你好!”
然后伸出手,和徐佳熙握手。
徐佳熙一脸的不自在,一副很想躲闪的样子。
苏甜荔打量着徐佳熙的状态,大致有了初步的猜想——这个徐佳熙,是不是个超级社恐?
于是苏甜荔轻轻撞开了徐佳熙,还替代徐佳熙伸出手,和院长握手,“院长伯伯你好!”
院长:……
他皱眉看着苏甜荔,不知道苏甜荔是谁,但又忌讳着刚才苏甜荔正和徐佳熙谈话,估计是徐佳熙的熟人?
苏甜荔当然一眼就看出了院长的心思。
她
心想:刚才她还跑去找院长问王爱琴的下落呢,结果院长不耐烦地说不知道,让她下午再来找……
苏甜荔又回头看了徐佳熙一眼,心想今天不如借着徐佳熙的名号,来一招狐假虎威!
于是苏甜荔飞快地向院长介绍自己,“院长伯伯你好!我是苏甜荔啊,刚才我还找过你来着!”
院长终于有了点儿印象,“噢你就是刚才那个知青……”
苏甜荔说道:“对!我就是那个想找王爱琴科长办入职手续的返城知青苏甜荔!”
院长一脸的不耐烦,但还是看在徐佳熙的面子上,扶了扶眼镜,“行,等王副科长回来以后,你再找她办吧……”
然后,院长亲切地对徐佳熙说道:“徐同志,您是为了何工而来吧?”
“那个……我准备亲自向您解释一下何工的情况,要不,请您去我的办公室坐坐,喝杯热茶?”
徐佳熙有些不安地垂下了头。
苏甜荔说道:“院长伯伯,徐阿姨刚才已经去看过何叔叔了,现在徐阿姨没空。”
院长失望地啊了一声。
徐佳熙依旧没吭声,却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苏甜荔说道:“院长伯伯,还是等下一次徐阿姨有空的时候,再和您详谈吧!院长伯伯再见!”
说着,苏甜荔挽上了徐佳熙的胳膊。
徐佳熙身体一僵。
苏甜荔意识到了,但没能让徐佳熙伸出手,
她带着徐佳熙匆匆走到了医院门口,
直到那俩保镖又出现了,
苏甜荔这才松开了徐佳熙的胳膊,走远几步,才朝着徐佳熙挥手,“徐阿姨再见!”
徐佳熙一怔,哎了一声想阻止苏甜荔离开,甚至还朝着苏甜荔疾行了两步。
但苏甜荔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而且她也不太想性格黏黏乎乎的徐佳熙这儿浪费时间,
于是她假装没听见、也不知道徐佳熙在身后追她,而是急急地朝着距离医院不远处的派出所走去。
苏甜荔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以后,徐佳熙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才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刚才她又陷进了麻烦又恐怖的人情交往中,而那个名叫苏甜荔的年轻姑娘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带着她离开了那儿。
而且苏甜荔还……
搀扶了她的胳膊!
徐佳熙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胳膊。
她觉得,好像她也不是很反感这个年轻姑娘的触碰。
此时苏甜荔已经冲进了派出所。
她拦住一个女公安,说姐姐你好我想找李公安问问我们报案的那起案件的进程。
公安姐姐把苏甜荔带到了等候室,让苏甜荔等。
可半小时过去了,李公安也没出现。
苏甜荔现在心急如焚!
于是她又跑出来,找到之前的公安姐姐,问道:“姐姐,我还要办事去呢,今天是顺道过来,所以想问问李公安的,如果他在忙,那我就不等了。”
公安姐姐想了想,“你等着,我去问问。”
说完,公安姐姐就上了楼。
苏甜荔把心一横,放轻了脚步想跟着上楼去看看。
结果,她刚跟完半层楼,就隐约听到了王爱琴愤怒的狂吼,“你们放屁!我根本没有那么做!与我无关!我什么也不知道……”
苏甜荔呆了一呆,随即欣喜若狂!
她飞快地下了楼,努力控制好面上的表情,安安静静地坐着等。
没一会儿,公安姐姐下来了,“不好意思啊同志,李公安现在忙着呢,没空。”
苏甜荔立刻站起身,“行!既然李公安在忙,那我就不打扰了……谢谢你呀姐姐,姐姐再见!”
接下来,苏甜荔赶紧搭乘坐公共汽车去了知青办。
工作人员一见她,笑了,“小苏!上次那份写错名字的文件改好了吗?”
苏甜荔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哭丧着脸对工作人员说:“姐姐,也是我运气不好!市人民医院人事科的王副科长有事,好几天没去单位了。我想找其他人帮忙办,可她们都说,不知道前因后果,所以不给我办!”
“姐姐,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苏甜荔是我,苏来子也是我!所以我想请你帮帮忙,帮我开个证明行吗?就是解释一下我的姓名和我的原名。”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
苏甜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荔枝味的水果糖,还在其中悄悄塞了十块钱过去,又压住对方的手,不让对方推回来,还央求道:“姐姐,这事儿拖得越久越对我不利,所以还得辛苦你找一找以前的旧资料……当年我下乡前登记的名字,肯定就是‘苏来子’,而我的人事档案里,也写明了‘苏来子’是我的曾用名……”
“按说这事儿,也本来就是知青办应该帮我解决的,不是吗?”
工作人员没敢松口。
但,看在那十块钱的份上,她还是收好了糖果钱,一头钻进了资料室。
一小时以后,她终于高兴地拿着资料跑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就是你说的那样……”
苏甜荔也笑了。
就这样,苏甜荔拿到了知青办盖间开具的“关于苏甜荔同事现用名与曾用名的情况说明”,又兴冲冲去了人民医院。
但这一次,苏甜荔径直去了院长办公室。
第63章 第63章远隔千里的一场大戏
其实,市人民医院的院长已经跟苏甜荔打过好几次照面了。
但——
直到今天,院长才终于记住了苏甜荔。
因为苏甜荔刚才和徐佳熙在一起!
徐佳熙何许人也?
她父亲可是国级干部,全国top五十的人物!
所以,院长看向苏甜荔的眼光就不太一样了,变得慈爱又亲切,“小苏同志是吧?来来来,坐,快跟伯伯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啊?”
苏甜荔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了院长,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她是返城知青,
之前已经跟王爱琴副科长说好了转岗入职手续,
王爱琴甚至已经给她开好了“接收证明”,但,王爱琴不小心在证明上写错了她的名字。
所以苏甜荔今天就是想来找王爱琴办这事——她希望王爱琴能重新开一张证明。
苏甜荔一边说,院长就一边翻看资料。
她口齿伶俐,三下两下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解释清楚了。
院长连连点头,他当然知道,医院现在护士岗很缺人手,
再加上王爱琴的笔迹他也认得,公章也做不得假。
于是他打了个内线电话,把人事科的郑科长叫了过来,解释了一下苏甜荔的情况。
其实,要是苏甜荔直接来找郑科长的话,
那郑科长也是要拿乔的。
一是苏甜荔的入职是王爱琴办的,郑科长就得避嫌;
一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是客观存在,郑科长也不可能帮苏甜荔办。
但现在——
是院长亲自吩咐郑科长来办这事儿,并且大有“你现在就去重新写一份证明再给我拿过来”的意思……
当下,由苏甜荔再次解释,郑科长也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听。
手续基本齐全。
除了苏甜荔的名字被王爱琴写错了之外。
于是郑科长也没了推脱的理由,很爽快地去重写证明了。
院长抓紧时间,小心翼翼地向苏甜荔打听徐佳熙的情况。
比如说徐同志下次什么时候来?她的父亲兄长近期会来广州吗?徐同志对市人民医院有什么看法……
苏甜荔故作神秘,“抱歉啊院长伯伯,徐阿姨不喜欢我和别人说这个。”
院长:……
苏甜荔又道:“不过,等有机会我再问问她吧!”
院长心想:也对,反正这小姑娘以后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事,想攀关系的话,那太容易了。
于是院长对她愈发和颜悦色。
很快,郑科长就拿着新开好的证明过来了。
苏甜荔很高兴,问院长,“伯伯,那我这就去知青办取档案,郑叔叔能帮我马上办好入职手续吗?”
郑科长还没答话——
院长已经拍了板儿,“那当然可以啦!”
郑科长:……
他偷偷看了一眼苏甜荔,心想搞不好这小姑娘是院长的关系户!
行吧,既然是院长的关系户,那就主动一点儿。早点帮小姑娘办好事儿,这也是奉承好了院长嘛!
“对对对,小苏啊,你赶紧拿着这新证明,去把人事档案领过来给我,我呀马上给你办好!”郑科长说道。
苏甜荔开心地说道:“谢谢院长伯伯,谢谢科长叔叔!”
就这样,她赶紧又拿着正确的文件,飞奔去了知青办,顺顺利利地办了迁出手续,拿着自己的人事档案来到了市人民医院。
很快——
入职手续就办好了!
苏甜荔高兴坏了,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荔枝糖,放在郑科长的办公桌上,“谢谢科长叔叔!”
郑科长打了个哈哈,“小苏啊,以后在岗位上可要好好干!有空呢,就多上你院长伯伯那儿聊聊天,也可以随便说说嘛,就比如说……你郑叔叔的工作效率高不高嘛!”
苏甜荔忍住了笑意,“高!可高了!”
和郑科长聊了一会儿以后,苏甜荔离开了市人民医院。
她再次匆匆赶往化工厂家属大院。
这一次,她是去找苏又子的。
——必须要将她手里新鲜出炉的市人民医院的工作证拿给苏又子看看啊!
才能更好的刺激到苏又子,不是吗?
不料——
苏甜荔又扑了个空!
这次不光苏又子不在,曹姨也不在!
招待所里的气氛很压抑。
平时大家都喜欢挤在前台聊天吹水的,
现在只有一个阿姨守在前台,并且还一副面带惶恐,惴惴不安的样子。
见了苏甜荔,她赶紧拉住了她,说起了今天上午苏甜荔开以后发生的事,“荔枝啊好吓人啊你大姐疯了!”
苏甜荔:???
阿姨语无伦次地说了起来:
“上午十一点左右,你大姐跑来找曹姨,说要借电话打给你妈妈。”
“曹姨也同意了,当时我们都在外面做事,曹姨陪着你大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然后我们就听到曹姨在喊救命!”
“我们冲进去一看……老天爷,你大姐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曹姨拿着电话吓得尖叫,还说什么‘田秀你女儿割腕了’……”
“然后我们就把你大姐送到了厂医务室,厂医务室的护士给你大姐包扎了一下伤口,又让我们还是送她去医院看看,曹姨就带着你大姐去了。”
“荔枝啊,听说你大姐的亲爹……这里有问题,”说着,阿姨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又心有余悸地问道,“所以你大姐是不是遗传了她亲爹的毛病?”
苏甜荔愣住。
她呆立着没动。
早上的时候,她急于趁王爱琴不在岗,想要尽快办成入职一事,所以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关注苏又子这边。
所以也只是从曹姨嘴里,得知了苏又子的应对方法——果然废物还是废物,除了去逼田秀,苏又子根本没有半点办法。
同时连苏甜荔也没有想到,苏又子竟然想出了这么损的一招:她要毁掉田秀的工作,来达成她能从苏甜荔手里抢走调令的价码?
就像曹姨说的那样,如果苏又子是个聪明人,又足够理智的,她顶替了田秀的工作就够了。
没必要非逼着田秀把工作卖掉,再来买苏甜荔的调令。
而且最要的是,
这蠢货竟然……以死相逼田秀?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苏甜荔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既然苏又子都敢以死相逼了,那她就为苏又子再加把火!
于是,苏甜荔对阿姨说道:“阿姨,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我……想借曹姨办公室的电话用一下,我要打回老家跟我妈妈说说这事儿。”
这位阿姨,并不像曹姨那样了解苏家的事。
但今天苏又子的做派,属实吓坏了她。
现在苏甜荔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阿姨觉得,最好还是让苏家母女把事情讲清楚。
于是阿姨拿出了备用钥匙,领着苏甜荔去了曹姨的办公室。
苏甜荔拿着早上曹姨抄给她的、能联系上田秀的号码,直接拨打了过去,
对方一听说又是找田秀的,已经很不耐烦了。
苏甜荔和气地说道:“阿姨您好,我是田秀的二女儿,很抱歉这几天我家的事影响到您了,但我们家里的事情……目前确实很麻烦,也很紧急,请您担待。”
对方见她足够客气,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烦躁了,让她十分钟以后再打过去。
十分钟后,苏甜荔再打去时,果然是田秀接的电话。
苏甜荔只说了三句话,“妈,大姐割腕了,被曹姨送进了医院。目前大姐还在医院,具体情况怎么样,我还不知道。”
“还有啊妈,你不用太担心大姐的情况,目前我已经办妥了市人民医院的入职手续,明天我就能上岗了,我会好好照顾大姐的。”
“对了妈,大姐的医疗费谁出啊?你走之前留给爸的那八百块钱……爸已经拿去给阿奶交了医疗费了,我手里是一分钱也没有啊……”
电话那头的田秀:……
在听到老二说的第一句话时,田秀差点儿晕过去了!
——什么?又子是上午出的事儿,现在都已经下午了,怎么还在医院?苍天啊,又子割腕……很严重吗?
在听到老二说的第二句话时,田秀陡然睁大了眼睛,尖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你、你已经办好了入职手续?”
田秀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当初你不是说你要把调令卖出去吗?你还说你已经在姚美玉上班儿的卫生院里找到了临时工的工作?”
“苏甜荔你不是说,王爱琴找你要五百块钱的约定俗成,才肯帮你办事的吗?”
在听到老二说的第三句话时,田秀简直要炸了,“你在说什么?你爸把八百块钱……一分不剩的全给了那个老不死的?”
苏甜荔无声地笑了。
瞧瞧!
是不是人一着急,就容易失去理智呢?
这就对了。
苏甜荔面上淡淡的,嘴里的语气可不是这样,
她呀,带着哭腔说道:“妈!卫生院那边的工作又黄了!所以阿玉觉得对不起我,又怕我两头空,就说服她爸妈借给我五百块钱,让我赶紧把市人民医院的工作给落实了。”
“阿玉的妈妈说,反正我这工作也挺好的,不就是五百块钱么,省吃俭用一点,三年还不完五年也肯定能还完,所以我就同意了。”
“至于我爸为什么要把那八百块钱给我阿奶……”
“这我怎么知道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那性子……除了你,还有谁压得住他?你走了以后,他是谁的话也不听呀!本来我还想和他商量,让他拿五百块钱出来给我,去办那个‘约定俗成’呢!”
“结果他跟我说,所有的钱已经全都给我阿奶了!我还以为他是骗我的,是因为他不想拿这个钱给我……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我爸他居然给了我一张省医的收费单,上面真的写了八百块钱……”
“妈!现在我要怎么办?我上哪儿去找钱给我大姐付治疗费?”苏甜荔语气慌乱地说道。
电话那头的田秀差点儿晕过去了!
“老二!让你爸给我打电话!”她怒吼道。
苏甜荔,“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不同意……”
田秀急切地说道:“你让他来这儿接我!”
“妈!你还听不明白吗?”苏甜荔含着笑意,轻轻地撕碎了田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爸他不想再和你好了!他要和……于阿姨结婚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大约半分钟后,终于传来了田秀嘶哑又苦涩的声音,“……什么意思?”
苏甜荔轻声说道:“我爸他恨死你啦!”
“你嫁给他二十五年,就惦着了别的男人二十五年……”
“你带着别的男人的种,嫁给他,给他戴了绿帽子。”
“你让他养别人的孩子,却把他的孩子扔去农村吃苦。”
“妈你知道吗?是苏又子说,你已经跟老头儿领了结婚
证的,所以我爸也要和小于阿姨领结婚证……这就是他对你的报复。”
接下来——
苏甜荔开始为这场戏铺垫结局:
她开始质问田秀,“妈,你怎么能这样呢?当初你带着大姐走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一星期就回来……结果你,竟然和别人领证结婚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显示着她正努力控制着愤怒的情绪,“妈!你怎么还说得出口,要我爸去接你回来?我爸堂堂正正一男的,他怎么可能去当你的奸夫,介入你和你丈夫的婚姻?”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爸、欺负我爸的孩子们呢?”最终,她吼出了最朴实、也是最真情流露的质问。
“妈!我恨死你了!”
终于——
这场远隔千里的电话大戏落了幕。
苏甜荔松了口气,真心觉得自己演得还算不错。
但,电话那头的田秀,却呆若木鸡。
她现在……终于确定了几件事:
第一,苏德钧真的不要她了!
她知道那个小于——她丈夫原来也是厂子里的搬运队的,但,她丈夫还没转正,就出意外去世了。如果她丈夫是正式工,那么厂子为了照顾她,还能让她顶替她丈夫的职,端上铁饭碗。
没办法,单位只好安排她当了临时工。
小于一个寡妇,带着十三四岁的儿子在厂里艰难讨生活。
搬运队的人还挺照顾她的。
苏德钧也是。
但田秀自认为能够轻松拿捏他,再加上小于出身不好长相一般,
田秀从来也没有在意过。
现在,老二说苏德钧要跟小于领证结婚了?
老二还说,苏德钧是因为受了她和老头领证结婚的刺激,而且这事儿还是老大说的?
田秀从来也没有这么恨过苏又子!
可是——
可是那孩子割腕了啊!
这还是大早上发生的事儿……
现在都已经下午了!
田秀心里又急又痛,还无计可施。
她用双手捧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办?
现在要怎么办啊?!
最终,田秀终于无奈地做出了决定。
第64章 第64章挺爽的,但以后还会更爽……
苏甜荔和田秀通完电话后,又急匆匆返回了市人民医院。
说起来,今天还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而且还把她给累够呛。
但!
她怎么就这么开心!这么意气风发呢!
她返城二十天,就筹谋策划了二十天……
到今天,终于要检验成果了。
虽然真的很累,
可她也是真的很高兴。
于是她兴冲冲地去了市人民医院的急诊科,没费多大力气,就看到了……曹姨。
曹姨正气鼓鼓地抱臂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色铁青。
苏甜荔没有惊动她,先去急诊科病房找了一圈儿,又去急诊科手术室门口挂着的病人牌那儿翻了翻,始终没有发现苏又子的踪迹。
于是苏甜荔走到曹姨跟前,焦急地问道:“曹阿姨,我大姐呢?”
曹姨先是一惊,
见来人是苏甜荔以后
惊,就变成了惊喜!
“荔枝啊你来了啊?”曹姨连忙说道,“……对了,你怎么来了?你也知道你大姐出事了?”
苏甜荔点点头,扮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一回去就听说了,吓死我了……曹姨,我大姐呢?她有没有事?”
曹姨气得不行,“你大姐是真神经病!哪有这样不爱惜自己生命的!”
“哎呀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我的心呀……到现在还在怦怦跳!”
“啊,荔枝啊你就不用担心你大姐,其实她一点事都没有!她割腕的时候就没割多深……”
苏甜荔不信,“怎么可能!陈阿姨都告诉我了,说当时我大姐淌了好多血……”
曹姨翻了个白眼,“当时我也以为那是她的血!”
苏甜荔愣住。
怎么?
不是吗……
曹姨已经气愤地说了起来,“当时我是真不知道,把她送到厂医务室后,刘护士把我喊过去,要我在一旁看着,她是怎么给你大姐处理伤口的。”
“然后我才看到……你大姐手腕上的那条印子啊,细得哟,不认真看还真认不出来!”
“啧啧啧还真难为你大姐了,演得那么真,又割得那么用力……结果‘伤口’被刘护士洗干净以后啊,哎呀差点儿就真的流血了!”
苏甜荔:……
曹姨,“后来我才想起来,当初你姐自伤的那一瞬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而且那些血还全是已经凝固了的!”
“我就问她,是不是去食堂买的猪血……结果她还跟我急呢!她的原话就是——‘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还要来跟我分个对错不可吗?’,又说‘你怎么知道我下次不会来真的?’……”
“把我气得哟!”说着,曹姨捶了捶自己的心口。
苏甜荔忍住了笑,心想这还真是很典型的苏又子式的发言。
曹姨被气得不轻,又开始当着苏甜荔的面,埋怨苏德钧,“哎哟你那个老爸呀,也把我给气死了!”
“你现在又不在厂里,你阿弟年纪又小,你大姐出了事,你妈不在跟前,我只好托人找你爸……”
“结果你爸又托人带话给我,说苏又子不是他的种,他再不会给她出一分钱!他还说啊苏又子想找死就死远一点……”
“他还说啊,要是我以后还拿苏又子的事去找他的话,他、他他他,他就要骂我了!”曹姨被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苏甜荔差点儿没能憋住,笑出声音来。
她甚至觉得老爸现在长大了,懂事了……
不过,看着曹姨这么生气的样子,
苏甜荔又不敢笑。
毕竟曹姨这么生气,她不好拆台,对不对?
于是苏甜荔把她从小到大所有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
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连忙安抚曹姨,“曹阿姨,别生气别生气!”
“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大姐生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你快告诉我我大姐在哪儿,以后她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全都交给我。”
曹姨拍了拍苏甜荔的手,说道:“当时你大姐在厂医务室的时候,刘护士建议我带她来市人民医院看看心理科……”
“你大姐估计是想把事情闹大,就来了。”
“到了以后呢,我说要带她去心理科。她不肯,非说要来急诊科。可她全身上下好好的,一点儿伤口也没有,人家急诊科都不收她!”
“我就说,那我们走吧,回去!”
“她不肯……她不肯她还威胁我,说要是我敢不陪着她,她就……”
说到这儿,曹姨拼命地拍着自己的心口,给自己顺着气。
苏甜荔憋着笑,赶紧劝曹姨回去。
曹姨今天在苏又子这儿吃了一整天瘪,受了一整天的气,早就想走了。
她站起身正要走,
又想起苏又子的难缠,忍不住说道:“荔枝啊,这几天你就搬回家里来住吧!你不在,曹姨心里慌得哟……”
苏甜荔点头,“放心,我会常回去。”
曹姨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准备离开。
“曹阿姨,等一等,”苏甜荔叫住了她。
曹姨回头看着苏甜荔。
苏甜荔小小声说道:“我大姐惯会用这一招来威胁我妈,所以她一直认为这招特别好用。现在我妈不在,我们家又没有理她,所以她才找上了你……”
“其实你也不用怕她,只需要做到——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那就行了。”苏甜荔小声提点。
曹姨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而且我年纪大了,在这方面有天然优势啊!”
“太好了!荔枝啊谢谢你!曹阿姨记住你这份人情了!”说着,曹姨一扫面上的阴沉,脚步轻盈地离开了。
接着,苏甜荔坐在曹姨坐过的椅子上,拿过一份报纸看了起来。
没一会儿,苏又子冲了过来,“苏荔枝?”
她又惊又怒,“你在这儿干什么?”
然后四处东张西望,“曹老太婆呢?”
“我让她走了。”苏甜荔头也不抬地说道。
苏又子瞪大眼睛,“走了?”
“她怎么敢的啊!”
“我明明说过,只要她敢走,我就……”
苏甜荔打断了苏又子的话,“她又不是你妈,你有什么资格威胁她?”
苏又子急道:“就凭她是我妈的领导!她说话我妈会听!再加上现在你们都不理我了,妈妈现在又不在我身边,那我要怎么办?”
所以她只好用自己的生命安全,来威胁曹姨。
她跟曹姨说,如果她妈妈不答应卖掉工作,如果她没有钱去买苏甜荔的调令,那她就死在曹姨面前!
她还警告过曹姨,反正从现在开始,只能处理她苏又子的事,否则她就……
哼!
看着曹姨被她逼得惊恐、生气的样子,
苏又子觉得很解气。
她不想呆在厂里,一是怕人指指点点,二是怕曹姨借故开溜,所以才逼着曹姨陪她来到医院。
可她又觉得无聊,就出去走走看看,还警告曹姨,如果她回来的时候看不到
曹姨,她就会又——
哼!
然后她就晃晃悠悠地的出去逛了。
没想到——
回来以后曹姨还是走了?
苏甜荔在这干啥呢!
这时,
苏甜荔喝道:“那你的本事就只剩下用你的生命威胁别人了吗?”
“那好——”
“你去死吧!”苏甜荔淡淡地说道。
苏又子:……
她咬住下唇,当然知道苏甜荔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苏德钧也是。
于是苏又子转身就走。
苏甜荔又问,“怎么?你准备找到曹阿姨家里去?继续用你的命来威胁她?”
苏又子咬唇站定,垂首不语。
她正有此意。
苏甜荔嗤笑道:“好啊那你就去吧!”
苏又子正准备抬腿离开……
苏甜荔悠悠闲闲地来了一句,“曹阿姨年纪大了,又不是你亲妈。你要是气死你的亲妈,你还没啥事儿。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把曹姨气死了……她的家里人会放过你吗?”
“你真出了事,你妈又在千里之外,谁来救你?”
苏甜荔慢吞吞地说道:“没有人会来救你……”
顿了一顿,苏甜荔又说道:“你还别不信!我就问你一句,我对你说过的话,是不是每一句都变成了真的?”
苏又子开始瑟瑟发抖。
她先是害怕,觉得苏甜荔可太坏了!
转念一想,
不行!
她苏又子可吃不了这个亏!
毕竟苏甜荔一直是匍匐在她脚下的一条狗。
曹姨劝过苏又子:你妈要是真回不来,你就顶你妈的职,来我们招待所上班儿!我们招待所的情况怎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招待所又不需要你会什么,工资不多但活计轻松,正适合你这种爱偷懒爱摸鱼的。你别傻乎乎想要拿荔枝的调令——她那可是护士岗,需要专业知识的。你非要拿了她的调令,到时候你又没有这个证那个证的,说得好听把你调到行政岗去,可你又没有背景和后台,万一人家直接让你下岗了可怎么办?
苏又子听了,但听不进去。
她现在满脑子就是想着——绝不能让苏甜荔风风光光的去市人民医院上班,更加不能让苏甜荔成为体面的护士!
刚才她满医院的转悠,就是去看医院里的护士的。
她看到那些护士风风火火的来来去去,人人意气风发,个个风光体面。
所以!!!
她真的不可以让苏甜荔如愿!
苏甜荔一眼就看穿了苏又子的想法,笑了,“怎么?你为了对付我,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苏又子仰高了下巴,咬住下唇恨恨地看着苏甜荔。
苏甜荔继续问道:“哪怕你根本一无所有?所以你准备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抢走我的工作?”
她笑得愉悦又惬意,“可是——”
“抱歉呢!”苏甜荔斜睨了苏又子一眼,“大姐,要让你失望啦!”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今天郑科长为她加急办好的工作证,朝着苏又子晃了晃。
苏又子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陡然瞪大眼睛,瞳孔又猛然一缩!
苏又子飞快地从苏甜荔手里抽走工作证,翻来覆去、认认真真地看了又看。
正面印着【市人民医院职工工作证】
还用端正的手写体写着:
【部门:急诊科】
【职位:护士】
【姓名:苏甜荔】
……
苏又子瞋目裂眦!!!
她像疯了似的,直接把苏甜荔的工作证撕了个粉碎!
然后冲着苏甜荔颠狂地吼道:“凭什么!凭什么啊……不是说王爱琴找你要五百块钱,才肯帮你办入职手续吗?你哪来的五百块钱?”
她声音之大,惊动了周围的病人、病人家属、医护们。
众人皆侧目看向苏氏姐妹。
苏甜荔面上笑眯眯的,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声音再大一点啊!最好让医院里所有的人都听到……我给了王爱琴五百块钱,所以她才帮我办的!”
“你可长点儿脑子吧!要是王爱琴被你给拉下马来……她的工作没了也就没了,你以为我会替她心疼?”
“我只心疼你——”
“你想啊,王爱琴可是何婉茜的舅妈,要是你把何婉茜舅妈的工作给搞黄了,何婉茜和你的友谊还能万年长青吗?王爱琴快五十了,离退休也没几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你丢了工作失去了养老的保障,你猜猜,王爱琴会放过你吗?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会放过你吗?”苏甜荔慢吞吞地说道。
苏又子愣住。
是啊!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于是,当路人依旧不住地再盯着她时,
她凶人家,“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路人被吓一跳,骂了一句神经病,匆匆离开。
苏又子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撕毁的工作证。
苏甜荔也顺着苏又子的眼神,看着地上碎成纸屑的工作证,笑得云淡风轻,“我劝你赶紧把这些纸屑全都捡起来……要不然啊,一会儿护士可要过来骂人了。”
苏又子恨恨地看着她,“你没了工作证,就不能来这儿上班了。”
苏甜荔大笑,“你是幼儿园毕业的吗?我可是有编制的!工作证被毁坏,再申请一张就行,你还真以为……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苏又子的眼圈儿慢慢红了。
“哎!你们俩,干嘛随便乱扔垃圾?”不远处一个护士指着苏氏姐妹大喊,“把垃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去!真是的,人长得漂漂亮亮,怎么会有随地扔垃圾的丑陋恶习……”
苏甜荔看着苏又子,眉头一挑,“瞧瞧,是不是又被我说对了?”
苏又子被气得呜呜哭,但不得不屈辱地蹲下身子,拾起被自己撕碎、又扔了一地的碎纸屑……
苏甜荔见苏又子一副失魂落魄还憋屈到不行的样子,心里总算是略微松了口气。
但,还远远不够!
她更期待,接下来苏又子即将面临的局面……
第65章 第65章红糖红茶煮苹果暖心暖胃……
苏甜荔压根儿没有理会苏又子。
她直接回了沙鸥街。
奔波了一整天,她是真累啊。
本来还想着趁姚美玉还没到,她小睡一会儿好好休养一下,等姚美玉到了以后再一块儿去夜市。
她甚至还交代阿奶,“我就睡半小时啊,阿奶你要喊我起来。”
苏老太认真应下。
结果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的,还黑乎乎一片。
苏甜荔呆了半晌,连忙坐起身,赤着脚摸黑走到门边,拉亮了电灯,再一看腕表——好嘛,已经是夜里八点了!
她睡了整整三个小时?!
苏甜荔扶额。
她赶紧换好衣裳出来了。
阿奶和程愈正坐在客厅里认真学习——程愈在看高考教辅,阿奶在学写字。
见苏甜荔从屋里出来了,阿奶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铅笔,欣喜地说道:“荔枝睡
醒了?我去给你热饭啊!”
苏甜荔埋怨她,“阿奶你答应过我要叫我起来的!”
程愈说道:“我让阿奶别叫的,这几天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也应该。”
苏甜荔:……
“阿玉呢?”苏甜荔又问。
程愈答道:“我让她别去了,她非要去——她说现在冰粉都在现场做,又不需要她运什么东西过去。还说她平时要上班,参与我们的时间太少,所以她还是要去帮帮忙。我想着她走的时候天还没黑,回来的时候她能和大部队一起……我就没拦她。”
苏甜荔已经坐在了饭桌边。
她先看到了阿奶刚才正在写的作业——满本都是人名:
刘芳,孙韶华,张妮,孙福娟,孙福军,苏德钧,苏甜荔,苏倩子,苏添财,程愈,毛丽,张威,姚美玉……
笔触笨拙而又端正。
可见得,老人家是真的很用心。
苏甜荔忍不住笑了。
然后,她又看到靠墙的地方放着一摞笔记本,每个本子的封皮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小伙伴们的名字。
她随手拿过一本,翻开一看,
苏甜荔愣住。
这个本子是姚美玉的。
前两天苏甜荔有交代过大家,让大家做高考模考卷。
由于试卷只有一套,
她让大家把答案写在本子上,等她有空来看。
没想到,却一直没时间细究。
于是苏甜荔把大家的本子一一摊开看看,发现大家基本做完了语数英。
当然,阿娟和程愈只写了语文答案,而且只写了寥寥数题,数学英语一道没写。
苏甜荔转头看着程愈。
程愈低垂着头,因为羞愧,耳尖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苏甜荔但笑不语。
既然语文这一科,是大家基本都已经做完了。
那么她也来把这一科做了吧。
苏老太端了热好的饭菜过来,苏甜荔一边吃饭,一边做题。
其实这些高考真题、各地高考模拟试卷,前两年她在109农场做了不少。
——女神王雪照有门路,能把各种各样的高考教辅搞到手,同时还非常鼓励大家参加高考。
所以苏甜荔其实一直在接触这些题型,慢吞吞吃完一顿饭,她也就把题做完了。
然后她让程愈帮她对答案,她抓紧时间去洗澡——等小伙伴们收摊回来,她就不要加塞了。
等苏甜荔洗完澡出来,
程愈看着她,一脸激动地说道:“荔枝,你……六十二分!”
——总分一百的语文试卷,作文占分三十。
也就是说,余下的七十分里,苏甜荔只丢了八分。
苏甜荔挑眉,“丢了八分?”
她走过去,看了看答案,然后一拍脑袋,“我这什么眼神。”
——之所以做错,是因为题目挖了个逻辑坑。
她其实知道这题考的是什么,也会做,但被题目里的逻辑给骗了!
接下来,她做过题、也对过了答案,那么大家哪道题错了,为什么会错,以及为啥有些题大家空着、那肯定是不会做……
苏甜荔心里有了数。
她拿着红笔,帮着大家逐一对答案,还真找出了大家的薄弱环节。
凝思片刻,苏甜荔在大家的本子上一一写下了针对性的补习版块。
最后,苏甜荔拿起了程愈的本子。
“程愈,我一直想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苏甜荔问道。
程愈愣了好一会儿,深呼吸,“我……挺纠结的。”
苏甜荔皱眉,“梦想,有什么好纠结的?”
程愈低声说道:“我喜欢研究机械的结构、性能和动力。但可何靖东……”
苏甜荔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觉得,何靖东是工程师,如果你也是,好像有点儿拾人牙慧的意思?”
程愈沉默片刻,“我还害怕……我会超越不了他。”
苏甜荔想了想从曹姨那儿听到的、有关于何靖东的事,
然后斩钉截铁地对程愈说道:“你能!肯定能!一定能!”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觉得一个假大空的人,或者有点儿真本事,但可能会缺乏应有的、对学术的尊重态度。
但落在程愈耳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吃惊地看着苏甜荔,看到了她面上的坚定信任,还听到了她斩钉截铁的语气。
程愈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万一我……”
苏甜荔说道:“没有什么万一。”
“人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自己。”
“只要今天的自己,能打败昨天的自己……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你不要去关注别人,因为你不是别人。”
“关注自己,对自己好一点……”
然后她又拿自己来打比方,“就像我和苏又子一样,我和她本来起点相同。”
“小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父母也爱她。小时候我什么都要做,父母还是不待见我。”
“但那会儿还小嘛,也没办法离开家……后来离开了,我再也没有关注过她。我在农场好好作,努力学习……”
“几年后我回来了,你看看,我是不是样样都超越了她?”
程愈紧紧地抿着嘴,连连点头。
苏甜荔笑笑,又问,“所以你是想学习机械方面了?”
程愈又点了点头。
苏甜荔思忖道:“那就是理工科了……那究竟是选理还是工呢?”她也有些为难。
“有什么区别吗?”程愈问道。
苏甜荔说道:“简单说来,理就是理论,工就是实践。比如说,理,最后是搞科研的。工,就像何靖东那样……”
程愈又问,“既然理在前,工在后,是不是证明着,工容易一点,理难一些?”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苏甜荔说道。
程愈沉默片刻,“那工科吧!我总得先入门。”
苏甜荔笑了,“你还挺实在的。”
程愈看了一眼自己本子上那寥寥七八个答案,叹气,“一步一步来吧!”
苏甜荔又沉思片刻,对程愈说道:“接下来,你要受苦了。”
程愈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苏甜荔。
苏甜荔说道:“我们国家的理工科很薄弱,基本都要套用国外的教程,你不会英语可不行。我想……以后你白天留在家里干活,晚上去读夜校吧!读英语和数学两科。”
“这两科如果不经过系统的学习,很难自学成才。”
“至于语文么,只要加大阅读量,再根据我整理的笔记,慢慢提分不成问题。”
说着,苏甜荔又说道:“程愈,你不能着急。普通人要参加高考,必须要有高中毕业证、或者等同于高中的学历才能报名……你想要参加高考,第一步可能是先参加自考,拿到了等同于高中的有效学历以后,才能参加高考。”
“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有信心吗?”
程愈问道:“我考上大学以后呢……是不是我想修什么机器就能修什么机器?”
苏甜荔笑着纠正他,“是你想发明什么机器,就能发明出来……当然了,还是要贴合时际一点,比如说回到过去的时光机,把苹果变成梨子这样的机器是不可能的。”
想了想,她再次纠正,“抱歉,是我狭隘了——应该说,一切皆有可能!”
程愈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好!我会努力!”
苏甜荔笑了,“那,过几天等我有空了,我就去一趟教委,帮你和阿娟问问自考的事,再打听一下这附近哪儿有夜校。”
程愈连连点头。
苏甜荔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程愈,今天我在医院看到……何靖东和徐佳熙了。”
“啊不对,其实我没看到何靖东,我只看到了徐佳熙……”
她把何婉茜被请喝茶,何靖东一着急从高架上掉下来,然后被送进医院的事儿说了,
本来还想多说几句有关于徐佳熙的事,
可程愈明显面露不快,“荔枝,以后你别跟我说他们的事。”
苏甜荔,“可是徐阿姨她…
…”
她好像有一点点奇怪呢!
程愈说道:“她很恨我,我也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
苏甜荔:???
徐佳熙恨程愈?
这怎么可能!
如果徐佳熙真的恨程愈,还犯得着巴巴地拦住苏甜荔,向苏甜荔听程愈的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好像有点怪怪的?
但见程愈实在很不开心的样子,
苏甜荔也只好不提了。
不多时,大家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见了荔枝,大家很高兴,叽叽呱呱地告诉她,今天大家的战绩——绿茶荔枝冰粉果然成为了夜市销冠!
而且,确实有人想要跟风,也弄出了一模一样的冰粉,甚至价格还便宜些,卖三分钱一碗。
但!!!
因为跟风者的甜茶水过于苦涩,远远没有苏甜荔研发出来的、用毛尖绿茶做出来的幽香清冽,
所以跟风者的冰粉根本卖不出去!
阿娟又高兴地告诉苏甜荔,“阿姐,今天我听了你的话,在夜市上买到了英德红茶!明天我们就试试,用这英德红茶冲了糖水,会不会好吃!”
苏甜荔想了想,“你们再试试红茶兑红糖水这种组合,然后红茶、红糖再加上苹果粒一起,这算另外一种组合……”
小伙伴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苏甜荔奇道:“你们干什么?红茶红糖苹果水是治痛经的呀!”
“不过,治不治痛经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煮糖水很好喝的!”
大家疯狂点头,“明天就试试!”
接下来,每一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本子,
苏甜荔也跟大家说了一下她的打算:
她今天只来得及做语文卷子,过几天有空了,再把数学英语的卷子做了,然后她就会针对性地找来更多的教辅,大家也应该要努力一把了。
大家连连点头。
苏甜荔又问阿娟,对于专业有什么想法。
阿娟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能避开英语和数学这两科,学啥都行!”
苏甜荔啼笑皆非,心想也只能等她有空时,再去教委查找一下自考的学科与专业,看看有什么适合阿娟的吧。
一夜无话。
一大早,阿娟就依照昨天苏甜荔所说的,用红糖、红茶、苹果块煮好了茶水。
大家都喝了点,果然觉得很美味。
阿娟咂摸半天,又道:“加点姜片可能会更好……”
苏老太,“搞点红枣放里头。”
苏甜荔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姚美玉,“依我看,这样就很好喝,还放什么冰粉里啊……”
毛丽也有不同意见,“我觉得这么好喝的红茶水,放进荔枝冰粉里反而是浪费,因为荔枝冰粉的优点就是它有很厚重的荔枝香啊!所以我觉得,调配得这么好喝的红糖水,它就应该配上原味的冰粉……”
大家连连点头。
阿娟又道:“那我们就都试试呗!”
吃过早饭后,苏甜荔去了化工厂。
没办法,苏又子的工作问题一天没解决,她就一天也稳不下心来。
然后——
她径直去了厂招待所,找到了曹姨,“曹阿姨,我大姐昨天回来以后,情绪还好吗?”
曹阿姨看看左右,
见苏又子不在,
她连忙把苏甜荔拉进了办公室,还反锁上了门。
“荔枝啊,昨天你妈打电话过来找我了!诶,说起来,苏又子还真是你妈的煞!躲都躲不过去!”
“你妈跟我说,她是被苏又子给逼得没办法了。她呀,现在是万念俱灰!可她也没办法——难道要她这个做娘的,眼睁睁地看着苏又子寻死?”
“所以你妈决定把她这份工作卖掉!”
听到这儿苏甜荔,差点儿笑出了声音。
幸好死命地忍住了。
她扮出难过的模样儿,“我妈……她能为了大姐做到这个地步吗?”
曹姨安慰她,“也主要是想息事宁人吧!”
然后曹姨继续说道:“所以我昨天就已经去问了人——还真被我给找着了!确实有人想买工作,对方开价六百,说高于六百就不考虑了。”
苏甜荔心里哇了一声,心道还是曹姨的人脉广啊!
幸好田秀和曹姨的关系一不冷不热,而且也不想真的卖掉苏甜荔的调令,
要不然啊,只要田秀跟曹姨说上一声,
就凭着曹姨这强大的人际关系网、还有这杠杠的行动能力……无论是托人找王爱琴说情减少“约定俗成”,还是寻找买家,
恐怕对曹姨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曹姨继续说道:
“今早你妈已经打过电话回来,我跟她说了,她说她愿意!所以这事儿啊,就这么成了!”
“你妈还跟我说,说苏又子想拿到你的调令,是得花一千,对吧?就王爱琴那儿要五百,你也要五百?”
苏甜荔“强忍”着泪水,点点头。
曹姨又道:“你妈卖工作能得六百,你妈还有一个半月的资没领,这就是九十,另外你妈还有上个月全勤、这个季度的季度全勤,还有上个月有点单位福利没领,这七七八八加起来,大约一共能得八百左右……”
“你妈的意思是,让你看在你和你大姐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份上,别咬住着一千不放了……”
苏甜荔心里乐开了花。
当然了,面上还是要扮作悲凄的样子,“曹姨我……”
曹姨虽然也很同情苏甜荔,
但她很烦苏又子这个神经病。
所以她还是选择来说服苏甜荔,“荔枝啊,你比你大姐有本事,就算你没在市人民医院端个铁饭碗,可你有护士证还有啥证的……你找工作啊,比你大姐容易!所以……”
苏甜荔点头,“我爸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赶紧让我把那瘟神送走——”
曹姨一听到苏德钧骂苏又子是瘟神,差点没忍住哈一声笑出来。
然后她也忍,假装打了个呵欠。
最后又问苏甜荔,“荔枝啊,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我就去找人来,把你妈卖工作的事儿给办了哈!”
苏甜荔嗯了一声,又问,“我妈人不来,也能办吗?”
曹姨小小声说道:“主要是我太害怕你姐那个神经病了,你妈卖工作这事儿呢,主要是需要你妈的亲笔签名。你妈在电话里跟我说,让苏又子跑腿,把空白表格送去火车站找谁谁谁,正好那人要回你妈老家去。”
“等她签好了,再托人送回来给我。我拿到了文件就帮她办这事儿!”曹姨说道。
苏甜荔又问了一回,大约要多久。
曹姨说两天。
苏甜荔点头,“两天也行。”
就这样——
两天后,曹姨收到了田秀托人捎来的已经签过字的几份表格。
于是曹姨把买家和苏甜荔、苏又子都叫了过来,大家一块儿去了厂子里的人事科、财务科。
大家亲眼看着田秀的工作被转给了另外一个人,
亲眼看着人事科那边迁出了田秀的劳动关系、又迁入了买家的劳动关系;
还亲眼看着财务科清算了田秀所有的工资、福利等等……
最终,曹姨将八百二十三块钱,递到了苏甜荔的手上,
然后又对苏又子说
道:“现在你满意了吗?”
苏又子赤着眼,狠狠地瞪视着苏甜荔,“走!我们今天就去市人民医院!”
苏甜荔爽快地说道:“好啊!”
不得不说,亲眼看着又坏又傻的人自掘坟墓,真的很爽!
第66章 第66章自己把自己给卖啦!……
苏甜荔带着苏又子去了市人民医院。
苏又子全程很紧张。
原因无它。
她害怕苏甜荔是骗她的。
毕竟,苏甜荔把她的调令看得比什么都严重。
苏甜荔自然看得懂苏又子的担忧。
她想了想,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安抚苏又子,“苏又子,你是不是觉得,你要是抢走我的工作,以后我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苏甜荔笑笑,“你别忘了,你没有护士证,你也什么都不懂。像你这样的人,待在市人民医院,简直就像你呆在化工厂门卫室一样,毫无价值!”
“而我,有护士证,我有工作经验,我想找工作是很容易的。”
“只要我在岗位上的表现足够好,只要我好好经营人际关系,转正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看在这三百块钱的份上,我不会跟你争。”
苏又子冷冷地盯着苏甜荔,“你最好是。”
“你要是敢搞鬼,敢为难我、敢让我得不到这份工作……”
说着,苏又子恶狠狠地说道:“那我们就鱼死网破!我会去举报你买通王爱琴——我才不管她是不是何婉茜的舅妈!总之,谁也不能阻止我!”
“就算王爱琴被抓了,你苏甜荔也是行贿者,你也会被追究责任!”
“至于以后——”
“以后你就是低贱的临时工!而我,是端着铁饭碗的正式职工!”
“你也别想着转正……”
“我都已经当了六年的临时工了,哪那么容易转正?”
说着,苏又子又想:以后我会一直盯着你,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的转正机会。
苏甜荔但笑不语。
她特别欣赏现在苏又子的精神状态。
只要苏又子依旧还保持着现在这么紧绷的心态,
这样就很好。
就这样,苏甜荔带着苏又子去了市人民医院,找郑科长。
郑科长一听苏甜荔的来意,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这……”
这怎么行!
上次院长让他给苏甜荔开辟了特快通道来办入职一事,后来他找时间去找院长了解过,才知道苏甜荔是徐佳熙的熟人。
这多难得啊!
郑科长甚至已经在心里为苏甜荔设计好了工作岗位:先在急诊科实习三个月,然后就转到单人病房去——在这个年代,能住上单人病房的病人,非富即贵。这些病人也是最难缠的。有让苏甜荔去处理这些麻烦事,那些人看在徐佳熙的份上,也会让苏甜荔好过一点。
也就是说,苏甜荔四舍五入就是个镇院吉祥物!
可是!!!
现在苏甜荔哭着来找他,说她要把她的工作转给她的姐姐?
“可不能呢!”郑科长急忙说道。
苏又子直接炸了!
“你是皇帝老子吗?凭啥说不能?她是我妹妹她乐意把岗位转给我,我们姐妹之间又不像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入职还要收人五百块‘约定俗成’!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给我办!不然我上卫健委去告你!”
郑科长惊呆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看苏又子,然后小小声问苏甜荔,“小苏啊她真是你姐姐吗?为什么你俩长得不像,气质还差那么远……你是正常人,她像疯婆子?”
“小苏?小苏啊你是不是被她威胁了?如果是,你眨眨眼啊!”郑科长把苏甜荔拉到了一旁,小小声问道。
苏甜荔暗笑。
苏又子被气坏了,跟上来问,“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苏甜荔眼泪汪汪地说道:“郑叔叔,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然后她又很隐晦地提点郑科长,“郑叔叔,你还是早点儿帮我和我姐把手续给办了吧。现在办,还能赶得上十月初……”
郑科长云里雾里的,不是很明白,“十月初?什么十月初?”
苏甜荔奇怪地说道:“什么?郑叔叔你不知道十月初的那事儿吗?之前王阿姨一早就已经跟我说好了呀!”
苏又子现在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状态,不由得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苏甜荔解释道:“十月一号一定要上岗,才能拿全勤。”
苏又子问,“全勤有多少?”
“挺多的。”苏甜荔答道。
郑科长呆愣住。
他是人事科科长,是王爱琴的顶头上司,同时王爱琴也是他的竞争对手。
苏甜荔所说的下个月的那事儿……
他其实心里门儿清——苏甜荔说的应该是十月初赴藏入疆援助会?
可是,市人民医院又没人参加!
开什么玩笑啊,
先不说藏疆地区环境恶劣,还一去去五年……
就算藏疆地区条件好,市人民医院也不会派医护过去——现在医院自己还缺人手呢!
等等……
苏甜荔说,这是王爱琴跟她说的?
郑科长脸色大变!
因为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说,王爱琴瞒着他,哄着苏甜荔签下了赴藏入疆志愿书?
在这一刻,郑科长的额头沁出了涔涔冷汗。
他根本不敢去想,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如果王爱琴真向卫健委偷偷提交了赴藏入疆志愿者名单的话……
那在明年的评职称环节里,王爱琴妥妥能超越他!
天杀的王爱琴!
要知道,他老郑现在是正科级、明年就能凭着政绩评上副处级,然后就能光荣退休了。
可王爱琴还算年轻,至少还能再干两任啊!
苏又子不耐烦地说道:“你这老头儿怎么磨磨叽叽的?能不能爽快一点?能办就马上给我办,不能办,那我现在就去卫健委反应情况!”
苏甜荔安慰苏又子,“大姐,你别这么着急。毕竟我以前的入职手续是王阿姨办的,郑叔叔也不是很清楚细节。我们给郑叔叔一点时间去查一下,资料到底齐不齐全。”
郑科长一愣,突然明白了苏甜荔的暗示——小姑娘这是在暗示他,先去查一查那个赴藏入疆的名单。
郑科长深呼吸,顺势下梯,“对,我得先去查一下。那个……你俩就在这儿等一等吧,我一会儿回来。”
说完,郑科长匆匆离开。
大约一小时后,郑科长阴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苏又子现在已经很不安、很不耐烦。
她一看到郑科长,就狠厉地拍起了桌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和苏甜荔的工作调换,你到底办不办?我告诉你,至少我和我妹妹的工作调换不犯法!可你们就不一样了……”
郑科长狠狠地瞪地苏又子一眼。
先前他是被搞懵了,而且忌惮苏甜荔和徐佳熙的关系,所以和颜悦色。
现在?
首先他先打电话给在卫健委工作的熟人,终于确信——王爱琴确实瞒着他,上报了一个名叫“苏来子”的赴藏入疆志愿者的名单,举荐人当然就是王爱琴。
郑科长差点儿被气炸了!
虽事出突然。
但他必须迅速做出反应。
如果是为了医院的长期发展来看,那他应该要把这事儿告诉院长,然后拒绝苏又子的调换工作的要求,留下苏甜荔;
但!
王爱琴已经上交了赴藏入疆志愿者名单!!!
这件事,又要如何处理?
是他老郑给苏甜荔办的入职,可苏甜荔一入职就要赴藏入疆……
到时候院长会怨他没办好事,评职称的时候肯定给他穿小鞋,而王爱琴却会因为举荐了志愿者赴藏入疆,而得到晋升。
郑科长思来想去,最后果断决定保全自己。
——苏氏姐妹要办调换工作?那就给她俩办!反正这也是她们自己的要求。办完以后,就让那个不懂礼貌又粗鄙粗俗的苏又子赴藏入疆去!
至于苏
甜荔么,可以让她先在医院里当个临时工,将来如果有了麻烦事要去求徐佳熙的话,就让院长出面去跟苏甜荔谈,只要苏甜荔能求到徐佳熙处理,再安排苏甜荔转正。
于是,郑科长立刻对那些卫健委的熟人说,之前王爱琴提交的赴藏入疆志愿者名单有瑕疵,请对方帮忙撤回,他会在明天一早,重新提交新的志愿者名单。
说着,他还向对方解释,“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其实就是志愿者的名字写错了。”
对方一听,觉得这也不算大事儿,便一口应下。
郑科长这才匆匆赶来处理苏氏姐妹的事儿。
不料,他一来,就感受到苏又子如此恶劣的态度,不由得怒喝苏又子,“你就是这样和你未来的上级说话的吗?”
苏又子瞬间哑炮。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郑科长越拖延,苏又子心底的不安就越甚。
但现在,郑科长的这声怒吼,多少唤回了一丝苏又子的敬畏之心。
苏又子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郑科长又转头问苏甜荔,“小苏,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苏又子抢着说道:“她确定!”
郑科长怒问,“我问你话了吗?”
苏又子被吓一跳,讪讪说道:“你那么凶干什么啊?”
郑科长还一肚子火没地儿使呢,喝道:“你给我闭嘴,想让我给你俩尽快办完这事儿,就上一边儿站着去!要不然,按规定必须走半年的流程!还不过去?”
苏又子恼羞成怒,但也不敢造次,只是忿忿不平地瞪视着苏甜荔,质问郑科长,“为啥她不用站到一边儿去?”
郑科长站起来,“爱办办,不办滚!不服气上卫健委告我去!”
说完,他摔门而去。
苏又子惊呆了。
急得她赶紧又追了出去,“哎!哎郑科长!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就生气了啊!”
她拦住郑科长的去路,求爷爷告奶奶地做小伏低,
郑科长这才回了办公室,又命令苏又子,“你!站一边儿去!”
这一次,苏又子狠狠地瞪了苏甜荔一眼,噘着嘴儿去一边贴着墙根站好了。
“小苏,你真想好了吗?”郑科长又问。
苏甜荔含泪点头,“郑叔叔,我实在没办法。”
郑科长,“你想好了就行,那我这就……给你俩办手续了哈!”
苏甜荔点点头。
苏又子松了口气。
早上在化工厂给田秀办手续的时候,
那是因为化工厂就像大家的娘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手续办得特别快。
但现在——
郑科长处理得特别细致。
他甚至还专门列了个清单,一样一样的要姐妹俩填表、提交材料。
真一点儿瑕疵也绝不允许出现。
一直忙到天黑时分,郑科长终于带着苏氏姐妹厘清了所有文件。
这时——
郑科长开始让苏又子填各种各样的表格。
苏甜荔眼尖地看到了她曾经在王爱琴那儿填写过的“赴藏入疆志愿者申请表”……
苏甜荔又悄悄打量郑科长一眼,发现郑科长正十分紧张,双手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抖。
她微微一笑。
苏又子填写一张又一张“职工个人信息登记表”、“职工家属联系方式表”和“职工履历”表格等等……
等到郑科长将“赴藏入疆志愿者申请表”放在苏又子跟前时,
苏甜荔突然开了口,“郑叔叔,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郑科长大喜!
这是他头一回得到苏甜荔只可意会、不可言明的回应……
不过,还没等到他答复,
苏又子已经炸了,“苏甜荔你什么意思?”
苏甜荔开始唱白脸,“当初说好了你给我五百,我才把工作卖给你的!你给够五百了吗?我不管,现在你必须补够五百块钱给我!少一分也不行!”
苏又子被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苏甜荔啊!原来你在这儿给我挖了个坑啊……我告诉你,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苏甜荔大声说道:“不行!反正钱没够我就是不卖!”
郑科长连忙说道:“先填表先填表!你们姐妹的事儿我不管,可我为了你俩的事儿忙了一下午,总不能最后紧要关头前功尽弃,苏又子你快填快填!”
苏又子被郑科长催急了,果然顾不上仔细查看这表格,飞快地填完了……
苏甜荔和郑科长齐齐舒了口气。
接下来,苏甜荔就和郑科长开始了自由发挥。
当然了,郑科长扮出一副为了保护自己一下午的辛勤劳动成果的样子,坚决偏向苏又子,
苏甜荔则又吵又闹,非要苏又子补齐五百不可!
最后在郑科长的和稀泥之下,苏又子写了张欠条给苏甜荔,欠条上的金额就是那五百块钱的差价。
就在姐妹俩的吵闹中,郑科长也帮着把苏氏姐妹的所有工作调换手续完成了。
苏甜荔成了无业游民。
而苏又子则拿到盖了公章的市人民医院的职工工作证!
科长佯装赶时间下班,把苏氏姐妹赶走,
实际却是去了另外一间办公室,加班加点地做“苏来子同志更名为苏又子”的文件,并且要将落款的举荐人名字写成他的,今晚就交到卫健委的熟人手里去,以防万一!
而这时,苏甜荔正笑眯眯地看着苏又子——苏又子拿着簇新的工作证翻来覆去地看,一脸的惊喜,满眼的不敢相信。
“好看吗?”苏甜荔问道,“是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就特别香?”
闻言,苏又子转头看着苏甜荔,得意又骄傲地说道:“怎么?你嫉妒我?嫉妒我不用努力,也能一直压过你?”
“苏甜荔,以后啊,你就好好努力吧!”
“你呢每天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活比牛还累,吃得比猪还差……”
说着,苏又子朝着苏甜荔甩了甩手里的工作证,“现在我已经是正式工了!你呢,就好好辛苦一辈子,为了转正而努力奋斗吧,哈哈哈哈哈!”
说到后来,苏又子狂妄地大笑了起来。
苏甜荔也笑。
苏又子就觉得更好笑了,“苏甜荔你还有心思笑?”
苏甜荔笑问,“你想不想知道我在笑什么?”
“什么?”苏又子问道。
苏甜荔笑眯眯地朝着苏又子勾了勾手指,“你靠近一点儿,我来告诉你……”
苏又子果然凑近了一点儿。
苏甜荔狠狠甩了苏又子一记耳光,目露讥诮地说道:“傻缺!你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苏又子懵了。
第67章 第67章苏又子的苦果
夜里睡觉时,苏甜荔抱着姚美玉的胳膊,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她是如何坑苏又子的。
黑夜中,姚美玉睁大了眼睛,赞叹道:“荔枝你好厉害啊!”
苏甜荔觉得好笑,“你就不觉得我这个人……阴险还记仇?”
姚美玉不依了,“我不准你这么说!”
“荔枝,你别以为我爸妈很爱我,我就无法共情你的痛苦。”
“相反,我一直都很懂你哦!”
“因为你家父母双全还有姐妹兄弟,我家也一样。”
“这么一对比,我是既庆幸我能有个疼我爱我的家庭,又心疼你在你家做牛做马呀!”
“现在,你终于能让你妈和大姐为欺负打压了你那么多年而付出了代价……我觉得你很厉害!”
“还别说,我甚至觉得你被她们当牲口似的使唤了那么多年,现在你只是让苏又子自尝苦果……根本不够!”
说着,姚美玉又道:“苏荔枝你是不是忘了——”
“从你七岁上小学开始,你就要开始干繁重的家务活,还得想办法养活一大家子!你爸妈三十多岁的人,有手有脚有工资,可他们一天到晚一丁点儿家务活都不干,只给你一个月十块钱,一家六口人吃饭!你爸那饭量……啧啧,你妈还要求至少每天要吃一顿荤菜!”
“所以你老是带着我和你妹去珠江放鱼笼,抓鲮鱼回来吃……有时候能搞到点,有时搞不到,倒霉的时候连鱼带笼都被人顺走!”
“所以你去开了个菜园子还养了鸡……我们小时候那会儿,一户只能养四只鸡。你就偷偷养了四鸡四鸭四鹅!这样的话,好歹还能捡点蛋,蛋也算荤菜……可是,你养的鸡鸭鹅多了,这也造成了你的负担。每天一放学你就得上后山,摘野菜抓毛虫回来喂鸡鸭鹅……”
“你还得打理菜园子,最好的菜你都收起来做成菜干,次一点的自家吃,菜干攒起来拿到赶场的时候换……我们小时候还不允许自由经济买卖,只能换!所以
你得先把菜干和别人换成大米,再用大米去换猪肉!”
“除此之外,你还要洗你们一家人的衣裳,床单和被套!”
“荔枝,当年厂子里很多人都看不惯你爸妈的!也觉得你这个小小孩子实在可怜,大家都在说——养家糊口,是你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应该要做的事情吗?”
听姚美玉这么一说,苏甜荔也想起了以前的事。
是啊,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双职工父母,两个人的工资加起一个月就有一百多,
只需要给苏甜荔十块钱,
他们就可以什么也不干,还过上了温饱的日子……
这不就是神仙日子?!
所以苏甜荔成年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下乡。
所以他们后来对苏甜荔当家的那段日子念念不忘!
多可笑!
“综上所述!哪怕今天她们都没有好下场,我也会觉得你也太亏了!”姚美玉气愤地叫嚷道。
苏甜荔好笑地拍了拍姚美玉的胳膊,“好啦,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看看,我现在也不算亏太多。”
说着,苏甜荔也在心里盘算:
苏又子真正昧掉她的钱,就是她在大西北的时候寄回来的一共一百块钱,她刚回广州的时候为了设计苏又子,故意怂恿苏又子偷走的四十块钱。
合计一百四。
当然了,五年前苏又子接受何婉茜的买通,改了她下乡的目的地,这里大约五六十。
四舍五入算二百。
那,她从苏又子手里到底得到了多少钱呢?
王爱琴给了她六百;
苏又子逼着田秀把工作卖了八百二十三,全给了她;
外加苏又子还写了一百七十七块钱的欠条给她!
四舍五八算一千六!
这一千六么,除去真被苏又子坑掉的一百多块之外,
剩下的一千四百多,
就当是田秀补给她的十七年抚养费吧!
苏甜荔在心里算了下,大约也就是一个月七块钱左右……
当然了,
有些不够,但也差不多了。
而田秀和苏又子也付出了其他代价呀!
——田秀虽然失去了她的工作,但她终于与她思念了二十多年的白月光结婚。虽说她的白月光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并且还是个老变态。
——苏又子也终于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铁饭碗工作,并且即将在几天后奔赴最需要援建的地区里!
瞧,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接下来,苏甜荔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现在的身家:
——她放在化工厂的投资有六百块钱;
爸妈离婚后,老爸给了她二百……
银行里存了六百;
再加上今天从苏又子那儿拿到了八百多;
现在她已经有两千多块钱的身家了!
等等!
她下个月还要去卫生院工作呢,一个月四十三块钱工资……就凭着卫生院的工作量,属实是份轻松多金的工作了!
以及,她还和小伙伴们一块做夜市摊的生意!
她简直就是钱途无量!
好开心啊!
苏甜荔差点儿笑出声音来。
她笑着和姚美玉聊了一会儿天,开开心心地睡着了。
==
而此时,苏又子正躺在化工厂招待所值班室的小床上,辗转难眠。
按说——
今天理应是个好日子。
因为,她终于如愿从苏甜荔手里夺走了编制!
从此,她苏又子就是风风光光的市人民医院的正式职工,
苏甜荔却还因此沦为社会盲流。
这是多么的大快人心啊!
可是——
苏又子又想起了今天在医院里,被苏甜荔一巴掌给打懵了!
当时苏甜荔还说什么来着?
“傻缺!你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黑暗中,苏又子噌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历史悠久的木架高低床立刻摇晃了起来,发出吱呀的声音。
睡在下铺的姐姐不高兴地嘀咕道:“大半夜的少发点神经行吗?才倒完班想补个觉,你就吵吵吵吵!又不是我们单位的人,曹姨肯收留你就已经不错了……不想在这儿呆就滚!烦死了!”
苏又子向来就不是一个肯受委屈的人。
她正准备吼回来——
转念一想,除了这儿,她确实没有住的地方了。
虽说已经入职了市人民医院,但还没办好食宿问题。
万一和人吵起来,被赶出去了呢?
现在她妈妈已经不是厂招待所的职工了啊!
人家也确实没必要再收留她。
于是苏又子只好忍住,
又躺了下来。
床铺再次摇晃了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睡下铺的姐姐暴怒,直接一脚踹向了上铺的床铺,发出“砰”一声巨响,“你能不能滚啊!”
苏又子惊呆了。
向来都只有她飞扬跋扈的份儿,
哪有人敢这样对她的?
可是,先前的顾虑让她不敢回应,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忍着屈辱再也没吭过声。
当然也一整晚都不敢再动。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
苏又子飞快地跑去市人民医院,要求总务科给自己分配宿舍和饭卡。
总务科的工作人员一脸懵,“……你谁啊?”
气得苏又子把自己的职工证往对方桌上重重一拍,“这是我的工作证!你凭什么不给我安排?”
对方拿过工作证看了又看,又拿过职工花名册,对照着翻了好几遍,然后摇头,“我这儿没有你的资料!”
“我昨天已经办好入职手续了!”苏又子气愤地说道。
总务科工作人员,“你昨天才办好的?”
苏又子骄傲地点点头。
对方瞬间骂骂咧咧了起来,“那你昨天才办好入职手续,急什么!”
“人事科都还没来得及把你的资料交到我们这儿来!”
“要催,你就去催人事吧!”
“真是的,不就是一个刚入职的护士,还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一大早在这儿呼呼喝喝的……我踏马还以为是哪个国家领导人来我们医院当护士了呢!”
苏又子:……
另外一个总务科工作人员说:“哎呀可能人家有困难,想早一点儿安排食宿嘛!”
然后那人问苏又子,“对了你叫苏又子是吧?护士证拿来给我看看。”
苏又子瞬间涨红了脸,“我、我没有护士证……”
对方又问,“那高中毕业证呢?”
苏又子的脸,红得像血滴一样,“我、我没有高中毕业证……”
对方:……
先前那个脾气暴躁的总务科工作人员又开始骂骂咧咧,“呵,又来一个关系户!光领工资不干活的!”
苏又子没敢吭声。
她只好跑去找郑科长。
可郑科长一早去了卫健委,主要是去忙重递交卦藏入疆志愿者名单的事儿。
他现在就是很庆幸王爱琴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请进派出所喝茶去了,一连几天都没回单位上班……
他现在还很担心王爱琴突然回来了,又突然发现苏又子替代了苏甜荔……
所以他现在必须呆在卫健委,一直蹲守到——熟人帮他把新名单交上去,并且拿到了盖了章的回执,才敢回去。
因为他这是在摘王爱琴的桃子啊!
就这样,郑科长一直蹲到下午三点多,才终于拿到盖了章的回执,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腔里。
拿到了这个,郑科长整个人都神气了。
于是他索性去了一趟派出所,打听了一下王爱琴为啥被拉来喝茶啊?
难道她犯得的事儿这么大,值得好几天都不去单位上班儿吗?
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啊吓一跳!
——王爱琴竟然涉及到二十二年前的一桩换子案?
案发地点竟然还在市人民医院?!
这案件正在初步的调查中,派出所可没有限制王爱琴的人身自由。
但王爱琴接收过一次警方的询问后,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据说看病去了。
李公安现在也有些心虚。
——因为之前他和同事去化工厂财务科把何婉茜带走的时候,可能动静大了点儿。
当天就有人打电话给他们所长,说怎么还这样去抓一个小姑娘,动静太大影响不好云云。
于是所长找他询问了一下何婉茜的案件,也没说啥,就让他以后再请人来所里喝茶的时候,要委婉一点儿。
于是,李公安和同事再去请王爱琴来所里喝茶的时候,就特别委婉:
他俩穿着便衣,埋伏在王爱琴上班的必经之路上,趁她不注意,把她的自行车逼停,才把她带进了派出所……
这,就是那天苏甜荔找不到王爱琴的原因。
而李公安,听说郑科长是王爱琴的上级,连忙解释道:“您放心,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王爱琴是真的犯了罪的前提下,我们不
会羁押她。何况她还是国家干部,有单位呢……放心吧!您回去啊也劝劝王爱琴,让她放宽心,好好交代。哪怕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儿,那也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郑科长来劲儿了,点头应下。
就这样,他压根儿没回单位,直接骑着自行车去了化工厂家属大院找王爱琴。
王爱琴这几天一直没敢出门。
她觉得太丢人——竟然被请进局子里喝茶去了!
同时也很生气——居然是程愈报的案,说起了二十二年前换子一事?
真是个白眼狼啊!
不管怎么说,她和丈夫也抚养程愈到三岁!
怎么有这么忘恩负义的人呢?
让王爱琴更生气的,就是何婉茜了!
因为,何婉茜也被叫进派出所喝茶去了……
这件事,是何婉茜一年前捅出来的;
可承受后果的,却是她王爱琴!
现在公安就是一直反反复复地问她,二十二年前在市人民医院的产房里,程愈与何婉茜出生的那个晚上到底反生了什么。
神经病吧!
二十二年前的王爱琴,也依旧是医院行政部的职工。
她又不是医护,那当然上班的时候在单位;
下了班就回家啊!
她怎么知道那天产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王爱琴觉得丢脸到了极点。
所以借口身体不舒服,一不肯再去派出所,二索性装病装到底,连单位也不去了。
没想到,郑科长找了来?!
王爱琴只好强颜欢笑地拿出茶点,招呼郑科长。
郑科长和蔼又慈祥地问道:“小王啊,这几天你没去单位,听说是身体不舒服?哎呀我们这个年纪啊是该要更加注意健康问题。你呢也不要太拼了……把更多的事情交给年轻人去办,也给他们一点儿表现的机会嘛!”
王爱琴听着老郑含沙射影的话,只觉得脑门炸得疼。
可她也不想说太多,
毕竟,被叫进局子里去喝茶……无论是什么理由,面上子都过不去。
“哎,好咧!”王爱琴敷衍地说道。
郑科长确实想找王爱琴打听一下,她被请喝茶的细节,
但王爱琴实在嘴紧,什么也打听不到。
郑科长今天担惊受怕一整天,也累了,见怎么也问不出来,索性告辞。
王爱琴皮笑肉不笑地把郑科长送到门口,又说了一句,“对了郑科,明天我会让小江帮我办个事儿,到时候麻烦您帮他给盖个章。”
“啊?什么事这么重要啊?”郑科长故意说道,“我正打算明天请假呢……”
王爱琴一愣,假装云淡风轻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先前我给一个返城女知青办工作调入,办到了一半儿……看着时间也差不多,收收尾就行。”
郑科长心想:那就是苏甜荔的事了。
他面上没显半分情绪,“行!你让小江去找我就可以了。”
就这样,郑科长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郑科长一到单位就主动去找小江,递给小江一张介绍信,和一张他昨晚直接去火车买的去北京的票,交代小江马上去一北京,替代他参加一个(无关紧要本来可以不去)会议,
小江看着一个半小时后就要发车的火车票,真是又高兴又发愁。
高兴的是,他这样的小喽罗居然可以去北京开会?这也太高大上了!
发愁的是,那他今天就没办法帮王副科长干活了。
郑科长大手一挥,“放心,你们王副科长的事情交给我!”
小江这才高高兴兴的走了。
郑科长冷笑。
后来,据说王爱琴打了好几个电话来找小江,
都被郑科长的人给挡了过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苏又子跑来找郑科长,要求他给解决食宿问题。
郑科长很不耐烦,“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下个月一号才是入职时间!”
苏又子,“下个月一号是国庆节啊!我不管!我的入职手续都已经摆好了,我就要马上开始上班儿!今天你必须给我解决食宿问题!”
然后开始撒泼闹事。
郑科长也是被苏又子给闹得不行,又想着反正现在距离下个月也就只剩下几天时间……
算了算了。
于是,郑科长就给苏又子安排了食宿。
苏又子还闹着领了工衣。
然后,苏又子就穿上了护士服,大摇大摆地回化工厂家属大院去收拾行李,准备搬到市人民医院的职工大通铺去。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下班时分。
家属大院里人潮如织。
这个时代的护士服其实就是一件宽松的白布罩衣、外加一顶白帽。
再加上苏家的事,家属大院时的人们大约都知道。
现在一看苏又子的打扮,大家心里明白了,又叽叽喳喳问她:
“哟苏又子你怎么还当上护士了?你都没上过护校,又没有护士证,怎么当上护士了?”
“别问她,她肯定是抢了她妹苏甜荔的工作!”
“荔枝也太可怜了哟。”
“看样子,苏又子真的抢了她妹的工作,可她会干护士的那些活计吗?”
苏又子才不理会群众呢,
她只觉得无比光荣——她现在可是市人民医院的正式职工了!
于是她雄纠纠、气昂昂地去了厂招待所,把自己的行李扛在身上,
又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外走。
但!
苏甜荔设计苏又子一事,苏德钧和苏添财并不知道。
这会儿苏德钧正挥着锄头菜园子里忙碌,突然有人跑来告诉他这件事。
他一听,大约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忍不住怒从中来,把锄头一扔,就朝着厂招待所跑去。
正好,苏又子正抱着小包袱准备走——
苏德钧赤红着眼,拦住她的去路,又问,“你抢我家荔枝的工作了?”
苏又子本想说我花钱买的……
转念一想,
要真说了是花钱买的,反而没脸!
还不如就承认是抢的呢!
“是又怎样?”苏又子白了苏德钧一眼,“她乐意给我抢啊,而且我也是凭本事抢到的,你管得着吗?”
气得苏德钧抬起一脚踹飞了苏又子!
苏又子啊的惨叫一声,飞远了。
苏德钧还气不过,冲上去准备再补上几脚,却被人拉住,“老苏!老苏你消消气!”
“你也不看看你这身板儿……你那一脚踹出去,怕不得有五六百斤的力气!当心把人踹坏了!”
“是啊是啊,老
苏,咱们有话好好说!”
苏德钧指着倒在远处一动也不动的苏又子,坐在地上大哭,“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啊!她就是这样欺负我家荔枝啊!踏马的她当老子是死人……我的荔枝啊!我荔枝的工作被这个野种抢了啊……”
一片混乱中,
王爱琴也闻讯赶来。
本来她躲在家里不愿出门,奈何听到邻居在喊:“大家快去看啊,老苏在揍他大女儿苏又子!因为苏又子抢了苏荔枝的工作……”
一听这话,王爱琴惊呆了!
什么?
苏又子抢了苏荔枝的工作???
那……
岂不就证明着,要赴藏入疆援建的,是苏又子?
吓得王爱琴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又一跳狂奔而去……
一路上王爱琴都在想: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千万不要是苏又子抢走了苏甜荔的工作!
要不然,
要不然她王爱琴不但会亏六百块钱,
连着她儿子舟舟没有逸仙大学可读了!
王爱琴被吓得腿软,
所以她踉踉跄跄的,既恨程愈要在这个时候报案说二十二年前的换子一事,害得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请喝茶、所以自觉丢尽了颜面不敢去单位,才会闹出那么大的一个乌龙……
她更恨何婉茜乱说一通二十二年前换子一事……
现在还很担心自己的六百块钱打水漂……
等到王爱琴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现场时,
她看到穿着护士服装的苏又子一动不动地匍匐在不远处,
而苏德钧正坐地大哭,还大骂苏又子抢了他亲生女儿苏甜荔的工作?!
王爱琴惊呆了,问道:“什么?苏又子抢了……苏甜荔的工作?”
“对啊!这事儿还是我亲手给她姐妹俩办的嘞!”站在一旁的曹姨抓了把瓜子递给王爱琴,“……吃瓜子吗?”
王爱琴愣愣地看着曹姨,“你说什么?你、你亲手帮她俩办的?你、你办什么了?”
曹姨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人是王爱琴啊!
曹姨立刻翻了个白眼,递出去的那把瓜子赶紧又收了回来,自己嗑得喷香,又道:“那我还能帮她俩办啥?我帮田秀把她工作卖了呀!”
“田秀把她的工作卖了?”王爱琴简直觉得莫名其妙,“那关苏又子抢苏甜荔的工作……什么事?”
曹姨又白了王爱琴一眼,“那就要问你了啊!”
要不是你王爱琴非要人家小姑娘给五百块钱的“约定俗成”……
人家小姑娘又怎么可能被逼得没办法,最后还是田秀付出代价,卖掉了工作,才填上了苏又子这个报应闹出来的窟窿?
这时,苏又子终于气若游丝地苏醒了。
她撑起身子,恨恨地看着苏德钧,骂道:“你、你敢打我?我、我要去派出所告你!”
苏德钧正在气头上,大骂,“你告!你告我去啊!你告我打你,我就告你抢了我荔枝的工作!我们鱼死网破!”
苏又子还没来得及说话——
王爱琴听到了苏德钧说的这句话,整个人愣住。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或苏又子真的抢了苏甜荔的工作!!!
王爱琴哇一声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
苏又子再也不敢显摆,捂着生疼的肚子,抓着自己的小包包,赶紧逃回了市人民医院,又住进了女职工大通铺。
大通铺的环境并不好。
但,至少她已经有了一份堂堂正正又风光体面的工作。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她,骂她是废物。
不过,苏德钧踹她的那一脚,大约是用足了力气。
苏又子只觉得腹痛给忍,整个人晕晕沉沉的。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隐约感觉到有人站在她床前,问道:“这人是谁?”
“她叫苏又子,是新来的护士……听说啊,她没有护士证!也没有高中毕业证!”
“没有护士证来当什么护士?嘁,又是个只领钱不做事的关系户。”
“嘘,她可不是关系户……她啊,是只替罪羊!”
“替罪羊?什么意思?”
“国家不是发起一个医护下乡送温暖,援建美好藏疆的活动吗?”
“哦,你说这个啊……等等,所以这个苏又子就是……”
“对对对!就是你说的那样。”
“那苏又子自己知道吗?”
“这就是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儿喽!赴藏入疆也不是啥坏事儿!不就是去五年……回来以后级别也上去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行吧,那就随便她了……”
苏又子心想:什么赴藏入疆?为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她小腹处的疼痛似乎漫延到全身……虽然也没痛到要死掉的地步,但就是浑身无力,好像还开始发烧了。
几天后,浑浑噩噩的苏又子,迷迷糊糊地被人带到一个敲锣打鼓的地方。
她艰难地转动着眼珠子,看到空地上停着一辆公共汽车,车头处扎着红绸带,显得喜气洋洋的。
十来个穿着护士白袍、医生大褂的年轻人哭着站成一排,有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一一和他们握手,还给每一个人都戴上了一条扎着大红光的红绸带。
绸带上还写着“白衣天使最美,赴藏入疆援建”的字样。
很快,有人往苏又子身上也戴了条相同的红绸带。
苏又子呆愣愣的,脑子里莫名出现在五年前的一幕:
那一天,是她的妹妹苏来子当上下乡知青、即将远赴的现场。
苏来子生了病,
苏又子听从何婉茜的吩咐,把苏来子的退烧药给换成了泻药,
于是苏来子的病情愈发严重。
下乡的车队离开那天,苏来子甚至已经人事不省了。
是她苏又子跟何婉茜一边一个架着苏来子,把苏来子送上车的……
现在???
这极其相似的一幕,好像发生在她的身上了!
也是在她病歪歪的的时候,被送上了一辆车?
她这是……要去哪儿啊?
可她虚弱得厉害,
她无法思考,
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只能无力地被人扶上公共汽车。
而当车子缓缓启动时,
苏又子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苏甜荔???
苏甜荔正含笑看着坐在车窗旁的她,嘴角含着讥讽的笑容。
苏又子一下子就警醒了过来,不但死命地挣扎着,还拼命地呐喊,“苏甜荔!苏甜荔是不是你在害我?你、你这是要送我去最偏最苦的地方吗?你好狠的心!我还病着呢……”
但,
她实在没有力气。
她竭尽全力的挣扎,其实一动不动;
她声嘶力竭的呐喊,也不过就是哼哼唧唧了两声。
没有人注意到她。
最后,苏又子靠在座位上昏死过去。
而站在路边的苏甜荔,则扬起手,挥了挥,然后含笑目送公共汽车驶远了。
第68章 第68章拾青时光美食小摊终于打……
苏甜荔亲眼看着苏又子被抬上了奔赴藏疆地区的车,
又看着车子渐行渐远后,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很开心。
这下子,她是真的解决掉田秀和苏又子了!
那么接下来——
她就要解决何婉茜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趁着假期好好赚钱!
还就真像苏甜荔之前看过的那本《重生七零娇软美人》里说的那样,
可能广东确实会在将来,成为改革开放前沿阵地吧!
现在还是一九七八年,但政府对各夜市是持“假装看不见”的态度的。
这几天是公众假期,政府索性在大笪地组织了一场为期五天的“贺国庆农贸会”的活动!
场地由政府来设计归划,统一提供水和电,摊贩想参加,就得报名缴费。
费用还不低,小吃摊是一天十五元,面积是长四米宽三米的固定摊位。
之前在大笪地摆摊的大多数摊贩全都骂骂咧
咧的。
也没有特殊的原因,主要就是不想交钱!
而且这一天十五……
也太贵了吧?
一连五天,那就是七十五!
要挣回七十五块,那得多辛苦多难啊!
大多数摊贩梗着脖子叫嚣着不交钱、也不摆摊!
大不了他们也放假休息,过完这五天以后再回来。
馄饨哥就是代表之一。
而苏甜荔的小伙伴们也觉得这笔钱实在是太多了,有点受不了,赶紧回来和苏甜荔商量。
苏甜荔一听?
老天爷!
这可是政府在追着喂饭吃啊!
她立马拍板同意,并且还财大气粗地租下了两个摊位!
当时小伙伴全都惊呆了。
两个摊位?
那可就是一百五……
苍天啊!
要知道,就凭着大家现在的销量,一星期才能挣到一百五的净利润。
大家都有些不安。
馄饨哥听说了,还特意跑来笑话苏甜荔。
苏甜荔也和他比较熟了,就笑眯眯地说道:“哥要不这样吧,你也花七十五去租个摊位。你嫌它贵,那我替你出一半儿,我出三十七块五。”
“然后我来给你保底,这五天啊,你每一天的净利都会超过三十七块五!”
“要是没超,我替你出的那三十七块五的摊位费就不要了!”
“要是每一天都超了,那你的纯利润减去三十七块五,剩下的我俩对半分!而且五天以后,你还我当初的三十七块五的半个摊位费……”
“你看怎么样?”苏甜荔笑嘻嘻地问道。
馄饨哥一听?
等于他花一半儿的钱、也就是花三十七块五,租上七天的摊位,
然后苏甜荔保证他每天都有三十七块五的净利润?
也就是说,苏甜荔保证他七天能挣五个三十七块,也就是……一百八十七块五!
超出之外的利润,苏甜荔才和他分?
噢,等等!
苏甜荔还说,要是他每一天的利润都超出了三十七块五,五天以后,他得还她三十七块五的半个摊位费。
馄饨哥想了一夜,
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不吃亏。
于是他答应了苏甜荔的要求。
就这样,苏甜荔和馄饨哥代表了当时最典型的两拨人的想法。
还有一部分人呢,就暗搓搓地打定主意,要花钱才让摆的摊位他们够不上,那到时候就蹭一蹭场外的流量呗;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人决定两人或者三人一起租个摊子的,又或是实在没那么多钱打算只租一两天的……
就这样,在大家的期待中,公众假期如约来临。
“农贸会”也正式开幕。
这个农贸会,讲白了就是披了层皮的集市。
也基本全都是平时大笪地夜市一直摆开的那些小摊子。
只是说,以前的大笪地夜市是无组织无纪律的,全凭小摊贩们自觉沿途摆开;
再由那些收摆保护费的街溜子们来维持一下秩序……
现在呢,摆摊的地点还和原来一样。
但!
官方在地上划分区域、并用白色的石灰画好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小格子;
一个格子就是一个摊位。
同时,官方还安排了街道、居委、公安等人手,拉了警戒线,要求来逛农贸会的群众们统一从入口进,再统一从出口走……
而且农贸会所有的摊位在划线的时候,官方应该就考虑过群众进场、撤场的路线了。
不但摊位在被划分时,就考虑过入场群众前进的路结问题;
而且官方还派了专人守在现场,及时疏导群众。
所以,当农贸会活动一开始,
苏甜荔的“拾青时光”美食小摊,就迎来了第一桩生意。
是的,苏甜荔给自己的小摊取了个名字。
拾,拾起回忆的意思,
青,下乡知青的意思。
拾青时光,意寓怀念和回忆那些年下乡当插队知青的日子。
所以第一个来惠顾生意的,是两个年轻姑娘。
俩姑娘很惊讶地抬头看看挂在小摊上“拾青时光”四个大字,
看了看小摊上林林总总的美食,
最后又看看苏甜荔和姚美玉,有些好奇地问道:“拾青时光……是什么意思啊?”
苏甜荔笑眯眯地解释了。
那俩姑娘一听,激动得不行,“哎呀我们也刚刚才返城的知青!”
知青遇知青,
大家都有点儿激动,
那两位姑娘赶紧坐下来,点了一堆吃的。
是的。
当初苏甜荔极力主张花钱租下摊位时,大家都嫌贵。
她力排众议后交了钱,
大家才知道,
——原来官方不光管水管电,甚至还提供统一的桌椅——当然了,这些桌椅也是官方动员附近老百姓出租给小摊贩的,租金不需要小摊贩再给,直接从那七十五块钱的摊位费里扣!
——原来官方还管收垃圾的!每个小吃摊前都放着一个大竹筐和一个泔水桶,只要一堆满,立刻就有人过来收走、换上空的。
姚美玉在前一天摆桌椅的时候,还问过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以前只有过年前十来年,政府不打压赶集之外,其他不管什么时候不允许摆摊的啊。
为什么今年这么好,政府还给主动安排上了?
大多数工作人员摇头说不知道,
也有几个人说:这是上面要求的,说试行一次,要登记数据。
姚美玉又问,是要收集什么数据啊?
那些人就说不知道。
姚美玉继续说,那你们这样也挺辛苦哦,放假只有三天时间,再加上周末一天、补休一天……等于你们五天都要加班诶!
少数几个人小小声说道:“除了公安是必须要来维护秩序之外,我们都是自愿来的……单位给了加班费,还挺不少的。”
于是姚美玉转头又去问苏甜荔,“荔枝你说说,上面这是在干什么啊?”
苏甜荔笑笑,“我也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
因为当时跟官方签租摊合同的时候,合同上就写着:凡租下摊位者,在活动结束后一定要如实告知销售额。
苏甜荔心想,估计就是官方想估量一下群众的消费指数。
不管怎么说,
当苏甜荔决定花钱租摊位的时候,小伙伴们都嫌贵;
可前一天大家接受官方的调度与安排,提前彩排和准备的时候,
大家才知道原来官方为大家做了这么多事啊?!
哇,那还挺好的呢!
就拿拾青时光美食小摊来说吧,
苏甜荔一口气租了两个摊拉,并且把人手分成了四班:
现场两班倒,沙鸥街家里也是两班倒!
——因为这个摊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那当然了,人手要分成四班,肯定不够用。
于是苏甜荔把苏德钧和苏添财喊了来,
姚美玉把她爸妈哥嫂全喊了来,
毛丽和张威几乎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所以没叫家里人,但各喊了几个朋友过来帮忙……
七七八八的,也凑了十七八个人。
然后大家一致同意:年长者排白班,年轻人轮夜班儿。
所以今天在现场排白班儿的,是姚美玉家庭,外加苏甜荔。
苏甜荔向那两个女知青介绍店里的美食,“我们这儿有江西的葱油饼,湖南的肉沫剁椒米粉,东北的猪肉大葱饺子,还有福建的鸭汤线面,湖北的甜酒酿煮鸡蛋……什么都有!”
那俩女知青一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其中一人说道:“对对对下乡插队就是这样,一个大集体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苏甜荔也笑,“同学们,那我推荐你们试一下葱油饼吧!这可是我们拾青时光小食摊的招牌美食!”
另一个女知青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你这一声‘同学’啊……”然后声音都哽咽了。
最后,她俩要了一碗肉沫剁椒米粉,一碗鸭汤线面,两个葱油饼和两串迷你冰糖葫芦。
有一就有二。
有人现场打版,就有人跟风。
再说了,苏甜
荔的摊位,是现场最大的!
她租了两个呀!
而且在昨天的时候,苏甜荔就已经把所有人全都集中了起来,提前演练过。
她规定至少五个人搭档:
一人唱单、推荐,
一人收钱找钱,
两人负责煮档,
一人负责机动跑堂,也就是打杂的,
五个工种相互配合。
很快,拾青时光美食小摊就以摊位大、小吃种类繁多而引起了入场群众的注意。
不过才早上九点多,
距离农贸会开始刚过去一个多小时,
苏甜荔和伙伴们就被忙得脚不沾地了!
直到——
负责跑堂的苏甜荔笑盈盈地对伫足在自家摊位前许久的年轻姑娘说道:“同志你好,有什么想吃的吗?”
然后,苏甜荔才意识到,
眼前的这个年轻姑娘,是何婉茜!
嗯?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最近苏甜荔一直忙着处理苏又子,
根本顾不上何婉茜,
她只知道,何婉茜本来正在烦傅琰的事——上次傅琰打了程愈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后来苏甜荔又带着程愈去派出所报案——何婉茜造谣换子一事!
所以何婉茜肯定也脱不开身。
只是,苏甜荔万万没有想到,何婉茜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变成了眼前这样。
她瘦削、苍白、两眼无神,但黑眼圈很严重;
她的眉毛紧紧地皱着,双颊已经深陷下去,嘴角边的法令纹也特别突出。
明明才二十二岁的年轻姑娘,
从气质上看,像个四十多岁,正经历着一地鸡毛的艰难生活的中年妇女!
而此时,何婉茜也满眼震惊地看着苏甜荔。
最近她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爸爸心疼她,特意拿了些钱给她,让她来这儿逛逛街、散散心、看看热闹……
然后!!!
她听说这儿有家特别大、吃的东西特别多的店,于是找了来。
没想到,她一眼就看到了苏甜荔!
她不光看到苏甜荔,她还看到了姚美玉,以及正在煮档拿着漏勺和长筷子正在煮粉的姚新刚两口子,以及正在收钱的姚美玉她哥!
何婉茜甚至还听到苏甜荔介绍“拾青时光”这四个字的含义
尽管何婉茜万般不愿相信,
但她还是意识到——这个风光体面的店,是苏甜荔的!
何婉茜攥紧了拳头。
第69章 第69章传统的陈皮红豆沙汤圆豆……
苏甜荔笑眯眯地招呼何婉茜,“同志,进来坐呀!我们这儿有很多好吃的!”
何婉茜愣愣地看着苏甜荔。
眼前的苏甜荔,又与前世刚返城的苏甜荔完全不一样。
前世刚返城回来的苏甜荔,看起来成熟、自信,气场强大;
现在的苏甜荔,灵动、活泼又精致,有种难以言喻的少女感。
但,
不管是前世的苏甜荔,还是现在的苏甜荔,
都让何婉茜觉得难受极了!
毕竟她重生六年,已经穷尽一切办法扭转人生了……
可是为什么,
好像……
好像很多事情依旧被她搞得一团糟?
不光苏甜荔比前世看起来过得更好,
就连傅琰……
也完全不是前世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前世的傅琰,大约是因为一直和苏甜荔在一起,二人在江西农场共同成长,遇事共进退……
所以前世的苏甜荔长成了御姐,
而前世的傅琰,也同样变得成熟沉重,风度翩翩。
可这一世的傅琰?
失去了苏甜荔,
他失去了对人生的规划、失去了斗志、失去了梦想……
他茫然、他一事无成、他就像个废物一样!
何婉茜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傅琰!
前世的傅琰,至少还对她有着些许怜惜之心,可怜她身体不好,可怜养父母对程愈更好,可怜她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现在的傅琰,对她无比冷淡、甚至厌恶她,避她若蛇蝎!
何婉茜能不崩溃吗?
这些天,傅琰被请进了派出所——因为他半夜去揍了程愈。
本来何婉茜都已经找了她爸的熟人,傅琰可以离开派出所了。
可他就是不出来!
别人都觉得傅琰怪怪的,
何婉茜却知道,他只是不想出来,和她在一起罢了……
这让何婉茜怎么好想?
今天,本来何婉茜是想出来逛逛街,散散心的,
没想到又阴魂不散地遇上了苏甜荔!!!
这个世界……
到底还想不想让她好了?
浑浑噩噩的,她已经被苏甜荔给拉进店里,坐在了小桌前。
苏甜荔热情地说道:“何同志,我们这儿好吃的东西可太多了!”
“正宗地道的东北猪肉大葱饺子来一份儿吧?”
“又香又酥脆的江西葱油饼一角钱两个,也来两个?”
“福建线面白鸭汤也很不错呢,来个大碗的?”
“啊,我们这儿还有油煎肇庆裹蒸粽、椰汁年糕、红糖马蹄糕……要不,再给你上一份点心全拼,一块钱?”
“我们这儿还有卤水小串,一份全家福三角钱……”
……
何婉茜一直在愣神,苏甜荔就一直在给何婉茜点餐。
直到苏甜荔报价,“何同志,承惠一共五块七,谢谢啦!”
何婉茜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苏甜荔惊讶地说道:“您一共点了五块七角八分钱的小吃呢!我给还您抹掉了七分钱,怎么?您点了餐,又付不起账吗?”
何婉茜一怔,她自然看得懂苏甜荔那隐藏在微笑之下的讥讽。
她冷笑,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本想回敬苏甜荔几句——
没想到,苏甜荔从她手里一把抽过那张大团结,笑着说道:“好嘞!马上给您上啊!”
然后苏甜荔就跑了。
没一会儿,苏甜荔又跑回来,把找好的钱还给何婉茜,还开始一趟一趟地跑,给何婉茜上菜。
大约十来分钟过后,
何婉茜面前的小桌上摆满了林林总总、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食物。
说实话,何婉茜付了五块七的餐费后,心疼得不行!
但她想的是,苏甜荔开餐馆卖吃的……居然能卖到这么贵?难道她卖的是龙虾鲍鱼海参佛跳墙这类的名贵滋补品?
她心里还挺紧张的,心想这苏甜荔这么会搞钱的吗?
现在这个时代——
距离改革开放还有一年呢,
苏甜荔这么快,就已经想办法把这些昂贵的食材搞到手了?
结果——
堆在她面前的,是……饺子?汤面?甜酒酿煮蛋?红彤彤的剁辣椒拌粉?马蹄糕红豆糕椰汁年糕……
这、这些全都是很便宜的小吃呀!
何婉茜惊呆了!
而这时,苏甜荔已经跑到店铺门口招揽生意去了。
她指着何婉茜,对那些朝着“拾青时光”美食小吃摊里探头探脑的群众说道:“伯伯婶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请进店坐一坐!我们这儿的小吃品种齐全,味美价廉,瞧,那个靓女一口气点了那么多呢!”
“要是我们这里的东西不好吃,生意也不会这么好,对不对?”
“大家逛累了就进来歇歇脚吧!一碗红豆沙只要三分钱!一碗红豆沙加汤圆只要五分钱!”
“我们店里不光有广东传统小吃!还有正味的外省风味小吃!保证样样美味!”
……
在苏甜荔的吆喝叫卖之下,果然有不少群众涌了进来,开始点单。
苏甜荔忙碌得不行,但又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何婉茜一直盯着苏甜荔。
她一开始挺生气的!一碗加了汤圆的红豆沙才五分钱!这么便宜的物价……所以苏甜荔就是故意坑她的!
可是,当何婉茜看到苏甜荔忙成了一只陀螺时,
她突然觉察到苏甜荔身上的闪光点。
——苏甜荔她活力满满!
尤其是,当何婉茜的脑海里出现死气沉沉的傅琰的模样时,眼前的苏甜荔就显得更加灵动可爱。
何婉茜闭了闭眼。
面前的食物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狠狠地刺激着她。
何婉茜拿过筷子,吃了一口线面。
线面,顾名思义,它细得像线一样。
之前苏甜荔介绍过这个,说这叫福建白鸭汤线面。
所以,汤底应该是用鸭骨架和腊骨头、鲜猪肉煲煮而成,既有鸭肉的独特鲜、又有腊骨头的咸鲜,更有猪肉的鲜甜……
汤底呈浓郁的乳白色,柔软细腻的洁白面条卧在白色的汤里,表面洒了炒香的白芝麻、炸金蒜末,还有一把翠绿的葱花!
看起来汤也白、面也白,总觉得……可能味道也平平无奇。
但,何婉茜先是挑起一丁点线面送入口中,
然后她就捧着面碗开始
大口大口的唆面!
这也太好吃了!
何婉茜三口两口就把一整碗白鸭汤线面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了咸的,她又想吃点儿甜的,
于是她的目光就放在了先前苏甜荔特别推荐过的红豆沙汤圆上。
一看到这碗红豆汤圆,何婉茜就爱上了。
老广是喜欢吃甜品的。
但物资匮乏,能被用来制作成甜品的,来来去去也就是红豆绿豆这样的豆类。
但,最地道的广式红豆沙,在煲煮红豆的时候要放一块陈皮进去,而且千万不能用勺子去锅里搅拌——否则会把圆滚滚胖乎乎的红豆给搅碎。
是的,老广拼命尽全也要保证锅里的每一粒红豆都要被煮烂,同时也必须保证每一粒红豆都是完整的豆子。
然后——
红豆出锅后晾凉,先将陈皮取出、扔掉。
然后取一半儿红豆出来,用石磨磨成红豆泥,并且还要用纱布滤渣,得到最最最细腻娟嫩滑的红豆沙。
——在这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红豆渣,这也没关系,红豆渣经二次研磨过后,还能制作成红豆糕。
制作传统红豆沙的最重要步骤来了!
回锅煮红豆沙,并且要加红糖!
是的,每一碗成品陈皮红豆沙里,只有豆沙含糖,完整的红豆其实不含糖。
当食客点单要吃红豆沙汤圆的时候,
就取一个碗,先装三粒汤圆进去,再舀上一勺完整的红豆粒,最后再浇上两勺细腻无渣的红豆沙……
眼下,这碗红豆沙汤圆,就摆放在何婉茜面前。
何婉茜先舀了一勺带着红豆粒的红豆沙。
红豆粒看着颗粒分明,圆滚滚的,
实际上——
入口一抿,先能感觉到颗粒感,然后完圆的红豆会在嘴里爆汁,化成香香甜甜的红豆泥;
然后能感受像浪涛一样嫩滑厚重又无渣的红豆沙……
实在是太好吃了!
不知不觉,何婉茜就吃完了整整一碗红豆沙汤圆。
然后她又吃了卤水小拼、糕点拼盘……
甚至还吃了蛋煎裹蒸粽和几个饺子。
何婉茜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吃得这么饱、这么满足的感觉了。
在她看来,饱和满足是两种概念。
——在最近这半个月里,她每一天、每一顿都有好好吃饭,只是食不下咽、食而无味罢了。
只有在今天……
何婉茜不得不承认,美食是真的可以给人带来精神享受。
苏甜荔过来招呼她,“何同志……哟,今天胃口不错嘛!”
她就是再不待见何婉茜,
但站在食肆老板的立场上看,何婉茜这个食客很捧场的吃了她店里的食物……而且两人还是站敌对立场上的。
这就更能代表她店里的食物,是真的好吃!
苏甜荔能不开心吗?
所以苏甜荔笑眯眯地问何婉茜,“……不过,还剩得挺多呢!我帮你打包好,你拿回去吃?”
何婉茜倒是很想很硬气地说不要了,
转念一想,
她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连她都觉得苏甜荔店里的东西确实好吃……
不过,打包好带给她爸吃也挺不错的。
何婉茜点点头。
于是苏甜荔又去找了芭蕉叶过来,手脚麻利地将何婉茜没吃完的饺子、糕点什么的打包好,用棉绳捆好,放在何婉茜随身带着的网兜里。
苏甜荔又找何婉茜要饭盒。
——在这个年代,大家要出门去赶集时,讲究的人,通常都会自带饭盒。万一想在外头吃点儿汤面、米饭什么的,还是用自己带的饭盒比较干净。
何婉茜确实带了。
她从包里拿出空饭盒,苏甜荔接过,跑去一边儿装了两份红豆沙汤圆,盖好盖子,递还给何婉茜,又说道:“这饭盒里装的是红豆沙汤圆,你带回去给徐阿姨吃!”
何婉茜愣住。
半晌,她才失声惊呼,“你说什么?”
苏甜荔也不知道,为什么何婉茜的反应突然这么大,
毕竟,刚才她一顿小吃宰了何婉茜五块七,何婉茜也没说什么。
于是苏甜荔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这饭盒里的红豆沙汤圆,我就不收你钱了,你拿回去给徐佳熙阿姨吃。”
何婉茜瞋目裂眦,“徐……你、你怎么认识我妈?”
苏甜荔莫名其妙,“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家属大院里,我认识徐阿姨又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也认识我爸妈我大姐吗?”
在苏甜荔看来,她阿奶亲手做的红豆沙汤圆实在无比美味!
世上不可能有人不喜欢。
而徐佳熙一看就是那种忧郁系的人。
多吃甜食会让人心情愉快点……
至于钱么,算了算了。
她刚才已经坑了何婉茜很多钱。
何婉茜瞪大眼睛看着苏甜荔,拼命摇头。
不!
不是的!
她的妈妈徐佳熙是个很奇怪的人。
怎么说呢?
徐佳熙此人孤僻、敏感、神经质,而且……有种天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何婉茜的家,在化工厂家属大院里的干部楼的最高一层——四楼。
没人知道的是,不知是谁,在她家的四楼之上又加建了半层。
她妈妈徐佳熙常年带着保姆住在那半层楼里,
入口处的楼梯,则开在她爸爸的房间里。
何婉茜的童年,只有爸爸的疼爱与怜惜,妈妈对她一直不闻不问。
她也问过爸爸,是不是妈妈不喜欢她。
爸爸只是告诉她说,妈妈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还要她不要去打扰妈妈。
所以何婉茜也就乖乖听话,很少要妈妈。
在何婉茜的前世,她和程愈身世大白以后,虽说徐佳熙对程愈也没啥感情,可徐佳熙对何婉茜也没感情。
在徐佳熙的影响下,何靖东对何婉茜也开始不管不问……
于是,前世的何婉茜不但体弱多病还孤苦无依,
她只能依附于苏甜荔的照拂。
何婉茜重生后,致力于奉承巴结讨好徐佳熙。
整整六年来,她一直坚持每天向徐佳熙早晚问好,亲自为徐佳熙烹饪早餐和宵夜……
可徐佳熙那性子,
整整六年了,她就没有接受过一次何婉茜的示好!
何婉茜向她早晚问安,她就让保姆阿姨拦着。
保姆阿姨要么就对何婉茜说夫人还没醒,要么说夫人已经睡下了;
何婉茜给她烹饪的早饭和宵夜,她也让保姆退了回来,说多谢茜茜,但她已经吃过早餐了、或是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云云。
所以???
现在何婉茜听了苏甜荔的话,整个人都懵了。
首先,徐佳熙不是普通人。
她不想见人的话,没人能见到她!
那为什么在苏甜荔认知里,她觉得见到徐佳熙很容易?
其次,徐佳熙从来不吃别人给的食物……
可苏甜荔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让她带红豆沙汤圆去给徐佳熙?
为什么?
苏甜荔为什么这么笃定,徐佳熙会吃她的红豆沙汤圆?
第70章 第70章猪肉大葱馅的美味东北饺……
何婉茜站在“拾青时光”美食小吃摊前,
手里拎着装满了食物还沉甸甸的网兜,
她看着苏甜荔,很想追着苏甜荔问个清林明白,
比如说,你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怎么认识我妈的?你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
可苏甜荔忙得两条腿儿像踩上了风火轮……
何婉茜拦了苏甜荔好几次,
一是苏甜荔真没空理她,
二是正在煮档那儿煮饺子的姚新刚,看到何婉茜拦着苏甜荔,立刻出声阻止,“小何,你别耽误荔枝……荔枝现在忙着呢!”
姚新刚毕竟是何婉茜的顶头上司。
所以何婉茜也只得悻悻然走了。
她先去市人民医院探望住院的爸爸何靖东。
何靖东正在睡觉。
何婉茜就呆呆坐在一旁,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她心想:好累啊!
为什么重活一世,
她的境况还是没有变好呢?
不是说,七十年末八十年代初是最具活力的年代吗?
为什么她活得这么累……
活得累也就算了,她好像……永远也达不到苏甜荔那样的高度。
一滴眼泪从何婉茜的眼角滑下。
父亲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茜茜,别哭。”
何婉茜一转头,发现何靖东已经醒了。
她连忙凑了过来,“爸,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然后扶着他起来了,“爸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何靖东笑道:“我可不就是被食物的香气给吵醒的嘛!”
坐起身后,何靖东见女儿张罗着给自己拿吃的,
忍不住不问,“茜茜啊,你刚才……”
为什么哭?
何婉茜说了声“我没事”,然后赶紧转移话题,轻声说道,“爸,你不是让我上大笪地逛逛吗?我去了……那儿可真热闹!我还买了不少好吃的回来,来,都试试。”
何靖东是真饿了。
他住院这段时间以来,天天吃医院食堂,真的很难吃。
现在,他看着被碧绿干净的芭蕉叶包着的白胖饺子,突然食欲大开!
他甚至等不及接过何婉茜递来的筷子,
直接用手拈了一只饺子,塞进嘴里一嚼——
何靖东愣住。
好熟悉的口感!
广东人也爱吃饺子的。
只是广东人素来只吃两种口味的饺子,一是韭菜肉馅,一是玉米鲜肉馅。
最最最重要的,是需要在馅里加上剁碎的马蹄(荸荠)碎和小虾干,以增加鲜甜的味道和清新爽脆的口感。
而且广东人用来包饺子的皮,一般是用鸭蛋来和面的。
总之,从饺子皮到饺子馅,
广东饺子和东北饺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何靖东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吃过这么地道的东北饺子了!
首先,这东北饺子的饺子皮就特别好吃,水和面的比例特别好,外皮软、里面有嚼劲儿,一口咬下去全是麦香;
其次就是鲜甜到了极点的大葱猪肉馅!软绵、纯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除了点儿姜蒜葱之外也没放其他的佐料了,所以大葱味儿很正,猪肉应该也是半肥瘦的,又剁得特别细,口感不是一般的好!
在这么一瞬间,
何靖东突然想起了……记忆深处某个特别爱吃东北饺子的东北男人。
他有片刻的停滞。
一旁的何婉茜奇道:“爸,你怎么了?这饺子不好吃吗?”
不可能吧!
她在现场吃到这饺子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
难道是因为它凉了,就不好吃了?
何靖东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好吃!好吃的!”
他又拈了一只饺子塞进嘴里,大嚼了起来。
“在广州能买到东北的饺子,也挺稀奇的。”何靖东笑道。
何婉茜笑道:“可惜你伤着腿了,不然我带你去看看……挺热闹的,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东西都有。”
“真的?”何靖东一边大口吃饺子,一边说道,“我去不了,你能去啊!茜茜啊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爸爸给你钱!”
这饺子实在太好吃,
不大一会儿,何靖东就把所有的饺子全吃完了。
然后他又吃起了剁椒肉沫拌米粉——这是改良版的适合广东人口味的剁椒肉沫,不太辣,但很鲜美!
葱油饼也很好吃,酥酥脆脆的。
……
不知不觉,他就吃撑了。
被美食犒赏过的何靖东,心情很好。
于是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问道:“茜茜,刚才你是在为了傅琰的事情……难过?”
何婉茜咬住下唇。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
因为……
说实话现在这局面,好像已经被她搞成了一团糟。
——傅琰宁愿坐牢也不想面对她,
——她和程愈被抱错的事,现在好像也成了麻烦事。
——她让王爱琴把苏甜荔弄到藏疆地区去,王爱琴自己没办好这事儿,反而来怪她,这几天王爱琴正着急上火,四处逮她呢!
——在工作上她也捅了个大娄子出来,现在也不知道还好不好收场……
何婉茜无比沮丧。
现在何靖东问她是不是为了傅琰而流泪难过?
也有这个原因。
何靖东打量着女儿的脸色,和声说道:“茜茜,跟爸爸说说话好吗?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一起说过话了。”
何婉茜大约知道父亲要说什么,
她下意识想逃避。
但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
何靖东开了口,“茜茜,你……一定要和傅琰在一起吗?”
何婉茜闭了闭眼。
何靖东,“我知道,你喜欢他已经很久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喜欢上他的时候,你俩还是高中生。”
“茜茜,爸是过来人……”
“所以爸心里很清楚,有的男人啊只适合谈恋爱,有的男人呢他只适合结婚,还有的男人啊……”
说到这儿,何靖东突然陷入怔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还有的男人他只适合搞事业,既不适合谈恋爱,也不适合结婚。”
何靖东深呼吸,“茜茜,所以你……真的想好了,这一辈子都要和傅琰绑在一起吗?”
何婉茜陷入怔忡。
毫无疑问,她是爱傅琰的。
她爱他英俊潇洒,青年多金;
爱他温柔体贴,儒雅风趣;
还爱他待她如珍似宝……
当然她最爱他的,是每当需要他在她和苏甜荔之间二选一的时候,他总是给予她无尽的偏爱,一直很坚定地选择了她!
所以重开一世,何婉茜一直致力于,想替代苏甜荔,成为陪伴着他从底层慢慢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贤内助。
没想到——
事与愿违。
何靖东继续说道:“茜茜,你还年轻……如果你不想和傅琰在一起,那就分开。”
“你不用担心你和傅琰已经领了结婚证,要真离了,别人会怎么议论你……”
“茜茜,别怕。有爸爸在,爸爸会保护你的。”
何婉茜咬住下唇。
她是真没想到,这一世的傅琰会这么废柴。
尤其是最近,傅琰简直一身反骨!
差点儿没把她气死!
有时候被气得不行,她也在想,要不离了算了、分手了就算了!
可是——
现在爸爸流露出鼓励她离婚的意思……
何婉茜又犹豫了。
一是沉没成本太高!
她和傅琰的纠葛,并不仅仅只是这一世的六年,还包括前世的十来年!
一是她不确定离开了傅琰,今后她还能不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毕竟傅琰参与她的人生已经十七八年了,
他早就长成了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
现在爸爸让她和傅琰分手,
哪怕她的脑
子……也有片刻的游移,
可她全身上下都在抵触。
眼泪,是第一个投降缴械的。
何靖东一见女儿哭了,立刻妥协,“好好好!茜茜啊,既然你不愿意和他分开,那就不分开……你哭什么?”
“别哭了啊,以后爸爸再不说这事儿!”
“就算傅琰是个废物也没关系,爸爸养着你俩。”何靖东宠溺地说道。
何婉茜心里暖暖的。
前世的爸爸也对她很好,
但,改变这一切的时间节点,
是在一年后——也就一九七九的五月。
何婉茜并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总之,在何靖东与徐佳熙之间,突然爆发了一场堪比地震般的争吵。
然后程愈与何婉茜被换一事曝光,
何靖东与徐佳熙离了婚。
徐佳熙带着程愈去了北京,
何靖东开始酗酒,同时也不再理会何婉茜。
何婉茜只好依附苏甜荔,在苏甜荔的公司里打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后来她和傅琰背着苏甜荔偷偷好上了……
苏甜荔很坚决地炒了何婉茜的鱿鱼,还跟傅琰分了手,甚至还把傅琰手里的股份全部收走。但傅琰仗着早先跟随着苏甜荔到处置办房产,也算身家颇丰。
后来,傅琰为挽回苏甜荔,再也不理会何婉茜,
何婉茜实在走投无路,只好去北京找徐佳熙,希望养母能留她。
可徐佳熙对她非常冷淡。
于是她决定铤而走险,勾引程愈——她想,如果当不成养母的女儿,那就成为养母的儿媳吧!
没想到她勾引程愈的那天,程愈不在家。
赤身裸|体的她,躲在程愈的房间里,倒是被徐佳熙发现了。
徐佳熙立刻把程愈叫了回来,母子俩也是大吵一架。
直到这时,何婉茜才意识到——其实徐佳熙和程愈的母子关系也很差。
最后,何婉茜灰溜溜走了。
所以重开一世,何婉茜最着急的就是,趁何靖东与徐佳熙还没离婚的时候,好好讨好他们。
他俩是她名义上的父母。
只要她能投其所好,跟父母处理好关系。
就不愁以后没有退路。
但,养父倒还好,本来也很宠她;
只有养母……
一想到养母徐佳熙,何婉茜就呆不下去。
她连忙对何靖东说道:“爸,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看看妈。”
何靖东一怔,笑骂,“好好好,我在这儿为了你的事儿掏心掏肺,你倒好,心心念念都是你妈……”
何婉茜撒娇,“可是爸爸才是我心里最最最重要的人呀!妈妈排第二!”
何靖东哈哈大笑,“好好好,那你去吧!”
何婉茜含笑点头。
就这样,何婉茜拎着一盒红豆沙汤圆,匆匆回到了家。
如何婉茜所料,徐佳熙安安静静地呆在楼上。
她想上楼,
半路却被保姆阿姨拦住,“茜茜啊,你妈妈正在休息,你别吵她好不好?”
何婉茜笑着将手里那盒红豆沙汤圆递过去,“阿姨,我今天出去玩,看到有家小吃摊上的红豆沙汤圆很好吃,所以打包了一份回来,你帮我拿给妈妈吧!”
保姆阿姨一脸的为难。
但,这一次何婉茜并不打算退让。
“阿姨,您拿去给我妈妈吧!”何婉茜很坚持地说道。
保姆阿姨只好端着这盒红豆沙汤圆,转身上了楼。
没一会儿,保姆阿姨又端着这盒红豆沙汤圆,下了楼,“茜茜啊,你妈妈说,她肠胃不太舒服,不想吃了,谢谢你,难为你有心了。”
说着,保姆阿姨将饭盒递了过来。
何婉茜抿了抿唇
——徐佳熙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内。
但,
如果徐佳熙知道,这盒红豆沙汤圆是苏甜荔给的呢?
何婉茜深呼吸。
她并没有去接那个饭盒。
她含笑对保姆阿姨说道:“啊,阿姨,我刚才忘了说,这一份红豆沙汤圆,是苏甜荔让我捎回来的,她说妈妈一定会喜欢吃,我也有点儿不太相信呢!”
“阿姨,你要不要……再去问问我妈妈?记一下那个姑娘的名字吧,苏州的苏,荔枝很甜的甜和荔两个字。”
保姆阿姨听了,只好又拿着饭盒上了楼。
这一次,保姆阿姨过了很久才下楼。
下楼时,保姆阿姨满脸喜色,一手拿着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饭盒,一手拿着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一同递给何婉茜。
“茜茜啊,还真被你说中了!你妈妈吃了那个红豆沙,还是很好吃!”
说着,何姆阿姨将巧克力塞进何婉茜手里,“这是你妈妈送给你的,说辛苦你了。”
何婉茜很辛苦,才咬牙维持住面上的得体笑容。
——她带来的红豆沙汤圆,徐佳熙不吃?一说是苏甜荔带来的,徐佳熙就吃了,还说很好吃?
——她为徐佳熙带来了苏甜荔送的红豆沙汤圆,徐佳熙送给她一块巧克力……当辛苦费?
直到保姆阿姨离开,
何婉茜这才撤掉了微笑面具。
她攥紧了手心里的巧克力包装袋,心想:为什么会这样啊?
重来一世,她何婉茜抢不走苏甜荔的前男友傅琰,
可苏甜荔却要抢走她何婉茜的养母了!
何婉茜跌坐在地,满心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怎么办啊?到底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把苏甜荔赶出她的生活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71章古法番薯糖水香甜暖心……
一晃几天过去,农贸会终于顺利落下帷幕。
苏甜荔和小伙伴简直快被累死了!
但!!!
得到的回报,绝对配得上大家的辛苦。
这会儿大家聚集在沙鸥街苏甜荔租的房子里,一边吃着美味的番薯糖水,一边热烈的聊着天。
番薯糖水的做法也很简单,
原材料只需要四样:
一是去皮切大块的番薯,
一是三五片姜,
一是红糖,
一是清水。
制作步骤就是把红薯块和姜片放进锅里,加水煮上半小时,最后放进红糖。
简单吧?
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糖水,
能让人怎么都吃不厌!
苏甜荔吃上几口软糯糯香喷喷的番薯块,再喝上几口香甜的糖水,
简直觉得因大姨妈来探访而带来的小腹酸凝隐痛的症状都减轻了几分。
那一边,毛丽和姚美玉正在盘账。
然后她们发现:
在这五天里,营业额最高的一天,达到了恐怖的五千块钱!
最差的一天也有三千多……
五天加总起来,营业总额达到了可怕的两万出头!
当然了,成本也不少。
幸好苏甜荔手里,还攒着田秀卖工作的八百多块,以及她手头现有的钱四百多,再加上大家合伙做生意赚来的几百块钱……
这些钱几乎全都投入进去,由张威、姚美玉嫂子和苏德钧等几人不停地骑着自行车在好几家农贸会现场穿梭来回,争取货比三家的买到最经济实惠的食材。
这么一记账啊,大伙算出了最终的利润——是一万四千多块钱!
然后大家就按照之前约定的分账方式,来分钱啦。
苏甜荔和大家约定的方式,还跟以前一样:
纯利润她要分走一半,所以她拿走了七千三。
另外一半儿,其他人均分。
一共十九人,每人分到了三百八十多块钱!
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苏老太抹着眼泪说道:“要不我这份儿……你们也拿去分了吧?你们一个个忙得和什么似的,我却天天呆在家里哪都不去,我、我又没做什么事,不配拿这么多钱!”
大家都表示不同意。
姚美玉头一个提出反对,“阿奶,你可是我们的定海神针!虽说你没出过门,可呆在家里更加一分钟也停不下啊!再说了,荔枝给我们编了组又分了班儿……不管我们干的是什么工作,我们付出的汗水是一样的!这钱啊人人都有,你也必须拿着!”
苏老太想了想,把手里厚厚一摞钱递给阿娟,“你托人带回去,让你妈先去还债!我们在本家欠的债,拖一拖也不要紧。但你妈已经是外嫁女,还找娘家借那么多钱,人家会戳她脊梁骨的!”
阿娟心想:钱要是还了,那阿奶的治疗费可怎么办呢?
于是她看向了苏甜荔,想知道苏甜荔的想法。
然后——
阿娟看到苏甜荔朝着自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阿娟一下子就放心了!
“好!”阿娟接过了苏老太接过来的钱。
苏甜荔看了自家老爹一眼。
——高
大强壮的苏德钧把自己缩成了一只小鹌鹑。
苏甜荔心知肚明,
她这个老爸啊,大约是在和田秀过日的时候,一直处于极度贫困(其实吃穿还是有的,具体表现在没有钱花)状态,所以他特别渴钱。
如今他手里有了钱,他也不肯尽儿子的义务,甚至不愿承担一部分苏老太的治疗费用。
所以这会儿他极力降低存在感,手里紧紧地攥着分到手的钱,佝偻着背,死活不敢抬头。
苏甜荔叹了口气。
大家还正在感叹,短短五天就挣到人均三百多……
要知道,像姚新刚这样的正科级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一百多块!
像苏德钧这样的普通工人,一个月才四十多块钱呢!
以及,不识字年纪还长的苏老太,
苏添财这样的未成年……
大家统统都能挣到同样的钱。
另一边,毛丽和张威简直就要喜极而泣,
姚美玉得意洋洋地向她的父母兄嫂显摆她有一个好闺蜜,
苏添财正在摆弄自己分成的钱,并将之分为一叠一叠的,嘴里还念念有辞……可见得,这家伙应该是已经想要怎么花了。
最后,苏甜荔看向了程愈。
他全然不似其他人,满身心沉浸在获得了金钱的喜悦之中。
所以苏甜荔一看向他——
几乎同步的,
程愈立刻也看向了苏甜荔。
苏甜荔想了想,抬腿走出屋子。
程愈跟着她也来到了院子里。
“这几天特别忙,”苏甜荔问他,“你身体好些了吗?”
程愈点头,又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想让她看他的后脑勺。
苏甜荔:……
这家伙太高了,看不到呢。
程愈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蹲了下来。
苏甜荔这才看到了他的后脑勺。
——昔日恐怖的伤疤已经结了痂,甚至痂皮都已经掉了,露出一条蜿蜒的红痕。
他那曾经被护士剃光了的头,如今也已经长满了毛茸茸的细碎毛发。
苏甜荔伸手摸摸那道红痕,确信是少许疤痕增生,而不是灌了脓,这才放下了心,“好了。”
程愈站起身,转过头面对着她。
于是,
苏甜荔顺势看到了他的额头处……由于头发已经长了出来,所以她清楚地看到——这货居然还长了个美人尖!
苏甜荔忍不住莞尔一笑。
程愈一惊,立刻把头转到一旁去。
很快,他又把头转了回来,耳尖已经绯红绯红的。
“你、你笑……笑什么?”程愈结结巴巴地问道。
苏甜荔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要怎么回答?
难道说真话——你长得挺好看这样吗?
苏甜荔也难得有些磕磕巴巴的,“没……”
突然,她看到了停放在院子里的那台残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不得不说。
这辆自行车的使用率是真高啊!
尤其是在被程愈改装了以后。
——程愈的动手能力是真的很强。
苏甜荔不太懂机械,她只知道,程愈好像在自行车的链条那儿加装了一个小齿轮,
然后张威按照程愈的交代,在踩着载满了重物的自行车上坡时,换一个链条的档位,就能省下不少力气,将重物拖上坡。
苏甜荔赶紧转移了话题,“现在我手头宽裕了,想买几辆车,至少要一辆能拉货带车斗的三轮车,然后还要一辆全新的女式自行车,毕竟我很快就要去上班儿了嘛!你要是有空,帮我找黄牛买一下工业票呗。”
程愈点头,“好。”
然后程愈小小声说道:“我手里的这些钱,我想拿来报名上夜校,报名自考,再买点儿书看。”
苏甜荔笑道:“你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程愈说道:“不是的……荔枝,我第二次住院的时候,是你帮我出的住院费和治疗费,应该是一百块钱吧?现在我还给你。”
苏甜荔摆手,“不用不用,你妈妈已经给我。”
“我妈妈?”程愈诧异地问道。
苏甜荔赶紧纠正,“王爱琴。”
毕竟她可是讹了王爱琴一共六百块钱呢!
程愈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太好看了,“她不是我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苏甜荔立刻道歉,“刚才是我一时嘴快。”
程愈一笑,唇边梨涡乍现,“荔枝,你不用向我道歉,我永远也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只是突然听到她的名字,有一点点不开心。”
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他一笑,苏甜荔就觉得有点晕乎乎的,
再加上他说的那句“我永远也不会生你的气”……
苏甜荔也慢腾腾地红了脸。
这时——
一道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声音响了起来,“……程愈!”
苏甜荔与程愈齐齐转头看向,看到了——何婉茜。
程愈瞬间化身大冰坨,冷冷地问何婉茜,“你来这儿干什么?”
何婉茜看看苏甜荔,又看看程愈,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她和苏甜荔的关系就很复杂。
那时候,她和苏甜荔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但后来她爱上了苏甜荔的男朋友傅琰,
三人为此分崩离析。
傅琰变成了苏甜荔的前任,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的追妻火葬场的戏码。
而一无所有的何婉茜,为了留在养母身边,不惜勾引程愈……
可那会儿程愈又是苏甜荔的现任男友。
苏甜荔曾经质问过何婉茜,“是我的男人特别香?还是你爱的其实是我?”
何婉茜无地自容。
可是兜兜转转,
似乎重开一世后,她还是无法避免和苏甜荔、以及与苏甜荔有关的人纠纠缠缠。
何婉茜垂下眼眸,“程愈,不是我要来找你,是爸爸要我来找你的……他现在摔伤了腿,在医院里住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程愈,“你的爸爸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他摔伤了腿,我就要去看他?那我受伤的时候,谁来管过我?”
何婉茜连忙说道:“程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程愈一脸嫌恶地看着她,“我求你别说了!一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爸又要对我使坏了!”
何婉茜又惊讶又失望,“程愈……他也是你爸爸!”
程愈毫不客气地开骂了,“滚远点儿!别来沾我的边,简直晦气!”
何婉茜急了,“程愈!你不能对我这样……再说了,我来找你真有正事儿啊!”
见程愈已经转过身,准备进屋里去了,
何婉茜连忙大声说道:“程愈!我爸爸现在住着院在,可厂子里的机器没人修,就只能一直停工!程愈,我爸让你去一趟厂里……”
程愈根本懒得理由何婉茜,他一把拽住身畔苏甜荔的手,拉着她进了屋。
气得何婉茜拼命喊他的名字,“程愈!程愈!你得有点儿大局观啊!化工厂那么大的一个厂子,可不能因为你闹脾气,就一直这么停工下去啊!”
苏甜荔问程愈,“她说的是真的吗?可别真的耽误事儿啊!”
程愈冷笑,“怎么可能!”
何婉茜也听到了他俩的对话,急道:“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程愈讥讽地说道:“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何靖东不派他的徒弟来跟我说?”
“连何婉茜都知道能在这儿找到我,为什么厂长没来?厂里其他的领导没来?”
“化工厂财务科科长还在我们家里坐着呢!他怎没跟我说这事儿?”
“再说了,求人,也该有个求人的态度吧!”
“何婉茜对着我呼呼喝喝的……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帮何靖东?帮了何靖东究竟有什么好处?受了伤摔下来差点儿死掉,还要怪我在掉下来的把他厂子里的高架给砸塌了一根角铁,甚至还要我赔那根角铁这样的好处吗?”
何婉茜无地自容,“不是的……好吧,程愈,你说得对……”
“是这样的,最近确实因为我爸住院,没办法维修机器,导致厂子
停工了。我、我爸没让我叫你去帮忙,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程愈,他也是你的爸爸吧!”
“你就不能向他服个软?”何婉茜焦急地说道。
“不能,快滚!”程愈又骂了何婉茜一句,拉着苏甜荔进了屋。
苏甜荔问他,“你……真不去啊?”
程愈一愣,“你想我去?”
苏甜荔一脸的理直气壮,“能赚钱为啥不去?”
程愈瞪大了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你是说……”
苏甜荔手一挥,“你之前在化工厂受过的委屈,现在全都讨回来!要是他们不肯补偿你,那我们就……告到劳动局!”
顿了顿,苏甜荔又斜睨着程愈,“可我也确实不懂,当初你不是好好呆在机械厂的吗?为什么……没钱也要跑到化工厂来,跟着何靖东呢?”
第72章 第72章剩菜炕成的酸辣饼子配热……
程愈也没瞒着苏甜荔。
“是,我本来在机械厂当临时工,后来去了化工厂,主要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机械厂那边的所有机械套路我全已经摸透了,我继续留在那儿也学不到新本事。但化工厂不一样,化工厂这边儿的机械是当年156工程遗留下来的,那可都是老毛子的东西……我以前还没有接触过,所以很好奇。”
“再加上,他们都说我其实是何靖东的儿子,我也有点儿想去了解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甜荔恍然大悟。
然后她又问,“那你……对何靖东还有徐阿姨是怎么想的?”
这是她头一回这么开诚布公地谈程愈的事。
其实苏甜荔很少管别人的事。
——她连她亲爹不愿意赡养继母的事都不想管。
但今天她实在没能忍住。
所以话一说出口,她就有点后悔。
程愈却很坦然,“……一切都是何婉茜胡说八道的,根本没有权威部门调查过、盖棺定论过,所以我不会承认。”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但是当时何靖东和徐佳熙一块儿去找我……何靖东听说我在机械厂会修机器,就说希望我能跟着他去化工厂当临时工。”
“我去了……”
“然后我发现,何靖东和徐佳熙都很不好相处,他们……并不真诚,所以我更加坚持我先前的想法。”程愈说道。
苏甜荔问程愈,“你跟徐阿姨相处过吗?”
程愈想了想,“她是一个很怪异很别扭的人。”
“你有没有发现,你和徐阿姨长得很像?”苏甜荔又问道。
程愈说了一句,“扮演领袖的特型演员张老师,明明他跟领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和领袖长得一模一样。”
苏甜荔点头,心里很清楚——程愈不愿意认这门亲的态度是相当坚决的。
想想也是。
她从曹姨那儿听到了程愈第一次受伤的经过时,真心觉得何靖东真虚伪啊!当然了,那会儿还可以说,可能是曹姨对何靖东有滤镜,才会觉得这人不行。
但,连程愈都不认他的话,
那么这个何靖东……问题还挺大。
既然苏甜荔已经知道了程愈的态度,她也就不再过问了。
她准备进屋里去。
然后——
程愈迈开大长腿,抢先一步走到她前头去,再一转身,就完美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甜荔:???
程愈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甜荔不明所以,“你干什么?”
程愈张了张嘴,想说“你就没有别的问题想问吗”,或是“你再多问我几句呗”……
可看着她明艳的表情,他面一红,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苏甜荔见他半天不说话,
一扭头,她绕过程愈,转身进了屋,大大方方地问姚新刚,“姚叔叔,我问你个事儿!”
姚新刚正笑眯眯地和女儿姚美玉说话——他一家五口帮着苏甜荔干了整整五天活,每人分到近四百,加一块儿超过了一千八!
这会儿他一家子正在商量,要不要凑出一千块钱出来买个十四寸的电视机。
姚美玉说什么也不肯出钱……
其实一大家子也没想要她出钱,就是喜欢逗她。
姚美玉被父母兄嫂给气得嗷嗷叫。
这会儿姚新刚听了苏甜荔问的话,愣了一下,“什么?”
苏甜荔问,“听说最近何靖东受伤住院以后,没办法修理机器,所以化工厂全线停工了?”
姚新刚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不答反问,“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苏甜荔直说了,“刚何婉茜过来找程愈,想劝程愈去把何靖东没修完的机器修好。程愈不想去,何婉茜就说化工厂已经停工什么的……”
姚新刚松了口气,“你听她鬼扯!”
“那我也可以说,化工厂确实停工了五天……”
“但!这可不是因为何靖东摔伤了腿,也没把机器修好的原因。”
“因为,化工厂停工五天的真实内幕是——”
说到这儿,姚新刚停顿了下来。
屋里所有的人全都安静下来,吃惊地看着姚新刚,心想这其中难道真有什么不可说的隐秘。
姚新刚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国庆嘛,化工厂放了五天假,明天才复工!”
大家齐齐“嘁”了一声。
苏甜荔与程愈对视了一眼。
然后,她也发现了他眼里浓浓的笑意。
姚妈妈问程愈,“小程,那要是何靖东一直没好……那你会去帮他修机器吗?”
程愈还没开口——
姚新刚转头对妻子说道:“你这意思,就还是跟何婉茜站一边儿呗!可我也要把话说前头了,这么大的化工厂,何靖东一倒下,厂子就要停工?也就是说,厂里其他的工程师和技术工都是凑数的呗!”
姚妈妈白了丈夫一眼,对程愈说道:“小程你别理你姚叔……其实阿姨刚才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你姚叔给截胡了……”
“阿姨是想说,要是化工厂真的来了人要请你去帮忙修机器的话,那你可得把以前该拿的全都拿回来!”
姚新刚也不服气地对程愈说道:“小程,你也别听你阿姨瞎扯,其实姚叔刚才话没说完——”
“我的意思就是啊,你要是厂子真来人要请你去修机器,那你就得像我刚才那样说。”
“总之,必须要拿乔!”
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愈心里暖暖的。
这种被很多人围绕着、被很多人关爱着维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少有。
他下意识看向苏甜荔。
苏甜荔也看着他笑。
他心中好生感激。
因为他知道,
大家并不是围绕在他身边,
大家是围绕在荔枝身边。
所以,
荔枝还真是个小太阳呢!
程愈笑着点点头。
假期结束了。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苏甜荔也到了需要上下班的时候啦!
现在她手里钱多烧得慌,于是给了程愈一笔钱,让他想办法找黄牛党换工业票。
在没车之前,她只能
蹭姚美玉的自行车。
程愈也知道,赶紧买车才是当务之急。
他在本地的人脉不差,
所以很快,他就找到熟人换到了工业票,买回来一辆崭新漂亮的大红色女式自行车和一辆崭新的脚蹬三轮车。
此时苏甜荔给他的钱还剩了不少,于是他骑着新三轮车跑了一整天,去了好几个废品回收站,淘回来不少好东西。
当天夜里,大家下班儿的下班儿、收摊的收摊……然后发现家里多了两辆车?
这下子,大家可高兴坏了!
张威高兴地说道:“太好了!这新三轮一看就很结实!我再也不用担心原来那辆破车会随时散架了!”
姚美玉围着那辆漂亮的大红色女式自行车转来转去,“哇!这颜色也太好看了!荔枝!这车真好看!”
阿娟也羡慕地摸着苏甜荔的新车,“我也想学骑车……”
苏甜荔则盯着院子里散落成堆的各种零件,问程愈,“你这是想干啥?自己组装一辆车出来?”
程愈没说话,但抿唇含笑递给苏甜荔一摞张纸。
苏甜荔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一看,一双杏眼瞬间瞪得溜圆!
这、这……
显然这是张装配图!
看起来是一辆“多功能餐车”,不同的纸页上,展示了车子的不同功能。
比如说,车斗收起来以后,就是一辆带着小厢的三轮车。
但,
把小厢一展开,车厢中间就变成了烹饪台;
再围绕着车厢一周,只需要把长方形的小桌板支起来,摆上小凳,就是可供食客坐下的窄窄长桌!
最绝的是,他居然还设计了棚顶!
也就是说——
有了这辆小车以后,无论晴天雨天,生意都能开张,
而且也没了地点的限制——就比如说平时毛丽张威她们去出摊,到了大笪地之后还得找块平地才好放锅灶……
现在,如果小厢车被程愈做出来了,
那么就不用再考虑这个问题。
只要车子停在哪儿,就能在哪儿做生意!
苏甜荔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向程愈。
然后——
她从程愈面上看到了……窘迫、羞赧、忐忑不安的表情?
苏甜荔有些错愕。
她心想:他为什么这么不安?他明明很强很厉害啊!瞧这图纸!!!他真的太厉害了……
程愈期期艾艾地开了口,“荔枝,这车……你觉得可行吗?”
苏甜荔拼命点头,“太可行了!程愈,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呀?”
程愈愣住。
他也一脸错愕地看着苏甜荔。
他想过她会有很多反应,
比如说她会像他以前的师傅那样,说“你少想点儿不切实际的东西,要是太闲就多干点儿活”;
比如说她会像他的工友那样,说“这得花多少钱才能配齐零件?再说了这玩意真有必要做吗?费那个劲儿干嘛?要拉货什么的谁不是直接弄个三轮车就算了”;
还比如有些嘴贱的人会说“哟哟哟又来显摆你能干你厉害了?你要真这么能干这么厉害你怎么还是个临时工”什么的……
程愈万万没有想到,
苏甜荔竟然……
她竟然毫不吝啬的夸奖他?
苏甜荔是真心觉得程愈厉害!
因为程愈的健康问题,大家都不太希望让他多劳动;
当然程愈也很乖,
大家身体力行地照顾他,他是承这个情的。
所以他很服从安排,只干了些不那么重的活计。
但,这不影响他的观察能力啊!
甚至可以说,他洞察入微。
在他的设计稿上,体现了很多很多的非常有独特性的细节。
于是在程愈的设计稿上,他把大锅设计成长方形,并且将之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是煮档,间格出三个小格,也就是说,同时能煮三份面条、或者米粉;
一部分是炒档,它是一个平底锅,适合用来炒粉、炒饭、炒菜、烙饼;
一部分是油炸档,它的空间最小,所以会比较省油。在设计稿上,程愈甚至还会在油炸档的上方挂个小漏格……
他甚至还在一旁写下了标注:刚炸出来的食物太烫,搁上面晾凉,滴下来的油回到锅里,节省用油量。
苏甜荔连连惊叹。
——程愈甚至还注意到,毛丽在用笊篱煮面条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插一双筷子在笊篱里……这么做,是因为只要水一沸腾、筷子就会倒下来、证明着面马上就要煮好了。
而毛丽是个手脚麻利的人,她总会在煮面的同时干点儿其他的活。所以,只要筷子一倒下来,她就会格外关注煮档,以免让面或粉煮得太坨。
于是,程愈做出了两种针对性措施:
第一种,他设计出带着铃铛的筷子头,只要筷子插在笊篱、一倒下来就会铛铛响;
第二种,他在煮档旁安装一个带响铃的抽绳,其实就是装一个小轴承,调好旋转速度。这么一来,把生面条放进笊篱里之后,只需要拉一下绳,定点两分钟、或者三分钟以后,响铃就会发生“叮”一声响,好提醒人时间已到。
“程愈!”苏甜荔满心赞叹,甚至在看向他的时候,眼里闪着小星星,“你怎么这么聪明啊!你太厉害了!”
——其实她在大西北109农场的时候,因为农场距离卫星城很近,而且农场每年都会接收不少的优秀知青,所以109农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卫星城的生源地。
很多知青都被选拔到卫星城去了。
可是,程愈和那些知青的情况不一样!
程愈只有小学文化!
也就是说,他能弄出这样的图稿,是完全凭借着他的观察力、想像力和实际技术来的!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有想法!
程愈惊呆了。
他完全不敢想信……
他最最最担心的事,比如说,会被荔枝嘲弄、劝阻、反对……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出现!
相反,她还睁着一双漂亮的星星眼,惊喜又崇拜地看着他?
大约是,
第一次有人这么不遗余力地夸奖他吧,
程愈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圈悄悄泛红。
苏甜荔已经拿着程愈的稿子,转身跑进了屋,“你们快来看呀!我们又要发大财啦!”
这会儿呢大家刚回来,正在说说笑笑的收拾残局。
一听到苏甜荔说又要发财了……
大家“轰”一声齐齐扔下手头的活计,
又蹭一下冲过来围住了苏甜荔,焦急地问道:
“咋了又要开农贸会啦?”
“荔枝是不是又想到了新款冰粉?也对哦,现在好多人跟风我们的荔枝冰粉,野荔枝都被他们摘完了……我们确实应该多想点儿其他的品种!”
“荔枝我们是不是要开分店了?”
……
苏甜荔扬了扬手里的设计稿,“你们看!这是程愈画的稿子!”
于是,大家一一传阅起稿子来。
程愈走进去,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他也听到了想像中的话。
说实话,他虽然一直被打压,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委婉的、直接的、苦口婆心的……等等各种各样的劝说与阻找;
虽然刚才荔枝给了他完全不同的反应,
但,他还是听到了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的反对意见。
只是——
小伙伴说,“这东西看着确实挺好的,就是太复杂了,到底能不能做出来啊?”
荔枝说,“既然程愈能画出来,就证明着这东西怎么做,要用到什么配件……性能功能怎么样,他心里是有数的!我相信他!”
小伙伴说,“要这么多的配件啊,能配齐吗?”
荔枝说,“从这稿子就能看出来,程愈的思维很清晰,他肯定知道上哪儿找这些配件。实在不行我们花钱买也行!”
小伙伴说,“这么复杂的东西,等到做出来……恐怕已经猴年马月了!”
荔枝说,“那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我们还有三轮车,先紧着用呗……就算这东西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做出来,可等到他做出来的那一天,是不是我们就能省心省力好多了!”
程愈抬头看天。
他好辛苦好辛苦,才死命地忍住了眼泪。
从来也没有人……
这样无条件地信任过他!
天,
他要如何回报荔枝的信任?
这时,姚美玉很谨慎地问苏甜荔,“荔枝,你刚才说……程愈的这稿子,能让我们发大财?怎么个发财法?把这稿子卖出去吗?谁会买?”
然后又小小声嘀咕,“卖稿子的话……这稿子跟我毫无关系啊!就算能发财,也轮不到我来分钱吧?”
程愈一凛。
他拼命止熄心底澎湃汹涌的情绪,
认真听着苏甜荔的回答。
苏甜荔笑道:“卖图稿肯定行不通的啊!”
“那当然是……等程愈把小食摊车做出来以后 ,我们带着小车四处去摆摊!”
“有了我们的示范,肯定也会有人来找我们买这个小厢车的!”
“瞧瞧,这不就发财了吗?”
程愈恍然大悟。
但,小伙伴们并不这样想。
大家最担心的,还是政策问题。
“荔枝,咱们还是别做小食摊车的生意了……毕竟现在,政府并不允许自由经济。而这小食摊车一出来,就……有点儿像是怂恿大家都去摆摊做生意似的!”
“可是现在,政府只是假装不知道我们自发弄了个夜市出来,摆摊儿做生意。我们呢又仗着法不责众……可万一政府就是要跟我们较真呢?”
“对对对,荔枝啊我们主要就是担心这个问题。”
苏甜荔笑道:“你们的担心,我都懂!”
“不过呢,经过农贸会这件事儿……我觉得我已经大概猜到今后的走向了。”
“自由经济总有一天会到来。”
众人面面相觑。
说着,苏甜荔转头看向程愈,“程愈,我看好你!我想和你合伙做这个生意!”
众人齐齐一惊。
程愈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当然了,他不敢相信的是——原来荔枝是希望把小食摊车当成商品来卖?
苏甜荔又笑着对他说道:“所以你在动手制作小食摊车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控制成本啊!”
程愈简直回不过神来。
苏甜荔继续说道:“这样吧程愈,我俩合伙,钱,全部由我来出!你,负责技术。我俩五五分账……好吗?”
程愈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想要减轻大家的劳动负担,
结果却给他自己找来了一桩……正儿八经的工作?
苏甜荔想了想,“嗯,前期投入……就五千块钱吧,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最晚要在一年后的今天,我要看到小食摊车的成品!”
“在这一年里,我希望你能记好账,连一个螺丝钉也不能漏下!因为这涉及到将来小食摊车的成本核算!”
“同时我需要你记录造车的过程……因为将来我们有可能量化生产!”
“程愈,你有信心吗?”苏甜荔笑眯眯地问他。
程愈呆愣愣地看着她笑靥如花,默默点头。
这时——
姚美玉一把抱住苏甜荔的胳膊,“荔枝!我要入股!你出五千……我没那么多钱,我、我随五百!股份多少随你提!我只求……你和程愈吃上肉的时候,我跟着喝点儿肉汤就行!”
阿娟也斩钉截铁地说道:“二姐,我也随份子!”
苏老太年纪大些,胆子小,连忙拉住阿娟的手,“娟啊我们也没多少钱……”
老太太还小小声说道:“你看荔枝要投五千块钱进去,才能出一辆小食摊车!这五千块钱的车子谁买得起……”
阿娟啼笑皆非,“阿奶,二姐说的五千块钱,还包括了程愈平时花用在做车的成本、工资上的!再说了,我相信我二姐!”
说着,阿娟又对毛丽和张威说道:“阿丽姐,威哥,你们别忘了……当初农贸会要收摊位费的时候,馄饨哥也叫嚣着说死也不给钱!后来我二姐说,帮他出一半儿摊位费,然后和他对半分纯利润的事儿?”
一听这个,大家眼睛一亮!
是的,
所以后来苏甜荔又在馄饨哥那儿分到了一千多块钱!
馄饨哥后来算账、数钱给苏甜荔的时候,都激动得哭了,
他说,其实大笪地夜市也没兴起多久,他风雨无阻地干了四五个月,基本就是挣七八十块钱一个月。
没想到,农贸会五天,他居然一共挣了两千多块钱!
当然了他其实也没这么多的本钱,还是苏甜荔借给了他一些……
所以他在算账的时候,扣除所有成本之外,索性将纯利润的一半儿,分给了苏甜荔!
接下来他打算暂时不出摊了,他得把这半年挣到的钱,送回老家去,再盖个房子;
然后等过完年,他就领着老家的媳妇和孩子来广州,准备开个夫妻档,除了馄饨之外再卖点儿粥粉面之类的。
瞧瞧!
是因为苏甜荔的眼光,才令馄饨哥挣到了那么多钱……
同时苏甜荔并没有为馄饨哥的摊子付出任何努力,也挣到了一千多块钱!
所以!!!
苏甜荔在经商方面的眼光,是毋庸置疑的。
阿娟对苏甜荔说道:“二姐,我和……”
说着,阿娟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苏老太,改了口,“我也随五百!”
苏老太在一旁哀声叹气,转头去厨房给大家煮宵夜吃了。
毛丽和张威对视了一眼,也有些心动。
他二人是情侣,不需要太多的言情,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情。
毛丽对苏甜荔说道:“荔枝,那我和张威……也每人随五百!”
姚美玉连忙说道:“阿丽,要是你俩手头钱不够,我先借点儿给你。”
——毛丽和张威是真正地被家人逼到无路可走,手里身上一毛钱没有。而最近,苏甜荔也只分了一次钱。也就是说,他俩现在手头也就只的各三百八十多块钱。
距离每人五百,还有不少的差距。
毛丽向姚美玉道谢,“阿玉,谢了!但暂时还不用找你借。”
说着,毛丽悲戚地看了张威一眼,对大家说道:“张威已经正式下岗了……筷子厂补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他,又按政策要求给了他三个月工资的补贴。所以我俩要凑够一人五百,还是够的。就是以后他呀,没有单位了。”
张威笑笑,“无所谓。”
话是这么说,可他其实是做不到无所谓的。
要不是有了荔枝的收留,
要不是在荔枝这儿还能找到挣钱的门路,
他就跟个loser一样,
至亲的家人不但不帮扶他,还看不起他……
他现在就是憋着一口气在——想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狠狠地打那些人的嘴脸!
苏甜荔笑着安慰张威,“没关系,在未来十年内,我们赚的钱,比他们体制内赚得多!但我们的目光,可不能放在十年之内,还得放得更远一点儿。”
“再一点就是,赚钱不是我们唯一的目标。”
“赚钱,只是让我们的生活质量变好一点……”
“在精神上,我们还得有点儿追求才行!”
然后苏甜荔把脸儿一板,“就比如说,现在已经是一九七八年十月了……同学们,我们明年六月就要参加高考了,大家有开始系统的复习过了吗?”
众人皆尽惊呆。
姚美玉,“我忽然发现我回来以后还没有上厕所!那啥,我上厕所去了啊!除非阿奶做好了宵夜,否则别喊我!”
毛丽,“我先去我先去!”
张威,“我……我好像还没洗那个锅,我我我、我先去忙一会儿!”
阿娟,“我去厨房看看阿奶要不要我帮忙!”
只有程愈,飞快地跑去把他的作业本、专业书和笔记拿了来,“荔枝,这是我今天的学习成果,我还超计划完成了今天的学习任务!”
说完,他骄傲地挺起了胸。
姚美玉骂程愈,“可把你给显摆的!”
毛丽,“偷跑无耻!”
张威,“程愈,我们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当革命战友了?你这是在背叛我们的友谊!”
阿娟,“哼,我这就去跟阿奶说,程哥今晚不想吃宵夜了!”
静默片刻过后,
大家齐齐爆发出大笑声。
这时——
苏老太连声招呼大家,“孩子们,快来吃宵夜了!”
一般大家的宵夜,取决于当天还剩下什么食物没卖完。
不过,今晚卖剩下的食物……零零碎碎的,有份量不多的卤水小串儿,还有些剁辣肉沫(这个对广州本地人来说可能太辣了所以不怎么卖得动)之类的。
于是苏老太调了点儿面糊糊,将卤水小串切得碎碎的,又跟剁椒肉沫一块儿混在面糊糊里,用锅炕成了面饼,
然后再给孩子们一人调了一杯加了白砂的热牛奶。
这宵夜就成啦!
于是,大家齐声谢过苏老太,吃起了酸
辣热乎的面饼,
又嘶哈嘶哈地喝着热牛奶来解辣。
程愈咬一口饼子,就停下来看苏甜荔一眼,垂下头偷偷地笑了笑……
他重复了这套动作很多很多次,
怎么说呢?
就是有点儿……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现在这样热闹幸福的生活,是他正在经历的。
好怕他不配,
又好怕这只是一场梦。
第73章 第73章香菇马蹄碎蒸肉饼浓香清……
翌日一早,苏甜荔高高兴地骑着新自行车,和姚美玉一块儿去单位上班了。
而程愈也开始了他忙碌的一天。
他现在任务繁重。
张威毛丽和阿娟每晚会去夜市出摊,晚上回来以后还要学习,所以他们仨会睡到上午九点十点左右;
程愈和苏老太,是家里唯二两个会一大早起来的人,
苏老太给大家准备早餐,
程愈则会拿出昨晚张威毛丽和阿娟他们交代好的食材,提前做准备。
比如说泡发海带和香菇、清洗各种蔬菜、削签子什么的。
等到张威毛丽和阿娟他们起来以后,程傅就继续和他们一起准备。
等到大家吃过午饭,张威毛丽阿娟就会带着大批已经准备好的半成品食材,赶往大笪地夜市。
此时,苏老太就做好了简单又营养的午饭。
美味的香菇马蹄碎蒸肉饼,当然了,每人只能分到不大的一块;
五分肥瘦相间的肉泥剁成碎,掺上三分香菇,再配上两分切得碎碎的马蹄碎,仅仅加盐调味,糊在盘子上抹成饼,上锅蒸熟即可。
这香菇马蹄碎蒸肉饼的做法简单,味道却是一等一的好!
香菇的浓香,配上肥瘦各半的猪肉泥的鲜美,再另上马蹄碎的微甜与爽脆……
程愈都有点儿舍不得一口吃完。
必须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品味,才能对得起它的美味!
还有一道清炖南瓜。
这菜的烹饪方式更简单——蒜仔拍碎下油锅炒香,加入去皮切块的南瓜,再加上盐末焖煮一会儿就行了。
这个季节的南瓜特别清甜,再配上淡淡的盐咸味儿,实在是粉糯中透着浓香微甜,还有着恰到好处的咸味儿。
程愈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午饭,张威骑上崭新的三轮车,带上毛丽和阿娟以及大批辎重赶往夜市以后,
程愈才有了自己的时间。
他没急着去干别的。
而是一手拿了本子和铅笔,一手搬了个小板凳,走到院子里,坐在他从废品回收站里淘回来的那堆破烂旁,一边沉思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又一边在这堆像小山一样的破烂里,翻找着。
他心里一直记着荔枝说过的话——做夜市小吃摊生日,也必须要尽早做好规划。摆摊挣钱是立身的根本,但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必须要筹统规划并且合理利用好时间,才能空出时间学习、为自己的梦想加油。
所以这些天程愈一直在想,到底哪些活计是可以被优化的呢?
目前程愈觉得最麻烦的事,一是卤水串串的削竹签,一是毛丽张威做东北饺子的时候要和的面了。
——要做串卤水串串的签子,浪费的时间多不说,想找到合适的竹子也很难。
之前阿娟在河边找到的野生竹子已经被砍完了,现在程愈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寻找竹子。
怎么说呢,卤水串串的定价特别便宜、所以利润很低。
但这又是“拾青时光”的招牌生意,也是每天销量最大的生意。
程愈一开始的想法,是制作出快速削竹签的工具。
他琢磨了半天,又觉得其实竹子也很难找的。
那,能不能直接改成一小份一小份的呢?
好像不行——
因为这么做,会赶走一部分像荔枝、姚美玉和毛丽这样比较讲究卫生的人。
毕竟大多数人喜欢吃卤水串串,固然是因为它很便宜,同时也因为吃的时候方便卫生。
程愈又想:那能不能……
把两分钱一串的竹签子弄短一点,一角钱一串的竹签子弄长一点儿呢?
这样貌似比较节省竹子,但还是需要削签子。
于是他一手在垃圾堆里翻翻找找、一手在纸上画画写写……
终于!
程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可以用——
“程愈!”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程愈愣住。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突然听到了姚美玉她爸的声音?
这时候,姚叔叔不应该呆在化工厂里上班儿吗?
程愈抬头一看,
还真看到姚新刚拎着个公文包,正站在院子的篱笆墙外。
以及——
姚新刚还朝着他挤眉弄眼???
程愈不明所以,
但很快,
他就知道为什么了——化工厂的厂长来了!
程愈心里有数。
大约是两天前大家说的那些戏谈……成真了。
“姚叔叔好。”程愈向姚新刚打招呼。
姚新刚笑呵呵,“小程,我来找你说说话……对了,你还认识他吗?”
说着,姚新刚侧过身子,露出了跟在他身后的化工厂厂长章一楠。
章一楠也笑容满面地和程愈打招呼,“小程,在忙啊?”
程愈站起身,“章叔叔好。”
然后过去开了门,将二人迎进院子,又拿来小板凳请他二人坐下,还跑进跑出地去沏了两杯茶水。
章厂长先是慰问了一下程愈的病情,“恢复得还好吗?”
程愈毫不犹豫地说道:“很不好。”
章厂长:……
程愈一五一十地说了很多很多。
说实话,过去他因为受伤,思维不敏捷、说话也不利索,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没办法表达而已。
如今章厂长跑来找他、姚叔叔也努力地用表情来透露了一些先机给他……
所以程愈知道,大约章厂长是真的跑来请他去维修机器的。
既然这样,那么他之前受过的委屈,当然是要一五一十地讨要回来。
于是程愈说了当时他从高空跌落的真相和细节:
“我当时只是学徒,何靖东工程师警告过我,不能随便动手。所以我跟何工的学徒们一起,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观摩他是如何处理机器故障的。”
“结果何靖东工程师违规操作——他为了示范给我们看,脱下电工手套向我们比划了以后,又忘记戴上手套了,然后直接上了手!”
“当时傅琰距离何靖东最近,何靖东一触电,下意识向傅琰求救。”
“而傅琰那个傻叉居然直接用手去抱何靖东……”
“是我,一木棍打倒了傅琰——只有这样,傅琰才不会阻挡在我面前,耽误我去解救何靖东!”
“傅琰被我打倒以后,至少他跟何靖东分开了。然后我又用木棍击打何靖东,解除了何靖东与机器的相联……”
“但在这个时候,傅琰想从地上爬起来……这本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个傻叉是抓着我的腿、想靠着拽拉我的力度站起来。”
“然后我就被傅琰给拽得……从高架上掉下
去了!”
程愈愤怒地说道。
闻言,章厂长和姚新刚无比震惊!
章厂长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的吗?”
姚新刚也不可思议地说道:“老何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愈冷笑,“无外乎就是面子呗!他丢不起这个人……毕竟他犯的是低级错误!要是传出去了,他一个高级工程师的脸往哪儿搁?”
“幸好,在场的全是他徒弟,想封口简直易如反掌!”
“满场子又只有我一个临时工,还受了重伤、连话都说不了……这锅要是不往我身上扣,难道要他往傅琰身上扣?”
“傅琰不是他为他的宝贝女儿找的废物吗?如果因为这件事受了处分,那么在过去的五年里,他对傅琰的维护……算个啥?别人又会怎么看待他何靖东?说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婿加徒弟,五年过去依旧是个废物,搞不好他何靖东也是个废物吗?”
“还是说,他要花费更多的钱财和代价,去让他其他的徒弟来背锅?”
“章叔叔姚叔叔,你们说说,还有什么是比让我这个临时工背锅更有性价比的处理结果?”
章厂长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姚新刚连忙说道:“小程,其实当初你出事的时候,章厂长第一时间就安排人把你送到了市人民医院……当时章厂长还说,要为你支付全额治疗费用。”
“只是——”
说到这儿,姚新刚面露难色。
程愈冷冷地说道:“我知道,虽然我摔到了后脑勺,脑震荡的症状也比较严重,但我并没有失去感官。”
“何靖东是怎么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的,王爱琴是怎么把我从市人民医院赶出去的,我全都亲耳听到了。”
章厂长震惊地张大了嘴。
姚新刚虽然在国庆假期期间帮了苏甜荔五天忙,
可他和程愈不是一组,平时没有交集,再加上程愈平时话也少……
所以,姚新刚并不知道这个细节。
现在知道了,姚新刚面露不忍。
他心想,程愈这孩子也太惨了点,为救人而受伤,结果还被亲生父亲倒打一耙地安上了污名!
在伤势颇征、无依无靠的时候,被养母从医院里赶了出来!
更是被亲生父亲断掉了所有的经济来源……
而这些伤害他的人,全都是他的至亲和长辈!
更痛苦的是,程愈居然是清醒的!
他不但是清醒的,
他还因为受了伤而无法表达!!!
这就更让人心疼了。
姚新刚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一想到孤苦无依的程愈拖着重伤的病躯,凭着本能求生存……
尤其是,程愈的年纪比姚新刚的儿子还小上两三岁。
这么一比较,姚新刚就更心疼了。
他转头看向章厂长,“厂长,我们……”
章厂长放缓了语调,很亲切地对程愈说道:“小程,关于你的家事,我也初略听说过一些。其实呢,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章叔叔都是站在你这边儿的……”
这是实话。
当初程愈一出事,他就吩咐下面的人,对待程愈要就对待厂子里的正式职工一样,直接按职工工伤赔偿程序来走。
没想到几天后,何靖东来找他,义正严辞地要求取消对程愈的照顾。
当时章厂长就很震惊,并且拒绝了何靖东的要求。
没想到,何靖东转头就把举报电话打到了市总工会……
当天章厂长就接到了市总工会的领导打来的电话,询问“临时工破坏价值千万的机器当如何赔偿”一事,
章厂长当时直言:就算要追究临时工的责任,按人道主义来说,难道不该先把伤员救治好吗?社会主义集体总不能逼死劳动者吧?
然后——
章厂长就被穿了小鞋。
……
多说无益。
章厂长回过神来,继续对程愈说道:“小程,章叔叔家里也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说实话,章叔叔也是心疼你的处境的。所以,你刚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没有。”
程愈直言,“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真相是什么……”
“就算除了何靖东和傅琰,还有六七个人在场呢!”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章叔叔你完全不知道真相,这其实已经佐证了你心里的想法。毕竟,何靖东为人怎么样,我相信你心里有数。”
“但我没有证据也是真的。”说着,程愈又补充了一句,“……我帮着何靖东当了快一年的学徒,他那几个徒弟的处境,我还是很了解的。”
“——他们不会给我做证。”程愈强调。
姚新刚忍不住对章厂长说道:“您能不能找当时在现场的那些人问问?”
章厂长点头,“那必须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对程愈说道:“小程,我也不想瞒着你,其实我今天来啊,是带着任务来的……”
“厂里的那台机器又坏了!”章厂长再次重重叹气,“那台机器是苏制的,以前一直是何靖东经手,现在他住院去了,实在没人敢动……”
“当然我也不想坐以待毙,所以我去机械厂请来了技术人员,希望他们能帮我们解决问题。”
“结果他们也搞不定,然后向我推荐了你——他们说,你应该是广州唯一一个接触过苏制机器的人了。”
“小程啊,你——”
章厂长为难地说道:“你能不能……”
“不能。”
程愈断然拒绝,“章叔叔,你或许会觉得我没有大局观。”
“是的,我没有。”
“我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临时工,我已经在你们厂子里感受过什么叫落井下石……按照何靖东工程师的说法,我受伤、是我自找的。而且我还要赔偿你们厂子里的损失,对吗?”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再去帮你们的忙?”
章厂长进退两难。
姚新刚趁着章厂长心如乱麻,赶紧疯狂地朝着程愈使眼色,又假装疏离淡漠地问,“小程啊,我们就想问问,你……有什么条件吗?就是说,如果我们还是想请你去厂里看看的话?”
程愈淡淡一笑,“那我要求开除何靖东的公职,再要求厂方停掉他现在的治疗费用。”
章厂长倒抽一口凉气。
第74章 第74章白菜梗脆生生又甜津津,……
却说苏甜荔已经在卫生院里上班儿了。
卫生院里的工作可真清闲啊!
她去上班的第一天,整一个卫生院……愣是没开张!
——卫生院里一共只有三位医生:
最年长的男医生在院长办公室里练书法、打太极拳养生;俩女医生坐在接诊台,一个看小说,一个织毛衣。
——卫生院里一共只有四个护士:
最年长的护士长快退休了,现在处于半失联状态,天天忙着在家带孙子、买菜做饭,张罗着给小儿子娶儿媳……
三十出头的护士唐姐,是唐院长的外甥女,唐院长不在的时候,基本大事小事都是唐姐在安排。
然后就是苏甜荔和姚美玉这对年轻的小姐妹了。
苏甜荔带着姚美玉在单位看书学习时,
唐姐过来找她们,“你俩干啥呢?”
苏甜荔仰着下巴说道:“唐姐,我要参加高考!”
唐姐:???
姚美玉指着苏甜荔,对唐姐说道:“荔枝回城的那份工作……不是被她大姐抢了么?所以荔枝现在要考大学,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才好让她大姐睁大眼睛看看,我们荔枝就是这个!”
说着,姚美玉伸出了大拇指!
苏甜荔被小闺蜜给夸得不好意思……
唐姐眼珠子一转,又问,“那你俩……不上个夜校啥的?”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
姚美玉抢着说道:“上啥夜校啊!我们荔枝成绩好,我呀全靠她带!”
唐姐若有所思地走了。
苏甜荔这才对姚美玉说道:“以后在外人面前,你可不可以低调一点?”
“低调什么?”姚美玉不明所以。
苏甜荔,“你不要老是夸奖我呀!”
让人很不好意思的好嘛!
姚美玉就觉得更奇怪了,“可是——我要是不夸你,别人怎么知道我的闺蜜这么厉害?”
苏甜荔:……
算了算了,
投胎没法选,家人是好是坏,她也左右不了。
可闺蜜却是自己选的。
还能怎么办?
就只能宠着呗!
不过,苏甜荔没有意识到的是,
——其实她和姚美玉的性格、两人的饮食习惯、还有三观都是很像很像的,否则两人也玩不到一块儿来。
没一会儿唐姐又过来了,“小苏,我问你个事儿……”
苏甜荔还以为唐姐要派活计给她干呢!
“唐姐你说!”
唐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小姑子也想参加明年的高考,这其实是好事儿,我爱人本来打算给她报个夜校,可她那性格呀……就是内向,门都不愿意出,还怕见生人。”
“所以小苏啊,你能不能……也带带我小姑子啊?”
苏甜荔与姚美玉面面相觑。
姚美玉一口应下,“……没问题!”
唐姐欢天喜地的想回去报信儿。
苏甜荔眼疾手快地叫住唐姐,“可是唐姐,学习呢还要靠个人的……我也没当过老师,只能说,我可以带动你小姑子学习,但她能学到什么程度,我可不敢保证。”
唐姐笑眯眯地说道:“没事没事!”
然后她就一阵风似地跑了。
苏甜荔小小声问姚美玉,“你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吗?”
姚美玉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瞎说!我这是在帮你减负——你也不想想,唐姐她小姑子要是跟着我们一块儿学习,平时工作上好多事情我们都能推掉,让唐姐去干了!”
苏甜荔:……
“那万一,她小姑子跟我们合不来呢?”苏甜荔又问。
姚美玉,“放心!合得来,绝对合得来!”
果然,唐姐当天就把她小姑子林琳喊了过来。
苏甜荔一看,果然是个怯生生的年轻姑娘。
林琳可能真是个超级社恐。
她应该是之前就认识姚美玉,所以姚美玉和她说上十句话,她还能回上两三句,其他全是“嗯”和“好”……
苏甜荔也试探着想和林琳说上几句话。
然后——
林琳慌慌张张地跑了。
苏甜荔:???
姚美玉笑着前俯后仰,“现在你相信,林妹妹是个好相处的人了吧?”
苏甜荔啼笑皆非。
接下来,她继续低头看书。
中午时分,唐姐笑眯眯地说,要请苏甜荔和姚美玉去国营饭店吃饭,就算是她俩愿意带着林琳学习的谢礼。
苏甜荔婉拒了,“谢谢唐姐,一会儿我家里人会给我送饭的。”
姚美玉,“谢谢唐姐,一会儿我蹭荔枝家的饭。”
唐姐想了想,“那行吧!”
只是——
没一会儿,唐姐送了个饭盒过来,“来,这个给你俩中午吃。”
姚美玉一看,哇!满满一盒红烧肉!
当然了,看起来像是食堂出品。
有总比没有好嘛!
“谢谢唐姐!”姚美玉问道,“林妹妹跟我们一起吃吗?”
唐姐一脸的尴尬,“下次吧!”
虽然唐姐也没说为什么,
但苏甜荔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林琳肯定又跑没影儿了。
这么社恐的姑娘还真的挺少见。
没一会儿,苏德钧骑着破自行车,来给苏甜荔送饭了。
苏德钧骑的这辆车,是之前唐院长送给苏甜荔的。
现在苏甜荔有钱了,让程愈去买了两辆车,
这辆车,被程愈修好了以后……苏德钧厚着脸皮要了去。
他要车的理由,就是“荔枝你要上班了,以后我天天给送饭去”……
苏甜荔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究竟是想拥有一辆自行车呢,还是想修复一下他和女儿之间的感情。
总之,苏甜荔没有拒绝老爸的示好。
一是免费的饭菜最好吃,
一是家里的饭菜再不好吃,也比食堂的强些。
苏甜荔打开了老爸带来的饭盒,发现里头的菜,有清炒大白菜、豆角炒豌豆,还有一个韭菜炒鸡蛋……
菜肴的下面,铺着塞得满满的米饭。
于是她打开了唐姐给的饭盒,露出满盒的红烧肉,问姚美玉,“你要几块?”
姚美玉看了一眼饭盒,一脸的嫌弃地说道:“怎么全是肥的……来一块意思一下吧!”
苏甜荔先把老爸送来的饭菜,全都倒进姚美玉的空饭盒里,
然后拿过勺子,细心地铲下了好几块红烧肉上的瘦肉,再把剩下的红烧肉、连同那几块只剩下肥肉的红烧肉,全都倒回老爷的饭盒,又递还给他,“你拿回去和阿弟一起吃。”
苏德钧拿着那盒红烧肉,一脸紧张地问苏甜荔,“阿妹,菜好吃吗?咸不咸?”
苏甜荔后知后觉地问,“你炒的菜?”
苏德钧点头。
“还行。”
“明天要给你带个汤过来吗?”
“不用,阿奶每天晚上都有炖汤的。”苏甜荔说道。
这可不是她在乱说。
现在家里要做夜市生意,阿娟找人订了猪肉,每天都有人送三斤五花肉过来,主要是包饺子用。
苏甜荔要求阿奶每天至少要割一块巴掌大的肉,给大家加餐。
而苏老太呢,也是很精准地把握住苏甜荔的口味喜好,一般就用偏瘦的肉来炖汤,偏肥的肉煸出油以后炒来吃。
苏甜荔口味清淡,基本不吃肥肉,但用瘦肉炖煮出来的汤,她还是很喜欢喝的。
苏德钧一听到苏甜荔提及苏老太,立马闭了嘴。
苏甜荔又催他走,“你是不是还没吃吗?早点回……不然这红烧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苏德钧期期艾艾地说道:“阿妹,你能帮我买点针线吗?我、我还想要点布料。”
苏甜荔愣住,“针线?布料?”
她想说我那儿有布料——还是她从大西北带来的优质上好的布料呢!
可转念一想,她带回来的布料,好像都比较适合年轻女性。
于是犹豫片刻——
苏德钧已经扭扭捏捏地说了起来,“嗯,不是缝衣针、不要棉线,也不要棉布。”
苏甜荔惊呆了,“你说什么?”
苏德钧,“……是要绣花针、丝线和丝绸。丝线每种颜色都要有,丝绸要素色底的,最好是白色的……”
这下子,连姚美玉也惊呆了。
苏甜荔皱眉问他,“干嘛,你要绣花?”
结果——
苏德钧认真点头,“我想试试。”
“啊?”姚美玉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苏甜荔也没好到哪儿去,“你……绣花?”
苏德钧说道:“你阿奶年轻的时候可是岭南绣坊里的绣娘!”
听到这儿,苏甜荔一怔。
啊?阿奶年轻的时候是绣娘?
没看出来啊,阿奶做饭是比较好吃的,但苏甜荔从来都不知道,她居然还会绣花。
苏德均解释道:“我说的是你的亲阿奶,不是现在这个。”
然后又说道:“你阿奶生得很漂亮,你阿爷说,我最多遗传到你阿奶三分容貌!当初她是我们村里最体面的人,但她年轻的时候不肯嫁人,后来年纪大了熬坏了眼睛,才轮到你阿爷捡漏,娶了她的!”
苏甜荔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苏德钓又小小声说道:“我知道你怨我不想管你现在的阿奶,但我现在也确实没钱……”
苏甜荔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了。”
苏德钧讪讪的,又说回了他亲妈的事,
“你阿奶绣的花,那叫一个好看!”
“她最厉害的就是,哪怕眼睛不好了,就是凭着感觉也能绣得活灵活现!”
“她就是死得太早了……”
“后来你阿爷又娶了你现在的阿奶,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把当初你亲奶绣的那些东西都卖了出去!”
说到这儿,苏德钧的语气里颇有埋怨。
也不知道他是在恨他亲爹没本事还要续娶、帮别人养儿子呢;
还是在恨他后娘花用了他亲娘的财产……
苏德钧叹气,又道:“幸好当初还剩下你阿奶亲手绣的一块枕巾、两块帕子被我收起来了。”
“前段时间你不是让我好好想想,有什么事情是我擅长做、又不费腰的吗?我突然想起这件事,就想练练这个……”
然后他又羞涩扭捏地说道:“就是我年纪大了,怕人家笑话。”
其实呢,只有人有梦想,而且这个梦想还条正途,
苏甜荔都会赞成。
可是,她这个一身蛮力、当了一辈子苦力的老爸,突然说想改行当男绣娘?
这反差……
属实有点儿魔幻了。
苏甜荔想了想,对他说道:“爸,你也不看看——”
苏德钧一听女儿这话的开头,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无外乎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情况,都已经是奔五的人了,怎么还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或是“你一个大老粗去学那么娘们儿兮兮的东西,丢人不丢人”之类的……
苏德钧失落地垂下了头。
可是——
他却听到苏甜荔说:“……你也不看看你要这些东西有多难得!”
“如今大家还没爬上温饱线呢,谁有那个心思去捣鼓什么绣花针、丝线和丝绸?!”
“这样吧,你先拿着普通的缝衣针、尼龙线和棉布试试。”
“我找外地的朋友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凑齐你要的东西!”
“在东西没有拿手之前,你先自己练着吧!”
苏德钧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苏德钧才回过神来,“荔枝,你、你不反对?”
苏甜荔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反对,又不是让我去绣花!”
苏德钧急道:“你就不觉得……我四十来岁才学绣花,而、而且还娘们儿兮兮的……”
苏甜荔,“京剧四大家之首可全是男的!谁敢说他们娘们兮兮?在我眼里,男女各有性别优势。但成就么,就得看个人的际遇、天赋与勤奋了!”
“你想要去做的事,理由永远只有一个。你不想去做的事,你会找出一万个不去做的理由。”
“现在你跟我讲了你要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是你没办法找得到,但我可以想办法搞到手。所以我会帮你,至于你拿到东西以后,是荒废、还是认真对待,那就看你自己的了。”苏甜荔说道。
苏德钧沉思片刻,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物事,放在苏甜荔面前,“阿妹,这个给你。”
说完他就拿着饭盒逃似的走了。
苏甜荔:???
姚美玉已经拿过苏德钧放在桌上的东西。
——这是一块格子条纹的男式手帕。
姚美玉展开一看,惊讶地“哇”了一声……
原来,帕子上绣满了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花!
但……
怎么说呢,花朵的样式比较刻板,就像小学生在作业本上的涂鸦。
而且,这帕子应该是苏德钧用缝衣针和棉线绣的,手活比较糙。
能看出来看是,手帕正中间的花朵歪了、不对称、针脚乱七八糟的,估计是苏德钧早期绣的。
越往手帕的边角而去,花朵的模样儿和形状越来越完美,针脚看起来也整齐很多。
苏甜荔从姚美玉手里接过帕子,又看了看帕子的背面。
一看背面啊,这种感觉就更严重了——手帕中间的花朵针脚真是乱七八糟,但越往手帕的边角去,却能看出针脚整齐完整。
姚美玉看看帕子,又看看苏甜荔,一脸的艳羡,“啧啧啧,真看不出来啊,你爸一个大老粗,居然还会绣花!”
“你就好啦,以后让你爸在你的衣裳上绣点儿花……”
“你的衣裳就跟我们的完全不一样了!”
“不行,今晚我要回家!我得好好给我爸上上课,让他睁大眼睛看看,别人家的爸爸是怎么当的!就算我爸不会绣花吧,怎么也得学个盘发吧,到时候给我妈、给我盘头发……”
苏甜荔哈哈大笑。
太卷了!
实在是太卷了!
她和姚美玉分吃了苏德钧送来的饭。
看得出来,苏德钧也在努力迎合苏甜荔的饮食喜好,尽可能清淡。
所以清炒大白菜这道道就只用了油、蒜末和盐这三种佐料。
白菜梗脆生生又甜津津的,叶子水嫩嫩软乎乎的,还吸饱了蒜香和盐味儿。
一道平平无奇的家常菜,吃出了亘古经典的香甜。
吃完饭,苏甜荔从随身的软皮抄里,翻找出一个熟人的联系方式。
——这个熟人以前和她一起在大西北工作,但不在109农场。那人返城前,和苏甜荔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那会儿苏甜荔压根儿没有地址,只能是她单方面记人家的地址。
苏甜荔给这位熟人写好了信,说了自己的请求,又附上自己的新地址。
同时,她又给109农场的王雪照写了封信,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同样也附上自己的新地址,
下午下班时,她把这两封信给投寄了出去。
一回到家——
苏甜荔就觉察到程愈的低落。
她疑惑地看着程愈,心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姚美玉没回来。
她叫嚣着要回去给她爸好好上一课……
于是,今晚就变成了苏甜荔和程愈结伴出门,带着补给的食材骑着自行车去夜市,支援小伙伴们。
程愈骑着自行车,
苏甜荔坐在车后座,怀里抱着个沉重的大竹筐。
然后苏甜荔心想:是这车的质量特别好吗?以前她和姚美玉搭档骑车的时候,就是觉得颠簸得要命……
怎么今天她坐在程愈的车后座上,
感觉很平坦???
殊不知,程愈正在小心翼翼地绕开坑坑洼洼,努力尝试着让坐在车后座的她,坐得更平坦、舒服一点儿。
傍晚的清风,因为自行车的疾行,轻轻柔柔地扑打在人脸上,
还挺轻松惬意的。
程愈闷闷地对问苏甜荔,“荔枝,我想报复何靖东!因为今天,化工厂的姚叔叔带着厂长章叔叔来找我了……”
苏甜荔一愣,终于明白他今天为何闷闷不乐了。
她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报复!必须报复回去!!!”
“可你了解他吗?”
“一定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哦!”
“如果不了解,那就要先想办法创造条件……必须要深入的了解过,才能设计出量身定做的方案嘛!”苏甜荔说道。
程愈抿嘴一笑。
他就知道,
她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
她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的荔枝!
第75章 第75章盐水花生简单质朴却有滋……
过了几天,中午苏德钧送饭给苏甜荔的时候,告诉她,曹姨有事儿找她。
苏甜荔不知道曹姨有什么事儿,
但,下午时分,趁卫生院里还比较空闲,她骑着自行车回了一趟化工厂家属大院。
让苏甜荔感到惊讶的是,
她推着自行车一进入大铁门,就看到何婉茜正坐在传达室里。
这倒是稀奇。
现在可是上班时间,
何婉茜不去财科室干活,坐在传达室干啥?
因为觉得稀奇,苏甜荔站在原地不动,盯着何婉茜看了一会儿。
坐在传达室里的何婉茜后知后觉地看了出来……
然后,她和苏甜荔对上了目光。
何婉茜:……
她狠狠地白了苏甜荔一眼,竟然有种恼羞成怒的意思,气冲冲地转身走进了传达室里头的资料室。
苏甜荔:???
要知道,喜欢聊天吹水的婆婆婶婶姨姨嫂嫂们,平时也喜欢聚集在传达室,
一来这里不晒,
二来这里可以蹭电风扇,
三来这里人来人往的,比较容易喊人、换话题。
但,就算大家喜欢呆在这儿凑热闹,也大多数都是很有边界感的。
资料室,在传达室的里头,属于工作重地了。
大多数吃瓜群众都比较自来熟,但也都很有边界感的,一般不会主动踏进资料室。
那么,何婉茜的举动……
就让很值得思考。
苏甜荔盯着何婉茜看了一会儿,推着自行车离开了。
她才懒得管呢!
一会儿问了曹姨,就知道何婉茜到底是在这儿闲坐呢,还是被调到传达室来了。
苏甜荔找到了曹姨以后,递过去一包盐水花生,“曹阿姨,请你吃花生!”
曹姨一见苏甜荔就高兴极了,“荔枝啊你来就来了吧怎么还带好吃的来了……来来来,坐,和阿姨聊聊天。”
两人一边儿剥盐水花生吃,一边聊天,
曹姨告诉苏甜荔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些天啊你妈打了好多电话过来,一开始呢,她要我去找你爸来接电话,我去了,然后被你爸给骂一顿!哎哟你爸明明是个窝囊废的嘛,怎么那么凶的啦?”
“不过呢,只要我不跟你爸说你妈的事,你爸就还是原来的那个老好人……”
“我也没办法啦,我就跟你妈实说了,你妈拼命地说不可能不可能……她啊又哭又闹,就是说要我去帮她找你爸!烦得我要死啊!”
“后来你妈再打电话过来,要我去找你爸的时候,我就直接挂电话了!”
说着,曹姨又剥了几颗盐水花生米,塞进嘴里吃了,又道:
“你妈还是打电话过来,但这一次不是找你爸了,而是找你大姐!说要我去问一下你大姐在市人民医院能不能接到电话……我说你家又子已经不在广州啦!人家当了志
愿者,赴藏入疆搞援建去了。”
“你妈又疯了,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我不知道细节啊,只知道你家又子确实去了市人民医院……但没去几天就赴藏入疆了!具体地址么,我一个外人,哪知道!”
“听说你妈当场就晕了……”
“再后来呢,你妈又给我打了好多电话,从一开始发疯地要找你爸、找市人民医院院长、找你……到后来她说她要回广州来。”
“我问她,你一个人回?”
“她说不行,她一个人回的话,汤家的人不允许。”
“我又问她,你带着老头来?”
“她说是。”
“我又问她,你现在劳动关系都已经不在厂里了,你在广州没有地方住,你也没有工资,你还要带着老头来……这吃住怎么解决啦?”
“你妈说,老苏不可能那么绝情的!”
说到这儿,曹姨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啊,我是不敢在你爸跟前说‘田秀’这两个字了,我一说他就要骂人……我现在也不知道你那单位电话多少,所以我也只好托你爸捎话给你,让你过来找我一趟……”
“我呀,就是想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免得到时候……你妈要是真的带着老头儿来了,你和你爸你阿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苏甜荔郑重谢过曹姨。
曹姨又担忧地问她,“荔枝啊,万一你妈妈真的来了可怎么办?”
苏甜荔笑了,“她来了就来了呗,跟我、跟我阿爸、跟我阿弟有什么关系啊?”
“要是我爸愿意收留她,那就是他自己愿意戴绿帽子,我也没有意见。”
“我阿弟未成年,一来他不可能给我妈钱,二来我阿弟有还有亲爹要照顾,不可能去侍候继父吧!”
“我就更加不可能了……一来我要上班儿,哪有空侍候我妈和老头儿?二来我已经是个成年女性了,让我侍候继父?这不合适吧?三来我现在一个月工资才二十来块,我自己都吃不饱哪能顾得上她?四来我大姐才是我妈和老头的亲生女儿,我大姐现在有工资有收入,怎么说也该我大姐养她俩……”
曹姨连连点头,“对对对,这是这么个理!”
说着,曹姨又压低了声音问苏甜荔,“荔枝啊,你在夜市摆摊……挣钱吗?”
国庆节的时候,区政府在大笪地举办了农贸会,大家都去逛了,当然也就看到苏甜荔在那儿摆摊卖小吃了。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说道:“曹姨,那桩生意啊,是当初我刚回城就被我妈和我大姐赶出去,实在没地方去的时候,和几个返城知青一块儿合伙做的生意。”
“我只能说呢,能挣到钱!可我们合伙的人也挺多的,大家分一分……也就是和单位职工的工资差不多。”
曹姨连忙伸出一个巴掌,亮了亮,问道:“有这个数吗?”
苏甜荔道:“要是一整个月一天也不休息,每天从早干到晚一刻不停顿,差不多也能有这个数……”
曹姨叹道:“那也挺辛苦的!还是蹲厂子里好哇,糊弄糊弄是一天,摸鱼吹水也是一天……还旱涝保收的!”
“何况大笪地也蛮远的……现在天气又这么热,你们要是去摆摊啊,这运东西都是个大麻烦!所以说啊,这挣钱是真不容易啊!”
“就是啊!”苏甜荔小小地扯了个谎,“再加上我现在上班儿了,能帮他们干的活儿也就少了,就少分点儿钱。毕竟他们干活干得多,也更辛苦些。”
曹姨说道:“对对对!还是找个班来上才是正经。”
顿了顿,曹姨又不好意思地说问道:“主要是我家老大也回来一段时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事做,要是你那儿方便啊……”
“方便的!”苏甜荔一口应下,“曹阿姨,你今晚就让叔叔陪着大姐一块儿去,先适应几天。让叔叔陪着呢,是怕晚上太晚了,大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曹姨又问,“那你今去吗?”
“我去的呀曹姨,你让叔叔和大姐去找我就行了。”苏甜荔说道。
曹姨的忙,她是一定要帮的。
万一田秀真要带着老头儿回广州来,
那么曹姨能帮她挡下不少的煞。
曹姨大喜,“荔枝啊,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苏甜荔抿嘴一笑,打听起何婉茜的情况,“……我怎么看到她呆在传达室啊?”
果然,这厂子里就没有曹姨不知道的事!
她立刻拉着苏甜荔说了起来,“那个何婉茜啊……估计是犯下大事儿啦!”
苏甜荔睁圆了眼睛。
曹姨告诉苏甜荔:
前段时间何婉茜不是被公安带走调查去了吗?
(但何婉茜捂得很紧,曹姨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然后——
姚新刚突然如临大敌,当天晚上就领着财务室的所有人加班查账,据说大家两天两夜没离开过财务室!
再然后,章厂长突然发火了。
何婉茜一回来就被调离了财务室,去传达室上班儿了。
曹姨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家都在猜,估计何婉茜是在账上做了什么手脚……章厂长看在何婉茜她妈妈的面子上,才没动她的……要不然啊,哼哼……”
苏甜荔想了想,又问,“何婉茜她妈妈这么厉害的吗?”
一说起徐佳熙,曹姨就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讲的样子。
苏甜荔看了看腕表,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向曹姨告辞,离开了。
只是——
她刚刚才走到大门口那儿,
就听到有人喊她,“荔枝!”
苏甜荔一回头,看到了——程愈?
她很惊讶,“你怎么来这儿了?”
程愈笑笑,“不是你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吗?”
苏甜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今天是过来跟章厂长谈合作的!
“你这是办完事儿了?还是刚来?”她又问。
程愈,“已经办完了。”
苏甜荔想了想,“那你跟着我一块儿回单位吧!再过一小时我就能下班儿,我们再一起回,你也省个公共汽车钱。”
程愈含笑说了一声好。
家属大院内是不让骑车的,于是二人推着自行车,边说边笑朝着外头走去。
何婉茜躲在传达室里,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对儿渐行渐远,心底的烦闷愈发强烈不安。
这时,曹姨也兴冲冲走了来。
几个正坐在传达门口的妇女叫住了她,“曹姨……忙什么去啊?”
曹姨一脸喜气地说道:“我得赶紧回去找我老大!”
吃瓜群众立刻警觉了起来,“咋了,你家老大的工作分配下为了?”
“没有!”曹姨说道,“我可看着她一天天的呆在家里没事做,也是难受!刚才啊我给她找了份临时工做做,到时候看她做不做得习惯!”
“哪里的临时工啊?工作情况怎么样,远不远啦?多少钱一个月啊?”吃瓜群众又问。
曹姨又道:“就是给荔枝打工啊!工钱啊,现在还不知道多少,我先让老大帮荔枝干一天活看看,要是荔枝给的工钱低就算了……”
话是这么说,但曹姨心里是有数的——如果真的工钱高,荔枝自己就不会去卫生院干一个月二十八块钱的临时工工作了,对吧 ?
所以曹姨其实是想跟苏甜荔说,让她家老大打零工,日结的那种。
但不管怎么样,总要让她老大去夜市干一天试试,如果太累了,来回路途遥远,时间又太晚,那也是不行。
一说起苏甜荔,吃瓜群众顿时来了劲儿!
“曹姨!国庆节的时候你有没有去大笪地?荔枝在农贸会里租了个好大的摊位哟!哎哟她肯定很赚钱的!”
“是啊曹姨,我有个朋友的远房亲戚也在那里摆了个卖炒粉的小摊档,只有荔枝那个摊位的四分一那么大……五天挣了一千多块呢!像荔枝那么大的摊位,五天至少挣了一万吧?”
“是啊曹姨,你和荔枝关系好,打听打听她挣了多少钱嘛……”
“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得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那曹姨肯定是站在苏甜荔这边儿的。
虽说她并不知道、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苏甜荔那几天挣了多少,
但她不可能把苏甜荔的收入说得太高!
以免大家都动了心想,想去苏甜荔那儿打工……
那岂不就成了她家老大的竞争者了?
于是曹姨说道:“嗨!你们也看到了,那摊子是大,但又不是荔枝一个人在顾!那么多人分钱呢!能分到多少!”
吃瓜群众又说道:
“那肯定也能分到不少!我去过荔枝那铺子,吃的东西种类多,味道很可以,价格也适中。”
“我觉得荔枝也不怎么赚吧?她摊子上的小吃真心不贵,比夜市里其他的摊位便宜多了!”
“对我也这么觉得……比她便宜的没她好吃,比她贵的份量还她多!”
“反正我觉得,荔枝挣到的钱,肯定不少于四千块啦!”
“哇……四千块钱!我们要挣十年啊!”
“现在国家这政策……怎么又允许摆摊啊?放在过去,这就是投机倒把罪,要被砰砰哒!”
“哎,我就是没本事,一没本钱、二来搞饭不好吃、三来又懒……要不然啊,我也想去摆摊!”
“我跟你不一样了!我是一点不想去,风里来雨里去的,太辛苦了。”
……
何婉茜坐在传达室里听着大家的闲聊,
她垂首不语,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多好笑啊!
她一直在为即将到来的七九年改革开放做准备!
所以她在厂子里的财务科工作五年以来,想方设法地抠了一大笔钱出来……
她本想等到改革开放以后,就把这笔钱拿出来,交给傅琰当本钱,让他去做生意。
没想到——
那天李公安来单位找她……
架势闹得太大,把她给吓着了!
她还以为公安查到她这些年来从单位抠走了一万多的事呢!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在问她当初和程愈被调换一事。
后来她被放回去了,才知道财务科长姚新刚也以为她被带走是因为职务犯罪,于是带领财务科所有的同事来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大盘账!
这么一盘账啊,
基本就把化工厂的所有旧账全都查得清清楚楚。
何婉茜这些年从单位抠走的钱,被列得完完整整——她也才知道,原来除去她攥在手里的一万多之外,她竟然还花掉了三四千块钱!
何婉茜又羞又臊。
她立刻将手里所有的钱全都还了还回,
可还有三四千块钱的缺口呢!
章厂长找她谈了话,先是把她调离财务科,又勒令她于三个月,也就是新历年前,将所有的欠款补齐,否则他就会去找徐佳熙说这事儿。
如果徐佳熙也不管这事儿,那么何婉茜就得去坐牢。
这些天,何婉茜心急如焚。
可她又无计可施。
一来何靖东正在住院,她也不敢跟他说这事儿,怕他生她的气。
二来她实在走投无路了——本来还想着去找王爱琴借,可王爱琴一见她面,就嚷着要她还被苏甜荔讹走的六百块……
此时,何婉茜听到吃瓜群众们说起了在大笪地摆摊儿是个挣钱的事……
她一拍自己的脑门儿,心想:是啊!她怎么就没想起这个呢!
于是她又开始想:去夜市里做些什么生意,才是又轻松又赚钱的呢?
思来想去,何婉茜觉得,她应该亲自动手加工一批发饰品去卖。
她毕竟是经历过前世的人,审美观吊打现在这群土鳖好嘛!
何婉茜打定了主意。
她心里顿时一片轻松,觉得她可是重生者,难道还比不过苏甜荔这个原装土著?
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她肯定挣得比苏甜荔多——毕竟苏甜荔卖的那些吃的,确实味道好、用料足,价格还便宜!但这就意味着苏甜荔挣不到太多的钱……
何婉茜打定主意,今晚就去大笪地夜市进货去!
第76章 第76章亲手做的鱼丸美味弹牙回……
苏甜荔奋力地踩着自行车,朝着沙鸥街家的方向驶去。
坐在车后座的程愈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荔枝”,然后又不说话了……
苏甜荔喘着粗气问他,“怎么啦?”
他没吭声。
苏甜荔在路边停下了车,扭头看着他。
程愈微微皱眉,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小小声说道:“……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下,我骑车,你坐后面?”
苏甜荔一怔。
刚才她坚持她来骑车,让他坐在车后座,是为了照顾他。
但是——
她只看了一眼他那双委委屈屈曲起来的大长腿,很快就明白了。
——女式自行车比较纤细,车后座就更矮了!程愈一米八几的身高,一双大长腿必须时刻保持着高高曲起的状态,才能让他的鞋底不触地。
她解释,“我是怕你……”
他也解释,“我早就已经好了!”
二人相视一笑。
苏甜荔笑着从前座下来,和程愈换了位子。
于是程愈动手调高的车座,蹬着脚踏子,轻轻松松带着苏甜荔往家而去。
半路上,苏甜荔问他,今天跟章厂长谈得怎么样。
程愈说了起来:
他今天跟章厂长谈了很多。
比如说,他要求彻查何靖东,是非黑白必须大白于天下。同时要求化工厂追究何靖东的责任,并向程愈公开道歉。
还比如说,他要求化工厂补发他应有的劳动报酬。
章厂长也跟程愈提了要求:
一是继续留在化工厂工作,他会完善和程愈的临时用工合同,尽可能提升程愈的工资与福利待遇,还允诺今后要是有机会,可以给他办转正。
二是要求程愈在限定日期内,修好那台苏制机器。
最后呢,大多数事情都谈不拢。
但,今天二人达成的第一步共识,就是:无条件赔偿。
程愈今天拿到了他在化工厂工作了八个月的临时工工资——是的,之前他跟着何靖东做事,是一分钱没有的!
他把自己两次住院的缴费单据全都交给了化工厂,化工厂也全部凭单报销给他——虽说程愈后来又被傅琰打了才住的院,可傅琰也是化工厂的正式职工啊!
章厂长还让姚新刚补了两个月的工资给程愈——这是程愈受伤后到现在,共计两个月,章厂长当程愈是带薪休假。
最后章厂长还让姚新刚又给了程愈三个月工资当作工伤赔偿。
这么一合计啊,程愈一共拿到十三个月的工资,外加住院报销,一共五百多块钱!
程愈很开心。
上次农贸会,他挣了三百八十多,还了一百多给荔枝后,还余二百;
今天又收五百多,
再加上他在机械厂工作了多年,也攒了二三百块钱,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有一千块钱的身家了!
苏甜荔听了,也很为程愈感到高兴,“那你怎么想的?你会留在化工厂吗?”
程愈说道:“我不会再当临时工了。但我还是想去帮他修那个机器,毕竟我也想尝试一下、突破一下。”
“就是今天耽误太久了,还没来得及跟章叔叔说……”
“对我来说,现在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自由工作者。毕竟我现在要研发做小食摊车,要上夜校、要学习还要帮忙摆摊……我事情多着呢,并不想留在化工厂当临时工。”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继续在化工厂当临时工的话……那岂不是天天都要看到何靖东?搞不好他还是我的领导,那我不得恶心死吗?”
苏甜荔笑道:“你要这么说啊……万一将来李公安他们查清楚了你跟何婉茜的案子,那……你不得生气吗?”
程愈说道:“放心吧,查不出来!”
苏甜荔一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愈,“因为徐佳熙不在乎这件事……她要是在乎,这件事一早就已经水落石出了!”
苏甜荔:……
程愈笑道:“所以我最终的诉求就是——把我的户口从程恪王爱琴那儿迁出来!
我不沾他们,他们也别来挨着我!”
苏甜荔突然问道:“程愈,你要带我去哪儿?”
——眼看着再转两条街就要到家了,他突然转了个弯,朝着反方向走了。
程愈笑道:“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
他就骑着车子,把苏甜荔带到了……珠江边。
广州,十月。
下午六点,绚烂的硕大的太阳躲在枝繁叶茂还拖着长根的榕树后半眯半笑,静静地看着在波澜壮阔的珠江里穿行如梭的小舟。
摇着橹的艄公偶尔会怪叫一声,惊起无数栖息在榕树上的白色野生鸬鹚。
它们成群结伴地逃离榕树……
飞出去后才知是人类在做怪,
于是在空中绕行半圈,又纷纷飞回大榕树上站着;
几只鸬鹚发现了潜伏在水面的鲮鱼,一个俯冲滑行过去,翅膀险险擦过水面,尖厉的喙钉住了来不及逃跑的小鱼儿……然后翅膀拍打几下,就悠悠闲闲、心满意足地带着猎物离开了。
也有年青的鸬鹚并没有经验,控制不好飞行的速度与高度,尖喙叼住了从水里冒出头来的鲮鱼后,直接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下……
那也没关系,只要嘴里的鱼儿叼得牢,身上一卸劲儿,轻浮的羽毛自然而然让它潜出水面,再张开翅膀扑楞几下,身体就腾了空,照样儿也能飞上榕树。
苏甜荔站在珠江边看着那些鸬鹚,忍不住笑了。
一转头,
她才发现自行车就停在她身边,
但程愈……不见了?
苏甜荔东张西望,最后在河岸边的一丛矮树的间隙中,看到了正在行走中的程愈……的头顶。
他腿长。
没一会儿就从树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正在滴水的破篓子。
苏甜荔眼睛一亮!
这个么,她可不陌生!
原来程愈在这儿捞小鱼啊。
她去大西北之前,常在这附近干这事儿。
当然了,以前物资匮乏,很多人都这么干。
苏甜荔迎了过去。
“看看收获?”程愈笑问。
苏甜荔连连点头。
他细心地解开了系在篓子上的网盖子,让苏甜荔看。
苏甜荔透过口子,看到了正在篓子底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
“哇!至少有两斤!今天够吃一顿了。”苏甜荔含笑说道,然后又问,“你什么时候来这儿放的这篓子?”
程愈见她面上只有兴奋雀跃,却并没有太多的好奇,答道:“昨天放的……以前你也这样抓过鱼?”
苏甜荔笑道:“当然!小时候啊光指着这个来改善伙食了!”
闻言,程愈两眼亮晶晶的。
这么说,还真是同道中人啊!
苏甜荔已经回忆起了过往,“不过呢,我做饭水平不太行,一般我就负责抓鱼。拿回家以后啊,让我妹妹负责烹饪。”
“她比我小两岁,那会儿我不大,她就更小了。但烹饪这门技术啊,可能真的要有点儿天赋才行……”
苏甜荔感叹道:“这一点我确实不如她。”
程愈,“是吗?那太好了。”
苏甜荔:???
程愈愣了一下,面红红地解释,“我是说,我也挺会做饭的……”
然后苏甜荔的脸,也慢慢地红了。
两人拿着鱼篓子回了家。
程愈怕鱼篓子弄脏苏甜荔的衣裳,将之挂在车头上。
到了家,程愈非要露一手给苏甜荔看看,
于是,他抓紧时间处理了一下这些小鱼虾。
两斤多的小鱼小虾,掐头去尾再清理好内脏以后,分量就少了一半儿。
然后,程愈将这些小鱼虾直接上锅蒸熟。
趁着蒸鱼虾的功夫,他弄了点儿葱姜蒜末,又拿了一小碗面粉、两勺淀粉,和姜葱蒜和盐末酱油、花生油一起调成半稀的糊糊。
等到小鱼虾蒸熟以后,从锅里取出、晾凉,
他洗干净双手,开始将小鱼虾抓碎。
苏甜荔一看,连忙阻止他,“别这么干……会扎到手的!”
程愈笑了。
他手上动作未停。
苏甜荔打量着程愈的手。
他的手,
和他的脸……
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程愈皮肤很白,肌理很细腻,连毛孔都看不见,肤质超过了很多女孩子。
可他的手……乍一看,觉得修长白皙。
仔细看才知道,这是一双非常沧桑朴实又勤劳的劳动人民的手。
不用摸,凭肉眼就能看到他手上的茧子,而且皮肤很粗糙。
程愈坦然接受苏甜荔的围观。
他两手一抓一抓的,将所有的鱼骨取出,案板上就只剩下了分量不多的纯鱼肉;再把他拆出来的纯鱼肉和刚才调好的面糊糊拌在一起,就成了流不动的面糊糊。
接下来,他一把抓起面糊糊,一下又一下地将之摔打在案板上,发出叭叭叭的声音。
说来也怪,
稀稀的面糊糊被他不停地反复摔打过后,竟然……凝固了些。
最后,它在反复的被摔打中,似乎越来越有弹性了?!
到这里,苏甜荔已经知道程愈要干什么了——他在制作鱼丸!
果然,程愈一边将这团起了胶的鱼肉糊糊拆分成小份小份,又揉搓成小丸子,一边解释给苏甜荔听,“本来应该先醒发一下,再搓成鱼丸的。可要是等我们从夜市回来,又太晚了。所以直接搓成鱼丸,让它慢慢醒发。晚上我们回来以后再煮来吃。”
苏甜荔连连点头。
搓鱼丸她会啊。
她也和他一块儿搓……
搓完以后还特意数了一下,高兴地说道:“我们每个人至少可以吃四个!”
程愈笑眯眯地看着她。
两人吃过苏老太做的饭菜,给在夜市的小伙伴们打包好饭菜,带上了补给要用的食材,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去了大笪地夜市。
这时,曹姨的大女儿曹金凤已经在摊子上帮忙了。
毛丽找了个机会,避开人小小声问苏甜荔,“你打算请曹金凤来干活?”
苏甜荔反问毛丽,“你觉和她干活怎么样?”
毛丽想了想,很爽利地承认,“她干活还是很麻利的……而且,估计也是当过知青、也吃过没办法分配工作的亏的缘故,她态度很可以,吆喝啊打包这些都做得很好的。”
苏甜荔又问,“如果,以后我们实行轮班制呢?就……大家也不能一个月做足三十天吧?这也太累了。”
毛丽顿时有些意动。
是的,虽说看着生意好,心情爽快,做事也才能做得开开心心的。
可每天一睁眼就要干活,然后来来回回的奔波,干的还都是重体力活……最后收完摊,还得被荔枝给逼着学习!
跟着荔枝干了一个月,真真儿每天都累得像只死狗,几乎是一上床,根本数不到十,就直接陷入深度睡眠。
毛丽常和张威、阿娟讨论——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们到底是睡着了呢?还是晕倒了呢?
苏甜荔又道:“正好到今晚,咱们满了一个月,也该算算账,把钱分一分了。到时候我们再讨论加人手、轮休的事儿……也趁这机会,你和张威、阿娟都好好留意一下,看看阿凤做事行不行。”
毛丽连连点头。
按照传统呢,苏甜荔和姚美玉(今天姚没来,所以是程愈接她的班儿)过来接班
儿的时候,阿娟和毛丽就会离开摊位,在夜市里好好逛一逛,搜罗一下想要的食材买回去。
然后——
当她们扛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
毛丽小小声告诉苏甜荔,“荔枝,我看到何婉茜了!她在买布料、扣子、松紧绳这些……我看她买的分量还挺多的,你说说,她是不是在进货啊?”
阿娟嘘了一声,“二姐你看,何婉茜在偷看我们了!”
然后又悄悄说了句,“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的。”
闻言,苏甜荔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何婉茜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正朝着苏甜荔这边儿张望。
怎么说呢,可能就是……相由心生吧!
估计何婉茜也有些不怀好意,
所以,明明也是个清秀佳人的,偏生眼神躲闪鬼祟。
就连阿娟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也看出来了,“二姐,你看何婉茜啊……她怎么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然后毛丽、张威和曹金凤都看了过去。
何婉茜没料到,她只是想偷偷观察一下,看看苏甜荔的摊子平时挣不挣钱,没想到却被对方所有人全都抓了个正着!
她又羞又窘,扛着大包袱转身就跑……
苏甜荔嗤笑一声,没理会她,只是招呼自家小伙伴,“好生吆喝!咱们把东西卖完了就回去了!”
于是,大家愈发卖力地吆喝了起来。
夜里收摊回家后,苏甜荔先让毛丽算了下这一个月以来,大家合伙做生意到底能挣多少。
按照之前苏甜荔与大家的约定:
在第一个月里,由于本钱是苏甜荔一个人出的,所以所有的利润,在扣除了所有的成本以后,苏甜荔要分走一半儿。
剩下的一半儿,由(除去苏甜荔之外的)大家均分。
毛丽的本职工作就是会计。
再加上她平时做账特别认真,
很快,刨掉所有成本之外的纯利润,达到了近九百元钱!
实际数字是八百九十二元!
所以苏甜荔按约定拿走一半儿,四百四十六元;
剩下的,由毛丽、张威、姚美玉、程愈、苏老太和阿娟六个人来平分剩下的四百四十六元……也就是说,每人能分到七十四元钱!
大家全都激动坏了!
这个月收入,等同于中级职称的国营单位职工的工资!
尤其是像苏甜荔这样的年青人,根本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的!
毛丽喜极而泣,“老天爷呀,我可算是出息了!”
张威也高兴坏了,“阿丽!等我攒够了一千块钱……我们就结婚!”
苏甜荔一听,“哇”了一声,拼命鼓掌,“好啊好啊!让我们为了张威的梦想而努力挣钱吧!”
程愈坐在苏甜荔身边,笑眯眯地看看张威、又看看毛丽;
阿娟也起哄,“好啊好啊我还没在广州喝过喜酒呢!威哥加油啊!”
苏老太正在厨房里煮鱼丸,听到后生仔们在起哄,连忙跑出来问怎么了。
听了阿娟的解释,苏老太也笑,“那就是明年喽!”
毛丽的脸噌一下就红了,还白了张威一眼,嗔怪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张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依旧很坚定地对毛丽说道:“等我挣到了一千块钱,我就给你买一对金耳环!”
毛丽粉颊透红,为了转移话题,她赶紧问苏甜荔,“荔枝,你跟我们说说曹金凤的事吧?”
苏甜荔点头。
根据之前她和大家的约定——第一个月因为大家都没有本钱,所以本钱全由她出,利润她也分一半;
从第二个月开始,那就是大家成本共摊,利润同享了。
她刚说到这儿,大家也连连点头。
大家都不傻,账目在这儿摆着呢——这一个月的纯利润近九百元,如果是七个人平均分,每人能分到近一百三十呢!
接下来,苏甜荔又问大家,“那大家希望曹金凤是以怎么样的加入方式呢?”
她举了两个例子;
一是让曹金凤像大家一样,成本共摊,利润同享。
一是给曹金凤开工资,一天的工钱多少,然后她的工钱计入成本,由大家共同承担。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第二种方式。
这时,苏老太在厨房里喊阿娟来帮忙端碗。
大家一窝蜂的涌入厨房……
然后就吃上了香喷喷的鱼丸汤啦!
苏甜荔看着碗里白胖可爱的鱼丸子,觉得惊讶极了!
要知道,她可是亲眼看着程愈做的鱼丸——那会儿鱼丸并不大。
现在……
一个碗里就只盛了四粒鱼丸而已,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它怎么发得那么大?!
苏甜荔咬了一口鱼丸子,
第一感觉就是弹牙!
然后就品尝到鱼肉的鲜……
河鱼总会带着点淡淡的腥气,但被姜葱蒜和花生油的浓香给盖住。
总之,这清清淡淡又令人回味无穷的鱼丸可太合她的口味啦!
苏甜荔眯着眼,露出幸福的表情。
程愈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甜荔。
他一早摸清了她的饮食喜好,就猜想到她应该会喜欢吃他做的鱼丸。
幸好,他做鱼丸的手艺还没丢,
还好,看起来她是真喜欢……
程愈垂下头,也偷偷地笑了。
第77章 第77章拌茄子清爽入味佐饭最佳……
第二天,苏甜荔又抽空去了一趟化工厂招待所,问了一下曹姨,曹金凤是怎么想的。
曹姨期期艾艾地问苏甜荔,“荔枝啊,我家老大……能不能在那你儿按天算计工资的干活啊?”
“按天算?”苏甜荔想了想,问道,“就是去一天、不去一天这样吗?”
曹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老大也就只是最近需要过渡一段时间,可能两个月、又可能一个多月……
这就跟打零工的性质差不多了。
苏甜荔思忖片刻,“可以!但每天必须做够八小时,才能算全天工资的。我们做的夜市生意,基本就是要中午一点左右到岗,做到夜里九点。一天一元的工钱,包一顿晚饭。”
“工资呢,会在每个月的第一天,根据上个月的考勤来结算上个月的工资。”
“如果有事走不开,得提前一天说。”
“当天有事要走,满四小时不满八小时算半天,不满四小时的话只包饭、不计考勤……”
“曹阿姨,你觉得呢?”苏甜荔问道。
曹姨想了想:
一天一元的工钱,做满三十天就是三十元——这毕竟是临时工的工资嘛,比较寻常。
关键是不压工资这点好,而且荔枝是卖小吃的,说是说只管一顿饭,但肯定不会饿肚子……
再说了,让老大去给荔枝打工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随时走。也就是说,一个月做满三十天也行,做上三五七八天也行……
曹姨笑眯了眼,“那可就太好了!谢谢你啊荔枝!”
苏甜荔客气地说道:“阿凤姐能过来帮我们的忙,我们求之不得呢!”
曹姨又问,“那我老大昨晚……”
苏甜荔善解人意地说道:“当然也算工资了!下个月一号一块儿拿工资。”
曹姨笑成了一朵花儿,“谢谢你啊荔枝,我老大今晚也去的!”
苏甜荔说道:“曹姨,阿凤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们会送她上公共汽路,到时候你和叔叔在公交车站的月台接一下她。”
曹姨连连点头。
苏甜荔办完事儿,离开化工厂家属大院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她爸苏德钧?!
苏德钧将双手背负在身后,站在传达室的窗户前,正皱眉看着窗户里。
苏甜荔心想:老爸在看啥呢?这么出神?
于是她往旁边挪了几步,终于看到——传达室里的何婉茜好像正在做针线活?她手里拿着布块和针线,不时做出扎针、抽线的样子。
然后,苏甜荔听到老爸幽幽地开了口:
“你这种缝法……好丑。”
苏甜荔死命忍住,才没有当场笑出声音来。
再然后,苏甜荔看到了原本聚精会神缝着布块的何婉茜,动作瞬间僵硬!
半晌,何婉茜缓缓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苏德钧。
这段时间以来,苏德钧走火入魔似的在家里练针法。
家里的枕巾、床单、被套、窗帘啥的……
全被他绣了花!
就连苏添财的运动服和书包上,也全是苏德钧绣的花!
所以苏德钧一眼就看出——这个何婉茜根本就是在乱来!
她怎么这样出针啊?
哇,她都没把布料对齐!
而且深一针、浅一针的……这多丑啊。
他实在看不过眼,才出声提醒的。
然后——
苏德钧看着何婉茜目瞪口呆、还隐约有点破防的样子……
苏为了向何婉茜证明他绝对不是在乱说,
于是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帕子、将之展开,怼在何婉茜面前,骄傲地说道:“这我绣的。”
再然后——
在何婉茜看清了手帕上的大大小小的漂亮花朵以后,
在这一瞬间,何婉茜的脸,就像走马灯一样,迅速切换着疑惑、震惊、不敢置信、羞愧的表情……
何婉茜又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着的垃圾。
她闭了闭眼。
苏德钧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展了现场教学。
讲到后来,
他还觉得不尽兴,索性一把夺过何婉茜手里的活计,开始了实践教学。
很快,苏德钧就在何婉茜的针线活上绣了一朵花,还得意地问她,“你看,我说得对吧?这花就得这么绣!”
看着苏德钧显摆的得意模样儿,
何婉茜一脸的绝望。
——苍天啊!这么个糙汉大叔,居然擅长绣花?
而且人家绣花的这娴熟手法确实很精湛,配色也很不错。
所以???
她真的要靠着这着丑陋的针线活,去售卖发饰品挣钱?
何婉茜深受打击。
隔了五六米远,苏甜荔也能看到何婉茜面上绝望、震惊、沮丧的表情。
苏甜荔忍住了笑。
她假装走快几步,并且目不斜视着朝前走去。
离开了传送室以后她才放慢了脚步……
很快,身后如愿传来苏德钧的声音,“阿妹!阿妹!”
苏甜荔假装没看到前面那一幕,转过头,露出一脸的恍然大悟,“阿爸?”
苏德钧一看到女儿就很高兴,“阿妹,晚上回家吃饭么?”
苏甜荔站定。
等到老爸追上来以后,她愈发放慢脚步朝外头走去。
苏德钧下意识跟了上来。
苏甜荔把老爸带到了大门外,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才问他,“你刚才在干什么?”
说完,她板下一张脸,“你明知道我讨厌何婉茜,还凑上去跟她说什么话?”
苏德钧,“我就是看她一个姑娘家家的,针线活做得那么丑……我好心提点一下她而已。”
“她在做什么针线活?”
苏德钧想了想,“一块很丑的布、钉在发圈上……她应该是在做头花吧?”
苏甜荔就想起了昨天在夜市上,何婉茜扛着的那个大包袱。
莫非,何婉茜也想在夜市上做点小生意?
卖头花?
苏甜荔沉思片刻,朝着老爸低语了几句。
苏德钧一脸的震惊!
他本来说“我不行”的……
但,当他听到女儿说“你要是想挣钱就听我的”的时候……
他心里立刻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谁也不能说男人不行!
第二天,苏德钧又上传达室溜达去了。
果然,何婉茜还在偷偷摸摸利用上班时间弄她的头饰。
没办法,她都已经花了十来块钱买了不少布料、扣子和松紧绳回来。
总不能被苏德钧打击了以后,就直接放弃了。
毕竟她现在的日子不好过,
十块钱已经等同于她现在三分一的月工资了!
苏德钧装模作样地说道:“咳咳,小何时你又在这绣花了啊?”
何婉茜被吓得一哆嗦,针尖直接深扎进食指里,疼得她呲牙裂嘴。
苏德钧幸灾乐祸,“你看!我就说你不行——”
“要是我啊……反正我不会这样的。”苏德钧得意洋洋地说道。
何婉茜:……
她闭了闭眼,拿过手帕按压住伤口。
片刻,她继续缝纫。
苏德钧又说道:“小何,其实你可以花钱雇我来帮你绣花的。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荔枝的亲奶奶,可是四大名绣之一,粤绣的传人……”
其实苏德钧压根儿不懂啥叫四大名绣。
是荔枝教他这么说的。
而且四大名绣里的另外三个,好像一个是湘绣,另外两个是啥他给忘了……
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吹吹牛逼就好了。
果然——
何婉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苏德钧又解释,“不是荔枝现在的奶奶,她奶奶是后面嫁过来的,我说的是荔枝的亲奶奶!”
然后道:“当然了,我的手艺,跟她老人家相比,那是差远了。但给你做头花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我收费便宜啊!”
这时,曹姨匆匆从传达室门口走过。
苏德钧立刻噤声。
也不知道曹姨跟苏德钧说了句什么,
苏德钧立刻说道:“没!没没没!我可没跟小何说话,曹大姐你看错了!你、你别告诉荔枝啊,我、我这就走……”
说完,苏德钧连声招呼也没跟何婉茜打,就飞快地跑了。
何婉茜:???
她心想苏德钧这是啥意思?
——听他所说,似乎是苏甜荔不让苏德钧跟她何婉茜说话?
何婉茜陷入沉思。
下午,苏德钧去照顾完菜园子,扛着锄头拎着一兜菜,故意绕路往传达室门口过。
何婉茜叫住了他,“钧叔!”
苏德钧大喜,心想荔枝真的好聪明啊!
这样也被她给算计到?
何婉茜叫住了他,是因为他上午按照荔枝教的,说了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吧?
苏德钧也不进传达室,问何婉茜,“干什么啊?”
何婉茜问道:“你上午跟我说的……你帮我绣花,你还工钱低,是怎么个低法?”
苏德钧立刻按照荔枝教的,报了个价给何婉茜,“所有材料都是你出,花分大中小三种,五瓣花呢大的一分钱1朵,中等的一分钱3朵,小花一分钱5朵……”
何婉茜忍不住说道:“为啥中花和小花价格差不多?”
苏德钧鼻孔朝天,“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你啥也不懂!这小花精致啊,它费眼神费心思啊!”
何婉茜:……
“你继续。”何婉茜说道。
苏德钧又继续报了其他花朵的价格。
最后,他对何婉茜说道:“刚那是你出设计图,我照你画的样子来绣的。如果你想要我自己的设计,那就是一个头花一角钱。”
何婉茜心里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一个头花一角钱?
苏德钧这个糙老爷们儿还真敢啊!!!
要知道,七八年三十块钱的月工资,购买力大约等于后世的三千月薪。
一角钱一个的头花,扩一百倍就是十块钱啊!
试问,一个月薪三千的女的,她舍得花十块钱去买个头花吗?
呃,等等。
何婉茜又
在心里想:如果她月薪三千,但十块钱的头花又实在好看,还能提升她整体气质的话,那她……
也还是有点儿想要的。
这时,苏德钧又说道:“但我有个条件——”
本来何婉茜激愤的心情稍稍才减缓了些,
现在被苏德钧这么一吊,
她又开始觉得有些不妙,“你有什么条件?”
苏德钧低压了声音说道:“我俩的交易,必须先给钱、后交货。”
何婉茜倒抽一口凉气!
苏德钧继续说道:“你可以先给我一两个,我打个版给你看看……你觉得好,我俩就合作。”
“比如说你今天给我一块钱和十个头花的材料,明天我把做好的十个头花拿给你……”
何婉茜正准备开骂——你想得可真美!
然后苏德钧又来了一句,“但你必须向我保证,绝对不可以让荔枝知道——”
何婉茜把含在嘴里的那句骂,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啊?”何婉茜假装无辜地问道。
苏德钧也没打算瞒着她,“荔枝不准我帮你做事。她说你害得你和苏又子害她,要是我帮你做事,就是在帮你赚钱,让你得了好处。”
其实这是荔枝交代过他,必须要说出来让何婉茜知道的。
事实上,荔枝还交代过苏德钧:你就按我说的去给她报价,你想啊,曹金凤给我们打工一天,要去那么远,还要做得那么累,一天也才一块钱的工钱。你呢,只要舒舒服服呆在家里,帮何婉茜做十个头花就能挣一块钱……你说说,这么轻松的活计,你做还是不做?
苏德钧疯狂点头。
于是,他按照荔枝教的话术,跟何婉茜沟通。
果然——
苏德钧这么一说,何婉茜就有些意动。
她不再犹豫,直接拿出材料递给苏德钧,又掏出五角钱,“明天给我?”
苏德钧欣喜若狂!
天,荔枝也太厉害了!
苏德钧拼命控制住想要高高翘起的嘴角,很高傲地接过钱和材料,“我先拿回去看看啦!”
然后苏德钧就拿着东西走了。
再然后——
苏德钧立马骑上自行车,车头的一边挂着他从菜地园刚收的几个水嫩嫩的紫茄子,一边挂着何婉茜给的那包材料。
他要去卫生院找苏甜荔!
但,苏甜荔和姚美玉已经下了班,齐齐回了沙鸥街。
于是苏德钧又追着去了沙鸥街。
他力气大,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轮子也大,竟然在半路上就追上了苏甜荔和姚美玉。
苏德钧把他是如何高度完成任务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苏甜荔很满意,
姚美玉很惊讶!
“哇,一角钱一个头花?”姚美玉惊呼了起来,“钧叔,你做好了以后一定要给我看看,让我长长眼啊!”
这一点嘛,虽说苏德钧有种不知者无畏的气势,
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挺忐忑不安的,“我听荔枝的指挥啦。”
苏甜荔但笑不语。
说实讲——
论审美观,
苏甜荔觉得很难有人能突破她的前任领导——109知青农场场长王雪照的审美观。
再加上王雪照的妈妈谈露女士,解放前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媛,然后赴欧留学又回到国内……
苏甜荔和农场里的男女同志们,都在女神王雪照的日常穿搭中,眼界和品味已经被滋养得很好了。
不就是设计几款头花!
苏甜荔还是挺有自信的。
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把她老爸的审美观给扭转过来。
三人说说笑笑回到了家。
苏德钧别别扭扭地冲着苏老太喊了一声妈,然后把那一网兜的新鲜茄子递了过去。
苏老太也有些不自在,接过茄子就躲进了厨房里,再也不肯出面了。
苏甜荔坐下来,拿过老爸递过来的材料,拼拼凑凑了起来。
不知不说,
基本就是布块和扣子、小配件的颜色一搭配好,
苏甜荔心里也就大概有数了。
她拿过本子,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和苏德钧讨论要做什么样式的头花、要怎么绣花上去、要怎么配上装饰用的扣子什么的……
差不多花了一小时左右吧,终于讲清楚了。
苏德钧心里有数了。
于是他站起来要走……
苏老太叫住他,“阿钧呐,留低食饭呐(留下来吃饭吧)。”
苏德钧讪讪说道:“唔食啊,阿财等紧我返去煮饭(不吃,阿财等着我回去吃)。”
就这样,苏德钧匆匆走了。
苏甜荔安慰苏老太,“阿奶,你别管他。他要是在这儿吃,阿财就没饭吃了。”
苏老太红着眼圈儿点点头。
今天的晚饭,由于苏德钧拿来的茄子实在太新鲜,苏老太就用它做了一道拌茄子。
做法很简单——茄子切块上锅蒸熟,在这过程中,就随便用姜葱标末加上生抽酱油和醋、盐末调个味,再浇上热油。
等到茄子蒸熟以后,稍微晾凉一点就撕成丝,淋上料汁一拌!
茄子自带微甜,熟了以后十分软烂,拌上了咸酸口的料汁……
简直就是太好吃了!
佐饭一流!
吃完晚饭,苏甜荔和阿娟留在家里,
——因为现在有了曹金凤的帮工嘛,大家可以轮流休息了。
于是姚美玉和程愈去了夜市帮忙,
苏甜荔在家,辅导阿娟的功课。
夜里小伙伴们回来的时候,毛丽和姚美玉告诉苏甜荔:何婉茜又跑去夜市,偷偷摸摸地观察着“拾青时光”美食小摊的生意,看起来,是想调查“拾青时光”美食小摊到底能挣多少钱。
苏甜荔冷笑,只让小伙伴不用理会何婉茜。
第二天一早,苏德钧匆匆跑到了卫生院,将他连夜做好的五个头花,拿给苏甜荔看。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姚美玉已经尖叫了起来,“嗷嗷!这也太好看了!分我一个分我一个!”
原来,五个头花,苏甜荔给设计成:
两个比较稳重的颜色,一是纯咖啡色布片配小白花订珠,一是在纯黑色布片绣桔粉色小花;
三个青春靓丽版的配色,一是在纯白色布块上绣深蓝色小花,一是在天蓝色布块上配了个同色的塑料扣子再绣上几朵粉色小花,一是在灰色格子布上绣了几朵粉色小花……
姚美玉爱不释手,“好看!好看死了!!!”
“一角钱一个我全要顾!”
“这俩给我妈,剩下的三个我和我嫂子、荔枝一人一个!”
苏甜荔啼笑皆非,“你想啥呢!一角钱是何婉茜给我爸的工钱!她至少要开价三角钱才不亏的……要不然啊,她的原材料不得花钱吗?她不得自己再赚点儿?”
姚美玉瞬间皱成了苦瓜脸,“啊?要三角钱一个啊?”
她左右摇摆,最后选了那个天蓝色的,“那我就要这一个吧……”
“荔枝啊以后我会多挣点儿钱,有了钱我再给你买一个啊!”姚美玉又解释道。
苏甜荔差点儿被她的傻闺蜜给笑岔了气。
苏德钧得到了正面肯定,也很高兴。
不过,苏甜荔还是给他挑了点儿毛病,然后又讲了下调色的基本原理……
苏德钧认真点头。
最后,他从姚美玉手里拿走了那五个头花,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天蓝色绣小花,但没配扣子的漂亮发圈儿递给姚美玉,“阿玉,你就喜欢就拿着,等以后阿叔做得更好看了,再送给你。”
姚美玉尖叫跳跃,“啊啊啊啊啊这个也好好看!钧叔谢谢你!”
苏德钧本来是打算把这个发圈给女儿的,
只是看到姚美玉这么喜欢,他先给了姚美玉,然后向苏甜荔道歉,“阿妹啊,阿爸明天再做一个给你。”
苏甜荔含笑点头。
就这样,苏德钧拿着这五个头花,去找何婉茜了。
何婉茜一看,惊艳到瞳孔地震!
要知道,她给苏德钧的,只是松紧带、布块、针线和一些扣子之类的。
可苏德钧不但将之做成了发圈,而且还……
天,这么好看的吗?
真没想到啊,苏德钧明明是个糙汉,
原来他的审美这么好的吗?
苏德钧得意洋洋,“我早就说过啦,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何婉茜连连点头。
她摸了摸身上,找出所有的钱……
只剩下两块多了。
她数出两块钱递给苏德钧,又拿出了一些材料也递了过去,“二十个,明天给我,可以吗?”
苏德钧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可以!绝对可以!”
然后他还不忘“提醒”何婉茜,“千万不要告诉荔枝……不然让她知道了,到时候又要跟我吵。”
何婉茜笑笑,没说话。
她心想,现在当然不说了。
等她赚够了钱,再想办法让苏甜荔和她爸决裂也不迟。
第78章 第78章腊味蒸香芋粉糯肥润又入……
隔了一天,苏甜荔再去夜市出摊的时候,
遇上了全副武装的何婉茜。
咋说呢,何婉茜的作派,一看就是……在国营单位的职工,夜里想赚点儿外快,还怕被人认出来。
所以她乔装改扮——把刘海给放了下来,头上包了个头巾,又戴了个口罩,身上还穿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一身大妈衣裳。
她手里挎着个大篮子,想引起人的注意,又不好意思开口,更害怕遇上熟人……
于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
殊不知,何婉茜越是不想被人认出,就越容易被人认出。
今天轮到毛丽和张威这对小情侣轮休,
“拾青时光”出摊了五个人,除了阿娟
不太熟悉何婉茜之外,苏甜荔、姚美玉、程愈和曹金凤几乎一眼认出了何婉茜……
看着何婉茜鬼鬼祟祟的样子,姚美玉实在没忍住,放下手里的活计,“我去看看她在搞什么鬼。”说着,她就朝着何婉茜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姚美玉气冲冲跑了回来。
她对苏甜荔说道:“何婉茜真是个神经病!”
苏甜荔:???
姚美玉继续说道:“她卖的那个发圈……五角钱一个啊!荔枝你说!她是不是在发癫啊?”
苏甜荔一脸的错愕。
什么?
何婉茜给发圈的定价,是五角钱一个?
还真是疯了!
要知道现在大家的经济情况真的很不怎么样,如果是有单位的,基本还能靠着工资、福利和单位食堂,过上温饱的日子。
如果没有,那可就真的挣扎在温饱线以下喽!
在这个时代,大家来逛夜市,可不是来消费、来花钱买享受的,而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一部分人在这里摆摊,是为了把家里闲置的东西、粮食、自己加工后的日用品售出去,买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部分人来这里买东西,就是图东西便宜……
何婉茜在这个地方卖高档发饰品,而且还开价五角钱一个?
她是疯了吧?
就拿姚美玉来打比方吧!
姚美玉可是这个时代妥妥的白富美。
她的工资加外快,一个月已经有一百多块钱的收入,
她的消费观,完全可以代表当今这社会中层精英的消费观。
所以——
当她以为何婉茜的发圈买一角钱一个的时候,还一口气想买下五个呢!
后来听苏甜荔说,三角钱一个?姚美玉就只舍得买一个了。
现在何婉茜竟然给发圈定价为五角钱一个?
姚美玉根本不愿意买!
看来,今天何婉茜是别想开张了。
果然——
就像苏甜荔猜想的那样,
“拾青时光”的东西都快卖完了,何婉茜还没开张呢!
急得何婉茜团团转。
苏甜荔懒得理会何婉茜,
她正忙着叫卖,“收摊了收摊了!一切小食打折出售啊!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啦,又便宜又好吃啦!半买半送啦!”
霎时间,不少爱占便宜的顾客们立刻围了过来,“怎么个打折法啊?”
就这样——
曹金凤负责打包小摊剩下的食物给食客,
姚美玉开始清点今天的收入,
阿娟和程愈已经开始了分类收拾和打包。
大家各司其职,很快就忙得差不多了。
何婉茜也一直瞄着苏甜荔呢!
看着对家生意兴隆,
可她却根本开不了张!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太太难受了!
而当何婉茜看到苏甜荔叫嚷着要收摊、要打折什么的,更是急得不行……
最后她把心一横,也别别扭扭地小小声叫嚷了起来,“发饰……打折啦!大家、大家快来看看吧!”
可是,何婉茜已经失去了先机。
——大多数家境富裕的女性多半爱去友谊商店这样的地方消费,就算偶尔来夜市逛逛,也不会逗留太久。
仓促之间,根本无人问津。
何婉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甜荔一众收拾好残局后,扬长而去。
而她,只好心急如焚地继续呆在原地。
这时的她,顾不上丢脸、也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但凡看到个衣着体面些的女性,立刻上前兜售她的发饰。
其实,每一个被何婉茜拉住的女性,无论年长还是年轻,看到了她的发饰品后,全都眼前一亮!
可一听到五角钱一个……
她们转身就走。
最后,何婉茜不得不打折。
三角钱一个,卖出去三个;
两角钱一个,卖出去两个;
最后三角钱两个,卖出去四个……
一共挣了一块九。
除去苏德钧的工钱和材料成本,何婉茜一晚上挣了九角钱。
何婉茜陷入沉思。
如果一早开价别那么高的话,或者可以卖得更多。
又见时间已晚,她也怕晚上不安全,于是赶紧离开了。
第二天下班后——
何婉茜又从苏德钧那儿拿到了二十个发圈,连同前一天卖剩下的十七个,又急匆匆去了大笪地夜市。
这一次她学乖了。
直接开价三角钱一个,四角钱两个。
而且只要一见到目标客户就出声招揽生意……
当然了,大多数女性一看到这么别致好看的发圈,就没不喜欢的;
可一听到这价格就被吓退了。
但最终,何婉茜徘徊到深夜,还是得到了好消息——前一天卖剩下的发圈,以及今天苏德钧交给她的发圈,一共三十七个发圈全都卖出去了!
一共挣了五块九!
何婉茜心里快活极了。
她一边急急地朝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算着账——今天卖了37个发圈,挣了5.9元,可苏德钧的工钱就去了3.7元,合着她忙了一晚上,只挣了2.2元?
哦不,
还有材料的钱。
也就是说,她今天……只挣到了2块钱???
何婉茜突然又快活不起来了。
她心想:这不就像在给苏德钧打工似的?
何婉茜咬住了下唇。
这时,她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拎开车锁正准备离开,还心想着……卖发饰品这条路是不是走不通啊!
然后——
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何婉茜这才意识到不对……
几个流里流气的街溜子青年围住了她,“喂靓女!你是不是第一天在大笪地摆摊啊?”
何婉茜被吓坏了,“你们想干什么?”
街溜子,“我们不想干什么啊,我们就是问问……你是不是第一天在这里摆摊。”
“关、关你们什么事啊?”何婉茜强行保持镇定。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笪地夜市一般都会开到夜里十一点多,可苏甜荔她们一般八点钟就开始收尾,基本上八点半就准备离开,就算拖一拖,最迟九点就要离开……
她也终于明白过来,苏甜荔她们总是集体出动了——她们出摊不少于五六人!
这人一多,当然就不用害怕了。
何婉茜更加恨自己,为什么就想着一心要把发圈全卖掉再走……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夜市有可能会不安全!
何婉茜慌慌张张地看向周围——
好在这附近还有几个正在收摊的小贩。
于是她颤着嗓子对这些街溜子说道:“你们快走开,不要挡着我!”
街溜子烦了,指着她的脸说道:“我告诉你啊臭婆娘,喊你一声靓女是对你的尊敬!既然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我们也不客气了……我跟你讲,在这里摆摊的,都要交卫生费给我们!”
何婉茜愣住,“卫、卫生费?”
“对啊!”街溜子说道,“按摊位算!一个摊位一晚上五角钱……”
何婉茜睁大了眼睛。
她终于知道,她遇上了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她当然舍不得。
挣点儿钱多难啊……
“可我没有摆摊!”何婉茜说道,“我只拿了个篮子!我也不是做小吃生意的,不会把地面搞脏!”
她据理力争。
街溜子不耐烦了,“你这个人好烦!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给钱!你要是不给钱,就别想走!而且现在我已经不想收你五角钱了!你!给我一块钱!”
何婉茜惊呆了,“凭什么?”
街溜子,“就凭你这人真的好烦!你早点给钱就什么事都没了……偏偏要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我们不用回家睡觉的吗?”
何婉茜又急又气,“那么多人摆摊,你们怎么光收我一个人的?”
街溜子说道:“你在讲什么!我们每个摊子都收的啊!”
“你们没收苏甜荔的钱!”何婉茜气得尖叫。
街溜子,“什么荔?谁啊……不认识!但只要她摆了摊,我们就肯定有收的啦,不会不收的……你!快点
交钱。”
一个小贩推着板车经过,对何婉茜说道:“阿妹,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是赶紧交了钱就回去吧,搞得越晚越不安全啊!”
另一个小贩挑着担子经过,也对何婉茜说道:“是啊,我们个个都要交的啦,这也是没办法……”
何婉茜惊呆了。
她本来还想向这些人求救呢,
没想到……
何婉茜只好拿掏出了钱——
她本来只想拿五角钱,
可街溜子直接从她手里抽走了一块的,
然后几个人怪笑怪叫着跑开了。
何婉茜心如刀绞。
她心想,这么辛苦做生意……
又累,又没脸,又挣不到大钱,还会被欺负!
图什么呢?
好不值得啊。
何婉茜一边哭,一边蹬着自行车回去了。
又过了一天,何婉茜拿了苏德钧给的二十个发圈,并且停了第二天的物料,不肯再让苏德钧做了。
苏德钧好不舍得!
四天时间里,他帮何婉茜做了65个发圈,就挣了六块五!
这多好赚啊……
而且人一忙起来啊,就特别充实,真的心情都变好了!
现在何婉茜突然说不让他干了,
苏德钧很意外。
可荔枝也没教他怎么应对,
于是他只好淡淡地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苏德钧心里就有了主意——既然何婉茜不干了,他可以干啊!反正他现已经会做全套的发圈!
不如他现在就去找荔枝,让荔枝帮他买材料,然后他拿回家自己做,做好了再让荔枝拿去卖啊,到时候他也是一个发圈收一角钱……
这么一想,苏德钧心里又高兴了。
于是,他步履轻快地去了卫生院。
另一边——
何婉茜实在气不过在大笪地夜市那些收保护费的街溜子,
而且她昨天非常肯定,苏甜荔绝对没有交保护费!
为了再次确认,这天她请了假,大中午的就拿着最后二十个发圈去了大笪地。
一直等到午后快两点,何婉茜才看到张威毛丽他们骑着三轮车赶到、还支起了摊子……
何婉茜又一直等到夜里八点多,终于等到苏甜荔和姚美玉过来帮忙大家收摊,然后一起说说笑笑地离开……
何婉茜很确定!!!
——苏甜荔真的没有被征收保护费。
所以???
何婉茜被气得咬住了下唇。
难道说,苏甜荔还跟街溜子勾搭上了?
要不,凭啥街溜子们不收苏甜荔的保护费?
气得何婉茜头顶冒烟。
不过,这一次何婉茜学乖了。
她不敢再搞到很晚,以免再次遇到危险事件。于是她选择跟在苏甜荔一众人身后,一块儿骑着自行车走了。
而这时——
何婉茜突然看到昨天收她保护费的那几个街溜子就坐在一旁?
他们当然看到了苏甜荔一众,
但!!!
他们没有上前阻拦,
甚至还朝着苏甜荔的方向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地喊大嫂还是什么的?
这下子,何婉茜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气坏了。
她阴沉着脸,盯着前方苏甜荔的背影,满眼都是恨意。
==
苏甜荔骑着自行车又回了一趟化工厂家属大院。
昨天她老爸跑去找她,说何婉茜不让他干了,他想自己干。
——他要她帮忙买材料,还要她帮着出设计稿,还要求她帮着拿去夜市卖。
苏甜荔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可现在,她和朋友们属于集体经营。
所以,“拾青时光”可以为苏德钧提供代销活动,
但,亲父女也必须要明算账。
所以苏德钧必须得交佣金。
苏甜荔并不害怕问题的发生。
出现了问题,就解决问题。
于是她拿着昨晚上在夜市里买的布料,以及利用上班时间写写画画出来十几款颜色搭配的发圈稿子,回来找老爸。
父女俩当着苏添财的面,把代销业务给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终,父女俩达成了协议:
一是由苏德钧出钱,找程愈定制一块展示板,样式规格什么的,苏德钧就不用管了,这个由苏甜荔和程愈商定。
以后苏德钧制作的饰品,会被展示在这块展示板上,放在“拾青时光”的小食摊旁边。
有人来看、想买,苏甜荔的小伙伴们都会帮忙吆喝、销售。
但“拾青时光”要抽三成的利。
也就是说,假设苏德钧的发圈也定价为两角钱一个,那么每卖一个,“拾青时光”要抽走六分钱。
一是成本全归苏德钧承担,苏甜荔可以帮他买,等苏德钧挣钱了,就得把钱还给苏甜荔。当然了,这件事是苏德钧和苏甜荔之间的私事儿,不经过“拾青时光”。
一是“拾青时光”有权在促销时,临时给苏德钧的东西重新定价。当然了,不会低于苏德钧的成本价。
苏德钧连连点头。
他当然很乐意。
毕竟他和田秀过了一辈子,日子越过越差;
一离婚,他的生活就在荔枝的安排下,越来越好了。
他还听了荔枝的话,发展了一门手艺和爱好,很快就能挣钱了!
还有什么是比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还能挣上钱而更高兴的呢?
那现在,
当然就是荔枝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甜荔和老爸达成共识以后就走了。
苏德钧拼命地留她吃饭,还说今天食堂有腊味蒸香芋这道菜。
小时候苏甜荔确实挺喜欢吃这个的,
所以他还记得,
今天看到食堂有得卖,赶紧去买了一份回来。
苏甜荔笑笑。
——她小时候确实喜欢吃腊味蒸芋头这道菜。
后来去了109知青农场后,她试着做过一次,同事们被惊艳住。
于是大家常做,苏甜荔也常吃,早就已经不稀罕了。
苏甜荔说道:“今晚我还得去夜市呢!从那边儿走更方便些。”
苏德钧嘀咕,“阿爸也可以送你去啊!阿爸力气大,没人敢欺负你。”
苏甜荔但笑不语。
她才不会天真地觉得老爸是真心悔过。
而她现在和他关系不错,是因为远香近臭,是因为利益共担。
一旦双方利益发生了冲突,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惊天动地的
交恶呢!
对苏甜荔来说,老爸过得好、手里有钱,才能减轻她和弟弟妹妹的负担。
当然了,苏甜荔也不会主动靠近老爸。
至少不会跟他交心。
如果她真这么做了,十七岁以前的苏甜荔就白吃苦了吗?
苏甜荔转身走了。
不过,苏甜荔还没走出化工厂家属大院,就又遇上了程愈。
二人相视一笑。
苏甜荔很快就觉察到程愈的愉悦心情,问道:“今天是来找章厂长二次谈判的?”
程愈含笑嗯了一声。
苏甜荔看着他精致的眉眼、上挑的唇角、印在唇角的两粒经久不散的梨涡……
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好像也觉得特别开心。
真奇怪。
——为什么程愈的开心,这么容易感染她啊!
“谈妥了?”苏甜荔又问。
程愈又嗯了一声,实在忍不住笑道:“荔枝,我马上就要打何靖东的脸了……”
苏甜荔睁大了眼睛。
程愈低声说起了今天他和章厂长的谈话内容与谈判结果。
其实程愈和章厂长都认可的一点,就是程愈会帮着化工厂修那台苏制的机器。
但二人有分歧的一点,就是报酬的多少、以及如何支付报酬这两个问题。
章厂长希望程愈能和化工厂签署临时用工合同,
程愈则不希望被临时工合同约束住,他想和化工厂签订维修合同。
对章厂长来说,程愈的要求实在是太难了。
因为——
化工厂是大型工厂,各方向的规章制度都比较完善。
如果维护机器要外发,
一是程愈只是个人,他是没办法以公家身份,承接这种公对公的合同;
二是如果真的要维修外发,那就证明了何靖东的严重职务失误,因为何清东是技术部主管。
程愈和章厂长都极力想要说服对方。
最终,还是姚新刚给程章二人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劝程章二人各退一步,
把程愈提出的维修费用,以“临时工工资”的名义给程愈。
也就是说,程愈跟化工厂签署一份“临时用工合同”,合同上注明正常的临时工工资多少,程愈想要多少维修机器的报酬,那就除以工资,合同就签几个月。
——就比如说,正常的临时工工资是三十元一个月。如果程愈想要一百元的维修费用,那么临时用工合同就签三个月。三个月的工资是九十元,另外十元,厂子再以其他的名目补贴。
当然了,程愈可以不到岗。
程愈想了想,同意了。
然后告诉章厂长——他可是看在姚叔叔的面子上,才答应这个折中的方案的。
章厂长大喜!
那么接下来,双方就要谈维修费用多少了。
章厂长先问程愈,想要多维修费用。
程愈反问,“……何靖东维护这机器的频率是多久?”
对章厂长来说,他已经快被那台苏制机器给折磨死了。
所以早就已经把这机器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现在,他甚至不需要看报告,直接脱口而出,“最长一次连续三个月都不需要维修。最短一次是修好后七天就坏了,需要再次停工维修……”
程愈说道:“那我们签一年合同吧!”
这意思——
就是要三百六十元的维修费了。
章厂长心里也挺难受的。
他问程愈,“你能做到哪个程度?”
程愈答道:“我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就是保证一年内无忧。当然了,如果后续还会出问题,我负责这一年内的保修,不再收取任何费用。”
章厂长沉思片刻,点头,“行。”
程愈又对章厂长提了一个要求:
——出于自己的人身安全的考量,他要求章厂长亲自陪同他上高架。
毕竟上一次,他可是差点儿被何靖东和傅琰害死!
章厂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毕竟,章厂长也想亲眼看看,这份价值三百六十元的维修技术的含金量到底如何。
苏甜荔听到这儿,大约明白了,“所以,你真的有把好修好何靖东屡屡修不好的机器?”
程愈点头,“我之所以愿意辞掉机械厂的工作,来到化工厂给何靖东当学徒,就是冲着这台苏制机器。”
“虽然何靖东一直不让我碰那台机器……可我花了近一年的时间近距离观察它,还想办法托人搞来了俄文字典来对照说明书看……”
“其实我已经大致了解是怎么一回事——就是他不懂、也不了解苏制机器的运行机制,又不懂俄文。所以一直用错了阀门。老实讲,老毛子的东西是真的很抗造,被何靖东反向折腾子那么久,不但没爆炸而且还一直保持着安全运行,是真的很了不起。”
听到这儿,苏甜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天!这……
这也太难评了。
程愈继续说道:“其实上次上高架前我还委婉地提醒过他——苏制的机器特别抗造,没理由坏得这么频繁,是不是阀门被拧反了?”
“结果,可能是因为徒弟都在跟前吧,他为了要面子,不懂装懂……他还发了好大的脾气,骂我一小学文化的人,不懂就多看,别乱说话惹人笑话。”
“现在想来,我从高架上摔下来以后,他针对我、想致我于死地,搞不好就有着被我拆穿后恼羞成怒的考量。”程愈说道。
苏甜荔担忧地说道:“那你就不怕,他趁着前段时间你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把阀门给拧回来了吗?”
程愈失笑,“他不会!”
“我很了解他,”程愈轻声说道,“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执拗,非常坚持自己的看法,哪怕他的认知是错误的。”
“在他的观念里,如果他改拧了阀门,这就证明着他向我低了头,也证明了他的错误和我的正确。”
“你想想,这让他在他的学徒们面前怎么抬头做人?”
苏甜荔代入了一下,
觉得这有点像——让田秀承认她离错了婚、再嫁的时候选错了人。也像要苏又子承认她处处不如
苏甜荔……
对于田秀和苏又子来说,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苏甜荔连连点头,“对!你就得这么干!”
最好能逼走何靖东,这个世界才能清静下来。
在何靖东离开之前,还必须让他好好感受一下,他这个大工程师一辈子都搞不定的苏制机器,却被只有小学文化的临时工程愈给治得服服帖帖的感觉!
第79章 第79章泛着白霜的紫葡萄浓香酸……
隔了一天,上班时间内,卫生院。
苏甜荔正带着姚美玉、林琳躲在护士休息室里学习。
“吱呀”一声,
门被唐姐轻轻推开。
唐姐看着三人认真学习头也不抬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她将一盆子洗好的山葡萄轻轻放在桌上。
这山葡萄是她婆婆从乡里拿来的,是自家院子里结的,不花钱。
紫色的葡萄,个头小、核大,但非常甜。
唐姐自觉让小姑子跟着苏甜荔和姚美玉学习,这是占了她俩的便宜,所以常常从家里弄点儿吃的过来,犒劳一下她们。
她小小声对姑娘们说道:“一会儿你们看书看累了就吃点葡萄啊!”
说完,唐姐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现在林琳对苏甜荔已经不陌生、不排斥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苏甜荔不会盯着林琳学习。
事实上苏甜荔会抓所有小伙伴们的学习,但多半是让大家自主学习。
首先,她会让小伙伴们自己制定学习计划和奖惩制度,然后画表,天天打卡,由大家一起监督。
其次,她会跟进小伙伴们的学习质量。说白了,就是检查小伙伴们每天刷题的正确度,如果小伙伴对完答案就知道自己错哪儿了,那就没问题,她也不需要过问。但如果对完答案还是不会,那么苏甜荔就会找出相关的知识习题,让小伙伴看书自习。再不会的话,她会集中在一个时间段里,统一答疑。
对于超级社恐林琳来说,这样的学习方式让她觉得特别自在。
首先,两位护士姐姐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她;
其次,每当她想偷懒的时候,就看着两位姐姐唰唰唰的翻书、做题……无形中给了她一股压力。
最后,荔枝姐姐很温柔也很博学,只要她提出疑问,荔枝姐姐总能从她的书本里,帮她找出相对应的解决办法……
渐渐的,林琳越来越喜欢跟着嫂子一块儿来到卫生院,和两位护士姐姐一起学习。
而林琳对学习的态度变化,
唐姐看在眼里。
所以——
还真让姚美玉给猜中了!
平时呢,唐姐会主动多干活,让苏甜荔、姚美玉能有更多的时间带着林琳学习。
只有在唐姐忙不过来的时候,她才会喊苏姚二人过来帮忙。
这会儿,苏甜荔和姚美玉带着林琳正躲在休息室里刷题呢,
唐姐突然在外头喊生,“小姚,小苏,出来帮帮忙!”
苏甜荔和姚美玉对视了一眼,
然后苏甜荔交代林琳好好刷题,就和姚美玉一起戴上了护士帽和口罩,离开了休息室。
卫生院里久违地迎来了忙碌时刻。
——同时来了好几拨人,有来看病的、还有带着孩子来打预防针的,还有职防所过来送文件的……
唐姐在急诊科里分配工作,“小苏,你过来给病人清洗包扎一下伤口,再给小朋友打下针。”
“小姚,你给患者办理一下挂号,也通知一下刘医生诊室那边!”
“对了小姚,你先让职防所的同志在外头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唐姐扯着喉咙喊。
苏甜荔和姚美玉齐齐应了一声,各就
各位。
苏甜荔一进急诊室,就看到唐姐正在给一个女病人处理伤口。
“唐姐我来吧,你去忙你的。”说着,苏甜荔去一旁做消杀准备了。
唐姐应下,起身出去了。
等到苏甜荔做好准备,抻长了脖子去看病理板上夹着的患者资料时——
她愣住。
上面写着——
【患者:何婉茜
年龄:二十三
自叙过敏史:无
自叙病理情况:体表受伤,需要清创伤口】
何婉茜?
是同名同姓,还是……
苏甜荔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女病人。
确定此人确实是何婉茜。
不过,看起来何婉茜又乔装改扮过。
所以苏甜荔刚才没能认出她。
——平时衣着光鲜体面的何婉茜,身上穿着老太太才穿的宽松浅灰色上衣,黑色肥大的裤子,梳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发式,甚至还戴了副茶色眼镜。
“受伤了?”苏甜荔打量了一下何婉茜,问道,“伤哪了?”
此刻何婉茜也像见了鬼似的,瞪着一双快要从眼眶里跌出来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苏甜荔,“苏甜荔?你怎么在这?”
苏甜荔失笑,“这很奇怪吗?我本来就是护士啊!”
何婉茜愣愣地看着苏甜荔。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穿着护士服正在工作中的苏甜荔。
说实话,并没有任何违和感。
但何婉茜心里平静不下来。
因为,她觉得她今天之所以会受伤,全是因为苏甜荔!
她手里不还有二十发圈卖不出去吗?
于是她今天下午绕路去了一趟晓华路的夜市——不去大笪地夜市的原因,是因为那里有一批收保护费的街溜子。
不过,何婉茜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大笪地夜市有街溜子收保护,
晓华路夜市也有。
而看守大笪地夜市的街溜子,好歹还会等小贩开张、或者准备离开的时候,才上前讨要保护费。
守在晓华路夜市路口的街溜子们,是一看到何婉茜挎着个篮子……
还没等她开张呢,就冲过来找她要一块钱!
何婉茜被气够呛!
重生回来以后就一直顺风顺水的她,哪咽得下这口气。
她立刻反击。
——绝不给钱!还非要和对方讲道理。
结果对方被她激怒,直接甩了她一记耳光!
直到这时,何婉茜才意识到,她不应该跟对方硬刚。
于是她急忙逃跑。
可街溜子们已经被她激怒,哪肯让她跑?
最终,趁着其他摆摊的小贩过来劝阻,何婉茜慌慌张张骑着自行车跑了。
跑远了以后,她还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看到那些街溜子们因为她跑掉,就开始揍那些劝阻他们的小贩……
吓得何婉茜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才弄出了现在这一身的擦伤。
她很害怕,急忙扶起自行车快快地逃了回来。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去市人民医院处理伤口,就怕遇上王爱琴。
所以她就来了卫生院。
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儿确实遇不上王爱琴,却遇上了苏甜荔?!
一想自己今天遇上的窝囊事儿,何婉就来气儿!
要不是因为大笪地夜市的街溜子们偏着苏甜荔,不收苏甜荔保护费、只收她何婉茜的,
她何至于跑到晓华路去?
她要是不去晓华路,根本不会受伤!
所以——
何婉茜恨恨地看着苏甜荔。
她心想,这全是苏甜荔的错!
这时苏甜荔已经看到了何婉茜身上的伤口——手肘部、膝盖部,手臂和小腿都有面积不小的擦伤,看起来很像是骑自行车摔倒、甚至可能还被拖行了一段距离的样子。
“清创伤口会有点儿疼,忍着点。”
说着,苏甜荔拿过了碘酊——
“不!”何婉茜很激动地站起身,冲着苏甜荔叫嚷道:“我不要你!”
苏甜荔愣住。
何婉茜大声说道:“你就是一个临时工!你凭什么给我处理伤口?”
苏甜荔冷冷地看着何婉茜。
何婉茜这么一吼,
正在急诊室里等着疫苗接种的几个孩子和家长也愣住,齐唰唰地盯着苏甜荔。
这时——
唐姐闻讯赶来,“怎么了?什么事啊?”
苏甜荔还没开口说话呢,
何婉茜已经冲着唐姐大声叫嚷了起来,“你们医院是怎么回事?护士都可以让临时工来当的吗?万一出点什么事,你们怎么要怎么赔?”
何婉茜的气势是很凶狠到位的。
但,现在是七十年代末。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服务意识”一说。
供销社的墙壁上还粉刷着“不许打骂顾客”的字样。
于是,唐大姐脸色一沉,冲着何婉茜破口大骂,“你特么是来看病的、是来包扎伤口的?还是劳动局来我们这儿查户口的?”
“我们这儿的护士是不是临时工,关你屁事啊!”
“既然她能在我们这儿当护士,就证明了人家的本事!”
“我们这儿也是国家单位,她要是没有护士证,要是没有过硬的履历,她要是没有高中毕业证,她压根儿就没法子进我们单位来上班儿!”
“要不你来试试,看我们要不要你!”
“哟,你这么厉害你还来我们这儿看病干什么?直接升天啊!”
“要不你上大医院去看病!我们庙小,供不下你这尊大佛……快给我滚!”唐姐骂道。
何婉茜惊呆了。
苏甜荔憋住了笑。
她也不再理会何婉茜,而是去给那几个小朋友打疫苗了。
本来小朋友的家长们都好奇地张望着苏甜荔,心里也犯嘀咕,心想这护士还有临时工啊……
但听到唐大姐说苏甜荔有护士证、有过硬的履历、还有高中毕业证,
家长们又打消了疑虑。
苏甜荔希望赶紧完成工作,就能继续学习了。
于是她手脚麻利地核对家长带来的各种资料——这几个小朋友都是随父母刚从外地迁到本地,要去上机关幼儿园的。
所以幼儿园要求小朋友们先来打疫苗。
很快,苏甜荔就调好了
针水,坐在小朋友跟前。
胖乎乎的小男孩一脸的紧张害怕,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直盯着针尖。
苏甜荔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呜呜我叫铛铛——”
“噢,你叫铛铛啊!铛铛你昨天有没有看那个西游记?齐天大圣大闹天宫那个?”
“孙悟空?”
“对!孙悟空……哎铛铛,孙悟空用的是什么武器来着?”
“金箍棒!”
“对对对!孙悟空用的是金箍棒!有多重来着?”
“十万……”
“好了打完了!”苏甜荔收了针,示意孩子家长将棉球摁压力孩子手臂上的针孔处,朝着另外一个孩子家长说道,“下一个!”
小男孩铛铛的家长顿时喜笑颜开,“哎哟护士同志,你打针的技术真高超,这还是我们家孩子头一回打针不哭!”
小男孩懵懵懂懂地说道:“妈妈我还没打针……没有痛痛!不痛痛!”
其他的家长赶紧领着孩子来了。
就这样,苏甜荔三下五除二,快手快脚地就为四个孩子打完了预防针。
全都是用声东击西、聊天问问题、说个小故事……这样的手段。
整个过程不超半小时,而且没有一个孩子哭!
何婉茜目瞪口呆地看着苏甜荔的工作效率、打针技巧和游刃有余的应对态度……
她心想:
原来——
苏甜荔当女总裁的时候,就是叱咤商界的女大佬;
苏甜荔当护士的时候,就是打针技术快狠准的医护人员。
那……
她的伤势也只好……
没想到,苏甜荔却站起身,离开了。
何婉茜急了,“苏甜荔你给我站住!我……你还没给我处理伤口呢!”
苏甜荔淡淡一笑,“我是临时工,不配!你等着哈,我去给你找个正式工来。”
说完她就走了。
何婉茜咬住了下唇。
没一会儿,姚美玉黑口黑脸地过来了。
何婉茜:……
姚美玉没好声气地瞪了何婉茜一眼,先去做了消杀,
然后端着个装着碘酊什么的铁盘,翻着白眼走了过来。
她盯着患者病情单,问何婉茜,“姓名?”
何婉茜:……
姚美玉眉毛一皱眉,“我问你姓名!你聋了啊?”
何婉茜,“你——”
姚美玉,“你什么你?你警告你,你最要不好耽误我!”
何婉茜被气够呛!
她知道,这时候她就应该有有点儿骨气,现在就走!
可是——
她的手和腿真的很痛……
于是何婉茜忍着怒意,答道:“何婉茜!”
姚美玉,“年龄?”
何婉茜深呼吸,“……二十三!”
姚美玉,“性别?”
何婉茜气极,“姚美玉你——”
姚美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问你性别!”
何婉茜眼泪都被气出来了,“女!!!”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姚美玉骂道,“就你这态度,你还上医院看病呢,你怎么不上监狱去找那些罪犯单挑啊!你可真能耐啊,比杀人犯还穷凶极恶呢!”
何婉茜哇一声哭了。
一半儿是被姚美玉说的话给气的,
一半儿是被姚美玉拿着蘸了碘酊的棉球狠狠清创时的力度给痛的!
那几个带着孩子刚打完预防针的家长,这会儿还在排队,等着唐姐在介绍信上敲下“已接种疫苗”的章子,
此时见何婉茜被痛得鬼哭狼嚎的,
小朋友们纷纷拉着妈妈的手,指着何婉茜,说道:
“妈妈你看,那个阿姨羞羞,哭哭!”
“妈妈,铛铛打针都没哭,阿姨哭哭……”
“妈妈你看!那个阿姨不是男子汉!我们男子汉打针不哭哭!”
“打针一点也不痛!我打针不哭!”
“我打针还笑!”
“我还可以一边打针一边挥金箍棒……”
“我一边打针一边挥两个金箍棒!”
……
这一边,小朋友们越卷越厉害,
那一边,何婉茜简直就被姚美玉给虐得死去活来。
可何婉茜还没办法说些什么。
毕竟,当姚美玉给她清创完,又涂上药膏、包扎好以后,确实好多了。
何婉茜只好气愤地离开了卫生院。
只是,站在卫生院门口,
何婉茜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回想起苏甜荔返城的这一个多月来,
她就像陷入了噩梦似的。
傅琰要与她决裂,
王爱琴要与她决裂,
前世她爸可没受伤……
她从单位搞到的那些钱,不但要全部退回去,还欠了单位一屁股债!
她想有样学样地去夜市搞点钱回来,填补亏空,没想到钱没挣着还受了伤!
这一切,全都是苏甜荔的错!
何婉茜深呼吸,
她心想,她和苏甜荔之间,只能留一个!
于是何婉茜气冲冲地去了派出所。
她找到了李公安,“李公安,我要举报!”
李公安,“举报的事情先放一放——”
“何婉茜,正好你今天来了,首先,你做为傅琰的爱人,你先劝一劝傅琰,让他赶紧离开我们派出所,哪有他这样一直赖在我们这儿的?”
“其次,你赶紧跟我说说上回那案子,程悦换子的证人证据到底在哪……”
何婉茜被气得发疯,“我现在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我要举报!我要举报!”
“我举报苏甜荔在大笪地夜市摆摊!我举报大笪地夜市有人收保护费!我举报所有在大笪地摆摊的人,也举报所有去大笪地买东西的人……”
“我告诉你姓李的!今天你要是不处理这件事,那我就把事情捅到上面去!我要告到公安局!我要告到省府!”
李公安看着何婉茜貌若癫狂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派出所二楼,
由于何婉茜太疯狂了,
此刻呆在二楼的傅琰也听出了何婉茜的狂吼。
他愣住,心想荔枝怎么会去大笪地夜市摆摊了?
然后——
他焦虑了起来。
他心想,可不能让荔枝吃这个亏。
他必须要去向荔枝通风报信儿!
第80章 第80章香喷喷的烤野生山核桃香……
这一天,苏甜荔、姚美玉和林琳正在单位里的护士休息室里吃烤熟的山核桃。
是的,
山核桃也是唐姐送来的,
老家的亲戚去山上捡回来的野生山核桃,晾了一冬,壳脆脆的,埋在灶灰里,做上一顿饭,等到做下一顿饭前,再把山核桃从灶灰里扒拉出来,抖去表皮的灰……
山核桃就烤好了。
山核桃可不是特别培育出来的纸核桃。
它的壳特别特别硬、也特别特别厚,肉呢,生吃很涩口,烤熟了会很香很香,还带着微微的淡甜,油脂味儿特别重,好吃得不行。
缺点就是太难开壳,
开完壳又很难取肉,
取了肉……壳渣又很容易混在肉里,
一口咬下去,硬硬的渣能硌掉人一颗牙!
但,架不住它又香又脆的特别好吃。
所以姚美玉和林琳因为嘴馋,还想出了破壳取肉的好办法。
她俩让苏甜荔搬起一张椅子,她俩将四个烤核桃放在椅子的四只木腿下,核桃下再垫张纸,然后让苏甜荔坐在椅子上……
这么一来,苏甜荔的体重就能压碎这四个核桃了。
姑娘们再把椅子搬出,抖去硬硬的壳,就能吃上香脆美味的核桃肉啦!
只是——
这一次的山核桃实在太硬,苏甜荔狠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也没办法将之压碎!
姚美玉一脸鄙夷地看着苏甜荔,“就你这二两肉的身材!起开起开!让我来……”
“吱呀”一声,
唐姐推门而入。
见姑娘们笑闹成一团,
唐姐也笑了,又道:“小苏你出来一下。”
苏甜荔跟着唐姐出来了,“什么事啊唐姐。”
唐姐说道:“有个人她……指名要见
你。”
苏甜荔一怔。
唐姐说道:“我看她客客气气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去看看吧!”
苏甜荔走到了急诊科,才知道来人是——徐佳熙。
“小苏同志?”看得出来,徐佳熙很开心,“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苏甜荔:……
她不太明白。
明明她和徐佳熙也只是见过一面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好。
怎么徐佳熙看到她就这么开心的样子,既像久旱逢甘霖,又像他乡遇故知似的?
徐佳熙身边还跟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
见苏甜荔来了,徐佳熙看了一眼那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就出去了。
还带走了唐姐。
苏甜荔看着徐佳熙,“徐阿姨,我现在正在上班。”
她希望徐佳熙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别来这儿打扰她上班。
徐佳熙应该听懂了。
因为她立刻说了声,“对不起……”
“我只是……有特殊的原因想再见你一面,”徐佳熙抱歉地笑笑,“严格说来,我也不算打扰了你。”
“我是来咨询……向你咨询一些事情的。”徐佳熙说道。
苏甜荔,“请讲。”
徐佳熙,“你知道怎么治疗失眠吗?”
苏甜荔,“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护士,不是医生。你最好上省医去看看,我们这儿是卫生院,可能没有这个条件。”
徐佳熙卟哧一声笑了。
在她看来,一本正经向她解释的苏甜荔实在是太可爱了。
徐佳熙轻声说道:“小苏同志,我的失眠症很厉害,已经有很多年了……你能理解失眠有多痛苦吗?”
苏甜荔摇头。
不能理解。
她从未失眠过。
因为从小到大,每一天她都被累成狗。
七岁前,她和三妹呆在老家,三叔嫌弃她俩的眼神、三婶成天在家摔门摔碗的指桑骂槐……
再加上苏老太刻意的引导,
苏甜荔从还没懂事起,就知道要帮家里干活。
七岁后回到广州,也是小小年纪既要顾着自己的学习,又要操持一大家子的生计,每天要忙到凌晨,天没亮又要起来……
十七岁时去了大西北,从此衣食住行不用愁了,可工作上的压力特别大——她一个人要负责三个农场、并附近四五个自然村的医疗。光是防疫这项工作,就耗费了她太多太多的精力。
现在倒是回城了,她也依旧停不下来——又是做夜市生意,又要学习,还得花精力看顾小伙伴们的学习……
她几乎可以做到倒头就睡。
只有睡不够、晌午要歇午觉的份儿。
怎么可能体会到失眠的滋味?
徐佳熙轻叹,“失眠很痛苦。”
顿了顿,她轻声说道:“但让人感到很惊奇的就是——上回我在市人民医院见到你以后,失眠症突然就减轻了!”
苏甜荔:???
徐佳熙又道:“当然了,也就好了几天而已……后来又慢慢失效。”
“不过,你托人带了红豆沙汤圆给我以后,好像我又能顺利入睡了。”
“谢谢你,小苏同志,”徐佳熙认真说道,“红豆沙汤圆很好吃。”
苏甜荔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啊!徐阿姨,谢谢你的喜欢。”
“其实你也不用自己来找我啊,你托个人给我带句话就行。”
“那红豆沙汤圆是我阿奶做的……”
“这样吧,过几天我让我阿奶再做一次,到时候我再送给你一份。”
话虽如此,
苏甜荔还是觉得很神奇——原来红豆沙汤圆还能治疗失眠的吗?
她怎么没有听过呢!
会不会是碳水摄入过多,晕碳了?
徐佳熙愣了一会儿,笑了,“不,小苏同志,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治好我的失眠症的,不是红豆沙汤圆,而是你。”
苏甜荔等了一会儿。
她以为徐佳熙还没说完,后面应该会加上“你的XX”……
直到徐佳熙长久地停顿下来,苏甜荔才意识到,徐佳熙已经说完了。
所以???
苏甜荔就更迷糊了。
徐佳熙笑着站起身,“谢谢你小苏同志,我走了。今天能遇到你,能和你说上几句话,我很开心,再见。”
苏甜荔愣愣地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疑惑表情,卟哧一声又笑了。
但,徐佳熙转身离开。
苏甜荔能听懂徐佳熙的意思——徐佳熙有很严重的失眠病,而她苏甜荔,成为了徐佳熙的药。
只要徐佳熙看到了她、或者拿到与她相关的东西……
徐佳熙就能睡好觉。
可是——
为什么呢???
她又不是徐佳熙的什么人。
苏甜荔百思不得其解。
而徐佳熙已经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卫生院。
她回到了化工厂。
徐佳熙回到了化工厂家属大院。
不过,她走的不是大门,而是一道偏僻的小门。
进入家属大院后,才走了几步,
徐佳熙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裤的俊美青年,正拖着疲惫的步子慢吞吞朝着家属大院的门口走去。
他晃晃悠悠的,赤着上身,将汗衫掸在肩膀上,露出白皙精瘦的身体……
是的,
这俊美青年就是程愈。
徐佳熙一看到程愈的侧脸,眼里立时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她将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准备等一会儿,
等程愈离开以后,再走过去。
不料,她突然看到青年精神一振,原本因疲倦而显得有些踢踏的步子顿时变得有力且迅速……
她还看到青年飞快地拿过掸在肩膀上的汗衫,三下两下就穿好了!
她还听到青年喊了一声“钧叔”……
徐佳熙不由得有些奇怪。
——程愈前段时间因为受伤而变成流浪汉的遭遇,她是知道的。
程愈性格孤僻,一向独来独往,她也是知道的。
那么,程愈喊的那声“钧叔”是怎么一回事?
徐佳熙忍不住跟了过去。
原来,程愈看到了苏甜荔的父亲苏德钧。
苏德钧刚从菜园子里回来,扛着锄头,锄头上还吊着一网兜菜,大约是准备回家做饭菜。
被程愈叫住后,
苏德钧问他,“小程?你在这儿干啥?”
程愈含笑说道:“钧叔,我现在在厂里当临时工。”
苏德钧一听,有些不高兴,“荔枝那里那么忙,你怎么还来这里打工啊?”
程愈立刻说道:“钧叔你放心,荔枝的事,我不会耽误的。”
苏德钧又问,“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程愈答道:“我先去卫生院找荔枝,等下和她一起回去。”
苏德钧一听说程愈要去卫生院找荔枝?
喜得他立刻说道:“小程啊,你在这里等一等!不要走开哦,我马上回来!”
说完,苏德钧就撒开脚丫子,转身朝着菜园子的方向跑去。
程愈看着苏德钧疯狂飞奔的背景,失笑。
——其实现在还早,他可以坐公共汽车回沙鸥街的家里去。
但,程愈心里门儿清——他一去卫生院找荔枝,姚美玉看到荔枝会有人陪,就不会去沙鸥街了,她会回自己家去。
这么一来,程愈至少可以借口蹭荔枝的自行车,和她单独相处四十五分钟。
程愈便坐在一旁的花坛上,左右看看,从花坛里的野草中选了片野草叶子,随意擦了擦,将之叼在嘴里。
他大约是做工做累了,坐在花坛上舒展了一下长手长腿,然后以一个最最最悠闲的姿势,慵懒地靠在树干上。
不远处的徐佳熙突然愣住。
在她记忆深处,
似乎也有个人在累极倦极的时候,也会这么不顾形像的做一下舒展,也会这么懒洋洋地靠着树干,随意慵懒地坐着……
片刻——
苏德钧气喘吁吁地赶了来,递给程愈一包菜,“小程,这个你拿去给荔枝。是我刚从菜园子里摘下来的,荔枝爱吃这个白菜。另外豆角也长得可以……另外还有几个番茄,最红的被鸟吃了,这几个看起来半青半红的,你让她放几天再吃。”
程愈早就已经恢复了乖巧端正的样子。
苏德钧一边说,程愈就一边点头。
最后苏德钧又交代他,“你再帮我带话给荔枝,本来我和她约好明天要去她那里开药的,但我那还有几天的药,等我吃完了再去开,喊她不要花钱啊。”
程愈含笑说了一声好。
等到苏德钧啰啰嗦嗦地交代完了,程愈这才目送苏德钧离开,笑盈盈地拎着那包沉甸甸的菜离开了。
徐佳熙陷入怔忡。
她当然和程愈相处过。
——自从换子风波以来,何靖东就让程愈从机械厂辞职,来到了化工厂。
但,程愈吃住都和厂里的临时工在一起。
何靖东并不允许程愈去家里吃住。
徐佳熙也去见过程愈好几次——程愈的长相,继承了她至少八
成的容貌与气质。
另外两分遗传了何靖东,所以令徐佳熙心生不喜。
也正因为如此,徐佳熙也不太想见程愈。
她自觉亲缘淡泊。
认为不合眼缘,就少来往罢。
直到现在,徐佳熙才意识到——大约程愈也不太喜欢她和何靖东。
所以一见她、或者见到何靖东,程愈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显得非常冷漠。
在行为上,他也显得非常拘谨、木讷。
像个提线木偶人一样,
完全没有灵魂。
可是,从刚才看来——
明明这家伙累了以后也会偷懒,
但在荔枝的父亲面前,他又很注意自己的形像、会努力扮出五好青年的模样儿,也笑得很甜嘛!
这不是挺聪明伶俐一人?
徐佳熙呆了半晌。
她觉得,她对苏甜荔越来越感兴趣了。
到底苏甜荔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都心甘情愿对她好的?
却说程愈拎着那包菜,顶着烈日步行赶到了卫生院。
姚美玉一见他,满脸嫌恶,“哎你一身汗!”
程愈顿时涨红了脸,不安地看向苏甜荔,就怕苏甜荔也嫌弃他。
苏甜荔看看腕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多?!
她去拿了自己的备用护士袍出来,递给程愈,“你去接点儿水,上厕所去擦洗一下,换上我这袍子,然后把你上衣也洗了,拎干一点儿。现在太阳大,一会儿就干透了。”
程愈很听指挥,抱着护士袍走了。
没一会儿,他就擦洗掉身上的汗味儿,换上宽松的护士袍,又把自己的汗衫洗了,晾在太阳底下。
然后——
程愈听到姚美玉在和苏甜荔咬耳朵,“荔枝你快看程愈啊!他穿着你的袍子……好像个女的啊!”
程愈一凛。
以前也有人说他男生女相。
还有人笑他娘,是个兔儿爷、娘娘腔、死太监什么的。
程愈多半嗤之以鼻,
除非对方开黄腔……
他会猛揍对方一顿,直到鼻青脸肿为止。
对方见识过他的力气,自然也就不敢再议论他、传谣他了。
但!
现在程愈就很在乎荔枝的看法。
——她该不会也觉得他娘娘腔吧?
果然,
姚美玉这么一说,
荔枝的目光就朝着程愈扫了过来!
在这一刻,程愈很慌。
他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表情,才能显示出他特别阳刚……
然后,程愈突然看到荔枝的眼光有些闪躲。
她很快就从他身上撤走了关注,语气平淡地对姚美玉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哪里像女的了?”
姚美玉那个死丫头还在说说说,“我觉得像啊,也就是他现在还是个光头!要是他头发再长一点的话……啧啧,他皮肤那么白还那么细腻,五官比女孩子还秀气……那就更加像了!”
那死丫头的话把程愈给气得七窍生烟!
他真的好害怕荔枝也会这么认为……
很快,
程愈就听到了荔枝的亲口回应,“不会啊我觉得他得很好看。”
霎时间,程愈浑身僵硬。
荔枝的夸赞,令他又羞赧又喜悦,又激动又自卑。
他庆幸他终是有值得让荔枝喜欢的——虽说是他的容貌。
他又自卑得不行,因为他竟然只有这张脸……还能吸引荔枝的注意。
最终,程愈大着胆子看向荔枝,
没一会儿,荔枝就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
程愈强行忍住冲上耳尖的燥热与羞涩,冲着荔枝抿嘴一笑。
然后——
他看到荔枝出神地盯住他的嘴角,面上也突然一红!
程愈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错开眼垂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正好这时,突然有人从外头冲了进来,“荔枝?苏甜荔!”
是个男的???
嗯,这男的声音好熟悉,还叫着荔枝的昵称?
程愈一个激灵,认出这男人是谁——傅琰!
气得程愈立刻扯开身上的白袍——他可不想被傅琰也当成女的!
程愈还气冲冲地走过去,想把自己的汗衫拿过来。
又正好这时,苏甜荔也觉得程愈的衣裳就这么晾在这儿,人来人往的多不好!
她想把他的衣裳转移到后院去。
就这样,苏甜荔和程愈齐齐走到了一起。
这一幕落在刚冲进卫生院的傅琰眼里,
就变成了——苏甜荔和一个没穿衣服的男的在一起的画面
傅琰震惊地瞪大眼睛,瞋目裂眦地来了一句,“……荔枝!”【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第81章紫苏河虾仔爆炒豆角的咸……
苏甜荔皱眉看着傅琰。
说实话,要不是认出了他的声音……
光看着眼前这个人,
苏甜荔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傅琰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
他的双颊深陷下去,眼睛大得吓人……
不,他的脸还不是最吓人的。
傅琰的手臂幼细得可怕,能看出骨骼和关节的形状。
他看着高瘦的程愈,与娇小的苏甜荔并排而立,
男的肌肤如雪,英挺俊美;
女的穿着像裙子一样的宽松护士袍……
莫名有种极般配的养眼感。
“你们……在干什么?”傅琰红着眼圈发问。
苏甜荔压根儿没理会傅琰。
——何婉茜经历过前世,所以嫉妒苏甜荔,想得到前世苏甜荔的一切;
傅琰经历过前世,所以想挽回苏甜荔,想得到苏甜荔的爱……
但这关苏甜荔什么事?
她又没经历过前世。
这一世无论是何婉茜、还是傅琰,对苏甜荔来说都是陌生人。
苏甜荔压根儿没理会傅琰,伸手拿过程愈刚掸在架子上的湿哒哒的汗衫,转身去了后院。
傅琰急切地追了过来,“荔枝——”
程愈冷着脸往前走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傅琰的去路。
傅琰恨恨地看着程愈,越看就越嫉妒——在他觉醒的前世记忆中,荔枝和他分手后不久,就和程愈在一起了。
傅琰一直都知道,荔枝内心强大,从不依附于男人。
而她对男朋友的要求,基本只有一个——要长得好看,而且还得是正好长在她审美点上的。
傅琰也知道,在荔枝眼里,他只算得上“长相尚可”,并没有达到她的审美点。
但她还是和他谈了十几年恋爱,仅仅是因为看在多年相伴的情分上。
所以!!!
程愈才是真正符合荔枝审美的男人!
傅琰赤着眼,恨恨地盯着程愈。
果然,他越看就越觉得……
程愈明明是个男的,偏生肌肤赛雪,是个怎么晒太阳也晒不黑的冷白皮。
他看着瘦削,不像荔枝的爸爸那样肌肉粗壮虬结,但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有种介乎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少年感。
以及!
程愈的五官……
实在是比大多数女青年都好看。
难怪前世的荔枝会选择他。
如今程愈结结实实地挡在傅琰面前,只会让傅琰心烦意乱。
傅琰喝道:“……滚!”
程愈冷冷地说道:“该滚的是你,丑八怪!”
——对付这种人,攻击他最薄弱的地方就对了。
果然,程愈的这声“丑八怪”,深深地刺激到傅琰。
傅琰当然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儿。
自从觉醒前世记忆以来,他焦虑、痛苦、愤恨、后悔……
他最恨的,就是——竟然受了何婉茜的哄骗,和他去领了证!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躲着何婉茜。
吃不好睡不好……
他瘦成了一副骷髅,丑陋得要命。
难怪刚才荔枝看向他的眼神,冷漠之中带着些嫌恶。
傅琰张了张嘴。
这时——
林琳拿着一套卷子从屋里跑了出来,问姚美玉,“美玉姐,荔枝姐呢?我这题不会做,想问问她……”
说完,小姑娘才发现院子里站着俩男的。
程愈没穿上衣,但他容貌俊美,再加上气质干净沉静,没什么攻击力,倒还算好……
可傅琰却苍白憔悴得像个鬼。
吓得林琳“啊”地倒抽气,手里卷子一扬,正好飘到了傅琰脚下。
林琳盯着傅琰,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逃了。
傅琰:……
他已经丑到这个程度了吗?
把小姑娘都吓跑了?!
傅琰心里难受至极。
他慢慢蹲下身子,拾起脚边的卷子,只扫了一眼就愣住了。
《七七年高考模拟试圈甲卷》……
傅琰又回想起刚才那小姑娘嘴里嚷嚷着,要问荔枝题目怎么做?
所以???
荔枝正在准备……明年的高考?
傅琰久久不语,却在心里思忖着这事的可行性。
越想,他就越觉得,荔枝有可能会这么做——毕竟前世的她,四十来岁财富
自由以后,还去参加了高考呢!
那,如果他也成长为……能与荔枝并肩齐驱的人呢?
荔枝会不会多看他一眼?
傅琰越想,就越觉得可行。
须臾间,他打定了主意——他也要参加高考!
他将拾起来的卷子递给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姚美玉,
又说道:“姚美玉,请你……转告一下荔枝——何婉茜去派出所举报荔枝投机倒把了。”
“啊?”姚美玉大吃一惊。
傅琰又说道:“是李公安让我来给你们报信儿的。”
“啊???”姚美玉再次目瞪口呆。
傅琰认真说道:“李公安说了,他们的上级交待过——他们是派出所,大笪地是他们的辖区,他们可以受理治安事件的报案……至于大笪地能不能搭夜市,老百姓能不能上那儿去摆摊卖东西,或者去那儿买东西,这就不在他们的管理范围内了。”
“但既然何婉茜报了案,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反正现在就是受理了何婉茜的举报。走完流程以后,他们会例行公事,不接受举报……这么一来,大约还可以再拖上一星期。”
“一星期后他们会告知何婉茜,何婉茜搞不好会再去找工商局、城管举报……这两个单位才是真正的主管部门。他们会不会管,这就不好说了……”
“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这件事。”
说完,傅琰转身走了。
姚美玉快被气死了!
“何婉茜是不是有神经病啊!”姚美玉疯狂跺脚,“……大笪地夜市养活了多少人!要是夜市被撤了,我和荔枝还好,毛丽和张威这样没有工作的人要怎么活下去?还有阿娟和阿奶,她们一没收入二要大笔的钱来治病!”
“我们碍着她什么了?”
“她自己在夜市里挣不到钱,就要断送其他人的财路吗?”
苏甜荔从后院走了过来,“阿玉你干啥呢?”
姚美玉气得快哭了,心里又着急,嘴里霹雳啪啦就转述了一遍傅琰刚说的话。
苏甜荔也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苏甜荔安抚姚美玉,“没事啦,别担心。”
她分析给姚美玉听,“你看,李公安都知道让傅琰来给我们报信儿……而且李公安他们还在想办法帮我们拖延时间。”
“这其实就证明了政府对大笪地夜市的态度……”
姚美玉问道:“什么态度?”
苏甜荔一笑,“观望态度。”
她解释道:“上次他们尝试着搞农贸会,还要我们上报经营销售额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出来了。所以你就放心吧,等何婉茜告到工商局和城管那儿的时候,他们也会想办法来给我们报信的。”
姚美玉忧心忡忡,“那我们……”
“照常摆摊。”苏甜荔说道。
苏甜荔倒是很淡定。
但姚美玉淡定不下来,她叫嚷着要回去问问她爸。
程愈在一旁没吭声。
就这样——
下班后程愈如愿蹭上了苏甜荔的自行车,并且拥有了与她单独相处四十五分钟的美妙时光。
不过,今天傅琰带来的消息,很大程度上,还是影响到了苏甜荔的心情。
依旧是程愈蹬车,
苏甜荔坐在车后座。
为让苏甜荔的心情好一点儿,程愈主动说起了他今天在化工厂里的工作进度:
“我今早去的化工厂,去的时候,我把我那本俄文字典也带去了。”
“跟章叔叔忙完签订合同的事,又依照合同所说的,一次性拿到了三百块钱以后,就到了饭点……中午章叔叔请我和姚叔叔在单位食堂吃的饭,我一口气吃了三份红烧肉!”
“下午两点,我说开工吧,让章叔叔把苏制机器的说明书拿了来,又在我的建议下,他把何靖东的那几个学徒也叫了过来。”
“然后我把说明书摊开,又把俄文字典也翻开,让大家看看那说明书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了,说明书挺长的……我就只给他们看了阀门的说明。”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给他们看,他们就不说话了……脸色难看得像吃了史似的。”
“再然后,我就和章叔叔、何靖东的学徒们一起上了高架。”
说到这儿,程愈扭过头看了苏甜荔一眼,眼里笑意绽放:
“我就上去关了一个阀门,又开了一个阀门……那机器就开始正常运行了!说实话,章叔叔的脸色不太好看。毕竟,三百六十元钱的维修……大家穿防护服、上安全链、爬上高架就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可我真正‘修理’机器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果然——
苏甜荔哈哈大笑了起来,“程愈!你这操作……也太爽了吧!”
她都能想到,日后等何靖东养好伤回来,就发现自己一早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威信力……
真是想想都觉得爽!
程愈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喜得连心肝儿都在颤抖。
他转过头去,奋力地踩着车蹬子,小心把控车头以避开各种各样的坑洼与泥坎,竭力让荔枝坐得稳当、舒服些。
他继续说道:“何靖东的学徒问我,是怎么知道何靖东扭反了阀门的。我说以前他拿说明书出来看的时候,我不也在一旁看着么……他们很惊讶,问我俄文就像毛毛虫在扭,而且每一只毛毛虫还扭得不一样,我是怎么记下来的……”
苏甜荔再次被逗得哈哈大笑,心想这比喻简直绝了!
程愈见她笑得这开心,心里就像吃了糖似的,甜蜜得不行。
他便又说道:“说实话,我是真觉得何靖东技术不行,先开始怀疑他扭错了阀门,才开始找证据的……然后那说明书,文字版的我确实看不懂啊。”
“但,还有图释版的说明书啊!一对照图,就知道阀门在哪,再把那句话临摹下来,带回去一翻字典,可不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吗?”
“不过——”
他话风一转,带着几分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板着脸说‘这还用记?很简单啊’……然后他们都不吭声了!”
苏甜荔笑得前俯后仰。
听着程愈寥寥数语、又惟妙惟肖的讲述,苏甜荔甚至可以想像到当时大家面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大约会说:可恶!竟然被他装到了!
程愈又道:“章叔叔还想借我的俄文字典呢!我不肯……我说叔,你别看我这字典破,可我也是费了好多钱和心思才搞到手的。你又不是我这样的小小流浪汉,你肯定有办法搞到最新版也是最齐全的字典……”
“然后他也就没说什么了。”程愈说道。
苏甜荔笑容骤止。
“程愈,你不是流浪汉!”
苏甜荔认真地说道,“咱们努力挣钱,好好学习,为我们各自的未来打下好的基础。”
“以后我们会很有钱,会有自己喜欢的工作,还会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我们再也不会寄人篱下,我们想
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需要去看谁的脸色!”
“最重要的是,我们会过得很好……”
这其实也是苏甜荔对未来的自己的寄望。
程愈一怔。
他依旧小心地控制着车头,依旧卖力地踩着车蹬子,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的眼圈泛着红,鼻头也有些酸涩。
——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做一个被人需要着的人,还能被人无条件的偏爱……这是他从小就一直在渴望、可越长大就越不敢奢望的梦。
程愈和苏甜荔拎着苏德钧给的那包菜,回到了家。
苏老太伸手想接过程愈拎着的菜,
程愈避开了,“阿奶,这个重,我来拿。”
顿了顿,他飞快地看了苏甜荔一眼,低声说道:“阿奶,晚饭我来做。”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苏甜荔惊喜地看到了一道河虾仔炒豆角。
苏甜荔是很标准的广府口味。
喜欢吃海鲜。
但,海鲜总是很贵,就算有钱也很难买到。
她也喜欢吃河鲜。
鲮鱼、黄鳝、泥鳅、麻蛙这些她都爱吃。
当然也喜欢吃河虾仔。
程愈很久以前就已经摸清了苏甜荔的饮食喜好,所以隔三岔五会去珠江边放篓子,捕捉些小鱼小虾回来。
珠江盛产鲮鱼,
但他偶尔也会捉到些小河虾。
这些河虾仔是长不大的,才花生米粒大小就已经抱籽了。
他会把这些河虾仔直接炕干后收好,等到数量多一点,就拿出来烹饪。
正好今天钧叔拿了豆角过来。
如钧叔所说,豆角很嫩,用河虾仔来焖,荔枝一定喜欢。
其实河虾仔焖豆角就是一道家常菜,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
院子里的角落处,生着几株枝繁叶茂的紫苏,揪上七八片叶子,稍微洗洗备用,
然后热锅冷油爆香蒜子,将清洗干净的小虾仔倒进油锅、洗好撕碎的紫苏叶和姜末也扔进去翻炒,炒出香味,就把洗净掐成段的嫩豆角也扔进去,
加点酱油和盐来调味,再加点开水,盖上锅盖焖个七八分钟……
这道河虾仔爆炒豆角就大功告成了。
此时,苏甜荔正眯着眼睛尽情享受美食。
毫无疑问,小河虾是有点儿腥的,
但紫苏叶和蒜瓣姜末很好地去了腥、又提了鲜;
豆角吸足了河虾仔的咸鲜,又自带清香爽脆的口感,
这咸腥与清爽达成美妙的平衡,
简直让人停不下来!
苏甜荔吃得心满意足。
程愈又坐在一旁偷笑。
他也是怎么了,
总之,一看到荔枝喜欢吃他做的饭菜,
他就好高兴。
比挣到钱还高兴!
到了夜里,苏甜荔和程愈去大笪地夜市帮忙的时候,
苏甜荔把“何婉茜举报苏甜荔投机倒把”的事儿说给毛丽、张威和曹金凤听。
他们也大吃一惊,然后齐声骂起了何婉茜:
“这人怎么心胸这么狭窄?她也来摆摊了!她挣不到钱她又不用促销、搞好质量这些办法来改善,就含恨在心,让别人也赚不到钱吗?”
“真是个笑人无、恨人有的小人!”
“她怎么这么心思歹毒啊!”
尽管苏甜荔多有安抚,可他们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苏甜荔笑眯眯地安慰她们,“没关系的,至少在半个月内,不会有问题。”
大家都不太相信。
苏甜荔笑道:“放心吧,我有办法治她。”
毛丽忧心忡忡,“荔枝,你有什么办法啊?要知道,就算上面愿意放水,可这事儿毕竟不合法呢!”
张威也说道:“是啊荔枝,听说何婉茜的后台很硬的……”
曹金凤也说道:“我看啊是整个大笪地都开不下去了吧?”
苏甜荔但笑不语。
后来,她找了个机会悄悄对程愈说道:“抱歉啊程愈……可能你要受委屈了。”
程愈:???
他一怔,随即点头,“我都可以。”
苏甜荔也愣住。
她失笑,心想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要承受怎样的委屈,
怎么他就一副……他愿意为她付出全副身家的决绝感?
苏甜荔连连摇头。
她可能会让程愈受点儿委屈,
但绝对不会伤害到程愈的利益。
第82章 第82章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几天,大家沉浸“即将被打成投机倒把罪”、“今后挣不到钱了要怎么生活”、“果然还是体制内强可我们又进不了体制内这可怎么办”和“大笪地夜市即将关闭”的恐慌之中,干什么都闷闷不乐的。
不管苏甜荔怎么劝大家放宽心,
可大家还是哀声叹气的。
但,秉承着“法不责众”这把保护伞,
大家做起生意来,更加卖力了。
——万一半个月后真的关闭了大笪地夜市可怎么办?万一全市的夜市都关了可怎么办?
以后大家还活不活了!
所以,也只能是……现在能多赚一点儿就多赚一点儿。
苏甜荔想了想,在卫生院的门口挂了个纸牌:
【本院新到辅助治疗失眠的药品】
隔了一天,徐佳熙如期而至。
苏甜荔一看到她就笑了,
走到外头,将那个挂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纸牌给撤了。
徐佳熙看着苏甜荔摆弄着那纸牌,两眼闪闪发光,“小苏,这就是你找我的手段吗?”
苏甜荔笑道:“不然呢?我要去哪里找你?”
徐佳熙不答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甜荔拍了拍手里的纸牌,重重地点了点纸牌上的“治疗失眠”几个字。
徐佳熙一怔,“你……还真能帮治疗我的失眠症?”
老实讲,她不相信。
——她娘家有点儿关系,所以已经看遍了全国有名有姓的名医。
大多数为她诊治过的医生,都有着比较统一的口径:
“这是心病!心病就得用心药来医。”
徐佳熙也承认,她的失眠症,确实是一块心病。
可心药么……
徐佳熙苦笑了起来。
她的心病根本无药可医。
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徐阿姨,你的失眠症……其实是心病!这心病啊就得用心药来医。”
徐佳熙愣住。
半晌,她笑了,“你这丫头……倒也古灵精怪的。”
“那你说说看,我的心病是什么?”徐佳熙又问。
苏甜荔笑道:“徐阿姨,我和你也不太熟,我哪知道你的心病是什么!可我确实会治你的失眠症……阿姨要不要试一下?”
徐佳熙想了想,“你想让我吃什么药?”
苏甜荔,“不吃药,物理疗法。”
徐佳熙沉思,“物理疗法……是要我打太极拳?八段锦?还是五禽戏?”
苏甜荔说道:“徐阿姨,你晚上敢出门吗?”
徐佳熙一怔。
“如果你敢出门的话,下午五点整,上大笪地夜市找我,”苏甜荔说道,“我的宵夜摊子叫做‘拾青时光’……你去了,就知道我给你安排的物理疗法是什么了。”
徐佳熙垂下眼睑。
苏甜荔笑道:“放心哈,你不会在外头睡着的。我的宵夜摊也不会搞到很晚,一般说来,八点多就会收摊。最晚也不会超过九点……徐阿姨,你来吗?”
徐佳熙久久不语。
苏甜荔没催她。
毕竟,她大约也有些了解徐佳熙的性格。
有些社恐,似乎也有些害怕人多。
最重要的是——徐佳熙好像不太懂得拒绝。
这一点,苏甜荔是从上次在市人民医院见到徐佳熙连拒绝院长都那么无力……而看出来的。
果然——
徐佳熙限入了纠结。
一方面,她潜意识不想去夜市那样的地方。
原因无它——人太多了!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别一方面,她又对苏甜荔很有好感……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鲜活可爱、活力满满的小姑娘了。
现在小姑娘邀请她去夜市……
这对徐佳熙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再加上她不太会拒绝人。
她也并不想拒绝苏甜荔……
于是徐佳熙抑制过内心的惶恐、不安与激动,点点头。
苏甜荔笑了,“徐阿姨,那我们下午见。”
徐佳熙深呼吸,逃似的离开了。
她一走——
姚美玉冲了过来,带着一脸的激动与崇拜,对苏甜荔说道:“荔枝!荔枝……我去!你这么厉害的吗?”
“我就说嘛,你昨天挂个纸牌子在外头干啥……还治疗失眠症呢!就我们这小破院,哪有什么条件治疗失眠症!原来你是为了招来何婉茜她妈啊!”
“哎荔枝,她可是何婉茜的妈妈啊!”
“我可从来没见过她对何婉茜这么上心的!”
“依我看,她对你倒是很上心……”
“荔枝你说,要是何婉茜知道,她妈妈跟她不亲、跟你亲的话,何婉茜会不会被气死?”姚美玉越说越兴奋。
苏甜荔用手指戳了戳姚美玉的额头,“这件事情要保密!”
“记着,除非是何婉茜自己又偷偷跑去了大笪地……否则,我不想让她提前知道,她妈妈也跑去给我们打工了。”
“明白了吗?”
姚美玉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苏甜荔,“荔枝啊荔枝!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苏甜荔又用手指戳了戳姚美玉的脑门儿,“好了,今天你在这儿顶班儿吧,我得先走,要先回一趟家,然后赶在五点前去大笪地那儿等她。”
“去吧去吧!”姚美玉笑着赶她走。
这下子,姚美玉大约猜到了苏甜荔想干什么了!
何婉茜不是像条疯狗一样,要四处去告么?
所以荔枝就把她妈忽悠到摊子上去……
到时候——哈哈哈哈哈哈何婉茜她妈被抓了!
敢问何婉茜又当如何应对呢?
想通了这一点,姚美玉实在没能忍住,叉着腰、仰着头,像坏人一样发出了桀桀桀桀的笑声。
脱下护士袍、摘了护士帽,正准备离开的苏甜荔:……
她狠狠地白了自家傻闺蜜一眼,又凌空点了点傻闺蜜的额头,无声说道:低调点!
姚美玉立刻收住笑声,拼命点头。
苏甜荔匆匆忙忙回到了沙鸥街。
苏老太和程愈见她那么早就回来,很惊讶。
苏甜荔也没空解释太多,只吩咐道:
“阿奶,今晚你自己吃,我和程愈这就走了……我们自己在摊子上吃。”
“程愈我们走,今天事情多。”
大家对苏甜荔向来是信服的,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程愈很快就准备好了补给,骑着自行车带上苏甜荔,二人急急地去了大笪地。
同样的,毛丽张威和阿娟见苏程二人这么早就来了,很稀奇。
苏甜荔把大家召集起来,简短地开了个会,“大家听我说——”
“一会儿何婉茜的妈妈徐阿姨会来帮我们的忙……但是,何婉茜是何婉茜,徐阿姨是徐阿姨,我不希望大家因为何婉茜的事情,来迁怒徐阿姨。”
“另外,徐阿姨性格内向,大家在面对她的时候,抱以平常心就行。不要对她过于热情,也不要无视她……”
“最后,何婉茜举报了我们、举报了大笪地夜市的事儿,我暂时不希望徐阿姨知道——至少她不能从我们这儿知道……”
“大家能做到吗?”
众人面面相觑。
老实讲——
除去阿娟,大家都是高中生,都已经工作了好几年,智商情商都有的。
苏甜荔这么一说,
大家基本上也就明白了苏甜荔的用意。
怎么说呢?
就是很解气!
于是大家连连点头。
苏甜荔又看向了程愈。
果然——
其他的小伙伴们都很开心、但又齐齐压抑住心底的高兴,所以人人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只有程愈,
他是真的很不开心。
苏甜荔很吃他的颜。
可他一不开心,原本上挑的轩眉蔫巴巴地塌了下来,
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瞬间含泪三分,连卧蚕也黯淡无色。
他把头转到一旁去,薄唇抿得紧紧的,还倔犟地看着天……
他一声不吭。
却已经将他所有的委屈全都生生地剖给苏甜荔看尽。
苏甜荔莫名有些心疼。
她连忙把程愈拉到了一旁……
而她的纤秀温暖的手,一旦牵住他劲瘦的手腕——
程愈就呆愣住。
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搭在他手腕上的她的手,
简直好看死了!
一时间,他人都懵了。
满脑子全是:
啊我死了……
荔枝牵了我的手!
她的手指怎么这么细?
好好看……
原来这就是她前几天跟他说的“受委屈”?
竟然是这样的委屈……
他可以!
这样的委屈他可以天天受的!
苏甜荔把程愈拉到了角落无人处。
看着程愈浑浑噩噩的模样儿,
她更加心疼,柔声劝道:“程愈,我知道你委屈,你不想看到她……但这是捍卫大家利益的最好办法,也是反击何婉茜,让何婉茜感受一下什么叫抱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拜托拜托!不要生我的气,我向你道歉!”苏甜荔双手合什,放在自己胸前晃了几下,又说道:“如果你真的很不想看到她,你也可以避开她……要不,你现在回去?”
苏甜荔小心翼翼地问道。
本来——
程愈满身心都沉浸在“我被荔枝牵手了”的汹涌的喜悦与澎湃的激动之中。
他完全反应不过来,所以表现得有点儿呆。
现在他反应过来了,却又愣住。
因为,
他从荔枝的语气和态度里,发现了她对他的在意。
是的,前几天她给他打预防针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她可能会让他受委屈。
程愈还以为,荔枝的意思是要他去顶罪。
只要能荔枝出力,顶罪算什么!
他这么烂的人……没有家、没有工作,只有小学文化,他一无是处!
他甚至还当过流浪汉!
除了这条贱命,
他实在想不出,他还能帮到荔枝什么。
没想到,苏甜荔却这么在意……他的感受?!
她把徐佳熙忽悠到这儿来,打的是“李代桃僵”的主意,这确实是个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绝妙之计。
可荔枝却在内疚。
内疚她把徐佳熙喊来了以后,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程愈的眼圈儿红了。
苏甜荔就更加着急了,“程愈你……要是你真的……抱歉抱歉!我应该要早点告诉你的……对不起……”
“苏甜荔!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程愈哽咽着说道。
苏甜荔:……
看着程愈这么难过的样子,
她心里也很难受,而且后悔得要命。
可她也很清楚——尽管各部门都
在推托,可谁也不知道大笪地哪一天就会被查封。
就像人人都知道终有一日达摩克利斯之剑会何时斩落,却不知是何时。
倘若程愈不在场,即使徐佳熙来了,一旦白富美对市井烟火气的新鲜感一旦褪去,她就不会再来。
只有程愈在场,才能时刻牵制住徐佳熙的情绪——无论徐佳熙对程愈的观感是喜爱的、还是憎恶的。
当然了,苏甜荔更倾向于徐佳熙对程愈……多少还是有点儿感情的。
否则徐佳熙为什么会关注苏甜荔?
程愈吸了吸鼻子,“……因为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明明……就是很在乎我,”他低下头,含泪看着她,“所以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荔枝,我不委屈,一点儿也不委屈……”
“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因为……从来也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没有人这么在意过我的感受,所以我才……”
说着,程愈转头走了。
他也有小心机。
他知道,荔枝喜欢他的容貌。
尤其喜欢看他笑。
他一笑,
她就会盯着他唇角的梨涡发呆。
可是——
现在他太激动了,
他完全控制不住情绪!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控过。
所以他害怕他哭泣的样子不好看……
万一荔枝觉得他不好看了,那可怎么办!
还是先走开吧。
苏甜荔看着程愈逃走的背影,愣了好久。
她万万没有想到,程愈内心会这么柔软敏感。
她好像更加心疼他了。
不远处,毛丽正将双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角大声呼唤着苏甜荔的名字。
苏甜荔只好匆匆返回了“拾青时光”。
第83章 第83章清水素面浇上一勺卤水,……
苏甜荔笑着向徐佳熙打招呼,“徐阿姨你来了啊?”
徐佳熙不自在地点点头。
说实话——
她很不喜欢这里。
不大的一块空地里人挤人、人挨人的,
嘈杂、喧哗,环境乱七八糟,气味也冲;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徐佳熙因为衣着体面、气质高雅,引起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这一点,才是最最最令她难受的。
苏甜荔邀请徐佳熙和她的保姆走到摊位后,坐在凳子上,这才隔绝了路人对徐佳熙的打量。
苏甜荔悄悄打量了一下保姆。
她在心中研判,这个保姆会不会影响到徐佳熙的判断和决定。
徐佳熙也觉察到苏甜荔对保姆的打量。
但徐佳熙并不打算把保姆介绍给苏甜荔,只是含笑不语。
苏甜荔当然也觉察到了。
她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问徐佳熙,“徐阿姨你吃冰粉吗?”
徐佳熙睁大眼睛,显然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什么叫“冰粉”。
苏甜荔笑着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饭盒,当着徐佳熙的面清洗干净,打了半碗冰粉,在面上浇上一勺浓浓的红糖红枣姜水,又洒了些葡萄干、花生碎和白芝麻,这才递给徐佳熙,“阿姨你试试。”
徐佳熙接过饭盒一看,愣住。
饭盒里的透明膏体正随着二人一递、一接的动作,颤颤巍巍地晃荡着,
先前被苏甜荔浇在上面的红糖浆液已经渗进了透明的膏体,只剩面上的五彩葡萄干、花生碎和白芝麻……
还挺好看的!
女人总是发自内心地喜爱着美丽的事物。
徐佳熙也是。
眼前这份看起来颜值超高的食物实在诱人……
于是,她拿过勺子舀起冰粉,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瞬间睁大了眼睛。
——嗯?原来这“冰粉”这么好吃的吗?
徐佳熙吃了一口又一口,
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徐佳熙:……
她有些不好意思。
苏甜荔自然而然地接过空饭盒,然后把在场的小伙伴一一介绍给徐佳熙认识。
不过苏甜荔只让小伙伴们喊徐佳熙“徐阿姨”,没有多余的话,
于是小伙伴们礼貌性地和徐佳熙打了声招呼,也没多问。
毕竟——
现在跑来买饭菜、买小吃的食客越来越多。
既然无人关注徐佳熙,
徐佳熙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焦躁不安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
但很快,徐佳熙就得到了保姆的目光示意。
她循着保姆的视线看去,
竟然看到了程愈!
徐佳熙一怔。
来之前,她就想过,有可能会遇上程愈。
但,在可能见到讨厌的人(程愈),和一定会见到喜欢的人(小苏)之间,
徐佳熙选择了为见到小苏而来。
现在看到了程愈……
徐佳熙的眉毛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是的,
徐佳熙一看到程愈就有点烦闷。
她把头扭到一旁去,很刻意地不去看他。
可没过一会儿,徐佳熙就忍不住看向程愈。
现在已经是饭点儿了。
拾青时光美食小摊出售的食物种类很多,林林总总有十来种。
五个男女青年相互合作,很有默契。
苏甜荔负责吆喝、收钱。姑娘生得漂亮,性子又爽利,吆喝起来大方自然,声音甜脆好听……
有那么一瞬间,徐佳熙觉得,是不是来这儿买东西吃的人,都是被苏甜荔的甜美声音给邀来的。
其他青年也各司其职,人人反应迅速,个个手脚麻利。
徐佳熙的视线,最终落在程愈身上。
程愈正依着苏甜荔的叫嚷,准备着卤水小串……
当苏甜荔拖长了调子喊完顾客要的小串,
程愈已经打好了包,动作麻利地递了过去。
同时,顾客一手接小串,一手递钱给苏甜荔,
整个过程不超一分钟,大家配合得相当顺利。
徐佳熙看着,竟觉得得十分养眼。
青年长身玉立,一身雪白的肌肤,甚至比他身上半旧的白色汗衫还白。
也不知他身边的同伴说了什么,
青年一笑,露出唇角的两粒浅浅梨涡。
徐佳熙顿时愣住。
原来,这孩子……
竟然遗传她到了这个程度吗?
徐佳熙不由自主地用手抚住了自己的嘴唇。
——她也是只要一笑,唇角就会现出两粒梨涡。
只是,徐佳熙陷入怔忡。
她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
程愈好像也不爱笑。
她认识程愈一年多了,今天还是头一回看到他笑,才知道他一笑起来,唇角也有梨涡。
不过,程愈看起来,又跟上回她看到的慵懒放松、以及见到荔枝爸爸的乖顺完全不一样了。
他动作麻利不说,
还和小伙伴们有说有笑的,
一边的女青年不知说了句什么,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程愈也笑。
他好像也说了句什么,逗得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年轻人之间的轻松愉悦的态度,影响到徐佳熙。
尽管她没有听到她们到底在笑什么,
总归露出了笑容。
徐佳熙还注意到,程愈特别关注苏甜荔。
在每一分钟里,他至少要偏头、侧视向她……至少十来次。
苏甜荔偶尔会走到另一边,
于是程愈的视线就跟着她,频频转向另一边。
徐佳熙失笑。
这时,苏甜荔突然冲着徐佳熙喊道:“徐阿姨,麻烦你把那个红色的袋子递一下。”
徐佳熙一愣,低头看看,果然发现一旁放着个红色的袋子。
她下意识拿了起来……
好像挺重的?
她费力地将之提了起来……
程愈已经赶了过来,从徐佳熙手里接过袋子,客气又疏离地冲着她说了声谢谢,就转头走了。
徐佳熙:……
刚才她看到了程愈和他的小伙伴们相处时的放松,
现在当然感觉到程愈面对她时的疏离。
所以……
她很肯定,程愈至少是不喜欢她的。
这个认知令徐佳熙陷入怔忡。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苏甜荔偶尔会喊徐佳熙一声,让徐佳熙帮忙递东西,
——毕竟徐佳熙坐在摊位的“后台”里,拿东西也比较方便。
年轻人们会很客气地向徐佳熙道谢。
除此之外大家并无交集。
直到小摊上的食物快要卖完了。
苏甜荔才开始统筹安排:
“阿娟,你去逛逛……想买什么赶紧买。”
“阿凤,你清点一下还剩什么,我们要准备促销了。”
“程愈,你来做饭……”
“阿丽,我俩来收拾一下。”
大家各司其职。
就这样,徐佳熙又亲眼看到程愈是如何烹饪的。
他们有个煤炉子。
程愈往炉上架了个锅,倒了点清水进去。
然后就拿过面盆里剩下的最后一块面团,揉巴揉巴,扯成长条形,再用
菜刀将面团切成粗面条状,最后又扯巴扯巴,将之扯得长长的……
这就成了手擀面。
这时,锅里的水也开了。
程愈将他弄好的面条扔进锅里,又去小伙伴那儿看了看,用碗装了点剩下的食材,齐齐扔进锅里。
然后他就蹲在一旁,开始清洗碗具。
徐佳熙盯着程愈洗碗。
一个男孩子,竟然能静下心来,把碗洗得干干净净……
面煮好了以后,徐佳熙又盯着程愈将锅里的面条一一挟进碗里,然后配上他事先留下的卤水小串。
程愈招呼小伙伴们开吃,也端了两碗汤面放在徐佳熙和保姆阿姨跟前。
他甚至还朝着徐佳熙露出客气又淡漠的笑容,
但,全程避免与她眼神沟通。
而且放下碗就走。
徐佳熙便又看着小桌旁边的两碗汤面。
热气腾腾的,
看起来就是家常面的样子。
她端碗吃面。
而这碗看似平平无奇的汤面竟意外的好吃!
徐佳熙大感意外。
在她记忆深处,
某人也特别爱吃面食。
饺子要吃现和面现包的,面条一定要吃手擀的,
他还常常说:如果心情不快活,比如说解不出题的时候,那就去吃顿好的,饺子或者手擀面都行,吃完了心情好了,什么难题都能解出来!
如果还是解不出来,那就再吃一顿!
想到这儿,徐佳熙抿嘴一笑。
她笑眯眯又慢吞吞地吃起了热汤面。
不得不说,这汤面一看太素了,清汤寡水的,但应该是浇了一勺卤水,所以特别美味。
意外的合徐佳熙的胃口。
不知不觉,她就连汤带面的将这碗面给吃了个干净!
另一边,年轻人们也夸程愈的手艺好。
苏甜荔说道:“……我就说他会做饭!昨天那个河虾仔炒豆角就他做的,好吃着呢!”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真的?河虾仔炒豆角是程愈做的?我还以为是阿奶做的!”
“不会!我阿奶可没有用小鱼小虾来炒菜的习惯……不过,那菜确实好吃!我程哥的手艺可不是吹的!”
“你们也不看看……当初他脑子摔坏了,人都已经傻不楞登的了,还知道靠着本能去把桥洞给收拾得干净整齐,连着那个菜园子也收拾得妥妥当当!这证明了什么?证明我们程愈是有在认认真真过日子的!”
程愈不服气,辩驳道:“我那时候不傻!我心里是知道的,行动力也有……那会儿主要是表达不出来!”
小伙伴哈哈大笑,“你现在就能表达出来了?那我考你一道题——番茄焖荸荠苦瓜,再加酸菜和小河虾……是什么味道?你说!”
其他小伙伴骂道:“你可闭嘴吧!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搭配!听着就觉得酸不酸甜不甜苦不苦腥不腥的……”
程愈,“这就是你最爱的味道!”
大家放声齐笑。
就连徐佳熙也忍俊不禁。
她心想,原来程愈也会贫嘴啊!
吃完汤面,也该散了。
苏甜荔过来和徐佳熙说道:“徐阿姨明天见!”
徐佳熙啼笑皆非,“你怎么知道我明天会来?”
苏甜荔说道:“这样吧,如果今晚你还失眠,那就证明我的治疗方法无效,你可以不用相信我这个庸医了,明天自然也就不用来了。”
然后话风一转,“但如果你想来,我是很欢迎的。”
徐佳熙但笑不语。
然而第二天,徐佳熙如期而至。
苏甜荔见徐佳熙没打招呼就自己来了,很高兴,“徐阿姨你来得正好!”
徐佳熙:???
一直有很多人想要巴结她,
她是知道的。
所以?
苏甜荔……也想巴结她、奉承她?
然后,徐佳熙听到了苏甜荔说的话,“……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你来给我当个模特,可以吗?”
徐佳熙睁大了眼睛。
什么?
当模特???
什么模特?
苏甜荔指着程愈正在一旁安装的架子,示意徐佳熙看。
这块架子,是程愈做的,方方正正的架子,蒙上一块钱黑布,上面还有很有挂钩;
每一个挂钩上,都挂着好看的发圈。
考虑到入夜后光线不好,会看不清楚;
所以架子上还挂着一溜精致的小灯笼,灯笼里应该放着蜡烛,
蜡烛散发出来的光,将这块黑色布板上的漂亮发圈给映照得美焕美纶!
苏甜荔介绍道:“这些发圈是我爸爸做的,放在这里寄卖。这块背景板是程愈做的……”
“徐阿姨,如果可以,我想送给你一个发圈……”
“然后我给你织个辫子,把发圈系在你的发梢上,也不用你说什么做什么,你坐在这里就好。”苏甜荔说道。
徐佳熙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一个模特啊!
徐佳熙心里有点儿怵。
她有心想拒绝。
可一句“这不合适吧”,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她转头看向了正在将发圈一个一个挂上小钩的程愈。
程愈只挂了几个发圈上去,就被苏甜荔叫停了。
“颜色相近的不能挂在一起,得是颜色互补的才能挂在一起……”
“颜色鲜亮的要放旁边,被小灯笼一照,它就更鲜亮了,才能更瞩目!颜色深的要和颜色浅的间开挂……”
然后,徐佳熙看到程愈面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很显然,直**本分不清“颜色浅”和“颜色鲜亮”到底有什么区别。
他震惊地看着苏甜荔把深蓝色配桔色、黄色彩色布块的发圈归到“颜色鲜亮”那一拨,
又无措地看着苏甜荔把深蓝色绣小花的归到“颜色深”的那一拨,
为什么?
这不都是深蓝色的发圈吗?
在他看来,这些发圈只能分成两种:花里胡哨的,和不怎么花里胡哨的。
大约是程愈的表面过于震惊,
徐佳熙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程愈和苏甜荔齐齐侧过头,看向徐佳熙。
程愈在面对苏甜荔时,温柔又有耐心;
当他转头看向徐佳熙时,眼神就冷了下来,并且很快就把头转了过去。
徐佳熙对苏甜荔说道:“让我来挂这个发圈吧!”
几乎是徐佳熙一走近,程愈立刻就走到了一旁去。
徐佳熙:……
苏甜荔假装没看到,笑眯眯地对徐佳熙说道:“那就麻烦徐阿姨了。”
接下来,徐佳熙一边往架子上挂发圈,一边悄悄打量着程愈。
程愈和苏甜荔并不是夜市摆摊的主力,都是打杂的。
所以程愈会主动找事做。
帮小伙伴打打下手、清理一下垃圾什么的……
总之,能让小伙伴们轻松一点就好。
徐佳熙又心想:所以程愈……其实并不冷漠,他会犯懒、他爱笑,他勤快、他挺会照顾人的,他还很风趣……
真实的他,和她眼里的他,完全不一样!
徐佳熙刚整理好发圈架,
就有女顾客过来问了,“同志,这发圈多少钱一个?”
徐佳熙心头直打鼓,慌忙侧过身,飞快地避开。
而这时苏甜荔正背对着徐佳熙,蹲在一旁不知在忙什么,一时半会儿根本顾不上徐佳熙这边儿。
那女顾客扬声问徐佳熙,“哎同志,我问你话呢!”
徐佳熙愈发心慌。
程愈一个箭步走过来,把徐佳熙拦在身后,对那女顾客说道:“同志你好!请随意看看……这发圈的价格是三角钱一个,五角钱两个,一块钱五个!”
女顾客很震惊,“啊?这么贵?”
程愈说道:“我们敢开这样的价格,是因为对自己的产品很有信心。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拿一个给你看看……”
说着,程愈想要随手拿下一个发圈——
徐佳熙拍掉他的手,拿下另外一个发圈递过去,小小声说道:“这个才适合她,
你看她穿的衣裳,配这个咖啡色才合适。”
程愈看了徐佳熙一眼,接过她递来的发圈,朝着女顾客递去,“请看看吧,我们的每一个发圈都是特殊配色,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很衬你今天的衣服颜色?”
“同志,或许你觉得这发圈有点贵了,但它真的很值得!而且你买得越多越划算……你可以和家人、朋友或者同事合买,这样就不贵了……”
其实,店铺里每上一个新款,苏甜荔都会想办法写个文案出来,夸夸这个产品。
还逼着大家多读一读、多念一念。
这么一来,当顾客过来买吃的,又觉得眼花缭乱不知选什么的时候,大家就能按照苏甜荔写的文案,出口成章那么几句。
久而久之,不需要苏甜荔再为新出的产品写文案,大家也知道要怎么夸夸了。
但,发圈对于“拾青时光”来说,是个全新的产品。
所以苏甜荔还是在文案上费了点儿心思的,
比如说,要夸赞这发圈上的花色,成为匹配顾客衣着的点睛之物;
要夸使用发圈来束发不伤头发,
要说一周六天,每天换一身衣裳,这也太贵了;但一周六天,每天换一个不同花色的发圈,经济实惠,还能展示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要说女为悦己者容的全新诠释,是要为了取悦自己而打扮……
眼下,程愈就照着苏甜荔的文案,冲着那女顾客脱口而出。
女顾客心花怒放,财大气粗地花一块钱买下了五个发圈!
苏甜荔在那边儿忙完以后,才知道发圈还没完全挂上架子,就已经被程愈卖出去五个了?
“程愈!你也太厉害了吧!”苏甜荔丝毫不留余地的夸奖他,“”
程愈被她夸得面红红的,心想他能把发圈卖出去,是钧叔的手艺好、是荔枝的审美好,以及荔枝的文案写得好的缘故,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但,能够得到荔枝的肯定,是最最最让人感到开心的事了。
程愈忍不住轻抿唇角,看着苏甜荔笑。
一旁的徐佳熙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小子喜欢苏甜荔!
他看着人姑娘的眼神温柔似水,还亮晶晶的,
而且会一直不停地偷看姑娘。
他还能预判到姑娘的觉察,并且会赶在姑娘的视线朝他投过来之前,飞快地把头扭到一旁去,用眼睛的余光确信姑娘没有在看他,他才再次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她……
莫名其妙的,徐佳熙忍不住笑了。
她忍不住想起一段陈年旧事。
——那会儿她跟何靖东已经上大学了,但他在东北,她在华东地区,隔得还挺远。
那一年她所在的大学放农忙假。
为了给何靖东一个惊喜,
她没打招呼,就千里迢迢去见何靖东了。
没想到,她压根儿没找到何靖东。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的她,差点儿饿晕在校园里。
一个男生扶起她,得知她又冷又饿,男生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又带她去学校食堂吃饭。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徐佳熙看到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正满面娇羞地看向远方。
那个女生的眼神、笑容,
就跟眼前的程愈一模一样。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看到了暗恋已久的心上人的模样。
很快,白裙子女生鼓起勇气,视死如归地朝着不远处走去……
当时徐佳熙很好奇,心想女生喜欢的男生到底长什么样啊?
于是她循着女生的视线转头看去——
徐佳熙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看到那一幕的心情!
——她看到那个白裙女生走到一个英俊的男青年身边,问了句什么。
男青年定定地看着女生很久,笑着点点头。
女生高兴坏了,小心翼翼坐在男青年身边,然后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
徐佳熙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
白裙女生用勺子从饭盒里挑出一块红烧肉,娇嗔地朝男青年说了句什么。
男青年笑着凑过去,咬掉红烧肉里肥肉,把瘦肉留在勺子里。
白裙女生笑着将他咬过的半块瘦红烧肉吃下了!
徐佳熙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冲着男青年吼道:“何靖东!你在干什么?”
何靖东大约是万万没有想到,千里之外的未婚妻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他一下子站起身,紧张地看看徐佳熙、又看看坐在座位上茫然无措的白裙女生,
最终,何靖东选择了白裙女生。
他冲着站在徐佳熙身边的男青年说道:“蒋师兄,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佳熙,我、我先送阿惜回去……”
说完,何靖东一把拽过白裙女生,带着她匆匆离开。
回忆至此。
徐佳熙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
她看向程愈的眼神,再次掺杂着满满的憎恶与恨意。
一直陪伴在徐佳熙身边的保姆担忧地问道:“佳熙你怎么了,是不是……心里不快活?我看你突然就发呆了,而且还发了这么久的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徐佳熙一怔,环顾四周,才发现苏甜荔她们已经在开始收拾了。
徐佳熙心情低落,点点头。
于是,保姆护着徐佳熙,正准备和苏甜荔打声招呼就走。
这时——
夜市入场处传来一阵喧哗。
不少小贩慌乱了起来。
其实,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有人举报了大笪地夜市。
这段时间以来,不少小贩因为害怕,不敢来摆摊了。
可几天不来……
就手停口停的,一大家子老小都等米下锅,
于是大家又都来了。
现在,夜市入口处这么一喧哗,
小贩们都紧张了起来。
苏甜荔当机立断,朝着小伙伴们使了个眼色。
大家都是手脚麻利的勤快人,
再加上人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在,
一发生这种状况,
大家立刻按照之前苏甜荔告诉过大家的方式,各司其职,很快就把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的摊子给打包好,全都堆在三轮车上,走了……
程愈则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苏甜荔。
——按之前苏甜荔的安排,大家必须视当时的情况来做出应对:
一是时间来得及,就带上家伙跑。
一是时间来不及,那就直接走人,辎重物资都不要了!
以上,适用于除了苏甜荔之外的所有人。
苏甜荔也有两种情况要应对:
一是徐佳熙没来,那么苏甜荔就跟着大家一起跑;
一是徐佳熙来了,那么苏甜荔就跟着徐佳熙一起留下。
眼下,
对于大家来说,显然属于第一种情况。
对于苏甜荔来说,就属于第二种情况。
所以大家毫不犹豫都走了。
程愈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徐佳熙一眼,又看向了苏甜荔。
苏甜荔用眼神警告程愈:你快走啊!
她现在,就是很害怕程愈会坏她的事。
是的,苏甜荔是这么计划的。
依着她对何婉茜的了解——何婉茜指使王爱琴来害她苏甜荔,结果没害着苏甜蜜,反而还被苏甜荔讹到一大笔钱,最后指东打西地把苏又子就给解决掉了……
何婉茜必须不甘心。
所以这一次,何婉茜肯定不会放过苏甜荔。
她有可能会带队冲过来捉拿苏甜荔。
所以苏甜荔的应对办法,就是拉着徐佳熙当挡箭牌。
作用有两个:
一是当何婉茜知道,她的举报把徐佳熙给拖下水时,会有多懊恼多后悔……
一是她想让何婉茜亲眼看着,何婉茜最最最在乎的养母,竟然和她苏甜荔在一起!
那何婉茜不得被活活气死?
苏甜荔也不怕自己被抓。
她一早安排好后手了。
一旦她出事,苏老太和苏德钧就会去上|访!
他俩一个是患癌老人,一个刚被单位评为困难户……
可以说,他俩在明面上的所有倚仗,可只有苏甜荔这么一个成了年的后辈。
苏甜荔要是出了事,岂不是就是要活活逼死两个困难户?
同时,姚美玉已经找好了报社的记者,会把何婉茜与程愈的换子疑云、何婉茜再三陷害苏甜荔的事情闹大——
小伙伴们更加已经一早联合了其他的小贩们的家属,一旦出事,大家就要抱团取暖……
这会儿苏甜荔见程愈抿着嘴站在原地不动,
她急得要死,拼命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快走快走!
已经有人叫嚷了起来,
“外头来了人抓投机倒把的啦!大家快跑啊!”
苏甜荔急了,她扑过去,推搡了程愈一把,“你快走啊!”
程愈却倔犟地站在原地。
他扁着嘴,定定地看着苏甜荔。
他知道他应要听荔枝的。
但!!!
他做不到扔下她不管。
做不到!!!
于
是——
程愈突然拾起了小伙们们没来得及带走的“拾青时光”的牌子,
又拾起倒在地上、用来挂发圈的那个木架,上面还挂着没来得及卖出去的七八个发圈……
他快步走到徐佳熙身边。
徐佳熙:???
程愈将挂发圈的木架支在徐佳熙身边,示意她扶着。
徐佳熙下意识扶住,但并不知道程愈的用意。
然后程愈又将“拾青时光”的牌子递给了站在徐佳熙身边的保姆手里。
保姆也愣愣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接住了。
再然后——
程愈牵住了苏甜荔的手,带着她迅速朝着外跑去。
苏甜荔:???
徐佳熙:!!!
保姆:……
苏甜荔被程愈带着跑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程愈,你干什么啊?”
她想挣脱他的钳制。
程愈面沉如水,却加大了对她的禁锢,不允许她回头去找徐佳熙,“你不要管她了!她要是想找你的麻烦,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说完——
他带着苏甜荔迅速离开。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隐约听到了何婉茜兴奋而尖锐的声音,
“快!!!快抓住她——”
“她叫苏甜荔!”
“就是她!是她在搞阶级对立!是她在搞投机倒把!你们快抓住她!让她去坐牢!被枪毙!”
须臾过后——
何婉茜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妈?你在这儿干什么?”
“不是她不是她!”
“她不是我妈妈……不对不对!她不是苏甜荔!她是我妈妈!”
“不!不不不!你们别抓走她啊!她是我妈,她没有投机倒把!”
“妈……”
“你们放开她!放开她!我不准你们抓走我妈妈!我妈没有投机倒把!这是一个误会!误会!!!”
闻言,苏甜荔与程愈对视了一眼。
虽说计划有变,
虽说她不能亲眼看到何婉茜面上的表情……
但,能听到这么只言片语的,就已经够好笑的了。
程愈嫌她跑得慢。
他突然松开了抓住她的手,长腿一迈,就超过了她、蹲在她跟前,
苏甜荔一个刹不住,直接撞上了程愈的后背。
然后——
程愈背起了苏甜荔,撒开脚丫子就跑!
苏甜荔:……
原来他跑得这么快啊?
现场兵荒马乱。
仔细看看,似乎还有不少人在维持秩序。
苏甜荔甚至看到穿着便衣的李公安正和气地对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说道:“慢点慢点,不着急啊……出口在那边儿,往那边走……”
以及,好多人打着手电筒,为逃蹿的小贩和老百姓们指路:
“大家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往这边走——”
“留意脚下,不要踩踏!慢慢来、慢慢走……”
“慢点跑……不对,是不要跑,大家排好队往外走!”
“没有人抓你们!放心,你们慢点走,不要发生踩踏……”
苏甜荔趴在程愈背上,低笑,“这样子,感觉像是上面又在放水啊!”
程愈也笑,“对!一看就是。”
苏甜荔又笑,“到时候……不会全场只有你妈一个被抓吧?那她肯定会骂死我的!”
程愈丝毫没有任何道德负担,“谁让她蠢——”
“再说了,这就当是……你也帮我报了一个小小的仇。但这只能算利息,将来我还要亲手报仇的。”
然后又澄清,“她不是我妈!”
苏甜荔立刻道歉,“抱歉。”
她老是犯这样的错误,是因为程愈和徐佳熙实在长得太像了!
很快,程愈就背着苏甜荔跑到了停放自行车的地方。
张威他们已经在这儿等着,且人人面上都带着惶恐与焦虑。
没想到等程愈跑近了,
他们才发现,原来程愈不是一个人逃出来的,他把苏甜荔也带出来了?
霎时间,小伙伴们齐声爆了欢呼声:
“太好了荔枝也跑出来了!”
“程哥,可真有你的啊!我明天就杀只鸡炖给你吃!谢谢你把我姐带出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全都整整齐齐、团团圆圆的!”
……
苏甜荔忍不住眼圈儿一红。
能被大家一直这么坚定地选择着,
幸福感简直爆棚!
第84章 第84章番茄焖家常豆腐酸甜清爽……
苏甜荔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回到沙鸥街时,
苏德钧、苏添财和苏老太三个人站正呆愣愣在煤炭局家属大院门口,
齐齐朝着街口的方向抻长了脖子,
夜色中,
他们终于远远地看到张威骑着三轮回来了,还看到程愈骑着自行车跟在后头……
急得苏添财撒开脚丫子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喊:“威哥!丽姐,我二姐呢?”
声音都急到破音了,还带着被努力克制住的哭泣。
结果——
苏甜荔从程愈身后探出头,朝着苏添财挥挥手,“阿弟!阿弟我回来了!”
苏添财愣了一下,笑了,大声喊道:“——阿姐!”
然后笑着笑着,他就哭了起来。
他呜咽了几声,转央一跑往回跑一边大喊,“阿爸!阿奶!我阿姐回来啊!”
苏老太当即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心口,
苏德钧高兴得手舞足蹈了起来,“……老天开眼啦!”
就这样,大家高高兴兴地一块儿回到了自家小院。
苏德钧不住地问:“阿妹,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
自打前几天女儿交代他,说什么万一她要是被抓了,就让他和苏老太去闹……
从那天开始,他就快急死了!
今天吃过晚饭后他收拾好家里,顺便下楼扔垃圾散步,然后他就听到,有人坐公共汽车夜归时经过大笪地夜市,说看到执法部门在驱赶夜市里的小贩……
苏德钧当即被吓得不轻,连忙跑回家和正在写作业的儿子说了一声,
父子俩思来想去,越来越不安,急忙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沙鸥街,想第一时间知道荔枝的消息。
而苏老太一听苏德钧的话,也急了……
直到这时,确认了苏甜荔是安全的,
家人们齐齐松了口气。
这时——
院子外头突然响起了姚美玉的叫嚷,“阿奶!阿娟!帮我开开门,我是姚美玉!”
阿娟跑去开了门。
大约是她在外头就已经告诉姚美玉、苏甜荔平安回来了。
所以姚美玉跑进屋里来的时候,表情还算平静,就是眼睛红红的。
她一跑进来,就抱住了苏甜荔,“荔枝!吓死我了!”
苏甜荔心下感动,拍拍闺蜜的肩膀,“我没事。”
“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姚美玉急忙说道:“不是说,没那么快吗?”
“我寻思着怎么也得再过上一星期,怎么今天就动手了?”
阿娟已经绘声绘色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就这样,当时我们
还以为二姐回不来了,又担心又着急,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没想到啊,程哥居然把二姐带出来了!”
毛丽,“对对对!当时我还在想,要不,把车上的东西全都卸了吧!我们不要了!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行,然后我和阿娟正商量着把东西卸下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程愈就带着荔枝出来了……”
张威,“……当时我都已经把三轮车的车头调了过来!我寻思着我冲进去,把荔枝抢出来可不可行……结果程愈已经背着荔枝跑出来了!”
没去的人全都听入了迷。
苏德钧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所以……何婉茜的妈,在何婉茜的举报下,被抓了?”
此言一出——
大家全都嘻嘻哈哈地笑了。
姚美玉尤其笑得开心,“还是何婉茜自己带人去抓的呢!哈哈哈哈也不知道她妈看到她带着人去抓她、还想枪毙她妈的时候,她妈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老太却担忧地问苏甜荔,“荔枝啊,那个徐什么……她是你喊去的,结果你没带着她一起跑,她、她会不会怪你啊?”
此言一出——
大家又都笑不出来了。
然后齐齐看向了苏甜荔。
苏甜荔也没办法。
因为,在她的剧本里,
她应该和徐佳熙同甘共苦——说白了,其实她是仗着徐佳熙在,才敢“被抓”,她甚至还设想过,何婉茜也会在“抓捕现场”,所以她还导了一场戏,准备刺激一下何婉茜。
没想到——
却因为程愈,这场戏的走向也变了。
但,苏甜荔还是挺感激程愈的。
“放心吧,”苏甜荔安慰大家,“首先,徐阿姨不会有事。其次,明天她会来找我的。我跟她说清楚,解开这个误会就好了。”
这下子,连姚美玉都没有把握,“荔枝,她真不会生你的气吗?”
苏甜荔很肯定地点点头,“放心吧!”
大家对苏甜荔有种莫名的信服。
既然她没说事,那大家全都放了心。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苏甜荔向唐姐请了假,回了化工厂家属大院,又径直去厂招待所找曹姨。
曹姨一见她,激动地说道:“哎哟荔枝!荔枝你来了啊!”
苏甜荔笑了笑,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份考勤表,和一张大团结,递给曹姨,“曹阿姨,昨天散得匆忙,我也没来得及给阿凤结算工资……”
“来,曹阿姨,你给算算,阿凤这考勤对不对,没问题的话,这个……你帮阿凤收着。”
说着,苏甜荔把考勤记录和大团结齐齐塞在曹姨手里。
曹姨干笑了两声,先是仔细看了看考勤表,确认没问题,这才收下了那张大团结,又费力地想从随身的裤兜里掏零钱出来,找给苏甜荔。
——曹金凤满打满算只上了七天班,按一天一块钱的工钱来算,那就七块钱。
苏甜荔给的是十块钱。
可不就得找三块钱给她么!
苏甜荔阻止了曹姨,“曹阿姨你就别忙乎了,昨天害得阿凤跟着我们担惊受怕的……剩下的钱,你给阿凤称点苹果吃吃,压压惊。”
曹姨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
这下子,曹姨再无后顾之忧,开开心心地拉着苏甜荔聊起了天。
果然——
不出苏甜荔所料,
曹姨果然是个消息通!
昨晚上发生的事儿,曹姨居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告诉苏甜荔:“是何婉茜举报的!而且荔枝啊,何婉茜是在针对你!”
“一开始呢,何婉茜先上派出所去举报你,后来被派出所打回来了,说这事儿不归他们管,然后何婉茜又去了工商局。”
“工商局也不想管,说你先回去吧,我们得花点儿时间调查一下。”
“最后何婉茜又闹到了城管和环卫那儿,听说她还给市长写了举报信……”
“最后没办法,上面就安排了一场多部门联合行动,大家一起来联合执法嘛!”
说到这儿,曹姨压低声音说道:“我老大的表姐夫,这次就是被联合执法给召了去,所以才知道这些内幕的。”
苏甜荔恍然大悟。
曹姨继续说道:“我那远房亲戚说啊,其实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亲戚在大笪地摆摊的。就算没有,他们平时自己也上大笪地去买东西啊!”
“没有人愿意端掉大笪地!”
“再说了,大笪地那么多人……买东西和卖东西的,加起来一两千人那很正常!这么多人抓起来,往哪儿关?”
“再再再说了,那么多的群众,万一引起了恐慌,造成了踩踏事件或者出了人命……那领导还要不要乌纱帽了?”
“所以上级的命令就是——在保证广大群众安全的前提下,抓捕不法份子。”
苏甜荔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点,昨天她被程愈拽走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当时她还看到了穿着便衣的李公安在现场维持秩序!
于是她还跟程愈嘀咕,说感觉像是上面在放水。
现在听了曹姨的解释,才知道是真的放了水。
曹姨突然笑了起来,“所以啊荔枝……你知不知道,昨晚的那场多部门联合执法行动,到了最后,除了何婉茜她妈徐佳熙之外,一个投机倒把的都没有抓住!”
她转述起从远房亲戚那儿听来的:
——气得何婉茜在现场发疯,还大骂各家执法单位:“你们都是废物吧?一千多个人,你们一个都没抓住?”
然后工商局说:我们守在入口啊,我们没让一个闲杂人等进来。
环卫局说:我们有在现场巡逻啊,可我们没看到有可疑人员……
派出所说:是,我们是守在出口,我们问询过从那经过的人,可他们全都是过路的老百姓啊!我们没看到投机倒把的小贩,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去买东西。
……
最后——
工商局的人说,“何婉茜,你到底是凭着什么样的身份,在这里教我们做事?”
环卫局的人说,“何婉茜,我们也不算铩羽而归,至少你带着我们来这儿抓了一个人,不是吗?”
派出所的人说,“何婉茜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严惩徐佳熙!毕竟她是你亲自带着我们去抓的嘛!”
听到这儿,苏甜荔差点儿笑岔了气。
曹姨也哈哈大笑。
怎么说呢,
其实徐佳熙是什么身份,大家都知道。
派出所的人也知道。
所以大家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
没有人敢真的对徐佳熙不敬。
主要是为了煞一煞何婉茜的威气。
所以,
曹姨打听到这事儿以后,碍于徐佳熙的身份,她一不敢外传这事儿,二不敢笑话徐佳熙……
但她那旺盛的分享欲,差点儿把她给折腾死了!
这会儿当着苏甜荔的面,曹姨就毫无心理负担地与她分享了。
毕竟苏甜荔也是当事人之一,她也相信苏甜荔不会出去乱说。
曹姨继续说道:“我还听我远房亲戚说起了当时他们是怎么在何婉茜的带领和指认下,抓住了徐佳熙的……”
当时何婉茜气势汹汹地带着十几个人冲到“拾青时光”小摊前……
那会儿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大笪地平时是不通水电的,全都小摊贩们自己解决。
一般说来,大家会带上灯笼。
每个摊位上至少都有两三个灯笼……
所以很热闹,也很亮堂。
但这样的光线不能跟白天相提并论,再加上当时很混乱,
何婉茜只是隐约看到有两个女的站在“拾青时光”的摊位上,一个扶着货架、一个拿着招牌……
何婉茜下意识以为那是苏甜荔和姚美玉,便张狂地叫嚷了起来。
什么快抓住她!她就是苏甜荔!你们快点枪毙她之类的。
当时执法人员就不想为难苏甜荔,谁都不愿意动手,
是何婉茜自己跑过去,把徐佳熙和保姆从摊子后面拉过来……
才知道自己拉错了人!
这下子,何婉茜终于慌了。
她拼命向徐佳熙道歉,又拦着执法人员、不让他们靠近徐佳熙。
可能是害怕徐佳熙生气,也害怕徐佳熙真被执法人员带走,
何婉茜像个疯子一样赖地打滚……
最后,何婉茜被执法人员以“防碍公务”的罪名给上了铐子,被抓走了。
而徐佳熙和她的保姆……
当然没人抓她们。
她们自己走了。
听了曹姨的话,苏甜荔总算补齐了现场瓜,心满意足。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苏甜荔向曹姨提出告辞。
曹姨装模作样留饭,
苏甜荔婉拒。
然后,苏甜荔骑着自行车紧赶慢赶地朝着卫生院而去。
她之所以着急赶回去,
是因为她有预感——徐佳熙会去卫生院找她!
果然,当苏甜
荔赶到卫生院的时候,
先看到了徐佳熙的两个保镖。
他俩一个站、一个蹲在卫生院门口……
见苏甜荔从外头回来,他二人齐齐怒视着她。
苏甜荔朝他二人甜甜一笑,“叔叔好。”
俩保镖:……
苏甜荔推着自行车进去以后,
保镖甲,“她居然叫我叔叔?我三十不到!我、我很显老吗?”
保镖乙,“这小姑娘还挺有礼貌,比何婉茜那个惯会捧高踩低的人强多了。”
苏甜荔若有所思。
一进院子,苏甜荔就看到唐姐和姚美玉站在院子里头,很是忐忑不安。
见苏甜荔回来了,二人皆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齐齐指向护士休息室。
苏甜荔笑了,大声说道:“唐姐,我回来了!”
唐姐“哎”了一声,“小苏啊,那个……有人找你!在、在休息室!”
苏甜荔甜甜地应了一声,把自行车停好,然后风风火火地朝着休息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
保姆阿姨从里头推开门。
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阿姨好!”
保姆朝着苏甜荔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先站到一旁去,示意苏甜荔进屋;
然后走出了休息室,又轻轻地反手关上门。
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了苏甜荔和徐佳熙两人。
苏甜荔笑盈盈地喊了声徐阿姨。
坐在椅子上的徐佳熙淡淡地嗯了一声。
然后——
气氛陷入沉默。
苏甜荔不怕死地问道:“徐阿姨,昨天……后来你还好么?”
徐佳熙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情好还是坏。
但,面对苏甜荔的提问,她还是如实说道:“不大好。”
“主要是何婉茜的表现……像个泼妇一样,让我下不来台。”
然后她话风一转,又把话题扯回到苏甜荔身上,“当然了,你和程愈丢下我不管,这也让我挺不开心的。”
听了这话,苏甜荔很惊讶,“徐阿姨!”
她盯着徐佳熙看了很久,才笑眯眯地说道:“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实在太高兴了!”
徐佳熙:???
苏甜荔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不太喜欢直接表达意愿的人呢!”
徐佳熙整个人呆愣住。
她无比震惊!
是的,直到苏甜荔这么一说,
徐佳熙才意识到,常年不愿意和人打交道的她,怎么……
怎么就这么开诚布公地和苏甜荔说出了真心话?
不但说得实忱,还不带一丁点儿的转弯抹角!
是她太生气了吗?
还是苏甜荔给她的感觉过于亲切?
霎时间,徐佳熙目瞪口呆。
本来她有一肚子怨气想要向苏甜荔倾诉。
可她在苏甜荔的提醒下,意识到这一点以后,
突然就……心乱得厉害。
苏甜荔笑着双手合什,朝着徐佳熙的方向摆了摆,“徐阿姨别生气,我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你听。”
说着,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她跟何婉茜、傅琰之间的纠葛。
也说了是傅琰来向她报信儿,说何婉茜正在四处想办法举报她……
她也是被逼无奈,才想办法搭上了徐佳熙,
本来是希望借助徐佳熙,来为“拾青时光”保驾护航的,
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她甚至还没找到机会,提前向徐佳熙坦白。
说完,苏甜荔又对徐佳熙说道:“徐阿姨,真的很抱歉。”
“我当时真的没想跑,我一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要和你共进退。”
“当时我甚至还想拉着你一块儿跑来着!”
“可程愈那家伙……”
“徐阿姨,请你不要怪程愈。他把我当成了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才——”
说实话,苏甜荔心里清楚——当时程愈扔下徐佳熙不管,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这才是徐佳熙最在意、也是最令她生气的点。
让苏甜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徐佳熙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那是他的选择。”
苏甜荔:???
徐佳熙竟然并不生气?
此时徐佳熙心里另有思量。
她自己也觉得很惊讶——明明昨晚回家后她一复盘,就觉察到苏甜荔是在利用她。
当时心里确实气不过,
那怎么……
现在苏甜荔向她坦白了,也言之凿凿地承认她接近自己确实带着目的性,
为什么她不生气呢?
徐佳熙又想了想,
她觉得……是不是因为苏甜荔足够真诚与坦白,才让她熄灭了心头怒火的。
不过,徐佳熙倒是对傅琰正在纠缠苏甜荔的事情感到很奇怪,“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婉茜在针对你。而且她针对你的理由……竟然这么可笑!”
苏甜荔默了一默,索性把五年前,何婉茜教唆苏又子把她下乡的地点给改到了大西北的事儿说了。
包括她返城以后,何婉茜因为嫉恨傅琰冷淡她、想向苏甜荔示好而怀恨在心,于是又撺掇王爱琴来对付她……幸好最后苏又子李代桃僵一事也说了。
徐佳熙无比震惊。
“这不可能!”徐佳熙喃喃说道,“婉茜胆小木讷,她……她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苏甜荔笑眯眯地问道:“徐阿姨,那昨天晚上的事儿,又怎么说?”
徐佳熙一怔。
“我还是没办法相信,”徐佳熙心乱如麻,“婉茜一向是个很乖顺的孩子……”
说到这儿,徐佳熙就说不下去了。
正如苏甜荔所言——如果何婉茜真是个乖顺的孩子,那么昨晚她为什么会是那样一副泼妇和歇斯底里的样子?
苏甜荔心里很清楚。
——徐佳熙是二十多年前的大学生,学历的含金量很高,这证明着她的智商是没有问题的。她还是高官家的女儿,见多识广、经历得也多。
她只是性格内向,有点儿社恐而已。
所以,在面对她时要真诚、不能骗她、也不要糊弄她。
再说了,苏甜荔已经揭露了何婉茜的真面目,接下来要如何核实,就与苏甜荔无关了。
徐佳熙会自己想办法核实的。
在这个时候要是再继续说下去的话,就会惹人讨厌了。
苏甜荔很聪明地点到为止。
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轻轻敲响。
“叩叩叩——”
“荔枝?”姚美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爸给你送饭来了,你……要不要现在吃饭?”
苏甜荔一听就明白过来,
这是闺蜜在想办法救场子。
苏甜荔朝着徐佳熙点点头,走过去开了门。
果然看到姚美玉手里捧着个饭盒,正朝自己挤眉弄眼。
苏甜荔一笑,接过饭盒,小小声对姚美玉说道:“我和徐阿姨在这吃,你去和唐姐吃吧!”
姚美玉观察着苏甜荔的表情,
见苏甜荔表情轻松,
她也才松了口气,点点头,走了。
苏甜荔捧着饭盒走过去,对徐佳熙说道 :“徐阿姨,要不要尝尝我爸的厨艺?”
徐佳熙现在心里乱得很。
她根本没胃口,很想说谢谢了我不吃,
可苏甜荔已经揭开了饭盒盖子。
浓郁的饭菜香气一下子灌满了整个房间。
徐佳熙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谢谢!”
苏甜荔又回头看了徐佳熙一眼,笑了。
徐佳熙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本来想拒绝来着……可我、我……我气得昨晚就没吃饭,今早上也没吃太多,现在我饿了……”
才不是我不会拒绝别人呢!
苏甜荔笑了。
她把一半儿的饭菜分到饭盒盖上,
然后把饭盒、勺子递给徐佳熙;
她用饭盒盖子和筷子吃饭。
于是,徐佳熙吃上了苏甜荔家里的家常菜。
今天苏德钧送来的饭菜是全素:
番茄焖家常豆腐、凉拌莴笋片和蒸南瓜。
——番茄焖家常豆腐这个一看就是食堂出品,因为苏德钧不会出去买豆腐。但,看来他应该做了二次加工,用自家菜园子里出产的番茄炒出汁水来,又焖了一回煎豆腐。
所以豆腐很入味,吸足了番茄的酸甜清爽,又自带浓郁的豆香气!
徐佳熙吃了一口美味的番茄豆腐后,就忍不住看向了苏甜荔。
她看到苏甜荔正把番茄焖豆腐给捣得烂烂的,用来拌饭吃,还露出一脸的享受表情……
徐佳熙想了想,也学着苏甜荔的样子,把豆腐捣烂用来拌饭。
果然很好吃!
说来也怪,吃饱饭以后,
徐佳熙心底的怒火已经消失得七七八八了。
她寻思着,得回去彻查一下何婉茜的事,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
于是徐佳熙站起身,对苏甜荔,“小苏,谢谢你的饭菜,我先走了。”
苏甜荔说道:“不用客气的徐阿姨。”
徐佳熙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问了苏甜荔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小苏,你的小店为什么叫做‘拾青时光’?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苏甜荔如实回答,“徐阿姨,我在大西北的109知青农场里呆了整整五年。”
“我很喜欢那份工作,也很怀念在那儿的生活。”
“我返城以后,和同样是返城知青的小伙伴们一块儿出摊,为了纪念我们共同的知青生活,所以给小店取名‘拾青时光’,意寓着不要忘掉过去的时光。”
徐佳熙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说完,徐佳熙伸出手,正准备去够门把手时,
她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过脸,皱着眉头问苏甜荔,“小苏,刚才你说,你在大西北的109知青农场工作了五年?”
苏甜荔连连点头。
徐佳熙愣住。
她瞪大了眼睛,露出激动的表情,再三询问,“是……109知青农场?”
苏甜荔再次点头,并且有些不明白所以,“对啊我是在109知青农场工作了好几年。”
徐佳熙张了张嘴,好半天才一脸震惊地问道:“是靠近卫星城的那个109知青农场啊?”
苏甜荔笑了,“徐阿姨,你连这个也知道?”
徐佳熙急道:“那你认识卫星城里的人吗?”
苏甜荔愣道:“我……当然也认识一些了。”
——卫星城与109知青农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比如说,109知青农场更像一所学校,经年累月地向卫星城输送新鲜人才;
比如说,卫星城是华国科技含量最高的单位,所以拥有源源不绝的大量物资。但卫星城里的大拿们非常亲切友爱,他们总会节衣缩食地省下口粮和各种物资。一旦附近的单位、集体、村民和人个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们总会第一时间送上援助的物资。
而苏甜荔做为109农场及附近唯一的一个医护,平时也没少带着患了病的职工、村民去卫星城求医问药……
苏甜荔当然认识卫星城里的人。
可是,徐佳熙问这个干什么?
然后——
苏甜荔听到徐佳熙颤着嗓子问道:“……小苏,那你认识蒋曜吗?”
第85章 第85章卤水猪脚软糯Q弹美味香……
苏甜荔诧异地看着徐佳熙。
她不明白,“蒋曜”这个名字,为什么会从徐佳熙的嘴里说出来。
苏甜荔当然认识蒋曜。
——他是卫星城技术天团里的扛把子。
当然了,“技术天团”是109农场里的知青们给卫星城里的单身大拿们起的花名。
怎么说呢,
华国建国初期,全国上下全都是破破烂烂的。
当国家顶着国际封锁的压力,决心要搞两弹一星的时候,
付出最多、牺牲最多的就是科学家们;
以及一直默默支持着他们、为支持他们而牺牲自我的家属们。
在卫星城里,有一个巨大但条件简陋的生活区。
那里居住着大拿们的妻子与儿女。
由于大拿们的工作需要绝对性的保密,
他们的妻儿在进入生活区以后,依照约定,至少十年不能离开。
十年后,或者会有孩子长大了需要外出上学这样的需求……
那么妻儿离开后,至少又是十年不能回来。
所以有一部分大拿在进入卫星城之前,选择了终身不婚不育。
这些人,被知青们戏称为“技术天团”。
——意寓专业技术好,但天生孤寡、抱团取暖之意。
很凄苦,
也很伟大。
更值得人尊敬。
蒋曜,就是天团里的扛把子!
之所以说,蒋曜是扛把子,是因为他哪怕年纪大了,依旧长得又高又帅。
109知青农场的负责人王雪照,与卫星城的关系更密切。
她会请卫星城的大拿们轮流来农场开办讲座,给知青们上些基础的物理知识课,再对知青们进行考核,成绩优秀的知青,最终会被举荐到卫星城里去工作。
蒋曜因为授课风格显浅风趣而倍受知青们的欢迎。
所以知青都闹着要他来,
苏甜荔自然也上过蒋曜的课——只可惜,她对物理知识始终不太感兴趣。
蒋曜也认识苏甜荔。
就在苏甜荔返城前不久,她还去过一趟卫星城——主要是为了让接替她工作的同事熟悉环境,同时也带新同事去卫星城医院刷个脸。
当时苏甜荔就听说,蒋曜病得很重。
她还特意向卫星城医院打了申请,获批后,她换上防菌服,进入病房去探望蒋曜。
蒋曜很开心,拉着苏甜荔聊了很久。
苏甜荔很抱歉地告诉他,她马上就要返城了,今后或者很难再回到这里。
蒋曜却很洒脱,说人生无不散的筵席,又问苏甜荔有什么打算。
当得知苏甜荔想当医生的时候,蒋曜很高兴,“好!很好!小苏护士,人……这辈子啊,最最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梦想!只要你有梦想,你什么也不用做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啊,才是需要你一步一步
踏踏实实攀爬上去,才能慢慢抵达顶峰的。”
苏甜荔笑了。
她倒是还想再和蒋叔叔多聊几句。
奈何院方规定的探望时间只有十分钟……
最终,还是蒋叔叔笑吟吟催她走,“去吧小苏护士,以后我们有缘再见!”
现在回忆起来——
苏甜荔仍然觉得很难受。
因为,蒋曜的病情……并不乐观。
所以蒋叔叔对她最后的道别,是——以后有缘再见。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不会再有那一天的到来。
此刻,当徐佳熙问起蒋曜时,
苏甜荔根本就是懵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徐佳熙会认识蒋曜,明明这两个人……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
徐佳熙见苏甜荔没吭声,急了,“小苏!你认识他,对吗?”
苏甜荔张了张嘴,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下了,“徐阿姨,抱歉我不能回答你。”
徐佳熙陡然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她急了,声音也大了些,“……为什么啊!”
苏甜荔连忙安抚徐佳熙,“徐阿姨你别着急……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蒋叔叔的近况。而是,在离开109知青农场之前,我也曾被正式被告诫过——绝不能泄露卫星城的任何事,包括……在里面工作的人的详细近况。”
“抱歉啊徐阿姨。”
闻言,徐佳熙的情绪稳定了些,焦急地问道:“那他……最近还好吗?”
苏甜荔又开始猜测,蒋曜和徐佳熙究竟是什么关系。
昔日苏甜荔还呆在大西北的时候,技术天团里的叔叔们就特别喜欢知青们。
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没有妻室、没有儿女,一辈子最好、最青春的年华,全都奉献在这方寸之地。
他们当然喜欢聪明又活泼的知青们。
苏甜荔并不十分了解蒋曜的过去,
但也隐约听过,蒋曜是天团里为数不多的孤儿。和别的天团成员相比,他甚至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
所以——
即使生了重病,无人探视。
苏甜荔猜不出徐佳熙和蒋曜到底是什么关系。
毕竟徐佳熙现在是有夫之妇……
那,有没有可能,苏甜荔和蒋曜是远房亲戚,或者是同学、朋友呢?
再想想她离开大西北时,蒋曜那病体沉疴的模样儿……
苏甜荔一咬牙,对徐佳熙说道:“抱歉啊徐阿姨,我真的不能说。”
徐佳熙瞪大眼睛看着苏甜荔,眼里隐含着怒意。
苏甜荔的脑海里想起了蒋叔叔躺在重症病房里的安静模样,
又想着他一辈子孤零零的……
苏甜荔实在于心不忍,小小声音说道:“可是徐阿姨,如果……如果你认识蒋叔叔的话,就……赶紧去看看他吧。我知道,如果你想见到他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闻言,徐佳熙像块毫无生命迹象的冰雕似的杵在原地,半天不动。
屋里安静到——
能让苏甜荔听到自己手腕上机械表针跳格走动的细微声响。
可是,苏甜荔竟然觉察不到徐佳熙的呼吸声音。
苏甜荔担忧地看着徐佳熙。
只见她睁着眼,茫然看向虚空,泪水很快充盈在她的眼眶里,汇成一湾清溪,又从眼角哗哗地淌落下来。
苏甜荔一惊,“徐阿姨?”
这声轻柔的呼唤,宛若一道炸雷,彻底惊醒了徐佳熙。
她无力地后退半步,整个人砰一声,重重抵在门后……
靠着两条腿的倾斜支撑,才总算是制止住,没让她滑落到地上去。
她怔怔地看着苏甜荔,似乎正在努力消化苏甜荔带来的消息。
可是——
小苏好像什么也没说,
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徐佳熙瞬间面色惨白。
良久,她才哆嗦着问道:“小苏,我……可能最快也要三天才能赶过去。你说,我、我还能见到他吗?”
苏甜荔小小声音说道:“抱歉徐阿姨,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离开大西北已经三个月了。”
徐佳熙的心脏瞬间跳漏了一拍。
——也就是说,三个月前,蒋曜就……
徐佳熙木着一张脸,点点头,“好、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说完,徐佳熙哆嗦着手拧开门锁,又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保姆阿姨正守在门口,
早上她还陪着徐佳熙气势汹汹地来,
说好了要找苏甜荔的麻烦、要跟苏甜荔说清楚的,
这才过了多久啊,佳熙怎么就这么一副……活死人的模样儿?
保姆阿姨连忙扶住徐佳熙,又恨恨地瞪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
徐佳熙很快意识到身边人对苏甜荔的负面情绪。
她想解释,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
于是她当着保姆的面,就着保姆的搀扶,朝着苏甜荔鞠了一躬。
保姆:???
过了好一会儿徐佳熙才直起腰来,对苏甜荔说道:“小苏,谢谢你。”
苏甜荔肉眼可见搀扶着徐佳熙的保姆阿姨,看向自己的眼神从愤怒到震惊、再到敬畏……
然后苏甜荔又看到,站在卫生院院子里的俩保镖也震惊地看着她……
徐佳熙匆匆离开。
苏甜荔甚至还听到她对保姆说道:“我们直接去机场,你去订四张前往兰州的机票,越快越好!另外,我需要在广州白云机场给我爸打个电话……”
苏甜荔看着徐佳熙的背影,心情复杂。
——在与徐佳熙打交道的这段日子里,苏甜荔能感觉到,徐佳熙这个人可能有些性格上的缺陷,但三观还是正的。
那么,她为什么对程愈如此……苛刻?
在今天之前,苏甜荔并不知道徐佳熙认识蒋曜。
现在知道了,
所以???
徐佳熙和蒋曜是什么不可说的关系吗?
那程愈……
苏甜荔摇摇头。
不,不对。
不管程愈是谁的孩子,
就凭着程愈与徐佳熙如出一辙的长相,以及前世何婉茜的遭遇,已经可以确定——徐佳熙一定是程愈的亲妈。
那徐佳熙为什么对程愈如此冷漠苛刻?
徐佳熙又不坏,
她对苏甜荔都这么包容!
她乍闻何婉茜做下的那些坏事时,很震惊,并且表示一定要调查清楚!
这么样的一个人,
苏甜荔确信,如果程愈只是徐佳熙认识的一个普通年轻人,他出了事又无依无靠的话,徐佳熙肯定愿意……至少为他垫付医疗费用。
但,徐佳熙不愿意出手。
思前想后,苏甜荔觉得徐佳熙不愿意救治程愈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徐佳熙深恨程愈!
可一个母亲,为何如此痛恨自己的亲生孩子?
苏甜荔百思不得其解。
姚美玉跑了过来,“荔枝?”
她也踮着脚,看向徐佳熙离开的方向,焦急地问道:“荔枝,徐阿姨没有怪你吧?”
苏甜荔含笑摇头。
姚美玉松了口气,又好奇地问道:“她刚才……干嘛朝你鞠躬啊?”
苏甜荔也不好细说。
毕竟——
蒋曜的身份和所有的消息必须严格保密;
而徐佳熙和蒋曜的事……
在某种意义上,更是不可说。
苏甜荔换了个话题。
她问姚美玉,“你中午吃什么了?”
果然,一说起吃的,
姚美玉就把一切烦恼全抛到了九宵云外!
“我中午跟着唐姐去隔壁毛巾厂食堂吃的,”说着,她一把拽住苏甜荔,“……走走走!今天我买了份卤水猪脚,超好吃的!我给你留了一半儿!”
“我就想着啊,你和跟徐阿姨分吃一份饭,肯定吃不饱!”
然后,苏甜荔吃到了闺蜜留给她的卤水猪脚。
果然好好吃啊!
被炖得软糯糯的猪皮,一口咬下去全是胶原蛋白,Q弹好吃,入口即化。
最重要的是,猪脚被各种香料卤料给腌入了味,又香又美味。
简直太好吃了!
姚美玉守着苏甜荔大口大口地吃卤水猪脚,笑问,“好吃吧?”
苏甜荔连连点头,又忙里抽空,撕下一片半肥瘦的猪脚,塞进闺蜜嘴里。
姚美玉的嘴巴顿时鼓鼓囊囊了起来,
二人相视一笑。
突然——
有人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冲进卫生院里的空地处,还大声叫嚷了起来,“小苏护士!小苏护士!苏甜荔!”
苏甜荔定睛一看——
愣住。
这人是……李公安?
李公安焦急地说道:“小苏护士,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你、你快跟着我去一趟派出所吧!”
第86章 第86章千层豆沙酥皮脆馅软香浓……
苏甜荔惊讶地问道:“李公安……出什么事了?”
李公安急得满头是汗。
他急得把自行车调了个个儿,车头朝着外头,对苏甜荔说道:“小苏护士,何婉茜她、她闹着要见你。她还说,如果你不去见她,那她就……去死。”
“小苏护士,你快跟我走吧!”
“咱
们去派出所,你好好劝劝她……”
苏甜荔:???
“哦,”苏甜荔淡淡地说道,“她想死,那你们就让她去死啊!”
李公安:……
“倒也不必这样,”李公安艰难地说道,“何婉茜犯的也不是什么大罪,好好教育一下……还是可以重新做人的。”
“我不去!”苏甜荔扭头走了。
急得李公安赶紧把自行车停稳了,过来求苏甜荔,“小苏护士!姑奶奶!求你帮帮忙好吗?你、你就跟我去现场看看吧……不然我不好交差啊!”
苏甜荔并不想为难李公安。
更何况,其实李公安也帮了苏甜荔和程愈很多。
再加上苏甜荔也有点儿想去看何婉茜的笑话,于是她又向唐姐请了假,骑着自行车跟着李公安去了派出所。
何婉茜确实在寻死。
她昨晚被公安以“妨碍公务罪”为由,押到了派出所。
其实这罪名不大,
再加上她是徐佳熙的女儿,
没人想要真正制裁她。
派出所的领导也只是希望关她一夜,等她冷静下来以后,再让她走。
但,何婉茜根本冷静不下来。
刚开始,她像疯了似的不停地闹、不停地闹,想要公安放了她;
大家不理她,
希望她能慢慢冷静下来么。
今早上,何婉茜终于冷静了下来,公安放了她,要她走,
可她又不肯走了。
她抓着一只笔尖劈了叉的钢笔,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要求公安去找徐佳熙,要徐佳熙亲自来派出接她回去,不然她就去死。
可公安找哪得到徐佳熙!
最后何婉茜又说,那就让苏甜荔来。
就这样,李公安赶紧找来了苏甜荔。
苏甜荔一见何婉茜就愣住了。
怎么说呢,
其实何婉茜的长相比较一般。
但,她向来很会打扮,属于那种人靠衣装,也能成为颜值七分的清秀小佳人。
如果满分为十分的话。
可眼前的的何婉茜,人瘦了一大圈儿,蓬头垢面不说,还面色惨白,眼窝下挂着厚重的青黑色,像个还魂来索命的女鬼。
苏甜荔又观察了一下何婉茜里那支笔尖劈叉的钢笔,转头对李公安说道:“公安同志,请你拿走她手里的笔。”
何婉茜又发了疯,“你们谁敢过来,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苏甜荔问道:“那你的诉求是什么呢?”
何婉茜恨恨地看着苏甜荔,“我……我要你死!”
苏甜荔笑出了声音,问一旁的李公安,“是我照她说的做?还是你们来做?”
李公安,“别瞎说!”
苏甜荔认真对李公安说道:“公安同志,你把何婉茜手里的钢笔拿走。”
李公安还没说话——
何婉茜炸了,“你们不要过来啊!”
苏甜荔凉凉地说道:“首先,她根本就不知道颈动脉在哪……她比划的位置都不对。”
“其次,就依着那笔尖的长度,也根本扎不进动脉。”
“最后,她根本不敢这么做……她甚至一直在等着你过去拿走她手里的笔。”
“不信你试试。”苏甜荔说道。
何婉茜又惊又惧,“你们不要过来啊!不然……不然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李公安一个箭步冲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何婉茜手里的钢笔。
何婉茜:……
她失声痛哭了起来,“苏甜荔!我妈呢?她在哪?”
苏甜荔,“我怎么知道你妈在哪!”
何婉茜发疯地吼了起来,“你都有本事把她骗到你的摊位上去了!现在你说你不知道她在哪?”
“她是我妈!是我的妈妈!”
“你!还有程愈……你们别想抢走我的妈妈!”
何婉茜歇斯底里地说道:“苏甜荔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去死啊!你死了,就没有人抢走我的傅琰!你死了,就没有人抢走我的妈妈……”
说着,何婉茜张牙舞爪地朝着苏甜荔扑了过来——
“啪”!
苏甜荔扇了何婉茜一记耳光,又问,“冷静下来了没?”
何婉茜愣愣地看着苏甜荔。
“闹够了就滚!”苏甜荔毫不客气地骂道。
然后——
何婉茜含恨带怨地瞪了苏甜荔一眼,就哭着跑了。
李公安朝着苏甜荔竖起了大拇指。
苏甜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李公安,你们这样也不行啊……”
李公安叹气,“有时候我们也挺想报警的。”
苏甜荔笑笑,走了。
不过,大笪地夜市被查封一事,还是让大家人心惶惶。
一时间,那是摆摊的不敢去,想买东西的也不敢去。
苏甜荔索性让大家休息几天。
其实她觉得不会有事,但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客流量少,做出来的食物也卖不掉。
不如好好休息几天再说。
只是——
苏甜荔和姚美玉没法休息。
要上班呀!
而且最烦人的就是,傅琰突然跑来卫生院找她,“荔枝,你……你知道徐阿姨的下落吗?”
苏甜荔白了他一眼,“不知道。”
傅琰焦急地说道:“荔枝,如果你知道,就告诉我吧!”
“不知道,我跟她不熟。”
傅琰急道:“荔枝!你、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徐阿姨失踪了你知道吗?”
“何靖东已经让人去调查了,他知道那天徐阿姨来找过你……然后徐阿姨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
“荔枝,是你跟徐阿姨说了什么吗?”
苏甜荔,“没说什么。”
“那她为什么会失踪呢?”傅琰急道。
苏甜荔火了,“傅琰,有些话,我只说一次——徐阿姨是个成年人,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保姆两个保镖。她到底是失踪了,还是不愿意跟何靖东联系……你们要先搞清楚这一点。”
“如果你们真觉得她是失踪了,报警去啊!”
“找我有什么用?”
傅琰急得团团转,“荔枝!你……”
“你为什么就听不懂我说的话!”
“我说——”
“何靖东已经知道,徐阿姨失踪前来找过你了!”
“如果你还不把徐阿姨的下落说出来……”
说到这儿,他露出烦躁的模样儿,“荔枝,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
苏甜荔冷冷地看着他,“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听不懂人话。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徐阿姨在哪儿,如果何靖东认为是我拐卖了徐阿姨,那就让他报警抓我去啊!”
说完她就走了。
姚美玉拿着扫帚,虎视眈眈地瞪着傅琰,大有“你要是再敢纠缠我们荔枝我就拍死你”的意思。
傅琰赤着眼眸吼道:“荔枝!你就真的不怕他的报复吗?”
苏甜荔冷哼了一声。
傅琰急道:“荔枝,那你可不可以为了
我……把徐阿姨的下落说出来?”
苏甜荔气笑了,“我?为了你?”
“首先,我跟你不熟。”
“其次,我不知道徐阿姨的下落。”
“最后,别往你自己面上抹金!”
“你在我这儿什么也不是!”
傅琰急道:“荔枝!我、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何婉茜说……只要我能找到徐阿姨的下落,她就愿意和我谈离婚的事……”
苏甜荔笑了,“是吗?那你要好好加油哦!”
傅琰震惊地看着她,“荔枝你……你不能帮我吗?你告诉我徐阿姨的下落吧!”
苏甜荔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转身离开。
傅琰急了,“荔枝!我想跟何婉茜离婚!你帮帮我好不好?”
“找你妈去!”苏甜荔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傅琰走了以后——
姚美玉担忧地问她,“荔枝,何靖东真的会报复你吗?”
苏甜荔白了自家傻闺蜜一眼,“我又不在体制内,他用什么来拿捏我?我是光脚的!他才是穿鞋的……他要怎么报复我?”
姚美玉想了想,“……你爸?”
苏甜荔失笑,“我爸已经是化工厂的底层职工,工资和级别都是最低的!而且他还是登记造册的困难职工,何靖东要怎么报复他?开除我爸?他有那资格吗?”
姚美玉放下了心,“那就好。”
不过——
何靖东似乎并没有死心。
隔了一天,
一个自称是何靖东徒弟的人又跑来找苏甜荔,说何靖东想见苏甜荔一面。
苏甜荔烦不胜烦,“要么让他自己来!要么让他拿一百块钱来,我去市一人民医院见他。”
那人走了。
两小时以后他又拿着一百块钱来了。
苏甜荔:???
出于对金钱的尊重,苏甜荔当然会去见何靖东一面。
但,
出门前,苏甜荔借单位电话,打到沙鸥街煤炭局门卫室那儿,请门卫大叔去家里喊了程愈过来接电话。
没一会儿,程愈匆匆赶到,“荔枝?怎么打电话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苏甜荔把何靖东要见她的事儿说了,又交代他,“你现在就出发,上市人民医院去,在医院门口等我。”
程愈应下。
接下来,苏甜荔又磨叽了一会儿,估摸着程愈已经出了门,可能快到市人民医院了,
她这才骑上自行车,与何靖东的徒弟一块儿出了门。
果然,程愈已经等在市人民医院门口了。
程愈一见苏甜荔,二话不说先递给她一个饭盒。
苏甜荔:???
她接过来揭开盖子一看,竟然装着满满一盒的酥皮?
酥皮也是广式传统点心之一。
饭盒里的酥皮被烤得金黄焦脆,散发出浓郁的油脂香气。
苏甜荔惊讶极了!
她问程愈,“这你买的啊?”
家里那么多好吃的,干嘛花钱买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拿了一个酥皮吃了起来。
啊?
酥皮这么松脆的吗!
简直入口即化,香香脆脆的……
还是豆沙馅儿的呢!
豆沙好软腻好甜蜜啊。
这也太好吃了。
程愈含笑问她,“好吃吗?”
苏甜荔拼命点头,“好吃!”
程愈说道:“没花钱买……是阿娟她们试着自己做的。”
“可我们没有烤箱。”苏甜荔说道。
程愈很认真地纠正了她,“我们有烤箱。”
顿了顿,他又含笑解释道:“今天才有的。”
苏甜荔看着他面上根本止不住的笑容,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烤箱……是你做的?”
程愈笑得见牙不见眼,“嗯!”
“程愈,你太厉害了!”苏甜荔由衷地夸奖他,“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你不会做的吗?”
程愈面儿发烫,耳尖透粉。
直到——
他突然注意到站在荔枝身边的何靖东的徒弟,笑容才渐渐消失。
而那一位看到程愈后,表情也十分复杂。
苏甜荔心知肚明——大约是因为之前程愈在大家面前露了一手三百六十元拧阀门的功夫,如今又听说程愈自己做了个烤箱出来的缘故吧!
程愈直接无视对方,护着苏甜荔直接去了何靖东的病房。
苏甜荔一进病房,才知道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何靖东正半坐在病床上,腰上套着个护圈儿,面沉如水地看着苏甜荔与程愈。
何婉茜站在一旁,正仰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苏甜荔;
瘦得像细树枝一般的傅琰,也默默地站在一旁,垂头丧气的样子。
苏甜荔无视何婉茜与傅琰。
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何靖东身上。
这还是苏甜荔第一次与何靖东正式打照面。
怎么说呢,
苏甜荔从小就认识何靖东。
但,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工程师,
一个是底层搬运工的女儿,
二人并无交集。
可是,现在的苏甜荔,已经隐隐觉察到徐佳熙、何靖东与蒋曜之间的三角关系……
由不得苏甜荔拿着何靖东跟蒋曜来比。
如今一看——
苏甜荔觉得何靖东好普通啊!
也就是眼眉周正的样子,
既不如苏甜荔她老爹帅气强壮,
更比不上天团扛把子的帅大叔蒋曜。
总之,苏甜荔正眼看清何靖东的长相和气质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徐佳熙是不是瞎了……
何靖东却是头一回见到……返城归来的苏甜荔。
然后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何婉茜,心里明白过来,为何他的女儿如此忌惮苏甜荔了。
——这苏甜荔果然是个美人。
“小苏啊,”何靖东打着官腔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找你来的用意,你应该已经明白……”
“徐佳熙是我的妻子,我有权知道她的下落。”
苏甜荔笑了,“何叔叔,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徐阿姨去了哪儿。”
“我也很好奇,既然你是她的丈夫,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她的下落呢?你可以询问她的家人、亲戚、朋友,甚至可以报警。”
闻言,何靖东看向苏甜荔的表情瞬间变了。
之前他还觉得,傅炎是因为矮了苏甜荔一截,才会问不出徐佳熙的下落的。
没想到这女青年的骨头真这么硬啊!
想了想,何靖东说道:“小苏,能不能看到那一百块钱的份上……”
“不能!”苏甜荔很直接地拒绝,“何叔叔,那一百块钱是我的跑腿费。”
“我一早就说过,我不知道你妻子的下落。”
“是你刚愎自用,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所以非要我当着面告诉你这几个字……”
“好!那我就如了你的愿,再说一遍——何靖东何叔叔,我不知道你的妻子去了哪儿!”
“现在你听懂了吗?”苏甜荔一字一句地问道。
一旁的何婉茜怒了,“苏甜荔!你怎么敢这样跟我爸爸说话?”
苏甜荔奇道:“我哪一句说得不对吗?”
何婉茜快被气炸了,“你!你……”
何靖东先示意女儿冷静下来,
然后冷冷地看着苏甜荔,说道:“小苏同志,我想……你可能还不明白我妻子的身份。”
他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顺便隐晦又得意地提一下妻子的显赫娘家,好震慑一下苏甜荔的。
但,苏甜荔压根儿不接招,“何叔叔,你的妻子是什么身份……这跟我没有关系,她又不是我的妻子!”
“可我很好奇,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妻子,可你一不知道她的行踪、二不知道她的下落、三不敢打电话去问她的家人亲戚和朋友……”
“何叔叔,徐阿姨……真的是你的妻子吗?”说着,苏甜荔露出怀疑的表情。
何靖东:……
他现在也有些为难。
是的,他已经初步地调查过苏甜荔此人。
——她父亲是化工厂的普通职工苏德钧,她本人在卫生院当个临时工。
怎么说呢……
苏甜荔和她的家人社会地位太低,属于底层,而且毫无前途可言。
她们根本无所畏惧。
所以,
一时间何靖东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从苏甜荔嘴里逼问出徐佳熙的去向。
说实话,何靖东与徐佳熙当了几十年的怨偶,虽说平时不愿意搭理她,但他的工作与前途到底还是倚仗着她娘家的势力。
现在她突然不告而别,
别说何婉茜心里慌,他心里也慌。
那么徐佳熙到底去了哪儿?
其实,何靖东心里也清楚,徐佳熙能去的地方,大约也只有北京了。
可他又不敢打电话去徐家问她的下落,唯恐被岳父岳母知道他和徐佳熙的感情出了问题。
那—
—
徐佳熙还能去哪?
电光火石间,何靖东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蒋曜???
难道说,徐佳熙去找蒋曜了?
何靖东又摇摇头。
不可能!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可是,心底有道小小的声音说道:
徐佳熙根本无处可去!如果她回了北京,她不会不告而别。
所以???
“徐佳熙去找蒋曜”这个假设一旦在心里站据了一席之地,何靖东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何靖东闭了闭眼,转头对何婉茜说道:“茜茜,我给写你个长途电话号码,你打过去,就说你是徐佳熙的女儿,想问问你妈什么时候到。”
在跟何婉茜说这句话的时候,何靖东还特意观察了一下苏甜荔的表情。
苏甜荔控制得很好,面上半分不显。
很快,何靖东吩咐何婉茜把他的包拿过来,从里头掏出一个笔记本,翻找半天,才总算是找到昔日好友的电话号码,又让傅琰拿来纸笔誊抄下电话号码和对方的姓氏,将纸条递给了何婉茜。
何婉茜接过一看,喃喃念出电话号码,还喊出了对方的姓名,“马立新……爸,我得喊他马叔叔吗?”
何靖东点头,又解释,“他是我的大学同学。”
一旁的苏甜荔:什么?马立新也是何靖东的大学同学?
据她所知,马立新也是蒋曜叔叔的大学同学!
所以???
何靖东和蒋曜也是大学同学!
啊,原来他们是这样的三角关系啊!
何婉茜点点头,拿着纸条转身走了。
苏甜荔对何靖东说道:“何叔叔,既然已经没我们什么事儿了,那我们就走了。”
说着,她示意程愈和她一起离开。
“慢着——”
何靖东叫住了苏甜荔,“小苏啊,我还有事儿要和你说呢!”
说着,何靖东冷冷地看了傅琰一眼。
傅琰心下惧怕,知道何靖东这是准备为了何婉茜来敲打他了。
他闭了闭眼,心下烦闷,又面露忌惮。
而何靖东如愿意看到了傅琰面上的敬畏,这才打着官腔很严厉地对苏甜荔说道:“小苏啊,你是个未婚女青年,以后呢最好和已婚男青年保持一点儿距离!”
“这做人还是要有点儿道德感的……”
“怎么?你父母没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苏甜荔打断了何靖东的话,“何叔叔,如果你不愿意明明白白的跟我讲重点,一定要这样模梭两可的来造我的谣的话——”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毕竟你是长辈,你是我们年轻人的榜样,我必须要向你学习嘛!”
“所以何叔叔,我想请问你,你对那些……明明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真本事,却偏偏要靠着裙带关系上位,还要标榜自己是道德捍卫者的伪君子,有何感想呢?”
此言一出,
程愈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的直接笑出了声音!
何靖东的脸瞬间黑透!
只有傅琰惊慌失措,“荔枝!你别乱说话!”
然后他又焦急地对何靖东说道:“叔叔……不、师父……不、不不不!爸,你、你别生气。荔枝她、她就是……就是有点儿心直口快。”
傅琰的安抚,令何靖东愈发愤怒!
不过——
苏甜荔抢先一步指着傅琰,对何靖东说道:“对了何叔叔,刚你说的‘已婚男青年’是在说他吗?”
她冷笑,“何叔叔,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或者——”
“请你在教训人之前,先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位‘已婚男青年’长得什么样儿!”
“他怎么可能配得上我?!”
“像他这样的人,只有你的假女儿才配得上!他们蛇鼠一窝!”
“毕竟啊傅琰和你一样,都是吃软饭的!”
“你们这才叫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此言一出——
满室皆寂静。
傅琰的脸上青一阵、又红一阵的。
何靖东则被气得胸口发闷!
他指着苏甜荔的手指,抖得不像话!
这就是他……
花了一百块钱才找来的人?
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吃软饭的,靠裙带关系上位的?
何靖东差点儿被气晕了过去!
苏甜荔哼了一声,压根儿不给何靖东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转头对程愈说道:“我们走!”
结果刚走到门口——
何婉茜一脸喜色的推门而入,激动地冲着何靖东说道:“爸!我打通电话了!马叔叔说,我妈明天就到。”
何婉茜是在为“终于有了母亲的下落”而高兴,
然而何靖东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徐佳熙真的去找蒋曜了?!
气得他面色铁青。
正好这时,苏甜荔拉着程愈就往外走……
何靖东盯着程愈的背影,突然心生一计。
他再次叫住了苏程二人,“且慢!”
何婉茜还以为她爸爸叫住苏程二人,是为了给她出气的,当即大大张开双臂,挡住苏甜荔与程愈的去路,还趾高气昂地凶苏甜荔,“干嘛着急走啊,怎么?你怕我爸?”
那早干嘛去了?
苏甜荔冷笑,“我怕他个吃软饭——”
现在何靖东是真的怕了苏甜荔。
别看她长得漂亮精致,看起来像是个好相处的;
实际上是真不好相处啊,彪乎乎的什么话都敢说……
真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于是何靖东飞快打断了苏甜荔的话,大声说道:“程愈,你跟着我去一趟大西北。”
程愈一怔,大感意外。
他不知道何靖东发什么疯,为什么突然要他去大西北。
苏甜荔却心知肚明。
——看来,何靖东要开始反击徐佳熙和蒋曜了。
她也在飞快地盘算着,心想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从何靖东对程愈的态度来看,他多半不认为程愈是他的儿子,否则他不可能对程愈那么狠……
那么,何靖东认为程愈是徐佳熙和蒋曜生的?
假设这个猜想成立,那何靖东让程愈去一趟大西北……
他是想去揭穿徐佳熙和蒋曜的奸情的?
此时程愈已经回应了何靖东,“……神经病!”
毫不客气地骂完以后,程愈神清气爽地拉着苏甜荔离开了病房。
何靖东急道:“程愈!你必须跟我去一趟大西北!”
何婉茜一听,立刻反对,“爸!你的伤还没好呢,我不准你去!”
“茜茜你别挡着我……”何靖东见苏程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扬长而去,急了,“程愈!我给你钱!五百块钱!你必须要跟着我去一趟大西北……”
被程愈牵着手、不由自主大步流星朝前走去的苏甜荔,
忍不住回头
从门缝里看了何靖东一眼,
——只见何靖东正挣扎着想下床来,估计是想追程愈回去,但被何婉茜和傅琰给劝住了。
苏甜荔若有所思。
离开病房以后,程愈才面红红地松开苏甜荔的手,“荔枝,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苏甜荔并不在意。
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这剪不断、理不乱的思绪中,“程愈,我们先别慌着回去,我们散散步……我有话要对你说。”
程愈点点头。
苏甜荔问了程愈两个问题:
“如果你是徐佳熙的亲生儿子,她为什么不爱你?”
“如果何靖东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为什么不爱你?”
这两个问题么,程愈早就已经揣摩思索过很久。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徐佳熙不是不爱我,她是恨我。其实徐佳熙对何婉茜也很一般……没有半分亲近。所以我觉得,她讨厌我的原因,大约是因为她讨厌何靖东。而我,是被她迁怒的对象。”
“何靖东也很讨厌我……我怀疑,他可能认为我不是他的孩子。或许他认为我是徐佳熙和其他的男人苟合的产物。”
最后程愈又补充了一句,“何靖东和徐佳熙是一对怨偶,别看他俩住在一套房子里……据我的猜测,他们并不是常常见面。”
苏甜荔大感意外,“原来你一早就已经分析得这么清楚了!”
程愈失笑,“你应该能理解……当一个孤儿突然知道他父母双全时,心情是多么的激动。”
说着,他的表情又有些低落,“只可惜,当时有多期待,过后就有多绝望。”
苏甜荔笑了,“我确实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就好像……可能也没人能理解一个父母双全的孤儿又是怎样的感受。”
程愈:……
“听起来,好像我们都……”
苏甜荔笑笑,“程愈,我觉得你刚才分析得特别到位!所以你再说说看,何靖东刚才为什么要你去大西北……甚至还愿意开出五百块钱的巨款诱惑?”
程愈想了想,反问,“荔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甜荔看着他,“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联想到了。”
她一直不太愿意直说,是因为——
她确实顾忌着程愈的感受。
所以她循序渐入,希望他能慢慢明白他的处境……
程愈低声说道:“徐佳熙去了大西北……”
“荔枝,你在大西北109知青农场工作了五年。109农场是个很厉害的农业科研基地,附近有个卫星城。”
“何靖东说,徐佳熙失踪前曾经见过你一面。所以那个人……一直呆在卫星城,而且你认识他,对吗?”
“徐佳熙从你这儿听说了那人的近况,于是迫不及待地赶了去。她甚至来不及给何靖东留个口信,也可以说,可能她从来就没有把何靖东放在眼里过,所以这口信留不留,她根本无所谓……”
苏甜荔点头,“基本上,就是你猜的那样。”
“那个人姓蒋,我猜他是何靖东的大学同学,是个孤儿,一辈子不婚不育。”
“目前他……患上了重疾,大约不久于人世。这,就是徐佳熙为什么火急火燎地赶去见他的缘由。可是程愈,我并不知道徐佳熙和蒋叔叔到了哪一步……”
“所以,何靖东的提议……你再考量一下,要不要去。”
程愈问道:“你想我去吗?”
苏甜荔摇头,“我不是你……我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的难题,所以我回答不了你。”
程愈很肯定地说道:“你有。”
苏甜荔:???
程愈,“在报复苏又子的时候,在借力逼你妈妈卖掉工作的时候……你就很果断,一点儿也没有拖泥带水的。”
苏甜荔失笑,“我早对她们死心了。”
“我也是!”程愈说道。
苏甜荔仰头看着他。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和程愈之间的身高差。
原来他这么高的嘛!
她看着他的时候,都得抬头。
程愈说道:“那我就去一趟——”
“我管谁爱我、谁不爱我的。”
“我一点儿也不稀罕他们的爱!”
“但我必须要搞清楚我自己的身世。”
第87章 第87章程愈自制的烤箱烤出来的……
苏甜荔和程愈说开了一切以后,
心里就不再有顾虑了。
回到家,她和程愈商量,“……要加钱!必须要加何靖东的钱!”
她把加钱的理由剖析给程愈听,“何婉茜从公家账本上偷摸了巨款,好几千块钱呢!听说章厂长让在新历年前把钱还回来、账平掉,就不追究她的责任。”
“估计何婉茜不敢让何靖东和徐佳熙知道,怕败她的形像,所以选择自己扛,想学我们去夜市摆摊挣钱,结果发现挣钱不易……或者说,依着她那挣钱的速度,新历年前根本不可能挣到几千块钱……毕竟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
“她挣不到大钱、又看着我们哗哗的挣钱,这才恼羞成怒举报了我们的。”
“我想,何婉茜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会让何靖东来托底的……”
“现在我们就是要把这种可能性掐死在摇篮里!”
程愈明白了,“所以咱们现在就是要想办法把何靖东手里的钱给耗尽!这么一来,等我们从大西北回来的时候,何靖东变成了穷光蛋,就没办法帮何婉茜托底了!”
苏甜荔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
程愈想了想,担忧地说道:“那万一徐佳熙帮何婉茜托了底呢?”
苏甜荔失笑,“那有什么关系啊!反正我们已经挣到了何靖东的钱啊!”
程愈欲言又止。
苏甜荔又笑,“没事啦!徐佳熙愿意帮何婉茜托底,那是她的事。反正你也没打算认徐佳熙,所以她的钱花在哪儿了,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
程愈也笑了,“我当然不管她了……我的意思是,万一徐佳熙给何婉茜托了底,那何婉茜岂不是又逃过一劫?”
苏甜荔打趣道:“你还怕她不作死?”
“放心吧,只要何婉茜的心思没放在正途中,迟早有一天会自作孽、不可活!”
程愈点头,“你说得也对。”
加钱的事情商量完以后,苏甜荔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程愈,你要不要……让张威跟你一块儿去?两个人做伴,总归是安全些。”
程愈摇头,“这是我的事。”
苏甜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不太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
程愈又道:“而且张威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苏甜荔嗯了一声,
低头写写画画。
程愈看了看,发现她正俯案写信。
一封又一封的,好像都是短信。
程愈就没有凑过去了。
他去了院子里,看阿奶用他新做出来的烤炉烤面包。
自制烤炉,是没有技术含量的。
就用水泥和废砖砌成一个半密闭式的空间,然后顶上留个不大的烟道出口,还要再做两道密封门就行。
其实程愈压根儿没想过要做烤炉。
这个烤炉,是他制作木炭的副产品。
因为大家要去大笪地夜市做生意,生意还慢慢做大,就得带个炉子去。
馄饨哥是找人租的煤炉、现场买的煤球……最近大约是生意好了,对方坐地起价,大有“出租一个煤炉加每天十五个煤炉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七八口人”的意思,直把馄饨哥给气坏了!
张威他们引以为戒,决定每天自带小泥炉和木炭。
不使用煤炉和煤球,
是因泥炉和木炭占地面积小、也更轻便的缘故。
那么问题就来了:
广州天气炎热,像木炭这样的燃料,几乎没有需求。
姚美玉倒是托人搞了点木炭来……
但,还是那
个问题——木炭产量低,导致价格高。
于是程愈就在想,能不能自己想办法烧炭。
当然了,能否自己烧炭的前提,在于木柴的取得是否顺利。
他去问了一圈儿熟人……
他一直混的是社会底层,
这么一开口问人,顿时就有人愿意响应,说他可以定期去乡下砍柴,再送到程愈家里,价格是非常亲民的。
有了这层保障,程愈才尝试着自己做个小型的窑。
然后——
在绘制简易窑的过程中,
程愈灵光一现!
他心想,能不能做个窑和烤炉二合一的产物呢?
——先利用窑来焖炭,再利用窑的余温来烤面包烤饼?!
他想了想,觉得二者可以融合试试。
万一失败了也没关系,那就放弃烤炉、专做炭窑就好了!
就这样,几天前他做好了炭窑,终于焖出第一批木炭,然后迅速将木炭取出、再把阿奶做的第一批烤货放进窑里……
这么一尝试,程愈就看出了不少的问题。
首先,窑的温度太高,想把木炭从窑里拿出来,这可是个苦差使。
——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最少的次数将木炭迅速取出。
于是程愈计划要做个带长柄的钳子、和配套用的装木炭的铁框,好让人能站得远远的,也能快速利用长柄钳将木炭从窑里拿出来。
其次,木炭取出以后,想趁着残存的窑温来烤面包馒头啥的,也得动作快。
不然的话……
瞧吧,上一炉的烤馒头烤酥皮什么的,程愈用了一个木托。
结果可能窑温太高,
馒头糊了一半儿,连着装食物的木托都被烤糊了!
——所以程愈寻思着,必须要做个铁网托。
而且最好做个多层烤架,一次性多烤点儿,才能利益最大化。
当然了,烤面包、烤酥皮这样的东西,在食材和制作工艺方面也需要再改进。
比如说要改用中筋或者高筋面粉,面粉与水的比例,面粉与酵母粉的比例……
这些就是毛丽阿娟她们需要想办法解决的事了。
当下,程愈去他的垃圾堆那儿翻找了起来……
其实他收来的各种废品已经被他打扫干净、有序排好。
只是大家的记忆里还残存着当初他刚把这些有用的材料从废品回收站拿回来、堆成小山的样子,
于是大家都习惯性称呼他的专属角度为垃圾堆。
事实上,他早就已经打理好了。
不过,这院子不大,堆放着他的各种材料、还砌了一个小型的迷你窑、停着三轮车、自行车,还需要辟开一块空地来晒衣服……
如今不大的院子里,已经堆得满满当当。
要是能有个更大的地方就好了。
苏甜荔一口气写了十来封短信,全都是给她在109知青农场的好友们写的。
她在信上简洁地说了下自己的近况,
然后又告诉好友们,持信人名叫程愈,是她的好朋友,目前可能需要得到大西北朋友们的帮助,请大家看在她的面子上,善待程愈。
最后在落款处写下她现在的联络方式,并且希望对方能和她继续以书信的形式,将这份友谊进行下去。
她拿着这摞信件走到院子里,
先是一眼看到了那个新窑,
然后才看到了正在另外一个角落里忙碌着的程愈。
苏甜荔走过去围观了一下那个窑。
窑已经半冷,犹有余温。
上面还摆着一盆……介乎于烤馒头和面包之间的失败品。
为啥失败呢?
因为它表面糊得厉害,
而且由于……可能是发酵程度不够、又或是和面时水放少了。
总之,它硬得可怕。
苏甜荔小心地撕掉上面糊掉的皮,费力地掰下一块结实到发硬的烤馒头,塞嘴里吃了。
还别说,虽然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糊味儿,
但麦香味儿特别特别浓。
苏甜荔细细地品着,
冷不丁听到程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荔枝别吃这个……医生说了,少吃腌制品、剩饭剩菜和糊了、焦了的食物。”
——因为苏老太患病,要遵医嘱,饭菜偏向清淡、好克化一类,所以大家也都跟着一块儿吃,就当是提前保养了。
苏甜荔点头,想了想,说道:“纯面包可能不太好销……不如弄点豆沙馅的面包、叉烧包之类的。或者做成酥皮、奶酥之类的……”
程愈含笑点头。
苏甜荔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利用这个窑,同时制作一批简易的陶碗、陶罐?如果能把包装食物的小碗小罐的成本打下去,那我们的小吃摊生意就能再上一层楼啊!”
闻言,程愈眼睛一亮!
苏甜荔终于想起了什么,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他,交代他道:“我想了下……既然你要去在西北,最好自己去,别跟何靖东凑一堆儿。”
“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实在是担心,你要是跟他同路,万一他要以你的领导、你的长辈的身份来使唤你、奴役你呢?”
“又或者,他半路想害你呢?”
“别怨我想太多,毕竟他确实是个伪君子!”苏甜荔说道。
程愈笑了。
其实他想说——
何靖东在他这里也讨不到什么好。
不过,程愈就喜欢看荔枝怼得何靖东无话可说的样子。
但程愈更喜欢的,是现在这种被荔枝严密保护起来的安全感。
简直幸福得让人想哭。
程愈乖顺点头,“嗯!”
苏甜荔继续说道:“……我的想法就是,咱们必须要打个时间差!”
“你今晚就走!提前去——”
“我呢就跟何靖东慢慢扯……钱扯够了,我再告诉他们你一早走了。”
“这样的话,你提前赶到卫星城去,先找到徐阿姨和蒋叔叔,先听听他们那边的说法。”
“回头等何靖东到了,你再听听他们仨之间的对质是怎么样的。”
“总之,咱们不能偏听偏信,必须听取多方面的意见以后,再用自己的理性认知来研判真相与事实。”
她一边说,他就一边点头。
她又指着塞进他手里的那一摞信件,继续交代,“我已经给你写好了线路图,你按我写的线路去买车次车票……当然了,如果遇上车子晚点这样的事,那也没有关系的。只需换一个车次,目的地一样就行……”
苏甜荔是真的很担心程愈还没有出过远门,不免啰嗦了些,
她还把她手写的信件,一封一封展开给他看,告诉他到了哪个地儿要去找哪个人,对方看了她的信件以后会安排好他。
最后,苏甜荔还和程愈约好了他打电话回来的固定时间。
交代完这一切,苏甜荔又问他,“自己有钱吗?”
一听到这儿,程愈拼命点头,“我有钱!”
苏甜荔提醒他,“带上二百块钱足够了,来回路费和吃住的费用,半个月一百块钱左右,你就能过得很舒服了。剩下一百块,等你到了那儿,看到有什么想买的土特产可以买一点儿。”
“大西北的皮货特别好,可惜我们这儿天气太热了用不上,其他的你看着买……”
“对了,要是有空啊你可以去109知青农场参观一下。那儿是块宝地,只要你去一次,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程愈连连点头。
就这样,程愈拿着苏甜荔给的那一摞信件,回屋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然后辞别苏甜荔,带上苏老太给他的几个糯米鸡,直接去了火车站。
苏甜荔呢,当天夜里早早睡下。
她这是在养精蓄锐呢!
果然,从第二天开始,
苏甜荔就开始跟何靖东进入了谈判的胶着状态。
何靖东并不知道程愈已经离开,
但一听说苏甜荔猴子大开口,要他出两千块钱,才愿意让程愈跟着他去大西北?
气得何靖东大骂苏甜荔。
苏甜荔好脾气地由他着骂,
等他骂完以后,苏甜荔又笑话他,“何叔叔,要是当初你没拦着程愈领临时工的工资,没拦着章厂长安排程愈工伤治疗的话……说不定,你和程愈的关系也没闹到现在这么僵!”
“要是当初你对程愈好一点,就算不认他这个儿子,哪怕你就当他是个普通的学徒,态度上好一点……说不定啊,他还愿意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无条件跟着你走!”
“可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啊?”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程愈可是说了,没有两千块,他死也不去!”
然后她又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劝何靖东,“再说了,何叔叔你现在受了伤,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吧?而且徐阿姨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又何必一定要劝程愈去大西北呢?”
总之,苏甜荔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何靖东被气得不轻。
奈何他也没有任何可以拿捏苏甜荔的手段……
向卫生院施压?
可苏甜荔是临时工,工资还不高,她想走、分分钟都可以!
给苏德钧失压?
不行不行,现在苏德钧是厂工会的直系上级单位市总工会点名帮扶的“因病致贫”的重要对象,
而他何靖东一向以“大义”闻名,如果真给苏德钧穿小鞋……别人怎么编排他呢?
正当何靖东一筹莫展之际,苏甜荔还主动跑来刺激他,
“何叔叔,这几天啊我正好有点儿事,想让程愈跟我跑一趟韶关老家!”
“要是你那边儿的事不急,你也不愿意拿出那两千块钱来……那我就先让程愈去一趟韶关了哈!”
“你那边的事儿,日后等徐阿姨从大西北回来再说!”
说完,苏甜荔准备转身离开。
何靖东一听,气得快炸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可不能让程愈离开!
而且他还听说——蒋曜病重,快死了!
所以!!!
这么重要的时刻,程愈怎么能缺席呢?
至于两千块钱……
何靖东闭了闭眼,心想能狠狠报复一下徐佳熙也不错。
只要徐佳熙不在理,这两千块钱要么让程愈还回来,要么让徐佳熙赔给他好了。
于是何靖东大吼了一声,“小苏!你给我回来!”
就这样,苏甜荔震惊地从何靖东那儿,拿到了两千块钱!!!
在拿到钱的这一刻
苏甜荔人都懵了,心想这何靖东是真不砍价啊……
本来她觉得一千块差不多了。
没想到何靖东这么有钱……
亏了亏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狮子大开口要三千块的!
不过,
苏甜荔已经很开心啦!
当然了,从何靖东那儿拿到钱的时候,
苏甜荔还让他写了个张“自愿赠予”的条子——这一招,还是她特意跑去问了李公安,才知道的办法。
据说只要有了这个条子,以后何靖东就别想把钱要回去。
当何靖东割了肉给苏甜荔,
还被苏甜荔逼着写下“自愿赠予”的条子以后,
他已经快要被气得吐血。
他头晕脑涨的,喉头还隐约传来铁锈味儿……
但被他强行压下。
何靖东狠喘着粗气,心想:没关系,只要程愈愿意跟着他去大西北,只要他能狠狠地打徐佳熙和蒋曜的脸,
那么一切都没有关系!
只要程愈愿意跟着他去大西北……
只要他能狠狠出了这口气!
直到——
苏甜荔收好了钱和条子以后,笑眯眯地告诉何靖东,“谢谢何叔叔,您赶紧启程吧!”
是的,钱一到手啊,
高兴得她连敬语都用上。
“程愈应该明天中午能到卫星城!”苏甜荔笑嘻嘻地说完,高高兴兴离开了何靖东的病房。
身后——
苏甜荔听到何靖东错愕地说道:“你说什么?程愈他……已经出发了?”
“是的何叔叔,”苏甜荔头也不回,笑眯眯地说道,“您也快点启程吧!”
何靖东陡然瞪大了眼睛。
他面色铁青,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
被生生气得吐了一口血,晕死在病床上!
霎时间,苏甜荔听到了何婉茜的哭声,“爸!爸爸你怎么了……爸爸!爸爸你说话啊!”
苏甜荔笑笑,哼着小曲儿步履轻盈了回了家。
只是,她一回到沙鸥街的家里,就看到弟弟苏添财在。
“阿弟?你怎么来了?”苏甜荔惊讶地问道。
阿弟没有自行车,从化工厂到沙鸥街,坐公交车都得花上四五十分钟!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阿弟是不会过来的。
果然——
苏添财神色凝重地拿出一样东西,递到苏甜荔跟前,“阿姐,你看看这个。”
苏甜荔一看,
嗯?
是个本子。
翻开本子一看……
是个日记本?
扉页已经泛了黄,看得出来年代久远;
而且日记本上的字迹比较娟秀,
主人应该是个女性。
苏添财说道:“阿姐,昨天我去废品回收站,本来想看看能不能淘到高考教辅。”
“然后——”
“我看了程舟。”
听到这儿,苏甜荔一怔。
程舟?
他是王爱琴和程恪的亲儿子,
是程愈名义上的弟弟。
苏添财继续说道:“……当时我看到程舟拎着个麻袋来了,我就寻思着,程舟不是已经考了两次了吗?说不定他就是来卖那些高考教辅的。”
“所以我在一边儿等着,等他把那一麻袋书卖给了收废品的爷爷以后,我赶紧过去翻了下……”
“还真是呢!所以我把他那一麻袋书原封不动的买回去了。”
“今天我才收拾好所有的书,然后发现了这个……”
说着,苏添财又解释道:“我已经看过这个日记本了,如果我没有猜过,这应该是程哥名义上的亲妈——程惜的日记本!”
苏甜荔已经认真阅读了起来。
片刻,她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也终于恍然大悟。
良久过后,苏甜荔神色凝重。
第88章 第88章奶油酥香喷喷甜蜜蜜奶味……
苏甜荔很不高兴地盯着的里的日记本,
她漂亮饱满的唇儿抿得紧紧的,
秀气好看的眉毛也皱成了一字眉。
最终,她猛然“砰”一声重重合上了日记本。
苏添财小小声说道:“阿姐,你别生气啊……”
“虽然说我刚到这个本子的时候,也差点儿被气晕了。”
“可你不是一直说,在气头上做出的决定……都是愚蠢的嘛?”
“阿姐,你冷静一点。”
苏甜荔闭了闭眼。
她把日记本拿回屋收好了,
又走了出来,
拿了点这几天毛丽阿娟她们在家里用程愈做的烤箱,试做的各种烤面包、糕点什么的,打包好了让苏添财带回家。
还一一交代:
“这一份单独包好的你帮我拿去给曹姨……”
“现烤出来的东西闻着香、吃着甜,你和爸别吃太多,当心上火。”
“这一包你带到学校去和老师同学分享一下。”
“早点儿回去,好好用功学习啊!”
说着,苏甜荔又拿了一个奶油酥,塞进弟弟嘴里。
这奶油酥,是阿娟和毛丽一块儿捣鼓出来的点心,
用料是面粉、奶粉、猪油、大白兔奶糖、白砂糖和花生碎做的。
由于里头有融化的大白兔奶糖,
这饼酥显得奶味十足。
在这个时代,由于物资匮乏,寻常老百姓自己做饭都舍不得放盐放油的,
所以这种甜津津香喷喷还油汪汪的点心,就很受人欢迎。
这几天大家没出摊,阿娟和毛丽只是在家里尝试着做点心研发,
然后煤炭局家属大院里的人们实在忍不住,闻着香气就赶了来,哪怕是没做成功的点心,也被他们给买了去。
于是阿娟灵机一动,索性在家里也做了冰粉、卤水小串什么的……
哪怕没有出摊,
光是靠着煤炭局家属大院里的自产自销,以及附近一些闻讯赶来买些点心、卤水小串回去改善伙食的居民,
居然也日均有个十来二十块钱的收入,不至于挂零。
苏添财包着满嘴奶香十足的奶油酥,根本舍不得嚼、舍不得咽,
太香了!太甜了!太好吃了!
但最终还是吃完了……
苏甜荔交代弟弟,“回去不要多吃!要实在忍不住嘴吃多了,自己煮点凉茶喝喝,当心长痘啊!”
苏添财舔着手指点点头,走了。
当天,苏甜荔告诉阿娟,“今晚何婉茜会离开广州,估计得出去半个月左右,我们可以放心出摊。”
众人高兴坏了,连忙各就各位,做起了出摊准备。
苏甜荔则让阿奶煮了一锅凉茶,
她用大号搪瓷杯接了一大杯,
躲进房间看那本日记了。
怎么说呢,
刚才当着阿财的面,苏甜荔只略翻了翻……
然后觉察到情绪即将失控,
她当即立断地中止观看。
现在,
她关上房门,还有凉茶在手,那就来好好看一看吧!
苏甜荔深呼吸,翻开了日记本。
【1952年8月13日,星期六,晴
今天去找靖东哥要钱的时候,惊闻他妈妈何婶没了!
何婶在北京给大领导当保姆,工作清闲待遇好、工资还高……
这么好的工作,可惜了。
以后没办法再蹭靖东哥的钱了。】
【1952年8月14日,星期天,晴
终于打听到何婶的死因了,原来领导家的女儿徐佳熙要去上大学,
领导和夫人没空送,何婶去送。结果车子翻了!何婶为了保护徐佳熙而死。
听说领导要给何婶的家属一大笔赔偿!天哪,何靖东要发达了!何婶只有他一个儿子啊。
也不知道具体多少钱。
好想要这笔钱。】
【1952年8月15日,星期一,晴
太好了!不枉费我在何靖东面前大哭一场,表达了我跟何婶的亲密。
何靖东这个傻子,还真以为我跟何婶那个保姆有多好呢!所以他同意带着我一起去北京,对外宣称我是他表妹。我可一定要帮他争取到更多的赔偿,想再办法拿下何靖东,这样我的后辈子就有着落了。】
【1952年8月18日,星期四,晴
今天终于抵达了北京,也去见了何婶的遗体。
领导真的长得就像海报上一样啊!为人特别亲切!
他问何靖东有什么想法,幸好何靖东按我说的了,说他想上大学。
果然,领导很高兴,夸奖何靖东是个好青年。然后马上打了招呼下去,这事儿就这么成了!何靖东要去东北工大读书了!
这事儿他必须感谢我!要不然,就凭何靖东的小学文化程度,他还想上大学?简直想屁吃。】
【1952年8月19日,星期二,晴
今天跟何靖东一起收拾何婶的遗物,其他的保姆听说何婶的儿子来了,过来看热闹。我才知道,原来何婶跟人家说过,她儿子何靖东和领导家的女儿徐佳熙年龄相近,要是何靖东能娶徐佳熙这样的千金为妻就好了。
哼,就凭何靖东?一个保姆的儿子,还不大识字……他配得上徐佳熙?
何靖东只配我这样的人。
我不会放弃他,毕竟他现在手里有一大笔钱,还成为了大学生。
我一个小地方的姑娘,家境寻常,能找到他这样的对象已经是顶配了。】
【1952年8月20日,星期三,晴
好烦!我心里好乱。昨晚想了一夜,觉得好没安全感啊!万一何靖东真的跟徐佳熙好上了可怎么办?昨晚我问何靖东有没有见过徐佳熙,他说见过。我问他她好看吗,他明显沉默了,最后说好看又怎样,他跟徐佳熙明显是两个世界的人。
呵呵,真是笑话。
他明知道自己只是个保姆的儿子,竟然还敢肖想徐佳熙!
不行,我绝对不可以让何靖东跟徐佳熙在一起。】
【1952年8月21日,星期四,晴
今天终于跟着何靖东去医院,见到了徐佳熙,她在那场车祸里也受了伤,差点死了。
我没进病房,只看偷偷地透过门缝看了徐佳熙一眼。她可真漂亮啊!难怪何靖东一直惦记着她。
我心里好难受,徐佳熙又漂亮家世又显赫,不可能没人追,为什么非要跟我抢何靖东?
幸好明天我跟靖东哥就要启程回广州了。】
【1952年8月22日,星期五,晴
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支持何靖东追求徐佳熙!
我仔细想过了,何婶的死,为何靖东带来了八百块钱和一个大学生的身份,这远远不够。
如果何靖东能跟徐佳熙结婚,那么何靖东就能跟着徐佳熙,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至于我,我正在犹豫纠结,到底以后要以邻家妹妹的身份呆在何靖东身边,还是以情人的身份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利益最大化呢?
纠结。】
【1952年8月23日,星期六,晴
昨天我跟何靖东商量了一夜,他半推半就地同意一试。
于是我帮他伪造了一份证据,假装是何婶写下的随笔,说她真希望儿子能和徐佳熙这么好的女孩子谈一段美好的恋爱啊,哪怕只是三个月也行。
然后让何靖东送了一点家乡特产去给徐佳熙,又假装不小心把这封信放了进去。
再然后,我跟何靖东离开了北京。
何靖东这个傻子,居然还问我,如果我们走了,他还要怎么跟徐佳熙谈恋爱?
我简直无语了。
怎么有这么愚蠢的男的?连欲擒故纵都不懂?
不过,男人蠢点也好,容易拿捏。】
以上,
就是苏甜荔当着弟弟的面,看完的。
怎么说呢……
就是很愤怒。
怎么会有这么阴暗的人?
这会儿苏甜荔深呼吸,
然后重新翻开了日记本,继续看了起来:
【1952年9月10日,星期三,阴转多云
我终跟着何靖东来到了东北工大。天哪,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我也想上大学,可惜没有名额。何靖东这么蠢,却靠着死妈实现阶级越层!
我好不甘啊。
现在我在东北工大打零工,还要觍着脸天天侍候何靖东,真烦!】
【1952年9月25日,星期四,雨过天睛
今天终于收到了徐佳熙的来信!太好了!
何靖东还不相信呢,说那样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屈尊降贵写信给他。
他不知道的是,在离开北京的当天,我就以何靖东的名字,给徐佳熙写了信。我在信中说,你可不可以当我三十封信件的笔友?我很抱歉提出这么冒昧的要求,但这是我妈妈的遗愿。
然后,徐佳熙那个傻白甜居然真的给我回信了!】
【1952年12月17日,星期三,雪晴
我冒充何靖东与徐佳熙通信已经三个多月了。
很好,一切都按照我的步骤来,我总在信中表达对徐佳熙的牵挂,又总在信中提及“我妈”的种种,但我绝不越雷池半步。
徐佳熙总会回信温柔地安慰的我“丧母之痛”,还会写很多何婶在世时的事。
大约她也是个孤独寂寞的人,最近已经会向我吐露一些小烦恼了。
很好,这证明着徐佳熙马上就要上钩了!】
【1953年6月22日,星期天,晴
我与徐佳熙通信,已经快一年了,我确信她已经爱上了“何靖东”!
这一次,她在信中邀请何靖东于暑假去北京看望她。
何靖东很紧张,说害怕徐佳熙知道真相。
我教他:可以去,去之前先买好回广州的票,而且只能在北京呆一天。和徐佳熙相处的时候少说话、多低头,营造出“不擅言辞”、“容易害羞
“和“悲伤思母”这三个点就好了。】
【1953年8月13日,星期四,晴
今天我悄悄地跟着何靖东与徐佳熙去了公园。
何靖东那个蠢货表演得还算不错,但还得多亏了我做好万全准备。
我让他穿了件七成新的白衬衣,把香皂刮成粉藏在他的衣领处、袖口处,只有徐佳熙靠近他,就能闻到清新的香皂气息。
我让他多带了一块干净的浅色男式手帕和一小瓶驱蚊的花露水,以防不时之需。
我甚至还提前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和他对好了各种暗号。
于是,我一直在提醒何靖东,应该要带着徐佳熙在公园里划船,有蚊子咬她的时候我提醒他拿出花露水为她喷洒,天太热我提醒他去小卖部买冷饮给徐佳熙……
幸好,何靖东的表现还不错。
同时我也肉眼可见徐佳熙是喜欢何靖东的,
我心里又酸又涩。】
【1953年9月21日,星期一,晴
徐佳熙写信来了,打趣说何靖东,现实中的你和信中的你,好像根本是两个人……
妈呀吓死我了!
我赶紧跟她解释,我这人嘴笨,很多时候不会说话。但在跟你写信的时候,我又觉得特别充实幸福。我还很卑微很隐晦地问她,我是不是不配做你的朋友。如果你觉得是,那么以后不用写信给我,我也可以的。
信,寄出来了,我心里忐忑不安。
因为这其实是在逼徐佳熙表态。
她会接受一个假的何靖东吗?】
【1953年10月31日,星期六,晴
完了,徐佳熙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写信来了。这是不是证明着,她看不上真正的何靖东,也看不上我这个假何靖东?
算了算了,没有当上等人的命啊!】
【1953年12月1日,星期二,晴
老天爷!徐佳熙终于写信来了!
原来她生了一场病!所以才没有回信过来。
她还在信中试探着问,为什么她不写信过来,我就不写信给她?
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立刻按照她以前在信里写的“每次我生病何婶都会给我煲一锅皮蛋瘦肉粥”这个事件,找学校厨房借了锅灶,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用饭盒装好了,逼着何靖东马上请假,和他一块儿坐火车去了徐佳熙大学所在的城市。
何靖东骂我是傻缺,说人家徐佳熙早就已经病好了,而且从东北工大坐火车去徐佳熙的大学就要一天一夜,也就是现在冬天、天气冷,要不然皮蛋瘦肉粥都臭了。
我在心里骂他才是傻缺。
这一次,我照样让何靖东提前买好回程的火车票,只允许他和徐佳熙呆上六小时。
我没有打扮何靖东,所以他就是平时的那个邋遢样子,但我把那盒皮蛋瘦肉粥用手帕、毛巾和包袱给包了个严严实实。
果然如我所料,当徐佳熙看到从天而降的何靖东一副风尘仆仆的憔悴样子,又看到被细心呵护着、但依旧结了冰的皮蛋瘦肉粥时——
徐佳熙哭着抱住了何靖东。
她对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呵,何靖东那个傻缺惊呆了。
好烦啊。】
【1954年7月2日,星期五,晴
何靖东和徐佳熙谈了半年多的恋爱……
准确说来,是我和徐佳熙谈了半多的恋爱。
今天,我以何靖东的口吻,向徐佳熙写去了分手信。
我说我们的家世就隔着一道鸿沟。
佳熙,我祝愿你能找到和你门当户对的人,同时也祝愿你幸福。
然后我就跟何靖东一起回了广州。
暑假了嘛。
我想,如果徐佳熙能追到广州来的话,那么后面的戏才能继续演下去。】
【1954年7月25日,星期六,晴
太好了!徐佳熙果然追来了广州。
何靖东这傻缺急得要死,连忙问我怎么办。
我说,你就演好“不擅言辞”、“容易害羞”和“悲伤思母”这三个点就好了啊。
这一次,广州是何靖东的主场,我没办法只让他和徐佳熙呆上很短的时间。所以只能看他的表现了啊。
诶,心里好难受啊。
害怕他俩好上了,
更害怕他俩没好上。】
【1954年7月26日,星期天,晴
我偷偷去看何靖东和徐佳熙的相处,他俩还挺甜蜜的。
呵,狗男女!
烦死了!】
【1954年7月27日,星期一,晴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1954年8月2日,星期一,晴
徐佳熙终于走了!我赶紧冲过去找何靖东,问他怎么样了,有没有穿帮。
他嘿嘿笑,说徐佳熙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么高傲、高冷,其实她就是个普通女孩子,很温驯的。会学着做饭给他吃、帮他收拾家务。
呵,狗男人。】
【1954年9月15日,星期三,晴
狗男人居然要自己写信给徐佳熙!我跟他说,要是你写了,她发现字迹不对怎么办?
他才罢休。
怎么办啊有点担心,好怕抓不住他了。
他不会真和跟徐佳熙好上了,然后把我给扔一边了吧?】
【1954年12月12日,星期日,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气啊!何靖东竟然瞒着我,一个人跑去见徐佳熙了!
气死我了!我盘问他,他和徐佳熙干什么了说什么,他居然不肯告诉我!
不行,我不能白白给人做嫁衣裳!
绝不能!】
【1955年1月23日,星期日,晴
今天是除夕。
我把何靖东灌醉了,酒里还下了料。
我终于成为了他的女人。
他醒了以后,有点强颜欢笑。
我不会给他后悔的机会。
这一辈子他都必须要跟我呆一起!】
【1955年3月25日,星期五,晴
男人果然都是贱胚。
吃上肉了,就把徐佳熙给抛到了一边。
现在又回过了以前的日子,何靖东再也不理会徐佳熙了,天天搂着我求欢。
而徐佳熙也根本不知道,她跟何靖东的异地恋爱都是我在和她谈。
我有点急,为什么我还没有怀孕呢?
我得怀孕啊!早点怀上何靖东的孩子,再偷偷生下来,我才能靠着这个孩子,让他供养我一辈子啊!】
【1955年5月22日,星期天,晴
我没来月信!!!
是不是怀孕了?】
【1955年5月25日,星期三,晴
确诊怀孕一个月!!!
开心死了。】
【1955年5月29日,星期天,晴
好像我不再像以前那么理智了。
居然觉得长相一般的何靖东,是那么的眉清目秀。
好多次很冲动的希望要得到他的爱、他的关注……
这是怎么回事?
我可千万别怀上个姑娘啊。
儿子!我必须要生个儿子。】
【1955年5月31日,星期二,晴
见鬼了!!!
老天爷啊徐佳熙怎么招呼都不打的就来了东北工大?
天,她还看到我和何靖东在一起吃饭了……
这下子怎么办啊?
何靖东这个傻缺!他竟然当着徐佳熙的面,选择扔下她不管,却坚持要先送我离开?
不过他带着我离开之前,让他的师兄蒋曜照顾一下徐佳熙,也不知道蒋曜会不会在徐佳熙面前乱嚼舌根子,吐露我和何靖东的事。
现在何靖东去找徐佳熙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都是我不好,我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忍到孩子出生以后,忍到何靖东和徐佳熙结了婚、忍到徐佳熙也生了孩子……那就什么事也没了!
那现在怎么办?徐佳熙会跟何靖东分手吗?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必须要让何靖东和徐佳熙锁死。】
【1955年6月1日,星期二,晴
我打听到,何靖东把徐佳熙安排在学校招待所住着。
我在学校打工,认识招待所的工作人员,趁徐佳熙不在的时候,我进入房间,在开水瓶里下了药。
然后我去找徐佳熙了,我说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外人,我是何靖东的妹妹。
当时何靖东的表情很奇怪,徐佳熙也明显不相信,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夜里,我去了一趟徐佳熙的房间。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徐佳熙下午回到房间里,喝了开水瓶里的水以后,就已经药效发作,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我赶紧回去给何靖东也送了一杯加了料的茶水过去,他也喝了。
然后我告诉何靖东,徐佳熙好像生病了。
他赶紧去招待所找她。
我跟着去了。
隔着门,我听到他俩成了事儿。
诶,好难受啊!
夜深人静他俩终于没动
静的时候,我进去了,给何靖东穿好了衣裳,又扶着他偷偷回了家。
然后我在想,
接下来呢?我要怎么办?
我看着倒在床上人事不省的何靖东,突然开始害怕。
毕竟何靖东爱上我,也是从肉|体开始的。
那么现在,他会不会因为得到了徐佳熙,就……不要我,完完全全地爱上徐佳熙?
这是有可能的。
因为徐佳熙比我漂亮比我温柔比我有文化还比我有个好的家庭。
不行,我不能让他俩就这么在一起。
天亮的时候,何靖东醒了。
他看到我时,很惊讶,问我徐佳熙呢?
在那一刻,我心里嫉妒极了!
我信口胡诌,说昨晚徐佳熙有事,我本来告诉他,要他去照顾徐佳熙的。但他说头晕就睡下了。我怕徐佳熙没人管,所以我出了门,没想半路看到了蒋曜,我就请蒋曜去照顾徐佳熙了。
何靖东一听,脸色很不好看。
他嘟嚷说不可能,他昨晚肯定有和徐佳熙在一起。
我骂了他一顿,还哭了。
我平时装得比较好,他从未怀疑过我。
见我哭了,他才相信了我说的话。
然后他又问我,昨晚是不是有和我好,我说是。
他不吭声了。
呵,他好像还挺失望的?】
【1955年6月5日,星期天,晴
何靖东整整陪了徐佳熙四天。
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安抚住徐佳熙,
总之,徐佳熙没有报警。
而且徐佳熙好像相信了我是何靖东的妹妹,但她不允许何靖东和我来往。
我心里难受得要死,但我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不能再作死了。
我跟徐佳熙说,那我就不再继续在这里工作啦,我回老家去。
徐佳熙真的好傻白甜啊!
她觉得她把我赶走了,所以心里过意不去,给了我一笔钱。
我准备美滋滋地拿着钱回广州去。
但是蒋曜突然来找我,质问我到底是何靖东的真妹妹、还是正在跟何靖东谈恋爱的情妹妹。
吓死我了!
我好慌,搪塞了过去。
然后我跟何靖东说,蒋曜好像对徐佳熙有意思。
气得何靖东骂了蒋曜一夜。】
【1955年8月1日,星期一,晴
何靖东带着徐佳熙回广州了。
他们在北京领证结婚,因为徐佳熙怀孕了。
我应该高兴,但我高兴不起来。
我穿着宽松的衣裳为他俩的婚事忙前心后,害怕被人看出我已经怀孕快三个月。】
【1955年11月9日,星期三,晴
没有了我当何靖东和徐佳熙之间的润滑剂,
何靖东很快在徐佳熙面前露了马脚。
估计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徐佳熙发现何靖东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样子。
徐佳熙吵着要回北京去。
我当然不能让她走。
万一她回北京打胎、向何靖东提出离婚……那可怎么办!
于是我伪装了一封蒋曜写给我的信,拿给何靖东看。
信上我以蒋曜的口吻说:小程,请问你知道徐佳熙的近况吗?她过得开不开心?请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她和何师弟,我只希望他俩能幸福快乐,也希望何师弟不要辜负了徐佳熙的爱。
果然,何靖东被气得半死。
他开始对徐佳熙死缠烂打……
烈女怕缠郎么。
他俩又好了。
哼,狗男女】
【1955年11月12日,星期日,晴
何靖东和徐佳熙又又又吵架了。
烦死了!
但我想了想,觉得可以让他知道我怀孕了,反正肚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他也不可能逼着我去打胎。
好笑吧!
我没告诉他我怀孕了,他一直没发现我怀孕了。
不过,也是我一直躲着藏着,平时穿宽松的衣裳,而且能不出门绝不出门……
否则我也根本瞒不过去。
我太了解何靖东,他一生气就会去榕树下。
我在榕树下找到了他,把他带到我家后,他竟然想和我亲热!
然后他发现了我怀孕八个月的大孕肚。
哈哈哈哈他很震惊。】
【1955年12月15日,星期三,晴
何靖东又跑来找我,他很害怕我和他的事情会败露,希望我离开广州,我说不。
我知道,在绝对权势和锦绣前程的面前,我这个累赘、还有蒋曜给他戴的那顶莫须有的绿帽,对何靖东来说统统都不重要。
但,我付出了那么多,我绝对不可能成为被何靖东放弃的那一个!
我想我可能是疯了。
我告诉何靖东,想要我离开,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
我要和徐佳熙交换孩子。
何靖东被吓呆了,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假装深情款款地对他说,因为孩子出生以后,我就不能再呆在你身边继续爱你了呀!那么就让我们的孩子替代我呆在你身边,你好好爱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而我带走了徐佳熙的孩子以后,你也才不会天天看着那孩子心烦啊!靖东哥你把你自己骗过去了吗?徐佳熙肚里的孩子又不是你的!
我还哭着求了他很久很久。
我说孩子出世后我不会再见你,我只会一个人躲起来默默地爱你、默默地为你祈祷……
狗男人还真以为我是一心爱着他的,同意了,还感动得要命!
笑死!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拿捏徐佳熙。
以后,我的孩子会留在何靖东身边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而徐佳熙的孩子,则会一直跟着我。
哪怕将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也会因为我是孩子的养母、我对孩子有养育之恩而免于责难。】
【1956年1月27日,星期五,晴
快足月了,也不知道孩子具体哪天生下来。
我突然有些害怕。
我开始不停地要求何靖东呆在我身边陪着我。
我不停地告诉何靖东我有多爱他,
又不停地在他耳边捏造徐佳熙和蒋曜莫须有的爱情。
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就冲着徐佳熙的家世,何靖东就不会和徐佳熙分开。
我绝不能让他俩一条心!
所以我必须要让何靖东痛恨徐佳熙。
何靖东那傻缺越来越憔悴。
我猜,他压力也很大。
徐佳熙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事事依赖他,为挑拨他俩,我会把徐佳熙向何靖东提出的所有要求,全都扯上蒋曜。比如说徐佳熙想吃鸡蛋,我就说蒋曜也爱吃;徐佳熙要喝大红袍这种茶叶,我就说听说蒋曜也爱喝;徐佳熙偏爱手工织的棉衣想用来给孩子做尿布,我也能扯到蒋曜身上去……我说这是蒋曜妈妈说的。可蒋曜是孤儿啊,笑死,何靖东居然对我说的话深信不疑。
看来,我的挑拨是很有用的。
何靖东已经开始暗中演练如何“凑巧”地让我和徐佳熙同时住院、同时分娩子。
我大嫂王爱琴是市人民医院的职工,从她那里,我打听到一种叫做“催产素”的药。
据说只要给产妇吃下这种药,入了盆的孩子很快就能出生。
我比徐佳熙早怀孕一个月,
也就是说,最好就是在我分娩的当天,让徐佳熙吃下这种药。
这样就能让我俩同时生下孩子了。
药,我拿给何靖东了。
静候佳音吧。
希望我一举得男。
如果生的是女孩……
没关系,我会一直生,直到为何靖东生下儿子为止!】
……
日记写到这儿便戛然终止。
苏甜荔当然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日记本的主人,程惜因难产而死!!!
所以???
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
是何靖东亲手将两个孩子给换了的!
也就是说,他一直都知道,程愈是
徐佳熙的孩子,
但他一直误会程愈的父亲是蒋曜!
所以他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幼小贫穷的程愈艰难求生……
在这一刻,苏甜荔简直就被气得心肝儿颤得疼!
何靖东这狗男人怎么这么无耻!
他怎么不去死!
还有程惜,她怎么这么坏!
简直一肚子坏水!
“苏甜荔——”
有人在外头大声喝道,“苏甜荔!快上传达室去——接电话!有你的长途电话!”
苏甜荔一凛。
一听说是长途电话,
她就知道,肯定是程愈打回来的!
他就快就到了吗?
苏甜荔赶紧把日本记收好了,
飞奔着跑出了门。
第89章 第89章大西北的沙瓤西瓜甜蜜多……
是的,程愈已经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大西北。
在他看来,自从荔枝出现在他生命中,
他就像改了命似的,运气越来越好。
先是病情得到了救治,还被她认真的照顾着;
顺理成章地成为她团队中的一员;
在她的帮助下,他讨回过去所有的不公待遇;
他挣到了钱,数额还不少;
他无比清晰、并且更加主动地去做他想做的事。
现在——
在荔枝的支持下,他甚至还能千里迢迢来到大西北,调查他的身世!
这一路上,程愈依靠着荔枝写给他的转车攻略和她的人脉网,很顺利地找到了她的朋友,
在她的朋友们的热情帮助下,他不但被投喂了无数美食,还舒舒服服的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卫星城。
真一点儿时间也没有被耽误到。
到了卫星城以后,甚至因为荔枝朋友的保架护航,他很顺利地直接进入了医院。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卫生城医院也对普罗大众开放的原因。
蒋曜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想要探视他,已经不像当初他生命垂危时住进重症病房,苏甜荔想见他一眼还得打报告申请了。
所以程愈很顺利就来到了单人病房的门口。
门是敞开着的。
与徐佳熙形影不离的那个保姆,此刻正守在门口。
不远处,徐佳熙的两个保镖也正在站在不远处。
见了程愈,保姆眼睛一亮,
那两个保镖也适时看了过来,
不过,他们都没有阻止程愈。
事实上,大约是因为程愈的长相,实在过于贴合徐佳熙,尽管徐佳熙对程愈没有太多的好感觉,但保姆保镖们对程愈还是不错的。
就这样,程愈站在病房门口逗留了片刻,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屋里一男一女的对话:
躺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满面病容然而仍掩盖不住英挺俊秀之意的中年男人,自然就是蒋曜了。
“……这么说,原来你就是编辑海礁?”蒋曜惊讶地问
徐佳熙含笑问道:“怎么?是我不像?还是……我不配?”
程愈愣住。
在他印象里,徐佳熙是个冷漠到了极点的人。
程愈知道自己长得很像她,
所以,当何婉茜指认,说他其实才是徐佳熙的亲生儿子时,
当时程愈盯着徐佳熙的脸看了十来分钟以后,默认了。
接下来,就是他一个人的兵慌马乱,对标徐佳熙的冷漠与何靖东的虚伪。
但不管怎么说,程愈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徐佳熙——尽管她已经四十多岁,但此刻面上的娇憨笑容,语气里的轻快活泼……
活脱脱像个见到了偶象的明媚少女。
程愈忍不住看向了蒋曜。
蒋曜正笑着对徐佳熙说道:“抱歉啊弟妹,主要是我们这种大老粗鲜少见到文化人,有点儿稀罕!”
徐佳熙面上的笑容淡了,“蒋师兄,能不叫我弟妹吗?我有名字的。”
蒋曜一怔,立刻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抱歉啊海礁编辑。”
徐佳熙笑着抿了抿嘴。
程愈站在门口,光是听到这几句,就明白了两件事:
首先,蒋曜和徐佳熙之间的关系比较生疏,看起来像是徐佳熙上赶着?
那为什么,徐佳熙一听说蒋曜病着,就这么着急地赶了来?
又为什么,何靖东一听说徐佳熙赶来看生了病的周曜,就火急火燎地想赶来捉奸?
其次,程愈到现在才知道,徐佳熙居然有工作!
他还以为徐佳熙天天闲赋在家呢。
病房里,蒋曜忍不住说道:“弟……海礁先生,我很想采访你一下,你真是昨日周刊的主编吗?”
徐佳熙笑道:“如假包换。”
蒋曜奇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给刊物取名为‘昨日’?正常说来……不应该是‘明日周刊’吗?”
徐佳熙卟哧一声笑了,“明日周刊这个名字,感觉像是展望未来。昨日周刊,意寓着怀念从前。”
蒋曜连连点头,“确实是啊,有时候我也挺怀念以前的青春年华,还有大学时光……”
然后话风一转,“要打理一份周刊,每周出版一次……而且刊物的内容那么多,你们杂志社一定规模挺大的吧?”
徐佳熙避而不答,而是笑着说道:“你就说吧,周刊的质量怎么样?欢迎你给我提意见啊。”
蒋曜赞道:“好!实在是太好了!海礁先生,你是不知道啊,这个刊物啊内容可丰富了,我们卫星城里的职工都非常喜欢……”
徐佳熙问道:“那你喜欢吗?”
蒋曜,“我喜欢啊!我当然很喜欢了!”
“感觉每一个小专栏都是我非常感兴趣的。”
“我还特意花钱去订……这一定就是二十年呐!而且每一期刊我全都收藏好了。”
“就是有点儿可惜,有几期刊被同事借走了以后不甚丢失……”
徐佳熙连忙关切地问道:“丢了哪几期?你跟我说说,我想办法给你找回来。”
蒋曜很惊讶,“真的可以吗?”
徐佳熙,“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蒋曜想了想,“六八年五月第三刊,七零年十二月第一刊,七四年二月第一刊。”
徐佳熙认真点头,“好,我记下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这时——
蒋曜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青年——程愈。
一见程愈,蒋曜就下意识看了看坐在自己病床前的徐佳熙,又忍不住看了看程愈……
这时,徐佳熙也循着蒋曜的视线看了过来。
见来人是程愈?
徐佳熙很震惊,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程愈还没来得及开口,
蒋曜已经指着程愈,笑着对徐佳熙说道:“他就是你跟靖东的孩子吧?虽然我还没见过孩子,可我一看哪,就认出来了!”
“孩子像你!”
然后又仔细打量着程愈,连连点头,“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像靖东!”
说着,蒋曜高兴地朝着程愈伸出了手,“小何!来来来!小何啊快进来!”
程愈笑笑,走进病房,“蒋叔叔好。”
“好好好,”蒋曜笑着问他,“你前两天怎没跟你妈妈一会儿来?”
他还以为这孩子是跟着徐佳熙一块儿来的。
程愈又看了徐佳熙一眼。
徐佳熙皱眉看着程愈。
只要与何靖东沾上点关系,
无论是物、还是人,抑或只一个姓氏……
也会让徐佳熙产生生理性的厌恶。
之前大家一起在大笪地摆摊的时候,
徐佳熙对程愈还能保有些许好感,
那是因为有苏甜荔在。
现在???
徐佳熙抿紧了嘴唇,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程愈很认真地对蒋曜说道:“蒋叔叔你好,我不姓何,我姓程。我叫程愈,程序的程,受伤也会自动愈合的愈。”
闻言,蒋曜愣住。
他震惊地看向徐佳熙,眼里盛着满满的疑惑。
“你……”蒋曜看着程愈,然后又愣愣地看向徐佳熙,“你……”
“你们——”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蒋叔叔,徐阿姨她并不知道我会来。”
听了这话,蒋曜就更震惊了,“什么?”
——眼前这青年的长相,根本就随了徐佳熙!
可这孩子怎么冲着徐佳熙叫阿姨?
难道说,他不是徐佳熙跟何靖东的儿子???
程愈解释道:“蒋叔叔,我是苏甜荔的朋友,今天我来到这里……是想找您、找徐阿姨求证一些事情的。”
蒋曜一听到苏甜荔的名字,顿时松了口气,“苏甜荔?小苏护士!”
说着,蒋曜又问了问苏甜荔的近况,这才点点头,“好!好啊!知道你们都好,那就好。”
徐佳熙也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程愈会出现在这儿了。
她本想当着程愈的面,讥讽苏甜荔——之前她问苏甜荔蒋曜的近况时,苏甜荔还端着呢!
结果一转头,苏甜荔就让程愈赶了来。
只是,话到嘴边,又被徐佳熙咽下。
一来苏甜荔和程愈的关系本来就更亲密,这一点,可以从多部门联合执法查处大笪地那天晚上看出来,程愈能丢下她这个亲妈不管,却非要带走苏甜荔……
这证明着,当危险和意外来临的时候,程愈的第一选择就是苏甜荔。
二来,徐佳熙对苏甜荔有着莫名的信任。
她相信,既然苏甜荔没有告诉她蒋曜的事,想必也不会告诉程愈。
所以,
徐佳熙明白了——程愈是冲着她来的。
于是徐佳熙站起身,“小程,你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她朝着蒋曜颔首点意,带着程愈离开了病房。
蒋曜看着这对母子的背影,陷入沉思。
徐佳熙带着程愈来到走廊上,克制住心底的烦躁,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来干什么。”
程愈如实答道:“是何靖东花钱雇我来的。”
徐佳熙一怔,陡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她气急败坏地看看左右,却并没有看到何靖东的影子。
“荔枝让我先赶过来,”程愈也没瞒着徐佳熙,“……也是我自己想过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他对徐佳熙说道:“徐阿姨,我希望能优先从你这儿,听到有关于我的身世的真相。”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谈,我会去问蒋叔叔。”
徐佳熙怒道:“这跟蒋曜有什么关系!”
程愈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徐佳熙低声喝问。
程愈,“我去问蒋叔叔。”
“你站住!”徐佳熙怒道。
可程愈并没有听她的,继续进着病房的方向走去。
徐佳熙朝着不远处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他们疾步过来,挡住了程愈的去处。
程愈回头看着徐佳熙,“除非你在这儿寸步不离地守着蒋叔叔,一直等到何靖东赶到。”
“老实讲,我有一点儿在意真相——因为我想知道我到底触犯了什么天条,来到人间以后要被你们这样对待。”
“可我并不是很在意,真相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惨烈方式广而告知。”
“我只是在为蒋叔叔感到不值——事情根本与他无关,对吗?可这里是蒋叔叔的地盘,蒋叔叔得的是绝症!他能从重症病房出来,只是代表了他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不代表他已经痊愈了。”
“几天以后,你即将跟何靖东在蒋叔叔面前撕破脸,你有没有想过,无辜被牵扯进来的蒋叔叔……他会不会觉得难堪?”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佳熙顿时面无人色。
程愈已经朝着反方向走去。
徐佳熙又叫住了他,“你去哪儿?”
程愈答道:“我知道你看着我就烦……说真的,我看着你我也很烦。既然你没办法好好跟我说话,又不许我去问蒋叔叔。”
“没问题,那我先去一趟109知青农场,先参观一下农场也不错。”
“等何靖东到了以后,我再来看你们的表演。”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佳熙急道:“可是109知青农场距离这儿还挺远的。”
程愈不再理会她。
话,他说过一次就好。
徐佳熙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有些恼怒,心想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向她服个软……
她叫住他,“程愈你站住!”
程愈恍若不觉。
徐佳熙看到人高腿长的程愈已经走到了楼梯那儿,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就不像小苏一样讨人喜欢呢?”
又见程愈根本不理会她,
徐佳熙气道:“程愈你给我站住!站住!我答应你我跟你说……”
气得她赶紧朝着保镖挥手。
那俩保镖飞快地冲下楼梯,拦住了程愈的去路。
程愈很烦躁,抬头怒视徐佳熙,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憎恶,“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一定要为难我,或者为难他们吗?”
徐佳熙:……
怎么说呢,
徐佳熙因为憎恨何靖东,连带着也不爱何靖东的孩子。
以前她也恨何婉茜,现在平等地恨着程愈。
但她好像从来也没有意识到——程愈恨她、也恨何靖东。
看关面容酷似自己的青年,徐佳熙茫然地说,“……对不起。”
程愈愣住。
片刻,他收回目光中的戾气,不自地说道:“你这句道歉,只适用于现在。”
“所以你什么时候跟我说清楚?”程愈淡淡地说道。
徐佳熙想了想,“这样吧,我让他们先带你去招待所——我在那儿开了三间房,你先去等我,我就过去跟蒋曜解释一下,大约晚半小时回去。”
程愈点头。
就这样,一个保镖陪着程愈先行离开。
而徐佳熙转身走进蒋曜的病房。
她看着四十多岁正当壮年、却满面病容两鬓花白的蒋曜,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对不起。”
蒋曜静静地看着徐佳熙,和声说道:“佳熙,如果和家里人有什么误会……趁着人还在,早点儿说清楚,解开这个隔阂。”
徐佳熙一听到“人还在”这三个字,眼泪忍不住就淌了下来,“你说得对!所以我……蒋师兄我……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落到如此境地,我、我……”
蒋曜平静地笑道:“我落到什么境地了?我现在很好啊!你看,我做着我最心爱的物理学,研究着我最擅长的航天动力……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徐佳熙静静地看着蒋曜,一字一句地说道:“蒋曜,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
“但你不想破坏我的名誉、不想破坏我的家庭……你更加觉得你不可能给我幸福,所以你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推开。”
“我也怕你难过,所以我……也一直悄悄藏着我对你的心意。”
说到这儿,徐佳熙深呼吸,继续说道:“刚才程愈告诉我,过两天何靖东会来……”
“他来这儿的目的,我大概也知道。”
“抱歉啊蒋曜,他可能是来捉奸的——他一直觉得我和你有些什么。”徐佳熙坦然自若地说道。
蒋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愣愣地看着徐佳熙,
半晌,才轻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太好,是吗?”
徐佳熙含泪点头。
蒋曜看着徐佳熙,眼圈慢慢红了,轻声问道:“刚才那孩子,为什么不姓何,也不姓徐?”
“他说……他叫程愈?”
“佳熙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姓程?”
“难道说——”
说到后来,蒋曜的声音也有颤抖。
徐佳熙的眼泪哗哗淌了下来,“我一直以为我生的是个女儿,何靖东给女儿取名何婉茜,女旁一个宛若的婉,东西南北的西加个草头……”
“直到一年前,何婉茜突然说,她不是我的孩子,程愈才是。”
“在那之前,程愈的母亲是——程惜。”
蒋曜睁大了眼睛。
徐佳熙惨笑,“蒋曜,你也觉得很可笑,对不对?”
“程惜和我同一天住院、分娩……”
“根据何婉茜的说法,我
生的是男孩儿,程惜生的是女孩儿。”
“程惜难产,生下女儿就去世了。”
“何婉茜说,当时程惜那只有十三岁的妹妹程悦,害怕程惜未婚先孕生下来的女儿无人抚养。于是将两个孩子对换,把我的儿子抱给程惜的哥哥程恪两口子去养。”
“现在程悦在哪?”蒋曜问道。
徐佳熙明明在笑,面上却一点温度也没有,“程悦十年前去世了。”
“何婉茜还说,换子一事,她于十年前曾经听程悦亲口说过,只是当时她还小,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一年前她突然想起来了,所以要反乱拨正。”徐佳熙面带讥讽地说道。
闻言,蒋曜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何靖东怎么说?”
徐佳熙冷笑,“他当然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说他不知道程惜的丈夫是谁,何婉茜把‘真相’说出来以后,他又说何婉茜很可怜,还是他青梅的女儿,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要照顾好逝者的孩子……”
“至于程愈么——何靖东说,程愈已经成年了,是个成年人……”
蒋曜面色惨白,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徐佳熙露出破釜沉舟的冷笑,“他都要来捉奸了,我还能怎么办?”
她深呼吸,
然后对蒋曜说道:“蒋师兄,很抱歉这次可能会连累你。”
蒋曜点点头,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又问:“你能确定程愈……真是你的孩子吗?”
徐佳熙冷笑,“是或不是,都让人觉得恶心——”
“佳熙!”蒋曜低喝,“你怎么能这样说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不是他非要来人间的,而是你非要把他生下来的!”
“我不相信当时你没有手段拿掉孩子,但你没有!你把孩子生下来了,那你就应该要为孩子负责。”
“如果孩子真的被换了,而且他过得不好,你理应好好补偿他!”
“我是说——”
“感情上的补偿!”
徐佳熙拼命摇头,“我做不到!”
“你——”
蒋曜只来得及说了一个你字,徐佳熙已经哭着跑开了。
他只好用手重重按压住疼得厉害的心口,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徐佳熙匆匆赶回招待所。
她看着腕表,心下无比焦虑——她和程愈说好了十分钟就回去的,可她这么一向蒋曜坦白,就过去了一小时。
程愈这家伙脾气大得很,他该不会气得跑掉了吧?
直到徐佳熙推开招待所房间的门,明明白白地看到程愈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正盯着一盘子切好的西瓜发呆。
盘旋在徐佳熙心头的焦虑才尽数舒散。
房间里充斥着清香的西瓜气味。
徐佳熙突然想起了刚才蒋曜说过的那句“不是他非要来人间的,而是你非要把他生下来的”……
也不知为什么,
她突然又觉得眼前这青年,好像又没那么令人讨厌了。
徐佳熙斟酌着想要缓和气氛,“这西瓜谁送来的?看着挺好吃哈。”
程愈慢慢抬起头,看向徐佳熙的目光怜悯而复杂。
刚才他去招待所前台借电话打给远在广州的苏甜荔。
然后——
他和荔枝通了整整一小时的电话!
荔枝说,她意外拿到了已故程惜的日记本,
然后她一五一十地将很重要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荔枝还说,她会马上带着那本日记,赶今晚的飞机赶来卫星城。
这盘西瓜么,
是招待所的前台姐姐送给程愈的——因为前台姐姐也是荔枝的朋友。
这个时候并不是程愈和荔枝约定好的打电话时间,
程愈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前台姐姐提及了一下荔枝的名字。
前台姐姐一听,高兴了,追着他问了好一会儿荔枝的近况,然后就同意让他借用电话,等到电话接通,前台姐姐兴奋地和荔枝讲了一会儿的电话,才把话筒拿给程愈,还在他讲完电话后热情地切了一大盘西瓜给他……
正因如此,程愈才知道徐佳熙与何靖东之间还有这么一段!
不过,现在程愈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西瓜是服务员送的,”他答道,“我想知道,何靖东为什么会认为你和蒋曜有奸情?”
第90章 第90章大西北的沙瓤西瓜甜蜜多……
徐佳熙皱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奸情不奸情的!”
程愈冷冷地说道:“我没爹没娘没教养,不懂得什么叫好好说话。”
这话一说出口,
他自己都愣住了——好像很有荔枝的风格?
而此时,徐佳熙被程愈不耐烦、又很直白、甚至一点情面也不给的话给怆住。
徐佳熙从没带过孩子。
何婉茜出生没多久,徐佳熙就识到——她根本不爱这个孩子,还发自内心地厌恶着何婉茜。
徐佳熙常常会被自己的恶毒念头给吓住,索性与何婉茜保持着距离。
她是真的没办法给孩子任何一丁点的母爱。
于是请了个保姆过来,大多数时间都由那个保姆来带何婉茜,少数时候是何靖东带。
徐佳熙从未照顾过何婉茜,也从不亲近。
所以直到现在,徐佳熙才突然地有了一种“养孩子真的好烦,可看在孩子是亲生的份上,还得忍、还得好好跟他讲讲道理”的微妙感觉。
徐佳熙深呼吸,“程愈,我们都冷静一点好吗?”
程愈不吭声了,拿过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还别说,这西瓜是真好吃。
徐佳熙叹气,走到程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是她确实渴了、饿了,一是见程愈吃得香甜,她也有点儿馋,拿了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二人你来我往的,很快就把这一盘子西瓜给吃完了。
程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正准备擦手,
犹豫片刻,他将手帕递到徐佳熙跟前。
徐佳熙也愣住。
这还是……
程愈头一回主动向她示好。
但,她就犹豫了这么一小会儿,
程愈就已经冷着脸把手帕收回来了。
徐佳熙飞快地挥过爪子,一把夺过程愈手里的帕子,这才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起了手。
程愈:……
徐佳熙擦完手,把帕子还给程愈,说了起来,“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程愈盯着被她塞回来的帕子,
犹豫纠结片刻,也拿过来擦起了手。
徐佳熙说起了往事,“……何靖东的妈妈,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保姆。小时候我父母工作忙,我对他们的记忆很稀薄,我的童年里只有何婶。何靖东,就是何婶的儿子。”
程愈看了徐佳熙一眼。
其实这些话,苏甜荔已经在电话里初略告知过程愈了。
但,听到徐佳熙自己说出来,
好像意味又不太一样。
“在幼小的我的心里,何婶就是我的妈妈。她和我形影不离,她知道我所有的喜好,很紧张我的身体健康,我考试考不好了她会急得哭……她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妈妈。”
“她对我真的很好。”
“我考上大学那一年,她陪着我去学校报到。结果半路翻车,她用她的生命……保护了我。”
“说实话,何婶去世的时候我很难过。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一个无条件爱我的人了。”
说着,徐佳熙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婶死后,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何靖东。”
“他比我大两岁,是个遗腹子呢!他奶奶害怕何婶吃太多浪费何家的米粮,又怕何婶太年轻守不了寡给何家蒙羞,于是就把何婶赶走了。”
“何婶还活着的时候,没少跟我说她有个儿子,只比我大两岁……”
“所以何靖东为何婶料理完后事,请求和我做笔友的时候,我同意了。”
“我迫切地需要有一个对象,能一直陪着我缅怀何婶。”
徐佳熙大约也想起了当初她与何靖东书信来往的那段青涩时光,
“何靖东在书信里,和在现实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在信里,他内心柔软细腻,和我有很多共鸣。现实中,他是个木讷无趣的人……”
听到这儿,程愈看向徐佳熙,目光悲悯。
——当徐佳熙在说起她与“何靖东”通信的那段时光时,眼里都泛着柔柔的光。又说到何靖东在现实里木讷无趣时,那副无奈的样子……
恐怕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与她通信的,是个怀有蛇蝎心肠、故意来算计她的女人吧!
可是,那时候的徐佳熙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十七岁少女。
她出身富裕,一直被人捧在手心,从未体验过这样恶毒的人性;
且她感怀何婶的养育之恩,又对何靖东抱有愧疚之心……
她当然不会把何靖东当成坏人。
徐佳熙继续说道:“我和何靖东保持了大约三年的书信往来,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大学毕业那年,我决定和他
结婚。”
“但我父母并不同意。”
“其实他们也算开明,并没有看不起何靖东是个保姆的孩子,他们只是不希望我离家太远……可我却一意孤行。”
说着,徐佳熙陷入回忆,“那一年学校放农忙假,我无事可做,想给何靖东一个惊喜。于是我没打招呼就去了他的学校,然后——”
“然后我看到,何靖东和一个年轻女子……亲密得过分。”
“那个女人就是程惜。”
“我当时很生气,直接上前质问何靖东,明明已经有了我这个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何靖东当时想也没想的,选择让他的师兄蒋曜来照顾我。而何靖东自己带着程惜离开了。”
说到这儿,徐佳熙突然抬头看向程愈,“还记得在广州大笪地夜市,那天多部门联合执法时,你就那么带着小苏走了……”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瞧,我永远都没有办法成为被偏爱、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徐佳熙眼眸染赤,却含笑说道。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才笑得那么无奈。
程愈犹豫片刻,认真说道:“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依旧会带走荔枝。”
徐佳熙一怔,笑了,“我没有要怪你、或者怪荔枝的意思。”
“哪怕你是我的儿子,可我们之间……本来就有着无法消弥的隔阂。”
“何况那时候我心里正怨着你在呢,就算你要带我走,我根本不会理你,甚至还会骂你。”
“程愈,我不是那个要陪你终老的人。你没有选择我,这是人之常,我理解。”徐佳熙轻声说道。
然而她却陷入怔忡,整个人都笼罩在哀伤的情绪之中。
徐佳熙说的话,她的情绪,都令程愈感到意外。
他张了张嘴,有心想解释一下——
徐佳熙抢着说道:“好了不打岔了哈,我们继续说。”
可这句话刚一说完——
徐佳熙就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久到令程愈觉得有些意外,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徐佳熙,却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徐佳熙小小声抽泣道:“那会儿何靖东扔下我不管,我就很生气。”
“当时我一个单身的年轻姑娘要跋涉千里,还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
“在我的包包里,有一把防身用的匕首。”
程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我当时头一回被人这样对待,我很生气,气到失去理智,”徐佳熙泣不成声地说道,“当时我就……伸手去掏那把匕首。”
时至今日,
徐佳熙仍然记得当时心里出奇的愤怒与汹涌的恨意。
她想——
果然继何婶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全心全意地爱她,
再也不会有人毫无条件的选择她,站在她这边了!
关键时刻——
蒋曜觉察出徐佳熙的不对劲。
他眼睁睁看着徐佳熙从包里掏出匕首……的手柄时,面色大变!
他是男生,力气很大。
他一把拽过徐佳熙的包,
那柄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匕首才又跌落进包里,
蒋曜将她的包紧紧抱在怀中,
一手抓过徐佳熙的胳膊,带着她迅速离开了人挤人的食堂。
最终,蒋曜带着她抄近路,迅速把她带到学校里无人的小树林那儿,质问道:“同学,你刚才想干什么?”
徐佳熙气哭了,“我才是何靖东的女朋友!他怎么可以背叛我呢?”
蒋曜生气地说道:“就算他真的背叛了你,你也不能这么做!”
徐佳熙,“可是我——”
蒋曜,“没有什么可是!”
“现在已经是新中国了,没有什么女人必须从一而终、三从四德的说法!”
“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连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你也没听过?”
“大妹子,咱们可是有个四万万同胞!那就……有两万万个男性,这个不好你就换一个呗!”
徐佳熙先是被他的东北口音给吓住,然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蒋曜是本地人,天生自带幽默。
再加上他存着心思要安抚徐佳熙……
很快,徐佳熙就被他的妙语连珠给哄笑了。
她答应蒋曜,会好好跟何靖东谈一谈。
然而——
正当蒋曜准备送徐佳熙去学校招待所,还没离开小树林呢,
二人又齐齐看到何靖东牵着程惜的手,急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徐佳熙看得很清楚:
是何靖东主动拉着程惜的手,而非程惜拉着他;
程惜甚至还在挣扎!
她想要甩脱何靖东的禁锢,并且一直用另外一只手指着食堂的方向,似乎在说“你不要管我了你去管你的对象”之类的……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徐佳熙惊呆了!
要知道,五零年代并不是一个十分开放的年代,
徐佳熙还是何靖东的正牌女友,可二人没有牵过手、没有接过吻,甚至连“我爱你”、“我喜欢你”这样的话都没说过!
她只敢在三月的时候写信给何靖东,很隐晦问他栀子花开了没——这意寓着“山有木兮木有枝(栀),心悦君兮君不知”,
然而对方并没有给她回应。
她不知道是对方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呢?还是根本就对她没意思。
这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直到她亲眼见到何靖东是如何霸道、且主动地向程惜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却还不允许程惜反抗后,
再次化为汹涌的恨意。
徐佳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被蒋曜抱在怀里的……她的包包。
蒋曜也算是反应迅捷,
他当即就将包包反夺了回来。
可是,盛怒之中的徐佳熙眼疾手快的从包里掏出了匕首,
纵使蒋曜已经夺走了包包,
然而徐佳熙已经拔掉了刀鞘,并且朝着何靖东跑了过去。
听到这儿,程愈大吃一惊。
他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徐佳熙……
他心想:原来徐佳熙还有这么冲动的时候?可她明明看起来……既冷漠又冷静啊!
“……当时我拿着的是一把脱了鞘的匕首,”
“蒋师兄为了阻止我,直接扣住了我……拿着匕首的右手。”
“可他没经验,我也没经验……”
“他一个用力过猛,那把匕首,就……扎进了他左腹。”
徐佳熙哭了起来,“当时我吓坏了,再也顾不上什么何靖东了,我赶紧把蒋曜送去了医院……”
程愈忍不住问道:“要紧吗?”
徐佳熙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当时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左肾受损严重!”
程愈闭了闭眼。
“医生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说这么重的伤势,他们是要报警的……严重的属于杀人罪,轻的也是故意伤害。”
“我当时害怕极了,也后悔极了,”徐佳熙大哭了起来,“……幸好蒋师兄醒了过来,听医院这么一说,他马上说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还说要多谢我把他送进医院,不然他就死了……”
“我一直守着他,我当时好害怕呀,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后来他安慰我,说他住在医院里没事,让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我坐在一天一夜的火车过来,本来就已经很累,还低血糖……又出了蒋师兄受伤的事……我当时的精神很不好,就回去了……”
听到这儿,程愈顿时紧张了,“你回哪儿了?”
徐佳熙又想起了另外一件极痛苦的事,她哽咽着说道:“我回了……他们学校的招待所。”
程愈烦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后来发生的事,荔枝已经在电话里轻声告诉了他。
在这一刻,程愈心里难受极了。
果然,徐佳熙也说起了这件事。
可程愈毕竟是她的儿子,她也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得很详细,
就只说了可能她太困太倦太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后来何靖东来找她,大约是想跟她说程惜的事……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两人稀里糊涂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徐佳熙依稀想起昨夜的事,呆若木鸡。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清白更重要,
还是蒋曜的伤势更重要。
她只是凭着本能去医院找蒋曜……
医院还是报了警。
徐佳熙被吓得不轻,
但蒋曜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最终派出所也没说什么。
徐佳熙终于松了口气,面对蒋曜的时候十分羞愧。
所以她尽心尽责照顾着蒋曜。
何靖东终于找来了。
他见徐佳熙跑前跑后的侍候蒋曜,又恨又嫉,开始和徐佳熙冷战。
而徐佳熙是恨何靖东的,
可想着程惜似乎也是被何靖东逼迫的,
徐佳熙决定救赎程惜——她假意对何靖东说,可以继续处对象,但程惜必须要离开。
徐佳熙还听说,程惜之所以一直跟何靖东,是因为贫穷,所以程惜要在东北工大打零工。
于是徐佳熙还拿出一笔钱,让程茜离开。
徐佳熙本意是想先照顾好蒋曜,等到蒋曜身体好转以后,她再跟何靖东谈分手。
但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一个多月后,暑假来临,蒋曜终于能出院了。
徐佳熙松了口气,
当她正准备跟何靖东谈分手时,
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可真是个晴天霹雳。
徐佳熙太年轻了,又太单纯。
她知道一定要去打胎、还要跟何靖东谈分手……
但具体要从哪个步骤开始呢?
这时,和她冷战了一个多月的何靖东,一听说她要分手,霎时间又惊又怒,还逼问她,是不是移情别恋爱上了蒋曜。
徐佳熙不理他,坚持要分手……
何靖东为了调查“徐佳熙出轨蒋曜”的真相,不惜跟踪徐佳熙,却正好撞上徐佳熙想去医院做流产手术。
何靖东惊呆了。
他当机立断,给徐佳熙的母亲打了电话,如实说了情况,然后又把徐佳熙带离了医院,还关了她两天。
徐夫人赶到以后,询问了徐佳熙与何靖东。
最终——
徐夫人劝和。
正当徐佳熙准备和母亲据理力争的时候,
医院突然给蒋曜下了病危通知书!
徐佳熙惊呆了。
原来蒋曜的伤情,突然诱发了他家族遗传性肾炎。
医生几经抢救,才把蒋曜的命给救了回来。
但最终,医生还是建议——割去他已经坏死的一只肾。
徐佳熙差点儿崩溃了。
哪怕蒋曜一直在安慰她,说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说他之所以是孤儿,就是因为身体里携带着隐形病因。他的父亲、他的叔叔和他的哥哥全都因此病离世。
他妈妈虽说没得这个病,却为了挣钱给家人治病而长年劳作,积劳成疾去世了……
或许蒋曜说得合情合理吧。
可徐佳熙却觉得,
如果不是她,他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诱发了遗传性肾炎!
于是接下来,徐佳熙又为了蒋曜的病情跑进跑出……
等到蒋曜做完手术、身体终于有点起色的时候。
徐佳熙已经怀孕三四个月,她已经失去了最佳流产时机。并且因为在孕期辛劳奔波,她的身体也很虚弱,医生不建议她做流产手术。
而这时,蒋曜为了不拖累她,准备拖着病躯报名参加大西北卫星基地的建设……
徐佳熙连轴转了好几个月,终于扛不住了。
她一病不起。
等到她慢慢养好了病时,
何靖东已经带着她在北京住了一段时间,并且已经和她领证结婚了。
父母话里话外的敲打她,说她已经怀孕了,要她好好收心跟何靖东过日子。
又让她不要想太多,说蒋曜现在只有一个肾……这怎么靠得住。
徐佳熙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但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腹中的孩子的动静……
哪怕何靖东已经把她的爱意给消磨得七七八八了,
她也舍不得打掉腹中的孩子。
就这样,徐佳熙认了命,挺着大肚子跟着何靖东去了广州。
说到这儿,徐佳熙对程愈说道:“这些就是发生在我跟何靖东、我和蒋曜之间的事。”
再次回忆了一遍那些令她觉得无亚于上刀山、下火锅的痛苦往事,
徐佳熙面色惨白。
顿了顿,她无力地说道:“大约是因为当年我冷落了何靖东,一直在为蒋曜受伤、生病做手术而奔波,何靖东才会误会我和蒋曜有什么吧……”
程愈深呼吸,
他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向徐佳熙开口——难道要直说,其实你根本不止你想像中的那么惨。
你其实……
还有更惨的。
就比如说,何靖东对你的爱意也全是假的……
要这样直说吗?
徐佳熙能经受得住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第91章大西北的沙瓤西瓜甜蜜多……
程愈深呼吸——
他张嘴,
欲言又止。
片刻,他站起身,拿着装西瓜的空盘子离开了房间。
其实程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就是觉得,
或者让徐佳熙吃点儿甜的,一会儿当他告诉她、她以为人生中唯一有点儿甜的恋爱,也是假的时候,她才不会觉得人生太苦。
程愈走到了前台那儿,对服务员姐姐说道:“姐姐,刚才那西瓜还有吗?能不能再卖点儿给我?”
前台姐姐一听就乐了,“很好吃对不对?”
程愈含笑点头。
“有有有!你等着啊,我给你拿!”前台姐姐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沙瓤西瓜就是109农场研发出来的!又高产又好吃!你们在广东啊,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西瓜!”
程愈连连点头。
这是真的。
毕竟现在计划经济么,如果广州政府不引进物资,广州的老百姓就享用不到。
就算引进了,程愈又属于社会底层……他不是捧着铁饭碗的国家工,当然也一样吃用不了来自大西北的农产品。
诶,如果能自由经济就好了。
就这么想着,
一股西瓜的清香飘了来。
前台姐姐已经捧着一大盘被堆得满满当当的切成片的西瓜走了出来,“来来来,小程快接着!要是不够啊还有!”
程愈拿出钱,正想放在前台——
前台姐姐连忙说道:“哎哎哎!不收钱不收钱!”
“不兴收钱的啊!”
“就是看在荔枝的份上,我也不能收你的钱!”
“前些年我眼下长了个鼓包,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烙饼吃多了有点上火,也没在意。荔枝来我们这儿出差的时候,一看到我就说我眼下的那个鼓包不大对劲,非要我去看病。”
“我说没事儿这包又不疼……她非要!她拉着我去了卫星城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个疽,最好马上开刀!不然啊我眼睛保不住,我的大脑也会被感染!但那个疽子距离眼睛太近了嘛,卫星城医院没这条件,当时吓得我哟!腿都是软的。”
“后来呢,也是荔枝带着我和她109农场附近的几个生了重病的村民,一起转了几天几夜的车,最后去了中部战区医院……我们几个人都做了手术,才慢慢好起来的。”
“当时啊我们几个人还有陪房的家属一路上的转车、食宿,办住院手续、医生专家会诊……全都是荔枝一个人跑进跑出、跑上跑下!”
说到这儿,前台姐姐忍不住哭了,“认真说起来啊,我这条命都是荔枝给的!不是她发现我不对劲,不是她带着我去看病,我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儿上着一份清清闲闲的班儿,吃着甜津津的西瓜?”
“我不收你钱!你要是非给……那我可就生气了!”前台姐姐嗔怪道。
程愈笑了笑,“对,跟荔枝在一起的人,都会有好运气。”
前台姐姐非常认可,“对对对,就是你说的这样!”
程愈谢过前台姐姐,捧着西瓜步履轻松地回到了房间里。
徐佳熙还坐在椅子上,正拿着方才程愈给她的帕子擦拭眼睛。
见程愈又端着西瓜回来了,
徐佳熙卟哧一声笑了,“到底谁给你的西瓜啊?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程愈认真说道:“这是荔枝攒下的善缘。”
徐佳熙一怔。
“荔枝人小小的,个子也不高,但她很有力量,”程愈说道,“……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会得到好运气!”
徐佳熙笑了,“她还成为了你的救赎。”
确实,苏甜荔那姑娘看着甜美秀气,心里的主意却极正。
程愈摇头,“她不是我的救赎。”
“没有人能靠着别人的救赎,成就自我。”
“人,一定要靠自己,才能一步一步从困境里走出来。”
“荔枝是我的灯塔。”
“因为她,我无比清楚地知道我自己想要做什么。我会努力成长为参天大树,和我的灯塔并肩齐驱。”
徐佳熙愣住,喃喃念叨,“……人要靠自己,才能从困境里走出来。”
程愈垂下眼睑,“吃西瓜吧,放久了不新鲜了。”
说着,他率先拿过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徐佳熙回过神来,笑了笑,拿着西瓜吃了起来。
这西瓜确实很好吃,
一口咬下去,瓤肉会自动在口腔里炸开,化成甜蜜清香的汁水,还带着明显的砂粒口感。
再一细嚼,细微的颗粒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只剩甜蜜的回甘与满口鼻的清香。
二人将那盘西瓜吃得七七八八时,
程愈开了口,“你是怎么看待……程惜的?”
徐佳熙吃西瓜的动作顿住。
她冷哼了一声,笑道:“……跳梁小丑。”
除此之外,并无二话。
直到吃尽手里的西瓜,徐佳熙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像个小丑。”
她叹了口气,“以前对她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何靖东太恶心了。和我处对象的时候,还要巴着程惜不放。我甚至还觉得她可怜……”
“直到何婉茜揭露了她和你被抱错的事,我才意识到——小愈,原来你跟何婉茜都是何靖东的孩子啊!呵,你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我委屈了一辈子……”
“到头来还成了个笑话!”
这其实是个让徐佳熙不敢细究、也不愿细想的事。
所以——
哪怕换子事件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她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过于难堪。
不敢细想。
但奇怪的是,
今天她和程愈说了那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倾诉的缘故,
又或是在倾诉的过程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片刻的释放,
徐佳熙竟然觉得,承认她很失败、很惨、很差劲……
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程愈又问,“为什么不跟何靖东离婚?”
徐佳熙听他问得直白,索性也很直白地答道:“原因有三个。”
“一是为了孩子的未来,不离。”
“一是为了保全父母的脸面,不离。”
“一是我们这年代……有几个离婚的?没有感情的、貌合神离的夫妻海了去了!”
默了默,徐佳熙又说道:“再就是,离婚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工作特别忙,没有办法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离婚上。”
程愈想了想,问道:“你和蒋叔叔……”
徐佳熙沉默片刻,“他清清白白。”
“而我——”
她深呼,然后痛快地承认了,“……并不清白。”
程愈挑眉。
徐佳熙说道:“何靖东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早在当初蒋曜受伤住院,我在照顾他的时候,已经对他有了朦胧的喜欢。”
“他跟何靖东不一样。”
“他乐观、坚强,明明痛得要死,浑身都在抖,头上还在冒冷汗,可他能面不改色地说笑话给我听,安慰我他没事,安慰我说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他是理科生,可他的文学造诣很高。不管我抛出哪一句古诗文,他都能接下去。”
“他一眼神,我就知道他的需求。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比起只会在信里安抚我的何靖东,现实中的蒋曜,更像我的灵魂伴侣。”
“我……”
“我确实默默地喜欢着他。”
说到这儿,徐佳熙泪如雨下,“可我当时已经怀了何靖东的孩子。”
“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我所有的同学、朋友全都知道,我已经跟何靖东谈了三年恋爱……只要大学一毕业,我们就会结婚。”
“在那个节骨眼上,我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错。”
“否则我会令家人蒙羞!”
“蒋曜已经因为我而失去了一个肾……难道我非要害得他连名誉和前途也失去吗?”
程愈沉默了。
徐佳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所以我默许了跟何靖东的婚姻。”
“婚后,我父母问我想干点什么工作。”
“我想着,蒋曜去大西北建设卫星城了……那样条件艰苦的地方,我实在没办法帮他。”
“但是我可以给他送去一点儿精神粮食啊!”
“所以我对父母说,我想创建一个周刊。想把这个周刊推行到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去,让那些默默为工作岗位付出的职工们有点儿精神安慰。我还试着自己做了几期周刊,拿去给他们看。他们看了以后觉得很满意,觉得跟时政无关,但内容很丰富很全面,这事儿就
这么成了。”
程愈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
徐佳熙浅笑,“别说你不知道了,就连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何靖东、何婉茜也不知道。”
她叹气,“我有点明白过来,在我的性格中,其实也遗传了我父亲的冲动与倔犟。所以当我做周刊挣到了钱以后,我让父母给我找了两个保镖和一个保姆。”
“有保镖在,哪怕再遇上危急场面,于我而言,我都是安全的,他们的存在,能让我保持冷静。”
“有保姆在,我的生活起居就有了保障,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何婶视为救赎,何婶去世后又把何靖东视作救赎……”
程愈又道:“蒋叔叔也不知道。”
这下子,徐佳熙是真的笑了,“对,他完全不知道。”
“所以当他知道我是昨日周刊的主编时,他都惊呆了。”
笑着笑着,徐佳熙的声音又哽咽了起来,“我编纂的内容,全都是安照他的喜好来的。”
“我会反复看我收来的稿子,反复揣摩他会不会喜欢……”
“我还要亲自主笔了好几个专栏,都是我的一些人生感悟,我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一些读后感……”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兴趣。”
“毕竟我也只跟他相处了几个月的时光,真算不得了解他。”
“而我和他二十多年不见,也就二十多年没有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他对文学的喜受、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是不是已经变了。”
“不过好在,他还是很喜欢我创办的周刊。”
徐佳熙笑着笑着又哭了,“这至少可以证明……我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事业,不是一场笑话。”
程愈看着徐佳熙,心情复杂。
“徐阿姨,你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坚持不懈地打理着昨日周刊……这让我感觉很意外。”
“但你的初衷,到底是‘让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里,让那些默默为工作岗位付出的职工们得到精神安慰’,还是为了讨蒋叔叔的欢心?”
闻言,徐佳熙惊讶地张大了嘴,“我——”
程愈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你会一直耿耿于怀,当初我带走了荔枝、而不是带走你……”
“以及当初你看到何靖东当着你的面带走了程惜以后,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了。”
“你一直想成为被坚持选择,被无条件偏爱的人,对吗?”
徐佳熙张了张嘴。
可好半天过去,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程愈说道:“徐阿姨,我无权置喙你对爱情的要求。毕竟我是你的晚辈,而且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比你还没经验……”
“但我想,蒋叔叔能为了这个国家殚精竭虑,付出他的一切……”
“而你的高度,只能做到为一个人发光发热吗?”
“是你的父辈还是你的兄弟姐妹……给你树立了这样的榜样?”
徐佳熙目瞪口呆。
程愈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真心为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驻守在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里默默付出的职工们提供精神粮食的。”
“这么看来,显然蒋叔叔……才是真正值得我敬重的人。”
徐佳熙的脸逐渐烧得通红。
她想开口狡辩,说昨日周刊确实肩负着这样的重任,
可她又辩无可辩,因为她在设计专栏、征稿、收稿和改稿的时候,确确实实只以蒋曜的喜好为对标……
程愈深呼吸,“徐阿姨,我想,我也应该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到这儿,
程愈停顿了下来。
徐佳熙不明所以问道:“什么?”
程愈缓缓说道:“在我们谈话之前,我去招待所前台打了个电话回广州找荔枝。是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她说……她得到了程惜的日记本。”
他尽可能让语气放得和缓些,
也希望徐佳熙不要太难受。
徐佳熙喃喃说道:“程惜的日记本……为什么会在荔枝手里。”
程愈解释了一番,徐佳熙才恍然大悟。
然后——
徐佳熙莫名感到焦虑,“程惜的日记本……和我有关吗?”
程愈看着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某件事上,你,在她的日记本里,是一个被重重恶意包围着的女主角。”
这个比喻倒是很新鲜。
但,做为常年与文字打交道的徐佳熙来说,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某种……最最最恶毒的小说设定。
徐佳熙的脸瞬间惨白。
良久,她才颤着嗓子问道:“他们说我什么了?”
程愈听到她用的是“他们”二字,便知道,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为了不刺激她,
他尽可能用最和缓的语气,一五一十地转述了荔枝的话。
最后他说道:“荔枝会带着那本日记尽快赶来。”
“她大约会跟何靖东他们赶同一班飞机,可能会同时赶到卫星城。”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屋里没有开灯。
落日的余晖斜斜地透过窗户照进屋里,
又明明暗暗地照在徐佳熙的脸上。
她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像个灰扑扑的石雕。
甚至连映照着阳光的双眼也失去生命的光彩。
直到屋里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光线,
程愈站起身,走到门口拉下了电灯绳。
“吧嗒”一声,灯亮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徐佳熙捂着脸,发出尖锐而又痛苦的哀嚎。
三秒钟后,她的保姆和保镖飞快地冲了过来。
程愈已经适时打开门,
他们看到屋里整洁,程愈站在一旁不语,徐佳熙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大哭……
于是面面相觑。
保姆小小声问程愈,“阿愈,你妈妈怎么了?”
程愈还没来得及开口,
徐佳熙捂着脸,用粗戛难听的声音哭道:“你们走!都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程愈二话不说就朝外头走去,
临出门时他对保姆阿姨说,“还是要麻烦您照顾一下她,她没吃晚饭,可能需要喝点儿水再睡一觉。”
然后又道:“我去找蒋叔叔。”
——毫无疑问,他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徐佳熙听的。
说完,程愈大步流星离开。
当程愈再次赶到蒋曜的病房里时,发现这儿已经人去楼空。
程愈找到护士,询问了一下。
护士仔细问了程愈的姓名,又拿出一个记事本翻开,看了看,似乎在上面找到了程愈的名字,这才说道:“蒋教授转了病房,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啊,我带你去见他。”
程愈依言等了大约十分钟,刚才那护士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
就这样,程愈在护士的带领下,穿行了好几个有着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的岗哨,最后终于来到了一间单人病房。
蒋曜半躺在病床上,手边放着一本刊物,
刊物不大,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皮是彩色的,印着生长在淡绿色茵茵草地上的一簇漂亮的白色雏菊,旁边是“昨日周刊”四个字。
程愈又看到蒋曜正侧过身子,很艰难地伸长手臂,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他连忙喊了一声蒋叔叔,走过去拿起水杯,正想递给蒋曜时,却发现水杯轻飘飘的?
揭开盖子一看,才知道里面根本没水。
再拎了一下保温壶,才发现壶也是空的。
“蒋叔叔,请你等一下。”说着,程愈拎着水壶和杯子离开了病房。
他打了一壶开水,将杯子清洗得干干净净,回到了病房。
蒋曜看着他笑,说道:“小程啊,我抽屉里有个黄纸包,你把它打开,那里头是小苏护士临走前送给我的枸杞。那可是109农场种的枸杞,个头大还特甜!你冲两杯枸杞水,我俩一人一杯。”
一听到荔枝的名字,程愈就忍不住唇角微弯,“好。”
荔
枝居然结下这么多善缘。
她还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太阳。
很快,程愈沏好了两杯枸杞水,端到了蒋曜面前。
而这时,护工也送了两份晚饭过来。
蒋曜招呼程愈,“来来来小程啊,来陪蒋叔叔吃晚饭!你也见识见识……我们大西北地地道道的美食!”
程愈是个聪明人,
他甚至不需要蒋曜解释,就已经猜出蒋曜的意图:
首先,蒋曜换病房是为了防止何靖东大闹。
——但蒋曜应该有交代过一份名单,凡在名单里的人,可以得到他允许的探视权。
而程愈得到了蒋曜的认可。
其次,蒋曜要他沏两杯枸杞水,还订了两份晚饭,
——这其实是蒋曜想和程愈长谈的意思。
最后,在谈话之间先提及双方都认识的人物——苏甜荔,
——这是蒋曜放出的信号。
他希望能跟程愈好好谈一谈。
正好,程愈也想跟蒋曜好好谈一谈
第92章 第92章大西北的手擀面条嚼劲十……
护工送来的两位晚饭,一看就是医院食堂出品。
每人两个大号饭盒。
一个饭盒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番茄鸡蛋拌手擀面条,
另一个饭盒里装着带把儿的烩羊肉,饭盒的角落里塞着清炒豆芽和清炒土豆丝。
以及,饭盖带上还堆着四个又大又厚实的烙饼。
蒋曜笑眯眯地问程愈,“你是广东人?”
程愈点头,“是。”
蒋曜问道:“从来也没离开过广东?”
程愈又点头,“是。”
蒋曜叹道:“那太可惜了……好多好看的风景没见着,好多好吃的也没尝过。但是没关系,你还年轻嘛,以后有得是机会。”
程愈一笑,“谢谢蒋叔叔。”
蒋曜劝食,“来来来,快吃!你尝尝我们这儿的面条!我听荔枝说啊,你们广州的面条是用鸭蛋来和面的,一滴水也不加,所以和出来的面条叫竹升面,口感是脆的?”
程愈点点头。
他突然想起——方才他问徐佳熙,何靖东为什么会误会她和蒋曜有奸情时,
她的回答是:“蒋曜清清白白。而我,并不清白。”
所以???
程愈看了蒋曜一眼。
蒋曜应该跟何靖东差不多年纪,都是四十来岁。
——他身量高,五官俊美,虽然满面病容还有些憔悴,却难掩其铁骨铮铮、傲雪欺霜的儒雅风华。
这样的一个人,
倘若他真的清清白白,他会那把荔枝说的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句话,记得那么牢?
要知道,在这之前,在蒋曜眼里,荔枝应该就是一个来自广东的普通小姑娘。
蒋曜做为一个科学家,一个博士,一个教授,承担着如此繁重的工作,
他有必要去惦记一碗竹升面的口感是不是脆的?
除非,广州有个对他特别重要的人。
那人有可能吃到了竹升面,才会引起蒋曜的好奇。
但话又说回来,
这大西北的手擀面条是真好吃啊!
每一根面条都是外头软、里头有嚼劲儿的,咬上几口就能品出浓郁的麦香。
这种麦香极其霸道浓冽。
程愈几乎觉得,这手擀面就算只是白水煮熟的,一点味料不沾,他也能空口炫上一大碗。
蒋曜问道:“怎么样,大西北的面条好吃吧?”
程愈连连点头。
他告诉蒋曜,“荔枝返城以后,跟小伙伴们合伙开了个小吃摊。她还教我怎么和面擀面呢,我也会做手擀面……但说实话,我们在广州做的手擀面,确实不如这里的好吃,不知是不是因为面粉的原因。难怪荔枝总说,最好吃的手擀面在大西北呢!果然很好吃!”
蒋曜大笑,“对对对!”
顿了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叹道:“我们东北的面条和饺子也好吃!还有小鸡炖蘑菇,猪肉酸菜炖粉条……可带劲儿了!”
程愈也没让这句话落地,“希望将来我也能有机会去东北,到时候我一定要把每一样好吃的都仔细尝尝。”
蒋曜笑道:“那你参加高考啊!喜欢物理吗?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报考我的母校东北工大!”
程愈如实说道:“物理我是喜欢的。”
“但我目前只有小学文化水平,没资格参加高考。”
“荔枝已经帮我规划过了,首先我得拿到相当于高中学历的文凭,然后才能参加高考。”
蒋曜愣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下午徐佳熙告诉他换子一事时,他只觉得匪夷所思。
直到现在——
他亲耳听到程愈说——他只有小学文化的时候,
蒋曜绷不住了。
国人的固有思维,就是“知识改变命运”。
蒋曜也是这么想的。
他常去109知青农场授学,
而109农场里的知青,几乎全是从全国各地研赴至此,最最最精英的知识青年!
对蒋曜来说,这些青年简直比大学的生源还强!
所以,他就没见过……不想学习、不想变好的青年。
他更是万万没想到,徐佳熙的儿子没上过学!
为此,程愈倒是很坦然。
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了蒋曜:
母亲未婚先孕生下他,
他一出生,母亲便去世了。
他被舅舅舅妈抱去抚养,三岁那年舅母怀孕,从此遗弃了他。
时年十六岁的小姨程悦为了抚养他,辍了学。
当时了,这也是因为舅舅舅母不会供养小姨上学的缘故。
小姨以四处打零工、帮佣、捡破烂为生,二人饱一顿饿一顿的……
程愈好歹读完了小学五年级,他十二岁那年,小姨程悦因病去世。
无人供养的程愈只能辍学,他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被市机械厂的职工们收留,他就在那儿当了十年的临时工。
一年前,何婉茜带着何靖东和徐佳熙去找他,说她十年前,曾亲耳听到他的小姨程悦提及,她于二十三年前将两个孩子对换一事,要求拨乱反正。
以及后来何靖东要求他辞去机械厂的工作,去化工厂帮他,结果又出了事故……
幸好返城的荔枝收留了他……
程愈一边慢慢说,一边慢慢吃,一直到深夜,才终于讲完了他的事。
蒋曜神色凝重。
其实他已经从徐佳熙那儿听了个大概。
但现在,他跟着当事人程愈感受到第一手的体验,瞬间共了情。
连带着看向程愈的眼神里,都饱含着满满的心疼与惋惜,“你这孩子也太苦命了!”
然后他又骂何靖东,“他脑子里装的全是狗|屎吗?哪有让自己儿子给国家白做工的!他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显着他了?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明明是他操作失误,才让你受了伤,结果他还……一不送你去治疗,二不给钱治疗?”
气得蒋曜猛喘粗气。
程愈笑笑,“谢谢蒋叔叔站在我这边儿,放心,我已经把该要回来的全都要回来了。”
蒋曜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接下来,程愈又告诉蒋曜,“蒋叔叔,我还想告诉你的是——下午我和荔枝通过电话,她那边得到了最新的线索……”
蒋曜听完了这一段,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下午徐佳熙跟他说那一段的时候,据她的言外之意,何靖东一直知道程愈是他的孩子,只是因为程愈是从徐佳熙肚里钻出来的,令他不喜,所以二十三年来袖手旁观。
蒋曜想不通这一点。
直到现在,听到程愈转述了程惜的日记内容后,蒋曜终于恍然大悟。
也对,何靖东不可能干出那么魔幻的事。
但,如果何靖东误以为程愈是徐佳熙和蒋曜偷情的产物时,
那就可以理解何靖东对程愈的态度了。
蒋曜沉默很久,摇摇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何靖东……跟我做了三年的舍友。说实话,当年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一直以为他和程惜是情侣,没想到你妈妈才是他的正牌女友。”
“后来我起了疑心,还去问过程惜,却被程惜骂了一顿。”
“好可怕……”
“在我们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是很朴实的。”
“就是放到现在,我也没有见识过……像他俩这样联合起来恶意害人的!”
说着,蒋曜长叹了一口气,“小程啊,别怨你妈。你妈她……其实就是家庭过于富足,但在情感和关注上又得到的太少,才导致她比一般人更单纯……”
程愈盯着蒋曜手边的那本“昨日周刊”,笑了笑,补齐了蒋曜没说完的后半句,“……也更好骗,对吧?”
蒋曜苦笑着摇头。
“啊对了小程啊,”蒋曜问程愈,“……刚我听你说,你已经有十多年的修理机器的经验了?而且连何靖东也搞不定的苏制空压机,你也能上手?”
程愈当仁不让地点点头,“目前广州就没有我搞不定的苏制机
器。”
蒋曜一听,顿时激动了起来。
他一连问了程愈好几个很专业的问题……
程愈有些能听明白、有些听不明白。
但双方仔细一沟通……
才知道程愈其实都懂,只是个别配件的称呼不一致。
以及,当蒋曜提出某个问题要如何解决的时候,
程愈的答复,令蒋曜眼前一亮!
——这小子的实干经验简直惊艳!也能从中看出他的聪明!因为他是实实在在地在用自己的丰富工作经验,去考虑机器运作的原理是什么,然后根据运作原理来复原坏掉的机器……
“可以啊小程!”蒋曜惊喜地说道,“你这水平真的很可以!”
“你就像一棵野蛮生长的树,没有园丁帮着修剪枝桠,有些部分一飞冲天,有些部分又萎靡了。”
“哎呀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程我跟你说,你啊一定要进行系统的学习!这理论与实践一定要相辅相成嘛!”
蒋曜喜不自禁,一手攥拳、一手包拳,两手不住地轻轻互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为难的事。
半晌,他下定决心,问道:“小程,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吗?比如说,你对你的未来……有着什么样的构想?”
老实讲,在与苏甜荔重逢前,程愈并没有梦想。
终日为了温饱而疲于奔命的人不配拥有梦想。
或许也有。
但受眼界与社会经验的影响,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修理工。他想拥有一身很厉害的本事,能修好所有的机器,让那些端着铁饭碗的修理工眼红、嫉妒,仅此而已。
遇到荔枝后,
她已经帮助过他,制订过比较系统的人生规划了。
如今,蒋曜似乎也有些青睐他?
程愈一点儿也不犯怵。
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想先通过自考的方式,花两年时间拿到中专技工学历。这样,我就有了参加高考的资格。然后我会参加高考,视分数而定,在电气化和物理学之间二选一。”
“荔枝跟我解释过理工科里的理与工的区别……可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所以我想先学工,达到了高度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学理。”
“如果不考虑经济、学识这样的现实情况,又能随便选择行业的话,我希望我能……造出航天发动机来。”
“毕竟这是我们的短板。”程愈说道。
蒋曜一听,激动万分!
“好!好啊——”
“小程啊,你竟然有这样的志向!太好了!”
蒋曜激动得无以复加。
他深呼吸——
然后问程愈,“小程,如果我能让你……破格被大学录取,专业是航空动力学的话,你愿意吗?”
程愈愣住。
他仔细想了想,摇头。
蒋曜也愣住,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不愿意?为什么?”
这多好的机会啊!
这孩子是不是傻?
程愈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而是现在我的文化底子太差。我害怕我进入大学以后,连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内容都听不懂,所以我希望我能循序渐进。”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荔枝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学理工的人,语文数学和英语都要好。语文还能通过大量阅读来累积,但数学和英语必须通过系统的学习……”
蒋曜连连点头,“对对对,确实是荔枝说的那样。”
可是——
蒋曜心下为难。
他现在这样的病躯,实在是拖不了几年了。
根本等不到程愈按部就班的高考。
蒋曜又想了想,问道:“小程你看这样可以吗?”
“我托人找几份卷子来,高考的也拿,大学里的专业教材和月考卷子的也都拿来,你试着做做看,如果很吃力,那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但如果你能应付,或者有信心应付的话……”
“那就听我的,咱们走特招的路子,行吗?”
“当然了,就算你的文化课能通过我的认可,但也不能太乐观。就算是特招,也一样要进行学校举办的统一考核,过不了关也白搭。”
说着,蒋曜又解释道:“主要是我这副身体啊,可能也熬不了两年了。我就怕我一断气,你读书的事儿就没人上心了。”
程愈是真的愣住了,“蒋叔叔,你——”
蒋曜说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我可都听出来了,你呀是什么都听荔枝的!”
“哎呀,我也说不好学航天动力到底好还是不好。”
“你说好吧,确实好,人嘛总得有点儿情怀,总要有点儿能为了梦想拼博一把的毅力……”
“可你要说不好呢,那也确实不太好。”
“选择了这一行,就选择了放弃红尘繁华,避世专修,日子可苦得很呐!”
“你知道荔枝他们给我们起啥外号吗?什么天团来着——意思就是啊天生孤寡、抱团取暖……”
程愈笑出了声音,又忍不住为荔枝辩解,“荔枝可崇拜你了!她的朋友们也是。”
蒋曜也笑了,“我知道!我比你更了解她们……她们啊,都是好孩子。”
顿了顿,他看着程愈笑,“你也是。”
“在那样的困境中,独自一人艰难地长大……好孩子,你受苦了。”蒋曜叹道。
毫无征兆的,程愈的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在某种意义上,荔枝和程愈一样,都是父母双全的孤儿,所以会有共鸣。
但蒋曜不一样。
啊,好吧!
其实蒋曜也是孤儿,
所以蒋曜也能共情到程愈心里的苦。
他甚至是第一个,对程愈公开表示怜悯、并且抱有极大期许的陌生长辈。
“好,蒋叔叔,”程愈轻声说道,“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
“等荔枝到了,我也会和她认真商量。”
“啊对了,我现在就有空,如果你能拿到试卷、专业书教材和月考卷子,那我现在就可以做……”
其实他也挺迫不及待的。
他才不要成为像何靖东那样的伪君子。
——如果他的文化课能得到蒋曜的认可,也能通过学校的特招考核,那他为什么不争取当个特招生?
早日学习新知识,就能更快地投入到建设团队中去,早日为国家做贡献啊!
蒋曜哈哈大笑。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腕表看了看,立刻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蒋曜吩咐程愈把床头柜上的电话拿了过来,拨通总机,说了个代号,又道:“请给我接机电一部。”
片刻,
电话那头的机电一部有人接通了电话。
蒋曜说道:“我是蒋曜。”
对方一愣,随即欢呼了起来,然后又急切地询问起来。
蒋曜面上浮起了笑容,“我挺好的……不不不,你们不用来,好好工作就行了。对了,天亮以后你们谁要换班儿的话,给我带一套专一的教材过来。我办公桌最下边儿的抽屉里,有一摞卷子,也拿来……好了没其他的事儿了,你去忙吧我撂了啊。”
然后——
蒋曜又重新拨打总机,报了个代码,对总机说道:“请帮我接109农场王雪照。”
程愈一听到“王雪照”这三个字,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荔枝常念叨这人。
害得他也很好奇,这王雪照到底何许人也。
那一边,总机为蒋曜接通了电话,
一道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我是109农场的王雪照!”
蒋曜笑道:“小王,我是蒋曜!”
电话那头的王雪照啊了一声,“蒋教授?稀客呀!最近身体怎么样?能来我们农场做客吗?我们刚收了你最喜欢的蜜瓜七号!”
蒋曜喜道:“哟,蜜瓜七号?小王啊,你明天给捎几个来吧!荔枝的对象现在在我这儿,过几天荔枝也会来……”
王雪照愣了一下,“荔枝的对象……真的?!她这么快就有对象了?这会儿人还在卫星城?”
“好好好,天一亮啊我就过去!”
“放心吧蒋教授,蜜瓜也给你带过去!”她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喜气洋洋。
蒋曜抓紧时间说道:“小王,高考的模考卷子也帮我带几套来!”
“好嘞!”
就这样,蒋曜松了口气。
他再抬头看向程愈时,
才发现程愈的脸已经红透了!
蒋曜再次哈哈大笑。
这时——
门口响起了徐佳熙的声音,“天哪!程愈,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你俩该不会是聊了一夜吧?”
程愈和蒋曜齐齐转头,看到了拎着饭盒站在门口的徐佳熙。
程愈这才看了看腕表,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
还真是!
程愈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有想到,他居然和蒋曜有那么多可聊的。
不过,程愈也打量了一下徐佳熙的神色——还好,徐佳熙看起来神色如常,根本没有昨天的崩溃。
徐佳熙对程愈说道:“阿愈,你赶紧回招待所休息去。阿娇已经帮你开好了房间,早饭也已经给你买好了 。”
然后她又对蒋曜说道:“你也赶紧随便吃点,好好休息吧!”
“以后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
程愈点头,和蒋曜打过招呼,离开了。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
程愈心里是既快活又发愁。
开心的是,蒋曜说他程愈是荔枝的对象;
发愁的是,荔枝会不会生气啊……
然后他又开始想:也不知道荔枝现在到哪了,什么时候到卫星城,今天能到吗?
此时——
苏甜荔正在骂人呢!
第93章 第93章炕饼又香又酥口感超好嚼……
此时,苏甜荔正赶着要去搭乘飞机。
在这个时代,飞机是很昂贵的交通运输工具。
普通人想要出远门,必须得有介绍信。
前几天程愈要去大西北,苏甜荔是请姚新刚帮着开了份介绍信给程愈,程愈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买车票住招待所的。
但,就算手里拿着介绍信,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坐上飞机的。
苏甜荔动用的是——王雪照的爱人陈与舟的关系。
当初苏甜荔返城前,王雪照把陈与舟的联络代码给了苏甜荔,说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来不及找她帮忙的话,可以找陈与舟。
苏甜荔其实给王雪照打过一个电话,
只是下午王雪照出门了,没接着。
苏甜荔没办法,给陈与舟打了电话。
陈与舟一听,苏甜荔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卫星城去?
他二话不说就安排了下来。
就这样,苏甜荔将那本日记小心地贴身收好,穿着一身寻常衣裤,但手里抱着棉袄、棉裤,帽子、头巾、纱巾和口罩,以及还带了一个水壶……
她急急地赶到机场。
到了机场签到处,苏甜荔报了陈与舟给的代码。
很快,她就被带到“优先服务候机室”里休息。
到了登机时——
苏甜荔跟随工作人员的带领,走出优先服务候机室,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普通通道排队等候登机的何靖东、何婉茜与傅琰一众。
果然!
就像苏甜荔猜测的那样——
她和何靖东他们搭乘同一班由广州飞往兰州的飞机。
至于何靖东是怎么搭乘上飞机的……
根本不用问。
肯定是动用了徐佳熙父亲的关系嘛!
傅琰是第一个发现苏甜荔的。
没办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苏甜荔在场,他总能在第一时间里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她来。
或许是因为在他眼里,苏甜荔就是闪闪发光的;
或许是因为,他天生自带着一副针对苏甜荔的天然雷达。
总之,
他一看到苏甜荔,整个人就惊呆了。
正在指挥傅琰照顾何靖东的何婉茜,见他突然石化,觉得奇怪。
她循着傅琰的视线看到,正好看到苏甜荔投过来的视线。
何婉茜愣住。
而苏甜荔淡淡地扫了一眼何婉茜,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身后传来何婉茜愤怒地叫骂,“什么意思?我问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叫苏甜荔!她就是个临时工!她凭什么比我们先上飞机!凭什么?”
“她买得起飞机票吗?”
刚说完这句,何婉茜突然想起来,苏甜荔刚刚才讹了她爸何靖东的两千块钱……
于是何婉茜又改了口,“她有什么资格买机票?”
她质问工作人员,“你们调查她!快点调查她啊!她肯定是混进来的……”
工作人员冷冷地看着何婉茜,“同志,请你停止喧哗!”
然后又朝着苏甜荔离开的方向呶了呶嘴,又对何婉茜说道:“人家可是从‘优先服务候机室’里出来的!没点儿关系,她能上那儿去候机?”
“有时候呢,某些人也要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人家能去优先服务候机室候机。而自己呢只能在普通候机大厅候机……”
“要我说啊,这年头你能坐上飞机都已经不错了!怎么老有人端着自己的碗,嫉妒别人家的饭?”
“管好你自己吧!”说着,工作人员还狠狠地白了何婉茜一眼。
何婉茜被气够呛。
而这时,傅琰也小小声说道:“你别闹了成吗?”
——真的很丢脸!
在这个时代,有资格搭乘飞机的旅客,基本都是级别够高的人物。
刚才傅琰已经听到何靖东跟好几个中年人打招呼,称呼对方为“局长”、“处长”、“市长”和“秘书长”之类的……
现在何婉茜这么一闹,
所有正在排队等着登机的旅客们全都齐唰唰盯着她,自然也就……顺便盯上了何靖东。
这会儿何靖东的脸色已经黑得快要滴出墨汁来了。
殊不知,傅琰本是好意提醒何婉茜的。
毕竟他一早打定主意要跟何婉茜保持距离,甚至一直想跟何婉茜离婚……
这一次,何靖东要去卫星城捉奸,但他腰伤还没治好;
何婉茜是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父亲的羽翼保护,对什么都害怕;再加上何靖东伤还没好……何婉茜也没办法搬扶抬父亲,
她只好对傅琰说:“不管怎么说,我俩都已经领证结婚了,我爸不但是你的领导,也是你的老丈人,现在他正是要用你的时候,你不能推托。”
“再一个……你说要离婚,我是不同意的。我俩有感情基础,只是你对苏甜荔有执念,你脑子现在不清楚。”
“你也不想想,在这个世界上,我才是最爱你的人!我是我爸妈唯一的女儿,你娶了我,等于拥有了我爸妈所有的家产和人脉!这是苏甜荔永远也无法带给你的好处……”
“如果你非说你已经想好了非要离婚的话,那好,这就是我对你提出的要求——你先陪我和我爸去一趟大西北,好好照顾我爸,我俩也好好相处。”
“如果我俩相处过,你还是抱
有离婚的想法的话,那我们回广州以后再谈离婚的事。”
是因为何婉茜这么说了,
傅琰才同意跟着她与何靖东一块儿来的。
现在看到何婉茜这么出格的表现,
再看看何靖东又生气又羞愧的样子,
傅琰才忍不住小小声提醒了何婉茜一句。
没想到,
他这句提醒,落在何婉茜耳里,却成为他偏袒苏甜荔的铁证!
“傅琰!你!你居然为苏甜荔说话?”何婉茜被气得不轻,“你还记得你是我的丈夫吗?怎么?她一出来,你就谁也看不见,包括我在内?你只能看到她?我还没怎么她呢,你就向着她?”
傅琰被气了个半死,“我没有——”
“你自己听听你说了什么!你还敢说你没有偏心袒护她?”何婉茜是又生气又嫉妒又害怕!
何婉茜生气的是,
这次她求着傅琰一块儿来,本意是希望离开了有苏甜荔的环境后,傅琰能心平气和的跟她好好相处,她才有办法像前世那样温柔小意地对他……万一她能唤回他前世对她的爱意呢?
——没想到,苏甜荔居然与她和傅琰同程?
那么这一路上有苏甜荔在,傅琰还有心思和她何婉茜同修旧好吗?
何婉茜嫉妒的是,
她本来还在为自己能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就能坐上飞机而自豪——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坐过公共汽车,或者一部分人坐过火车,但有幸坐过飞机的真不多。她何婉茜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她还没得意完呢,就发现苏甜荔也跟着来了?苏甜荔甚至还是从优先服务候机厅里出来的,比她的待遇还要高级!
何婉茜害怕的是,
其实她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只要有苏甜荔在,她何婉茜好像就讨不着好。
这像一个魔咒。
由前世惯穿到今生。
“茜茜,闭嘴!”何靖东忍不下去,出声喝止。
何婉茜愣住。
其实在这一刻,她心里依旧感到愤怒。
为什么傅琰要偏心苏甜荔?
为什么爸爸要护着傅琰?
她不服!
但,父亲是她最有力的倚仗!
何靖东一出声,
何婉茜先是被吓住,继而如梦初醒。
她冷静下来,才看到了周围许多衣着体面的中年人全都用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何婉茜终于蔫巴了。
在这个年代,国家还没有办法自行制造飞机。
客机全靠进口。
而国外制造的飞机机舱,基本分为头等舱和经济舱。
共产主义国家可不兴这个。
于是,头等舱更名为公务舱;
经济舱更名为公共舱。
苏甜荔是第一次坐飞机。
所以她并不知道,陈与舟给她订的机票是公务舱。当然陈与舟也没注意到这个——依他的级别去订机票,会自动分配到公务舱。
于是,工作人员依照规定,直接把苏甜荔引到了公务舱。
而苏甜荔看了一圈儿,只觉得——哇,这座位好宽敞!而且每一个座位都是半包厢性质的,乘客甚至可以把座位调整为半躺着的床。
苏甜荔饶有兴趣地东摸摸、西看看……
说不紧张是假的。
当飞机开始缓缓滑翔时的期待,
到发动机开始涡轮增压时急速向前的推背感,
最后当飞机仰冲上云霄那一刻时带来的耳鸣感觉——
让苏甜荔激动万分!
她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虽然这会儿是深夜,外头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但能看到晴朗夜空里的闪烁繁星,
被灿烂星光映照得清清楚楚的云朵,成为了飞机上升的参照物。
好神奇!
真的好神奇。
苏甜荔激动地想,有机会的话,还真得拉着程愈一块儿来好好感受一下坐飞机是什么感觉。
毕竟——
制造航空发动机,一直都是他的梦想!
看够了窗外的风景,
苏甜荔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公务舱里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她把座位打开,躺了下去,又把小毯子盖在身上,准备睡觉。
毕竟从广州飞到兰州,可要飞上四小时。
落地时已是凌晨,
到时候还要通宵赶路呢。
在外奔波,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保存体力。
但,
苏甜荔睡意正酣时,却被空乘工作人员轻轻摇醒,“同志您好,同志?打扰了,请您醒一醒。”
苏甜荔睁开了眼,“怎么了?到了啊?”
“还没到呢,同志,现在的情况是这样——”
漂亮的空乘姐姐告诉苏甜荔:公共舱有位姓何的年长乘客觉得身体不舒服,他的女儿小何同志说,坐在公务舱里的苏甜荔是医护,所以小何同志希望苏甜荔能去给她父亲看一看。
苏甜荔一听就明白了。
——又是何婉茜在作妖!
而且这空乘姐姐在转述的时候,肯定美化了何婉茜的说法。
何婉茜只会扯着喉咙尖叫:
“我爸不舒服!快叫苏甜荔出来照顾我爸!要是我爸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让苏甜荔给我爸偿命!”
又或者是:
“大家都在公共舱里坐着,凭着苏甜荔一个临时工,能上公务舱去坐着?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
于是苏甜荔对空乘姐姐说道:“空乘同志,抱歉哈我不是医护。”
空乘姐姐愣住,“可是——”
苏甜荔又对空乘姐姐说道:“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肯定是个电影明星吧?请问你能不能也介绍个导演、或者剧本给我,让我也去演个电影?”
空乘姐姐又是一愣,
但很快,空乘姐姐一下子就明白了苏甜荔的言外之意:不能空口无凭,也别道德绑架。
“好的同志,抱歉哈打扰您了。”说着,空乘姐姐转身出去了。
很快,苏甜荔就听到了从公共舱传来的喧哗声。
主要是何婉茜在发疯:
“你说什么?她不肯来?”
“什么意思啊?!”
“她是护士!现在我爸身体不舒服!她说她不想来……什么?她说她不是护士?她乱讲!她在鬼扯!她就是护士!”
“苏甜荔!苏甜荔你给我滚出来!”
空乘姐姐努力安抚何婉茜:“同志,请你不要这样!请你安静一点可以吗?”
何婉茜只是很生气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苏甜荔得到了特殊待遇?为什么连空乘也向着苏甜荔?
于是,气到失去理智的何婉茜尖叫了起来,“亏你还是个白衣天使呢!现在人民需要你,你踏马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了,是吧?”
苏甜荔站起身,缓步走到了公务舱与公共舱的中间位置。
其实公共舱里的乘客也不多,大约四五十人左右。
但,何婉茜站着在,
所以苏甜荔一眼就看到了她。
何婉茜也看到了苏甜荔。
其实,何婉茜一上飞机就开始寻找苏甜荔的踪影。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苏甜荔居然不在?
很快她就意识到,苏甜荔不是不在,而是去了级别更高的公务舱!
在这一瞬间,何婉茜嫉妒得无以复加。
而飞机起飞后,何靖东感觉不舒服了。
他脸色惨白,似乎还说不出话来……
傅琰觉察到不对劲,连忙找空乘人员要了点药油,给何靖东抹上了。
可何靖东没有缓解过来的样子,
故此何婉茜吵嚷着要苏甜荔过来。
当然了,何婉茜确实存着要苏甜荔过来侍候何靖东、才有让苏甜荔为她爸鞍前马后服侍、做牛做马的爽感,
可何婉茜万万没有想到,
苏甜荔居然不肯来!甚至还否认她是护士?
气得何婉茜再次失去理智,
正准备再骂,结果又看到苏甜荔果然从公务舱那儿走了出来……
这坐实了何婉茜的猜想——苏甜荔果然坐上了公务舱!!!
何婉茜更加生气,正准备再用“医护人员竟然见死不救”来大做文章时——
苏甜荔闲闲地开了口,“何婉茜,刚你说——我是护士?你凭什么说我是护士?你有什么证据吗?”
何婉茜愣住。
她呆呆地看着苏甜荔,心想苏甜荔本来就是护士啊!
怎么还要她来证明?
很快,何婉茜就明白了——苏甜荔这是在推卸责任呢!
气得何婉茜转头对傅琰说道:“傅琰你说!苏甜荔就是个护士,对不对?”
傅琰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何婉茜:???
苏甜荔又闲闲地对何婉茜说道:“你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护士,对吧?”
“可是——”
“我可以证明你是个小偷!你偷了国家单位的钱!你是个经济犯哦!”
何婉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满机舱的乘客几乎全是国家干部,一听这话,所有人的视线都像雪白锋利的箭枝,齐唰唰地射向了何婉茜。
就连傅琰与何靖东也愣住,转过头看着何婉茜。
何婉茜摇摇欲坠 。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何婉茜惊慌失措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的事!”
她白着一张脸,强行转移话题,“你、你身为医护,竟然……不管我爸爸的死活!苏甜荔,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过得去吗?”
苏甜荔笑了笑,“何婉茜,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不好?”
“你忘了吗?我本来是带着调令返城的,想调去广州市人民医院当护士。可是何婉茜,你不是联合了你在市人民医院人事科的舅妈王爱琴,一块儿来陷害我吗?”
“你舅妈王爱琴为了卡我的调令,收了我五百块钱的好处费才肯帮我办转岗。结果转头就骗着我签了个赴藏入疆的志愿书……啧啧啧,要不是我大姐横插一脚,非逼着我把那份工作给了她,这会儿赴藏入疆的人就是我了!”
“何婉茜,五年前你花钱买通了我姐,改动了我的下乡志愿。明明我要去江西,你让我大姐给改成了大西北。”
“现在我好不容易才返了城,本来想为家乡人民好好奉献……结果你故计重施又想陷害我,让我赴藏入疆?”
“何婉茜,你要不要这么恶毒?”
何婉茜一听这话,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你胡说八道!你颠倒是非!你混淆黑白!”
“明明是你装疯卖傻地骗了她六百块钱,现在反而还怪她……”
苏甜荔笑眯眯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王爱琴是市人民医院的人事科科长,我只是个返城知青。我想去市人民医院工作,该我求她才对。她怎么可能私底下倒给我六百块钱,求着我去市人民医院工作?”
说着,苏甜荔话风一转——
“咦,何婉茜,你怎么知道你舅母私下给了我六百,而不是五百?”
何婉茜气道:“因为那是我让她——”
说到这儿,何婉茜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被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好险啊……差点儿被苏甜荔给套出话来!
苏甜荔笑道:“什么?是你让王爱琴这么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婉茜被乘客们若有所思的注视、也被苏甜荔的套话给吓得面无人色。
半晌,她躲躲闪闪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我、我现在是在说……我爸爸他不舒服……”
“抱歉哈何婉茜,我帮不了你爸爸,”苏甜荔说道,“……刚才你也说了,我就是一个在卫生院上班儿的临时工护士,我不配给正式职工看病。”
“像你爸这样的大领导,我就更加没资格了!”
“还是你自个儿好好照顾他吧!”
“……要不,你先帮我从王爱琴那儿讨回公道?等我成为了市人民医院端铁饭碗的正式工的时候,我再给你爸做牛做马?”
苏甜荔阴阳怪气地问道。
何婉茜咬住下唇。
一说起王爱琴干的那事儿,何婉茜心里就没底。
她涨红了脸,缩着脖子跌坐在座位上,不敢再吭声,也再也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
坐在她身畔的何靖东皱眉问道:“茜茜,王爱琴那六百块钱是怎么一回事?”
何婉茜面色惨白。
一旁的傅琰震惊地问何婉茜,“五年前……是你把荔枝的下乡地点改了的?五年后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想让她离开广州?”
何婉茜闭了闭嘴,拼命深呼吸。
“傅琰!你给我闭嘴!谁都有资格指责我,但你没有!我做了那么多,全都是为了你!你、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苏甜荔看完了戏,转身回到了公务舱。
只是,她刚安顿好。
空乘姐姐扶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双鬓染白的中年男人,从公务舱那边走了过来。
男人面如金纸,像是浑身脱力的感觉。
见苏甜荔朝这边儿打量,
空乘姐姐解释给苏甜荔听,“这位同志不太舒服,可能是有点儿晕机,所以我们让他坐到前排来……放心吧同志,不会打扰你的。”
苏甜荔点头。
不过,身畔坐着个人,对苏甜荔来说,还是无法忽视的。
她毕竟是个护士。
很快,苏甜荔就觉察到,这男的可能想吐。
但这男的可能又出于顾及到体面,于是又死死地忍住。
苏甜荔问他,“叔叔,你很不舒服吗?”
男人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朝她摆了摆,估计是想表达他实在不舒服,没办法说话的意思。
何婉茜又问,“是不是上飞机前吃过饭?”
男人点头。
苏甜荔,“想吐的话,就去卫生间吐,吐出来会好一点的。”
“飞机有点儿颠簸,你之前又吃饱了,想要呕吐是正常的。”
“去吧,吐出来以后,再喝点儿藿香正气水就好了。”
“我带了藿香正气水。”
男人听了,朝着苏甜荔点点头,捂着心口飞快地去了卫生间。
过了好久,男人如释重负地回来了。
他可能还洗了把脸,所以脸色看起来正常多了。
苏甜荔找空乘姐姐要了一杯温开水,让男人先喝了半杯,过了十来分钟,她拿出藿香正气水,递给男人一支。
男人服下后,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舒服了好多。
“小同志,谢谢你!”他很郑重地向苏甜荔道谢。
苏甜荔一笑,“没事。”
然后——
男人就问起了苏甜荔,“小同志,刚我听到你和外头那个小姑娘吵架的时候说,你是返城知青?还是个护士?”
苏甜荔点头。
这是事实。
男人又问,“你想去市人民医院?可是市人民医院的人事科科长王爱琴找你索要五百块钱的好处费,才肯帮你办调岗?”
苏甜荔打量着男人,“叔叔,你——”
男人说道:“我是市纪|委的,我姓高,正要上兰州开会去呢!”
苏甜荔一听,肃然起劲。
于是——
她十分热情地和这位市纪|委的高叔叔聊起了天。
不但把王爱琴的作派一五一十地说了,
还说了外头那位市化工厂高级工程师何靖东是如何苛待临时工程愈的,
更是连市化工厂原财务科科员何婉茜是如何瞒天过海,花好几年的时间偷偷摸摸搞走了单位一万多块钱的事……
全都说了。
高叔叔十分震惊。
最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下飞机时,高叔叔问苏甜荔,“小苏同志,刚才你提供的那些信息……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苏甜荔点头,“您要是想去调查啊,上化工厂、上知青办去问问,群众知道的更多!”
高叔叔深呼吸,然后交代苏甜荔,“小苏啊,这事儿暂时别声张,等我开完会,回广州再说,到时候如果需要你配合——”
苏甜荔会意,“我一定会好好配合的。”
就这样,二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拎着自己的行李下了飞机。
其实苏甜荔也没啥行李。
她只带了个不大的小包,里头放着洗漱品、两套换洗的小衣小裤,介绍信和一些钱;
她上飞机之前,随着搂着的那身棉衣棉裤,已经在下飞机之前,在卫生间里穿好了。
而飞机抵达兰州机场地面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十一月初的兰州虽然还没下雪,但夜间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
苏甜荔穿得厚实,倒也不以为意。
但,何靖东、何婉茜与傅琰就很狼狈了。
他们长年呆在亚热带地区的广州,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广州,白天的温度高达三十度左右,还热得滋油呢!
所以他们压根儿没想到一落地兰州,居然这么冷!
何靖东穿着短袖,何婉茜甚至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和凉鞋。
当何婉茜看着穿着棉衣棉裤,戴着口罩(为保暖)还用厚实的围巾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苏甜荔时,
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甜荔这一身,一看就是很暖和!
所以???
苏甜荔明知道何靖东一众要来大西北,为什么不提醒他们要带厚衣服呢?
何婉茜又炸了,“苏甜荔你给我站住!”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明知道我们要来,你就不说,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买了公务舱的机票,让我们坐公共舱!”
“你明知道这儿这么冷,你就不说,现在你一个人穿得厚厚的,看着我们在这儿捱冻受冷……”
“苏甜荔!你太过分了!”
苏甜荔恍若不觉,大摇大摆地越过何婉茜面前,又回头说道:“你到底是我的谁啊?我又为什么要告诉这些?”
说着,她无声地朝着何婉茜说出“傻缺”的口型,然后扬长而去。
气得何婉茜就想冲上去找苏甜荔算账。
何靖东叫住了她,“茜茜,别闹了,我们得赶紧先找个地方休息,我这腰难受得不行。”
傅琰问道:“师父,都这个点儿了,咱们要去哪儿找招待所?是我们自己找车去,还是有事来接我们?还是招待所就在这儿?”
何请东扶着腰,问何婉茜,“茜茜,
你是怎么跟你吴叔叔说的?”
何婉茜愣了一下,疑惑地反问道:“……吴叔叔?”
何靖东也愣住,又惊又怒,“我不是让你打电话给你吴叔叔,请他帮忙安排一下接送的车子吗?”
何婉茜喃喃说道:“我、我……我给忘了。”
——事发突然,她要帮爸爸筹出两千块钱拿给苏甜荔,要收拾行李、要给爸爸办出院手续、要准备爸爸带的药品……
真没想到,她竟然把最最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天哪!
这下子,何婉茜是真的慌了。
毕竟现在黑灯瞎火的,她还人生地不熟的。
这会儿是凌晨,那个吴叔叔也肯定联系不到。
怎么办?
怎么办啊!!!
何靖东在飞机上就因为晕机而不舒服,现在腰痛得不行,又穿着短袖被冷得要死,不免埋怨了起来,“真是废物啊,这么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何婉茜的脸瞬间爆红,还难堪得要命。
到底要怎么办啊……
突然,何婉茜又有了办法。
——苏甜荔也是深更半夜到的,那她是用什么办法离开机场?
不如就蹭苏甜荔的车呗!
这么一想,何婉茜立刻拔腿就跑,去追苏甜荔了。
她还回头交代傅琰,“我先去拦着苏甜荔,你扶着我爸赶上来,我们去蹭苏甜荔的车!”
何靖东:……
他觉得好丢脸。
他堂堂一个副处级干部,居然要蹭一个临时工小护士的车?!
傅琰:……
他其实不想以“何婉茜的丈夫”这个身份,出现在在荔枝面前。
可他又抑制不住地想和荔枝在一起。
于是,何婉茜在前头追苏甜荔,傅琰扶着何靖东在后面追……
这时苏甜荔已经找到了来接她的人。
说来也巧。
今天被指派来接苏甜荔的人,她还真认识!
是附近一个建设兵团的运输连的大兵司机,姓周。
“小苏,真是你啊!”
“周哥,好久不见!”
二人寒暄一翻,
周哥告诉苏甜荔,“小苏啊,我今天开的是吉普车,但一共有六个人要坐车,呆会儿可能要挤一挤。”
苏甜荔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我理解!”
就这边,苏甜荔还帮着周哥拿着写了人名字的纸牌,和周哥一块儿站在出口等着。
没一会儿,人就齐了。
周哥领着大家朝外头走去。
这时,何婉茜正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苏甜荔你给我站住!站住!”
苏甜荔回头一看,
何婉茜冲了过来,“你带上我们!”
说着,她还指了指不远处的正朝着这边赶来的何靖东与傅琰。
周哥愣住,转头问苏甜荔,“小苏,你……还有人啊?”
他一脸的为难。
今天大车都没空,他开的吉普车,按说只能载四个人。
可接送名单上有六个人,这已经很挤了。
幸好大家都理解。
现在,再加三个人???
不行不行,绝对挤不下。
苏甜荔对周哥说道:“没有的事儿!周哥,我可不认识他们!”
“再说了,人家自己有关系,也根本看不上我们!”
“周哥我们赶紧走吧!”
周哥也是人精,一听这话,就知道那女的和小苏搞不好。
那他还何必揽事上身?
幸好他今天是穿着便衣来的哈!
于是,周哥赶紧招呼大家上车——苏甜荔是女的,坐副驾座;
剩下五个男的全都挤后排。
但苏甜荔也没能坐得太舒服,因为她的脚下、怀里,全都抱着后排人的行李。
何婉茜见苏甜荔不理她,赶紧去纠缠周哥,“同志你捎我们吧!这深更半夜的你要是不管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周哥才不理她呢,“找你单位去啊!你们出差,单位都不安排吗?自己想办法吧,我们赶时间!”
说完,周哥上了车,又启动了车子。
何婉茜本来想硬闯,
可一看到这一车的人和行李全都挤得满满当当的,她也没办法呀。
最后只能气呼呼地看着苏甜荔坐上车,走了。
何婉茜被气够呛。
等何靖东扶着傅琰赶到时,
正好是何婉茜被喷了一头一脸尾气的时候。
看着远去的车子,
气得何靖东又骂了何婉茜好几声废物。
第94章 第94章谈一场为期十个月的恋爱……
苏甜荔跟着周哥的车,先去附近的建设兵团的招待所住了一晚。
第二天她早早起身,去兵团运输处报到,等了一小时左右,终于被调度分配到一辆运输军车。
她飞快地拿着条子跑去找车,
就这样,她搭乘了一辆顺风车,由于过程顺利,于下午时分赶到了距离卫星城更近的一个建设兵团。
于是她又磨着运输处的调度,帮她找了一辆会经过卫星城附近的军用运输车。
也是真的太有运气了。
苏甜荔的本意,是哪怕搭上一辆能经过卫星城附近的车子也好。
卫星城附近的治安还是不错的,
她可以步行上三四公里,穿小路走过去。
但,开军用运输车的大兵见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姑娘,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下车一个人走夜路去卫星城。
于是在半路上,开车的大兵把重卡开出了战斗机的架势,超了好几辆同方向行驶的军用重卡,还把人家别停了,下车去帮她问,对方经不经过卫星城。
问到第五辆军用重卡的时候,
终于——
苏甜荔高兴坏了,一迭声地感谢大兵哥哥们。
就这样,离开广州的第二天,夜里八点多钟的时候,苏甜荔终于赶到了卫星城。
她径直去了卫星城医院。
这里的医护都认识她,一见苏甜荔来了,大家全都围了过来,高兴地和她打招呼。
苏甜荔从包包里拿出广州特产大桔大荔水果糖请大家吃,又抱歉地说道:“……实在是因为着急赶来,没来得及多带点特产给大家,明年等我寄点儿过来……再请大家吃好吃的。”
大家嘻嘻哈哈地分吃着苏甜荔带来的糖果,都说太好吃了。
然后又围着她问长问短,问东问西。
苏甜荔安抚了一下大家,说她有急事要见蒋教授,回头再聊。
大家会意。
于是,一个护士姐姐带着苏甜荔去了蒋曜的病房。
当苏甜荔走到蒋曜病房门口的时候,愣住。
病房里坐着三个人。
穿着病号服的蒋曜正半躺在床上,戴着眼镜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手里的材料,还时不时用笔写写划划;
徐佳熙和程愈面对面坐在书桌一角,二人也都在俯案疾笔。
这场面——
竟然让苏甜荔觉得格外……和谐?
蒋曜是第一个意识到门口站着人的。
他抬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荔枝来了啊?”
此言一出,
背对着门口的程愈直接弹跳了起来,他一脸惊喜地看着苏甜荔,下意识张开双臂冲到门边,“荔枝——”
然而却在即将抱住苏甜荔的时候,
又被他生生停下。
苏甜荔被他热情的举动给弄得不好意思,不自在的清咳了两声,低下了头。
而程愈雪白的肌肤也瞬间涨得通红,连耳尖都透着粉。
他俩年纪相当、男俊女靓,
一个高瘦,
一个娇小,
这样面对面站着,一不说话,二没动作,更加没有眼神交流……
但不知为什么,
就是有种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蒋曜摘下眼镜,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儿;
徐佳熙停下了笔记,也含笑看着他俩。
半晌,苏甜荔先回过神来,她歪过头,越过程愈的身体遮挡,和屋里的长辈打招呼:
“蒋叔叔好!”
“徐阿姨好!”
蒋曜这才说道:“来来来,荔枝来了啊!辛苦辛苦!”
然后他吩咐程愈,“小程你把电话给我搬过来,我得让护工去帮荔枝买份饭回来
吃。”
徐佳熙也说道:“荔枝来了,快屋里坐!”
然后又吩咐程愈,“小愈,我放了块新毛巾在那儿的,你拿去洗了,沾点儿温水拿过来,让荔枝擦把脸。”
程愈被两位长辈指挥得团团转。
但他是高兴的。
他红着脸拿着新毛巾跑了出去,很快又捧着温热的湿毛巾跑了回来。
苏甜荔接过他递来的热毛巾,示意他看徐佳熙。
程愈看过去,才发现徐佳熙已经捧着个本子坐在一旁,开始看了起来。
——看来,这就是程惜的日记本了。
蒋曜轻声说道:“小程,你写你的卷子,我跟荔枝说说话。”
程愈点头。
于是,苏甜荔坐到了病床旁,
程愈也坐回到徐佳熙对面的书桌那儿,
连着蒋曜,大家一块儿隔空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眉头紧皱。
苏甜荔小小声对蒋曜说道:“蒋叔叔,我跟何靖东他们坐同一班飞机来的。”
蒋曜奇道:“他们?”
苏甜荔解释,“对,何靖东不是摔伤了腰么?所以他的女儿女婿陪着他一块儿来的。”
蒋曜恍然大悟,又问,“那他们这会儿也到了?”
苏甜荔又解释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来之前跟陈大哥打了招呼,他那边儿帮我安排的。”
“但好像何靖东他们一没准备、二没安排的……”
“既没有穿厚衣裳,也没人去接他们。”
蒋曜觉得不可思议,“什么?这都十一月了,何靖东从广东来大西北,他没准备厚衣裳?”
“这不可能吧!他以前可是在东北读了四年大学!他能不知道北边儿到了十一月都会冷?”
想了想,又道:“他也不可能没安排车子接送吧?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连这个都想不到?”
苏甜荔冷笑,“他在怪何婉茜呢!怨何婉茜没给安排好。”
蒋曜摇头,“依我看,他是个惯会把功劳揽给自己,再把责任推给别人的人。”
程愈在一旁疯狂点头。
程曜批评他,“小程你好好写题!”
苏甜荔问蒋曜,“蒋叔叔,你让他写什么题?”
她有些担心,并且做好了为程愈解释的准备,她想说“程愈刚刚才开始接触文化知识的学习可能基础还有些落弱”、“他还是很有天分的”或者“他很聪明接受能力很强”的……
没想到蒋曜说,“我让他试做一下我们东北工大往年的特招卷子!”
苏甜荔一怔。
蒋曜已经高兴地说了起来,“这两天啊,我逮着小程写了不少题!”
“他是个聪明人,基础差但记性好、还能举一反三……”
“我让他做了一整套高考的六科卷子,总分五百五,他第一次做出来,六科一百七!”
苏甜荔连连点头。
是的,这就是程愈的真实水平。
没办法,英语他是一点儿不会,只能靠蒙分;
数学他也基本都不会,
能拿高分的只有政治和语文,但这个“高分”,其实也过不了及格线。
而物理和化学这两科呢,程愈已经看了两个月的高考教材,有把握能拿到20%的分数,剩下的也全靠蒙。
在广州的时候,苏甜荔也时不时让程愈做一做模考卷子,但她强调的是:会写的写、不会写的空着。
所以他的真实水平还会更低,
现在蒋曜说他六科一百七……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程愈把所有的题全都写了,还蒙对了一部分!
这么一想,苏甜荔又觉得,这家伙是真聪明,知道在自己人面前,那没必要瞒着。题目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到了蒋叔叔跟前,他就知道该争取就争取了。
苏甜荔抿嘴一笑。
这时,蒋曜继续说道:“小程这家伙真是个读书的料啊!”
“他第一次考了一百七,我让他把答案全都对一遍,再重新做一次……”
“然后他就给我考了个三百二十多出来!”
蒋曜激动地说道:“你看看!这还不聪明?”
苏甜荔啼笑皆非。
她想说,程愈本来就很聪明,他头脑机敏,做事情有条理,记忆力很好。
所以,对过答案以后——
他未必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真正靠着答案学会做题,
却可以强行记住答案啊!
但,
苏甜荔并没有揭程愈的短,而是立刻做出了选择——
“哇!真的吗?”苏甜荔开心地附和着蒋曜,“那可太好了!”
“程愈这么聪明,又有很丰富的和机器打交道的经验——蒋叔叔,程愈甚至还会修何靖东都搞不定的机器呢!”
“也就是说,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也能很快地接受理论知识!”
“像他这样的人,还真像蒋叔叔你的关门弟子呢!”苏甜荔俏皮地说道。
蒋曜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愈不为所动,依旧埋头写题。
但,他白皙的颈脖与耳尖却于一瞬间变成了粉红色。
连坐在程愈对面,正拿着日记本正在看的徐佳熙也忍不住抬起头,看看程愈、又看看苏甜荔。
大家都是成年人,能听出苏甜荔话语里的意图。
徐佳熙忍不住想起上次在大笪地夜市时,遇上多部门联合执法行动,其实也就是约等于遇到了危险。
但程愈毫不犹豫带着苏甜荔离开,
这证明着在紧要关头,程愈很坚定地选择了苏甜荔。
这是程愈对苏甜荔的偏爱。
现在?
在程愈最最最、最要紧的人生大道的岔路口,
苏甜荔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力挺程愈。
这是苏甜荔对程愈的偏爱。
看着这对小儿女,徐佳熙陷入怔忡。
尽管她在内心深告诫自己——徐佳熙,你年纪不了啦,就像前两天小愈点醒你的那样,你的人生不应该只看到情啊爱啊,更加不应该过于纠结和在乎某一个人是否偏爱你……
可是——
能被人一直坚定地选择着、偏爱着的感觉,
真好啊!
徐佳熙叹了口气,继续低头翻看程惜的日记。
怎么说呢,
当她从程愈口中,知晓这本日记的存在、并且知道了大概内容后,
她简直愤怒得想杀人!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好好的人生,要被那样的渣男贱女给耽误了辈子?
而且程惜那个贱人竟然已经死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报复程惜,程惜就死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
徐佳熙白天还能勉强维持正常人设,
一到夜里,她就开始盘算,要怎么样才能狠狠地报复何靖东!
大约是在这两天里,徐佳熙考虑了太多太多,
导致今天苏甜荔风尘仆仆出现时,
悬在徐佳熙心头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轰然落地!
她终于看到了程惜的日记,
终于眼睁睁地看到了程惜与何靖东的满满恶意时……
徐佳熙反而冷静了下来。
另一边,蒋曜吩咐护工去帮苏甜荔买了一份饭来。
于是,苏甜荔慢吞吞地吃饭,
蒋曜继续看他的文件,
徐佳熙继续翻看日记,
程愈继续刷题……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并不沉重,
反而有种温柔沉静的和谐感觉。
苏甜荔以最快的速度赶了两天两夜,终于抢在何靖东之前,抵达了卫星城。
吃了晚饭后她熬不住,跟蒋曜和徐佳熙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休息了。
徐佳熙要帮苏甜荔开房,
苏甜荔婉拒,“谢谢徐阿姨的好意,主要是我在这儿认识的小姐妹多,她们邀我去住集体宿舍,我们也有好多话想聊,咱们明天见吧!”
其实程愈也有好多话想对苏甜荔说,
可看着苏甜荔的黑眼圈儿,
他还是觉得算了,
等她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就这样,苏甜荔去卫星城医院里的小姐妹们的集体宿舍睡,和她们说了回城后发生的事……
在此不必赘述。
第二天,苏甜荔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又去了蒋曜的病房。
果然,徐佳熙和程愈也在。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向两位长辈说道:“蒋叔叔,徐阿姨,趁何靖东他们还没来,我打个时间差,先带程愈去一趟109知青农场参观。一会儿我们就走,明天晚上回来。”
然后她又解释道:“这几天天色阴沉得厉害,就怕下雪封城,不如我和程愈早去早回。”
蒋曜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俩难得来一趟,是该去看看!”
然后他又对徐佳熙说道:“你也跟着一块儿去看看吧!109农场可是我们这儿的世外桃园,你都来了这儿了,不去109农场等于白来!”
徐佳熙说道:“我不去!”
说着,她看着苏甜荔和程愈笑,“我不想当电灯泡!”
苏甜荔的脸,瞬间爆红。
程愈也垂下了头,偷偷看苏甜荔一眼,又低下了头。
徐佳熙又扬了扬手里的日记,“而且我正在做脱敏治疗——”
“说实话,我这些天我特别难过。”
“难过到……算了,多说无益。”
“总之,如果这个日记本会让我感到伤心难过的话,那我就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我不伤心不难过为止!”
“这样,等何靖东来找死的时候,我才能好好对付他!”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
蒋曜含笑朝着苏程二人挥手,“你俩快去吧!”
就这样,苏甜荔带着程愈离开了。
从卫星城去109农场是比较方便的。
——因为目前面临着大雪封路的紧迫感,所以各单位、尤其是附近几个建设兵团正在疯狂地抢时间运输物资。
同样,各大农场里请了探亲假准备回乡过年的,又或者从外地赶来准备去农场过年的农场家属们也一样神色匆匆。
于是,苏甜荔带着程愈随便搭上了一辆军用运输重卡。
程愈几乎没有这样的经验,他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搭军车不用花钱吗?
——那搭其他的车呢?要花钱吗?
——需要介绍信吗?
——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黄沙,那开车的司机是怎么认出来哪儿是路哪儿不能走的?
——这儿的治安好吗?
……
苏甜荔很有耐心地一一解释给他听:
——搭军车不花钱!建设兵团本来就肩负着戍边安民的重任,当然了,如果押运的是敏感物资,或者物资太重人太多挤不下的话,也是会被拒载的。没关系,等下一辆就好了。
——那搭其他单位的运输车也行,但不如搭军车安全放心,当然要花钱,而且很有可能被加钱……
——不需要介绍信。其实在这片土地上,开车的和搭车的,永远都是那拨人。眼熟的直接上车、拉走;眼生但看起来不像好人的,肯定人家连车都不会停。
——在这儿开车的都是老司机了,自然有他们分辨道路和方向的办法。
——说实话,治安不会太好。无论男女老少,最好不要落单。否则容易走失,有环境恶劣的因素、也有人为的因素。
程愈听得津津有味。
他也告诉苏甜荔,他已经有跟蒋曜达成共识:
他会进行有针对性的学习,然后参加东北工大的特招考试。
如果能通过考试,那么他还是想进入大学:
“……蒋叔叔说,在东北工大学习不用花钱,国家还包吃包住会发钱。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直接进行系统性的学习了。”
苏甜荔连连点头,“是该这样。”
程愈鼓起勇气问道:“荔枝,那你、你……”
他想问:如果我明年九月真去了东北工大念书的话,那么以后我们至少有四年的时间不能在一起……等等,荔枝想考医科,所以她是八年制的!
那他和她要怎么办呢?
一直这么异地吗?
可他又不敢问。
毕竟现在的他……啥也不是。
荔枝这样好,
现在的他还是个半文盲呢,哪儿衬得上她!
于是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
最后,程愈涨红了脸才来了一句,“……你会嫌弃我吗?”
其实苏甜荔知道程愈想问的不是这样。
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毫无疑问,她是程愈是有好感的,
或许是喜欢他的颜,
或许……
算了她还是承认吧,他最能吸引他的,确实是他的颜。
但这点儿算不上爱的喜欢,
实在不值得让她现在就立下什么海誓山盟。
苏甜荔思考片刻,说道:“如果以社会身份为起点的话,你是临时工,我也是。”
“如果以大学为起点的话,你将会是七九级的大一新生,我也是。”
“你活得你个父母双全的孤儿,我也是。”
“你看,我们之间很平等也很相似。”
“不管我们是否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但我们的最终目的,都是在为我们的人生目标而奋斗——先充实自己,再为梦想而拼博,最终都是为了把国家建设得更好。”
“将来我们有可能会成为更加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许也有机会遇到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让我们变得更好的一个过程。”
“程愈,你说呢?”苏甜荔问他。
苏甜荔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还挺好的,
既维持了他的自尊,也小心翼翼地拒绝了他,没有伤害到大家的友谊,同时还很委婉地告诉他,今后要是大家都遇到了更合适的人,也可以——
当然了,如果他不反对,她不介意和他谈一场为期十个月的恋爱。
——从现在的十一月,到明年九月,不还有快一年的时间吗?
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
能不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于是苏甜荔转头看向了程愈。
而程愈低垂着头,一脸的不高兴。
哼,她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说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就是——
要是以后她遇上了比他还好看的男生,她就……
移情别恋了呗!
程愈气得双目微红,委屈巴巴地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
啊?他不想和我谈恋爱?!
第95章 第95章清炖羊肉肥嫩鲜美奶乎乎……
苏甜荔带着程愈好好体会了一把大西北的交通盛况。
怎么说呢,主打一个粗犷和随心所欲。
无边无垠的黄土地上原本没有路,无数疯狂呼啸而过的重卡轧多了,就成了路。
而每一个国营农场的路口,都是受所有人默认的临时停靠站。
农场会在路口会搭一个草棚,给需要搭车出行的职工、附近的老百姓一个遮阳歇脚的地方。
程愈跟着苏甜荔,上午十点左右离开卫星城,
一路上转了四趟兵团重卡车队,
终于在下午五点多时,抵达了109知青农场。
事实上,当重卡抵达109农场附近的时候,坐在车斗里的程愈就已经觉察到了。
怎么说呢,
主要是看到了成片种植农作物、但在农作物成熟后又收获了的残局。
以及——
109农场的范围简直大得可怕!!!
重卡车队的时速,至少高达八十迈左右,
但,车队一直围绕着农耕地行驶了十来分钟,才终于放缓了速度,然后排着队,直接驶进了109农场。
苏甜荔解释给程愈听,“109农场是附近最大的农场,而且自带水源。平时会给车队免费供水,也提供工作餐和食宿,所以来来往往的车队会把109农场当成中转站。”
程愈问道:“食宿收钱吗?”
苏甜荔笑了,“收!109农场又不是建设兵团……不过,我们的饭菜和住宿条件可比建设兵团强多了……”
程愈简直有一万个问题想问,“那建设兵团会给大家提供免费食宿吗?”
苏甜荔笑道:“有介绍信就行。”
程愈瞪大眼睛,“……免费的食宿!!!”
苏甜荔笑得眼儿弯弯,“傻子,免费的食宿能好到哪儿去?住的话,就是大通铺,五六十个人睡一屋。”
“饭呢,就是豆子汤,各种各样的
杂豆,再加上前一天他们职工食堂剩下的饭菜一块儿煮了……说实话,这样的免费饭,除非饿得快要死掉,否则根本咽不下去!”
“而且,人家最近只提供中转的一晚住宿和三顿免费的餐食……”
程愈恍然大悟,但还是说道:“其实也算很可以了,毕竟国家到现在都还不富裕,还能这样帮扶大家……”
苏甜荔连连点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哈,反正,来了这儿的知青……或许在一开始,看到这么恶劣的生态环境时,也会有自暴自弃的想法。但日子久了,就会带上点儿情怀了。”
“大多数人会觉得——”
“都已经来到了这儿,这就是命运的牵引。”
“如果你觉得它不好,那就改造它!让它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程愈愣住。
他喃喃说道:“如果觉得它不好……那就改造它,把它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这时,车子缓缓停下。
苏甜荔以前没少扒车,动作麻利得很。
大兵司机把车斗围栏一放下,她就单手拽着从车篷顶上垂下来的帆布,往下一跃,就稳稳地站住了。
程愈看着这样的苏甜荔,突然笑了。
她真的……好有活力。
苏甜荔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你快下来啊!”
程愈又笑了笑。
——她长得真好看,歪着脑袋扬着下巴看他的样子,像一株开得极绚烂又骄傲明媚的向日葵。
程愈也有自己的下车方式。
他人高腿长,一手撑住车斗底板,轻轻一跃就下来了。
这时——
“荔枝???苏荔枝是你吗?”有人在不远处叫唤着苏甜荔的名字。
苏甜荔循声看去,一脸的惊喜,“帼英姐!”
她飞快地跑过去和对方拥抱在一起。
姜帼英喜道:“荔枝!还真是你啊!前些天雪照听说你对象来了,还给送了一批蜜瓜过去呢!当时雪照还跟我说,你也会去卫星城。我就知道,要是你去了卫星城啊,肯定会回来的!瞧瞧,我猜对了不是!今天就遇上你了……”
苏甜荔一听到“你对象”这三个字的时候,面庞一下子就红了。
偏这时,姜帼英还问她,“哎对了你对象呢?”
苏甜荔下意识看向了程愈。
于是,姜帼英也循着苏甜荔的视线,看向了程愈。
“哇你对象长得真俊呐!”姜帼英夸赞道。
说着,她朝着后边儿大喊了一声,“大牛!大牛——”
“跟食堂说一声,让整几个小菜!挂我的账!荔枝回来了!荔枝带着她的对象回来了!!!”
苏甜荔:???
她连忙解释,“不是——”
“帼英姐,他……我……”
他还不是我对象——
姜帼英却会错了意,“没事!你和你对象难得回来一次!我请客!必须我请客!你可不许推辞,不然我就生气了!”
苏甜荔,“可是我……”
姜帼英嗔怪道:“什么你啊我的!走走走,咱们上食堂去!”
说着,她朝着程愈挥挥手。
程愈一过来,含笑看了苏甜荔一眼。
能被误会成荔枝的男朋友,
他很荣幸。
就是不知荔枝会不会生气。
然后——
程愈心里就有底了。
因为,
荔枝也偷偷看了他一眼,面一红,也把眼神错开了过去。
但,
到底没有反驳。
程愈心里反开了花。
姜帼英转头问苏甜荔,“你对象叫啥?”
苏甜荔赶紧介绍,“他叫程愈,程序的程,能治愈一切不开心的那个愈。”
程愈:……
突然就好开心!!!
而姜帼英一看到白净儒雅还充满了书卷气的程愈,高兴得连爽利的声音都夹了起来,“小程……”
等她看清了程愈的长相以后,又高兴得连声音都夹不住了,大大咧咧地说道:“哎哟妈呀小程你怎么长这么俊!看起来和我们荔枝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程愈悄悄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也偷偷看向程愈,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面红,还同时错开了眼神。
苏程二人跟着姜帼英,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食堂走去。
一路上,不住地有人喊着苏甜荔的名字,也不住地有人和她打招呼。
苏甜荔很开心,笑得嘴儿都合不拢。
姜帼英不住地向程愈介绍着109农场的情况。
到了食堂——
苏甜荔俨然成为了电影明星一般的人物,
好多农场职工都捧着饭碗跑过来和她打招呼,问她近况如何,问她会在这儿呆多久……
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苏甜荔感动得眼圈儿红红。
就连程愈也觉得心头热热的。
他打量着光亮宽敞、整洁卫生的食堂,闻到了浓烈的饭菜香气,感受到大家的友爱……
心想看来荔枝在这里工作,感觉好像挺不错。
单位大,条件好,人多,而且同事看起都很好。
姜帼英已经拉着苏甜荔和程愈坐下了。
一盘又一盘的丰盛美味被端了上来。
最显眼的就是一大盆清炖羊排,外加几碗清清白白的清水面了。
苏甜荔谢过姜帼英,对程愈说道:“快试试!这清炖羊排可是我们109农场最出名的美味了。”
程愈便看着这大钵子里的清炖羊排……
还真是清炖啊?!
汤色是全透明的,连一点儿酱油也没有。
也就面上撒了几粒红艳艳的枸杞。
苏甜荔解释道:“我们这边吃羊肉主打一个新鲜,清炖的时候就用点儿姜蒜和白酒,最多弄点儿白芷……但味道是很不错的,你快试试。”
程愈依言拿过一根带骨羊排,吃了起来。
只吃了一口,他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怎么说呢?
第一感觉就是嫩。
这羊肉其实是全瘦的,
但,连骨带肉的一块儿炖了,骨头里的油滋养着瘦肉,显得这肉瘦而不柴,反而鲜嫩无比!
第二感觉就是鲜!
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说不出来是膻味儿的,还是奶味儿,
总之,这味并不惹人生厌,反而有些奶乎乎的浓香。
太好吃了!
实在是太好吃了!
苏甜荔笑着从大钵子里拿过一根带骨羊排,又交代程愈,“这些都给你。”
程愈看了一眼钵子,里头大约还有四五根……份量实属很多了。
“你不吃?”程愈问道。
苏甜荔笑道:“我吃别的。”
姜帼英在一旁笑道:“她等着吃草呢!”
苏甜荔笑了,“姐!”
程愈大感意外,“吃草?”
旁边一人笑道:“冰草!我们这儿特产……离了大西北就没有了!”
又有人笑问,“荔枝,是不是想冰草了?”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承认,“想呢!以前天天吃,觉得它比豆芽还讨厌!后来吃不上了,又想得不行……”
说话之间,有人送一大盘子草过来,放在荔枝面前,“来!荔枝……快吃草!”
程愈瞪大了眼睛。
——这还真是一盘子草啊!
而且还是生的?!
等等,旁边还有个小碟子,放了点儿酱油还是蘸料什么的。
苏甜荔招呼程愈,“你也试试。”
说着,她先是谢过帮她拿草那人,“大牛叔,谢谢你!”
那人气道:“叫我大牛哥!我比姜帼英还小一岁呢,你喊她姐,叫我叔?”
苏甜荔笑道:“抱歉抱歉……我重新说一遍,谢谢大牛哥!”
那人又笑成一朵花,“荔枝啊,你和你对象等着啊,我还让师傅做了烤全鸡,这会儿正烤着呢,马上就好了啊!”说着就又跑了。
程愈见苏甜荔果然吃了一根草……
他愣住,也学着她的样子用筷子挟起一根草,塞嘴里吃了。
——这小草的口感好特别!
塞进嘴里一嚼,它就整体爆浆了!汁水自带微咸、又有着清爽的淡甜。爆浆之后,它的茎与叶就变得滑溜溜的,几乎无渣。
这也太好吃了吧?
苏甜荔又说道:“如果觉得它太淡了,可以蘸酱吃。”
程愈点头,试着蘸酱吃过后……
他还是更喜欢空口吃。
苏甜荔交代程愈,“生的冰草不能吃太多,你平时没吃惯,一下子吃太多会拉肚子的。”
程愈含笑点头。
就这样,他一口气吃掉了五根带肉羊排和半盘子生冰草。
大牛哥又捧了一只刚烤好的鸡过来,“烤全鸡来喽!荔枝啊,师傅说不知道你要来,这鸡没有事先腌制过,所以鸡是没味道的,要自己蘸酱吃!”
苏甜荔再次谢过大牛哥,又示意程愈快吃。
老实讲,程愈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既视感。
——他还是从广州来的呢!广州多厉害啊,粤桂福琼地区第一城市。可是,广州城除了荔湾的六二三沙面区域、越秀的友谊商店之外,到处破破烂烂。
可这109农场多大、多气派,规划得齐齐整整的的!
——广州人民的生活也不富裕,在没跟着荔枝一块儿做生意的时候,他想改善伙食,就得去珠江捞鱼。瘦小细长的鲮鱼,鱼肉是稀罕货但每每不够吃,只能加面粉淀粉打成鱼丸,才能尝到肉味儿,连着鱼骨鱼头也得攒起来熬个汤,多少也算肉汤。
可在这109农场,居然羊肉管够,还能想吃鸡就吃鸡!
程愈看着苏甜荔,心想,果然运气好的人,不但自己总被好运缠绕,还能给身边人也带来好运……
他吃了一口烤鸡,只觉得皮薄酥脆,肉嫩多汁!
太好吃了!
这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不是!同志你们跑什么啊!!!不是你们说的吗?你们认识苏甜荔,所以我们才招待你们的!结果现在苏甜荔来了……你们干嘛要跑啊?”有人大声说道。
苏甜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些诧异,“怎么了?”
有人高喊了起来,“荔枝!荔枝!”
苏甜荔抬起头,循声看去——
而挤在苏甜荔身边的人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通道。
就这样,苏甜荔与程愈,和何靖东、何婉茜与傅琰……华丽丽地对上了视线。
苏甜荔恍然大悟。
何靖东一众无地自容。
方才接待了何靖东的农场职工小张对苏甜荔说道:“苏甜荔!你来给我评评理啊!”
说着,小张指着何靖东一众,气愤地说道:“他们是今天中午来的,来想在我们这歇歇脚,明天去卫星城。然后又说认识你,我才接待了他们,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参观了我们农场……
“刚才带他们来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们还说,能不能免费吃。我说,看在荔枝姐的面子上,我可以请你们吃。”
“然后我就买了饭给他们,结果他们说,为什么别人都有清炖羊肉吃……”
“有你们这样的吗?我好心花钱买饭请你们吃,你们还嫌弃我没给清炖羊肉给你们吃?”
“你们太过份了!”
“还有啊荔枝姐,我给他们买完饭以后,才听说你也来了,然后我就跟他们说‘荔枝姐来了你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结果他们说不要……”
“荔枝姐你快来看看吧!我是不是遇上骗子了?他们是不是打着你的旗号,来我们农场骗吃骗喝的呀!”
苏甜荔还没说话,
程愈已经喃喃说道:“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要说起何靖东等三人的遭遇,
那可就太惨了!
他们瑟瑟发抖地在兰州机场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才求得一个工作人员帮忙,找了个三轮车,送他们去市区的供销社买棉衣。
由于临时大雪封城,本地居民也在疯狂囤物资。
导致何靖东不得不高价从黄牛手里买到了票,更是花了一大笔钱,才让三人穿上了棉衣。
何靖东又打电话给老吴,希望老吴能派车来接一下他,
可老吴去了封闭车间,接不到电话。
最后,何靖东只好去了派出所,找公安问清楚了要怎么去往卫星城。
公安告诉他:你们想办法去距离卫星城最近的建设兵团吧!
就这样,何靖东一众才摸索着搭乘运输车,去了建设兵团。
可他们没经验,没搭军车,然后……被讹了一大笔钱!
也总算平安赶到了建设兵团。
听说建设兵团会提供免费吃住,他们松了口气,
可一看到吃和住的条件那么差……
他们受不了。
在建设兵团大食堂里领取免费豆子汤的旅人们讥讽他们,说你们想吃好住好,就上109知青农场去啊!那儿条件好!但得花钱!
傅琰这才想起来,好像苏甜荔在109农场工作了五年。
何婉茜一听,立刻说道:“那我们就去109农场吧!”
——之前苏甜荔讥讽过她,说她费尽心机把苏甜荔弄到大西北去,还以为苏甜荔去了大西北会吃苦头,却没想到,她让苏甜荔拥有了一份特别好的工作。
所以何婉茜就想去109农场看看,想知道苏甜荔是不是在吹牛。
呵,如果109农场条件稀烂,那何婉茜以后可就能大声嘲笑苏甜荔了。
就这样,何靖东一众委委屈屈地在建设兵团招待所的大通铺里休息一晚后,终于搭上了前往109农场的车,来到了这儿。
到了109农场以后,何婉茜才知道,原来国内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农场职工小张接待了他们。
听说何婉茜认识苏甜荔,小张很高兴,问了下苏甜荔的近况,然后自告奋勇,带着他们在农场里参观,还非常详细地介绍着农场的情况。
在方方面面地了解109农场的情况以后,
何婉茜简直嫉妒得无以复加!
——苏甜荔说她拥有了一份好工作,简直太谦虚了!
这109农场根本就是人间天堂!是个乌托邦好吗?
何婉茜心想:她到底在图什么啊?
瞧,她第一次陷害苏甜荔,不想让她去气候宜人的江西,于是把苏甜荔的下乡目的地给改成大西北……她还以为苏甜荔会死在大西北呢!
没想到人家过得这么滋润!
然后她第二次陷害苏甜荔,想把苏甜荔弄到藏疆地区去……
没想到居然被苏甜荔反杀,还骗走了王爱琴六百块钱!
现在王爱琴是天天逼她,还说要么让何婉茜还六百,要么就要何婉茜去找徐佳熙,让把王爱琴的儿子程舟弄进逸仙大学读书去!
可这两件事,何婉茜一件也办不成呀!
这不就是她何婉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嘛!
而农场职工小张还一直嘀嘀咕咕地说:
苏甜荔怎么怎么好,
工作怎么怎么负责,
上级和同事,包括乡亲们是多么多么的喜欢她,
她又拿到了这个那个、那个这个的嘉奖……
何婉茜越了解109农场是个什么样的好地方,
越了解苏甜荔的工作干得有多好,拿了什么什么嘉奖和荣誉,
她就越恨自己、越嫉妒苏甜荔!
所以,农场职工小张带他
们去食堂吃饭的时候,
何婉茜心情不好,问小张,既然苏甜荔以前在农场工作,那能不能看在她们也是苏甜荔的朋友份上,请吃顿饭啊?
小张有些尴尬。
他没想苏甜荔居然会有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朋友。
可转念一想,当初他生病的时候,荔枝姐可是把他照顾得很好。
所以他请荔枝姐的朋友吃顿饭,这算什么呢?
于是小张自掏腰包,去买了三份饭过来请何婉茜一众吃。
何婉茜心里还是很不爽,便又嘟嚷说没吃上清炖羊排……
小张终于忍不住,生气了,跟何婉茜吵嚷了起来。
傅琰连忙劝了几句。
可何婉茜对傅琰的态度就是: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是在偏心苏甜荔!
于是何婉茜跟傅琰吵了起来。
这时,小张听别人说说苏甜荔来了?
他跑过来一看,还真见到了苏甜荔,连忙跑过去告诉何婉茜一众,意思是让何婉茜过去和苏甜荔打个招呼。
没想到,何婉茜一听说苏甜荔来了?
吓了她一跳!
要知道,她身上这件棉衣,是何靖东为了省钱,买得最最最便宜的一件!
又老土又难看还不合身。
她可不想在苏甜荔的主场里,以这么狼狈的样子面对苏甜荔。
于是她想跑——
结果小张出声叫嚷了起来!
这会儿何婉茜看着苏甜荔被农场里的人捧星星捧月亮似的簇拥在中间,
还看到了苏甜荔面上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
何婉茜闭了闭眼。
然后——
何婉茜听到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怎么?有脸在广州作奸犯科还不够,现在还要跑到这儿来骗吃骗喝?”
何婉茜的脸,瞬间爆红!
她炸了,“苏甜荔你不要胡说八道!”
苏甜荔反问,“我哪一句胡说八道了?”
何婉茜:……
苏甜荔喝道:“快把饭钱交出来!还给小张!”
又冷笑,“见过不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何婉茜咬住下唇。
何靖东忍不住说道:“苏甜荔!你年纪轻轻的……还是积点儿德吧!”
何婉茜面露得色,得意洋洋地看着苏甜荔,心想我爸爸一向都向着我。
苏甜荔却反炝何靖东,“要像你一样,从年轻的时候缺德到现在,年纪这么大了才遭报应吗?”
何靖东一愣。
气得他直哆嗦!
可是——
这里是109农场,是苏甜荔的主场。
何靖东最后怒视着程愈,“程愈!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长辈?”
程愈现在恨透了他,冷冷地说道:“不然呢?”
“荔枝就是太善良了!”
“你年纪一把还要讹人家年轻人一顿饭,讹到手了还怨人家不给你吃肉?你谁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
“荔枝竟然只要你还钱给人家……”
“依我说,像你们这样的社会渣渣,农场就不应该收留你们!就应该把你们赶出去!”
一旁的农场职工连忙说道:“不行不行——我们这里有狼的!”
程愈盯着何靖东,冷哼了一声,“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他简直比豺狼还恶毒!”
何靖东被气得胸口痛,捂着心脏哎哟哎哟地叫嚷了起来,又吩咐何婉茜,“把钱还给他们!”
何婉茜:……
她也没钱好嘛!
可爸爸已经被气得这样了,她也不好忤逆,只好掏出了钱,仔细地数出三角钱,递给了小张。
小张接过钱,开心地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姐,我去买果汁给你和姐夫吃!”
然后飞快地跑了。
后半句,倒是让苏甜荔和程愈又红了脸。
坐在苏甜荔身边的姜帼英不明所以地问道:“荔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苏甜荔淡淡地扫了何婉茜一眼,
然后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她与何婉茜之间的恩怨。
何婉茜又羞又气,
要是在广州,
苏甜荔敢撕她的遮羞布,
她高低要和苏甜荔拼命!
可这里是大西北,是苏甜荔的主场……
何婉茜只好跑回到饭桌边,匆匆扒起了饭。
——毕竟现在这饭是她自己花钱买的,她也不嫌弃没有清炖羊排了!三口两口扒完饭后,就捂着脸跑出了食堂。
何靖东与傅琰倒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听着苏甜荔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傅琰神情呆滞。
何靖东目瞪口呆……
最终,他俩也飞快地扒完了饭,然后默默地垂下头,在农场职工鄙夷的目光中匆匆逃走。
苏甜荔跟姜帼英等人又聊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苏甜荔就叫上了程愈,带着他在农场里逛了一圈儿,好好介绍了一番。
就像苏甜荔所说的那样,
无论她怎么向别人提及109农场是怎么样的……
都不会有人相信。
又或者大家会相信,但始终想像不出来它的真实模样儿。
现在,程愈终于亲眼看到了。
而他看到的109农场,还是个丰收过以后、略显得有些凌乱颓败的农场,
但依旧令程愈感到震惊与惊艳!
——据说109农场有条人工河,那是一条季候河,现在已经干涸了。当河水充沛的时候,简直河鲜盛产!而且季候河不但给大家的生活带来的便利,同时也会催生出衍生环境。
——109农场有个地下古城,据说已有千年历史。苏甜荔带着程愈进去参观过,程愈简直大开眼界!那里头其实是个地下河,109农场的职工们想办法重建复原了古人们是如何从地下河取水、蓄水的。那工程简直堪称绝妙!
——109农场不仅仅是种植基地,还养了十几种家畜!
——农场里的温棚、实验室简直堪称高科技!
——农场里的职工食宿条件特别好……
苏甜荔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带着程愈逛完了109农场。
又在食堂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饭后,
苏甜荔和程愈便要踏上返回卫星城的旅途了。
好多职工依依不舍地来送她,
可大家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最后,大家把苏甜荔和程愈送到了农场出入口的候车点。
直到这时——
苏甜荔才发现,何靖东等三人居然还没走?
这会儿他们也呆在候车点。
苏甜荔大概能猜出他们的意图——无非就是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害怕走丢、害怕在路上被讹钱。又想着反正苏甜荔是要去卫星城的,所以他们想跟着她一块儿走……
对他们来说,这是最方便、最便捷的方式了。
苏甜荔根本懒得理他们。
不大一会儿,一列车队缓缓进来了。
正好他们是会经过卫星城的。
于是,苏甜荔和程愈爬上了车斗。
何婉茜当仁不让,也非要和苏甜荔呆在一个车斗里。
傅琰也扶着何靖东爬了上来
……
苏甜荔冷哼一声,把头转到一旁去。
想了想,她又看向了程愈——还是看他比较好,养眼。
程愈朝她会心一笑。
青年眼儿弯弯,唇角的两粒梨涡立刻显露了出来。
如玉兰微绽,如水仙微阖,
端的是美貌无双。
惹得苏甜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96章 第96章哎,谈恋爱吗?……
在搭乘军用重卡回卫星城的时候,苏甜荔本想和程愈聊聊天的,
但何婉茜实在是太贱了……
不管苏甜荔跟程愈说什么,
何婉茜都要来插嘴,还在阴阳怪气一番。
最终——
忍无可忍的苏甜荔狠狠地抽了何婉茜一巴掌!
何婉茜惊呆了。
傅琰惊呆了。
何靖东也惊呆了。
何婉茜顿时发了疯。
她指着苏甜荔,对傅琰说道:“苏甜荔打我!她打我啊!傅琰,你帮我揍她!打死她!”
傅琰,“是你先招惹她的。”
何婉茜尖叫,“傅琰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老婆被人打了你都不管?”
傅琰把头扭到一旁去。
何婉茜又眼泪汪汪地看着何靖东,
然后想起来,何靖东现在就是个残废……
可何婉茜咽不下这口气。
她想揍回去——
可程愈将苏甜荔挡在身后,还冷冷地盯着她,大有“你敢动荔枝一下试试看我不把你打死”的意思。
何婉茜气苦,只好去掐傅琰。
苏甜荔懒得理会何婉茜。
但,
她不想中断和程愈的谈话。
因为——
她不是一个……喜欢玩暧昧的人。
昨天在农场的时候,苏甜荔并没有否认昔日的小伙伴们说程愈是她的对象,
就是因为——她想坐实这段关系。
可当时人太多,
今早她带他参观农场的时候呢,又总在岗位上遇到小伙伴……
也是不好说。
所以苏甜荔才打算在回卫星城的路上说。
没想到,却遇到何婉茜这个傻缺。
不过苏甜荔也没打算放弃。
借着这会儿程愈把她护在身后——
于是苏甜荔伸出了手指,一笔一画地在程愈的后背上写起了字:
“谈恋爱吗?”
整个过程,程愈都安安静静的。
直到——
苏甜荔写完了四个字、又画出了那个问号的最后一点时。
其实,她就是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然后就她眼睁睁地看着程愈雪白的颈子迅速变成了粉红色……
两只耳尖甚至红透了!
苏甜荔笑了。
她一笑,身体带来的轻震,令程愈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垂下头,
一偏,
快速扫了她一眼,
果然……
她在笑!
程愈面上绽开了止也止不住的笑容。
他一笑,唇边的梨涡一现。
苏甜荔实在喜欢他这对梨涡……
早就心痒痒的。
不管,她已经表白了。
既然他没反对,
那就证明着,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苏甜荔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想去戳他的梨涡。
程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又不傻,一直都知道,荔枝喜欢他的长相,尤其喜欢他唇角的这对小小的梨涡。
他也知道她这会儿伸了根手指过来,其实就是想戳他的梨涡。
其实——
这会儿程愈心里乐开了花!
狂喜之下,
他恨不得把对面那三个人给扔到车斗外头去,然后随让她摸,
摸哪都行。
可那三个人不能随便扔,会犯法。
程愈只能暂时阻止荔枝。
只是,他一旦握住她的手,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本来苏甜荔挣扎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的。
程愈没让。
然后——
程愈穿着厚实棉衣的背,宽阔又柔和,
真的好像一个枕头。
苏甜荔来到大西北后,
第一个晚上在兰州附近的建设兵团借宿,睡的是臭气熏天、吵闹喧哗的大通铺,而且只睡了三个多小时;
第二个晚上在卫星城,和她的小姐妹们彻夜聊天,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
昨晚在109农场睡,也同样和昔日玩得好的同事们聊了一夜……
这严重导致了,当她一看到长得很像枕头的程愈的背时,
就有点儿忍不住了。
她靠过去,趴在他背上。
军用运输重卡的轰鸣与无规律的剧烈颠簸,像摇篮一样,
苏甜荔很快就睡着了。
程愈没敢动。
但,
她总是时不时的因为颠簸而摇来晃去,每每就要从他的背上滑落下去……
最后,程愈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调整了一下她的体|位,让她倚在他怀里。
这时苏甜荔已经睡得很迷糊了。
她勉强睁眼看了看他,又闭上眼,睡熟了。
何婉茜眼睁睁地看着苏甜荔和程愈亲亲热热的,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翻了多少个白眼。
她一边骂狗男女,一边心里泛酸,气恼傅琰对她一向如避蛇蝎,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这么一想,何婉茜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傅琰。
她心下冷笑,想知道傅琰亲眼看到苏甜荔和别的男人好上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这么一看,
何婉茜就愣住了。
——傅琰呆愣愣地看着依偎在程愈怀里的苏甜荔,
看得出来,苏甜荔对程愈丝毫不设防。
她睡得很香,
程愈解开了他宽松的棉衣,将前襟盖住苏甜荔的大半边身体,再加上两人相依偎着本来就会更暖和……
所以睡着了的苏甜荔,面颊粉扑扑的,显得娇媚健康又可爱。
她的脸贴在程愈的胸膛处,
程愈还趁她睡着,低下头认真而又深情地看着她……
他的下颌,与苏甜荔的额头无限接近。
傅琰很肯定,
如果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
程愈绝对会吻荔枝的额头!
在这一刻,傅琰嫉妒得无以复加!
明明他才是荔枝的男朋友,
他占据了荔枝最美好的青春,
他也曾得到过荔枝全心全意的偏爱……
能拥抱荔枝的人,原本是他傅琰才对!
为什么啊?
为什么程愈要出现?
为什么何婉茜像个鼻涕虫一样缠着他?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阻止他爱荔枝?
傅琰无比痛苦。
可他也知道,
他已经没有立场接近荔枝了。
因为他跟何婉茜已经领了结婚证。
一想到这个,傅琰就像生吞了半只活蟑螂似的,恶心得不行。
于是,他转过头,恨恨地看了何婉茜一眼。
就这样——
何婉茜与傅琰对上了眼神。
何婉茜惊讶地发现,本来傅琰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儿,可在看向她的时候,那灰朴朴如同石块般的眼珠,竟然绽出了奇特的光彩!
只是,傅琰并不像程愈看着苏甜荔充满着爱意那样,看着何婉茜,
傅琰看向何婉茜时,眼里盛着满满的懊悔、嫌恶、唾弃,以及深深的恨意?!
何婉茜一惊。
傅琰已经收回了视线,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何婉茜咬住下唇。
其实她也已经觉察到,她的重生,似乎就是个鸡肋。
她自认为占据先机,谋筹了六年、努力了六年……才觉得一切都牢牢被她掌控。
可苏甜荔一回城,
何婉茜就开始水土不服。
首先,她自重生以后,就闹着让父亲把她招了工,进入厂财务科上班。
这些年来她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终于抠到了一笔钱,
她本来打算等到改革开放政策一出来,就可以把这笔拿给傅琰开外贸公司、做大生意的……
谁知道,程愈在苏甜荔的怂恿下,竟然报警说她造谣?那两个傻缺大盖帽儿还当着全厂职工的面,把她给抓走!
然后姚新刚开始疑神疑鬼,觉得她何婉茜被公安带走是因为职务犯罪,从而开展了彻底的清查,
再然后!!!
被何婉茜侵吞的那些钱,就这么水露石出了!
那她在财务科辛苦工作多年……到底是为什么啊?!
何婉茜越想越生气。
但,还有更让她愤怒的。
那就是——
何婉茜引起为傲的家庭关系也在悄然崩塌中!
养母徐佳熙原本待她冷若冰霜,但经过她小心翼翼地巴结奉承了六年,养母对现在的她、可比对前世的她客气多了!
但为什么苏甜荔一回来,徐佳熙莫名其妙就跟她走得近了?
徐佳熙不是千金大小姐吗?
她不是一直端着吗?
怎么会跑去大笪地跟着苏甜荔摆摊?
相较之下,父亲倒是视她如珍似宝,并且在爆出她不是他的孩子时,依旧疼爱她如初,甚至还弃程愈如敝屣……
现在?
养母为什么会提前发现她的姘头生了重病?
是的,在何婉茜的前世。
那个蒋曜,是在一年后,也就是一九七九年年底去世的。
徐佳熙乍闻噩耗,赶去大
西北吊唁,引何靖东不满。
后来,二人爆发了如同地震般的激烈争吵。
原来——
当年何靖东一直误以为,程愈是徐佳熙和蒋曜的孩子,
可何婉茜却真是何靖东与程惜的孩子!
何靖东恨徐佳熙出轨,也恨程愈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亲手对换了两个孩子!
但何靖东与徐佳熙,在为了蒋曜而争吵时,
何靖东这才知道,
蒋曜早年受伤,根本不可能跟徐佳熙有什么。
——所以程愈就是何靖东和徐佳熙的亲生儿子……
何靖东惊呆了。
这个消息击倒了他。
他不敢置信,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受了二十多年的苦!
甚至程愈受到的大部分磨难,还是他这个亲爹施予的!
于是——
当年欺骗了何靖东的程惜,成为罪魁祸首。
可程惜早早死了,
何婉茜做为程惜的亲生女儿,承受到来自何靖东为了弥补程愈而故意施加的恶意刁难与打压。
只是,那时候何靖东要脸,没真正说出何婉茜的生父是谁。
他只说当时恨徐佳熙出轨,还带着别人的孩子嫁他,于是他随便在医院里换了个孩子……
何婉茜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何靖东的亲生女儿的呢?
是后来她勾引傅琰、令傅琰和苏甜荔分手后,
实在走投无路,又想着徐佳熙的家世如此显赫,倘若她和程愈在一起了,岂不是……又能高苏甜荔一等了?
何婉茜付诸于行动,没想到不但没勾搭上程愈,还被徐佳熙识破。
徐佳熙喊来了何靖东,
还当着可婉茜的面,冷嘲热讽何靖东,
何婉茜才知道——原来何靖东是她的亲爹???
当时何靖东大怒,不但把何婉茜狠揍了一顿,还骂她臭不要脸连亲弟弟也想勾引……
在那个下着冻雨的深夜,羞愧难当的何婉茜从徐佳熙家里跑了出去。
衣着清凉的她一路狂奔了许久,直到完全清醒下来,才意识到不妥。
——徐佳熙的豪华别墅座落于郊区的半山之上,而何婉茜跑反了方向,她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再跑回去。彼时又是深夜,荒郊野岭的,无论她怎么呼救,也没有人来救她。
就这样,何婉茜被活活冻死在那个雨夜。
她只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心里恨得不行!
她想,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肯定能活出个人样。
至少要超越苏甜荔!
她要把苏甜荔狠狠地踩在脚下!!!
再然后她一睁眼——
“到了到了!”有人呼呼喝喝地喊道,“……同志们,快醒一醒!已经到卫星城了!”
何婉茜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身上的劣质棉衣并不能十分好的保暖。
她早就已经冻成了冰坨子。
难怪会想起前世……
然后——
何婉茜就看到了从程愈怀里醒过来的苏甜荔。
苏甜荔睡得舒服极了!
这一路上,她暖和得不行,而且身体一直有所依靠。
被大兵司机叫醒后,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程愈那张漂亮又精致的脸。
苏甜荔抿唇一笑。
她从程愈怀里挣脱,才发现他解开了棉衣,把她整个人都盖住了……
难怪这么暖和呢!
而程愈慢条斯理地系好了棉衣的扣子,
率先下了车。
然后!
他阻止了苏甜荔习惯性拽着帆布帘子想要跳下车的举动,
他站在车前,朝苏甜荔张开了双臂。
苏甜荔:???
他这是……示意她跳下去?他接着她的意思?
哇哦!
这种感觉好新奇。
苏甜荔想了想,决定配合她的新晋男朋友。
于是她坐在车沿,跳了下来。
程愈稳稳地接住了她。
但!!!
他紧紧地抱住她,没有松手。
“先前人多,所以我也没直说——”
“荔枝,刚才你已经用写的方式抢了先,所以在口头上……你就不许再跟我抢了。”
程愈低下头,红着脸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苏甜荔同志,我……我很喜欢你!请问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苏甜荔笑得脸儿红红。
第97章 第97章枸杞水浓香淡甜还暖乎乎……
苏甜荔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纠结的人。
她也不在乎两个人之间,谁表白比较重要。
重要的是,她表白了,
程愈……也表白了。
这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苏甜荔笑了笑,主动牵住程愈的手离开了卸货区。
傅琰气得两眼通红,想冲过来质问苏甜荔。
可身后传来何婉茜气急败坏的叫嚷,“傅琰!你不管我爸了?”
傅琰没理她,追着苏甜荔离开的方向跑了几步。
何婉茜怒道:“傅琰!我们还没离婚!现在你是我的丈夫!”
这句话,成功地阻止了傅琰。
他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苏甜荔牵着程愈的手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到影子了,
他才慢慢转过身,像具行尸走肉一般,慢吞吞地走了回来。
何婉茜早就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
她恨恨地看着傅琰,想骂他贱、上赶着跪舔苏甜荔;
想骂他没有担待,明知道老丈人腰伤未好需要人照顾,结果他不但不照顾,还当着老丈人的面差点儿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可她看着傅琰那副如行尸走肉的麻木样子,
话到嘴边,又骂不出来了。
因为她知道,骂他根本没用。
就这样,等到傅琰把何靖东从车斗里抱下来……
苏甜荔和程愈早就已经没了影子。
何靖东忍不住又埋怨何婉茜,“刚才就应该让傅琰来照顾我,你得跟着苏甜荔那丫头,咱们才能顺利地找到你妈!”
“要不然,我让你跟着来是干什么的?观光旅游的吗?”
“我身体不好,才让你跟着,可你什么也不安排……别说接机的车子了,出门的衣裳你也不带!害得我们流离失所,还那么大的代价买棉衣买过路费!”
“得亏这一路是跟着苏甜荔,我们才能顺利抵达卫星城。”
“可你看看,我就是少交代你一句,你就什么也不干,像只种在地里的苕(红薯)一样又蠢又笨不知变通……”
何婉茜本来就被傅琰给气得半死,
这会儿又听着父亲的碎碎念……
真是眼圈儿都红了。
而此时——
苏甜荔已经和程愈一起,赶到了蒋曜的病房。
还跟原来一样,
蒋曜坐在病床上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文件资料,
徐佳熙坐在房间里的另外一边的书桌那儿,正全神贯注地俯案疾书。
房间里安安静静,
二人各干各的,没有任何交谈。
“蒋叔叔!徐阿姨!”苏甜荔笑眯眯地打招呼。
蒋曜与徐佳熙同时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甜荔与程愈。
然后——
二位长辈,看到了两个小辈手牵着手???
蒋曜与徐佳熙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佳熙率先开了口,“你们回来了?这个点儿……还没吃饭吧?”
苏甜荔点头,对蒋曜说道:“蒋叔叔,麻烦你找人,帮我程愈各买一份饭吧!我俩想赶紧吃饭。”
蒋曜还以为这俩年轻人饿了,连忙打了个内线电话,请护工去帮忙买饭。
然后,苏甜荔对徐佳熙说道:“徐阿姨,我和程愈……”
这一次,程愈终于抢了先,“我向荔枝表白了!现在她是我的对象!”
徐佳熙愣住。
她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
姑娘落落大方,
青年理直气壮。
二人甚至相视一笑。
也会有些羞涩,但更多的却是坦然。
徐佳熙莫名有些眼热。
她又想起了她那糟糕又失败的恋爱经历。
半晌,她低声说道:“你们不用跟我说这个……”
程愈的脸色冷了下来,“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
蒋曜赶紧打圆场,“小程啊,去了109农场以后,感想如何?”
程愈点头,“那是人间乌托邦。”
徐佳熙忍不住说道:“你只有小学文化,从哪知道乌托邦的……”
程愈顿时怒视着徐佳熙,
蒋曜也叹气,不同意地看了徐佳熙一眼,
苏甜荔认真说道:“徐阿姨,程愈当然知道!我为高考准备的书籍,他都有在看!”
徐佳熙一愣。
苏甜荔又说道:“徐阿姨,很抱歉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对程愈的轻视,包括你在内。”
徐佳熙愣了很久,低下头笑了笑,“……真好啊!”
——瞧,荔枝也无条件地偏爱着程愈。
真好啊!
这时,徐佳熙突然觉察到,蒋曜正拼命地朝她使着眼色?
他先是瞪视着她,
然后又朝着程愈的方向呶了呶嘴。
徐佳熙明白了,
蒋曜是想要她向程愈道个歉。
徐佳熙犹豫片刻,正准备开口——
程愈来了句,“蒋叔叔,何靖东他们也到了,估计一会儿就会闹上来。”
苏甜荔也说道:“
对,所以我和程愈得马上吃饭,吃完了饭才有力气看热闹嘛!”
程愈点头表示赞同。
蒋曜:……
徐佳熙:……
这俩孩子也太实忱了。
不过,徐佳熙也赶紧站起身,去一旁沏了四杯枸杞水,“大家都润一润嗓子吧。”
没一会儿,护工送了两份饭过来。
苏甜荔和程愈快快吃完,又喝上了浓香淡甜还暖乎乎的枸杞水。
这时,房间里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地聚集在蒋曜身上。
蒋曜深呼吸,接过电话,“……我是蒋曜。”
片刻,他朝着众人点点头。
“可以,你让他们过来吧!”蒋曜冲着电话那头说道。
蒋曜放下电话后,又重新拨打了一个出去,“我是蒋曜,请通知警卫岗,我这里需要加强护卫……对,现在。”
跟着,他放下电话,再次拨打出一个电话,“喂,我是蒋曜,对……你们跟吴立新吴教授说一声,让他马上赶到医院来找我,我有要紧事找他。”
这几个电话打出去以后——
苏甜荔就知道,
马上就有热闹看了。
于是她赶紧去了隔壁的空病房,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是的,这一层特护病房只有三间,
但目前只有蒋曜一个人入住。
没一会儿,外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苏甜荔以为何靖东他们到了……
没想到进来一个浓眉大兵的卫兵,朝着蒋曜“啪”一声行了个军礼,“报告首长!我等奉命护卫首长的安全岗哨!”
蒋曜温和地说道:“辛苦你们了。”
卫兵退出房间。
苏甜荔伸了个头出去看,发现一共有六个人,人人都笔直地站在门口,像六棵威武雄壮的参天大树。
总之,
就是很有安全感的那种。
又过了一会儿,苏甜荔又听到了一阵急切、但虚浮的脚步声。
很快,还没见着何靖东人呢,
苏甜荔先听到了他那悲怆又愤怒的声音,“好哇徐佳熙,你!你真的在这儿!”
苏甜荔睁大眼睛看着。
只见何靖东被傅琰与何婉茜一边一人扶着,踉踉跄跄地进来了。
徐佳熙是因为一早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压根儿不慌,只是冷眼看着何靖东,“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
苏甜荔总觉得,徐佳熙看向何靖东的眼神,也有点儿像是——在看热闹似的。
何靖东一愣,勃然大怒,“你!还有理了?你可有夫之妇,你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呆在一个屋子里?!”
刚说完,何靖东就看到并排坐在一旁,正睁大了眼睛看热闹的苏甜荔、以及津津有味吃瓜的程愈。
何靖东:……
这时,蒋曜开了口,“靖东,好久不见!”
“怎么?你也病了?”
“哎呀靖东啊,一早听说你在广州风风光光的……”
“怎么——”
其实蒋曜也一肚子,
他甚至还做好了对何靖东落井下石的准备。
但,当他看到何靖东这么落魄的样子时,
还是挺惊讶的。
何靖东被蒋曜看着自己时的震惊眼神,以及那欲言又止的神态给气着了。
一来呢,近期他卧床养伤,精气神就不怎么好,远比平时憔悴;
二来是他仓促间来到大西北,什么也没准备,为省钱买的御寒衣物全都挑得最便宜……这会儿他身上穿着的棉衣,是翻新后给老头儿穿的,布料皱巴巴的,还空荡荡的。
而何靖东为了保暖,只好又在腰间捆了根绳子,就更像本地的年老农民了。
三来,何靖东已经奔波了一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一直颠沛流离……
他的精神状态是真的很差。
这会儿蒋曜还露出一副嫌弃何靖东的样子……
何靖东怒了。
他指着蒋曜说道:“姓蒋的!你少给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废话!”
“这话我还想来问你呢!”
“你要不要脸?”
说着,何靖东又指向了徐佳熙,“还有你!你到底要不要脸?!你们!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脸!”
到最后,何靖东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骂了出来,居然也有点儿震憾的效果。
坐在一旁看热的苏甜荔:瞧,这一招其实就是改良版的泼妇骂街,意在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可惜这一层三间病房,只有蒋曜一个人住,
注定何靖东的算计要落空。
蒋曜冷冷地说道:“何靖东,无端辱骂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何靖东亦冷笑,“你就没想过,既然我敢这么说,就是有证据的?”
蒋曜疑惑地问道:“证据?什么证据???”
何靖东斜睨了程愈一眼。
他当然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在他看来,徐佳熙和蒋曜之间就是有着不可说的秘密。
要不,徐佳熙为啥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直接跑来大西北见蒋曜了?
但,徐佳熙和蒋曜肯定不知道,他何靖东一早就知道程愈的亲生父亲是蒋曜!
而他当时力主要让程愈也来大西北时,甚至不惜花钱,
可他并没有拿程愈的身世出来做文章。
所以,估计程愈也只会以为,何靖东非要他来大西北,是为了劝徐佳熙回广州的。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羞辱徐佳熙和蒋曜!
狠狠的、尽情地将这两个人中龙凤踩在他的脚底!
然后狠狠地羞辱程愈!
最后再把程愈是蒋曜和徐佳熙的亲生儿子的说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要告诉蒋曜和徐佳熙——这二十多年来,他何靖东一直都知道程愈的真实身世,他何靖东又是如何打压程愈、程愈又是如何在他的打压下,一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
子的!!!
于是,何靖东指着蒋曜的鼻子大骂了起来,“你还在这儿装呢?”
“你踏马以为你是谁?”
“我告诉你,当初在学校读书那会儿我就看你不顺眼了。”
“当年你就爱四处出风头,不是拿这个奖就是拿那个奖的,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我告诉你,不止你一个人是被特招进工大的,我也是!可你倒好……咱们都是凭裙带关系进的工大,凭什么所有的奖都你拿?你脸特别大?”
“就是到了现在,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搞航天动力的呢!你羞不羞人?不过是仗着特权欺压别人摆了!”
“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人!所以当年在学校评第三届耀华杯创新奖的时候,是我举报你抄袭!你才没拿到那个一等奖的!”
“这证明了什么?”
“这证明了……你根本就是沽名钓誉!”
“还有,你这个人不仅在学术上造假,你的个人作风也有问题!”
“我不说是在给你面子!”
“你别以为你做下男盗女娼的事儿,能瞒一辈子!”何靖东愤怒地吼叫了起来。
蒋曜皱眉看着何靖东。
不过,何靖东根本没给蒋曜还嘴的机会。
他骂完蒋曜以后,又指着徐佳熙的鼻子大骂:
“还有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表子!破鞋!贱人!!!”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拿着你爸来压我……”
“老子在你面前就跟孙子一样!平时你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但连碰都不让碰,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你还踏马的为了不让我碰你,你还请保镖!”
“贱人,你搁我这装什么贞节烈妇?呵!我告诉你徐佳熙,你和蒋曜干的那点儿丑事……我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
“你踏马地让老子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子!”
“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靖东满含恨意地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也皱眉看着何靖东。
这时——
有人突然说道:“何靖东,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何靖东一愣,
他转过身看向门口,发现来人是个年过四旬、但双鬓染白的中年人。
看着精瘦精瘦的,很是陌生、却又有种说不出口中的熟悉感。
苏甜荔认出了来人,连忙打招呼,“吴叔叔好!”
是的,来人正是卫星城机电一部的吴立新。
他和蒋曜、何靖东都是当年东北工大的同学,也是住同一个宿舍的。
吴立新这才看到了苏甜荔,有些惊讶,“哟,小苏护士也在?”
苏甜荔对程愈介绍了几句,程愈当即起身,跟吴立新握手,“吴叔叔你好,我是苏甜荔的对象程愈。”
吴立新打量着程愈,笑着说了一声好。
然后——
吴立新转头问候蒋曜,问他最近身体如何,饭量如何,医生怎么说,
见蒋曜手边放着一份资料,又劝他别太累着了,长命功夫长命做。
蒋曜摆摆手,“你还是先回何靖东……人都等得不耐烦了。要不然啊,他又说我装!”
吴立新一看何靖东面沉如水的样子……
还真是!
于是吴立新对何靖东说道:“何靖东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宿舍里那八个人,八个全是特招!不光蒋曜是特招生,我也是。”
“可你知道蒋曜是怎么当上特招生的吗?因为他是四六年的公派留学生,在美国学核物理的!四八年他母亲去世,他回国奔丧的时候因为战争被迫逗留国内,最后逾期不归被美国那边儿取消了学位。”
“然后他改了专业,从核物理改为航天动力……才被特招进入东北工大的。”
“所以,你要说他别的,我不清楚真相所以我没有发言权。”
“可要是你说蒋曜沽名钓誉,我吴立新第一个不答应!蒋曜的徒子徒孙也不会答应!如果连蒋曜都沽名钓誉,那我问你,几年前那颗卫星……是不是你踏马的托梦托上去的?”
说到后来,连吴立新都生气了。
苏甜荔“哈”的笑出了声音,又拼命忍住。
蒋曜也说了一句,“老吴更厉害啊!”
“当年他也是特招进入东北工大的,可他呢,当时是全国文科状元,考上北大历史考古系。”
“上大学的第一年他参了军,三年后回北大,觉得强国必须要靠理工,必须要发展军工,于是他决心转了数学系。”
“后来因为成绩过于优秀,被北大举荐给东北工大了……”
何靖东傻傻地张大了嘴。
吴立新扶了扶眼镜,对何靖东说道:“我们宿舍里的人,除了你去广州修机器了之外,我们七个人都在两弹一星系统里……”
“何靖东你倒是说说,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特招进东北工大的?”
何靖东哑口无言。
吴立新继续说道:“何靖东,刚你说,当年我们工大评第三届耀华杯创新奖的时候,是你举报蒋曜抄袭,所以他才没被评上一等奖,而且那也是他在校四年里唯一一次没有拿奖……是吗?”
何靖东吼道:“难道他没抄袭?”
吴立新认真说道:“对,他没有抄袭。”
何靖东被气笑了,“要是他没抄袭,为啥他没被评上一等奖呢?”
“更何况,是我亲手提交的证据!”
“吴立新啊吴立新!我甚至是在你的柜子里拿到的证据啊!”
“这证明着,蒋曜他抄袭了你!”
“我是在帮你!你知道吗?你这个傻缺玩意儿!”何靖东大骂了起来。
吴立新平静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蒋曜把他的初版设计稿,放进我的柜子里了?”
“何靖东,你不但脾气差、性格不好,你连脑子也不好吗?”
“还是说,我们当了三年的同学,你至今都还不知道,我和蒋曜的专业?那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是搞数学的,他是做航天动力的!”
“我跟他不是一个研究方向!我俩的专业有着天和地之间的区别,请问,他要怎么抄袭我?何况我根本没参赛……”
何靖东怒极反笑,“好好好!你没参赛!那你告诉我,蒋曜为什么没评上第一?”
吴立新道:“他评上了。”
蒋曜也说道:“我评上了。”
何靖东瞪大了眼睛。
蒋曜说道:“那会儿有人举报我的时候,学校领导就找我谈话了。”
“我当时就提供了设计稿是我一个人独立原创的证据。但学校核实证据,是需要时间的。”
“但那个评选时间不能推后,因为奖项的创立人孙老当时已经快挺不住了……”
“所以评选进度继续推进……当时我没拿奖,过后学校补了一个特等奖给我。”
“说实话,奖品也是一本红宝和一个软皮抄而已。”
“可是何靖东,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嫉妒我。”蒋曜淡淡地说道。
何靖东恼羞成怒,又急又气,“那么明显的抄袭痕迹……”
吴立新说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偷走的草本就是蒋曜本人的,只是他随手塞在我的柜子里。而且他的草本稿子上还有他特留下的印记……”
“何靖东,承认别人比你优秀就这么难吗?”
“如果你忿忿不平,那就好好努力,想办法在实力超越别人,而不是在这里搞小动作,存着阴暗的心思要把人拉下神坛……”
“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失望。”
“依我看,沽名钓誉的人是你才对吧?”吴立新冷冷地说道。
何靖东被气了个仰倒!
然而——
他强行挽尊。
“行行行!好好好!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说不过你们……你们自己喜欢就好!”
这时——
徐佳熙一字一句地开了口,“蒋师兄、吴师兄,你们被特招的原因,是你们过于优秀。何靖东跟你们不一样,他被特招——是因为他很会吃软饭。”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何靖东惊呆了。
依他看来,
徐佳熙纯属给他戴了绿帽子,还敢嫌弃他不中用……
气得他扬高了手辟,朝着徐佳熙冲了过来。
在这一刻,
苏甜荔与程愈同时挺身而出!
程愈挡住了何靖东,
而苏甜荔一把拽过徐佳熙,将徐佳熙护在自己身后。
何靖东愣住,
他看了看程愈,觉察到程愈眼里的狠戾,
他又看了看苏甜荔,明明白白地看懂了年轻姑娘愤怒的眼神里写着“你敢徐佳熙试试”……
莫名其妙的,
何靖东的气焰便弱了几分。
而徐佳熙头一回感受到——被人保护、被人坚持的选择着……竟然是这样的有安全感!
徐佳熙心里暖暖的,甚至忍不住小小声抽泣了起来。
收拾好情绪后,她徐徐说道:“何请东的母亲何婶,是我年幼时的保姆……”
何靖东大骂了起来,“放屁!徐佳熙你胡说八道!你到底发什么疯?”
徐佳熙淡淡地问道:“怎么?你妈是保姆……她给你丢脸了?”
“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衣食无忧的能活到二十岁……靠的谁?不是你妈辛勤工作挣来的工资,养活了你、养活了你们何家一大家子吗?”
“你花她钱的时候心安理得,可你却觉得她当个保姆给你丢脸了?”
“最后她还用她的死亡,给你换来一个光明前程,让你实现了阶级越层……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何靖东的怒骂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徐佳熙说的最后那句话,是当初程惜还活着的时候常念叨的!
何靖东对母亲没有半分印象,他甚至不记得她的长相,只知道他妈妈是个孤儿,名叫叫张七妹。
从小到大,“妈妈”二字代表着每个月家里会收到一笔二十块钱的汇款,隔三岔五还会收到从北京寄来的衣物鞋袜什么的。
他的爷爷奶奶,大伯一家六,三叔一家四口,连着他,全都这一个月二十块钱的供养。
有了这笔钱,
何家人都过得特别滋润。
村里人都要下地挣工分,但何家的男人不用;
村里的女人们谁不是穿着打补丁的衣裳,但何家的女人们不是,她们穿着好看鲜亮的衣裳,光鲜体面。
所以妈妈去世后,何靖东和家人最大的担忧就是:以后没了这一个月二十块,日子要怎么过
下去?
后来,何靖东果然因为妈妈的死,而实现了“阶级越层”后,开始介意起自己的出身。
别人问他:你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去亲戚家吃酒醉熏熏地回来,一头载进田里,口鼻进了水和泥沙,生生呛死了!
但何靖东的说法是:父亲早年牺牲,母亲在北京的首长身边工作了好些年……
就这样,何靖东收获了无数肃然起敬与羡慕的目光。
直到现在,
他最真实的底细,被他的妻子无情当众掀开!
何靖东又羞又恼,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你、你别胡说!”
徐佳熙,“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可以反驳我。”
何靖东皱眉看着徐佳熙。
在他的认识里,徐佳熙是对不起他的。
——她水性杨花,她不知廉耻,她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嫁给他,她给他戴了绿帽子……
一桩桩、一件件的,
哪一样不是羞辱他???
再加上,这口气他已经憋了多年,
现在是徐佳熙选择了蒋曜,要和他何靖东撕破脸;
而他何靖东这么多年,也早就已经在化工厂站稳了脚跟,如今他级别上去了、职称也有了,手下还有一群学徒,如今他还伤着腰,更能以养伤的名字,再清清闲闲地过上十来年日子就能风光退休,
他为什么还要忍徐佳熙?!
更何况他都已经跟蒋曜撕破脸了……
于是何靖东直视着徐佳熙,冷笑一声,“怎么?我们好歹也有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在你眼里……我妈如此不堪?你要这样造我的谣?”
徐佳熙一脸的失望,“何婶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何靖东突然怒喝,“徐佳熙!现在是在说你的个人作风问题!你扯到我妈身上去干什么?难道你恨我二十年不肯碰你?所以你欲求不满,奔赴千里来这儿找你的姘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
“啪!!!”
徐佳熙被气得失去理智!
她挣开苏甜荔的保护,冲过去扬起巴掌就掴了何靖东一记耳光!
何靖东愣住。
程愈和苏甜荔根本不需要商量,二人齐齐分工,
苏甜荔再次把徐佳熙拽到自己身后护着;
程愈则再次挡在苏甜荔和徐佳熙的身前。
何靖东被打懵了。
多年来,他被化工厂奉为上宾,大家都因为他的老丈人是位首长而捧着他。
久而久之的,也养出了他一身的傲气。
现在,徐佳熙竟然当众打他?
气得何靖东就想反击!
他怒骂道:“马拉巴子的……”
然后也举起了巴掌,想回敬徐佳熙。
程愈一推——
何靖东就像一片已经衰老腐烂的枯叶一样,倒在了地上,然后面露痛苦,哎哟哎哟地叫嚷了起来。
何婉茜惊呆了,冲着程愈怒吼,“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然后何婉茜又冲着傅琰大吼,“你瞎了吗?程愈打我爸啊!傅琰,我爸也是你岳父……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捱打?你、你给我打回去。”
傅琰把头扭到一旁去,“打不过。”
何婉茜:……
气得何婉茜只好自己过去,眼泪汪汪地把何靖东给扶了起来。
何靖东也被气够呛。
但,何靖东竟然选择不纠缠程愈,
而是忍着钻心的腰痛,指了指蒋曜、又指了指徐佳熙,骂道:“奸夫淫|妇!”
徐佳熙冷冷地说道:“你给我放客气点!”
蒋曜也说道:“何靖东我再说一遍……没有证据的事,你就不要乱说。”
何靖东被气得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有证据?你们……真特么的当我没有证据?我要是有证据呢?你俩去死吗?”说到后来,他已经恨到面目扭曲。
徐佳熙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证据呢?”
“你还有脸说?”何靖东气红了眼,终于放出了他的终极大招!
他指着程愈,质问徐佳熙,“徐佳熙,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你!!!所以这个野种……是怎么来的?”
徐佳熙冷冷地看着何靖东。
她承认,倘若她没有提前看到那本日记,
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
她很痛苦,因为她会陷在多年前的那场恋爱中,不停地反问自己,为什么厮守了二十多年的灵魂伴侣最后会渐行渐远无书。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陷入泥沼,一方面觉得是不是她的问题,才会导致相爱相识的爱人与她逐渐离心;
一方面又在为自己默默喜欢着蒋曜而背负着罪恶感……
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由何靖东与程惜对她徐佳熙展开的猎杀局!
徐佳熙已经抱着那本日记,自虐一般的看了至少几百遍。
从初时的愤怒、绝望,
到生死不如死,到恨不得与何靖东同归于尽,
再到现在的淡然……
她终于脱敏!
于是,徐佳熙很快就找到了突破点:“如果你从来也没有和我发生过关系,我肚里的孩子也不是你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何靖东呆住。
徐佳熙继续说道:“何靖东,当初我已经向你提出了分手。可你却趁我忙乱的时候,找上了我父母,说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还提出要和我结婚。”
“何靖东,这一切都是你主动要求得来的……”
“你告诉我,如果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为什么上赶着,给我的孩子当爹?”
何靖东张大了嘴。
“说不出来了是吗?”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我来帮你说……”
“是因为你必须要拿捏我!”
“你为了钓上我这条大鱼、好间接攀上我父母的关系……你对我进行了一场长达三年的欺骗!”
“何靖东,你瞒得我好惨啊!”徐佳熙含泪说道。
她自认为已经做好了脱敏准备。
可一旦说起这事,
就如同拿着把钝剪子在剜她的心肝……
还是止不住的愤怒。
恨到心尖疼!
何靖东瞬间面色惨白。
在这一瞬间,
他几乎要觉得……是不是程惜死而复生,又投诚到徐佳熙那边儿去了?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程惜当年因难产而死,还是他亲手为她办的后事……
不可能不可能!
何靖东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徐佳熙在诈胡。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靖东眼神闪烁,“但现在我是在说,你和蒋曜偷情,然后生下了这个野种的事……”
说着,何靖东还指向了程愈。
程愈眯了眯眼睛,
何靖东立刻缩回了手指。
这时,蒋曜问道:“何靖东,我什么时候跟徐佳熙有染,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何靖东冷笑,“就是徐佳熙不打招呼去东北工大找我那次!当天你俩就睡了……要不然,为啥她从那会儿开始,就一直侍候着你?你住院关她什么事?如果她没跟你好上,她干嘛要侍候你?”
“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你俩勾搭上了!”
“还在这儿给我装呢!”
徐佳熙冷笑,“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侍候蒋师兄住院?”
何靖东鄙夷地说道:“你贱呗!”
“啪!!!”
这一回揍人的,是程愈。
何靖东又惊又怒,“你干嘛随便打人?”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打的是畜|牲!”
“小愈!”徐佳熙不同意地喝止程愈,又放轻了声音说道,“你可以随便打他,但不能这样骂他。”
何靖东:……
何婉茜缩在一旁当乌龟,总觉得今天可能会倒霉。
徐佳熙一字一句地对何靖东说道:“我之所以要侍候蒋师兄住院,是因为……我看到你和程惜亲热,受了刺激,想杀了你……”
何靖东一惊。
徐佳熙继续说道:“是蒋师兄阻止了我,他在夺刀的时候不幸被我刺伤才住的院。现在你明白真相了吗?”
何靖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因为遗传
病,才住院割|肾的吗?”
徐佳熙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的肾,是因为……被我捅了一刀后,造成了感染,才诱发家族遗传病的。”
吴立新也在一旁说道:“没错,这件事,我们都知道。”
何靖东又是一惊,“你们——”
吴立新,“我们宿舍里的人全都知道,毕竟徐佳熙是女同志,她不方便贴身照顾蒋曜。所以是我们轮班去照顾的。”
何靖东笑了,“那我怎么不知道?”
蒋曜,“因为当时你嫉妒我、恨我,巴不得我赶紧死掉。”
吴立新,“因为当时你正忙着和你的小青梅程惜卿卿我我……”
徐佳熙说道:“因为当时你和程惜正在偷偷摸摸地商量着要怎么害我。”
何靖东:……
不是,他怎么觉得,他现在就像个傻子似的,
正在接受他们的集体批判?
这不对!
明明他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徐佳熙又质问何靖东,“何靖东,把人当成傻子戏弄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何靖东兀自强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佳熙深呼吸,转头问苏甜荔,“荔枝,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徐阿姨你说。”
徐佳熙走到桌子旁,拿起一个表皮褪了色、扉页也泛黄的旧日记本递给了苏甜荔,“荔枝,这本日记的内容……相当精彩,我想麻烦你帮我朗诵几篇。”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应下,“好的徐阿姨!”
何靖东紧紧地盯住了被苏甜荔捧在手里的那个旧日记本。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日记本很眼熟?
何靖东突然开始心跳加速。
第98章 第98章沙漠蜜瓜七号(上)
苏甜荔翻开了日记本,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朗诵——
何靖东突然说道:“……别念了!直接拿给我看。”
苏甜荔当即反对,“那怎么行!是徐阿姨让我朗读的!”
程愈也不同意,“不行!大家一块儿听!”
蒋曜反问,“何靖东,你红口白牙地骂了我一晚上,我也算当事人之一吧?让我也听听……也不过分吧!”
吴立新冷笑,“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朗诵?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徐佳熙质问,“何靖东,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寒冬腊月的,何靖东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苏甜荔大声朗诵了起来:
“今天去找靖东哥要钱时才知道他妈死了,以后没办法再蹭靖东哥的钱了。可笑何靖东这个傻子,还真以为我跟那个保姆有多好呢……”
“在我的主张下,何靖东真的去找徐佳熙她爸要了特招资格,以后他就是大学生了!而且他还拿到八百块钱的补偿。要不是我,何靖东也得不到这一切。我得想办法拿下何靖东,这样我的后辈子就有着落了。”
……
从苏甜荔读出第一句话时,
何靖东就石化了。
准确说来,是屋里瞬间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而何靖东也在苏甜荔开口诵读的第一句时,
就明白过来,
苏甜荔朗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昔日程惜写的日记本!
是的,何靖东知道程惜有写日记的习惯。
那——
直到这时,何靖东才想起来,当年程惜难产而死后,她的日记本呢?
怎么落在徐佳熙手里了?
这时,苏甜荔已经读到了日记本里的下一阶段:
“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支持何靖东追求徐佳熙!只要何靖东和徐佳熙好上了,何靖东一辈子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而我,才能跟着何靖东,也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我已经替代何靖东和徐佳熙谈了半年多的恋爱……”
“哼,何靖东就是个废物!要不是我在信里哄着徐佳熙,要不是他俩逛公园的时候我在一旁当军师,徐佳熙能看上他?话说,徐佳熙也太好骗了吧?”
“今天是除夕,我把何靖东灌醉了,酒里还下了料。我终于成为了他的女人……”
听到这儿,
屋里的人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知情的,以徐佳熙、程愈、蒋曜为主,人人看着何靖东,目露鄙夷。
一派是不知情的,以何靖东、吴立新和傅琰为主。
当然了,何婉茜知情,但不知细节。
她只是觉得奇怪:原来爸妈就好了上?可我和程愈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吗?
吴立新当年也见证了何靖东与程惜的感情拉扯。
但出于他的立场,
他是很不喜欢徐佳熙此人的。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何靖东跟程惜才是一对儿!然后徐佳熙一来,捅伤了蒋曜不说,还拆散了何靖东与程惜这对小情侣。
但,当年吴立新也因为轮班去照顾蒋曜时和徐佳熙接触过,知道徐佳熙为人还不错……
所以他当时也挺纠结的。
直到现在,吴立新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在这件事情上,吴立新才是现在唯一的、真正的吃瓜群众。
听了苏甜荔朗读的日记内容后,吴立新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何靖东!亏我当年还觉得,你这个人再怎么样……也是有优点的。比如说你不离不弃地带着你的小青梅程惜来上学,这是你们对爱情的忠贞!”
“没想到你俩凑一会儿是狼狈为奸,专冲着人家徐佳熙来的?”
“人徐佳熙欠你的吗?你俩要这样作弄人家?”
“何靖东!你太卑鄙了吧?”
何靖东恼羞成怒,“你聋了吗?你没听到……这一切都是程惜策划的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何靖东现在是真的很慌。
其实他以前就知道程惜有写日的习惯,但他从来嗤之以鼻,觉得那是女人家吐酸词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有时候他也会好奇,问程惜她到底在日记本上写了什么,
程惜只是说,那是记账本。
何靖东就失去了兴趣。
可他从来也不知道,程惜竟然会在日记本里吐露真言!
在这一刻,尽管日记并不是何靖东写的,
可他还是觉得,他就像被一只被扒去厚厚皮毛,还开膛破肚的被摆放在阳光下的羔羊……任由被撕去他所有辛苦维系的表象,被迫接受人们的议论。
而让何靖东更加接受不了的是——
他一直以为程惜是爱她的。
他以为程惜爱他爱到无法自拔,甘愿为他奉上一切!
甚至可以说,何靖东在徐佳熙面前的所有傲骨,全都来自于程惜。
每每当何靖东想起徐佳熙美丽的容貌、渊博的才情、显赫的家世时,
他总会骄傲的想:那又如何?就算徐佳熙再厉害,他也不会爱她。
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纯结、最全心全意的爱—
—那就是程惜的爱!
就算徐佳熙再好,
也比不上程惜!
但现在,何靖东的信念,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这怎么可能呢?
他完全不敢相信。
是的,当初他确实和程惜一起,欺骗了徐佳熙。
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
程惜也骗了他!
如果程惜对他的感情也是欺骗,那——
何靖东面如金纸。
而这时——
苏甜荔捧着日记本,已经读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完了徐佳熙怎么招呼都不打的就来了东北工大!她还看到我和何靖东在一起吃饭了,怎么办啊,要是她向何靖东提出分手,那我这三年的白天打工、晚上用身体哄着何靖东、还要每天看大量的古诗词才能在给徐佳熙写信时显得自己特有文化……我的付出算什么!”
“不行,我不能允许他们分手!”
“……我去了学校招待所,趁徐佳熙不在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在开水瓶里下了药……然后赶回去给何靖东也下了药,又骗何靖东说徐佳熙生病了。果然,他去招待所找她了,我也跟着去。隔着门,我听到他俩成了事儿……又等到他俩彻底没动静的时候,我才进去,给何靖东穿好了衣裳,把他带回了家。他醒来以后说他昨晚和徐佳熙那啥了,我说昨晚你是跟我!我骂了他一顿,还假装哭了。我平时装得比较好,他从未怀疑过我……”
……
徐佳熙面色惨白。
她痛苦万分,浑身颤抖,牙关咯咯作响,整个人摇摇欲坠。
饶是她自以为……
为脱敏而将这日记反复诵读万次,
可每每想自己的一生,就这么葬送在这两个烂人的手里,
她还是委屈、愤怒!
极端的痛苦令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徐佳熙腿一软……
突然——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借助这股力量,徐佳熙才咬牙站稳。
她侧头看去,
才知道是程愈扶住了他。
青年长着一张酷似她的脸,
但更瘦削、更灵秀。
他甚至遗传了她雪白细腻的肌肤。
此刻他双眉紧皱,湿漉漉的狗狗眼里赤红一片……
显见得,
他也痛苦。
徐佳熙闭了闭眼。
然后,
她突然意识到,
为什么她不反感程愈的触碰?
明明在这之前,
她无法接受与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只有那一次,荔枝在无意中拽过她的手,
她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她只要一碰到别人,就会起起生理性的红疹子的!
这,是徐佳熙对苏甜荔有好感的最重要的原因。
怎么?
原来她的身体也不反感程愈吗?
徐佳熙她下意低头,看向程愈扶住她胳膊的手。
——青年的手,显得纤瘦修长,但皮肤粗糙,由于肌肤过于雪白,显露出他手上数不清的斑驳旧伤痕。
在这一刻,徐佳熙的心……猛然一揪!
而此时——
何靖东崩溃了。
“不!!!”何靖东像野兽一样低吼了起来,“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在他的人生信条中,他才是被欺负、被辜负的那个。
——是徐佳熙用家世来逼他结婚!是徐佳熙给他戴了绿帽子!是徐佳熙在婚后拒绝他的亲热,只要他一碰她,她就哭、就闹、就恶心呕吐还浑身长红疹!
是徐佳熙看不起他何靖东、嫌弃他何靖东是个保姆的儿子!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冷暴力徐佳熙,
他亲手换掉两个孩子……
他当着徐佳熙的面,对程惜的孩子爱若珍宝!
他背着徐佳熙,往死里整徐佳熙的儿子!
甚至——
当他亲眼看着徐佳熙的儿子小小年纪为了生存去捡破烂、饿极了的时候吃人家扔在垃圾桶里馊掉的饭菜时,心里那种痛快淋漓的舒畅……
到现在,全都化成一记又一记的重击,
全都闷闷地敲击在何靖东的心房处。
何靖东万万不敢相信,
他对徐佳熙所有的怨愤与恨,
竟然——
全都建立在程惜的谎言之上?
何靖东狠狠地按压住自己的心口。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缓他剧烈的物理性心痛。
“这不可能!”何靖东哑着嗓子说道,“阿惜不是这种人……”
“她很单纯的,又温柔又善良,她什么都没有……她跟你不一样,你长得美、有文化又有家世。可阿惜只有我,她无依无靠的,只能依靠我。”
“她爱我如命……她甚至为了给我生孩子,连命都没了!”
大家都听出来了。
何靖东说的“她”,指的是程惜;
他所说的“你”,指的是徐佳熙。
在场的大约除了何婉茜之外,就没有不生气不恼火的。
人人都看着何靖东,目露鄙夷。
徐佳熙忍不住说道:“何靖东!既然你这么心疼程惜,那你还招惹我干什么?我不欠你!”
何靖东怒视着徐佳熙,大声说道:“我妈为了你……死了!”
徐佳熙冷冷地说道:“不是你现在表现出这么生气的样子,你就有理。”
“何靖东我问你,你妈活着的时候你孝敬过她吗?你帮你妈干过一点儿活计吗?你给过你妈任何一样东西吗?你记得你妈的生日吗?你知道你妈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你妈最大的心愿吗?”
“你妈活着的时候你对她不闻不问,她去世以后,清明节和她的忌日、她的生日那天,你有给她扫过墓吗?中元节你给她烧过纸吗?除夕你拜过她吗?”
“你有吗?”徐佳熙追问。
何靖东瞬间卡壳。
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喜欢吃皮蛋瘦肉粥不是我,是你妈。在她的童年记忆中,那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的好东西!也是因为她和你分开的时候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她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和你一起吃……”
“你妈爱吃一切甜的东西,所以她认为你也爱吃,每每捎给你的也多是糖果之类的东西。”
“让你妈感到最痛苦的事,是她带着弟弟逃难的时候遇上了你爸,当时她以为找到了救赎,没想到你爸只给了她一口吃的,却活活饿死了她弟弟。她被迫嫁给你爸,成为你们何家的奴隶……她遇到的所有苦难,你爸和你们何家至少占一半因素。”
“你妈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长大以后不要像你的爸爸……但很可惜,她可能要失望了。”
何靖东愣住。
这是他头一回从徐佳熙那儿听到他母亲的事,
倒让他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何靖东喃喃问道。
徐佳熙冷笑,“我要怎么告诉你?但凡只要我提起你妈一句,你就觉得我是在嘲讽你妈是个保姆。”
“所以何靖东,你对你妈的爱,到底体现在哪?”
“这么多年来,清明、中元、除夕、她的生日、她的忌日……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去祭拜你妈!”
“我想,你对你妈的爱,可能只存在于——钱上。”
“毕竟你妈还活着的时候,你一边嫌弃她是个保姆,却心安理得享受她当保姆挣来的钱。你妈去世以后,你拿着她的死,认为我欠了你一辈子……”
“所以,我必须要替代你妈,供养你一辈子、让你吸一辈子的血,对吗?”
徐佳熙继续说道:“可是何靖东,你也不是不会惦记人。”
“你看,程惜已经死了二十多年,可你依然日夜思念着她……”
“当年两个孩子同时出生,是你亲手换的吧?”
“根据程惜的日记,这件缺德事儿是她想出来的,却是你亲手实施的。”
“她的预产期在前,我的预产期在后……她一发作,你就毫不犹豫地给我下了催产药!你好狠的心呐!你就不怕我一尸两命?”徐佳熙含泪质问。
何靖东手足无措。
徐佳熙恨恨地瞪着何靖东,继续说道:“幸好程惜在分娩的过程中遭了报应!她死了!!!”
“她当时已经死了呀!”
“既然她已经死了,那你根本不需要再听她的话去换什么孩子!”
“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徐佳熙怒喝。
何靖东茫然地张大了嘴。
徐佳熙又问,“后琮你还给程惜的女儿取名为婉茜。”
“我以为‘婉’这个字,是你希望孩子性格温婉文静。‘茜’这个字,是你希望孩子根正苗红……”
“可草头一个西,它是多音字。可读作倩,也可读作西。你说,放在孩子的名字里,这个字要读作西。”
“所以何靖东,婉茜……是你在为程惜早逝的生命而感到惋惜的意思吗?”
“又或者是,婉这个字,又能拆成女和宛,茜字,也是程惜的惜的化音……你是希望,程惜的女儿,宛若程惜,程惜死了,她的孩子也会一直呆在你身边……我说的对吗?”徐佳熙一字一句地问道。
何靖东目瞪口呆。
何婉茜活了两辈子,头一回知道自
己的名字居然饱含着这么多的意义,不由得十分感动。
但下一秒,
何婉茜又开始发起了愁。
——那本日记……似乎又破坏了妈妈的形象。
现在何婉茜就是很担心,害怕父亲会因此而嫌弃妈妈,从而迁怒她。
这时,徐佳熙已经拼命地深呼吸。
终于平复下愤怒的心情。
她淡淡地对何靖东说道:“何靖东,你看,你口口声声说,你妈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你从来没有缅怀过她。”
“你现在张嘴骂着程惜,可你为她干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无一不在证明着你对她的爱,是多么的言听计从,一往情深!”
何靖东双目染赤,发起了疯,“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你们骗我的!”
“阿惜怎么可能这样?”
“她柔弱善良!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是你们在骗我!”
说着,何靖东朝着苏甜荔扑了过来,作势想要夺走她手里的日记本。
苏甜荔往后退了几步,
程愈适时快步走来,拦住何靖东。
何靖东一见程愈,就心虚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程愈冷冷地看着何靖东,一字一句地问道:“当初是你亲手换了我跟何婉茜的?”
何靖东不敢直视程愈,眼神躲闪、嘴唇也哆嗦得厉害。
徐佳熙交给程愈一迭资料,低声说道:“你拿给他看看……这是程惜的日记复印件,以及程茜冒用何靖东之名,给我写的信……”
徐佳熙并没有随身携带昔日“何靖东”给她写的信,
但,当徐佳熙知道日记本的存在以后,立刻让广州的一位助手,去她的工作室里找出了信件,以传真的方式发了过来。
徐佳熙已经核对过程惜写给自己的三十封信件,
就像程惜在抱怨过的那样,
别看程惜和徐佳熙通的信件并不多,但十分耗费心力。
因为徐佳熙在信中会用些古诗词和典故,
程惜必须要去理解这些古语,还得要根据徐佳熙所说的,找出能答复的古语;
同时还要猜测徐佳熙可能感觉兴趣的话题来说……
所以程惜在日记里抱怨、记录心得、收集古文诗词什么的。
徐佳熙全都复印了出来,并且用笔做出了记号——日记上的哪些内容,对应那几封信件。
她对程愈说道:
“小愈,你让他看看……”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说法!”
“这信、和这日记上的字迹是不是一样?”
“这信、和这日记上的内容是不是相差无几?”
“所以当年和我通信的人,根本就是程惜……对不对?”
“对不对!”说到最后,徐佳熙已经隐约有些崩溃。
程愈接过这叠资料,只看了一眼就能确认——至少信件和日记是同一个人写的!
因为手写字体完全一模一样!!!
都是女性的笔迹,有些可爱的笨拙,字迹也算工整,整体朝着一个方向微微倾斜,并且每个字的第一笔都会顿一下,每个字的最后一笔会稍微挑成一个小钩。
程愈把资料递给了何靖东。
何靖东哆嗦着手接过来,看看日记、又看看信件,
越看,他的面色就越惨白。
从一开始他就想否认。
可如今看着这复印的日记纸上,满屏都是程惜的字迹,也满屏都是她的抱怨:
她说何靖东又蠢又笨,她要不是为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她干嘛要这样跪舔这个傻缺?
她说徐佳熙就难应付得多,又细致又敏感,要不是为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她干嘛要应付这样的作精?
徐佳熙本身就是干文学工作的,
她做出来的对照组,标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何靖东颤抖着双手,一目十行地看着日记上的内容与对照组后,
他痛苦得闭了闭眼,无力地辩解,“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徐佳熙微笑道:“何靖东,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何靖东,现在你要是敢承认——当初你是为了博个前途,才和程惜狼狈为奸合伙设计我的……”
“你要是敢承认——俩孩子就是你亲手换的,你没有顺着何婉茜那漏洞百出的说法,把责任推到根本不知情的程悦头上!”
“你要是敢承认——婚后你对我冷暴力,是为了你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
“你要是敢承认——你误以为小愈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打压他,欺负他,是为了报复我……”
“我还敬你是个敢作敢当、是坦荡荡的小人!”
“可你不是啊!”
说到后来,徐佳熙失去理智,尖叫了起来,“何靖东!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就像程惜说的那样,你靠着死妈实现阶越层,你只读了两年小学,却一跃成为大学生变成了知识份子还招了工!”
“你使用卑鄙下作的手段蒙蔽我,哄骗涉世不深的我!让我以为和我通信的人是你……”
“你早早和程惜睡了,让她怀了孕却还要瞒着我、吊着我!”
“你令我怀孕,又以为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可笑你还自以为委屈地接盘了我这个‘怀着别人孩子’的破鞋……”
“何靖东你这个贱人!”
“你烂进了骨子里!”
“你从头到脚都流淌着恶臭无比的脓!”
徐佳熙一直以为,她已经对这件事脱敏了。
直到现在,
一切都撕破脸后,她才知道……
脱个屁的敏!
她对何靖东与程惜的恨意早已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也就是程惜已经死了,
要不然,
她现在恨不得一刀捅死这对狗男女!
于是徐佳熙愤怒朝着何靖东冲过去,还
歇斯底里地吼道:“何靖东!我要杀了你!”
何靖东哆嗦了一下,
面如死灰地垂下了头。
但,
他没有躲避。
似乎接受了徐佳熙的恨意。
可徐佳熙没能如愿。
她被程愈拦住。
程愈用高瘦的身子拦住她,还用双手钳住她的双臂。
“要打他也不能是现在,”程愈皱眉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么多人在呢,你一动手,肯定有人拦着。”
“回头有机会再敲他闷棍。”说着,程愈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看看天、又看看地。
围观的众人:……
徐佳熙本来还在挣扎,想要挣脱程愈的钳制,冲过去揍何靖东。
这会儿听完程愈的话,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抱住了程愈,大哭了起来,“小愈!对不起……”
徐佳熙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必须要告诉你,从我知道你的存在开始,我就……无比的讨厌你!”
“我不止一次想去做人流手术,甚至希望我能死在分娩的手术台上。”
“你出生的时候我晕了过去,等我有知觉的时候,何靖东已经把何婉茜抱了来……我在何婉茜那儿,延续着对你的不欢迎和厌恶。”
“所以我也很讨厌何婉茜……”
“我对何靖东的爱与恨,以及何靖东对何婉茜的爱……都让我感到恶心。”
何靖东愣愣地站在一旁,清楚地听到徐佳熙对他的极度厌恶,
不由得脸色惨白。
而程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佳熙继续大哭,“……小愈,后来何婉茜爆出了你和他一出生就被抱错的事,我就猜到,她应该就是何靖东和程惜的亲生女儿。”
“再看到你的脸时,我也基本确定,你就是我生下的孩子。”
“而当时何婉茜爆料之后,何靖东对你的疏离态度……我就知道,何靖东怀疑你不是他的孩子,才会那么虚伪的对你。”
“可我当时……还是对你喜欢不起来。”
“一想到你身体里流着何靖东的血,我就觉得……连你也是恶心的!”
“所以我也不管你,我放任何靖东欺负你。我其实还幸灾乐祸的想——有朝一日当何靖东知道,他一直在欺负、在虐待的你,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的时候,他会怎样?是不是会被气得吐血???”
何靖东早已面如金纸。
他只觉得头重脚轻,喉头又嗬嗬作响,腥甜如铁锈般的一口心头血翻涌出来……
又被他狠狠咽下。
他目光茫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徐佳熙抱住程愈,哭道:“小愈!小愈你原谅我吧!”
“是我不对!”
“我、我冷酷无情。”
“我……我该死啊!!!”徐佳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
苏甜荔突然意识到到,
有人正默默地站在蒋曜的病房门口……
这是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吗?
苏甜荔刚这么一想,
站在门外的人,就走了进来。
这是一对老年夫妇。
年约六十,或者更年长些。
男的穿着中山装,头发全白,气质沉静肃穆;
女的穿着呢子大衣,虽年老却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二人皆满面怒容。
他们一进来——
徐佳熙就停下了哭泣,惊讶地看着他们,喊道:“爸?妈!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苏甜荔心里哇哦了一声,
心想这撑场子的人终于来了!
她赶紧看向何靖东。
只见何靖东早已经换上了拘谨恭敬的态度,朝着那对老夫妇鞠躬,“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第99章 第99章沙漠蜜瓜七号(中)
这对老夫妇是徐佳熙的父母。
他们一进屋,看也没看何靖东一眼,便朝着徐佳熙走去。
而徐佳熙又和程愈站在一起。
老爷子一见程愈,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老太太也倒抽一口凉气。
两位老人一直打量着程愈。
他们看着程愈明明穿着宽松的棉衣,却依旧显得纤薄瘦削的高个子,
看着程愈满是旧伤疤痕的手,
看着他那与徐佳熙几乎如出一辄的长相……
半晌,徐老太太哽咽着对徐老爷子说道:“这孩子长得像嘉树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徐老爷子也盯着程愈的脸,连连点头。
——徐嘉树是徐佳熙的大哥,空军精英,执行试飞任务的时候牺牲了。他去世的时候还没结婚,所以无后。
徐佳熙抹了把眼泪,问父母,“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徐老太太先是白了何靖东一眼,又恨恨地瞪着女儿,说道:“外人还打着我们的旗帜,要求订机票,赶来大西北捉奸呢!”
“你倒好,嘴巴是闭得紧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是一声不吭哪!”
徐老太太哭了起来,“要不是你爸觉得不对劲,赶紧带上我,我俩抛下一切工作赶了来……”
“要不是我刚站外头听了个完完整整——”
“徐佳熙,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们了?”
何靖东猛然听到这一句“外人”,顿时像是被人淋了桶冰水似的,被冷得倒抽一口凉气。
徐佳熙扑进母亲怀里,哭道:“妈,我不想你和我爸难受!不想你们因为我丢面子!而且你们工作又忙……”
徐老太太泣道:“我们就是工作再忙,也有空为你主持公道啊!佳熙,到了你这一辈儿啊,爸妈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
——徐佳熙这一辈有兄妹仨,她前头是俩哥哥,大哥徐嘉树英年早逝,二哥徐家臻前几年也牺牲在自卫反击战中。
二嫂过于伤心,人变得恍恍惚惚。
她有时站在桥下、长久地望着深阔的大河发呆,
在削苹果皮时会不小心割坏手腕……
二老不忍儿媳沉溺在悲痛中,又觉得她还年轻,并不希望她守寡,最后劝说她另嫁。
好在二嫂为二哥生养了一儿一女,还能在二老跟前承欢膝下。
徐佳熙一听这话,又伤心了,“我那两个哥哥都争气,只有我这个……只会忍父母生气的人还活着。”
徐老太子生气了,“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佳熙,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啊?”
老太太主也嗔骂徐佳熙,“我和你爸见惯了生离死别,向来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想你好好的活着,可为什么连这样的小小要求,也这样艰难?”
徐佳熙眼泪汪汪地咬住下唇。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深呼吸过后,问二老,“爸、妈,你们来多久了?”
徐老太太看了苏甜荔一眼,对徐佳熙说道:“从你让那小姑娘读日记开始。”
徐佳熙心想,这样也好,
虽然是场闹剧,
好在父母也听了个囫囵完整,不必再复述。
“爸,妈,我要跟何靖东离婚!”徐佳熙一字一句地说道。
二老点头表示同意,“离!必须离!”
徐佳熙呆了呆,失声惊呼,“爸、妈,你们……真的同意?”
说实话,依着她现在的工作性质,呆在广州、和回到北京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徐佳熙宁愿忍受与恶心了她二十年的何靖东呆在一起,
也不回北京去,
最大的原因,就是不希望她失败的婚姻,会令二老蒙羞。
毕竟,大院子弟们大多都很有出息。
而她徐佳熙……
因为何靖东的缘故,真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徐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现在就恨你不自爱!”
“我说的‘自爱’,大约和你脑子里想的‘自爱’二字是相反的意义!”
“我说的自爱,是你的独立人格!你要爱你自己啊佳熙!”
“可你心里想着的自爱,是你的贞洁!”
“佳熙啊,你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是新中国时代了,你为什么还要把贞洁当成束缚自己的裹脚布?”
“徐佳熙!!!你是不是忘了,你二哥走了以后,我和你妈还把你二嫂当成亲生闺女,帮她相
中了对象还热热闹闹地送她出嫁?”
“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作茧自缚?”
“贞洁,从来都不是衡量女人道理标准的法器!”
“徐佳熙!你居然一直忍到现在才提离婚?你的勇气呢?我……我真是要被你这个不肖子给气死了!”徐老爷子大发雷霆。
徐老太太也痛心地说道:“佳熙,原来你心里藏着那么多事儿?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跟妈说呢?”
“如果一开始妈就知道你不愿意嫁给他的话,那我们肯定不会给你们办喜事儿啊!”
“儿啊,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瞒了我们二十多年……”
“这二十年来,你过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啊!”老太太捶首顿足。
“不!”何靖东突然激动地说道,“我不同意离婚!”
全场一片寂静。
徐老爷子冷冷地问道:“你不同意离婚?你凭啥不同意?”
何靖东面色惨白,但还是努力说道:“我和佳熙是夫妻……我们、我们还有孩子!”
“我们之间有误会……”
“是因为、因为当年程惜的欺骗,才让我和佳熙生出了误会。”
“爸,妈!我们解开误会就好了,”何靖东颤着嗓子说道,“以后我和佳熙还会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
徐佳熙冷冷地说道:“何靖东,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还不够解除误会?”
“我所谓的解除误会,是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那么恨我,你和程惜又是怎么害我的,你是又怎么换走了我的孩子的……”
“对我来说,现在所有的误会已经解除了。”
“所以我要和你离婚,我不要再跟你这样的烂人纠缠了!”
说着,徐佳熙又问,“那你呢?你所谓的解除误会,又是什么?”
何靖东讪讪地说道:“佳熙,我、我是爱你的……”
闻言,徐佳熙都气笑了,“你爱我?这话说出来,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你爱我,所以你换掉我的孩子?”
“你爱我,所以你冷暴力我二十三年?”
“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徐佳熙讥讽地反问。
何靖东气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我是因为太爱你,才自卑的……”
“我其实、其实就是想要你给我服个软。”
“我一直冷着你,其实就是在维系我那可笑的自尊心!只有这样,才能显出我和你是平等的。我一直在等你弯下腰肢,这才能证明你是爱我的、你是尊重我的。可是佳熙,我、我也一直都没有等到啊!”
说到这儿,何靖东泪流满面。
他深呼吸,继续说道:“佳熙,现在我知道错了。”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们在一直二十三年了,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
“我一直很爱你!否则我也不会二十多年来一直为了你守身如玉。”
“佳熙,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何靖东露出哀求之意。
徐佳熙冷笑,“何靖东,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竟然觉得,我和你之间有感情基础?”
“可刚才我们一直在对账、在澄清的,难道不是你和程惜联系起来欺骗我吗?”
“我和你有感情基础吗?”
“就算有,那也是程惜在演……当程惜绞尽脑汁在和我骈俪对偶、四六工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竟然说你和我有感情基础!”徐佳熙不可思议地说道。
何靖东的脸,先是通红,又瞬间惨白。
“我不离婚,”他小小声哀求说道,“……佳熙,我知道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以后我不会再试探你了……我们,我们和小愈一起好好生活,好吗?”
徐佳熙不为所动,“不好。”
何靖东闭了闭,复又睁开,深情地看着徐佳熙,“佳熙,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所以不太理智,没关系,我会等你先消气……”
徐佳熙面无表情,“离婚。”
何靖东也很坚决地摇头,“不!”
徐老爷子不耐烦了,冲着徐佳熙吼道:“徐佳熙!你不用跟这种人拉拉扯扯的!老子直接安排人给你办离婚手续就是了!”
何靖东鼓起勇气说道:“爸,我和佳熙是合法夫妻,只要我不同意离婚,我们就离不了。”
徐老爷子冷哼道:“那就走着瞧!”
然后——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程愈身上。
这时,徐老太太已经握住程愈的手,还两眼含泪不住地打量着程愈,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程愈。”程愈答道,“程序的程,可以治愈一切不开心的愈。”
说着,他拉过了苏甜荔,把她介绍给苏老太太,“她是我对象,叫苏甜荔。苏州的苏,荔枝很甜的甜荔。”
“徐爷爷好,徐奶奶好。”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向对方打招呼。
徐老太太惊讶地看向苏甜荔。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这姑娘生得真好看!
但,出于谨慎,老爷子和老太太对苏甜荔也只是点了点头。
徐老太太问程愈,“孩子,咱们改个姓儿,姓徐,成吗?”
程愈还没来得及说话——
何靖东已经急剌剌地表示了反对,“妈,那不行!小俞是我的儿子,他得跟着我姓何。”
徐老太太冷哼,“……他是你儿子?那当初你为什么要把他和那个私生女换了?”
何靖东:……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首先,我不会改姓,我就姓程。”
“其次,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说到后来,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有些破音了。
众人面面相觑。
徐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对程愈说道:“小愈,那个程惜害惨了你妈妈,你、你还要跟她姓吗?”
程愈眼圈儿通红,
此刻他情绪翻涌,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甜荔适时开口解释,“徐奶奶,首先,程愈并不是跟着程惜姓。他想要保持这个姓氏,是为了纪念他真正的养母——程悦。”
此言一出——
众人恍然大悟。
想想也对。
徐佳熙、何靖东与程惜的爱恨纠葛,一直抓取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有人关心程愈是怎么长大的,
那位为了抚养程愈选择辍学的十六岁小姑娘更加无人问津。
大约除了程愈,没有人会记得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程愈十分感激苏甜荔。
因为她在他心情过于激荡并且口不能言的时候,当了他的嘴替。
所以他看向她的目光里,不但含着朦胧的泪意,还盛着满满的感激与依恋。
苏甜荔继续说道:“其次,程愈也不稀罕你们的认亲。”
“他亲爹固然不是人,可他的亲妈也不是好人。”
“徐爷爷、徐奶奶,我知道,或者你们想为徐阿姨辩解几句。”
“但在程愈这里,徐阿姨已经洗不白了。”
“是她决定让程愈来这个世界受苦……”
“也是她决定对生了病的程愈不闻不问!”
“就算何靖东换子一事,她毫不知情。可后来她知道程愈是她亲生的孩子以后,依旧选择了冷暴力来对待程愈。”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就请当作——程愈已经死在过去了吧!”
“就像徐阿姨不会原谅何靖东一样,程愈也不会原谅他俩。”
苏甜荔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蒋曜正在拼命地朝她使眼色。
苏甜荔知道,这是蒋曜在警告她:人家毕竟是小程的亲爷爷亲奶奶!你怎么能这么不客气地和他们说话?今后你还想不想和小程在一起了?
苏甜荔根本没在怕的。
她这么说,只是在为程愈抱不平。
当初徐佳熙的狠心与冷漠,曾经真实存在过,
那是杀死一年前的孤苦无依的程愈的最锋利的凶器!
不是现在徐佳熙道歉了、后悔了,程愈就非要接受不可的。
再者,苏甜荔也不怕徐家人给她穿小鞋。
——因为她和程愈只是在谈恋爱,短期内她没有结婚的打算。
何况二人各有未来,以后大概率不会在一起。
所以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现在只想为程愈讨回真正的公道!
至此,程愈终于泪崩。
他庆幸自己再一次从荔枝这里得到了毫无保留的偏爱!
有了荔枝的偏爱,
他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根本不需要再在乎徐佳熙和徐家的人……
程愈挣脱了徐老太太拽住他的手,
然后——
他紧紧地牵住荔枝的手,还带着她飞奔着跑出了病房。
徐佳熙焦急地喊道:“小愈!”
何靖东也急了,“程愈!你上哪儿去……”
但,程愈已经牵着荔枝跑远了。
第100章 第100章沙漠蜜瓜七号(下)……
程愈心情激荡。
他就是不想再呆在病房里,面对着那一群吵吵嚷嚷的人。
可他其实也不熟悉卫星城,
一跑出卫星城医院,他就茫然了。
于是,
就变成苏甜荔拉着他的手,
带着他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大西北初冬的深夜,黑暗而又寒冷。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了,单位里空无一人。
苏甜荔带着程愈跑到一处黑黢黢的建筑处。
“这儿是废楼,以前停驼队用的。”
“后来驼队不往这儿走了,这儿就慢慢废弃掉了……”
“过来程愈,我们从这儿爬上去,爬到屋顶——”
“会有惊喜哦!”
头顶有清稀的星光洒落下来。
程愈只能隐约能看到一点儿眼前的轮廓与影子,
但,苏甜荔倒是手脚麻利地在前面引路,很快就爬上了屋顶。
程愈也跟着爬了上去。
平房的屋顶,是平平的水泥板。
苏甜荔牵住程愈的手,带着他走到一处堆着用麻袋砌好的夹角处。
她示意他坐下。
程愈乖乖坐在麻袋上,
她又示意他靠着,
于是程愈又乖乖往后一躺,也靠在麻袋上。
苏甜荔解释道:“这些麻袋里装着的是草籽和草料……以前给驼队当口粮用的。”
程愈心想:难怪了!虽然也是硬邦邦的,但坐着、靠着的时候,不至于冰冷生硬到那么难受。
这时,他又听到荔枝说:“
程愈,你抬头。”
程愈应声抬头,
然后愣住。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身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直到荔枝在他身边坐下……
程愈这才转头看向她。
他的视线,已经很能适应现在这样昏暗的光线。
所以他看到了黑暗中,被闪烁星光映耀得熠熠生辉的她的眼。
流光溢彩,又灵动明亮。
然后——
程愈才发现,他和她的腿已经被厚厚的干草掩盖了起来。
原来,她刚才去搂干草了啊!
如今这麻袋堆砌成的夹角位置,给了他倚靠、也为他挡住了风;
腿上堆积的厚厚干草,也慢慢让他感到温暖。
身畔,荔枝贴过来与他手臂捱手臂地靠着……
莫名让人心安。
“好看吗?”
程愈听到荔枝问道。
他下意识再次抬起头,震憾地看着夜空中浩瀚绚丽的星云……
良久,程愈喃喃答道:“……好看。”
苏甜荔笑笑,说起了自己刚下乡的时候,“……何婉茜和苏又子合伙整我,我高烧四十度,被苏又子送上下乡的车队里,手里只有我三妹给我准备的一个小包袱,里头有两身换洗衣裳和十块钱。”
“可能……越是贱如草芥,反而越命硬吧!”
“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田秀和苏又子以后,随行车队的人只是给我吃了几颗感冒药和退烧药,我的病就慢慢好了。”
“到了大西北以后,我因为有高中学历,被分配到当时最红火的109农场。”
“王雪照对我很好,知道我在下乡的路上差点儿病逝了……她说她当初也是差点儿死在下乡的路上。然后二话不说,非让我先来卫星城住院一星期。”
“然后我就找到了这个风水宝地。”苏甜荔笑道。
她轻声说道:“人有时候会钻牛角尖。”
“平时还能用工作、家务什么的压制下来……只要一忙起来,就顾不上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么。等有空再回头看的时候,可能会因为时间久了,很多情绪就淡了。”
苏甜荔轻叹,“但有时候……有些事情永远也过不去。”
程愈深以为然。
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浩瀚星空,低声说道:
“我小时候记事早,两三岁的事我都记得……所以王爱琴和程恪的嘴脸,实在令我印象深刻。”
“由于王爱琴生下舟舟以后,我和小姑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小姑受不了被王爱琴虐待,也不忍心看着我被王爱琴虐待,所以她带着我离开了程家。”
说到这儿,程愈忍不住苦笑,“荔枝,你肯定不敢相信,我小姑还去何靖东家当过保姆……”
闻言,苏甜荔大吃一惊。
这……
或许在当时,程愈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当然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可何靖东却是知情的。
说不定,何靖东为了打压程愈,会故意欺侮程税。
果然,程愈颤着嗓子说道:“何靖东让小姑带着我一块儿去他家里做工。”
“他问我有没有吃过进口巧克力,我说没有。然后他就当着我的面,让何婉茜吃给我看……”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要在王爱琴面前讨生活,自制力相当好。他可能是没能如愿看到我主动乞食的样子,很生气,拿过何婉茜吃完的巧克力包装纸,要我舔。”
“我不肯,他就打了我一耳光……”
“然后他罚我跪在他面前擦地,还逼我跪在他面前吃混成一锅已经馊了的剩饭剩菜……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他就让徐佳熙整死我小姑。”
“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分不清真假。看到他那么坏,就以为徐佳熙肯定也坏。很但心我小姑在楼上给徐佳熙当保姆……会不会真的死在徐佳熙手里。”
“我只好听了他的……”说到这儿,程愈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气得苏甜荔骂了一声畜牲。
程愈深呼吸,努力平复住情绪后,继续说道:
“他看着我被鱼刺和鸡骨卡着喉咙了,开心得哈哈大笑,又怕我死在他家里,一边骂我是臭不要脸的乞丐,一边穿着皮鞋一脚踢飞我,还说这样就能把卡在我喉咙里的刺给弄出来了……”
“那一年我五岁。”
“后来我跟小姑说了这事,小姑很震惊,然后她就不肯再去给徐佳熙当保姆了。”
“但何靖东也没放过我们,他报警说我小姑偷走了徐佳熙的项链。我小姑被传唤到派出所去了好几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差点儿被活活饿死……”
“幸好邻居阿姨下夜班时,看到我的好朋友,一只流浪狗在扒我的门,才知道小狗去捡了被药死的老鼠来喂养我……邻居阿姨被吓坏了,赶紧喊了人来,把门踹开,又给我饭吃。”
“我活了,但小狗死了……”
说到这儿,程愈难受得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苏甜荔紧紧地握住程愈冰凉的手。
半晌,程愈轻笑,“就这样,何靖东也依旧不肯放过我们。”
“我小姑明明已经在派出所里,洗去了她所有的嫌疑——当时徐佳熙身边不止一个保姆,我小姑是没有做案时间的。所以我小姑被放了出来……”
“可何靖东四处散布谣言,说我小姑是小偷。”
“这么一来,根本没人敢请我小姑当保姆了。”
“毕竟何靖东和徐佳熙可是当时红极一时的人物。”
“那时候,还有很多想巴结何靖东的人,来逼我小姑把项链交出来……他们好拿去邀功。”
“最终,我小姑被逼得走投无路,带着我去了何靖东家,说要跳楼,以
死明志。”
“整个厂子的人都被惊动,何靖东被我小姑吓坏了。”
“徐佳熙也被惊动,莫名其妙地说我什么丢项链了……他两口子大吵一架,最后徐佳熙出面,向我小姑道歉,又给了我小姑十块钱,这事儿才了了”
“从此,小姑带着我搬了出去,再也不敢和何靖东有任何交集。”
说着,程愈紧紧地扣住苏甜荔的手,说道:“荔枝,你不知道……一年前当何婉茜说,我和她被抱错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什么?何靖东竟然是我爸?这么恶心的吗?”
然后他小小声问道:“荔枝,你会不会……也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何靖东的血,所以觉得我也恶心?”
“别胡说!”
苏甜荔说道,“你是你,他是他。再说了,你确实长得更像徐佳熙。”
“嗯——”
她侧过脸,认直打量程愈片刻,由衷地称赞,“哇!好帅啊!”
程愈被她逗的,一下子就笑出了声音。
唇角边梨涡浅现,转瞬不见。
苏甜荔也笑了。
但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说呢,
她小时候也很惨。
但,田秀和苏德钧最多只是因为好吃懒做而推卸责任,
并不会像何靖东那样,恶意满满地去对待一个幼小无辜的孩子。
“程愈,我们绝不原谅何靖东!”苏甜荔小小声说道。
程愈用力点头。
他靠向她,轻声说道:“荔枝,你今天好厉害……”
不像他,在极端的愤怒中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在荔枝当了他的嘴替。
“真的吗?”苏甜荔也小小声问他,“……我还觉得我对他们太客气了!”
“可转念一想,”
“当然我是在跟你亲爷爷奶奶……噢不,他们是你的阿公阿婆。”
“我想他俩以前一不知真相,二也没亏待过你,所以我还算客气的。”
“要是何靖东敢当我面,要你原谅他……你看我抽不抽他一个大嘴巴子的!”苏甜荔嘀咕道。
程愈被她逗笑了。
然后——
他又小小声问她,“那要是徐佳熙也来向我道歉呢?”
苏甜荔反问,“你希望她向你道歉吗?”
程愈沉默片刻,答道:“不希望。”
“因为她也是受害者……”
“可她把她受到的伤害,转嫁给我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是应该先同情她遇人不淑呢?还是先共情她的痛苦?”
“你要我毫无芥蒂地原谅她,我也做不到。”
苏甜荔很能理解,“就跟我爸一样!”
“以前当我是长工,还理直气壮地要我一个未成年人去找钱回来养活他。”
“现在?”
“现在他年纪大了,和田秀分开了,他自己的思考能力回来了,也懂事了……才巴巴地想要修复和我的父女感情。”
“那你说说,我该原谅他吗?”
“在我最需要他的养育和扶持的时候,他就像万恶的地主那样剥削我。”
“现在他年纪大了,身体差了,需要我的照顾了,他才后悔。”
程愈问道:“那你怎么想的?”
苏甜荔答道:“首先第一步,先让他自给自足……他有了收入,将来还能学习一门赚钱的技能……以后他退休了,还能一分退休工资,这样就很好,可以减轻我和弟弟妹妹的负但。”
“第二步呢,就是跟弟弟妹妹平时养老义务。三个人一起养他,压力也没那么大。”
“第三步呢就是他的精神需求了……抱歉哦,这个我才不管他!毕竟我小的时候他也没关心过我这一点……”
程愈沉默片刻,心里也有了主意,“……我不认她。”
苏甜荔:???
程愈说道:“刚才听了你说的,其实他们的后悔、他们想要挽回……除去应有的良知之外,主要还是害怕老无所依,对吧?”
“对!”这一点苏甜荔是承认的。
程愈说道:“可是徐佳熙不缺钱。”
“所以她想要的,就是情感上的弥补。”
“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程愈认真说道,“当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才需要钱、保护、照顾和爱。”
“现在我都已经成年了,不再需要那些。”
“将来徐佳熙年老后,无论是钱、还是爱、又或是她想要的陪伴和照顾,我都不想给她。”
“索性不认。”
“我一个人轻松又自在,多好!”
苏甜荔想了想,觉得很可行,“好啊!”
她甚至非常赞成,“反正一切都是何靖东的一面之辞,当时也没个人证……”
“那就不认!”
“你这条件比我强多了……”
“以后你一个人多轻松啊!”
“我就不一样了,有个拖油瓶老爹不说,还有个隐形炸|弹妈!”
“你妈妈?”
程愈连忙问道:“……怎么说?”
苏甜荔耸了耸肩,“她(田秀)不是跟了那老头儿吗?”
“她图老头儿的爱和遗产,老头儿的儿子图她是个免费的保姆。”
“可她这辈子顺风顺水的,哪侍候过人啊!”
“我估摸着她装装样子可能还行,日子一长,肯定受不了。所以她也快回来了……反正最坏的打算,就是她会带着老头儿一块儿来,然后做着继续吸我的血的春秋大梦!”
程愈急了,“那怎么办?”
苏甜荔笑了,“……怎么?你担心我?”
程愈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幸好人在黑暗中,也不怎么看得清。
半晌,他才嗯了一声。
苏甜荔老神在在地说道:“我怕她干嘛!”
“首先,她才四十多,还没到退休的年纪,我没有赡养她的责任。”
“除非她狠一点,把自己弄残,失去劳动能力……那我就必须要赡养她了。”
“可你想想,这代价这么大,她敢吗?”
“其次,就算她残了,非要让我养……那也不是不行。就看妇联、居委、法院怎么调解呗!”
“就凭着我在卫生院里当临时工、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八块钱,我自己不需要生活的吗?我亲爹还是单位的特困职工呢,我要不要顾他?我奶奶还得了绝症呢,我要不要顾她?”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
程愈终于放下了心。
不得不说,向荔枝倾诉过心底最难堪、也是最愤怒的事情以后,
程愈的心情好多了。
他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睁眼看着绚烂的星空,似乎也有了点兴趣。
“荔枝你看,这星空好美啊!”
“这都已经是冬天了,为什么大西北的夜空还这么美?”
“在我们那儿,只有夏天的夜晚,还得天气晴朗,才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是因为这里海拔高的原因么?”
“荔枝,你说说看,以后……会不会有一天,我研制出来的发动机会安装在我们自己的宇宙飞船上,然后飞出太阳系,去往外太空,看到星星的直实面目?”
“说不定会有——长得像荔枝一样的星球?”
“它能治愈一切的不开心……”
“荔枝?”
程愈小小声呼唤着苏甜荔的名字。
她没有回应,还一动不动的。
程愈低下头,看到她靠在他怀里,已经阖上眼,呼呼地睡着了。
他唇角微弯,不自觉靠了过去,
再贴近——
然后轻轻地用唇角碰了碰她的额顶。
原来荔枝的头发这么柔软细密?
还暖暖的,
有点儿淡淡的馨香。
他忍不住又低下头,再次用唇角轻轻地蹭了蹭她的发顶。
然后——
他就不敢动了。
不敢未经允许冒犯她,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然后,程愈再次缓缓地解开棉衣,用他的衣角盖住她大半边身体……
他久久地看着夜空中绚丽星空,心想:
他和荔枝的未来到底在哪里,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理智告诉他,异地不利于恋爱。
那,他真的要拒绝蒋叔叔的特招吗?
这样不
太好,
毕竟上大学也是他的梦想。
那荔枝……
荔枝的梦想,是考上逸仙大学的医学院。
这两所大学一个在广东,一个在东北。
分列于祖国的最南端与最北端。
那以后,他和荔枝要怎么办啊?
程愈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怀里的荔枝一眼。
大约是他的体温令她睡得很舒服,她面庞红扑扑的。
他悄悄张开手,环住她,用力把她往怀里带。
直到抱满怀,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二天天亮以后,苏甜荔才被强烈的光线给吵醒。
一睁眼,
她就看到了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俊脸。
程愈还没醒,眼睛闭着,呼吸悠长。
他皮肤白,就显得眉毛睫毛呈现出栗子色,
嘴唇也因为皮肤过白,绽出嫣丽的红。
他大约也醒了,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眼睛先是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儿……
然后,阳光就透过他浓密的睫毛,照进他的眼缝,
他眼里就有了光。
程愈只迷糊了一会儿,就看到了被他结结实实环在怀里的荔枝。
他笑了。
唇边立刻绽出一双欢喜的梨涡。
苏甜荔立时伸出手,戳了一下。
说来也怪,
他这梨涡看着很显,
但触碰起来,却根本觉察不出来?
苏甜荔想了想,放轻力度继续轻轻抚摩。
可这个动作……
似乎带来了不可言喻的意味。
程愈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见苏甜荔似乎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程愈只好乖乖承受,
但,他很快就……
有些难受,
一张俊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荔枝,你——”
你别这样。
程愈再笑不出来,梨涡也消失了。
他睫毛轻颤,呼吸粗重,连耳尖也透出动人的粉色。
当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捉住她的手时——
突然,远处响起来了一阵喧哗,“……荔枝?苏甜荔!”
苏甜荔愣住。
程愈也愣住。
苏甜荔呆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她一把推开程愈,毫不犹豫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然后匆匆跑开。
程愈:???
苏甜荔匆匆跑下屋顶,才想起来向程愈交代一声,“……王雪照来了!是她在找我!”
然后,她才看清程愈潮红的脸,不由得一笑。
“我去找她说话!你先别出来啊,一会儿你收拾好了直接去蒋叔叔那儿!”苏甜荔说道。
苏甜荔的本意:就你现在这样……好像被我欺负了似的!
(程愈:你敢说你刚才没有欺负我?委屈脸.jpg)
苏甜荔没好意思带着这副模样的程愈,去介绍给王雪照认识。
——万一王雪照误会她和程愈在这儿打野战,那就说不清了!
所以她才委婉地提醒程愈,让他收拾一下,一会儿去了蒋曜那儿她再介绍二人认识。
但——
苏甜荔的话,却令程愈炸了毛!
他委屈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气极了,心想:难道在她眼里,他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她要去见她的朋友,也不带他?
然后在心里发狠:哼,那他可得好好收拾一下!
一会儿迷死她!
想想又觉得不够解气,
便打定主意:一会儿他可要收拾打扮好,要顶顶帅气俊朗,还不让她碰!
气死她,哼!
程愈气呼呼地爬下了屋顶,朝着招待所走去,又想:把她气坏了也不好……
心疼的还是他。
那,就跟她商量一下,以后再不许那样摸他的梨涡了。
太那啥了……
又痒又酥的,差点儿憋死他!
以后只能让她摸一下。
对,就轻轻一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大西北的羊奶焖白菌风……
苏甜荔终于看到了王雪照。
不过——
苏甜荔很快就惊呼了起来,“雪照姐,你……怀孩子了?”
王雪照一怔,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笑道:“就你眼尖!”
“多长时间了?”
“快三个月了。”
“那你还东奔西跑的?我前天去农场的时候都没找着你!”
“那天我正好上623兵团办事儿去了……可不就错过了?又想着如今你也难得回来一趟,所以我就追到了卫星城……”
说到这儿,二人相视一笑。
苏甜荔,“雪照姐,你还得多顾一下自己的身体!”
王雪照,“荔枝你的男朋友呢?听说他长得特别帅……快让我掌掌眼!”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面红红地说道,“我先带你去蒋叔叔那儿吧!一会儿程愈也会过去。”
王雪照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可没听说你和蒋叔叔很熟啊。”
苏甜荔三言两语说了下程愈的身世。
王雪照沉默半晌,“他这身世……跟我还挺像的呢!”
苏甜荔这才想起来,王雪照好像也是真假千金。
只是,王雪照的身世,应该只有当初和她同批下乡的姜帼英等人知道;
苏甜荔七三年才来到109农场,
只隐约听过,并不知道细节。
王雪照笑了笑,三言两语地说完了自己的身世。
苏甜荔叹蔚观止,“可能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真实写照……”
王雪照笑骂,“去你的吧!你任务也挺重的!未来的脑神经外科医生苏甜荔!”
苏甜荔抿嘴一笑。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了蒋曜的病房。
徐佳熙和她的父母已经在这儿呆着了。
见苏甜荔来了,
徐佳熙连忙迎了过来,“荔枝,昨晚你和小愈去哪儿了……”
苏甜荔面一红。
王雪照却朝着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打招呼,“徐叔叔好,徐阿姨好!”
老两口一愣。
见来人是王雪照,连忙也打起了招呼。
原来——
王雪照的父母与徐氏老夫妻亦是点头之交。
对徐家人来说,女儿徐佳熙要离婚,这还属于家丑——并不是不能讲,但必须是离了以后再昭告天下。
否则,就冲着何靖东的无耻与纠葛,这离婚的过程就肯定不顺利。
徐家人并不想让外人来看热闹。
于是,徐老爷子问王雪照,“你怎么来了?”
王雪照指向苏甜荔,“荔枝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听说她回来了,我高低要赶来和她见个面。”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才认真地打量着苏甜荔。
说实话,有何靖东“珠玉”在前,
原本并没有门户之见的他们,已经不太敢相信门不当、户不对也能出真爱了。
可程愈是徐家人,
他们自觉做为长辈,不可能再让程愈走上徐佳熙的老路——所以昨天当程愈向他们介绍,说苏甜荔是他对象的时候,他们采取了冷处理的态度。
他们就是在害怕,万一苏甜荔也跟何靖东一样,是个“有心人”呢?
可现在,王雪照说的这句话,无形之中是在为苏甜荔背书。
这时,半躺在病床上的蒋曜也笑道:“对对对!荔枝和雪照也是相当要好的!我们雪照很厉害,管理着那么大的一个国营农场呢!还是全国先进模范集体!”
“荔枝也很厉害!你们别看她年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其实啊,她从十七八岁开始,一个人负责打理近万人的劳动集体的防疫工作。这些年来,他们109农场和附近的五个村落,可是唯一一片从来也没有爆发过流行病的地方!”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你们必须要知道,咱们大西北的本地农民多以放牧为生,大多数水源都遭受牲畜粪便的污染。寄生虫病在这片土地上肆无忌惮的传播着……”
“但是!109农场和附近的五个村庄没有这病!准确说来,是109农场没有。”
“可附近村庄里的农民们是有这种病的……从那时候起,小小年纪的荔枝四处呼吁四处奔波,才引起了上面的关注,然后派出了医疗队,为村民们义诊。”
“从那时开始,荔枝就一直跟进着村民们的治疗!几年过去,得过寄生虫病的,大多已经病好了,同时也没有新增的病例!这呀,多亏了荔枝隔三岔五的突击家访、又一直联系村委开展奖惩制度的卫生评选活动……”
“这让村民们意识到,爱干净讲卫生才能让身体更健康!”
“呐,荔枝连续好几年都被评为模范标兵,而且其他好多地方的人都跑来抄荔枝的作业呢!”
“在我们这儿,荔枝就是这个!”说着,蒋曜竖起了大拇指。
闻言,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对视了一眼。
苏甜荔笑着转移了话题,“蒋叔叔,你今天的感觉怎么样?”
她的本意,是想问问蒋曜,昨天熬了那么一个大夜,会不会不舒服。
蒋曜却急着为她背书,“我好着呢!我啊,还等着你将来考上医科大学,当上了医生……再来给我做手术,妙手回春呢!”
王雪照笑道:“蒋叔叔,人家荔枝想学的是脑神经外科!跟你这病不搭!”
蒋曜哈哈大笑,“是吗?”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又对视了一眼。
蒋曜和王雪照一唱一和:
蒋曜问道:“荔枝啊你想参加高考是好的……可你一定能考上吗?”
王雪照答道:“蒋叔叔你在说什么啊!荔枝当然没问题了!她只是运气不好,前两次高考被耽误了。其实她的成绩相当好,考上顶尖的大学是没问题的!再说了,荔枝的性格你应该知道——只要是她想去做的事,就一定会成功。”
苏甜荔:……
她当然知道蒋曜和王雪照这么说是为了什么。
但其实——
她也不是很在意徐家人对她的看法。
毕竟,程愈就不怎么在乎。
刚这么一想,程愈出现了。
他直接无视徐佳熙和徐老爷子、徐老太太,
先向蒋曜打招呼,然后看向了苏甜荔,“……荔枝!”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
王雪照就“哇哦”了一声,“荔枝,他就是你男朋友?好帅啊!”
是的,刚才程愈专门去收拾了一下自己。
以前他没有审美观。
穷人不配。
能维持最基本的衣物遮体,在属于他的层次来说,已经算很体面了。
后来他发现荔枝喜欢
他的容貌以后,就开始琢磨起穿搭来。
这次他来大西北,荔枝让他在半路上转火车的时候买件御寒的厚衣。
于是他买了两件。
一件是当地老百姓手工做的棉袄——外头是灰兔皮的,里头是用自己纺的土棉布缝着棉花的。这件棉衣……因为是手工缝制的嘛,挺丑,还宽松,但防风保暖效果一流,也便宜,二十块钱。
另外一件棉衣,是他在火车站时,看到有人双手高举着这件衣裳,说要卖掉。
对方是个三十多岁气质卓越的男人,据说是钱包被偷,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只好卖掉身上这件九成新深灰色呢子双排扣英伦风的修身大衣,开价也是二十块钱。
当时程愈只是在想:这件呢子大衣也不是很厚,广州冬天虽短,但一年中大约也有几天能穿上这件衣裳。
再说了,当时他试穿了一下,觉得很合身,于是买下了。
刚才荔枝说,要他好好收拾一下?
于是程愈换上了这件呢子大衣。
他本来就瘦,脱下臃肿的大棉衣后,穿上合身的呢子大衣,显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还重新梳了一下头发——本来他的头发有些长,盖住了耳尖;他可能临时也来不及理发,只好请人帮忙打理了一下,只是将遮住耳朵的头发剪去,但额前的头发就没剪。
再加上他发质浓密……
一个极具少年感的发式,
以及那件英伦风格的呢子衣,又让他极具稳重沉静感……
这两种完结不同的风格同时展现在他身上,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与美感。
听了王雪照的称赞,
程愈面庞泛红,他悄悄打量苏甜荔一眼,果然从她眼里看到了惊艳、欢喜与迷恋的眼神。
程愈心里一喜。
而徐家人在看到这么有气质、还让人眼前一亮,关键是——程愈实在像极了徐老爷子早逝的长子徐嘉树,
徐家人在看向程愈的眼神里,也带上欣赏与喜爱。
苏甜荔牵过程愈的手,把他介绍给王雪照,“他是我的男朋友,叫程愈。”
王雪照笑眯眯地和程愈寒暄了几句,
然后提议,“我今天带了相机来!要不,我们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吧?”说着,她还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苏甜荔欣然应允。
于是,王雪照给苏甜荔和程愈拍了合影,
苏甜荔、程愈和蒋曜一起拍了合影,
程愈和蒋曜也合了影,
苏甜荔和王雪照也拍了合影……
徐佳熙在一旁看得眼热,鼓起勇气问道:“小愈——”
“我、我也和你拍张合影,好吗?”
程愈断然拒绝,“抱歉徐阿姨,这不合适。”
徐佳熙一愣。
她瞬间明白过来,程愈不仅仅拒绝了她的合影要求,
同时也拒绝了她这个人。
——程愈不认她!
意识到这点后,徐佳熙咬住下唇,面色惨白。
徐老爷子看不过眼,说道:“小愈,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妈妈!再说了,人孰无过?就算她不对,看在血亲的份上,你也得给她一个赎过的机会。”
徐老太太也说道:“是啊小愈,以前是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现在知道了……我们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程愈说道:“徐爷爷、徐奶奶,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但我也想提醒你们一句——我们只是山水不相逢的陌生人,我承受不起你们刚才的劝说。”
徐家人齐齐惊呆了。
“小愈!”徐佳熙震惊地看着程愈,喃喃说道:“你说——”
“我们是山水不相逢……的陌生人?”
徐老爷子也是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愈,“小愈你……”
徐老太太急了,“小愈!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可不兴这么说的哈!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以后我们会慢慢补偿给你!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们说……可你是你妈妈生下的孩子,这是不容质疑的——不然你看看你和你妈妈的长相,几乎一样啊!”
“这就证明着,你就是我们徐家的孩子!小愈,别闹脾气了啊!”徐老太太焦急地说道。
徐佳熙呆了很久。
昨晚程愈和苏甜荔跑开以后,
大家也就散了。
何靖东倒是想再和徐佳熙谈谈。
徐佳熙拒绝了。
然后,回到招待所,徐佳熙几乎彻夜未眠。
她满脑子都在想,今后要怎么弥补小愈。
——这几天小愈和蒋曜相处得极好。如果小愈想走蒋曜的路子,去东北工大当特招生的话,那她可以考虑陪读。
当然了,并不是说,她一定要求小愈不住校、和她住在一起。
如果小愈想住校也没问题的,周末的时候出来,母子俩可以一起吃吃饭、交流一下。
主要是为了弥补和修复一下母子感情。
——小愈是个好孩子,荔枝也是。
如果他俩决定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而小愈要去东北工大的话,
徐佳熙决定去要说服荔枝,让荔枝去东北读医科大学,
这样的话,她可以提前和两个孩子培养感情……
多好!
徐佳熙甚至还满心期待地对未来有了一个大致的勾画:
她要帮助这一对儿在北京安个家,
她也得回到北京去。
毕竟在北京,才能依靠父辈的人脉关系,帮这一对儿铺好路。
当然了,荔枝是广州人,如果她想在广州置一个家,那徐佳熙也有信心为这一对儿在广州也添置一套房产!
徐佳熙甚至在想:小愈以后会当工程师,荔枝以后要当医生,他们一定会忙到飞起来!那么她可以帮这一对儿带孩子。在小愈和荔枝的孩子那儿,补上她迟来了二十多年的母爱。
她也不算老,因为常年干文字工作,思维也算活跃,相信有能力帮他们带好孩子。
她已经错过了小愈的成长……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她就很讨厌襁褓中的何婉茜——这会不会是因为何婉茜是程惜亲生女儿的缘故呢?
诶,扯远了。
总之,以后她会好好补偿小愈。
可徐佳熙万万没有想到,
她都已经想好了一切……
小愈却……不认她?!
一旁的王雪照和蒋曜也很震惊程愈的选择。
毕竟——
程愈在认祖归宗之前,身份是“流浪汉”与“临时工”;
而徐家有了老爷子打下的江山与人脉,
倘若程愈回归,那地位,就跟坐了火箭似的……
这也是何靖东花了一辈子也想得到的啊!
可他怎么——
徐佳熙看着程愈,心里有些难过。
她哽咽着说道:“小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你怪我,是应该的。”
“确实是我不当人……”
“当初何婉茜那样说、又带着我去见你的时候……老实讲,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已经猜测到你可能是我的亲生儿子了。”
“小愈,我不是在洗白我自己,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我知道你才是我亲生孩子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何靖东真恶心啊,他竟然自己亲手换掉了两个孩子!”
“所以我更恨他,我……”说到这儿,徐佳熙双手捧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愈接过了徐佳熙的话题,“……你不但觉得他很恶心,你还觉得我和他一样很恶心。”
“偏偏何靖东不相信我是他的种,对我有各种各样的打压。”
“你看在眼里,觉得这是狗咬狗……你心里甚至还挺开心的,因为你在等他的报应——有朝一日何靖东知道他虐待欺侮的孩子,原来是他的亲生儿子的时候,他会有多痛苦。”
说到这儿,程愈也双目泛红,
“只是你没有想到,会有荔枝的出现。”
“你平等的讨厌着所有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对荔枝有好感。”
“因为荔枝的关系你跟我有了接触,然后才发现,好像我也不是那么的惹人讨厌。”
“而我听了荔枝的话,赶在何靖东来到大西北之前,找到你问清了情况……你冷静下来,才觉察到,我跟何靖东不在同一个
阵营里,我甚至提前让你知道了真相,所以你才把我、从何靖东那边的阵营,划到了你这儿。”
徐佳熙整个人都要摇摇欲坠了。
不得不说,程愈的这番话,真的很精准地剖析了她的内心。
让徐佳熙感到难堪的是,
确实就像程愈说的那样——当何婉茜爆出换子一事的真相以后,徐佳熙所有的关注点,全都放在她自己受了委屈这个方面。
她没有想过程愈会不会难过……
也确实就像程愈说的那样——是因为有了荔枝的出现,徐佳熙才一点一点地接触到程愈,从而慢慢对程愈改观……
她才觉察到,程愈其实更像她……
所以徐佳熙又痛又悔。
“小愈,你说得对,”徐佳熙含泪说道,“我确实……就是你说的那样,又自私又狭隘,还过于自以为是。”
“请你原谅妈妈好吗?”
“我以后……会尝试着当一个好妈妈!”
“小愈——”
徐佳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程愈两眼通红,缓缓说道:“徐阿姨,你的道歉很真诚。”
“但是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原谅你。”
“因为——”
程愈难过得哭了出来,“因为以前的我……实在太可怜了!”
“看见你,我会恨你,会时时刻刻想起你的冷漠。”
“如果我接受了你的道歉……那二十三岁以前的程愈,活该受到那样的对待吗?”
徐佳熙泪流满面,却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音。
程愈继续说道:“徐阿姨,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
“被何靖东和程惜伤害过的你,是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
“而我,是被何靖东和你伤害过的另一只刺猬。”
“我们注定不能再在一起……”
“否则你一想起我,就会憎恨我身体里的另外一半血脉。”
“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你的冷漠。”
“我们保持距离,天各一方吧!”
“这样对我们也好。”
说完,程愈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们走吧!雪照姐这么一大早赶来,肯定夜里没能好好休息。我们请雪照姐去食堂吃饭去!”
王雪照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觉得现在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不如先分开,好好冷静一下。
于是苏甜荔冲着王雪照点点头。
王雪照便对蒋曜说道:“蒋叔叔,那我和荔枝先出去……对了,上次捎给你的蜜瓜七号吃了吗?”
蒋曜连连点头,“吃了吃了,特别甜!”
王雪照笑道:“今天我带了一麻袋的新鲜蔬菜过来,已经拿去病号厨房了!这几天啊你会吃到特别加餐的!”
蒋曜哈哈大笑,“好好好!雪照啊感谢你!我又有口福啦!诶,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我们想吃点儿蔬菜也难,幸好有你们109农场啊!好了好了,你们小姐妹赶紧去聚一聚吧。”
就这样,程愈、苏甜荔与王雪照一块儿离开了。
徐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愁眉苦脸地说道:“小愈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徐佳熙哑着嗓子说道:“妈,你别怨他……也本来就是我不好。”
徐老爷子叹气,“他犟归犟,要懂事才行啊!我们不是害他啊!而且……跟我们亲近点儿,对他是有好处的!”
徐佳熙摇头,“爸!你也要理解小愈才行,他不愿意认我们,就证明着他不愿沾我们的裙带关系!这是小愈的骨气,我们应该要为他感到骄傲!”
徐老爷子,“骄傲个鬼!那么好的孩子……他不肯跟我们亲近,诶!”
徐佳熙低声说道:“这都是我的错。”
“我会想办法弥补他。”
“我会用……他能接受的方式,慢慢靠近他。”
却说程愈、苏甜荔与王雪照一块儿朝着食堂走去。
王雪照对苏甜荔说道:“我带了一大麻袋的蔬菜过来,一会儿我们让师傅做一道羊奶焖白菌!你肯定馋这个了吧?”
一想到羊奶焖白菌的绝妙美味,苏甜荔疯狂点头。
程愈奇道:“羊奶焖白菌?这是什么菜?羊奶不是甜的吗?居然还能用来烹饪?这也是西北风味吗?”
苏甜荔和王雪照异口同声地说道:“是109农场的创新菜!”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程愈就更加好奇了。
这时——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荔枝!”
苏甜荔转头一看,发现喊她的人,是傅琰。
傅琰身边,是红肿着双眼还一脸焦虑的何婉茜?
但,何靖东不在。
苏甜荔很快意识到,
何靖东本来就带着腰伤在,还一路奔波……
难道说,是何靖东出事了?
第102章 第102章大西北的羊奶焖白菌风……
苏甜荔和程愈、王雪照站在原地不动。
没一会儿,不远处的傅琰与何婉茜跑了过来。
傅琰看着苏甜荔,欲言又止;
何婉茜小跑上几步路,张开双臂挡在傅琰身前,一副唯恐苏甜荔会抢走她丈夫的模样儿……
程愈上前挡在苏甜荔面前,还皱着眉头像看垃圾似的,看着何婉茜。
何婉茜:……
她讪讪地放下了手臂。
苏甜荔扯了扯程愈的袖子,“我们走,离这种倒霉玩意儿远一点。”
说着,苏甜荔和王雪照手牵着手,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程愈深以为然,并且顺从地跟上了苏甜荔。
但,每走上两三步,程愈就要回过头,皱眉看看傅琰与何婉茜。
他好像……真的很担心这俩倒霉玩意儿跟缠上他和荔枝。
自
打真相大白后,何婉茜在程愈面前就有种抬不起头来的羞耻感。
——她一直都知道真相,以前还能遮着掩着的,现在是真的没办法再扮演鸵鸟了。
所以何婉茜也没敢真的追上去。
她只好不住地埋怨傅琰,“现在怎么办啊?”
傅琰盯着苏甜荔远去的背影,恍若不觉。
何婉茜急道:“傅琰我在跟你说话!”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爸爸现在腰伤复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你倒好,就只知道惦着苏甜荔!”
“你还知不知道你是我的丈夫!你能不能有点儿边界感,和别的女人保持一下距离?”何婉茜嫉妒又生气地说道。
傅琰冷冷地看了何婉茜一眼,转头就朝着反方向大步流星地离开。
何婉茜一愣,急了。
她一溜小跑着追上去,“傅琰你干什么啊?”
“你该不会是想撂挑子不管我爸了吧?”
“傅琰!你说句话啊……”
“现在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爸爸又病了……我们怎么办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傅琰!你这是在冷暴力对我你知道吗?”何婉茜气愤地说道。
傅琰站定,冷冷地看着何婉茜,“你是你爸的亲生女儿,连你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你指望我一个外人?”
何婉茜炸了,“你怎么能是外人呢?”
“你是我丈夫!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们可是正儿八经领了结婚证的!”
“你还是我爸爸的徒弟!他可是带了你整整五年啊!”
“傅琰,你这么混蛋的吗?”
“当初我们家好的时候,你就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现在我爸爸人在外地又病着了,你就想当撒手不管?”
“你这个白眼狼!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气得何婉茜直跺脚。
傅琰冷冷地看着何婉茜,“首先,我没有和你结婚的意思,是你一直在纠缠我,是你逼我领证结婚的。”
“其次,我可没跟着你爸吃香的喝辣的。是,我是在你爸手下当了五年学徒……可你竟然认为这是你和你爸对我的恩赐?何婉茜,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爸的徒弟们都快恨死他了!这其中也包括我!”
“最后,我在这儿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我没有钱、我也不认识这儿的人。你爸现在腰伤复发,手里还没钱,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请荔枝帮忙……荔枝是我在这儿的唯一人脉。”
说到这儿,傅琰看着目瞪口呆的何婉茜,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何婉茜,现在是你否决了我的提议,是你不同意去求荔枝帮忙的……”
“那么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不要再来问我怎么办了!”
傅琰大步流星地离开。
何婉茜惊呆了。
她愣愣地看着傅琰快速走远,终于——
心里浮起了不确定的心慌意乱。
她开始恨自己,明知道大家在这儿都是人生地不熟的,爸爸还腰伤复发了,她们一无人脉二没钱……
所以?
为什么她要和傅琰吵?
又为什么她要阻止傅琰去救苏甜荔?
但最重要的是,
——傅琰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弃她于不顾呢?
她不就是多说了几句!
于是,何婉茜追上傅琰,焦急地说道:“傅琰!你几个意思啊!我、我就是着急了一点儿,你跟我在这儿赌什么气?”
“我们是夫妻啊!”
“夫妻不应该同舟共济吗?”
一听这话,傅琰火了。
他站定,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何婉茜,“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
“是我主动向你求结的吗?”
“何婉茜,这段婚姻是你强求的!”
此言一出,何婉茜也火了,“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不想和我结婚?”
傅琰哈一声笑了,“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
“何婉茜,我不愿意和你结婚!我是被你逼的!”
“你该不会忘了吗?我之所以肯陪着你和你爸来大西北,是因为你说,只要我来了,你就愿意和我谈离婚的事儿。”
“怎么?你以为我现在来这儿,为了和你增进感情?”说着,傅琰讥讽地看着何婉茜。
何婉茜的脸顿时烧得通红。
但,
她气不过。
何婉茜怒视着傅琰,双手握拳,愤怒地低吼了起来:“傅琰,我也请你好好摸着你的良心,再来跟我说话!”
“你说你是被逼着……和我结婚的?好,那我问你,五年前你要下乡去插队的时候,你是怎么来求我的?”
傅琰脸色一白,
然后又瞬间涨得通红!
何婉茜觉察到傅琰想要解释,
她制止了他,“或许你想说,当时是因为我给你了暗示,说只要你去找我爸,我爸就能想出办法,让你留城。”
“可是傅琰,我也只是暗示了你……”
“我没有拿着绳子绑着你,不让你下乡。”
“是你自己拎着两瓶酒、两条烟,自愿去我家找我爸谈的。”
“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何婉茜问道。
傅琰没吭声。
是的,这一点,他确实无法辩驳。
何婉茜继续问道:“那我就想问了……傅琰,我爸凭什么帮你?”
傅琰张大了嘴。
何婉茜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多人都不想下乡插队,凭什么我爸要帮你?”
“你说啊!是你不知答案吗?还是你不想说?”
傅琰闭了闭眼,“你别说了!”
何婉茜冷笑,“我为什么不能说啊?”
“现在是你在这儿翻旧账,说我们结婚……是我逼的你!”
“那我现在就来好好说清楚啊!”
“既然你还有羞耻心,不愿意说——”
“那我来你说!”
顿了顿,何婉茜缓缓说道:“因为你仗着我喜欢你!”
“是我去求我爸,让他想办法留下你的。”
“我爸帮了我,想办法让你留下了。就这样,你成了他的徒弟,还招了工、端上铁饭碗。也因为这样,你不需要再下乡了。”
傅琰咬紧了牙关。
何婉茜说道:“傅琰,五年前你可以为了留城,而选择当我的男朋友。”
“我们处了五年的对象……”
“然后顺理成章的领证结婚,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
见傅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婉茜再次打断了他,抢着说道:
“是,当时我确实耍了个小心机——我说,想分厂子里的福利房,就必须结婚。”
“可这也是事实啊!”
“你跟你家里的关系很僵,你也不喜欢一直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
“想要改善住户条件的唯一办法就是结婚。”
“而且你还是普通工人,就算结婚也分不到房!还得靠我这个有职称的二级科员,才能分到一套一居室的婚房!”
何婉茜笑了笑,继续说道:
“傅琰,连领证的日子都是你妈托人去算的,说我们在那一天领证,会旺你爸!”
“我甚至都没要求你给彩礼钱!”
“而且从决定结婚、到你妈算日子、到我们去登记领证……前前后后也忙了三个多月!”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是一点儿没反对啊!”
“怎么到头来,就变成是我逼你去领证结婚的呢?”
至此——
傅琰面如死灰!
何婉茜冷笑,“傅琰,你占尽了我的便宜——”
“你先别急着否认……是,我和你之间,确实还没有发生关系。从物理意义上来说,我们确实是清白的。”
“但你能否认这五年来,我和我们家对你的支持和帮助吗?你是怎么拥有一份正式工作的?你一个月领着四十五块钱的工资,逢年过节叠加的单位福利,还有我会悄悄塞给你我的单位福利……傅琰,你现在嘴里喊着闹着要和我离婚。可能不能回头想想,当初你拿着我给你的东西,那是一点儿没手软啊!”
“还有这些年我花费在你身上的开销……你一年四季的衣裤鞋袜,逢节过秋我送给你的自行车手表这样的礼物,还有你家里的人情往来,哪一样不是我在花钱?”
“难道这还算不上,你占尽我的便宜吗?”
傅琰哑口无言。
何婉茜叹气,“傅琰,你靠着我才留了城,也是靠着我才得到一份光晚的前途,这五年来你来者不拒地收下我所有的礼物……”
“然后在苏甜荔回城后,你跟我说你要离婚?”
“傅琰,你不能既要又要啊!”
傅琰张了张嘴,
何婉茜的话,让他辩无可辩。
因为——
她说的……
基本属实。
良久,傅琰哀求她,“婉茜,那我……我把所有的钱,全都还给你,成吗?
“然后我们离婚。”他满怀希冀地问道。
何婉茜笑了,“那你知道你欠了我多少?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给我?”
傅琰:……
他艰难地说道:“我在广州那边还有一百块钱的存款,全都给你。”
“我知道这些远远不够,这样吧,你来说……不管你说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去借、或者给
你写欠条……你放心,我一定会还钱给你的!”
然后傅琰又努力说服何婉茜,“婉茜,你形像好、家世好,到时候手里还有钱,会有很多男青年想来追求你的!”
何婉茜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幽幽说道:“如果钱可以算得清楚的话,那我的青春呢?”
“傅琰,我十八就和你在一起……到现在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六年的时光啊……”
“别的女青年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在生第二个孩子了!”
“可你呢,你要让二十四岁的我,成为一位下堂妇?二婚女?”
“你自己想想看,真正年轻有为的男的,谁会去娶一个……跟别的男人谈了六年恋爱、还一直在倒贴的女的?”
“是你,你愿意吗?”何婉茜问道。
傅琰顿时心如死灰。
他闭着眼,发了很久很久的呆,才又睁开眼睛看向何婉茜,“所以你根本不愿意和我离婚。”
何婉茜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是的,她不想离婚。
六年啊……
再加上前世的两年偷情、三年纠葛……
她和傅琰的感情恩怨已经超过了十年!
沉没成本太高了。
其实,何婉茜自己也总是感受到一股暮气沉沉的无力感。
——她心心念念地想着四处搞钱,就盼着能等到改革开政策来了,那笔钱,就能成为他创业的初始资金!
这一世没有苏甜荔在傅琰跟前挡着,傅琰自己也有前世的从商经验,肯定会一飞冲天!
——可傅琰却连做梦都在想着要怎么摆脱她!
所以!!!
她如此毫无保留、掏心挖肺地对一个人好,
得来的却是他的声讨与嫌恶……
相爱好难。
何婉茜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但,她不愿意离婚。
她不想让苏甜荔看自己的笑话,
也不想自己多年的坚持变成一个笑话。
傅琰久久没有得到何婉茜的答复。
但,他已经从何婉茜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傅琰也沉默着。
片刻,傅琰转身离开。
何婉茜急道:“哎傅琰!你去哪儿?”
傅琰冷冷地说道:“去照顾你爸。”
何婉茜又问道:“那现在我爸要怎么办?在这儿住院吗?可我们没钱……”
“还是说,我们现在赶紧回广州去?可我爸的身体……还扛得住吗?”
“听说再过几天就会下大雪,到了那时候可能会封城封路!”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啊?”何婉茜焦急地问道。
傅琰面无表情地说道:“何靖东是你爸,要怎么处理他,是你应该要考虑的问题。”
何婉茜一听这话就来气!
——是,何靖东是她爸!可他傅琰还是何靖东的女婿呢!有这么推卸责任的吗?
难道刚才跟他讲的那么多的道理,全都讲进狗肚子里去了?
傅琰冷冷地说道:“我不会为你和你的直系亲属做出任何决策性的决定。”
“将来我或者我的直系亲属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会让你做出什么决定。”
说完,他扬长而去。
何婉茜看着傅琰的背影,委屈地咬住下唇。
思来想去,她也无计可施,最后还是决定要去找苏甜荔。
这会儿苏甜荔正和程愈、王雪照一块儿在食堂吃饭呢!
王雪照可是卫星城的大红人——卫星城职工食堂每天能给职工供应什么蔬菜,就取决于109农场前一天会送什么菜来。
苏甜荔在卫星城也属于人缘超好的,
所以,食堂里的掌勺师傅按照王雪照的吩咐,做了一道羊奶焖白菌。
白菌确实是大西北特产。
这玩意儿是夏天雨季出现的那条季候河带来的副产品。
它长得像草菇,一个个生得圆滚滚的,但草菇的颜色是浅灰、带着尖帽上的褐色;
白菌的颜色却是纯正的雪白。
老实讲,白菌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它不像其他的菌茹类,天生自带鲜甜。
它没有味道。
连马群、羊群和牛群也不爱吃它。
109农场的知青们在初建设农场时缺衣少食,
自然不会嫌弃白菌。
不好吃?
那要什么紧!
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后来生活条件好一点儿了,
知青们又觉得,
哎呀这白菌怎么能不好吃呢?
如果它不好吃,
那一定是烹饪方法不对!
找到了合适的烹饪方法,它一定会好吃的。
就这样,109农场的知青们孜孜不倦地研究了很久,最后终于找出合适的烹饪办法。
做法也很简单——
将焯过水的咸肉或者腊肉切成薄薄的片,份量不需要太多,备用;
土豆切块蒸熟洒上点儿盐末压成泥,分量也不需要太多。
干白菌先泡发,再挤干水份、切成薄片备用;
在冷锅里倒入二斤羊奶开小火煮,再放姜片、蒜仔去腥,羊奶煮开以后先放盐和糖调味,再加入土豆泥,搅拌开;
土豆泥奶汤煮沸以后放进切成泡好薄片的白菌片。
等到锅里白菌片煮到沸腾后,再放入咸肉片或者腊肉片,再等到煮沸时,洒入枸杞和葱粒配色,
这道羊奶焖白菌,也就做好了。
此刻程愈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砂锅里的浓稠奶白色的汤,既惊讶、又迟疑。
他实在无法想像,用羊奶烹饪出来的菜肴,会是什么味道。
苏甜荔动手,添了三碗连菌带肉片的汤,往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碗。
程愈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然后瞪大了眼睛!
怎么说呢,
喝第一口汤的时候,觉得有点怪怪的。
其实广州人也爱煲汤,
酸的番茄浓汤,
苦的凉瓜黄豆排骨汤,
程愈也在机械厂职工食堂喝过,
甜口的汤,后来他搬进荔枝家里后,因为荔枝会要求阿奶炖一些例如苹果无花果炖瘦肉,雪梨银耳炖瘦肉……这样的汤,甜津津的,很清爽也很好喝。
但,羊奶焖白菌的口感,就不是那种带着果香和清爽的甜。
它的口感很厚重,羊奶已经用姜蒜去过腥,再加上腊肉片的烟薰味儿很浓重,能盖过羊奶里的膻味儿……
而本身无味的白菌片吸足了羊奶的微甜与腊肉的咸鲜,
太好吃了!
程愈看向苏甜荔,发现她已经喝完了一整汤,已经开始添第二碗了。
他也赶紧捧着碗喝起了风味独特的汤。
苏甜荔又教他,“你把饼子掰碎子,浸在汤里……泡上一会儿再吃!到时候碎饼子的外头是软乎乎的,里头又很有嚼劲儿还吸足了汤里的味道,更好吃。”
程愈连忙学着苏甜荔的样子,也掰碎了饼子将之浸在汤里,很快就吃上了烙饼泡羊奶汤。
何婉茜找到食堂来的时候,
看到苏甜荔和程愈正在吃好吃的……
她瞬间就炸了!
“苏甜荔!我们都没饭吃,你倒好,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何婉茜愤怒地说道。
苏甜荔淡淡地看了何婉茜一眼,“我花钱买的啊,你想吃,你也花钱买啊!”
何婉茜怒道:“我们哪儿还有钱?我爸爸手里的钱全都给你了!”
闻言,苏甜荔看了程愈一眼。
她一来就已经告诉过程愈——她从何靖东那儿讹到两千块钱,等回去以后,这钱就交给他。
程拿一开始说不想要何靖东的钱……
毕竟他也没想到何靖东愿意出那么多的钱。
然后,他被苏甜荔训了一顿:
“你自己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
“现在你想想你我们在沙鸥街的那个家……要放夜市摆摊用的东西,要放你从废品回收到拿回来的各种零配件,还得给你留空地出来让你造那个小车,你还新做了一个窑……”
“根本不够地方了!”
“所以何靖东给你的钱你就得收着,回去以后,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买下一块地。”
“要是能买下一块地,哪怕就是——我们只能想办法搭个棚子来存放那
些东西……那以后也再不怕居无定所、被人赶了!”
程愈心里也有着小九九:
他现在的全副身家也就八百多块,再加上荔枝从何靖东那儿讹来的两千块钱,最多能凑三千块钱。
想凭三千块钱买块地……
很难。
但,荔枝手里钱更多。
如果荔枝愿意和他一起买地的话,那么他和荔枝的关系……至少有了物质之间的羁绊。
程愈当然很乐意。
于是程愈乖巧点头。
此时何婉茜还在愤怒地尖叫,“苏甜荔你拿着我爸的钱在这儿吃好的,你不亏心吗?”
说着,早就已经饿极了的她,伸出手想来抢桌上放着的烧饼。
苏甜荔眼疾手快地将烧饼放到程愈那边去。
于是何婉茜一爪子挥下去,扑了个空不说,手指还重重地打在木桌面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疼得何婉茜眦牙裂嘴,“苏甜荔!你——”
她气愤地看着苏甜荔。
程愈开了口,“快滚,不然我们就喊有人抢烙饼了。”
何婉茜:……
她当然不甘心。
凭什么一切好处都被苏甜荔和程愈占了?
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程愈!你还有钱吗?给我五百!”何婉茜理直气壮地说道。
程愈,“……凭什么?凭你比别人蠢吗?”
何婉茜气坏了,“你!!!”
她深呼吸,“程愈,爸爸的腰伤犯了,直不起腰来!现在他的情况很严重!可我手里没钱了,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说着,何婉茜看了苏甜荔一眼,又继续对程愈说道:“程愈,你想办法送爸爸去医院看看。”
程愈情绪稳定,甚至还吃了一块吸足了美味腊肉羊奶汤的饼子,
然后冷冷地说道:“……滚。”
何婉茜惊呆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说道:“程愈你什么意思啊?他也是你爸!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程愈,“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我爸?”
何婉茜急了,“昨天大家不是已经说开了吗?”
程愈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何婉茜,“那他敢去派出所自首吗?他怎么敢保证,当天市人民医院里只有你和我两个小孩子出生?他有没有换别的小孩?”
“还有,他要是真去了派出所自首,我还敬他是条汉子——毕竟他自首了以后,会以遗弃罪而被抓起来判刑坐牢丢职称丢工作!”
“问题就是——他敢去吗?”
“既然他不敢,还想要我这个没吃过他一口饭,没花用过他一分钱的成年人当他的儿子?你们是不是觉得,以后就能扒着我吸血了?”
“何婉茜,你爸好无耻好不要脸!”
“你可真是你爸的种,一样的无耻!一样的不要脸!”
程愈毫不留情面地骂了起来。
何婉茜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现在可真是进退两难。
那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嘛?!
苏甜荔坐在一旁,见何婉茜的眼泪半落不落的,
想了想,她给何婉茜出了个主意:
“哎何婉茜,虽说程愈和你爸没有法律上的关系,可你爸和徐阿姨……却是具有法律认可的结婚证书所约束的法定夫妻!”
“你放着你妈不去求,你来求程愈?”
“你求程愈没用!他也不熟悉这儿……”
“除非你来求我……可是何婉茜,你真的会开口求我吗?”
“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使的坏,我才来到这儿的。”
“所以——”
“就算你跪在地上求我,再磕上十八个响头……我也不会管你的。”
“要是不信啊,你试试?”说着,苏甜荔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听了苏甜荔的话,何婉茜惊呆了。
她一拍脑门,心想她怎么把徐佳熙给忘了!
要知道,徐佳熙可不差钱。
得了苏甜荔的提醒,又听到苏甜荔对她的羞辱,
尤其是,当苏甜荔说起当初她花钱买通苏又子去改苏甜荔的下乡志愿书这桩旧事后,
何婉茜又羞又臊,咬着下唇飞快地跑了。
苏甜荔看着何婉茜仓皇逃走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王雪照朝着苏甜荔竖起了大拇指,“你这招可真厉害啊!要是何靖东能把绊住阿姨的腿,想必徐阿姨在短期内也就没办法去广州了。”
“同时呢,这也是给了何靖东与徐阿姨一点儿留白的时间。他俩可以趁这时间讲清楚是离婚呢,还是丧偶式婚姻……”
“最重要的是,要是他俩被绊住了脚,就不会去烦你俩了!”
“你俩至少能好好过个年!”王雪照笑眯眯地说道。
她很聪明地没有提及后面的事。
因为——
如果荔枝和程愈各有理想、并且想要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各奔东西的话,
那么从现在起,到明年高考前,就是这对小情侣能够厮守的宝贵时光。
王雪照举起手里的汤碗,对苏甜荔和程愈说道:
“一会儿吃完这顿饭,我就得去623兵团了。”
“荔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祝福你心想事成!”
“程愈,我也祝福你梦想成真!”
“最后祝愿我们都能乘坐着梦想的翅膀,飞到巅峰去!”
“朋友们,让我们以汤为酒,干了它——将来我们顶峰相见!”
苏甜荔也笑眯眯地举起了手里的汤碗,“雪照姐,让我们顶峰相见!”
程愈深呼吸,也高举着汤碗,“雪照姐,荔枝,我们……顶峰相见!”
第103章 第103章大西北的羊奶焖白菌风……
送王雪照上车后,
苏甜荔和程愈商量回广州的行程。
程愈告诉苏甜荔,“我还得去蒋叔叔那边,他给我的好几套卷子我都还没做完,一会儿等徐家人走了,我再过去做,顺便也向蒋叔叔辞行。”
苏甜荔也说道:“我也没别的事,主要就是想再多带点儿西北特产回去。”
于是二人商议好,一会儿程愈去蒋曜那儿;而苏甜荔则去打听明天离开时坐什么车、顺便置办一下年货。
分开前,苏甜荔问程愈,“要我陪着你吗?”
程愈会意,这是荔枝在害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徐家人。
“放心,我不怕他们。而且他们都是体面人,至少比何靖东强,我不怕和他们打交道。”程愈说道。
苏甜荔这才点点头,匆匆离开。
等到苏甜荔办完事儿,再回到蒋曜的病房时,
屋里只有蒋曜和程愈二人:
程愈坐在桌前唰唰写题,
蒋曜呆坐在病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里的资料……也不知是太入神了呢,还是走神了,
总之,他一直在发呆。
程愈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甜荔,“……荔枝?”
蒋曜这才回过神,也看到了苏甜荔,连忙说道:“荔枝来了啊,来!快进来坐!”
苏甜荔和蒋曜打了声招呼。
蒋曜就问,“荔枝啊,你和小程明天就走?”
苏甜荔“嗯”了一声,笑眯眯地走到一旁去,拿了苹果和水果去洗了洗,又回到病房,坐在蒋曜床前,削起了苹果。
蒋曜看看苏甜荔、又看看程愈,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劝道:“荔枝,你有空也劝劝小程……”
“小程妈妈确实做得不对!”
“这件事儿啊,我是站在小程这边儿的。”
“但是呢,如果我劝小程放下芥蒂,那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未经他人苦,莫问人行善啊!”
“可我呢,太了解一个孤儿孤零零的活在世界上,是一种什么样儿的滋味了。”
说到这儿,蒋曜苦笑:“荔枝啊,你们不还给我起外号——什么什么天团吗?”
“平时工作忙的时候,倒还好,没空悲春伤秋的。”
“一旦停下来……哪怕只停下十分钟,也会觉得……好像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是搞航天动力的,可它始终是个冷冰冰的数据,我再爱它,它也不会对我有半分回应……”
蒋曜长长地叹了口气,眼里含泪,“小程,当孤儿的感觉并不好受。”
“有时候听到他们聊起家长里短,什么几房妯娌争点儿针头线脑,老婆婆偏心小儿子,父母重男轻女,又或者是两口子要闹离婚……算不得是什么正能量的好事儿,可一桩桩一件件的,却都是无比鲜活的人间烟火。”
闻言,程愈默然。
蒋曜又轻叹,“荔枝啊,有空你劝劝小程——徐佳熙是徐佳熙,她干出来的那些事儿,跟小程的爷爷奶奶无关。”
“你啊劝劝他,让他别跟老人家闹得太僵。”
“他们或者会因为工作过于忙碌的原因,没有时间好好教育徐佳熙,才养出她那样的拧巴性子。”
“但他们本身干工作还是干得很好的,就当是——尊重他们在工作方面的付出,小程也必须要敬重他们。”
“他们不差钱,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负但,你们呢就把他们当成远房亲戚,平时你们就忙你自己的,也不用和他们走动,逢年过节的相互问候一句就好。”
“一边是老无所
依的长辈,一边是小程这个一无所有的晚辈……你们相互理解也好,抱团取暖也好,总归是要——趁好好珍惜眼下。”
“别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时才来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肯退一步。”
“总之,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蒋曜伤感地说道。
苏甜荔善解人意地说了声好,将削好皮的苹果递了过去。
蒋曜默了默,接过苹果吃了起来,又笑,“这苹果真甜……荔枝惯会哄人。”
苏甜荔笑道:“蒋叔叔,以后我会常给你写信……放心,不会让你错过该看的热闹的。”说完,她还俏皮地朝着蒋曜眨了眨眼。
蒋曜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还不忘使唤她,“这苹果是真的甜!荔枝,你再削两个,你和小程一人一个……”
程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直到两小时以后,他终于写完了所有的卷子。
蒋曜打电话让护工送了饭过来。
程愈又抓紧时间对完答案,将答卷递给了蒋曜。
蒋曜看着卷子上被红色笔纠正过的答案,细细琢磨一番,笑道:“基本没问题了!回广州的时候把我给你的专业书也带上,笨鸟要先飞嘛!另外,你也要听荔枝的话,必须要去上夜校,把英语学好了……切记,咱们搞科研的绕不开英语。”
“英语这事儿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回去以后,每周给我写一封信过来,用英语写,随便你写什么内容,我来给你批改和回信。有了使用环境,进步会快一点。”
“还有,特招考试跟高考不一样,高考是六月底,特招考试是五月中,到时候你要注意查收通知函。要万一因为交通不便利而收不到信……你也别傻乎乎的一直等,反正按时到学校去参加考核,我会提前跟学校打好招呼的。”
“还有一个顶顶重要的事情就是——做科研搞实验除去智商要合格,接能受力和表达能力要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拥有一副强壮的体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开始好好锻炼,别像我似的,满心满脑子都是想干的事儿,可身体不争气,一切都白搭……”
蒋曜细细地交代了不少。
然后又惋惜地长叹一口气,“我要是还能多活几年就好了,至少也为国家多带几个学生啊……”
程愈一一应下。
可听到蒋曜说的最后一句时,又沉默了。
苏甜荔说道:“蒋叔叔,你会长命百岁的。”
蒋曜哈哈笑道:“承你吉言。”
程愈抿紧了唇,没说话。
苏甜荔和程愈陪着蒋曜吃完午饭后,
蒋曜挥手赶人,“好啦,我也想歇会儿了,你俩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咱们以后再见。”
这一次,蒋曜连“有缘”二字也不肯说了。
苏甜荔含笑向蒋曜告别。
程愈亦是。
二人离开住院部以后才知道,不光自己哭了,对方也是。
“感觉就像……要生离死别了似的。”苏甜荔小小声着,抹了把眼泪,“蒋叔叔人很好,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程愈红着眼圈默默点头。
二人沿路慢慢朝着招待所走去,
程愈突然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徐阿姨也是明天走。”
苏甜荔愣住。
就像之前王雪照猜测的那样,
苏甜荔提醒走投无路的何婉茜去找徐佳熙,
就是希望徐佳熙被何靖东绊住脚,
这样徐佳熙就没办法回广州了。
没想到,徐佳熙她……明天就走?
苏甜荔觉得有些诧异——徐佳熙确实不在乎何靖东,甚至恨不得何靖东马上死掉。
可是,她连离婚也不在乎了吗?
程愈已经说了起来:
“早上我们送雪照姐上车以后,我就去了蒋叔叔那儿,正好徐阿姨也在——”
然后,程愈听到了徐佳熙和蒋曜的谈话:
徐佳熙幽幽地对蒋曜说道:“蒋师兄,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蒋曜深深地看向徐佳熙,
半晌,他才点头,“对,这儿马上就要大雪封路了,你早点儿回广州去是对的。”
“佳熙,你别跟孩子闹。”
“你确实受了委屈,可小程只有比你更委屈的。可你也别着急……小程受的委屈,那是一天天、一年年累积起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
“其实我看你昨天已经有向孩子道歉,可孩子拒绝了……”
“佳熙,你别难过。来日方长呢,你慢慢地支持他、陪伴他吧,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尊重他!”
“孩子成年了,有了自己的坚持和想法,你别勉强他。”蒋曜温和地说道。
徐佳熙低声说道:“我知道亏欠他太多,确实……不能光靠着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杀掉当初我对他的恶意。”
“师兄,你放心吧!”
“我不是因为一件事、一天的时间,让孩子对我绝望的。所以我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孩子我的诚意……”
她拭去眼泪后又道:“不过——”
“师兄,我不打算回广州了。”
蒋曜愣住,“什么?”
很快,他又明白了,“噢,也对,你回北京去陪一陪老人也是应该。”
徐佳熙强笑,“也不回北京。”
蒋曜张大了嘴。
徐佳熙的眼泪顺着面庞哗哗地往下淌。
她把几天前,程愈批评她的“昨日周刊”的话,转述给蒋曜听。
当然了,她实在没脸当着蒋曜的面,说她编撰“昨日周刊”,全是为了迎合蒋曜的喜好,
只说程愈认为她编撰的周刊内容,还不够接地气。
徐佳熙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做程惜的日记和信件的调色盘,心情固然激荡、愤怒,可只要我一停下来,我就想起小愈批评我的话,这令我十分羞愧……”
“师兄,不瞒你说,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过去我一直活在愤怒与仇恨中,日子过得不开心、工作没干好、家庭生活也乱七八糟。”
“所以我想,也正好……快要过年了,不如我找个边陲之地的基层单位去,和基层职工呆在一起,和他们同吃同住,好好感受一下他们的生活,去共情他们、理解他们……”
“然后我才能知道他们需要的精神粮食是什么。”
“当然了,这也算是我给自己放个假,我也趁这机会好好放空一下自己,反省过去,展望未来……”徐佳熙低声说道。
蒋曜久久不语。
他不是傻子。
他以前就很喜欢“昨日周刊”这个刊物,觉得它简直就是为他贴身定制的!
尽管这个刊物也常被人诟病,说它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内容不接地气、无病呻|吟、过于风花雪月全是空谈什么的……
要知道,卫星城里的科研人
员可全是高级知识分子。
连他们都觉得“昨日周刊”太端着了,
那就证明着,这个刊物确实不怎么接地气。
蒋曜从未公开表达过他对这个刊物的态度。
但,他也曾按照“昨日周刊”里的编辑部地址,写信过去鼓励过。
很幸运的是,蒋曜收到过编辑部来信。
至今,那封信还被蒋曜随身携带着。
那已经十余年前的事了,
如今这信件早已经泛黄,信封也因为一直被反复摩梭,变得薄如透纱,破破烂烂。
蒋曜十分珍视这封信,
是因为——
他觉得这信,好像是徐佳熙写的。
蒋曜当然见过徐佳熙的字迹。
二十余年前他数次在鬼门关前徘徊,是徐佳熙一次又一次花用重金,动用她父辈的人脉、找来最顶尖的医生和医疗设备,才数次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他是孤儿。
他的抢救通知书上全是徐佳熙的签名。
后来徐佳熙被何靖东“押回”北京前,还在蒋曜的小红本的扉页上写下: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注)
然后,徐佳熙就离开了。
在往后很长一段时光里,蒋曜的情绪一直沉浸在“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句诗里。
这是汉代古诗《行行重行行》里的最后一句。
而诗词的第一句,是: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
蒋曜并不知道,当时徐佳熙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写下的这两句诗。
这首诗据说是汉代留存下来的,诗篇是以一位与丈夫分离多年的妻子的口吻写下,通篇都是妻子对丈夫的深深思念。
由于作者已不可考究,流传范围并不广,
知道这首诗的人已经不多了。
而“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
——许多心里的话毋须细说,只愿你天冷多加衣腹饥饱食饭。
蒋曜心慌意乱的想,难道徐佳熙……
这念头一旦冒出,
又被他强行掐死在摇篮里。
不!!!
绝对不可以!
他觉得哪怕他只是想一想,
也会亵渎她!
原因无它。
——她与初恋男友相恋三年,已经怀上了男友的孩子,并且马上就要结婚了。虽然她的准丈夫有些混账,但应该会看在她的家世上,不敢再负她。
——而他,才做完肾摘除手术,又即将拖着一副残破的身躯,奔赴大西北。
他哪里配得上她呢?
就不配。
于是蒋曜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情感,义无反顾地去了大西北。
两年后,
他突然发现了“昨日周刊”这个刊物。
细看之下,他非常喜欢。
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这本刊物给予他最大的精神寄托!
数年后,当他对这本刊物爱不释手时,也听到了一些反对声音,于是他写了信去编辑部,高度赞扬了这本刊物的内容……
很快,他收到了“昨日周刊”的编辑回信。
在看到信封的第一眼,蒋曜就愣住了。
这字迹……?
这不就是徐佳熙的字吗?
信里并没有写太多的内容,
完完全全就是一封中规中矩的回复,不过寥寥数语:
【亲爱的读者,
您好!
来信已经收到,知悉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也感谢您的厚爱。
我们将听取您的意见,更加用心地对待这本刊物,争取得到更多读者的欢迎。
最后祝您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祝好,
昨日周刊编辑部】
蒋曜小心翼翼地将这封信的信纸铺平,
然后翻出自己的小红本,打开扉页,露出了那句“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又拿出当时徐佳熙为自己在病危通知书上、在缴费单上、在领药单上签下的她名字……
这么一对比字迹,
蒋曜几乎可以确定——明日周刊的编辑,就是徐佳熙!!!
这个认知,令蒋曜无比震惊。
二十三年前他只跟徐佳熙朝夕相处了三个月,
她就成为他兵荒马乱了一辈子的暗恋!
当他知道她还是昨日周刊的编辑以后,
他就是再自欺欺人,说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徐佳熙……
他也已经骗不了自己啦!
这个认知,让蒋曜连“昨日周刊”都不敢看了。
“昨日周刊”之所以叫周刊,是因为它是每周发行一期的。
但,大西北地处偏僻,基本上一个月才能收到一次,一次好几本……
蒋曜尝试着想戒断,
可他越不看,
就越难受。
最后搞得他茶不思饭不想的,
生了病,还在工作岗位上晕倒,吓得同事们紧急把他送进医院。
住院治疗的时候,蒋曜的病情反反复复,
一个不起眼的感冒,竟然让他低烧两个月不止,急得医生护士团团转,恨不得打报告给上级,想要调动直升飞机送他去中部战区总医院看病!
但被蒋曜死死压住。
直到同事怕蒋曜住院无聊,拎了一摞“昨日周刊”过来后,
蒋曜没能忍住,一本接一本……津津有味地看,
这情绪一好,他知道肚饿口渴了、也能感觉到冷暖了,
夜里一熄灯……
以前他是根本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现在是随便拿过一本“昨日周刊”往枕头底下一塞,
大白天他也能睡得喷香!
就这样,蒋曜想开了。
如果“昨日周刊”能稳定他的情绪,
那他也没必要戒这个。
毕竟,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暗恋。
并不会影响到她。
从那时起,蒋曜又开始重新期待着这本刊物了。
他意识到徐佳熙人在广州,
所以,当他听说109知青农场的小苏护士是广州人的时候,
他突然……
就开始偏爱小苏护士了。
那小姑娘确实很可以,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做人也是踏踏实实的,很有上进心。
蒋曜从小苏护士那儿听到了很多广州习俗,
广东人爱煲汤、爱喝凉茶、爱喝各种各样的甜品糖水;
广州为什么简称穗、又为什么叫羊城、还叫花城;
广州有个镇海楼、有个白云山……
东北的长白山与黑龙江,别名白山黑水;
广州的白云山和珠江,别名云山珠水……
这都是美得像诗一样的地名。
蒋曜问小苏护士问得很仔细,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会常常想——徐佳熙会煲汤吗?她是不是也会嫌凉茶很苦?
听说广州人煲糖水的时候,
绿豆要和海带一起煮,放的是冰糖;
红豆要和陈皮一起煮,放的是红糖……
天啊,这能好吃吗?
徐佳熙会喜欢?
徐佳熙去参观过镇海楼、白云山吗?
徐佳熙……
是否也会偶尔想起贫瘠的大西北?
蒋曜不敢想太多,
又无法控制地总是想太多。
再然后——
一晃又是很多年过去,
这次他病入膏肓啦,恐怕活不了太久啦!
恰逢小苏护士要返城,
听说他病了,小苏护士特意来看他。
蒋曜无数次想问小苏护士:广州很大吗?你知道化工大道在哪儿吗?你认识一个叫徐佳熙的人吗?
每每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
他心想,他都已经快死了,又何必去打扰她呢?
最终,蒋曜将自己的暗恋……守口如瓶。
他只是对小苏护士说:来日有缘再见。
可他当时知道,
他和小苏护士已经没有缘分再见了。
没想到,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小!
小苏护士的父亲,竟然是何靖东的同事?!
而徐佳熙也在小苏护士的指引下,匆匆赶来了。
蒋曜一直觉得,
他与徐佳熙相识于青葱年华,
迄今二
十三年不见,
他早已经两鬓染白,变成了一个形销骨立的中年人。
说不定,就算徐佳熙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也已经认不出了。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某一天,
徐佳熙真的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了!
岁月当然也给她留下了印记,
但在蒋曜的脑海里,
她的模样儿,好像会一直随着他的容貌变化,也一点一点染上尘霜。
蒋曜一眼就认出了徐佳熙。
现实中的她,和一直刻进他脑海里的她,基本一模一样!
只是,现实中的徐佳熙出现在他的病房门口以后……
她的唇,哆嗦得很厉害。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他,眼里盛着满满的思念、依恋、痛苦、悲伤与懊悔……
各种情愫疯狂翻涌,令她泪流满面。
直到一小时后——
当医护过来照顾蒋曜时,
徐佳熙佯装步履轻松的样子,跟着走进病房,又竭力装作平静的样子,含笑问他:“蒋师兄,你还记我吗?”
天知道,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蒋曜是如何拼命地压抑着自己,才……
才努力控制住他的情愫。
好像,他的面庞湿漉漉的;
好像,他……还呜咽了几声?
但他寄望于——
他掩饰得很好。
她并不知道……他的心意。
听了徐佳熙不太自然的询问,
蒋曜也不太自然的,假装没有认出她,甚至还很刻意地问,“请问你是——”
她含笑报出自己的名字,“蒋师兄,我是徐佳熙呀!”
接下来,就是两个明明挂念着彼此二十三年、早已心知肚明的成年人,在努力扮演陌生人,还上演了一出客气又疏离的寒暄。
两人都努力克制。
直到夜深,徐佳熙离开后,
蒋曜笑了半夜,又哭了半夜。
再后来,蒋曜见证了她悲伤的人生故事,知道了她亲生孩子的离奇身世……
他无法再回避他一个人的暗恋,
也对她的情感心知肚明——倘若她对他真的没有什么,她不会追到大西北来,何靖东也不会追着来!
可这又怎样?
他蒋曜……
就快要死了啊!
倘若他还有一副健康的躯体,
那么至少,
他还有能力给予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刚这么一想,蒋曜又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不!
他已经献身给国家了。
无论他健康与否,
他做了这一行,就注定是要委屈家人的。
他从头到尾,都不可能令徐佳熙幸福。
那还是——
不要再打扰她好了。
何况现在,徐佳熙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规划、和新的家庭寄望。
小程和小苏都是好孩子。
既然小程和徐佳熙之间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误会,
但俩孩子都不是偏执的人。
以后他们……
只会越来越好。
这么一想,
蒋曜放下了心。
也彻底放下。
于是,他含笑对徐佳熙说道:“是吗?这可太好了!选好地方了吗?”
徐佳熙轻声说道:“本来想,就呆在这儿的……”
“可刚才何婉茜来找我,说何靖东腰伤犯了。我已有带他去了医院、也看了医生。医生的意见是,最好让他留在这儿养伤。”
“既然何靖东要留在这儿,那我……还是离开吧。”
徐佳熙淡淡地说道:“有他呆在这儿,我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开展工作的。”
“至于去哪儿,我目前还不知道,已经有让人去安排了。”
“但不管去哪儿,我明天也是要离开的。”徐佳熙说道。
半晌,蒋曜连连点头,“好!好啊……那我就先祝福你,平平安安,一辈子顺顺利利吧!”
徐佳熙红了眼圈儿。
就这样,程愈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甜荔。
苏甜荔叹气,“他俩也是……没有缘分啊。”
程愈点头。
这时——
突然有人惊喜地喊道:“小愈!荔枝!”
第104章 第104章白芷茴香羊杂枸杞汤洒……
叫住程愈的,是徐老太太。
程愈站定,先是看了苏甜荔一眼。
苏甜荔掐了一把他的劲腰。
苏甜荔的本意是:刚才蒋叔叔说的话,言犹在耳,现在就看到了徐爷爷徐奶奶,就当是给蒋叔叔一个面子,这会儿也不能让老人家下不来台。
程愈的后腰被苏甜荔掐了一把后,
他浑身一僵:她掐我?!
她总算对我下手了……
是因为我今天穿着好看吧!
呵,果然男人只有靠美貌,才能换来女人的主动……
徐老太太高兴地打量着程愈,“好孩子,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成吗?”
她越看程愈,就越觉得程愈长得像早逝的长子徐嘉树,
于是在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她还为了能多看一眼程愈而高兴;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又因为想起了徐嘉树而十分悲伤。
苏甜荔笑说道:“徐爷爷徐奶奶,不过我们去食堂坐坐吧!那儿暖和。”
徐老爷子打量着苏甜荔;
徐老太太也在拭去眼角的眼泪以后,打量起苏甜荔,
两位老人都在思考着,苏甜荔在程愈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
程愈不会拒绝荔枝。
于是,四人一块儿去了食堂。
找到避风又安静的角落坐下以后,苏甜荔想去窗口那儿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
程愈说道:“荔枝你坐着,我去吧。”
说完他就走了。
苏甜荔与二老面面相觑。
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程愈不太想跟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私下相处。
程愈离开后,
徐老太太看着苏甜荔,问道:“小苏啊,你和小愈……谈多少了?”
“也没多久。”苏甜荔答道。
徐老爷子问道:“小苏啊,你能跟我们说说小愈以前的事情吗?”
苏甜荔点头,“可以啊!”
然后又道:“不过,我返城也才几个月的时候……”
她从返城第一天时,在街上看到流浪的程愈时、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说起,
到大家是怎么议论他的,
老好人张威是怎么带着他四处蹭饭吃的,
后来他又是怎么被傅琰打得头破血流还昏迷不醒的,
他名义上的养母王爱琴是怎么怎么嫌弃他,最后又是怎么把他从医院里赶走的,
以及,他在苏甜荔租下的出租屋里养好身体以后,又是怎么趁着何靖东去住院,搞定了化工厂的苏制机器的……
也不算多么复杂的事,
可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
震惊地看着苏甜荔,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徐老爷子才开口问道:“这事儿……我是说,婉茜说她和小愈抱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苏甜荔说道:“一年多了。”
徐老爷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年多了?!”
“这都一年多了……我们怎么刚刚才知道?”老爷子隐隐有些生气。
苏甜荔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
徐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你闺女瞒着我们……不让说呗!”
然后徐老太太对苏甜荔说道:“你徐阿姨这人……”
这时,程愈端着个托盘过来了。
徐老太太闭了嘴。
现在没到饭点,食堂窗口那儿也没什么。
所以程愈买了四碗羊杂汤,外加一斤炒黄豆。
羊杂汤料少汤多,胜在食材新鲜,又放了白芷茴香去腥,炝鼻又辣嗓子的白胡椒粉为羊杂汤提升鲜度,还带来了暖意;
炒黄豆甚至没有用油,仅用盐末来调味,但脆卜卜的越嚼越香……
徐老爷子对程愈说道:“小愈,我和你奶奶在来到大西北之前,根本不知道你跟何婉茜被换了!”
老爷子又急又气又伤心,“刚才我听小苏说,这事儿一年前就已经发生了?”
“你看看!我和你奶奶是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听到啊!”
“你妈也瞒得太紧了!”
程愈陷入沉默。
徐老太太已经抹起了眼泪,“她可能也在怨我们……”
说着,她冲着程愈说起了以前的事儿:
“你妈是一九三五年出生的,那一年啊鬼子轰城,我挺着大肚子、带着你舅舅们躲在防空洞里,结果支撑架塌了!我和你舅舅、带着当时一块儿躲在里头的军属们被埋了四五天才被救出来……你妈,就出生在那儿。”
“所以我特别心疼你妈……可我的工作也忙,根本顾不上你妈和你舅舅他们。我们寻思着,你两个舅舅是男孩儿嘛,随便带带就长大了……所以你俩舅舅就一直跟着你爷爷。”
“你妈是我们唯一的闺女,当初我生她的时候那个凶险啊……所以我万万舍不得让她吃苦。于是她三岁那年,我就改名换姓的在北京租了个房子,又雇了一个保姆和一个女教师照顾她。还请我们当时的同志,隔三岔五去看看她的情况……”
“何婶,就是她的第一个保姆,对她也很上心。”
“解放后,我看她跟何婶的关系还是很好,就把何婶留了下来。”
“何婶对你确实好……好到连我这个亲妈都嫉妒。”
说到这儿,徐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
“小愈,你妈妈是个特别敏感的人。我选择让她一个人呆在北京,而我和你爷爷、你舅舅们呆在南京……”
“我的本意,是不希望你妈妈涉险。”
“但在她看来,这也是我……对她的遗弃。”
“我想,这就是我们母女关系、父女关系恶劣的源头。”
“所以当何婶为了救你妈妈而去世,当你妈妈执意要跟何靖东谈恋爱的时候……”
“老实讲,我是不同意的。”徐老太太认真说道,“并非我看不起何靖东,而是我认为何靖东和成长环境,和你妈妈的成长环境不一样。”
“何靖东不会懂得你妈妈想要的风花雪月,你妈妈也不会理解何靖东的最在意的柴米油盐。”
“可那时,你妈妈因为何婶的去世,整个人已经崩溃了……”
“她把对何婶的愧疚,全都堆砌在何靖东身上。”
“我曾经尝试着很委婉地向她表达过,不同意她跟何靖东的事……得到了她特别激烈的反对。”
“我和你爷爷商量过后,很自大的认为——就算同意了这门亲事又怎么样?何靖东就是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也不敢对你妈妈怎么样……”
“而我们要是坚持反对这门亲事,只会让我们糟糕的母女、父女关系更加僵化。”
“就这样,我和你爷爷只好选择装聋作哑。”
“直到有一天,何靖东突然给我们打电话……他说,你妈妈怀孕了!”
想到这儿,徐老太太闭了闭眼,哆嗦着嘴唇说道:“不瞒你说——”
“小愈,哪怕你是徐佳熙的儿子,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时我和你爷爷简直差点儿被气死了!”
“哪有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还没结婚就大了肚子?”
“我当时立刻抛下工作,去了东北。”
“可等我到了以后,我才知道你妈陷入了怎么样的一个困境!”
“她把一大学生给捅了!!!”
“所以那些天,她一直在忙着照顾侍候那个大学生……就是现在那个蒋曜!”
“我让她抽个空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那个犟种啊……”
“她木着一张脸,让我别烦她。但凡我多问几句,她就不耐烦,说就是何靖东说的那样,就是我看到的那样,还说是是是她就是跟何靖东睡了,她就是怀了何靖东的孩子……”
“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说到这儿,徐老太太的眼泪顺着面庞淌了下来,
“到现在我听小苏读了那本日记后,才知道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说,怎么会那么阴差阳错的事了!”
“可当时我和你妈的关系……”
“嗐,她是真不乐意跟我们说啊!”
“在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你妈妈已经怀孕了……想要不那么丢人,就只能尽快办完婚礼。”
“我工作也忙,没办法在东北呆太久。”
“所以我就回北京了……”
“我是一边为她和何靖东准备婚礼,一边不停地给她打电话,想再次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想跟何靖东结婚。”
“我是多么希望她说不啊!”
“只要她说不,我不会安排他俩结婚。至于她肚里的孩子,可以生下来,我们不穷、养得起。如果她怕丢脸,我们也有很多的解决办法……当时她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她一毕业,我们就可以以分配工作的理由,把她送到外地去。甚至我们当时还能送她出国留学去……”
“这都是可以谈的!”
“没想到,她对我……应该是存着怨气在,所以我每次打电话给她,在看她来,都是对她的逼婚。”
“就这样,我根本不知道她不想嫁给何靖东,我还……成为了逼她嫁给何靖东的帮凶!”
说着,徐老太太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懊悔地说道:“当然了,我也是到了现在,知道了那本日记里的内容以后,再结合你妈当时的情况,才猜出她的心路历程的。”
“小愈,你妈妈从小被她的女教师言传身教着,喜欢文学、尤其是喜欢国学和古诗词。”
“她又被何婶一手带大……何婶是传统女性,她是有着从一而终、三从四德的思想的。”
“同时她还怨恨我和你爷爷扔下她一个人不管……”
“这所有的经历,才造成了她的拧巴性子。”
“她确实是当时新中国的年轻女性,可她又有着传统的思想。”
“她把何婶当成妈妈看,从骨子里渴望家庭的完整性,愿意为家庭、为男人牺牲自我。”
“小愈,我对你妈妈的人生经历……负有很大的责任。”
“所以我没有办法去怪她。”
“小愈,你能不能……稍微理解一下你妈妈呢?”徐老太太含泪问道。
程愈沉默半晌,才说道:“今天我就当听了一个故事,知道了徐阿姨的人生经历和成长过程吧!”
“可是徐奶奶,要是您以后还想这么劝说我话……”
“那我就不想听了。”
说着,程愈站起身,牵住了苏甜荔的手。
苏甜荔会意。
知道他想离开这儿了。
换言之,
——他不想跟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谈话。
徐老太太急了,也跟着站起身,“小愈!小愈你别走,我们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然后她急得哭了起来,“怎么一个个的,就是不爱和我们说说话呢?”
“有什么误会,大家说清楚啊!”
程愈说道:“徐奶奶,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说清楚。”
“首先,我和徐阿姨之间,并没有任何感情。”
“其次,我和您、和徐爷爷,也并没有感情。”
“你们看,三天前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大家的日子不也一样这么过下去了吗?”
“徐阿姨表达过她对我的愧疚,但对我来说,我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办法,就是把她视作陌生人。”
“到于我和你们之间,你们没有做半点对不起我的事,以后也不必抱歉。”
程愈叹气,“我已经有答应过蒋叔叔了,以后,我会把你们当成尊敬的长辈来看的。”
“话,只能说到这儿了。”
“徐爷爷,徐奶奶,听说这儿很快就要大雪封城了,你们早点儿回北京吧!”
“我和荔枝也是明天一早走。”
说着,程愈牵着苏甜荔朝外走去,又回过头向徐老爷子与徐老太太挥手,“徐爷爷徐奶奶再见!”
苏甜荔也朝着两个老人挥手告别。
看得出来,徐老太太很想冲过来拽住程愈——
但,徐老爷子阻止了她,“你就多听听孩子们的意见吧!”
徐老太太急道:“你聋了啊?小愈说他明天就要走了!既然明天就走,那……今天不得把事情说清楚吗?”
徐老爷子问她,“人家说得还不够清楚?”
徐老太太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可小愈还没有接受佳熙啊!”
徐老爷子叹道:“人家小愈说得清清楚楚,不原谅他妈妈,也不接受他妈妈啊!”
老太太终于哭出了声音,“可那是他的妈妈呀!”
徐老爷子幽幽说道:“小愈说得也没错……比起佳熙,小愈受的磨难多多了!”
“如果凭你一句话,孩子前二十三年受的苦就能这么一笔勾销的话……你不如上中粮储备去干工作呢!”
徐老太太:???
她瞪大了眼睛瞪视着老爷子。
徐老爷子解释,“因为你太会算账了呀!”
“你就嘴巴一张,红口白牙地说上几句,人家二十来年的委屈就得搁一边儿去……那你肯定也有能耐,把咱粮库填
满了!”
徐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希望以后小愈能好过一点儿!也希望佳熙也能好过一点儿!”
徐老爷子说道:“就连佳熙自己也说了,她得用实际行动来向小愈表明她的忏悔和补偿……”
“你呢,就别给他们添乱了!”
“老伴儿啊,儿孙自有儿孙福!”
“依我说呢咱俩好好活着吧!我们多活一天,就能让儿孙们也沾点儿福份,在经济上也能过得去……”
老两口的这番话,被还没走完的苏甜荔和程愈听了个清清楚楚。
走出食堂,
程愈闷闷地对苏甜荔说道:“幸好我们明天就能走了。”
总呆在这儿,总听到不想听的话……
真的好烦!
然而——
还有更烦的呢!
苏甜荔一抬头,看到了熟人。
不远处,何婉茜正与傅琰拉拉扯扯。
何婉茜正气到眼泪汪汪,冲着傅琰低吼,“傅琰!你一定要这样吗?”
傅琰皱眉,“那你到底想怎样?”
何婉茜,“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回广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把我留在这儿照顾我爸,你回广州以后就没人管着你,你就可以去找苏甜荔?”
傅琰,“无理取闹。”
何婉茜,“我怎么无理取闹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傅琰,“事实难道不是因为没钱吗?”
“如果我留下来,那就得去招待所开一间房!”
“这马上就要大雪封城了,据说一封就要封上四个月!何婉茜,你有算过住上四个月的招待所要花多少钱吗?”
“……是,我也可以去住大通铺,四个月的大通铺,五角钱一天,一个月十五,四个月六十!”
“再加上伙食费……我留在这儿,四个月至少要花一百多块钱!”
“你有钱吗?”
何婉茜哑口无言。
傅琰又道:“也可以我留下来照顾你爸,你一个人回广州去啊!”
“反正我俩身上都背着案子在——不是你被调查职务侵占罪、就是造谣换子罪。而我呢,还背负着夜袭程愈的案子……”
“那你说吧,明天是你走还是我走?”
何婉茜:……
其实她确实存着心思,想以“我是女的我不方便贴身照顾我爸”的理由,让傅琰留下来照顾她爸,
这样她就能回广州去了。
毕竟,大西北的冬天又干又冷、风还大,吃的东西不多、还贵。
就连上厕所也不舒服!
可是,听傅琰说起在广州的一大堆破事儿以后,何婉茜就不想走了。
她还欠着厂子四千多块钱呢!
现在她可没钱了。
要是她回去了,她爸没回去,
万一章厂长逼她还钱,
她上哪儿去找钱?
又万一她爸没跟着一块儿回,她爸的面子在章厂长那儿不管用了呢?!
所以!!!
怎么看起来,就是傅琰回去比较好?
何婉茜咬住下唇,“那你……回去以后不准去找苏甜荔!”
傅琰以缄默对抗。
何婉茜又生气了,“所以你就是非要去找她呗!”
半晌,傅琰才哑着嗓子说道:“我找她又怎样?你没见她避我如洪水猛兽的样子吗?”
何婉茜怒道:“谁让你犯贱?”
傅琰冷冷地说道:“我犯得最大的贱,就是和你在一起了。”
何婉茜大怒,“你!!!”
傅琰,“那明天你回吧!不过,今天你做出了决定以后,明天不要再变卦,让我回去。”
何婉茜咬住下唇,“那你答应我,你回广州以后不去找苏甜荔!要不你就……不得好死!”说着,何婉茜还气鼓鼓地看着傅琰。
傅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何婉茜呆了一呆,冲着他的背景大吼,“傅琰你给我站住!站住!你为什么不敢答应我?是因为你非要去见她吗?”
可傅琰已经走远了。
气得何婉茜跺了跺脚,哭着追了上去,“傅琰,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儿吗……”
苏甜荔骂了声晦气。
程愈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苏甜荔:???
她把头偏到一旁去,不让他摸头,还斜睨着他。
程愈:???
然后——
苏甜荔跑了。
程愈呆了一呆,追了上去。
一个不让他摸头,
一个非要摸摸……
最后两人嘻嘻哈哈地笑闹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
苏甜荔和程愈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了卫星城运输处。
昨天苏甜荔来联系好了车子,所以很顺利就找到了约定好的运输重卡。
归时不如来时轻松。
来的时候,苏甜荔和程愈是空着手来的,
走的时候,苏甜荔置办了大批年货,
以及王雪照也办了一批,让苏甜荔带回广州去;
蒋曜、徐佳熙和徐老爷子徐老太太也花钱请人办了一批年货,让苏甜荔和程愈带回广州去。
以及苏甜荔的朋友们也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程愈看着被堆成了小山一样的年货时,眼睛都直了,“荔枝,这些东西这么多,我们怎么搬得回去啊?”
他有些发愁。
苏甜荔也没办法,“先装上车,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弄到火车站去,然后我们再在火车站办托运就好了……”
正当二人嘿咻嘿咻地把堆在地上的像小山一样的各种大包裹、一样一样搬上车的时候——
突然,有人加入了他们。
苏甜荔一看,是傅琰?!
程愈顿时炸了毛,“你干什么?那是我和荔枝的行李!”
傅琰却一声不吭地只顾着搬东西。
当他把所有的行李全都搬上车以后,才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也是今天走。我们搭个伴儿吧,有我在,你也别花钱办什么托运了,我帮你们搬。”
苏甜荔与程愈面面相觑。
第105章 第105章盐渍姜片浓香鲜辣提神……
程愈当然很反感傅琰。
苏甜荔倒是无所谓。
就像傅琰所说的那样——反正同路嘛!傅琰自愿当免费的劳动力,她为什么要反对?
苏甜荔拉着程愈爬上了车。
她找了个角落,
将随身携带的两个大草蒲坐团铺在地上——这种草蒲团,在卫星城的运输点那儿,就有卖的。很便宜,五分钱一个。是卫星城的职工家属们,用捡来的包装物资的麻袋、纸壳之类做的。不拘是什么材料,都是做成像蒲团一样的东西,中间塞干草、报纸。
蒲团的作用就是当坐垫。
因为路况不好,重卡颠簸得很厉害,人坐在车斗里,被摔来摔
去……被颠成骨折的事都出过。
拿个蒲团垫垫屁股,旅途中会舒服一点儿。
跟着,苏甜荔又她买来的小毯子拿出两张——这种手织的毯子,是专卖给牧民们的。它厚实,比单人床的床单略大些,方便牧民在外放牧时席地而睡;小毯子的正中间还有个洞,白天的时候,牧民就把这毯子当成披风,头从毯子中间的小洞里穿出来,这样就能把这毯子穿成身上了,防风防沙又保暖。
苏甜荔很喜欢这种手工织的毯子,它厚实、绵密,花色也好看。
之前她返城时带了两张,大家都超级喜欢,苏甜荔只好送了一个给姚美玉,另一个给苏老太。
所以这一次,她一口气买了十张!!!
万一又有亲友喜欢,她可以送个人情。
这时,程愈也把水壶拿了出来……
苏甜荔连忙阻止,“这个不能放外头,会结冰的!得随身带着,捂着它。”
程愈赶紧又把水壶背在了身上。
苏甜荔抿嘴一笑。
她从随身的小巧斜挎布包里,拿出饭盒,揭开盖子,小心翼翼拈了块盐渍姜片出来,塞进程愈嘴里。
然后她也吃了一片。
想着此去广州,一路舟车劳顿,
苏甜荔提早准备好防晕车的利器——盐渍姜片。
做法可简单了!
生姜去皮后切成薄薄的姜片,再用盐末腌好即可。
被盐腌渍了一整片的姜片一塞进嘴里,先是感觉到姜片的浓香与鲜辣、然后品到不咸不淡刚刚好的咸盐味儿,后劲是浓香逼人的鲜姜辛辣……
实在是太带劲儿了!
晕车的人,一般只要含上一片,就能好受很多。
这时,傅琰也拿着个蒲团爬上车斗。
他扫视了车斗一眼——车斗里装着大半车斗的物资,剩下的不大的空间里,除了坐在角落里的苏甜荔和程愈之外,还有两三个旅人。
傅琰旁若无人一般,走到苏甜荔身边,将蒲团放下,坐好了。
苏甜荔:???
程愈:!!!
气得程愈对苏甜荔说:“荔枝我和你换位置!”
再然后——
又有一个人爬上了车斗。
那人笑得眼儿弯弯,冲着苏甜荔和程愈打招呼,“荔枝,小愈!我们又见面了。”
苏甜荔和程愈愣住。
——来人正是徐佳熙!
苏甜荔奇道:“徐阿姨,你……”
她知道徐佳熙也是今天走,但她一直觉得,徐佳熙应该会坐专车走。
没想到,徐佳熙竟然采用了搭顺风车的方式出行?
徐佳熙大大方方地笑道:“我要搭顺风车去阿兰县转车,今年过年啊我就在阿里的札达哨所了……我觉得呢,既然是要去基层体验生活,那当然就从现在开始吧!”
苏甜荔担忧地说道:“你一个人去吗?”
徐佳熙看了程愈一眼,笑着回答苏甜荔的话,“本来我想让他们直接回广州去,他们不肯,担心我一个人会出问题。然后我也觉得他们呆在我身边已经很久了……贸然让他们离开,其实也影响到他们的生计。”
“所以他们也跟着我一块儿去,呐,在隔壁那辆车里。”
说着,徐佳熙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们这辆车里只剩一个位了。”
苏甜荔懂了,这是徐佳熙想趁着最后同路的机会,和程愈亲近些。
“徐阿姨快过来坐。”苏甜荔说道。
徐佳熙过来了,直接走到了程愈身边。
苏甜荔吩咐程愈,“趁着车子还没开,你赶紧再去买几个蒲团,给徐阿姨一个,另外两个保安叔叔和保姆阿姨也各送一个去。”
程愈赶紧跳下车,跑去买蒲团了。
直到这时,徐佳熙看到傅琰,不由得一怔。
傅琰坦然自若地向徐佳熙打招呼,“徐阿姨好。”
徐佳熙没料到傅琰也在,但她并不想管何靖东的闲事,只是略一颔首,就算是和傅琰打过招呼了。
而傅琰也并不因为徐佳熙的冷淡而感到意外。
苏甜荔提醒徐佳熙,“徐阿姨,要去阿里地区的话,你可得随身准备点儿药。”
徐佳熙一头雾水,“什么?”
苏甜荔叹气,“阿里地区的海拔很高,你和随行的叔叔阿姨们可得注意高原反应。”
很显然,徐佳熙对此一无所知。
“高原反应?那是什么?”她两眼茫然,喃喃问道:“我……要准备点什么?”
苏甜荔叹气,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笔,开始写药名,并且写下在高原地区的要注意的事项。
她一写、一边说……
徐佳熙沉默了。
半晌,徐佳熙才闷闷地说道:“小愈说得没错,我果然……太端着了,不够接地气啊!”
“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那些……驻扎在阿里的兵团战士们,还有在阿里戍边的各单位职工们……他们真的很辛苦!”
“缺衣少食不说,还天寒地冻的!什么都不干、就已经要去掉半条命了!可他们还得训练、工作……真是太不容易了!”
说着说着,徐佳熙愈发动容。
这时,突然有人喊道:“傅琰!傅琰——”
苏甜荔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何婉茜来了。
不过,苏甜荔的手还停不下来。
她继续在笔记本上唰唰唰地写着……
何婉茜跑到车斗旁,手里还高高举着个包袱。
她一眼就看到了傅琰,立刻笑了,“傅琰!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你出发前先去叫我一声吧?要不是爸跟我说了,我还不知道你已经去看过他了呢……”
何婉茜把包袱递给傅琰,“这里头有肉包子,是我在食堂买的,你拿着路上吃!”
“回到广州以后给我打个电话过来……”
“对了,也给我寄点儿钱过来!我和我爸就不用那么紧巴巴地在这儿过日子了。”
“傅琰,今年我们没办法在一块儿过年了,可你还得像以前那样……我爸那边儿的亲戚,人情往来你还得帮着继续走动……”
“明年三月雪化以后,你得来这儿接我和我爸。”
“要记得给我写信……”
说到这儿,何婉茜终于注意到——坐在傅琰身边的年轻姑娘,竟然是苏甜荔???
何婉茜惊呆了。
她瞬间有了危机感。
她想质问傅琰……
可她还没开口呢,就看到了傅琰那冷漠的表情、嫌恶的眼神与对抗的态度;
以及,
她还看到了苏甜荔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苏甜荔正在着急地写着什么。
她坐在车斗里,双膝屈起,笔记本搁在膝头,正疾笔飞书。
何婉茜一下子就炸了!
她心想:难怪傅琰非闹着要走呢!原来是真的为了苏甜荔啊!
难怪这会儿傅琰用这样仇视的目光看着她呢,还不肯接她递过去的吃的!原来是因为苏甜荔在啊!
何婉茜被气得猛喘粗气,目光又转向了苏甜荔。
在她看来,此刻苏甜荔这样无视她、就是对她的羞辱!
这人怎么这样啊?
是别人的丈夫特别香吗?
真是臭不要脸!
偏偏这时,苏甜荔依旧没有理会何婉茜。
她在笔记本上写完了高原地区要注意的事项后,将之小心撕下,正准备递给徐佳熙时,
何婉茜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将高举在手里的包袱,朝着苏甜荔砸去!
但——
傅琰就坐在苏甜荔身边,他岂会让苏甜荔出事?
于是他长臂一捞,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包袱。
“我知道了,你走吧!”傅琰冷冷地对何婉茜说道。
何婉茜被气笑了,“你让我走?傅琰你要脸吗?”
傅琰见她又变了脸,烦得不行,直接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何婉茜一见他这副模样,更生气了,“傅琰!你真是……忘恩负义!”
她指着苏甜荔,质问傅琰,“你就是这了这么个玩意儿,才非要离开这儿?你还好意思打着省钱的幌子!”
“你们这对奸——”
傅琰直接跳下了车,还将装着食物的包袱往何婉茜怀里一塞,冷冷地说道:“那你回广州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婉茜:……
对她而言,她都已经做好了大撕一场的准备,准备连骂人的话都说了一半儿,
结果——
傅琰根本不接招,直接走了?
何婉茜懵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
在“留下来骂苏甜荔一顿”和“赶紧追上傅琰”这两个选择中犹豫不决;
然后又在“我回广州但会被厂子追债”和“傅琰回广州会跟苏甜荔旧情复燃”的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
最终,苏甜荔讥讽的目光,令何婉茜崩溃!
她正准备开骂,却突然发现——坐在苏甜荔身边的人,不就是徐佳熙吗?
何婉茜瞬间闭了嘴。
前世今生,徐佳熙始终对何婉茜很冷漠。
但何婉茜还就……
从头到尾,都觉得徐佳熙对她有种天生的血脉压制。
在这个真正的白富美面前,
何婉茜只配自惭形秽。
于是,刚才还眦牙裂嘴面目狰狞的何婉茜,在见到徐佳熙的第一时间里,变成了羞愧、拘谨
的乖驯女儿。
“妈,你怎么在这儿?你、你也回广州吗?”何婉茜怯生生地问徐佳熙,“……要是你也回广州,那、那把我和我爸也捎上呗。”
——反正你一出行,必有专车接送。
说完,何婉茜满怀期待地看着徐佳熙。
徐佳熙皱眉说道:“我不回广州……我要去出差。”
然后她又淡淡地对何婉茜说道:“以后你别再叫我妈了,我怕我儿子听到以后会不高兴。”
“婉茜,我对你、对你父母都没什么好感,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就算再见面,你也不要再和我打招呼。”
“我们就以后当陌生人吧!”徐佳熙说道。
何婉茜的脸色瞬间惨白。
自重生以来,她就一直在想办法讨好徐佳熙与何靖东。
何靖东是她亲爹,而且向来偏爱她,她倒是不需要费太多的力气。
所以何婉茜花费了很多心思在徐佳熙这儿。
可前世,蒋曜是一年后的七九年去世,同样也是徐佳熙赶来大西北吊唁,惹怒何靖东,最后程愈与何婉茜的身世大白于天下……
这一世何婉茜想要扭转的,就是徐佳熙对她的态度。
何婉茜就是想拼一把“生恩不及养恩大”,
所以这六年来,她是真的日夜通过保姆阿姨的转告、来向徐佳熙请安。
这些年,她所有的工次、她从单位昧到的那些钱,三分之一用来养傅琰和傅家的亲戚们,三分之一她自己花用了,还有三分之一被她拿来孝敬徐佳熙了。
可问题就是,徐佳熙对她一直不冷不热……
其实,当何婉茜听到苏甜荔诵读日记本的那天起,
她就已经觉察到事情不妙了。
然后她也想过,到底哪里不对。
复盘后,何婉茜终于明白了——这一世,苏甜荔变成了扇着翅膀的蝴蝶,改变了很多事。
首先,蒋曜病重的事,一定是苏甜荔告诉徐佳熙的!
其次,她妈程惜的日本记,也肯定落在苏甜荔手里……要不然,苏甜荔才不会舍得花钱买机票,以最快速度赶到大西北来!
所以,
何婉茜把苏甜荔恨出了新高度!
——要不是苏甜荔的搅局,她妈程惜和她爸何靖东算计徐佳熙的事情就不会败露!
那么她和徐佳熙的养母、养女之前的情分,至少还能有个面子情。
有时候在外行走,也并不需要徐佳熙真的给她打什么招呼;
遇上事儿的时候她直接祭出徐佳熙的名号,就能享受特别待遇了!
可是现在,
徐佳熙竟然冲着她说出那么无情的话?!
再加上徐佳熙还知道了她妈程惜和她爸何靖东的毒辣算计——
何婉茜基本可以想像到,徐佳熙有可能会公开她与何靖东的离婚!
到了那时,
她和她爸就成了丧家之犬啦!
何婉茜咬住下唇。
她恨恨地看着苏甜荔……
然后——
何婉茜就被人撞开了。
她大怒,两手叉腰正准备骂人,
冷不丁看到了程愈?!
“要上上,不上滚!”程愈凶巴巴地说道。
何婉茜刚刚才燃起来的斗志,瞬间又熄灭了。
她委屈巴巴地缩到了一旁,
又眼睁睁地看着程愈一手拎着个蒲团,一手撑了一下车斗,便身姿干脆利落地上了车。
程愈刚上车就发现傅琰已经不见了。
他松了一口气,
然后看到徐佳熙往旁边挪了挪,感觉好像是在等他的蒲团……
他一时高兴,也没想太多,就直接朝着徐佳熙走过去,把薄团放下了。
徐佳熙也很高兴,整理了一下这个蒲团,使之与程愈刚才坐过的蒲团并排放好,
坐了上去,觉得感觉还不错,
比坐在光秃秃的车斗上舒服太多。
于是她示意程愈在她身边坐下。
程愈顺势坐了下来。
然后,
他就觉得不太对了。
——他为什么要做在荔枝和徐佳熙的中间呢?
他一点儿也不想捱着徐佳熙!
可是,他都已经坐好了。
要是又起来、又换座位的话……
不太好吧?
程愈心里不爽,
又想着,幸好傅琰走了,
他又觉得,算了算了,至少也没那么糟糕。
但!!!
事实证明着,他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傅琰又回来了!
何婉茜眼泪汪汪地在傅琰身后,焦急地交代道:“……你不要理她啊!你不许和她说话!到了县城以后你不要跟她同车……傅琰!老公,你和她错开火车好不好?好不好啊?”
傅琰根本当何婉茜为空气,视若无睹。
他直接上了车,没看过她一眼、也没回应过她说的话。
何婉茜扒着车斗边沿呜呜地哭着,想得到傅琰的回应,还恨恨地看着苏甜荔。
不过,她现在不敢骂傅琰了,
也不敢骂苏甜荔——毕竟苏甜荔身边还有徐佳熙和程愈呢!
最后,她只能委屈巴巴地呜咽着。
大兵过来赶人了,“同志,请让一让……马上要发车了啊!”
就这样,何婉茜被赶到了一旁。
她眼睁睁地看着大兵把车斗围栏给关上,
又睁睁睁地看着大兵驾驶着重卡缓缓启动……
“傅琰!老公……你要给我打电话!给我汇钱!给我写钱啊!”何婉茜大喊道。
坐在车斗里的傅琰没有给她半分回应。
何婉茜哭得伤心极了。
她有预感,
她和傅琰……可能真的走不下去了!
苏甜荔一众坐在颠簸的车斗里,
缓缓离开了卫星城。
徐佳熙有些失神。
她陷入怔忡,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甜荔比较担心徐佳熙,害怕徐佳熙以前没坐过这种重卡,会因为极致的颠簸而晕车。
她把风油精、仁丹和事先准备好的盐渍姜片放在最顺手的地方,
心想只要徐佳熙不舒服,就给徐佳熙抹点儿风油精、再让含片姜之类的。
没想到徐佳熙的状态好像还可以?!
苏甜荔观察了徐佳熙片刻,放下了心。
既然徐佳熙无事,
程愈也不是晕车的人。
苏甜荔无事可做,把自己缩在毯子里,开始打起了瞌睡。
一旁的程愈见她要补觉,
很自觉的把他的毯子给了徐佳熙,
然后他把苏甜荔搂在了怀里。
苏甜荔在他胸前、肩上蹭了好几下,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呼呼大睡起来。
全程,程愈都好脾气地任由苏甜荔折腾,
他甚至还会帮她整好辫子、让她不要压到毯子、用手臂抱住她、同时也轧紧毯子,好让她更暖和些……
直到苏甜荔靠在他身上,眼睛一眨一眨的,
似乎睡着了,
程愈低下头看了她很久很久,
他眼里爱意浓稠,似淌不动的蜜糖,一直黏在苏甜荔的发顶处,
大有“周围人太多不然我高低要亲她一下”的意思。
徐佳熙将这一对儿的亲密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很羡慕。
想了想,徐佳熙小小声喊着程愈的名字,“小愈——”
程愈转头看她,
见她正含笑带泪地看着他,
他很快又把目光错开了。
徐佳熙心下难过,但还是强行振奋精神,问道:“小愈,关于未来……你和荔枝的未来,你是怎么想的?她是要留在广州读逸仙大学的,你却要去东北工大当特招生,你们……”
程愈皱眉,“这是我和荔枝的事。徐阿姨,请你和我保持好边界感好吗?不要插手我们的事。”
徐佳熙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又羞愧、又难受,但又忍不住说道:“抱歉啊小愈,我、我只想说……我也曾经有过像你一样叛逆的时候……”
“我也曾经以为我天生爹不疼、娘不爱……我甚至觉得他们重男轻女,要不,为什么哥哥们能陪在他们身边,而我不能?”
“回首过往,
我才知道,能够无条件包容我的,只有父母!”
“所以小愈……妈妈求你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量好吗?”
程愈看了徐佳熙一眼,“徐阿姨,我跟你不一样。”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而我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们的起点就不一样。”
“不过——”
程愈说道,“昨天蒋叔叔有劝我,说希望我能够体谅徐爷爷、徐奶奶的心,更希望我能体谅你……”
一听到蒋曜的名字,徐佳熙再次陷入怔忡。
莫名其妙的,她的眼圈儿就红了。
程愈继续说道:“蒋叔叔还对我说,让我不要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当初没有珍惜家人……”
“徐阿姨,这句话,我想我应该转赠给你。”
“你亏欠的,不止我一个。”
“你最亏欠的,也不是我……而是你的父母!”
徐佳熙愣住。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吗?昨天徐爷爷和徐奶奶有找我和荔枝谈过话。”
“他们的认识,跟你的认识是完全不一样的。”
“徐阿姨,你认为在你的童年,徐爷爷徐奶奶重男轻女,只愿意把你的哥哥们带在身边,却把你一个人扔得远远的,让保姆来照顾你……但出于徐爷爷徐奶奶的角度来看,当时他们的工作环境十分危险,,分分钟有送命的可能。他们认为男孩子应该承受更多的考验,可你是女孩,应该要被好好保护起来……”
“你看,这就是你们之间的隔阂。”
徐佳熙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程愈继续说道:“另外一件事,就是你跟何靖东的婚姻。在你看来,徐奶奶是赞成你跟何靖东结婚的,并且她还催促你了……对吗?”
他这么一问,徐佳熙的心,就紧紧地揪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心想难道连这个也有误会吗?
程愈说道:“昨天徐奶奶说,当初她一直想你和好好谈一谈……她想劝你不要跟何靖东结婚。因为她认为,就算她和徐爷爷不计较何靖东的家世和人才,就凭着你和何靖东的完全不同的成长环境,你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徐佳熙彻底惊呆了!
程愈继续道:“可是徐阿姨,你从来也没有给过徐奶奶机会。”
“徐奶奶无数次想跟你谈一谈,可你总是逃避。甚至每当徐奶奶每次打电话给你、或者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的时候,你总觉得她是在催婚。”
“所以你破罐子破摔的决定要和何情东结婚……”
“徐阿姨你看,是不是你和徐爷爷徐奶奶之间的问题更大?”
“他们已经老了……”
“可你却很少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思考。”
“徐阿姨,你该不会要等到失去他们的时候,才来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珍惜过他们的爱吧?毕竟,他们只有你这么一个直系亲属了。”
徐佳熙张大了嘴。
在这一瞬间,
恍然大悟过后,心脏间传来的绵密刺痛感让她无比难过。
她细细密密地喘起了粗气。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她稍微纾缓物理意义上的心痛感觉。
徐佳熙泪流满面。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前半生真是执拗得可以,又自大到愚蠢的地步!
她竟然——
辜负了父母那么久
徐佳熙用双手捧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愈没理会徐佳熙。
他低头看着荔枝……的发顶,
心里也在想着先前徐佳熙劝他的那一番话:
将来荔枝想留在广州读逸仙大学,你却要去东北工大当特招生,你和她的未来会怎样?
程愈也不知道。
第106章 第106章表皮酥脆肉馅嫩滑的羊……
当车队抵达县城,稳稳地停下来时,苏甜荔终于睡醒了。
不,准确说来,
她是被程愈给摇醒的。
这一觉可睡得真香!
苏甜荔睡醒后,觉得神清气爽的。
她抬眼一看程愈,发现他的脸也红扑扑的,面颊下方还有着可疑的压痕。
凝神细想,就知道他应该也睡了。
他面颊下方的那片睡痕,估计是压在她发顶上了。
难怪她睡得那么舒服、暖和呢!
苏甜荔歪着脑袋看着程愈,
他原本肌肤雪白,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和苏甜荔一起盖着一张毯子、又相依偎着睡着了,
显得面庞红扑扑的,
再加上他本就生得好看,
像极了一朵白里透红的花。
苏甜荔看着他笑。
程愈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反正,
既然她在笑,那他也跟着她一块儿傻笑。
结果程愈一笑,唇角的梨涡就显露了出来。
苏甜荔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就去戳……
然后,
她的手就被他捉住了。
苏甜荔挣扎了一下,
程愈不肯放。
“荔枝——”
傅琰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甜荔瞬间涨红了脸。
怎么说呢,她当然知道这是在外头,来来往往的全是人。
但她也存着……
不会有人发现的心思,才敢逗程愈玩。
没想到,这一幕竟然被有心人看吗?
苏甜荔立刻抽回了被程愈紧紧握住的手。
程愈则狠狠地瞪了傅琰一眼。
徐佳熙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响起,“小愈,荔枝,那我们……就此别过
了。”
苏甜荔一怔。
说真的,她以为徐佳熙会想办法多和程愈在一起,至少会说提议“我们一起去国营饭吃个饭好吗小愈”、“小愈县城里供销社妈妈带去买点东西”或者“听说这县城里有什么值得参观的我们一起去好吗”之类的……
没想到,徐佳熙居然直接道别了?
程愈深深地看了徐佳熙一眼,点头,“这边天气不好,徐阿姨请保重身体。”
徐佳熙很感动,“谢谢!谢谢……小愈,你肯关心我,我、我很开心。”
她红着眼圈儿说道:“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小愈,你的头……后脑勺那儿,是已经好了吗?会有后遗症吗?”
程愈沉默半晌,“偶尔会头疼,但症状不重。”
闻言,徐佳熙浑身颤抖了起来。
她咬住下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通过与哭泣,并且努力克制自己,想以最最最平静的表情来回答,“哦?是吗……”
“那、那对后你要好好对自己。”
徐佳熙拼命深呼吸,“……小愈,你、你要按时去复查!”
“将来、将来也可跟我说,我、我带你去北京……检查!”
说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难过,哭了起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程愈低垂着头,没说话。
徐佳熙哭着说道:“对不起小愈,妈妈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个三个字。”
“我只想说,真的很抱歉……我做人太失败了。”
“以后我会改,我、我会尽量……做对得起你、对得起大家的事。”
“我、我先走了!”说着,徐佳熙匆匆逃离。
程愈默默地看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
当然了,徐佳熙并没有走远。
她离开十来米以后,就停了下来。
不大一会儿,她的保姆和两个保镖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赶了过去。
徐佳熙从保姆手里接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背在身上,
然后转头看向程愈。
徐佳熙朝着程愈和苏甜荔招手,大声说道:“小愈!荔枝!我们明年见!你们路上小心点……一路顺风!”
苏甜荔和程愈也朝着徐佳熙挥挥手。
就这样,徐佳熙一众渐渐走远了。
苏甜荔对程愈说道:“我们也抓紧时间吧!你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我去找找三轮车,咱们直接去火车站。”
程愈点头。
然后他一转身,愣住了。
苏甜荔便也跟着扭头看了一眼,同样愣住。
原来,傅琰已经一声不吭的,把苏甜荔所有的行李全都从车上搬了下来,堆在了路边。
苏甜荔:……
(都不好骂他)
程愈:……
(臭不要脸的心机男!)
傅琰神色自若,问苏甜荔:“荔枝,我和你搭伙回去吧!路费钱和住宿钱我全都自己出,我帮你搬东西、扛东西、看管东西,你管我的饭,好吗?”
苏甜荔很心动。
——从这儿去县城火车站,再去省城火车站,再到广州火车站……
转车、倒车就得好几趟。
如果只有她和程愈两个人,是没办法看住这么多行李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了县城火车站以后,再办理火车托运业务。
但,托运费贵不说,还得晚二十来天才能到。
如果多了傅琰,只是管他的饭,
那可比托运便宜多了!
而且行李一直随身,几天后她们抵达广州,这么多的行李也跟着一块儿抵达。
又方便又快。
于是苏甜荔无视了程愈目光里的不同意,“好啊!”
傅琰笑了。
程愈气坏了。
当下,傅琰一个人守着行李,
程愈跟着苏甜荔去找三轮车车夫。
“荔枝!”程愈一脸的不高兴!
他打的如意算盘,就是把行李托运了,然后他和荔枝轻轻松松地踏上旅途。
这漫长的几天,就是他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光!
好多啊……
没想到傅琰却要横插一脚!
更没想到,荔枝还同意了?!
苏甜荔笑着解释了她同意和傅琰同路的原因。
程愈还是气得不轻。
苏甜荔牵住了他的手,“好了别生气了!”
“就算我不同意,他也一样会跟着我们,毕竟回广州的路线基本固定嘛!”
“再说了,出门在外,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
“我答应你,回到广州以后我就不理他了……这样总可以了吗?”
程愈还是很生气。
转念一想,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既然傅琰非要跟着荔枝,那就跟着好了!然后,傅琰只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和荔枝的感情有多好!
哼!!!
话虽这么说,
可程愈还是有点儿不自信。
他和荔枝的感情……
有好到哪儿去吗?
好像也没有。
不过,荔枝三番四次想戳他唇角的梨涡,都碍于人多、无法得逞……
或许他可以用这个来勾引荔枝、气死傅琰?
就这样,程愈暗自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纠结了。
苏甜荔倒是不知道程愈如此丰富的心路历程。
她在寒风中寻找了一会儿,终于问着人,找到了一辆三轮车。
给了车夫一点儿钱,她与程傅二人一块儿把行车搬上三轮车,然后她和程愈坐在车斗里扶着堆成小山的行李,傅琰和车夫坐前头……
不过,四个人加上一车行李,车夫蹬车蹬得很吃力;
在上坡的时候、路况烂的时候,傅琰和程愈还得跳下车帮着推、扶一把。
就这样,大家一半儿坐车、一半儿推车,花了快一小时的时间,终于从城郊的运输点,赶到了火车站。
但,苏甜荔只买到了当天夜里开往省城的过路车的火车票。
于是大家只好坐在候车室里等。
程愈很少出远门,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
他听苏甜荔说,火车站附近必有黑市的说法很不服,于是非要去找一找;
但傅琰对苏甜荔说,他也想去黑市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年货,他也想带点儿回去。
这么一来,
看守行李的,就只能是苏甜荔了。
苏甜荔倒是无所谓。
她手一挥,让他俩去逛,又特意交代程愈,“马上就要大雪封城了,老百姓会着急宰羊……这时候该有羊肉饼吃了。你去外头逛逛,想吃什么买什么,给我捎两个羊肉饼回来就行。我好久没吃了,怪想的。”
想着热乎乎的羊肉饼,表皮酥脆、肉馅嫩滑的滋味,苏甜荔就忍不住狂咽口水。
程愈连声应下,与傅琰一前一后离开了候车厅。
不过,程愈可不乐意和傅琰在一起。
二人找到了黑市以后,程愈自个儿去逛了,所以并不知道,傅琰随便逛了一下,顺手买了几样东西就回到了火车站候车大厅。
苏甜荔正抱着本“昨日周刊”,看得津津有味。
见傅琰这么快回来了,她有些诧异,然后抻长了脖子看向傅琰身后。
“他没这么快。”傅琰说道。
于是苏甜荔的视线又回到了手里的杂志上。
“荔枝,我们聊聊。”傅琰说道。
苏甜荔没吭声。
傅琰自顾自坐在苏甜荔身边,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荔枝……”
“这一世,因为何婉茜的破坏,我们没有一起去江西农场,所以我们……错失了五年朝夕相处的时光……”
“你对我没有感情,我、我可以理解。”
“可是荔枝,你能不能……”
说到这儿,傅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最终,他一咬牙,还是破罐子破摔似的,颤声说道:“荔枝!你能不能好好看看我?”
“我们……我们的感情是很好的!”
说着,傅琰说起了觉醒的前世记忆。
——前世,傅琰和苏甜荔的恋情,始于一场疫情。
那一次,
农场爆发流感,所有人高烧不止,甚至还有人发展成肺炎、脑膜炎、还有人因为发烧导至终身耳聋……
情况如此紧急,但只有傅琰和苏甜荔没有生病。
因为苏甜荔和傅琰是刚到农场没多久的新人,多多少少会受到老职工们的针对和欺负。
两人只能抱团取暖。
当时苏甜荔对这场疫情非常敏感。
早在第一批人倒下时,
她立刻交代傅琰,必须要严格注意个人卫生。并且只用了两个办法,就保住了她和傅琰的健康。
第一是隔离法,大家全都生病以后,苏甜荔就和傅琰睡到了厨房里,与生了病的伙伴们隔开。同时她自制了口罩,无时无刻都在佩戴,照顾完同伴以后,她会每天洗澡换洗衣裳。
第二是自制防疫预防药,原料就是艾草和新鲜的水果。
江西是渔米之乡,物产丰富。
艾草根本不需要人打理,自发长得漫山遍野都是。
苏甜荔采了好多回来,晒上两三天,干透了以后就用来熬煮成汁。天天让同伴们喝,她和傅琰也喝。
新鲜水果里含有丰富的维生素,维生素能使人增强抵抗力。但正儿八经的苹果梨子是没办法天天吃的,野果倒是到处都有……
就这样,靠着隔离和饮食,苏甜荔和傅琰成为整个农场唯二没有倒下的人。
两人天天照顾同伴,直到大家慢慢好起来,恢复了健康。
然后,两人又因为过度劳累,而同时病倒。
也正因为这一点,两人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两人的定情,源于另外一件事的推进。
——苏甜荔发了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城里买回来一批关于种植农作物、养殖家畜的书。
根据她从书里学到的知识,她发现农场新种下去的禾苗似乎发生了大规模的稻瘟,她焦急地要求大家立刻将禾苗毁掉,再重新种植。
由于前一场疫情,苏甜荔在农场里已经有了话语权。
可农场里的老职工、当地附近村子里种了几十年地的老把式们,都觉她小题大作。
首先,大家认为她是城里的女青年,根本不懂庄稼;
其次,书里教给她的经验,只是一纸空谈,
她不可能比庄稼人更懂庄稼。
当时的傅琰已经很喜欢苏甜荔了。
他为了她,与大家据理力争……最终闹到大家都很不愉快的地步。
然后苏甜荔和他商量,决定二人分头行事,去不同的地方请来相关的专家,来农场里辨别这些禾苗是不是发了稻瘟。
这在那个时代,是件特别不容易的事——因为高等教育停摆,有学问的人都进了牛棚。
苏甜荔让傅琰去更高一级的市政府反应情况,
而她,则去了县粮食局反应情况。
最终的结果就是,二人都请来了专家。
在去市府请人的过程中,傅琰为赶路而摔伤……但他不愿意耽误,咬牙忍痛继续赶路。
经过专家的一致确认,确定农场里的禾苗患了病,需要紧急销毁,以免造成大规模的感染事件。
然后就是兵荒马乱的重新育秧、抛种什么的……
等到一切忙完,
苏甜荔才看到了傅琰身上的伤。
而更让苏甜荔感动的是,傅琰去市里请专家的时候,还给她买来了一打劳保手套、一盒口罩、一瓶面霜和一个塑料发夹。
这些东西,花费了傅琰当时身上所有的钱。
在傅琰的告白下,苏甜荔同意了。
两人正式成为情侣。
说到这儿,傅琰含泪看向苏甜荔,“荔枝,我和你……一起经历了很多,我们的感情是真挚的。你……”
苏甜荔“啪”一声,合上了手里杂志。
她转头看向傅琰,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未婚女青年,在合适的时机里遇到契合的人,会喜欢他、会和他谈恋爱……这是很正常的事。”
“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但是很抱歉,那是你的经历,但不是我的。”
“我在大西北的农场里工作了五年,我很努力的工作,我在农场里结识了数不清的优秀朋友,我也过得很开心……我甚至觉得我的经历,比你刚才说的还要精彩、还要优秀。”
“所以傅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傅琰疯狂摇头,“不!不是!”
“荔枝,我才是你的灵魂伴侣!”
“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荔枝,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只是不知道我的好……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好好相处,你、你会接受我,也会像前世那样爱我的!”傅琰焦急地说道。
苏甜荔淡淡一笑,“不如,你来说一说,前世你跟何婉茜是怎么背叛我的吧!在你的记忆里,前世你跟何婉茜的感情纠葛,跟这一世……有什么不同吗?”
傅琰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看着苏甜荔,眼里流露出强烈的羞愧,
他张了张嘴,
但,他只说了一个我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苏甜荔笑了笑,“我明知道你会出轨,那我为什么还要再接受你一次?”
傅琰拼命摇头,“不会了!这次绝对不会了!”
苏甜荔又笑,“傅琰,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已经跟何婉茜领证结婚了啊!现在你们是合法夫妻。”
“傅琰,我是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女青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为什么要去插足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甚至还有点讨厌的男青年和我很讨厌的一个女的之间的婚姻啊?”苏甜荔好奇地问道。
傅琰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
半晌,他虚弱而无力地说道:“如果我和她离婚呢?”
苏甜荔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你觉得,一个二手男人配得上我吗?”
“再说了,我男朋友那么好,我为什么要放着我自己的男朋友不喜欢,去接受一个……样样都不如我男朋友的人?”
“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傅琰惊呆了。
他有些绝望,“荔枝!你就那么喜欢程愈吗?”
苏甜荔就觉得更好笑了,“我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选他当男朋友?”
傅琰气急败坏地说道:“荔枝!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也没那么爱他!”
“因为——”说到这儿,傅琰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甜荔追问道,“因为什么?”
傅琰急了,“因为你一直都没有和他结婚!”
他说的是前世的事。
“你和程愈……”
“更像凑和着一块儿过日的搭子。”
“荔枝!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傅琰羞愧地说道,“……你是因为被我伤透了心,不再相信爱情和婚姻了。所以,那怕后来你和程愈在一起了,但你一直没有结婚!”说着,傅琰深情地看着苏甜荔。
这下子,苏甜荔陷入沉思。
一块儿过日子的搭子?
这个说法好新颖。
不过,想想也对!
这年头……
多少人盲婚哑嫁,然后凑和着过了一辈子!
这可不就是过日子的搭子么!
但,苏甜荔还是很吃惊,“傅琰,你是说,在你的前世,我和你分手以后,就一直在和程愈谈恋爱?然后我和程愈一直都没有结婚?”
傅琰点头,“对!”
苏甜荔一听,两眼放光:哇哦,前世的她这么棒的嘛!
先是努力实现财富自由,
然后四十岁开始追梦,
还和帅得要死的程愈谈了一辈子恋爱!
那,真的可以只谈恋爱,不结婚吗?
苏甜荔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傅琰,”苏甜荔好奇地问道,“那我……后来有和程愈生孩子吗?”
傅琰摇头,“没有。”
然后他又郑重补充,“因为你心里只有我,你对我念
念不忘……荔枝,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吧!就当是,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苏甜荔继续问道:“那前世的我,后来一直和程愈在一起?哪怕我和他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孩子?”
傅琰看苏甜荔兴致勃勃的样子,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荔枝!我们现在是在说你和我的事!不是在说你和程愈!”傅琰失控地低吼了起来。
他是真的没办法看着她为另外一个男人露出那么多鲜活生动的表情。
苏甜荔收敛了表情,一字一句地对傅琰说道:“据你所说,在你的前世,我和你谈了十几年的恋爱……可我和你也没有结婚,不是吗?”
傅琰面上愤怒的表情,如同石膏面具,一点一点碎开、又瓦解了。
苏甜荔说道:“我敢肯定,不愿意结婚的人,是我。”
“怎么样?我猜对了吗?”苏甜荔又问。
傅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苏甜荔继续说道:“我不但不愿意结婚,我还不愿意生孩子……傅琰,我猜得对吗?”
傅琰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了。
苏甜荔笑了,“傅琰,最了解我的人,只有我啊!”
“我不愿意结婚,不是我不爱你,也不是我爱程愈……我相信当我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很爱你,我会毫无保留地对你好。”
“后来,我允许程愈成为我的男朋友,我也一定是爱他的。”
“我不愿意结婚也不愿意生孩子,是因为我的原生家庭太糟糕……”
“傅琰,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不是我没有放下你。”
“根据我对我自己的了解,前世你出轨了何婉茜……我也一定狠狠地报复了你,对吗?”苏甜荔又问。
傅琰的眼圈儿红了。
他闭了闭眼,
两行泪水顺着他的面庞淌了下来,
他哑着嗓子低声说道:“你愿意报复我,这是我的荣幸……甚至当你出手的时候,我还很开心,因为这样至少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
苏甜荔有些好奇,“那我是怎么报复你的啊?”
第107章 第107章表皮酥脆极鲜美的土豆……
苏甜荔倒是很想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报复双重背叛了自己的渣男贱女的,
可是,傅琰没有机会细说。
因为程愈回来了。
程愈递给苏甜荔两个羊肉饼,又塞过来一个用油纸包包好的东西。
苏甜荔接过来的时候,发现油纸包还透着热乎劲儿。
打开一看,里头是油炸丸子!
苏甜荔又惊又喜。
她倒是没告诉他,大西北这边儿的特产美食,这种油炸丸子是绝对排得上号的。
这里的油炸丸子跟别处不太一样。
它有馅儿,一般馅是一块半肥瘦的烤羊肉,被塞在绵密的土豆泥里,外表再裹上一层调过味儿的面糊糊,最后下油锅炸。
出锅时,还会在表皮上刷上一层酱,再视个人喜好,决定是否在要酱汁之外再洒上一层辣椒面。
所以这油炸丸子的口感就是——
一入口,先是吃到表皮的面糊糊,被炸得那叫一个香酥脆口!
然后就是绵密软糯的土豆泥,
最后是内里那块肥瘦相间的孜然烤羊肉……
而味道嘛,也是极富层次感的——
酥脆表皮上的那层辣椒粉、配上油脂感十足的面糊脆,太好吃了!
就是有点儿偏咸。
但,淡而无味的土豆泥,就很好的中和了表皮的咸味儿,并且觉得味道刚刚好。
再咬上一口,就会吃到里头的烤羊肉了!
味道就是浓淡鲜这样的层次感。
太好吃了!
苏甜荔一口气炫了三个洒了辣椒面的油炸丸子……
程愈急死了,“你别吃这个辣的……想吃就吃一个啊!我就知道你吃不了辣!我买来自己吃的,给你买的是没洒辣椒面的!”
他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想试试洒了辣椒面的油炸丸子到底什么味儿,
没想到荔枝一口气吃了仨!
苏甜荔也知道,
可她忍不住啊,就想吃口辣的。
然后——
她被辣得不行!
程愈看着她嘶哈嘶哈的样子,赶紧拿出水壶,想让她喝水。
可一摸水壶……冷得像冰!
程愈怕她喝了拉肚子,又火急火燎地拿着水壶去找热水。
于是,现场又只剩下了苏甜荔和傅琰。
傅琰看着程愈匆匆离开的身影,过了好半天,才问她,“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你返城半年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傻子、是个流浪汉!”
说着,傅琰深呼吸,“荔枝!你……你喜欢他,该不会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吧?”
苏甜荔被辣得嘶哈嘶哈,
听了傅琰这番酸不溜秋的话,
她笑了,“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啊!”
傅琰愣住。
一时间,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傅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荔枝!我……我才是最适合你的灵魂伴侣啊……”
“姿色?”傅琰气愤而又激动,“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啊荔枝!”
他实在无法接受,苏甜荔喜欢程愈的理由,居然只是因为程愈长得好看?!
苏甜荔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愿意和程愈谈恋爱,最重要就是程愈长得好看,其次他为人也算不错。
但,这跟傅琰有什么关系呢?
“长得好看,在婚恋市场上可是加分项!”
苏甜荔说道:“……这是上天赐给程愈的优点!傅琰,不管你怎么努力、或者说不管你往哪个方向努力,在这一点上,你永远也比不过程愈!”
傅琰被气得猛喘粗气。
一只水壶被递到了苏甜荔面前。
苏甜荔抬头,看向了程愈。
程愈朝苏甜荔一笑,又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苏甜荔本来因为刚吃了油炸丸子,被辣得不行,结果和傅琰说了这么一通,这儿已经不辣了。
于是她也不想喝水了,而是又打开油纸包,吃起了羊肉饼。
说是说羊肉饼,
准确说来,这饼子应该叫做羊肉大葱饼才对。
羊肉软糯鲜美,大葱微甜,饼皮香酥美味……
苏甜荔吃得美滋滋的。
突然——
程愈伸出手,探到苏甜荔面前……
苏甜荔:???
程愈想用拇指刮去她嘴角边的食物残渣,
他的手指看似修长、雪白干净,实际上皮肤粗糙,拇指指腹上生着茧子,
他也知道他手指有茧,害怕刮到她,于是尽量拇指微侧,以避免让他粗糙生茧的指腹刮到她的肌肤。
而此时——
苏甜荔也觉察到自己嘴角挂着块饼屑,
于是她伸长了舌头去舔……
就这样,
苏甜荔和程愈齐齐呆愣住。
程愈的手,触碰到她粉嫩温润的舌头,浑身一震!
而苏甜荔也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凑巧与尴尬,
二人像触了电似的,
猛然分开,各自坐好。
然后,
苏甜荔涨红了脸,连美味的羊肉饼都不想吃了;
程愈坐在苏甜荔身边,双腿微分,身躯下沉,一双手肘搭在膝盖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遮他的羞涩。
但,他雪白的后颈一片通红,甚至连耳尖也透出了淡淡的粉色。
傅琰瞋目裂眦地看着苏甜荔和程愈之间情绪翻涌的互动。
他看不了这一幕!
他一脸的崩溃,赤红着眼飞快地逃离了此处。
不得不说,傅琰在的时候,
苏甜荔还觉得自在些。
傅琰一跑,
苏甜荔就觉得不自在了。
她老是忍不住看向程愈,偏生他又一直躬腰垂首,
还像座石雕似的一动不动……
慢慢的,苏甜荔心里的臊热才慢慢退散。
她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手里的羊肉饼子。
此时的程愈,
简直就是费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悸动不安心。
他刚才,
简直已经在瑟瑟发抖!
而且还很害怕被身畔的荔枝觉察出,他连呼吸也不畅了……
终于,
直到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汗,
黏黏腻腻。
他这才坐直了身体,两眼放空。
苏甜荔问他,“你吃饼子吗?还是吃这油炸丸子?再不吃就凉了。”
程愈转头看向苏甜荔,
正好看到她塞了个油炸丸子进嘴里……
他突然“噌”一下站起身,吓了苏甜荔一跳!
“干嘛啊?”苏甜荔奇道。
程愈急急地说道:“……我、我上厕所去!”然后飞奔着跑了。
再不去就晚了!
苏甜荔看着他逃似的背影,嘀咕道:“……奇奇怪怪的!”
不管怎么说,
程愈回来以后,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寒气……
苏甜荔顺口问他,“你刚去外头了?”
程愈嗯了一声。
苏甜荔,“大冷的天你去外头干什么。”
程愈没敢告诉她,
他刚去完厕所以后,用冷水仔细洗干净手、又在外头站了半天,才把那股邪火的余热给
压下去。
可苏甜荔好像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程愈只好信口胡诌,“没干什么,我去看看傅琰在搞什么鬼。”
苏甜荔就觉得更奇怪了,“那你们……不是,那他在搞什么鬼?”
“没看见他。”程愈又说道。
苏甜荔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打开手里的杂志。
才看了一小会儿,
她就听到程愈说道:“荔枝,我们谈谈。”
苏甜荔:???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想和她谈谈?
不过,和程愈聊天,总比跟傅琰聊天好。
只要一看到程愈的脸,甚至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她的心情自动会变好。
于是她侧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程愈。
程愈认真说道:“荔枝,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苏甜荔:……
不是,
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是觉得……她是一个随便的人?
苏甜荔的第一反应就是,
程愈这话,怎么好像他是个良家少男,而她苏甜荔……像个想要霸占良家少男的女恶霸似的?!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荔枝,我想和你谈一场以结婚为最终目的的恋爱,可以吗?”
苏甜荔愣住。
……结婚?
苏甜荔立刻明白过来,程愈可能听到了她和傅琰的谈话。
她并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到爱情和婚姻的,
但这一世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结婚的打算。
结婚,对女性到底有什么好处?
婚姻只会把一个天真无忧的女孩,变成歇斯底里的妇人,
然后大包大揽娘家、婆家和自己家的所有琐事,为这三个家奉献出自己所有的骨肉与精血,直到老去……
可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没出嫁之前,她可能是某某某家的女儿,
出嫁以后,她是谁谁谁的媳妇儿,
生了孩子,她就是狗娃铁蛋的娘,
孩子大了给她生了孙子,她就变成了谁谁谁的奶奶……
就像苏老太,年轻时侍候丈夫、养育儿女,年老了为儿孙做牛做马,连生了重病也是一天都不敢停歇?
像孙二婶那样,出嫁前为娘家奉献一切,出嫁后为婆家奉献一切?
像徐佳熙那样,被凤凰男敲骨吸髓?
苏甜荔就没见过一个,被婚姻和爱情滋养得如蜜里调油般的女人。
噢,王雪照除外。
有时候,苏甜荔觉得,大约王雪照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也是她向往的。
但,她可能比王雪照更极端一些。
至少王雪照还是很愿意抽出她人生出大约十分之一的精力,来经营婚姻和爱情。
对苏甜荔而言,她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不结婚,但可以谈恋爱。
谈恋爱多好!
但结婚就不一样了,
多了一份对爱人、对孩子、对家庭的责任。
思忖片刻,苏甜荔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接受婚姻。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苏甜荔决定开始忽悠他,“程愈,我们还这么年轻,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程愈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是要结婚的。”
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看着她,“荔枝,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或许我现在说这个,你会很不开心,可我还是要强调一下——我不是说我们现在必须马上领证结婚,或者什么时候去领证结婚。”
“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我不仅仅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将来等你想结婚的时候,我也将会是你认真考虑的结婚对象。”
苏甜荔:……
在这一瞬间,苏甜荔有点儿想和他谈谈,她的想法。
可想了想,她又觉得……
算了还是别说了,
她和程愈才处上,就别说这种……触及二人底线的事。
万一分了……
她现在还不想分手。
毕竟,他这张脸,她还没看够呢!
于是苏甜荔点头,“好!”
程愈:……
他看着苏甜荔,露出怀疑的表情。
是的,当他兴致勃勃正准备好好逛一逛黑市的时候,突然发现傅琰不见了?!
刚开始他还无所谓,觉得傅琰不在更好。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万一傅琰跑去找荔枝、向荔枝献媚?
急得他赶紧回来了。
结果!!!
一回来,他还真看到傅琰和荔枝坐在一块儿说话?!
程愈被气得不轻,气冲冲地冲了过来,
还真听到了她二人的谈话。
不敢说听到了多少,
但,荔枝对恋爱和婚姻的看法,他听得清清楚楚。
程愈当时就有些难过。
因为,在这一点上,他和荔枝持的相反意见。
他大约能明白荔枝为什么会这样想——她的原生家庭那样糟糕,所以她不相信婚姻和爱情会让人越来越好。
老实讲,在面对恋爱和婚姻时,程愈心里也没底。
他也没有恋爱经验,
甚至因为平时接触的也大多都是单身汉,他也没见过太多的夫妻相处日常。
但他还是很期待,能拥有一份纯挚的恋爱和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所以,程愈觉得他必须要和荔枝谈一谈。
即使她不能认可他的观点,也必须要知道他的想法。
现在,他已经把自己的观点告诉了她,
虽然觉得她的回答比较敷衍,
可程愈也不敢逼她。
他心想,毕竟现在他刚刚才成为荔枝的男朋友,
还是不要惹怒她比较好。
要不然,她不肯当他的女朋友了……这可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心想事成,才不想这么快就凉。
程愈坐默默地思考着他和荔枝之间的观念差距。
要如何解决呢?
思来想去,程愈决定改变自己。
荔枝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
而他既想谈恋爱,也想结婚。
那么他和荔枝之间的问题,就在于——结婚还是不结婚。
荔枝不想结婚,这不是她的错。
是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在婚姻里负责任的男人。
所以他得改变自己……
噢不,
他得展示自己!
展示他的责任心……
至少,他得让她拥有安全感。
想到这儿,程愈又觉得好难。
荔枝极其独立,
只有她让别人觉得有安全感的,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给她安全感。
而他程愈不过是个流浪汉,哪来的什么实力,能让荔枝感觉到安全感!
程愈叹气。
思来想去,程愈还是决定——先靠他这张脸在荔枝这儿刷好感吧!
荔枝说得对,长得好看,是上天赐给他的优点,是别人不管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的高度。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三个人的旅途有点儿别扭。
大约唯一的好就是,傅琰确实是个扛行李的好手。
是夜,
三人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踏上了经由县城、开往省城的火车。
毕竟马上就要大雪封城了,各地各单位开始放年假,不少准备回乡探亲过年的职工从四面八主涌来,都希望能尽早赶到省城去。
所以火车上的旅客还是挺多的。
不但全列满座,甚至还有人只能站着。
苏甜荔的包裹众多,大大小小的足有十六个!
绿皮车厢里的行李架上那儿根本放不下,于是只好放了一部分到车厢连接处。
车程大约需要一整夜的时间,明早八点多将会抵达省城。
为防止行李丢失,
苏甜荔决定和程愈、傅琰轮流看守行李。
苏甜荔不太信任傅琰,她害怕傅琰会在轮守的时候睡着。
于是她让傅琰值守第一场23:00-01:30,
程愈值守第二场01:30-04:00,
她来值守第三场,一直到天亮。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越靠近天亮、人越困。
同时,天亮时分火车会抵过好几个大城市,就怕有人浑水摸鱼把她的行李给带下火车了。
所以最后轮值的那个人,责任最大。
苏甜荔决定自己来。
傅琰倒是没吭声,
既然苏甜荔这么安排了,他听从指挥就是。
程愈却欲言又止。
苏甜荔一看就懂,“程愈,你觉得我的安排不合理吗?”
程愈说道:“我觉得我应该值最后一轮。”
苏甜荔问道:“理由?”
程愈说道:“我常上夜班儿,我扛得住困。”
苏甜荔犹豫再三,点头,“好,那我和你换。”
然后她又朝着程愈甜甜地笑,“你是在不放心我吗?”
——因为平时只要是休息天,她一准儿爱赖床,不到中午不起来。
程愈老老实实地说道:“不是不放心……我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我只是舍不得让你熬那么大的一个夜。”
苏甜荔明明白白地收到了男朋友的关心,很是高兴,笑得眼儿弯弯,“程愈,你对我真好!”
程愈得到了女朋友毫不吝啬的夸奖,不由得俊脸通红。
然后,程愈耳隔空看到了傅琰忿忿不平的眼神。
程愈大约能猜到傅琰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在腹谤他没本事,只会甜言蜜语哄荔枝开心罢了。
于是程愈又补充了一句,“荔枝你别夸我了,我也没那么好。我只是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只想着怎么对自己好 ,而我,只想让你过得好一点罢了……毕竟我对你的好,都是发自肺腑的。”
苏甜荔:……
不得了不得了,她的男朋友怎么大半夜的散发出一股绿茶清香?!
看在他是她自己选的男朋友的份上,该哄还得哄,“没关系的程愈,我知道你对我好就行了。”
这一次,程愈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甚至还示威似的,得意洋洋地看了傅琰一眼。
坐在一旁的傅琰被气得发狂:呵,这什么牌子的绿茶呢!这一整个车厢都差点儿被他给腌入味儿了!
“荔枝!”傅琰不服输的说道,“你和程愈先睡吧,我一个人守完这一夜!”
刚说完,傅琰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赶紧偷偷瞄了荔枝一眼。
苏甜荔没反应,估计没想这么多;
程愈却面庞泛红,还大大方方冲着傅琰说了声好吧……
傅琰又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心下大骂:死嘴!别再乱说话了啊!
苏甜荔,“那可不行!”
程愈面红红地说道:“他行,我俩睡。”小心机实现后,他连耳尖都粉嘟嘟了。
傅琰更生气了,“荔枝!我说可以就可以!”
出门在外,苏甜荔可不想吵架。
再加上刚才傅琰的声音那么大,旁边已经有人朝着这边儿张望了过来。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对傅琰说道:“好!”
傅琰这才高兴了。
他也朝着程愈投去炫耀的眼神,
却不经意看懂了程愈藏在唇角边的讥笑。
傅琰默了默,突然明白了——刚才程愈是在激他啊!
这么一来,程愈和荔枝就能好好睡一觉,他却要当五黑犬巡一晚上的夜?
傅琰被气得连脑门儿都炸炸儿的疼。
可他还不好说什么,
毕竟这还是他刚刚才亲口跟荔枝说完的。
——如果他前一秒钟才说完、后一秒钟就反悔的话,荔枝会怎么看他?
气得傅琰噌一下站起身——
当他看到荔枝用惊诧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赶紧说道:“我去一下厕所。”
然后他就去厕所生闷气了。
傅琰一走,
苏甜荔就对程愈说道:“我不了解傅琰,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熬夜……可雪照姐和徐家人送给我们的东西很贵重,蒋叔叔送给我们的东西又很有纪念意义。”
“总之,一样也不能丢!”
程愈听了,连连点头。
苏甜荔继续说道:“所以,他要犟我们就让他犟,不用跟他争论,没有意义。”
“一会儿还是我先睡,你就辛苦一点儿,守上半夜。”
“你困的时候一定要摇醒我,确定我清醒以后你再睡。”
说到这儿,苏甜荔看到傅琰已经从车厢连接处走了过来,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别跟我犟。”
程愈想了想,点头,“好。”
就这样,苏甜荔靠在程愈身上,舒舒服服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
苏甜荔被程愈摇醒。
“荔枝,醒醒——”
“我有点困,你来看守一会儿。”程愈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甜荔花了点时间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先是看看自己的腕表——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快五点了?!
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睡得像死猪一样四仰八叉的傅琰,
最后看向满面倦容的程愈,小小声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儿叫我啊?”
程愈笑了笑,“我一直不困……但是现在有点儿困。”
苏甜荔连忙说道:“你再撑一会儿,我先上个厕所。”
上完厕所,她在从厕所回来的路上,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包裹……很好,一个也没有少!
于是她赶紧让程愈睡了。
由于天还没亮、车厢里也没亮大灯,光线很昏暗。
大多数旅客都在睡觉,少数几个在打扑克牌。
没多久——
苏甜荔看到一个中年妇女站起身,在车厢里来回走动了好几次……她行动缓慢,一直在很仔细地观察着行李架上的东西。
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甚至还时不时地拿手去掂量一下行李架上的行李。
当然了,其他的旅客也有比较警醒的,
见中年妇女拿自己头顶上的包,立时发问,“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包!”
中年妇女连忙说道:“哦哦,这是你的包啊?我还以为是我的哈哈哈哈……你的包包怎么跟我的一模一样啊?我认错了,我认错了。”
说完,她立刻离开。
苏甜荔觉得此人形迹可疑,于是假装抱臂靠座而眠,实际上一直关注着那个中年女人。
第108章 第108章糖渍沙棘果酸甜开胃含……
苏甜荔一直盯着那个到处翻找行李的中年妇女。
然后发现,这中年妇女不但在车厢里来回走动,仔细观察着行李架上的行李,甚至还在观察着车厢里的乘客。
尤其爱在乘客睡得东倒西歪的地方徘徊。
但,没一会儿那中年妇女就离开了。
大约是去了别的车厢。
苏甜荔刚刚才放下了心……
大约十来分钟后,
那中年妇女再次出现。
这一次,中年妇女直接走到了苏甜荔身边——因为这附近的好几排座位的乘客都在呼呼大睡。
苏甜荔也佯装在睡,悄悄眯开眼缝儿,静静观察着中年妇女。
很快,中年妇女的手,就伸到了苏甜荔这一排座位的上方。
——在这一块儿的七八个包裹,可全是苏甜荔的!
只见中年妇女用手掂量着几个包裹、并且还狠狠地掐了几把以后,露出满意与惊喜的笑容;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竭力避开坐在靠过道的乘客和傅琰,
看起来,她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轻轻拿下行李……
苏甜荔正想开口阻止,
没想到,进入浅眠状态的程愈十分警觉,直接睁开了眼,轻声喝问,“你干什么?那些都是我们的行李!”
中年妇女被吓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我、我……”
“哎呀小同志,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开了口,吓我一跳!”
中年妇女见程愈睁开了眼,又见苏甜荔也睁圆了眼睛,不免有些心慌,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你们睡着了嘛!不对不对,是我、我不知道你们还醒着……不不不,我、我是找我自己的行李的嘛!我又不知道这些是你们的……”
“既然这些是你们的,那我就、我就……我走就是了嘛!”
说完,中年妇女慌慌张张走了。
苏甜荔轻推了程愈一把,但视线一直追着那个中年妇女。
程愈意识到有些不妥,轻声问她,“荔枝,怎么了?”
苏甜荔轻声答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程愈是被突然惊醒的,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
但,
三秒过后,他突然明白过来。
他也侧过头看了看中年妇女的行踪……
可中年妇女应该去了隔壁的车厢。
程愈也不吭声,只是伸直了右手的三根手指,又稍微屈了屈。
意思是——那女的是三只手(扒手)?
苏甜荔点头。
其实她想说的是,
她在卫星城和小姐妹们联床夜话的时候,就被告诫过:
“荔枝啊你坐火车回家的时候可一定要切记,不要和陌生人打交道!”
“之前你返城回乡的时候,因为那会儿不是旺季么,所以我们也没提醒你……毕竟那会儿也不是人贩子高峰出没的时候。”
“可一到年关啊人贩子就频繁出没!而且那些人贩子针对的都是带着行李和年货回老家探亲过年的女知青!”
“在人贩子眼里,那就是自带嫁妆的上门新娘!”
“那些人贩子啊装假是热情善良的大妈,听说会向女知青求助,什么同志你好请你帮我一个小忙之类的……”
“好
多女知青都被拐走了!”
“最可怕的是啊,咱们这地儿年年大雪封城!又通信不便,女知青明明向单位请了假,回乡去了,结果半路被人拐走,家里以为单位有事人没回去……直到第二年开春,单位发函去家里问,为什么女知青没回单位啊?”
“结果事情才揭晓!”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了!哪还有什么线索啊!”
“听说啊,光是经由兰县返城的女知青们,每年都会失踪十几个!”
“你啊一定要小心,而且千万别落单!就算要去上厕所,也得让你男朋友守在厕所门口!”
小姐妹们如是交代。
所以——
当苏甜荔见到这个中年妇女的举动时,
她选择没有声张,而是想再多观察一会儿,
想辨别这中年妇女到底是只想偷摸人家的行李呢,还是就是传说中的人贩子。
只是,苏甜荔没想到程愈居然这么警觉,
她倒是有心想跟他说说这个情况,
可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
无论她多么小声和他说话,
万一周围有人没睡,是一定会听到的。
对苏甜荔来说,
她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个中年妇女是小偷或者人贩子。
所以她不好说,只是欲言又止。
没想到程愈这么聪明——他居然直接猜出那中年妇女可能是个扒手。
程愈没吭声,但站起身来……
苏甜荔扯了扯他的衣角,
程愈轻声说道:“我去上厕所。”
言外之意:我去看看我们放在车厢连接处的那些行李。
苏甜荔便坐在原位上等。
没一会儿,车厢连接处那儿响起了程愈喝斥的声音。
苏甜荔快速离开座位,朝着车厢连接处走去。
果然!!!
程愈正一脸怒容地正在驱离那个中年妇女,“……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些行李全都是我们的!”
中年妇女赔着笑脸说道:“哎呀后生仔,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有那么大的火气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年纪大了嘛,记性不好,忘记我的行李放在哪了,我找一找都不行吗?”
“既然你说了这行李是你的,那就是你的啰!”
“我也没说不是你的啊!”中年妇女小小声嘀咕了起来。
说着,中年妇女打量着程愈,忍不住问道:“后生仔,你出个门……怎么带那么多的行李?”
“你是做生意的吗?是不是进货去省城卖?”
“你都带了些什么啊?”
“现在又不让做买卖,你是不是……在黑市摆摊的啊?”中年妇女饶有兴趣地问道,“挣得多吗?”
程愈很警觉,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你走开,不要站在我的行李跟前。”
中年妇女顿时觉得没趣极了,“我怎么就不能站在这儿了?这地你买了?”
程愈皱眉。
苏甜荔走过去说道:“你把东西拿走吧。”
程愈点头。
当下,苏甜荔站在原地看行李,顺利与中年妇女对峙。
程愈则一趟一趟地把行李全都搬到座位附近去了。
中年妇女讪讪的,
但见苏甜荔生得年轻漂亮,中年妇女又起了聊兴,笑眯眯地问道,“姑娘,你是哪儿人?”
苏甜荔没吭声。
中年妇女越打量苏甜荔,眼里的惊艳就越甚,忍不住又问,“姑娘,你多大了啊?”
然后下巴朝着程愈的方向呶了呶,“他是你什么人?”
因见这俩男俊女俏的模样儿,
中年妇女先入为主地继续问道:“他是你哥哥啊?”
“哎哟他好凶哦!”
“妹妹啊,他平时对你也这么凶?”中年妇女继续问道。
苏甜荔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
所以她没吭声,继续看着这中年妇女的表演。
中年妇女开始拱火,“妹妹啊,你和哥哥是要去省城吗?去看亲戚?”
想了想,又问,“就你们俩?”
“还带着那么多行李啊……”
“你们城里人就是有钱哈哈哈哈哈……”
苏甜荔静静地看着这个中年妇女。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也有特别喜欢和人唠嗑、心地还特别善良热情的大妈们。
但,正常的大妈找人聊天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她们不会半夜行走、到处摸人家的行李;
她们也不会追着问人家这么多的隐私问题;
至此,苏甜荔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而中年妇女见苏甜荔什么也不说,有些讪讪的,“妹妹啊,婶子对你又没什么恶意……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甜荔终于开了口,“你叫什么?”
中年妇女一愣,笑了,“我姓赵!你叫我赵婶就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妹妹啊?”赵婶和气地问道。
苏甜荔说道:“我叫窦妮娃。”
赵婶“哇”了一声,“杜妮儿?这名字真好听啊!”
苏甜荔纠正,“是窦妮娃。”
赵婶愣住,“都……”
苏甜荔连连点头。
赵婶睁大了眼睛,“……逗、逗你玩?”
“什么逗你玩啊,”苏甜荔生气地说道,“我叫窦妮娃!”
“窦,是窦尔墩的窦、也是窦娥冤的窦。”
“妮,是安妮的妮。”
“娃,是窦尔墩的娃!”
“赵婶,我叫——窦妮娃!”苏甜荔认真地说道。
赵婶干笑了两声。
她根本不知道窦尔墩、窦娥是谁,
也不知道安妮是什么意思,
但“洋娃娃”这三个字她听懂了……
再加上苏甜荔这么生气又认真的样子,
赵婶一下子就猜出了苏甜荔的来历,“逗……妹妹啊,你是知青吧?哎哟你们城里姑娘的名字啊就是高雅!我们都没听过咧!”
苏甜荔没说话。
赵婶又问,“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妹妹啊你也着急回城吧?”
苏甜荔点头。
赵婶又顺着问,“你老家在哪?”
苏甜荔,“北京。”
赵婶哇了一声,赞叹道:“果然是大地方的人啊!不光名字取得好,长得漂亮,还特别有气质……”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程愈,问苏甜荔,“他是你什么人啊?”
闻言,苏甜荔也看向了程愈。
其实程愈一早就已经搬完了行李,甚至还想过来把苏甜荔带回座位。
因为程愈觉得这中年妇女形迹挺可疑,他不希望苏甜荔和这人相处太久,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但,苏甜荔早就已经将手背在身后,朝着程愈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过来。
程愈看到了苏甜荔的手势后,
犹豫再三,他决定顺应荔
枝的示意。
但他丝毫不敢放松,
他一直冷冷地盯着这边,甚至还做好了一脚踹醒傅琰、再冲到车厢连接处把荔枝拉回来的准备。
苏甜荔对赵婶说道:“我又不认识他。”
赵婶愣住。
苏甜荔说道:“我和他碰巧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而已。”
赵婶大喜!
“哎哟,我还以为你俩很熟呢!刚才你不还帮他看行李?”
苏甜荔信口胡诌,“我想上厕所而已。”
闻言,赵婶愣住了。
她指了指四五步开外的厕所,奇道:“厕所就在那里啊!你……你要上厕所你就去啊,在这儿站这么久干啥?”
苏甜荔“啊”了一声,露出羞涩的表情,“原来厕所就在那里啊。”
赵婶眼珠子一转,又问,“逗……妹妹啊,你是不是不常出门?”
苏甜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赵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表情一肃,急忙说道:“我也是咧!我平时也很少出门哈哈哈哈哈,本来我也不知道火车上的厕所在哪的哈哈哈哈……”
“哦,妹妹啊,我带你过去嘛!”
“你会开厕所门吗?”
“哎呀这个门看起来和墙壁一样,它就得这么样——才能打开!”
说着,赵婶带着苏甜荔来到厕所门口,还帮着拉开厕所门。
正好这时——
车厢里响起广播:
“旅客同志们大家好,前方列车到站——黄市!请需要在黄市下车的旅客们提前做好准备。黄市——就要到了!”
然后,
苏甜荔看到赵婶眼里突然绽出强烈的光芒,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喜悦感。
在这一瞬间,
苏甜荔心里突然就有了预感。
赵婶已经收敛住眼里的狂喜,她催促苏甜荔,“逗……妹妹啊你快点上厕所,要快哦!这火车一进站,厕所门就要关的。你快点快点!我站在门口等你。”
因为心急,她甚至还轻轻地推了苏甜荔一把。
苏甜荔抿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从善如流的正准备一脚跨进厕所,然后被门里的惨烈卫生情况给吓住!
考虑片刻后,苏甜荔将随身的小挎包解下来,递给赵婶,“赵婶,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哦。”
赵婶一怔,随即大喜!
她受宠若惊,连忙接过苏甜荔递来的斜挎包,又拍着胸脯保证,“你去上厕所吧,我保证好好替你保管……放心,肯定不会搞脏你的包!”
等到苏甜荔进入厕所以后,
赵婶面上再次露出狂喜的表情,然后又被死死地憋住。
她心想——
我勒个乖乖!
这个杜妮儿长得可太漂亮了!
还是个城里姑娘!
就这么个极品,一会儿把她拐下车,再卖进山里去……
这不得收个千儿八百块?
然后赵婶又摸着刚才杜妮儿递过来的挎包,心想:这么好骗的小妹儿哟……
简直就跟送上门的一样!
哎呀也不知道她的包里有没有钱。
赵婶心痒痒的,
很想打开杜妮儿的包包看一看,
又怕刚一打开包,杜妮儿就从厕所出来了……
那就不好了!
算了还是忍一忍吧。
只要她把杜妮儿拐走了,这个包和那个杜妮儿,可不就全归她所有了?!
于是,赵婶强行忍住,并没有打开挎包。
其实——
苏甜荔的斜挎包里,并没有太多的东西。
她可不是从没出过远门、又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
要知道,她在大西北工作了五年,基本上一直在奔波。
不是游走在附近几个村落、几个农场里做防疫宣传工作,
就是来回在623兵团、卫星城、附近两个县城之间来回奔波,主要就是为了求药,
更别提,她每年都会把一些病人和陪伴家属集中起来,转运到卫星城医院、或者西部战区总医院去看病……
总之,她可太有出门的经验了。
所有的重要东西,比如说钱和介绍信之类的,她全部贴身收好。
斜挎包里没有任何重要的物件,只放她常用的东西。比如说几块手绢、一瓶风油精、一个软皮抄一支钢笔、一把梳子、牙膏牙刷……
以及程愈下午去逛街时,给她带回来的一小包零食。
——那是用油纸包起来的糖渍沙棘果。
冷锅大火放冷水,倒进白砂糖慢慢化开又煮至沸腾,将之熬成糖稀状态后,再将新鲜但晒到半干的大量沙棘果倒进锅里,不停翻炒。
一直炒到……黏连到炒不动为止。
晾凉之后,沙棘果表面的糖稀就会结成一层白霜。
白霜之下半含半露着鲜艳的红色果肉,
简直好看得不行!
吃上一颗,
会先品尝到浓浓的甜,
再轻轻一嚼,沙棘果的酸意就泛了起来。
极酸浓甜的味道混着馥郁的果香,简直又醒神又美味!
苏甜荔根本舍不得吃。
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这包糖渍沙棘果带回广州,让那边的小伙伴们也尝尝大西北的特产与美食!
这糖渍沙棘果,就是苏甜荔包里最贵重的物件儿了。
否则,
但凡苏甜荔包里有一丁点儿的值钱物件,
她也不会舍得将之当成试金石,交给赵婶保管。
眼下,进入厕所的苏甜荔努力把自己当成瞎子,飞快地上完厕所后,又努力地捂住鼻子……
她就不出去。
自从苏甜荔看到赵婶一听到报站的广播后,露出那副过于明显的表情时,
她就猜测到,列车抵达黄市,这对赵婶来说一定是个利好消息。
虽然不知道赵婶具体会怎么做,
但,如果赵婶真是人贩子,
那么她一定会忽悠苏甜荔跟着她下车!
所以——
拖延时间,是让赵婶露出马脚、也是保证自己安全的最好办法。
因为每一趟火车的到站时间都很短。
不管赵婶以什么借口和理由,要带苏甜荔下车,
只要苏甜荔在火车停站以后才离开厕所,那么留给赵婶表演的时间就不多了。
当然了,如果赵婶不是人贩子,
那什么事儿也不会有。
于是,苏甜荔等啊等,
终于等到列车有个明显的滞停感,
以及,车厢里再次响起广播,告诉旅客列车即将进站停车时,苏甜荔听到了赵婶焦急地在外头拍门的声音。
苏甜荔当然不管。
直到列车完全停下,
甚至还听到列车员过来敲门,嚷嚷着“卫生间里的旅客同志请尽快出来……”时,
苏甜荔这才开了门,出来了。
这时,已经有好几个拎着行李准备下车的旅客堵
在了门口。
也因为这样,通往车厢的路被堵住,
苏甜荔看不见程愈了。
但,苏甜荔很确定,程愈已经来到了这儿,只是有可能被正在排队下车的旅客挡住了,暂时看不见。
赵婶一见苏甜荔就笑得像花儿一样。
她没有把包包还给苏甜荔,而是一手拎着苏甜荔的包、一手拉住苏甜荔,嘴里还亲亲热热地埋怨苏甜荔,“妮儿啊,你说你上个厕所也要这么久!我就怕你赶不上下车咧!”
“咱们这一路是辛苦了,等到了家啊,我让你爹给咱做顿好吃的……”赵婶盯着苏甜荔,笑里藏刀似的说道。
一听这话,苏甜荔表情微凝。
到此时她确定,赵婶真的是个人贩子了!
因为赵婶这么一说,周围正在排队下车的旅客只会觉得赵婶和苏甜荔是母女俩。
赵婶又亲昵地对苏甜荔说道:“走走走!妮儿啊我们快点下车!”
说着,赵婶死命地拽住苏甜荔的手,拉着她就想往车下走。
苏甜荔当即柳眉倒竖,大声说道:“你是谁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都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走?我是去省城的!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
与此同时,苏甜荔一手抓住厕所门、另一只手反手握住赵婶,死命地把赵婶往回拽,又尖叫道:
“救命!救命啊——”
“有人贩子!!!”
果然——
苏甜荔一喊有人贩子,四周的空气突然凝固。
几乎在同一秒,程愈奋斗拨开人群,冲过来一把抓住苏甜荔的手……
在他握住苏甜荔的手那一瞬间,他那惨白惊恐的表情才略微松驰了下来。
然后程愈又一把揪住赵婶的手腕,也跟着苏甜荔一块儿大喊,“人贩子!抓人贩子了!”
赵婶慌了,大骂程愈,“你个疯子!臭不要脸的臭流氓……你松开我!”
她甚至还向列车员求助,“同志!同志!快救救我们啊!”
列车员也明显愣住,
他不知道苏甜荔、程愈和赵婶到底是怎么关系。
因为看起来,这仨很像妈和一双儿女,又很像婆婆和儿子儿媳……
所以他一直在打量,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
赵婶的双手,一只被苏甜荔揪住,一只被程愈揪住,根本无法挣脱!
又因为苏甜荔借助厕所门当了屏障,
所以苏甜荔本人躲在厕所门与过道的夹角之间,人很安全;
赵婶却被迫站在厕所门口,差点儿被薰晕过去……
赵婶急得要死,只好瞪大眼睛看着列车员,嘴巴朝着苏甜荔的方向呶了呶,“同志!她是我儿媳妇!她和我闹别扭呢!我们婆媳着急回黄市家里去,你快来帮帮忙……帮助我们下车!”
然后,赵婶的嘴巴又朝着程愈的方向呶了呶,对列车员大喊,“同志!他是臭流氓!他想调戏我儿媳妇!同志,快请你把他抓起来!别耽误我和我儿媳妇回家啊!”
而这时,列车员已经打量完苏甜荔、程愈和赵婶三个人,并且已经有了自己的初步判断:
首先,
苏甜荔和程愈都长得漂亮又周正,衣着还很体面,看起来像是知青、或者单位职工的样子。
但赵婶的衣着,一看就是农村妇女。
现在,赵婶说苏甜荔是她的儿媳?还说程愈是个流氓?
可就凭着苏甜荔的衣着与气质……
她根本不可能成为赵婶的儿媳妇!
以及,刚才列车员就在现场,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苏甜荔从厕所一出来就被赵婶拉扯住,然后苏甜荔尖叫着说她根本不认识赵婶、还说赵婶是人贩子以后,
程愈才从冲过来,帮着苏甜荔制止赵婶的。
程愈什么时候对苏甜荔耍流氓了?
其次,
苏甜荔刚才说她根本不认识赵婶,还一口认定赵婶是个人贩子?
列车员立刻警觉了起来。
要知道,他常年跑这条线……
这几年来,年年都会被公安以人口失踪案、拐卖案来询问很多细节。
那些失踪者,无一例外全是准备返乡的女知青!
现在,线索就在眼前!
列车员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情况。
于是他立刻砰一声把车门关上了,然后拿出腰间的对讲机,呜哩哇啦地喊,“五号车厢有情况!申请紧急停列!呼叫列车长!呼叫列车乘警!五号车厢有严重情况!!!”
赵婶惊恐地张大了嘴。
第109章 第109章隆冬腊月能吃上鲜嫩水……
苏甜荔侧过头,冷冷地看着赵婶。
赵婶被吓得不轻,额头上冒出汨汨冷汗。
她张了张嘴,朝着列车员努力争辩,“同志,你不好这样吧?大家都是着急要回家的……还有人是要去省城转车的呢!你、你这样……岂不是耽误了车上所有的乘客?”
列车员冷冷地看了赵婶一眼,大声对乘客们说道:“同志们!事关重大!请大家谅解我们的工作!”
“请准备下车的同志,准备好火车票!”
“一会儿我们会检查大家的火车票,火车票买到黄市的同志,可以下车!请大家排好队,把车票拿出来。”
在某种意义上,列车员的态度安抚了正准备下车的乘客们。
他们纷纷放下行车,掏出车票并拿在手里。
这时,列车长和乘警匆匆赶到。
听列车员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后,列车长和乘警看向了依旧僵持不下的赵婶、苏甜荔和程愈。
赵婶已经慌了。
她开始大哭大嚎起来,“欺负人啦!”
“大家快来看啊!国家干部欺负人……”
“让我下车啊!我到站了!”
“我到站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下车?”
“救命啊!”
另一边,列车长已经开始检查准备下车的旅客们的车票。
只要手持火车票,并且票面写着“抵达站为黄市”的旅客,都被允许下车;
票面上没写“抵达站为黄市”的旅客,需要说明提前下车、或者过站下车的理由,并且需要提供购买火车票时的介绍信,由列车员抄完旅客手持的介绍信上的工作单位以后,也可以下车了。
这一切办完后,列车大约停滞了十分钟左右。
当所有到站下车的旅客全都离开后,
赵婶惊怒交加,疯狂地想要挣脱苏甜荔和程愈的钳制,还疯狂叫嚷道:“让我下车!我要下车!我也要下车!”
列车长对赵婶说道:“同志,你想下车可以,请把你的火车票拿来给我看一看。”
赵婶:……
“我找不到火车票了!”赵婶表情惊恐,眼珠子乱转,“啊我有买票的!真的有买!只是、只是票不见了!我的火车票……丢了!”
列车长用严肃而又怀疑的目光凝视着赵婶。
他心想,你好歹也先装个样子找找看,然后再说票丢了啊!
列车长说道:“那请你提供一下,当初你用来买火票的介绍信。”
赵婶支支吾吾。
列车长催她,“同志,如果火车票丢了,就把你的介绍信拿出来……要不然,你出站也一样要凭介绍信来补票的。”
赵婶眼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我……那啥,那个、那个……介绍信!它和火车票一块儿不见了!”
列车长又问,“那你的座位在哪儿?”
赵婶咬住了下唇,整个人瑟瑟发抖。
寒冬腊月的,赵婶的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
列车长等了好一会儿,见赵婶始终答不上来,便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是在哪个站上的车?”
“兰、兰……兰县。”不过区区俩字,赵婶却磕磕巴巴了好一会儿才说完。
列车长继续问道:“那你是准备在黄市下车吗?”
“啊我……呃,嗯对,对!”赵婶心虚地说道。
列车长又问,“那你当初花了多少钱买火车票,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赵婶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
“同志,我是在问你,你买火车票……一共花了多少钱?”列车长追问。
赵婶张了张嘴,根本回答不了。
一旁的吃瓜群众里,有人嘀咕,“这老娘们儿搞不好根本没有介绍信,也根本没买票,说不定是走山路偷摸着溜进站,扒车上来的……”
赵婶顿时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吃瓜群众不甘示弱地回吼,“那你怎么连买火车票花了多少钱都不知道?”
“你说说你座位号也行啊!”
“介绍信丢了,那把工作单位说说呗,很容易核实的嘛!”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搞不好她就是个偷摸混上火车的人贩子!”
赵婶急了,“你们别胡说!”
此时,苏甜荔见车门已经关上了,围观的群众也多,才适时松开了揪住赵婶的手。
程愈也松开了揪住赵婶胳膊的手。
赵婶一得了自由,就想冲到车门那儿去。
但,列车员和乘警一前一后地挡着她,
她前进两难。
一旁还有好多吃瓜群众,人人都看出她有问题,个个对她不客气得很!
赵婶一着急,在地上翻滚闹腾了起来,尖叫着就要往地上躺,还开始撒泼,“我要下车我要下车!我、我到站了!”
“我家里有八十岁的老婆婆啊!我还赶着回家去侍候老
人哇……”
“你们不让我走,就是要逼我家的老婆婆去死!”
“我也是花钱买了票的老百姓!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下车?”
说着,赵婶似乎想起了什么,指着苏甜荔,对列车长说道:“她!你找她!她是我儿媳妇!车票是她买的……”
然后她大哭了起来,“老天爷啊!儿媳妇跟我闹别扭,非要我给她买金耳环,不然她就不肯跟着我回去啊!”
“可我们家庭条件一般啊……我哪里有钱买金耳环给你哟!”
“同志!求求你了快让我和我儿媳妇下车吧……”赵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下子,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苏甜荔身上。
苏甜荔不慌不忙地问赵婶道:“你说……我是你的儿媳妇?”
赵婶连连点头,“可不是呢嘛!当初为了给我儿子娶你进门,彩礼就花了五百!可你倒好,嫁妆就是两床棉被……”
“我想着,只要你们小夫妻过得好就行了。我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啊!没想到啊,你还有后招呢!”
“哎哟喂呀,我命好苦啊!为了家为了儿子辛苦了一辈子啊,娶了儿媳妇回来,还以为我就能享福了,没想到还被儿媳妇指成了人贩子!”
“我滴个老天爷哟……我好冤枉啊!”赵婶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苏甜荔转头对列车长说道:“同志你好,既然她说我是她的儿媳妇,那也就是说,我能做她的主……麻烦你赶紧安排开车吧!咱们总不能耽误一车的乘客。等咱们到了省城以后,再去铁路派出所细说这事儿。”
列车长一听,确实是这么回事。
于是他吩咐另一个列车员,赶紧去通知车头的火车司机,并且通知广播室。
可赵婶一听,却慌了,瞬间尖叫了起来,“不行!!!我们必须下车!”
苏甜荔,“抱歉哈各位,我婆婆有精神病,她这会儿可能发病了……请你们听我的。”
赵婶:???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甜荔。
其实她已经顺利地拐卖了好几个女知青了。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杜妮儿居然……还能将计就计地反制她?
见列车员已经急匆匆地跑去传话了,
赵婶慌了,“让我下车!让我下车……”
说着,她又尖叫,“要是你们不让我下车,我、我就……我就去死!!!”
她是真害怕啊!
万一她真送进铁路派出所……
岂不是完了?
可赵婶不敢为难穿制服的列车长、列车员和乘警,
她就只敢欺负杜妮儿了。
赵婶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叉腰、又低下头朝着苏甜荔冲了过去。
苏甜荔假装做了个躲避的姿势,
赵婶愈发生气,也跟着调整方向继续朝着苏甜荔冲过来……
苏甜荔一个灵活走位——让出了身后的厕所。
赵婶根本收不住势!
但,她也已经看清楚……她马上就要冲进厕所里了!
她又很想收势,
最后她的双手飞快地抡成了螺旋桨,才总算稳住了身形,停在厕所门口。
苏甜荔从背后推了赵婶一把。
这下子,赵婶彻底刹不不住了,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扑进厕所……
摔倒在地上后,她开始疯狂地挣扎、疯狂呕吐,嘴里还开始了各种怒骂。
总之,含妈量极高。
苏甜荔一脚踹过去,将赵婶还抻在厕所外头的脚也踢进了厕所,又提醒列车员道:“快把厕所门锁上!到了省站再放她出来啊。”
列车员一听,觉得是个办法,便飞快地将厕所门关上,还掏出钥匙上了锁。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但,乘警不赞成地看着苏甜荔,“小同志,你这样不行啊……等会儿到了省站,她很臭、很难搞、也很考验我们的。”
苏甜荔安慰他,“乘警同志,想开点就好。”
接下来,列车启动。
列车长劝离了吃瓜群众们以后,就和乘警一起,把苏甜荔带到了餐车车厢。
程愈要跟着,
苏甜荔把他介绍给列车长和乘警,“他叫程愈,是我的男朋友。”
然后又说了她和程愈的座位号,“我们一共三个人,还有一个人叫傅琰,座位号和我们在一起的,麻烦你过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我和程愈都没事,让他呆在原地看好行李。”
列车长和乘警对视了一眼,觉得很惊奇——之前赵婶说苏甜荔是她儿媳,可现在苏甜荔说她有男朋友?可是,刚才程愈一直在场,赵婶可没说她儿子就是程愈啊!
这……
列车长同意了。
就这样,苏甜荔和程愈先跟着乘警去了餐车车厢,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苏甜荔手里有车票、有介绍信,同时也把自己的工作单位说了。
同时,苏甜荔还提供了一个证据——赵婶半夜在车厢里游荡,企图去拿别人的行李……苏甜荔记忆好,将那几个旅客的座位号、衣着特征记得清清楚楚。
乘警检查过苏甜荔的介绍信,还根据她所说的,去问了那几个被赵婶摸包的旅客,基本确定赵婶既有拐卖妇女的嫌疑,也有偷窃的嫌疑。
不过,当乘警听说苏甜荔告诉赵婶,说她的名字叫做“窦妮娃”的时候……
连乘警也没能忍住,哈一声笑了。
列车终于抵达了省站。
苏甜荔和程愈回到了五号车厢,和傅琰一起,先把行李搬下车,寄存在火车站,然后去了不远处的火车站派出所,吃上了派出所给的免费盒饭。
傅琰很焦急,追问苏甜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他负气夸下海口,说他会彻夜不眠看守行李。
可一直熬到凌晨一点多,
根本没人出现!
然后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他被喧闹声吵醒时,
才发现苏甜荔和程愈不见了,座位上还堆满了苏甜荔的行李。
他倒也听到了车厢接连处那儿传来的动静、也看到好多人涌挤过去看热闹。
可傅琰不敢再过去了。
——他敢肯定,荔枝肯定知道他是在嘴犟、也肯定看到他睡着了……
于是他再也不敢怠慢,虽然心急如焚,却一直看守行李。
直到列车长跑过来告诉他说,乘警找荔枝和程愈有事儿……傅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见傅琰询问,苏甜荔想着他也算是同伴,便将赵婶的事儿说了。
傅琰无比震惊!
“荔枝!你、你怎么可以那样?”
“你明知道那个赵婶不是好人……你竟然还要以身饲毒?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只是个弱女子!你更加不知道她有没有同伙!”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她要强行拉你下车的话,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她?”
“荔枝!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傅琰气愤地说道。
苏甜荔淡淡地扫了傅琰一眼,低头大口扒饭,一声不吭。
这年头,哪儿哪儿都不富裕。
这省城火车站派出所提供的免费盒饭,其实也不怎么样。
就是每人三个刷了酱的饼子,外加一撮豆芽菜而已。
但,隆冬腊月的,能吃上鲜嫩水灵的豆芽菜,属实难得!
苏甜荔没有理会傅琰,吃完了脆卜卜的清新豆芽菜以后,想着三张饼子她可吃不下,就分了一张饼子给程愈。
程愈则将他碗里的豆芽菜扒拉到苏甜荔碗里。
傅琰看到了苏甜荔与程愈的互动,
指责苏甜荔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在这一刻,他心里无比后悔,心想他怎么就没想起来,把他碗里的豆芽菜扒给荔枝呢?
倒让程愈去抢了先!
这个死绿茶男!
太有心机了。
然后傅琰又有些羡慕程愈,因为荔枝很大方的把她吃不完的饼子分给了程愈……
傅琰心想:如果没有程愈的存在就好了,如果他没跟何婉茜领证就好了。
一时间,傅琰怅然若失了起来。
程愈瞥了傅琰一眼,悠悠说道:“荔枝是我的女朋友。”
“我会保护她,不会让她有事的。”
“倒是你,昨天还大言不惭地说会守夜,结果睡得像头猪!”
“要是我们真要靠你的话……恐怕东西被偷光了!”程愈说道。
傅琰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他偷偷地看向苏甜荔,满眼羞愧。
只可惜,苏甜荔压根儿没看他。
这时——
在隔壁的询问室里,赵婶正在接受公安的问话。
隔着两道门呢,苏甜荔和程愈、傅琰也听到了赵婶激动而又愤怒的尖叫,“……我真是她婆婆!她真是我儿媳妇!”
“她是北京人!在兰县当知青!她叫逗(窦)你(妮)玩(娃)……”
“我没骗你啊青天大老爷!真没骗你!我、我儿媳妇真是逗(窦)你(妮)玩(娃)啊!”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
程愈也没能忍住,含笑看向了苏甜荔。
傅琰:……
良久——
隔壁屋又传来了赵婶的怒吼,“你说什么?”
片刻过后,赵婶尖叫了起来,“搞了半天她不是逗你玩?她是在逗我玩呢!”
苏甜荔笑得前俯后仰。
程愈趁机将手里的饼子的最中间那块最嫩最软、也是蘸酱最多的那一块儿撕了下来,放进她碗里。
苏甜荔歪着脑袋看向程愈,笑眯眯地吃下了男朋友投喂给她的饼心。
傅琰心里醋海翻波。
但,
隔壁屋里很快又传来了赵婶的哭喊:
“青天大老爷!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我就跟你们说实话了吧!我也知道我干的是缺德事儿!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我这么做,是因为缺钱!我男人是抗美援朝的受伤老兵!我得找钱给他看病啊……你们真不能这么对我!我要是出了事,我男人可怎么办啊。”
“求求你们了!反正我这趟一没偷成东西,二没拐走人,你们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行吗……”
说到后头,赵婶的声音小了下来。
苏甜荔一边吃饼心,一边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程愈也毫无触动。
傅琰却有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说道:“荔枝,你听到没?她说她是因为缺钱……才这么干的!而且她搞钱是为了给她男人治病……”
苏甜荔白了傅琰一眼,把头扭到了一旁,甚至懒得理他。
傅琰讪讪地说道:“荔枝,她也挺可怜的。”
程愈实在听不下去了,反讥道:“你在可怜一个人贩子?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真把荔枝带走了……你也会原谅那个人贩子吗?”
“再说了,‘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句话你不懂?”
“万一她是在撒谎,她的丈夫根本不是老兵呢?”
“万一她以前拐卖过很多人呢?”
“你就这么原谅了她?那,那些被她拐卖过的女知青……又要上哪儿说理去?”
傅琰一噎。
他强行挽尊,“她丈夫是为国受伤的老兵啊……”
当然——
他也知道程愈说得没错。
又看着苏甜荔面上对他疏离淡漠的表情,
傅琰失落地低下了头。
大约两小时以后,
之前的那个给苏甜荔做笔录和口供的乘警过来了,“小苏同志,感谢你啊!”
他告诉苏甜荔:
赵婶招了。
原来赵婶还真是人贩子集团里的一员。
不过,这段时间集团里因为分赃不均,赵婶和其他的伙伴们闹掰了。
所以这一次,她决定单干。
她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哪有介绍信!也根本买不了票。
于是她走山路、又趁着夜色的掩护,扒上了火车。
起先她本打算偷几个值钱的包裹就收手的。
没想到她遇到了苏甜荔?!
见苏甜荔年轻漂亮还一副很单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赵婶起了别样的心思——她想拐卖苏甜荔!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她这个身经百战的老手,居然被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给识破、甚至还被抓了!
说到这儿,乘警高兴地对苏甜荔说道:“小苏同志,多谢你啊!赵小花已经答应戴罪立功了。就在前些天啊,她一共拐骗了三位女知青!所以她会带着我们去把那三个女知青解救出来!”
“还有被她往年拐骗的人,以及她那个团伙里其他人拐卖的女同志在哪儿……只要是她知道的,她就会配合我们……”
这时,傅琰忍不住问乘警,“同志,刚才我们听到那个赵婶在大喊大叫,说她爱人是抗美援朝的老战士……”
“那、那你们会网开一面吗?”
苏甜荔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傅琰。
乘警说道:“这一点么,我们已经核实过了!”
“她为了坦白从宽、戴罪立功,提供了很多信息给我们。包括她的真名、她的户籍地。”
“我们已经打电话去她老家的镇派出所了解情况了。”
“对方告诉我们,她男人根本没有当过兵……是她看到村里其他烈属的待遇好,才去镇政府闹,说她男人也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退下来的,她也要国家人补助……”
“一开始她冒用了村里那户烈属的家属名字,还真被她讹到了一些钱。”
“后来被识破之后,她被关了一段时间才被放出来……”
傅琰愣住。
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等到乘警说完了情况,又告诉苏甜荔说你们可以走了以后……
苏甜荔和程愈、傅琰一会儿离开了派出所。
傅琰实在忍不住,问苏甜荔,“荔枝,你……之前就知道她是在骗人,她男人根本不是什么退伍受伤老兵吗?”
苏甜荔,“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她!”
“但我知道,如果她男人真是烈属、真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的话,她不会没有政治觉悟,来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说完,苏甜荔不想再理会傅琰,一马当先走到了前头去。
程愈看了傅琰一眼,追上前去,伴随在荔枝身边。
而傅琰看着苏甜荔与程愈并排缓行的背影,黯自神伤。
他,好像已经完全和荔枝不同频了。
他不再是那个能随时随地保护荔枝的人,
他……好像也不如程愈。
毕竟程愈能全心全意地相信荔枝、站在荔枝那一边……
可他傅琰,好像还是会质疑她。
这是为什么?
明明前世的他,也曾像程愈这样,诚挚而又热烈的信任她、义无反顾地一直挡在她面前保护她的……
傅琰心如刀绞。
第110章 第110章广式腊肠酒香浓郁微甜……
后来——
苏甜荔和程愈、傅琰的旅途就很顺利了。
毕竟,从西北省城去岭南省城的火车是直达的。
而且苏甜荔想了个办法——她让程愈去买了几捆麻绳回来,然后将麻绳织成网,将不太值钱的行李全都堆在车厢接连处后,将绳网罩在上面。
这么一来,基本杜绝了这些行李被“顺手牵羊”的可能性。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得靠苏程傅三人轮流看守。
这一次傅琰厚着脸皮也要与苏甜荔同程,
他当然也存着私心:
一是想在避开何婉茜的前提下与荔枝同行,希望荔枝能多看他一眼,能给他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一是想破坏荔枝和程愈之间的关系。
是的,傅琰非常嫉妒程愈。
——因为荔枝和程愈相识、相遇、相恋的过程,
傅琰全都看在眼里!
甚至程愈住进荔枝家,还拜他傅琰所赐——那会儿要不是他嫉妒程愈,觉得程愈都已经变成了傻子,为何还能得到荔枝的青睐,他实在想不通,那天夜里喝醉了酒,冲去打破了程愈的头……
要不是因为程愈这么惨,
荔枝也不会因为怜惜程愈,帮他帮多了……才日久生情的。
一想到这一点,傅琰心里难受得不行。
所以傅琰才存着心思,想要拆散荔枝和程
愈。
可近距离与荔枝程愈接触过后,
傅琰心里很绝望。
就拿荔枝智擒人贩子一事来说,
他只是过于担心荔枝的个人安危,毕竟荔枝生得纤细苗条,哪是那人高马壮的人贩子的对手。
可他那么一说,
似乎让荔枝觉得,他有些看轻她?
当时傅琰难受极了。
后来他复盘过,
才知道问题出在:
首先,他因为睡熟了过去,并不知道荔枝和人贩子对峙的过程,
其次,在他心里,只有他才能保护好荔枝,所以他也看轻了程愈,说不定程愈在
想想也对,
前世的荔枝,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她看着漂亮单纯,实际上小小年纪就要为生计而发愁,干活、偷偷摸摸干点儿小买卖什么的……
其实她的社会经验很丰富。
所以她才能很快判断出——那个赵婶是个人贩子。
可傅琰当时是真的过于担心荔枝的个人安危啊!
荔枝怎么就不能像前世一样,包容他呢?
刚这么一想,
傅琰就意识到另外一个让他觉得很难受的前提条件——是的,荔枝也曾经对他无条件的信任过、包容过。
可那是前世的事了!
他又做了什么?
他仗着荔枝的信任与纵容,和她最要好的闺蜜搞到了一起!
后来事发,
他还厚着脸皮要求荔枝原谅他、原谅何婉茜……甚至还希望荔枝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和他在一起,继续无条件信任他、包容他。
傅琰闭了闭眼,心情难受。
他突然意识到,
重生后的他,对荔枝的心思和想法根本没有转变!
他依旧以他是荔枝的爱人的想法,在要求荔枝,
可荔枝没有前世的记忆……
所以!!!
在荔枝眼里,他对她的好,是一种很没有边界感的自来熟。
这会令她觉得烦躁。
这个认知,令傅琰难受至极!
以及,
傅琰也看到了程愈的表现。
前世傅琰就知道,荔枝和他分手几年后,和程愈谈起了恋爱。
但前世后来的他已经没有资格窥探荔枝的生活,
直到这一世,他亲眼看到荔枝程愈的相处,突然意识到——程愈对荔枝,远比他对荔枝更好!
就拿看守行李一事来说:
傅琰的第一反应是:可不能被程愈给比下去了,所以他负气、他放狠话说要一个人守整夜……
结果,在他最困倦的时候,他考虑的是自己的面子问题,
于是傅琰宁愿相信“我只是浅浅地打个盹儿也没什么要紧”,然后呼呼大睡了起来……没想到还真的出事了!
相较之下,程愈的第一反应却是:荔枝的担忧不无道理,那就听从她的安排,大家一起轮流守夜看管行李。
要是他有不同意见,也可以和她商量。
例如说,他自认为更能熬夜,于是和荔枝商量,自荐守上半夜……
当他困倦得不行想睡觉时,他没有因为好面子,而和傅琰一样。
他更在意有没有完成的荔枝的交代,同时也把荔枝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无论如何那些行李都不能丢!
于是程愈果断地叫醒了荔枝,然后才选择睡觉。
换言之,傅琰只在意他自己的颜面与得失;
而程愈更有责任心、也更在意荔枝的得失!
再拿赵婶事件来说吧,
傅琰的第一反应是指责荔枝。
——说得好听一点儿,这是他对荔枝的重视,担心荔枝会出事;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他对荔枝的轻视。
可程愈的第一反应却是:我相信以荔枝的聪明和能力,完全能解决这件事。我当然也会担心,所以我会默默守护在一旁,观察着荔枝会不会需要我的支援。
在这趟旅程里,傅琰是来破坏荔枝和程愈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他竟然成为了程愈的对照组!
就拿现在来说吧!
火车刚过韶关,温度似乎就上升了,空气也一下子就变得湿润了起来。
当火车经停在一个比较大的车站时,不少附近的老百姓挑着担子在月台上卖快餐。
荔枝扒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月台上人家用煤炉子煨着的大蒸锅里,热气腾腾的饭菜。
傅琰不是没看到荔枝那渴望的眼神,
但他首先想到的是——前段时间报纸上有说,川湘赣地区爆发流行性肝炎,恐广东也不能幸免。
所以傅琰只能装瞎。
他心想:韶关已经是广东地界,如果没有临时停车,那么再过上四五个小时就能抵达广州。
等到了广州,想吃什么没有?
可程愈默默地观察了荔枝一会儿后,
很果断地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饭盒,下车去买饭。
没一会儿,他捧着冒着热气的滚烫饭盒回来了,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快把你的饭盒拿出来。”
于是——
傅琰眼睁睁地看着苏甜荔把她的饭盒拿了出来。
“荔枝……”
傅琰焦急地阻止苏甜荔,想要解释给她听最近肝炎横行,最好少吃外头的东西……
可苏甜荔没理会傅琰。
她笑眯眯地对程愈说道:“……我看卖饭的那个婶子像得穿食堂里的打饭阿姨,可她戴着的白帽子白围裙特别干净!”
“而且她卖饭给别人的时候,动作麻利得很,手都不会碰到饭菜。帮她收钱的应该是她女儿……”
“虽说前段时间看报纸,说最近可能会爆发流行性肝炎,可我闻到她的饭菜这么香……尤其是那个腊肠的香气!我看她的卫生条件还可以……所以我、我就饿了!”说到这儿,苏甜荔笑得眼儿弯弯,面庞也微微泛红。
傅琰愣愣地看着这样的苏甜荔。
两世为人,
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她。
前世的苏甜荔,知性、理解又冷静。
她一直是坚强的、大气的,值得依赖的。
正因如此,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可这一世的她,在程愈面前却像个被戳中了心事的小女孩似的!
——因为程愈看出来她饿了、她馋了,主动跑去买了饭来,要分给她;
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坦白地向程愈解释了。
傅琰还是第一次看到面带羞涩的荔枝。
他愣愣地看着她,
头一回觉得,
重生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点儿也不了解荔枝!
程愈看着苏甜荔笑,“饿了当然要吃啊!”
“不光你饿了……我也饿。”
“出门在外,不在外头吃,难道要活活饿啊?”
“要是万一不好彩,真的感染了肝炎,那就好好治病呗……又不是什么绝症。”
说话之间,程愈已经分好了饭菜。
他买回来的这份饭菜,米饭特别多,但菜肴比较少。
荤菜,是六七片广式蒸香肠;
素菜是清炒大芥菜;
另外还配了一份猪油渣炒梅干菜。
程愈分了一小块米饭给苏甜荔,因为她饭量不大。
但他把清炒大芥菜里的菜叶部分全都给了她,因为她一向爱吃绿叶蔬菜。这次他们前前后后在大西北呆了大半个月……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广州、一年四季都有绿叶蔬菜可吃的程愈,自己也很想吃。可想着荔枝只有更想吃的,于是他把她爱吃的叶子部分全都仔细地挑了出来,放在她的饭盒里,菜梗就留在他的碗里。
程愈还分了一半儿的腊肠和猪油渣炒梅干菜给苏甜荔。
苏甜荔一个劲儿的说别给我这么多……
但程愈坚持不移地分着饭。
他知道,既然她说饿了,那就是饿了!
苏甜荔争不过程愈,只好由他。
毕竟,这是她的男朋友对她的爱护嘛!
她笑眯眯地吃起了饭菜。
一连吃了大半个月的各种饼子、面条,
现在能吃上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感觉太好了!
而广式腊肠酒香浓郁,微甜咸香,只需要
咬上小小一口,就能扒上好几口米饭!
简直太好吃了。
清炒芥菜也特别好吃,
它有点微微的苦,但广州人好像天生偏爱苦味的菜,
苏甜荔也喜欢,吃得津津有味。
也是直到这时,傅琰看着程愈分饭,才知道了苏甜荔的饮食喜好。
——其实苏甜荔的饮食习惯非常的广州化。
她喜欢吃带叶子的新鲜蔬菜,喜欢和肉菜一起烹饪的配菜但不太喜欢吃肉,她还喜欢烹饪得软和一点儿菜,有条件喝汤的话,那一定要来一份。
可是,傅琰直到今天,看到程愈的举动,才后知知觉到这一点。
他突然想起来,
前世的他,由于在江西插队的时间长了,返城后的饮食喜好也往喜食辣这方面靠。
前世的苏甜荔好像一直在迁就他……
所以他——
单方面地认为他一直和荔枝在一起,她的饮食喜好和他一样。
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荔枝喜欢吃什么。
逢年过节、不管是在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他从来都只管他自己喜欢吃什么……
傅琰愣愣地看着苏甜荔和程愈的互动。
他发现程愈吃饭的速度并不快,基本上就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但程愈一直在观察荔枝,
见荔枝快要吃完了,
程愈立刻把他的饭盒怼在她的饭盒那儿,准备再扒点儿他没动过的干净白米饭给她,
她再三拒绝后,程愈不再勉强,这才敞开肚皮猛扒饭……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程愈就飞快地把满满一盒饭菜全吃完了!
傅琰坐在苏甜荔和程愈的旁边,
真心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
他心里堵得慌。
在剩下的旅程里,傅琰一直呆呆的,陷入长久的沉思……
直到车厢里发生了些许骚乱。
傅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列车已经抵达了广州火车站?!
在这一刻,傅琰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高兴的是,终于回到了家乡;不高兴的是,他被苏甜荔和程愈塞了满嘴的狗粮。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到了广州,
似乎他和荔枝的缘分,也就止步于此了。
傅琰一脸的怅然若失。
离开广州火车站后,苏甜荔和程愈、傅琰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终于找到了一个骑三轮车的人。
苏甜荔跟三轮车车夫谈好了价钱,
程愈和傅琰把所有的行李全都搬上车斗,
然后,
苏甜荔与傅琰分道扬镳。
傅琰两手空空地回化工厂单身宿舍去;
苏甜荔和程愈需要带着大批行李赶回沙鸥街的出租屋去。
终于——
当苏甜荔和程愈回到家时,二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俩刚刚才把大包小包堆放在自家院子门口,
突然有道尖尖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诶,你们是谁?”
苏甜荔和程愈齐齐抬头一看,
一个穿着白衬衣、外罩手工编织的开衫式粉红毛衣的年轻姑娘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俩?
苏甜荔与程愈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家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只见那年轻姑娘先是打量了一会儿苏甜荔,然后又看向程愈。
很快,她的眼眸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还一脸的惊艳。
“请问,你们……”年轻姑娘红着脸儿问向程愈。
程愈皱眉,“你谁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第111章白水青菜卧蛋汤面浇上……
苏甜荔很好奇。
为什么这个女的会出现在她家?
又为什么会质问她是谁?
以及,这女的对程愈瞬间变脸……
也让苏甜荔觉得很有意思。
她刚这么一想——
围着围裙的苏老太大约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见苏甜荔和程愈回来了,
苏老太又激动又高兴,“荔枝回来了!”
苏甜荔高兴地喊了一声“阿奶”,跑了过去。
苏老太抱住她,关心地问道:“荔枝,小程的事情解决了吗?荔枝你吃饭了吗?路上辛不辛苦?哎呀你和小程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苏甜荔笑盈盈地回答,“小程的事办好了,我们在火车上吃过饭了……路上肯定是有一点点辛苦的啦!”
然后苏甜荔又指着那个年轻姑娘,问苏老太,“阿奶,她是谁啊?”
苏老太转头看了那年轻姑娘一眼,刚才还十分高涨的情绪,突然熄灭了下来,“她叫钱小双,也是荔枝你的同学啊!也是刚返城的知青……”
苏甜荔心生诧异。
钱小双是谁?
这钱小双……是她的同学???
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苏甜荔转头看向了钱小双。
这会儿钱小双正面红红地看着程愈。
从苏甜荔喊苏老太“阿奶”开始,钱小双就明白过来,苏甜荔和程愈的身分了。
是的,钱小双不认识苏甜荔和程愈,
但她听多了张威、毛丽、姚美玉和阿娟天天把这俩挂嘴上的事迹……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传说中的“荔枝”和“程愈”竟然是如此的男俊女俏!
只是,
荔枝美则美矣,可一个女的,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于是钱小双盯着程愈,无论如何也挪不开眼。
程愈是真帅啊。
他的五官俊美得不像话,皮肤又白,人还瘦瘦高高的,天生自带书卷气,有种说不出口的儒雅俊秀。
趁着苏甜荔扑进了苏老太怀里,
钱小双盯着程愈看了一会儿就开始面颊透粉,然后羞涩地垂下头,轻轻地喊道:“……程师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然后又四十五度角抬头,微微侧过脸,看着他嫣然一笑,眼角弯弯的,“哇程师兄,你真的长得好帅,人又超好!”
程愈也盯着钱小双,但眼神冰冷。
他回应了钱小双的话,“对,我就是荔枝的男朋友程愈。”
钱小双:……
程愈又纠正她,“请你以后不要再叫我程师兄——我小学只读到了五年级,你确定要认一个小学生当师兄吗?”
“还是说,原来你也只有小学文化水平?”
“不过,以后你可以称呼我——荔枝的男朋友!”程愈骄傲地说道。
钱小双惊呆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家普遍内敛。
就算别人夸奖自己的家人,当事人也多半会说“哪里哪里”、“哎呀其实也就是马马虎虎”、“诶这个没什么的真没什么”……之类的。
钱小双从来也没见过像程愈这样的男的——他竟然会以自己的女朋友、或者妻子而感到自豪?
一旁的苏甜荔看看程愈的得意模样儿,又看了看钱小双惊呆了的表情,
实在没忍住,卟哧一声笑出了声。
苏老太很惊讶,连忙问苏甜荔,“荔枝啊你和小程……你们处对象了?”
苏甜荔笑着点头,“对。”
程愈转头看向苏老太时,已经换上了亲切地笑容,“阿奶,你说说……我和荔枝般配吗?”
苏老太也笑得很开心,一个劲儿的直点头,“般配嘞!我们荔枝看上的,就是最好的!”
程愈高兴得不行。
他觉得苏老太说得可太对啦!
荔枝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荔枝,荔枝看上的男朋友,当然也是最最最好的!
他笑得眼儿弯弯。
又突然想起来,他必须要控制笑容。
——因为他嘴角的梨涡只能在微笑的时候显露出来。
如果他的笑容咧得太大,
梨涡就会消失。
于是,已经咧到他耳根下的灿烂笑容,被他狠狠地收了收,变成了抿嘴一笑。
梨涡顺利显现。
然后,程愈如愿以偿地看到——荔枝也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了他。
这下子他可是真的心花怒放了。
苏老太很高兴地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啊你好好休息下,我马上给你……”
说着,她沉思片刻,选择了最快可以烹饪好的食物,“我煮点挂面给你和小程吃!”
苏甜荔说道:“阿奶,不用忙,其他人呢?”
苏甜荔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之前大家的配合方式,不会所有人全都出摊。总会留一两个人下来,一是大家要轮流休息、二是得留个人在家坐阵,还得照顾苏老太、监督苏老太吃药吃饭和休息。
毕竟,苏老太还是个病人呢!
听了苏甜荔的话,苏老太却看向了钱小双。
老人家皱起了眉头,对苏甜荔说道:“毛丽住院了……现在呢,白天就是张威、阿娟和曹金凤去出摊,美玉下班以后去替张威,张威再去医院陪护毛丽。”
苏甜荔惊讶地问道:“毛丽住院了?她怎么了?”
苏老太看看程愈、又看看不远处的钱小双,压低了声音对苏甜荔说道:“……毛丽怀孩子了!可能怀相有点儿不准。”
苏甜荔啊了一声,一脸的惊诧。
苏老太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钱小双本来一直盯着程愈看,
但,她也在关注苏甜荔。
所以苏老太告诉苏甜荔的那些话,钱小双也听得清清楚楚。
见这会儿苏老太要去厨房给苏甜荔煮汤面?
钱小双连忙来了一句,“阿奶,我也饿了……辛苦世界上最最
漂亮可爱的阿奶帮我也煮多一份汤面噢!”
苏老太飞快地跑了。
苏甜荔这才看向钱小双。
说真的,钱小双这人确实挺奇怪的。
人长得清秀、还生了个圆脸,看起来很甜美,
她也很会说话,嘴很甜,一张嘴就是什么“哇师兄好帅人又超好”和“世界上最最漂亮可爱的阿奶”之类……
但,
苏甜荔对这个女生就是喜欢不起来。
总觉得这人挺违和的。
这时,钱小双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程愈身上。
方才程愈一笑,唇角边的两粒梨涡乍现,
更令钱小双惊艳。
“你叫钱小双对吗?”苏甜荔问她,“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啊?”
钱小双回过神来,先是飞快地看了苏甜荔一眼,
见苏甜荔正盯着自己看?
钱小双只好把注意力放回到苏甜荔这儿,但还是忍不住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程愈一眼,
这才慢声细语地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姐姐好,你长得好漂亮啊!我是新来的……”
苏甜荔:???
等等,
这个钱小双……
说话的声音好像变了?
刚才她以为苏甜荔和程愈是陌生人的时候,声音可没夹成这样哈。
于是苏甜荔安安静静地等着钱小双的解释。
可是,钱小双见苏甜荔安安稳稳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
可程愈却嘿咻嘿咻地将一个又一个的沉重包袱从外头搬回院子……
钱小双连忙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姐姐,我们别让程愈哥哥那么辛苦了……走,我们去帮程愈哥哥把东西搬进来吧!”
苏甜荔,“行,那你去吧!”
然后她稳如泰山般,坐在原地不动。
钱小双已经跑到了院子外头,甜甜地对程愈说道:“程愈哥哥你辛苦了!你快别动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让我和荔枝姐姐来搬……”
结果???
苏甜荔没跟出来?
钱小双愣了一下,又回过头催促苏甜荔道:“荔枝姐姐,你快来帮忙呀!你看,程愈哥哥都这么累了……还出了这么多的汗……”
苏甜荔也愣住,疑惑地说道:“你想帮他搬你帮啊,我又没有阻止你的意思。”
钱小双:……
而程愈一听,什么都明白了。
他立刻对钱小双说道:“谢谢你啊同志!”
然后他就扔下满地的行李不管,走进了院子。
苏甜荔对他说道:“你去帮阿奶干下活……毛丽住院了,你问问阿奶谁给毛丽送饭。没人送的话我去,晚上你去摊位那儿看看,告诉张威今天不用他去照顾毛丽,有我和阿玉就够了。”
程愈应了一声,去厨房帮苏老太干活了。
钱小双还站在院子门口,震惊地瞪着满地的行李,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完全不敢相信,程愈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把满地的行李留给了她……
——男人不应该都是惜香怜玉的吗???
她更加不敢相信,苏甜荔会对她袖手旁观。
——大家不是一直都在话里话外的说,苏甜荔是大家的领袖吗?苏甜荔不是很有责任心的吗?那为什么苏甜荔不来搬行李啊?
苏甜荔终于开了口,“那个……钱小双是吧?”
“辛苦你把行李搬进来,堆在墙角靠棚子的那儿。”
“要快啊,一会儿到了下班时间,大家来来往往的,我们的行李挡着路,那就不好了。”
钱小双:……
她咬住下唇,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眼珠一转,转身去搬行李了。
不过,当她费力地拎着第一个包裹走进院子,正准备表演一个平地摔的时候——
苏甜荔已经冷冷地开了口,“同志,你手里拿着的包裹,里头装着很贵重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但,帮忙扛行李,是你自己提出的。”
“你自愿帮我们拿行李,但如果你又把我的东西弄坏了,并且造成了我的经济损失的话,我会报警,要求你至少三倍赔偿。”
“一会儿不管你是真的不小心摔倒了,还是不小心这么想的,我都要劝你先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是的,苏甜荔一看到钱小双那踉踉跄跄、又娇喘吁吁的样子,就觉得钱小双的表演实在有些过了头,于是出声警告。
钱小双惊呆了。
她没料到,苏甜荔竟然看穿了她的企图?!
是的,她刚才已经做好准备假跤。
这么一来,她就能逃避这个搬东西的重体力活了,
同时,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让程愈过来扶她一把……
可是钱小双万万没有想到,苏甜荔不但看穿了她的意图,还如此不留情面的拆穿了她……甚至还威胁她?
惊诧之下,钱小双拎着沉重的包裹稳稳地站在原地,两腿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似的,丝毫无法动弹。
这下子,钱小双是真的想哭。
可苏甜荔才是这儿的一把手,甚至连这房子也是苏甜荔租的!
她钱小双……现在还寄人篱下呢,
她怎么敢跟苏甜荔叫板儿?
苏甜荔斜睨着钱小双,冷冷地命令她,“把东西全都搬到那边儿的棚子底下去!”
钱小双委屈地咬住下唇,
拎着沉重的包裹,费力地一步一步挪到了苏甜荔指定的地方,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钱小双被累得够呛,才终于将所有的行李全都搬进了院子。
程愈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沉甸甸冒着热气的双耳锅、一个碗和两双筷子。
他在苏甜荔身边坐下,主动解释道:“我让阿奶先去躺一会儿……”
然后他一边从锅里挟出面条、盛在锅里,一边对苏甜荔说道:“一会儿我吃完面条就去做饭,今晚你早点儿去给毛丽送饭,记着要给阿奶再开点药回来。”
“刚我去问过她,她才说,这几天事情太多,都没能按你之前写的作息计划来休息,药呢也只够今晚和明早的了……”
苏甜荔点头。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毕竟,她才离开了半个多月,
然后家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个陌生人,
毛丽住院了,
阿奶一个重症病人天天忙得停不下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心情一不好,
苏甜荔连食欲都下降了。
当然了,
也不能说是她的食欲下降。
而是当初大家约定俗成的,就是跟着苏老太吃——苏老太是病人,医生给出了很多饮食限制,但由于苏老太的食谱是最健康的,于是大家都跟着她吃,最多就是每顿再多做一个重油盐、或者加了辣椒的菜吃。
所以家里常备着炖汤、瘦肉泥这样的东西。
可今天,程愈做好端来的汤面,却是白水青菜卧蛋面 ?!
那,
这些天苏老太到底在吃些什么?而且她也没休息好啊!
苏甜荔气呼呼的,连面都不想吃了。
程愈劝她,“多少吃点,人是铁饭是钢。”
苏甜荔捧碗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程愈应该在面汤里滴了些香油,给这碗素面又添上了些许的浓香。
但,苏甜荔也只吃完了卧蛋,吃了三分之一的面条,又喝了几口面汤,就不想吃了。
她把剩了大半碗的那碗汤面给了程愈,然后问钱小双,“钱小双同志,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会呆在我家啊?”
钱小双正委屈得不得了。
首先,她头一回被人如此忽视!
——程愈居然从头到屋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程愈端着一锅面出来了、分给苏甜荔一碗、还给了苏甜荔一个卧蛋……
她都闻到了芝麻香油的浓郁香味儿了!
可程愈愣是没看她?!
他添好一碗汤面递给苏甜荔以后,就拿着筷子,直接把那个双耳锅当成碗,唆起了面?!
那她呢?
她这么大的一个人……不是在这儿吗!
他怎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和苏甜荔一起,当着她的面……吃独食?!
其次,钱小双也是头一回在苏甜荔手里吃这样的大亏!
——苏甜荔竟然敢使唤她干活?!还威胁她!!!
然后,
钱小双冷不丁听到了苏甜荔的询问。
老实讲,这已经是苏甜荔第三次开口问钱小双了。
钱小双心里很不爽,觉得苏甜荔这是在冒犯她。
可是,苏甜荔也确实是这里的……女主人。
钱小双咬住下唇,屈辱地回答道:“荔枝姐姐,你不要这么凶嘛!我、我也是返城知青……”
“返城好几个月我也没找到合适的岗位,我家里……我妈嫌弃我,不想再让我呆在家里,说我要找不到工作,嫁人也可以……”
“可我也不想不明不白地婉了,所以我从家里跑了出来。”
“荔枝姐,你和威哥是同学,我和威哥也是同学……嗯,我们是初中同学。”
“威哥心疼我无处可去,就、就让我来了这儿,帮大家的忙。”
最后一句,钱小双想要含糊过去。
但,苏甜荔不允许她这么模棱两可。
“你呆在这儿……是在帮大家的忙?”苏甜荔问道。
钱小双已经见识过苏甜荔的不假辞色,连忙说道:“对呀荔枝姐姐!威哥已经答应我了!”
“现在他人不在这儿,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答应了你什么,”苏甜荔很直白地说道:“可是我看不惯你偷懒摸鱼的样子。”
“张威确实是我的好朋友,也是跟我的合作伙伴。”
“我会先去问问他的意见,然后再来定义你和我的关系。”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
钱小双的脸,瞬间惨白。
她不服,“我哪里偷懒摸鱼了?”
苏甜荔摆了摆手,意思是不想和钱小双吵架。
毕竟张威和其他小伙伴们都不在,
她确实不能片面的下定论。
——虽说她很不喜欢钱小双这人。
苏甜荔转身进了屋。
她打算洗漱一下,换身衣裳再去医院。
可一进屋,苏甜荔就怒了——她屋里怎么变了样子?
原本应该叠得整整齐齐的床上被褥,竟然是乱七八糟的?
椅子堆着随意扔在上面的衣服,是女式的——但不是苏甜荔的!
之前书桌上堆得满满当当又整整齐齐的书,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被她收在抽屉里的面霜、花露水、香粉纸……
衣柜门敞开了一角,之前被她按颜色、厚薄程度不同而整齐叠放好的各种布料……要么被翻乱、要么不见了?!
苏甜荔的火气,噌噌噌地涨了起来!
她二话不说,扬声喊道:“程愈!你替我去一趟派出所,我要报警!就说我们家进了贼,偷走了我的贵重物品!”
程愈疾步走了过来。
他以前没有主动进过苏甜荔的屋子,
但曾经被苏甜荔指挥着,帮她进来拿过书什么的。
所以他也见过她以前屋里的摆设。
见到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子,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这还用问吗?
之前的小伙伴不可能乱翻她的东西!
所以!!!
只有可能是钱小双干的!
钱小双也闻声跑了过来……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苏甜荔竟然问都不问一句,就说要报警?!
钱小双赶紧解释,“荔枝姐你别这样!”
“你、你别误会啊!”
“多大的事儿啊你报什么警?!”
“到时候还要惹人笑话!”
她一着急,声音也夹不起来了。
苏甜荔白了钱小双一眼,没理她,而是对程愈说道:“快去啊!”
程愈点头,转头走了。
钱小双再次惊呆!
好半天,钱小双才回过神,尖叫了起来,“苏甜荔你是不是有病!”
“没有贼!你房间里没进贼!”
“是我……”
“是我搬到你屋里住了。”
“反正你不在嘛,房间借我住一住又怎么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
苏甜荔冷冷地说道:“谁跟你是自己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进了我的屋子……”
然后她指着衣柜,“你还动了我的财物!”
再指着书桌,“拿走了我的书……”
“我问你,我的东西呢?”
钱小双急道:“你先把程愈叫回来!”
“我的东西呢?”苏甜荔又问了一遍。
钱小双急得不行,“苏甜荔你先把程愈叫回来……”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苏甜荔低喝。
钱小双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多大件事啊你干嘛要这么上纲上线的——”
“啪!!!”
苏甜荔一巴掌掴了过去。
钱小双结结实实地捱了一记耳光。
第112章 第112章腊羊排骨炖白萝卜惹味……
苏甜荔满意地看着钱小双的脸迅速肿胀、还变得通红了起来。
她对钱小双说道:“从现在起,我不允许你再进入我的房间。”
“你可以去院子里呆着,好好想清楚,一会儿公安来了以后,你要怎么说。”
“但如果——”
“你敢再进入我家、我房间一步的话……不管我怎么打你,都是天经地义!”苏甜荔冷冷地说道。
钱小双瞠目结舌。
这么多年以来,
她靠着清纯甜美的长相和打扮,又靠着嘴甜如蜜,从来都是所向披靡!
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捱过这样的揍?
钱小双忿忿不平,捂着由火辣、疼痛又转为麻木、失去知觉的脸,气得想
发疯!
“苏甜荔!你还想告我?”钱小双以怒道,“你打了我!我也可以告你的!你必须要赔偿我一百块钱!”
想了想,她大约觉得一百块不太够,便又改了口,“……不!你必须要赔偿我一千块钱的精神损失费不可!”
苏甜荔冷笑,“虽然你长得不丑,可你想得挺美哈!”
“我告你偷窃,是因为我有人证物证!”
“人证,就是我的小伙伴们!”
“物证,就是我丢失了的东西……和我屋里的你的东西!”
说着,苏甜荔又问钱小双,“可你想告我?告我什么?”
“你是不是想跟公安说,我打你了?”
“可是——”
“没有啊!我没有打你啊!”
“是你自己打的,你想陷害我!”苏甜荔戏谑地说道。
钱小双气疯了,“苏甜荔!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苏甜荔,“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打你?”
钱小双,“你打我,是因为我——”
刚说到这儿,钱小双就闭了嘴。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她对公安说苏甜荔打了她、那公安必定会问理由。
她要是说了……
岂不就招了???
气得钱小双咬住了下唇。
苏甜荔怒道:“还不快滚?”
钱小双急得团团转,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威胁苏甜荔,“要是威哥知道你这样欺负我的话,他会找你算账的!”
苏甜荔冷笑,“求之不得。”
钱小双:……
气得钱小双跑开了。
半小时后,程愈还真的把公安叫来了。
煤炭局家属大院里的群众们一见公安,就立刻启动了八卦技能,轰一声围了过来。
而钱小双看着穿制服戴大盖帽儿的公安,被吓得不轻,
她直接就朝着程愈扑过去,眼泪婆娑地说道:“……程愈哥哥!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姐姐,她那样生我的气……好哥哥,求求你帮我和姐姐说说情,好吗?”
程愈一个灵活走位——
顺利地绕开了钱小双的扑,
并且露出跟在他身后一脸诧异的公安。
于是,哭得凄婉绝美的钱小双,就这么华丽丽地扑进了公安伯伯的怀里。
快要退休的公安伯伯:???
钱小双:!!!
她赶紧推开公安伯伯,又去扑程愈……
因为她知道,张威根本赶不回来,苏甜荔又那么坚决地要报警,现在能帮她的、能阻止苏甜荔的,就只有程愈了!
对!
程愈是苏甜荔的男朋友,
男人嘛,都是爱面子的,只要她好好讨好一下程愈,程愈肯定有办法让苏甜荔撤销报案的。
于是钱小双不甘心地又去扑程愈,“程愈哥哥呜呜……”
程愈再一个走位,
钱小双再次扑进了公安伯伯的怀里?!
钱小双推开公安,再再再扑了程愈一次,
程愈再再再再一次走位,
钱小双再再再再再一次扑进了公安伯伯的怀里。
……
最后公安伯伯烦了,主动堆开钱小双,说道:“你这个女同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看你这样子,活像一个想逮着唐僧生啃的妖精!”
“咱们有事就好好说事儿!别动手动脚的行吗?”
“你要是不想好好说,那我就给你上一副铐子,咱们上所里去说,好吧?”
这一回,钱小双不敢动了。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程愈,眼里含着两泡眼泪,活像一个被程愈抛弃的弃妇。
“程愈哥哥,你看看双双啊……”
“呜呜双双太可怜了……”
“求求你,帮一帮双双好不好嘛!”钱小双的声音又夹了起来,但不表情娇嗔可爱,语气也是娇柔而又可爱。
公安看着程愈,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为这个娇滴滴的哭包,看起来很像是程愈的女朋友。
可程愈是来报案入室盗窃的,
这个哭包应该就是小偷……
那为什么,这哭包要用这么亲热的语气和程愈说话呢?
程愈连忙澄清,“公安同志,我可不认识她!我女朋友是苏甜荔,我是代她报案的。”
苏甜荔朗声说道:“对,公安同志,是我要报警!”
不过,苏甜荔还没来得及说话,
钱小双彻底放声大哭了起来,“这事儿跟我无关!”
“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也不是我想来你这儿的,是张威求我来的!”
“既然是你们的人,求我来你们这儿住……怎么还报警了?”
“老天爷啊我好冤枉啊!”
“呜呜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单身女青年啊……”
苏甜荔可一点儿没拦着钱小双,甚至还鼓励她,“你详细展开向大伙儿说说,我们是怎么联合起来欺负你的啊!”
钱小双:……
现在她快恨死苏甜荔了!
于是她瞪视着苏甜荔,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让公安走,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你了……要不然,我们鱼死网破!”
苏甜荔认真点头,“好,那就鱼死网破!”
钱小双一怔,被气得猛喘粗气。
她将双手紧紧握拳,还冲着苏甜荔挥了挥,。吼道:“苏甜荔你一定要这样嘛?”
“你别以为你拿着我的把柄,就能对我怎么样了!”
“你以为你没把柄在我手上吗?”
“我劝你识相一点!”
“要不然……到时候大家都下不来台!”
苏甜荔冷笑,“本来呢,我的诉求也不是很离谱——我只需要你能赔偿我的三倍损失就可以了。”
“难道不是你偷盗我的东西在先?”
“既然你非要跟我‘鱼死网破’……”
“好啊,那就来!”
钱小双急了,“什么赔偿你的损失啊?”
“我不就是拿了你的几块布、几本旧书……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真要,那我还几块布给你就是了!”
苏甜荔又问,“所以你这是承认你偷了我的东西?”
“我没有偷!”钱小双是要脸的,死活不肯同意苏甜荔给她定的性,“……我、我们本来就是朋友、是同学,不是吗?”
“正好我想要的东西,你那儿有多的……”
“我们好朋友之间相互帮助,这是偷盗吗?”
“苏甜荔!难道你没有朋友,也没有良心吗?”钱小双被气够呛。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你也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
“不问而取就是偷!”
“我并不想拥有一个犯了偷盗罪的朋友!”
钱小双恶狠狠地盯着苏甜荔,眼神阴鸷,“苏甜荔,你确定你一定要这样做?”
苏甜荔冷声说道:“跟你这种完全不听人话的人沟通,是真的很烦。”
“所以,三倍赔偿作废。”
“现在我要求你赔付我五倍的损失!”
“你再多说一句——”
“那么五倍损失也作废,我或者会要求你给我十倍赔偿……”
“钱小双同志,你听清楚了吗?”苏甜荔缓缓说道。
钱小双倒抽一口凉气。
她怒极反笑。
什么三倍赔偿、五倍十倍的……
她钱小双从没害怕过!
只是,她不去告发苏甜荔的唯一原因,
是张威还在跟苏甜荔合伙做夜市生意,能挣很多很多钱。
而她钱小双,还挺需要钱的。
但现在,既然苏甜荔已经把她钱小双给逼到这个地步,
那她钱小双就……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钱小双转头冲着公安伯伯大声说道:“公安同志!我也要报案!”
然后——
钱小双指着苏甜荔,对公安伯伯说道:“我举报苏甜荔在大笪地夜市摆摊!她破坏了公序良俗!她在搞投机倒把!”
“这可不是我在胡说八道哈,我已经在这儿住了半个多月,我什么都知道!”
“而且,现场的乡亲们也全都知道!她们可全都是人证!”
“至于物证么,公安同志,只要你们现在去大笪地,就能看到苏甜荔的同伙……正好可以人赃并获!”
“你快点抓走她啊,判她死刑!枪毙她!”
说着,钱小双尖叫了起来,还一脸得意地看着苏甜荔。
苏甜荔老神在在,根本没在怕的。
“公安同志,是我让我男朋友去代报的警……”
“报警的目的,我想你刚才也已经有听到了。”
“钱小双未经我同意,闯入我家中,还住进我的房间,偷走了我的财物!”
“我要求派出所为我定损,要求钱小双以十倍价值来赔偿我的损失,并且以偷盗罪抓捕钱小双……”
“这,就是我的述求。”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
公安点头,“行,我听清楚了……”
钱小双急得尖叫了起来,“不行!不行不行!”
“公安你把她抓起来!她犯的才是死罪啊……”
这时,周围看热闹吃瓜的群众们开始议论纷纷:
“老早以前就不怎么抓摆摊的人了吧?”
“是啊国庆节还搞了农贸会呢!”
“也不能这么说……前段时间不还是搞了突击检查吗?”
“是搞了突击检查但也没抓人啊!”
“现在比原来强多了,摆摊不一定是投机倒把罪,投机倒把也不一定枪毙……”
“就是啊,这个小姑娘也太狠了,怎么动不动就要枪毙荔枝?”
“真是贼喊捉贼啊!你们没听荔枝说吗?本来是这女的偷了荔枝的东西,又厚着脸皮不肯赔钱,现在还倒打一把要送荔枝去枪毙……太坏了!”
“她到底是哪个单位的啊,怎么是这种人?心太黑了。”
群众们的议论,令钱小双越来越惊慌失措。
“公安公安!你抓苏甜荔!你抓走苏甜荔啊……”钱小双急得不行,又蹦又跳像个小丑,非逼着公安先抓苏甜荔。她觉得似乎只有苏甜荔被抓了,她才能彻底安全。
最后她急得哭了出来,“你是不是跟苏甜荔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你是不是在包庇她?”
公安训斥她,“你不要胡说八道!今天我是为了苏甜荔报偷盗案来的,我就只办这个案子!你有其他的举报,可以再去我们所里报案!”
“好了请你肃静,我没有问你话的时候你不要打扰我,否则会问你一个防碍公务罪!”
说完,公安就去找苏甜荔录口供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苏甜荔忙着和公安定损、录口供,
程愈在厨房里做饭,
苏老太被苏甜荔派去监督钱小双——苏甜荔现在彻底不允许钱小双走近她的院子一步!所以钱小双被驱赶出院子,站在院子门口哭得声嘶力竭。
忙完这一切,
苏甜荔拎着程愈做好的饭菜匆匆去了医院,临走前不忘留话给苏老太,说让姚美玉也去一趟医院;
程愈骑着自行车去大笪地找张威他们,
公安拿着刚才和苏甜荔做的口供,带着钱小双回了派出所。
就这样,苏甜荔拎着饭菜急急地来到了省医的妇产科住院部。
不过,她找了好久也没能找到毛丽。
急得她最后去找了护士,才问到了毛丽的具体病床号。
然后,苏甜荔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形如槁木面色腊黄的宛若干尸一般的……中年妇女。
苏甜荔初回城时,毛丽是个瘦削但终日愁眉深锁的女青年。
后来毛丽搬到了沙鸥街,能挣到钱了,还天天跟着苏老太一块儿吃营养餐,
毛丽早就已经变了样子!
变成稍稍有些丰腴,尖锥子一般的瓜子脸变成了漂亮的鹅蛋脸。
还因为心情畅快,毛丽也总是笑着……
现在?
苏甜荔压根儿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两眼发直面如死灰的中年妇女,竟然就是她的小伙伴——毛丽?!
其实刚才苏甜荔在找人的时候,已经无数次经过毛丽躺着的这张病床,
只是,苏甜荔一直没能认出来。
“毛丽!你这是怎么了?”苏甜荔失声惊呼。
毛丽那僵直生涩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
半晌,毛丽终于回过神来。
她失神地看着苏甜荔,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苏甜荔,
毛丽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后艰难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惜,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甜荔不知道毛丽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能让一个鲜活灵动的年轻姑娘,在短短十来天的时间里,变成一具失去水份与活力的枯木……
苏甜荔是真的又心疼又生气,连忙关切地说道:“毛丽,是我啊……我是荔枝!我回来了!”
毛丽的眼里慢慢盈满泪水,
泪水又慢慢地溢出眼眶,顺着她的面庞滑落下来,洇湿了枕巾。
毛丽用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荔枝,抽噎了许久,才慢慢说道:“荔枝!求你帮帮我!”
“你说。”苏甜荔温和地说道。
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从保温瓶里倒了点儿热水,和杯子里的凉白开兑成了温水,
又小心翼翼坐到病床一侧,扶起了毛丽,喝她喝了点儿温水。
也不知道毛丽是因为喝了水,人觉得舒服些了呢;
还是因为看到了苏甜荔,一下子就觉得有了主心骨。
总之,毛丽很坚定地说道:“荔枝,你帮帮我……我、我要打掉这个孩子!我……我还要和张威分手!”
第113章 第113章腊羊排骨炖白萝卜惹味……
苏甜荔愣住。
其实在家里的时候,她看到了那样的钱小双,又听苏老太说毛丽因为怀孕而住了院……
苏甜荔心里就已经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在想,毛丽到底是因为怀孕、身体不舒服才住进了医院的呢?
还是被钱小双给气的,身体不舒服才住院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甜荔问道,“阿丽,你慢慢说……”
“啊对了,人是铁饭是钢,我还是先喂你吃点饭吧!”
“等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再说。”
毛丽含泪点头。
正好这时,姚美玉匆匆赶了来,“荔枝,你回来了?”
“嗐,幸好你回来了!”
“你都不知道,这些天你不在啊,我们差点儿被气死了!”
“对了我回去的时候没见着钱小双,阿奶说,你报警把她抓起来了?”
“行啊荔枝,你真厉害!”姚美玉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苏甜荔先埋怨姚美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怎么能让她住进我屋里去呢?”
姚美玉叫起了撞天屈,“你不在家,我都没过去睡过!我不知道啊!她们也没跟我说过这事儿……”
苏甜荔摇了摇头。
姚美玉又转头问候毛丽,“今天感觉怎么样?”
毛丽咬着下唇没说话。
姚美玉哀声叹气,又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来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儿吧!”
就这样,苏甜荔一边给毛丽喂饭,一边听姚美玉说起最近发生的事。
姚美玉先说了一下钱小双此人的情况:
——苏甜荔、程愈、姚美玉、毛丽和张威一块儿在化工厂子弟学校读的小学。
然后程愈辍学,
毛丽和张威上了镇初中,又一块儿考上镇上的高中。
钱小双,则是张威和毛丽的初中和高中同学。
也就是说,苏甜荔和姚美玉是不认识钱小双的。
而钱小双和苏甜荔读书同届,但晚两年下的乡,和苏倩子成了同届知青。
具体什么原因不知道,
但,钱小双返城后,像其他的返城知青一样,日子过得都不太好。
据说也是找不到好的单位,然后她妈妈威胁她,说要么工作上服从分配、被分到哪儿就去哪儿;要么嫁人……总之,她妈妈不允许她再呆在家里了。
于是,张威这个滥好人偶尔听说了钱小双的事后,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很是同情。
张威就把钱小双领回了家。
刚开始的两天,大家对钱小双还挺同情的……
慢慢的,大家就品咂出不对劲儿。
姚美玉说道:“当时张威领着人回来的时候,我就问过张威,我说你把人领回来算什么个意思?”
“是暂时为她解决一下吃住问题?还是让她比照曹金凤?”
然后姚美玉向苏甜荔解释道:
“如果只是暂时给钱小双提供一下吃住,这个问题不大,对吧?”
“如果是把钱小双比照成曹金凤,那就得把钱小双当成临时工来看,曹金凤干多少活、拿多少钱,钱小双和曹金凤一样……这就对了,是吧荔枝?”
苏甜荔连连点头,“对。”
在她看来,姚美玉所说,亦是她所想。
苏甜荔自己就是返城知青,当初受了父母大姐多少气,她铭记在心。
所以她能共情到其他的返城知青。
同样也如姚美玉所说,
如果钱小双只是暂时需要有个落脚点,那么大家收留了她,给她提供几天免费的吃住,帮她渡过难关……
苏甜荔没有意见。
以及,如果钱小双是想来工作、拿钱的,那么比照曹金凤的工作强度、领着和曹金凤一样的薪水……
苏甜荔也没有意见。
但,既然姚美玉这么说了,就证明着,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
果然,姚美玉气愤地说了起来,“可一开始,张威跟我们说,钱小双没地方去,只是暂地在咱们这儿住上几天过渡一下……”
“结果第二天阿娟就来跟我说,钱小双找她打听我们挣多少钱、曹金凤一个月领多少工资了!”
“荔枝,你别看阿娟才十七,还是个孩子。可她警醒多了!她倒是没说我们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但说了曹金凤的工资。”
“结果隔天张威就来跟我说,钱小双想在我们这儿干活。我说好啊,那一切比照曹金凤呗!当时张威也没啥意见,我就跟阿娟说,让阿娟派点儿活计给钱小双。”
然后——
钱小双就开始作妖了。
第一天她说她不舒服,生病了没办法干活。
大家还挺体谅她的。
第二天她倒是早早起来干活,但,一分钟内打碎了一个碗,五分钟内把大家今天要用的、准备好的食材“不小心”摔地上,导致全部报废!
大家也原谅了她是新来的,什么也不懂。
第三天她自告奋勇去夜市帮大家出摊,但,她“不小心”多收了顾客的钱,“不小心”给少了顾客食物,“不小心”把冰粉洒在顾客身上,“不小心”听到了顾客的点单……
大家被她搞得一肚子气!
钱小双自己也明白,大家都对她有意见。
于是,她就开始了表演。
她找到张威,哭唧唧地说阿娟是怎么嫌弃她的,张威就傻乎乎地当了枪,为她出头,先去找阿
娟谈话,说钱小双是新来的,希望阿娟可以照顾一下她,可阿娟不吃这一套,就把事情推到姚美玉身上。
大家公认的两个领袖,一是苏甜荔,一是姚美玉。
现在苏甜荔不在,
那当然是万事都要找姚美玉做主。
张威又去找了姚美玉。
姚美玉毫不含糊,直接把张威拉到钱小双跟前,说道:“张威我告诉你,咱们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暂时收留钱小双可以,但我们不收祖宗。”
然后姚美玉又对钱小双说道:“钱小双我也告诉你,咱们是看在你现在各方面都很困难的前提下,才暂时收留你的。”
“后来你说你想干活,我们安排了,可你水平不行,活计干不好还总帮倒忙,甚至还造成了我们的损失!”
“所以钱小双,现在我告诉你,我们不会再任用你!”姚美玉说道。
钱小双惊呆了。
但钱小双的第一反应,就是冲着张威嘤嘤嘤地哭,“威哥,你看她呀……”
姚美玉:???
张威也尴尬得不行。
总之,姚美玉当着钱小双和张威的面,说得清清楚楚,“首先,我们不会付一毛钱的工资给钱小双,因为钱小双一共就帮我们干了三天活,可她摔碎了我们的碗,找错了钱,还泼洒了我们花一夜时间才泡发好的香菇、腐竹和海带……直接让我们损失了近五十块钱的收入!反正我一个子也不会给她!”
“其次,钱小双已经在我们这儿住了一星期,我不允许她再继续住下去。但考虑到钱小双的实际困难,我可以让钱小双再住三天。三天以后,她必须离开!”
说到这儿,姚美玉告诉苏甜荔,“当时我已经跟张威和钱小双说得很清楚了……不过,我没住在沙鸥街,不知道钱小双怎么会搬进你屋里去了。”
——主要是这段时间姚美玉也忙,本来很清闲的单位,由于最近上级下了命令要给各个学校的学生接种甲肝疫苗,她被忙得团团转,根本顾不过来。
同时还因为毛丽住院,也是姚美玉在忙进忙出……
再加上毛丽住院、苏甜荔外出,团队里人手不够,姚美玉每天下班后还要回家抓她哥和她嫂子去大笪地夜市帮忙……
她是真不知道钱小双还干出了搬进苏甜荔房间、偷拿苏甜荔财物的事儿。
这时,毛丽已经在苏甜荔的喂食下吃完了饭菜,又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吃饱了,你快阿玉也吃吧……剩下的事情,我来说给你们听。”
苏甜荔催她,“你把这碗蒸蛋吃了吧。”
其实毛丽根本没有胃口。
可苏甜荔和姚美玉都来劝她,
她感念好朋友们的心意,便自个儿端着碗,慢慢地吃起了蒸蛋。
苏甜荔和姚美玉则拿起了自己的饭盒,吃起了晚饭。
今天的晚饭,是是苏甜荔交代程程愈做的。
主要是为了让苏老太别这么累。
可苏老太忙碌惯了,让她停下来、她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程愈做饭,苏老太就给他打下手,从在小板凳上洗洗菜什么的。
二人聊天的时候,苏老太告诉程愈:
那个钱小双可坏了!
本来呢,阿娟每天都订了点新鲜猪肉,然后会留小一部分大家吃。
苏老太就天天拿着那点儿猪肉,给大家改善伙食。
自从钱小双来了以后,她一不干活二不出摊,天天就蹲在家里,不是盯着家里值钱的东西(例如阿娟采买回来的一些比较昂贵的食材),就是想方设法的偷吃苏老太煲的汤、给大家做的肉菜……
苏老太呆在家里也要干活,哪有空天天盯着钱小双、防她偷摸?
她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防钱小双偷摸这件事上,就防不住钱小双偷吃肉菜。
性格懦弱的苏老太也鼓起勇气向阿娟告过状,然后阿娟发了火要赶钱小双走;
后来钱小双又在张威面前哭,张威又过来为钱小双出头……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苏老太也烦了。
她索性不留肉了。
反正阿娟她们要出摊,吃点儿带肉馅的米粉什么的,也属于是改善生活了。
这,就是今天苏甜荔和程愈一回家,但家里什么荤菜也没有的原因。
于是,今天的晚饭,程愈用他和苏甜荔从大西北带回来的腊羊排,和白萝卜一块儿手高压锅焖熟了,又倒进炖锅里,放了干香菇、腐竹一块儿焖煮十来分钟,
就得到了一大盆腊羊排骨炖白萝卜。
真是又香又好吃。
本来无心饮食的毛丽,也架不住这样浓香逼人的好菜,在苏甜荔的投喂下,一口气把一整饭菜给吃了个精光!
这会儿,毛丽捧着她的病号餐——蒸水蛋,慢吞吞的吃;
苏甜荔和姚美玉则捧着各自的饭盒猛扒饭,
大家听到了毛丽的版本。
但,毛丽和钱小双的渊源,那就要从高中说起了。
毛丽、张威和钱小双在初中的时候没有太多的交集,毛丽只知道钱小双人缘并不好。初中毕业时,没人愿意给钱小双写同学录。
升上高中后,刚进校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大都比较陌生,毛丽自然而然地和钱小双走得比较近,才对钱小双有了初步的了解。
然后毛丽说起了三件事:
一是情书事件。
毛丽上高一时候,高三有个成绩特别好、还长得特别英俊的学长。
当时整个高中至少有一半儿的女生暗恋他 。
哪怕当时学长已经有女朋友了,但还是有无数的女生会前仆后继地给他写情书。
有一天,学长的女朋友突然来到毛丽班上,手里扬着一封信,疾声厉色地问这是谁写的。
大家都觉得很惊讶。
因为传说中,这位姐姐大气而又温柔,
其他女生写信给她的男朋友,她也不生气,只会笑眯眯地告诫这些妹妹们要好好学习。
那今天,姐姐怎么会这生气?
她手里扬着的那封信,是情书吗?
然后,姐姐先让大家轮流看信。
毛丽也看了,被吓一跳!
——其他女生写信,多半只是卖弄一下才华,很隐晦地写“桥上少年桥下水,小棹归时,不语牵红袂”,或“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之类的。
可这位姐姐让大家相互传看的情书里,内容却十分粗鄙。
准备说来,这封字数寥寥无几的“情书”,更像一封约|炮信!
信上没有落款,但写着时间和地点以写信人将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以及,还有一句“届时我会将我干干净净的处子之身奉献给亲爱的你”……
毛丽被吓得不轻。
再一看信上约定的时间,是当天晚上?!
也就是说,这位姐姐提前发作,在某种意义保全了匿名写信女生的名誉,也阻止了这样的丑事发生。
只是,毛丽觉得有些纳罕,心想姐姐为什么要来她们班上呢?
身畔的钱小双突然开始瑟瑟发抖。
毛丽还以为钱小双在笑话那个写信的人呢,
没想到钱小双突然大声说道:“咦?这信纸……不是毛丽的吗?”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毛丽。
毛丽惊呆了。
她连忙把那封信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信纸……
毛丽心里凉了半截——信纸确实是她的,而且信中所写的“我将着绿衣而至”这句话,也把她给锤死了!
因为她确实有一件绿色衣!
毛丽哭丧着脸姐姐说道:“这信不是我写的,但信纸……确实是我的。”
“毛丽,我相信这不是你写的。”说着,姐姐看看毛丽,又看了看毛丽身边的钱小双,秀气的眉毛皱得紧紧的。
姐姐之所以相信毛丽,是因为这位姓宋的姐姐,一早就认识毛丽和张威了。
毛丽和张威在上初中的时候就相互表白了,两人约定一起好好学习、一起考上高中,这样才不会走散……
宋姐姐住在张威家楼上。
张威为了能和毛丽一块儿考上高中,还特意去求宋姐姐给他俩补课。
可以说,宋姐姐对毛丽也是知根知底的。
正当场面陷入僵持时,
钱小双突然一把夺过那封信,给撕了个粉碎,嘴里还说道:“这么恶心人的东西,还是不要让它存在吧!”
说完,钱小双甚至还把信纸的碎末扔进了教室门口盛着着污水的拖把桶里。
她突兀的举动让大家吃了一惊。
人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而情书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
不过,几天后钱小双含酸带讥地问毛丽,“那信……真不是你写的?可我们高一整个年级,只有你一个人有那样的信纸!也只你有浅绿色的衬衣啊!啧啧啧毛丽,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挺狂热奔放的嘛!”
钱小双还是当着大家的面,以一种坦荡荡无事不可对人言的态度,大大方方地跟毛丽说的。
毛丽又羞又气,
别的女生帮着毛丽怆钱小双,
钱小双却笑眯眯地说道:“人家毛丽都敢这么白纸黑字的写,我为什么不能说呀?再说了,这事儿不是已经被宋学姐阻止吗?我们丽丽又没有真的献身给学长!哎呀这尖子生就是不一样,胆子真大!我就不一样了,我呀胆子小到……别说写,就连这么想一想,都觉得难为情呢!”
就这样,毛丽的坏名声传了出去。
张威很生气,为毛丽正名而当众向她表白;
他还找来了宋学姐和她的男朋友,请他俩见证了他对毛丽的表白……
后来大家才不说毛丽的闲话了。
再后来,毛丽和张威高中毕业又一块儿下乡插队去了,有一年毛丽回来探亲,遇到了已经和学长结婚生子的宋姐姐,宋姐姐才又提起这事。
宋姐姐告诉毛丽,当初她就怀疑那信是钱小双写的,“你想啊,你和蒋小双是同桌,又是同寝室的室友,她拿到你的信纸、拿到你衣服的几率是不是挺高?可我也确实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猜想。”
毛丽告诉苏甜荔和姚美玉的第二件事,是学校里的奖学金事件:
数年前,大家对读书的兴致不太高。
因为读完书出来后,就是要下乡……
导致大家在高中里也是混。
为了约束这些精力过剩的少男少女们,学校想出了一个办法:擂台式的奖学金积分。
规则也简单,每个学期都有四场全科考试:第次一月考——期中考试——第次二月考——期末考试。
每个学生都会有个排名,到了期末,取总排名(累计)前十,每人有五块钱的奖金;
以及每一科的单科排名(累计)前三,第一名奖励三块钱,第二名奖励两块钱,第三名奖励一块钱。
为了这个,大家还是很拼的。
毕竟,如果有人能拿六科第一、总排名年级前十的话,就能拿到二十一块钱!
放在当时,这可是一个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
谁不想要呀!
毛丽和张威都有实力追逐到奖金。
当然了,想拿全奖还是有点儿难的,
但如果只是想前十,或者某一两科里的第二、第三,问题不大。
不过,毛丽也只拿过高一上学期的奖学金。
从第二个学期开始,毛丽就总是在最擅长的科目考试里频频出状况。
考语文的时候,学渣钱小双缺席,然后监考老师在“某些同学”的举报下,听说毛丽的文具盒、抽屉里有小抄。于是老师来检查,最后小抄没有找到,但耽误了毛丽的时间,导致她没有写完作文,分数很低。
考完历史以后收卷时,钱小双在拿出水壶喝水时,“不小心”将水壶里的水,洒在毛丽的卷子上,导致墨水洇染,改卷老师看不清,毛丽的分数少得可怜。
考数学的时候,钱小双“不小心”在她自己的试卷上写了毛丽的名字,这导致毛丽有两份试卷、而钱小双没有试卷,最终在这场考试里,毛丽和钱小双齐齐被打了零分!
……
每一次,当钱小双因为各种各样的“不小心”而向毛丽诚挚地道歉时,
毛丽心里很难受,
可钱小双的认错态度很好,她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期末时,毛丽一分钱奖学金都拿不到的时候,她才复盘,然后惊觉她被钱小双毁掉的那几科考试,正好是她最擅长的几门学科。
这么一来,她既失去了单科奖金,连年级前十也没有进。
从那时起,毛丽就开始非常讨厌钱小双了。
接下来,毛丽告诉苏甜荔和姚美玉的第三件事,是学校里文艺汇演事件。
在毛丽的读书年代,每一年的五四文艺汇演和元旦文艺汇演,是所有学生最最最喜爱的活动,没有之一。
毛丽并不擅长跳舞。
但,毛丽身材好——她高,足有一米六七,还瘦削。
所以每次文艺汇演,文娱委员都爱拉毛丽去表演。
可毛丽白瞎了一副好身材……
她天生肢体不协调。
于是,每一场文艺汇演时,女生们编排团体舞的时候,毛丽基本做为镇场团宠出现。
也就是说,她会穿着最华丽的舞衣,在舞蹈一开始和快结束的时候站在C位凹几个造型,然后全场就一直重复做那几个并不难的动作……舞蹈的精彩部分就由其他女生们表演。
毛丽脾气好,当文娱委员数落她肢体僵硬、没有一丁点文艺细胞的时候,她也不生气,还乐呵呵的,平时排练的时候还会很主动帮大家干活,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主演”,大家都很喜欢她。
钱小双也想加入表演的队伍,成为光鲜靓丽的一份了,但女生普遍不喜欢她,所以文娱委员次次都会拒绝她。
钱小双就会去找老师、找班主任、找级长、找教导主任、找校长……
在她的眼泪攻势下,
最终,钱小双还是成为了群舞表演里的一员。
而她还会在每一次的表演里抢戏,
不是抢占C位,就是表演结束后假摔,然后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地看着台下的观众们。
有一次文艺汇演,毛丽她们班的文娱委员编排的舞蹈叫做冬之孔雀。
这个舞蹈的内涵,是志愿军战士匍匐在雪地里,被冷得出现了幻觉,看到一群孔雀在跳舞,最终燃起了他们的斗志,他们清醒过来,冲上阵地与敌人厮杀,获得了胜利的故事。
毫无疑问,毛丽继续充当镇场吉祥物。
她先是要穿着华丽的孔雀衣裳躲在架高了的椅子底下,等饰演志愿军战士的男生们表演完、陷入“冻僵状态”时,她就得飞快地爬到椅子上去站着,扮演一只美丽的孔雀,全程不下场,只是做几个象征孔雀的动作,还要时不时展示一下她身上的漂亮羽毛。
其他舞蹈功底好的女生们则穿着样式简洁的孔雀裙子扮演孔雀,她们会有非常精彩的表演,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唤醒已经冻僵了的战士们……
但,钱小双大约是嫉妒毛丽穿着那身极端华丽的羽毛衣裳,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于是钱小双故计重施,跳着跳着,就越来越靠近毛丽。
钱小双的第一反应,就是狠踹毛丽脚下的椅子——那可是好几个椅子架在一起的,重心并不稳!毛丽人站在上面,就是不动、也战战兢兢地害怕掉下来。
只是,当时附近几个男生正好扮演冻僵的战士,他们赶紧稳稳地抓稳了椅子脚,毛丽才没有摔下来。
钱小双甚至还被扮演战士的张威一推,差点儿摔倒!
然后钱小双就怒了,随便做了几个舞蹈动作,就朝着毛丽冲了过来,想要一把扯下毛丽身上的华丽孔雀舞衣。
说实话,
在那个年代,也没啥华丽的舞衣。
毛丽身上这套,其实就是一套和其他女生一样的舞衣。然后班上的女生们用废报纸和颜料画成孔雀羽毛,再粘在舞衣上的。
近看,会笑死人。
远看,再加上舞台灯光效果……
看起来才唬人。
所以,如果钱小双有心想毛丽身上的舞衣,那是很容易的。
但那就真成了一场闹剧。
关键时刻,张威急中生智又即兴表演——他本来正牢牢地抓着毛丽脚下的椅子,可他假装差点儿被冻僵又警醒过来,一脚踹翻了钱小双。
钱小双哎
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时,文娱委员赶紧领着其他的孔雀过来救场子。
张威低声说:你们赶紧围着我跳舞,假装我出现了幻觉啊!
就这样,文娱委员赶紧领着大家围着张威转了几个圈儿……
张威则又假装从幻觉中清醒过来,看到围着他转圈儿的孔雀,一脸的惊讶。
最后,大家冷静下来以后,才跟从熟悉的音乐节奏继续接上了之前的表演……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听到这儿,苏甜荔向往地说道:“你说这个冬之孔雀的舞蹈一定很好看!好想看啊。”
姚美玉连连点头,“尤其是张威踹钱小双那一段,肯定超级精彩。”
毛丽苦笑,“是,我们那舞蹈啊,当初还得了全校第一呢!尤其是张威一脚踹飞钱小双的那一段……大家都在讨论那只折翼孔雀的伟大,为了唤醒即将被冻死的战士,不牺牲自我……”
姚美玉说道:“照这么看,六年前的张威,心里还挺明白的么!”
“怎么到了六年后的现在,反而还越活越回去了?!”
“他就像个听信妖妃谗言的昏君,不管钱小双说什么他都信,还总护着钱小双……真是烦死了!”
毛丽的眼泪一滴一滴淌了下来,
她告诉苏甜荔和姚美玉——张威把钱小双领回来的那天,她就生了他气。
“其实我和钱小双以前的恩怨,他一直都是旁观者。”
“可他总是跟我说,不要无缘无故对别人抱有恶意。”
“我说当初你还为了护住我,在舞台上踢了她一脚呢!他却说,当时大家都年轻,钱小双不懂事才会嫉妒我,现在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还工作了好几年,早跟原来不一样了。他甚至还劝我,不要总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他就是这样,因为他自己很善良,就总把别人也想得那么善良。”
“说他说多了呢,他就说我内心阴暗,才会总是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别人。”
“见我生气了,他又来哄我,说当初我喜欢他,不也是看在他善良又热心的份上吗?然后他还问我,难道我要把他逼成何靖东那样的小人吗?”
“我简直无话可说!”
说着,毛丽又说起了最近一件又一件不开心的事:
自打钱小双来了以后,毛丽就发现,钱小双和张威之间……好像越来越不清白了。
——苏老太说钱小双偷走家里的食材,还偷菜吃。
张威为钱小双辩解,说钱小双刚从农村回来,爱占便宜爱顺摸囤积的小毛病还没改过来,希望大家可以多担待点。
——阿娟说钱小双干活的态度不行,为偷懒而故意搞砸事情。
张威为钱小双辩解,说钱小双本来就不太会干活,那么他可以多干一点,就当是贴补钱小双的那一份了。
——姚美玉不肯付给钱小双三天工钱,还想把钱小双赶出去。
张威就说,那三天的工钱就是三块钱,由他付给钱小双就好了,还说人家确实干了活,只是没干好。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付出了劳动,不给工钱说不过去。
至于姚美玉说,要钱小双搬出去,张威是不同意的,目前还在跟姚美玉据理力争,说房子是苏甜荔租的,只有苏甜荔有资格决定,让不让钱小双住在这儿。
然后毛丽说起了钱小双是怎么蹿进苏甜荔房间的:
“荔枝,咱家确实太挤子,本来房子就不大,还住了那么多人在里头。我们那屋子住着三个人,加了钱小双以后,阿娟和阿奶睡下铺,我睡上铺,钱小双就只好在我们屋里打地铺。”
“钱小双就盯上了你的房间,还说反正你不在,让她睡一睡你的屋子又怎么了……阿娟不同意,逮着她骂了好久。”
“结果后来,大约是阿奶去你屋里打扫卫生……她才冲进了你屋里的。她呀也就只能欺负老人家了!不过,夜里睡觉的时候,阿娟不允许她进你屋里去。她一进去,阿娟就骂,骂得难听极了,张威会去劝钱小双,钱小双才哭哭啼啼回我们屋。”
“我估计是白天阿娟不在家的时候,钱小双才敢去你屋里。”
苏甜荔安慰毛丽道:“你就放心吧,钱小双占不了我的便宜。”
“就算张威在,就算张威护着她……那也过不了我这关。”
“毛丽,我现在想知道,你是怎么为你自己打算的呢?”
毛丽呆了半晌,
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呜呜地哭了起来,“荔枝,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原来我怀孕已经三个多月了!”
她说起了自己住院的原因,“……还是因为钱小双!”
“荔枝,你爸做的头花可漂亮了,连我看着也喜欢。那天我就花钱买了一个浅褐色的头花,绑在发梢上了。”
“然后钱小双就跟张威说,她过生日,想要一个浅褐色的头花当礼物,然后她还哭了起来,又说羡慕我,为什么我这么好命,有钱、有男朋友,还有她最喜欢的浅褐色头花……”
“然后张威那个傻缺就来找我,要我把那个浅褐色的头花让给钱小双!”
“我不肯,他就顺着钱小双的话,说我什么都有,我缺这个头花?还是缺买头花的钱?说人家钱小双过生日,让我把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让给她又怎么样……他还让我别这么小气!”
“你说说,我能不生气吗?”
说着,毛丽接过苏甜荔递过来的手帕,擦
了擦眼泪,继续说道:
“我一生气,就和张威吵了起来,我说起以前的事……他就不耐烦,还怨我总翻旧账。”
“然后钱小双就冲过来,当着张威的面,哭着求我,说求我放过张威,说张威工作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又质问我为什么不珍惜这么好的男人……她甚至还说,如果她能拥有一个像张威这么好的男朋友,她将是多么的幸福,最后她还哭着求我对张威好一点,别伤他的心……”
听到这儿,苏甜荔的拳头都硬了。
姚美玉一个劲儿的摇头,“我去!这女的段位太高了……怎么办啊,要是我,我也搞不过这女的……”
毛丽抽噎着说道:“我当时被钱小双给气得,我伸手就想打她!”
“然后张威冲了过来……”
“他倒是护住了钱小双,却把我给推地上了。”
“当时我肚子疼得难受极了,张威却在钱小双的教唆下,说我装!”
“多亏了阿奶!她让我别跟张威吵,又让阿娟骑着三轮车直接送我来医院,然后阿奶跑去门卫室给阿玉打了电话,阿玉才赶来照顾我的。”
说到这儿,毛丽难受得一度说不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继续说道:
“……到了医院,一查,才知道我已经怀孕三个多月!”
“我从江西回来以后,月信就一直不稳定。有时来、有时不来。上个月我还来了一点点……但一天就没了。”
“所以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会怀孕!”
苏甜荔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毛丽难过地说道:“我住院三天了,医生也在问我,要不要保这个孩子。”
“医生说我身体底子不太好,如果想要留住这个孩子,大概率是要一直卧床休养的……”
毛丽出了一会儿的神,继续说道:“现在张威不在这儿,所以我……把我心里话,说给你们听吧!”
“说实话,要离开他……我是真舍不得。”
“我和他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还是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认识了,这辈子从来也没有分开过……”
“我根本不敢去想,如果我的未来没有了他,我要怎么办。”
然后毛丽话风一转——
“可是,钱小双是横亘在我和他心里的一根刺!”
“我不能接受他在我面前维护别的女人……哪怕我知道,他跟钱小双之间确实是清白的。”
“荔枝,阿玉,我好难过啊!”
“我和他认识了二十三年,十五岁表白,到现在恋爱八年……”
“而且我还怀了孩子!”
“真是分也痛苦,不分也痛苦哇!”
“荔枝,阿玉……你们教教我,我、我要怎么办啊?”毛丽大哭了起来。
姚美玉,“……你要问我,我肯定劝分!”
“哼,我又不是没有失恋过!”
“不就是分手么……从个人得失上来说,你只是失去了一个不重视你的男人,他却失去了最爱他的女人,你说说,你俩谁更亏?”
毛丽:……
姚美玉,“至于你俩的八年恋爱长跑么,要是真放弃了,确实可惜。可我只想问你一句,要是你和他结婚了,往后余生四十年,你能忍受每一天都像现在这样过日子吗?”
毛丽:!!!
姚美玉继续说道:“你再想想,如果你和张威分手了……是,你的未来可能会充满很多不确定性,或许你不会找到第二个像他这么好的男人了,但也有可能会遇到更合适你的人啊!又或者,你遇到了更合适的,再恋爱再结婚,实在遇不到,那就一个人呗……”
“男人有可能会背叛你,但我们这些朋友是不会背叛你的。你学习到的知识也不会不会背叛你,包括你的事业你的工作也不会背叛你……”
“说白了,要什么男人啊!我们女人就重要的事情就是搞钱!”姚美玉大大咧咧地说道。
然后,姚美玉还用胳膊肘儿戳了戳苏甜荔,“哎,荔枝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苏甜荔抿着嘴儿笑,“你说得好极了!”
姚美玉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听阿奶说,你和程愈出了一趟大西北后,你俩就……勾搭上了?”
苏甜荔面庞泛红,但还是点了点头。
姚美玉一脸的鄙夷,“哼!你这个背叛了我们单身联盟的叛徒!”
毛丽很惊讶地看着苏甜荔,“荔枝,你和程愈……”
苏甜荔耐心地对毛丽说道:“我的事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
“如果胎儿已经三个多月了,那就需要你马上做出决定了。”
“否则,再拖延下去……拖到月份大了,拿掉它更伤你的身体。”
毛丽点点头,眼泪滚滚而落,“再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然后她又羞愧地问道:“荔枝,阿玉……你们、你们会不会看不起我?觉得我不自爱?”
苏甜荔叹气,“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在我这里,我是理解你的。”
姚美玉说道:“在这件事上,我更讨厌张威。”
毛丽捧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张威匆匆地跑进了病房,“……丽丽!”
第114章 第114章腊羊排骨炖白萝卜惹味……
见张威匆匆赶到,苏甜荔和姚美玉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齐齐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毛丽。
张威先是和苏甜荔打招呼,“荔枝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苏甜荔点头,“还行,挺顺利的。”
张威,“顺利就好。”
然后他就眼巴巴地看向了毛丽。
毛丽沉默片刻,对苏甜荔和姚美玉说道:“你俩回去吧!荔枝才回来,一路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苏甜荔点头,问毛丽,“明天想吃点什么?”
毛丽摇头,含笑说道:“我吃什么都行。”
苏甜荔亦笑道:“那我来做主了?”
“你做主!”毛丽笑道。
苏甜荔正准备和姚美玉一块儿离开,
张威叫住了她,“荔枝——”
苏甜荔应声回头,看向张威。
张威欲言又止。
苏甜荔不用想就知道,张威可能是想和她说钱小双被抓一事,甚至希望她能去派出所撤案。
苏甜荔没吭声,全当不知,只是笑眯眯地等着张威先开口。
然而张威看了看半坐在病床上的毛丽,最终还是决定——闭嘴。
他心想,也可以今晚、或者是明早再跟荔枝说说钱小双的事。
至于现在,他还是决定多照顾毛丽一点。
张威张了张嘴,对苏甜荔和姚美玉说道:“……路上小心。”
苏甜荔和姚美玉对视一眼,相继离开了病房。
二人离开病房,
姚美玉问苏甜荔,“哎你说,他俩……真会分吗?”
苏甜荔,“我又不是他俩。”
姚美玉又问,“那如果你是毛丽呢?”
“分!”苏甜荔毫不犹豫地说道。
从她刚返城回来,就觉察到张威这人……有点儿一言难尽。
怎么说呢,
张威人品很好,确实善良、正直又热心,而且他还特别勤劳、任劳任怨的。
可他实在是热心过了头。
他第一次去找苏甜荔时就捎带上了程愈……
说白了,他是带着程愈去苏甜荔那儿混点吃的。
是因为苏甜荔对程愈有好感,所以没有发作。
后续也是因为苏甜荔愿意帮程愈,所以不计较。
但,
老实讲,如果不是因为苏甜荔本身对程愈有点儿好感的话,那么张威的做法就有点儿不讨喜了。
苏甜荔一直觉得,张威这个人,真就只适合当朋友。
当他的家人或者爱人,太累、也太可怜了。
姚美玉赞成苏甜荔的话,用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甜荔突然站定。
吓姚美玉一跳,“荔枝你干嘛呢?”
“我包没拿!自行车锁钥匙还在包里呢!”说着,苏甜荔匆匆往回走。
姚美玉呆了一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才发现她也没拿包!
于是她也赶紧转过身,追着苏甜荔跑去,“荔枝等等我!等等我……我包也没拿!”
就这样,苏甜荔和姚美玉又匆匆跑回了病房。
但苏甜荔没好意思进去,姚美玉也犹豫踌躇片刻,最后二人对视了一眼,尴尬地站在病房门口。
因为,病房里的毛丽和张威已经吵了起来。
准确说来,是毛丽在单方面输出:
“……你能不能闭嘴啊!”
“张威!我正在住院,我身体不舒服!”
“你到底是来这儿照顾我的?还是来这儿给我添堵的?”
“我再跟你说一句——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钱小双的名字了!”
“如果你还要再跟我提她……”
“那我们就分手吧!”毛丽愤怒地吼道。
张威叹气,“阿丽!你……你为什么要为一个外人发这么大的火?”
“既然你也觉得她是个外人,为什么你三句不离钱小双?她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你要这样护着她?”毛丽质问道。
张威解释道:“阿丽,我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阿丽,我知道你介意的是什么,可我只想说,钱小双也是我们的老同学,我只是看她现在过得很艰难,想拉她一把已。等她渡过了这个难关,我不会再理她。”
“再说了,阿丽
——”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
毛丽又问,“那为什么你一定要帮钱小双呢?我现在希望你不要帮她!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
张威欲言又止,垂下了头。
毛丽继续说道:“你明明知道,读书那会儿钱小双是怎么针对我的!你甚至还帮过我好几次!到现在你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
听到这儿,张威忍不住说道:“丽丽!谁还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呢?”
“以前的钱小双确实不懂事,才会因为嫉妒你,干下了那些事。”
“可那也是因为你太好了,她嫉妒你呀!”
“再说了,你也没有因为她而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
“丽丽,就算她以前做错了,那还不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犯了罪坐完牢还能被放出来呢……”
毛丽拼命深呼吸。
“所以张威,你是一定要帮她不可吗?”她失望又愤怒地问道。
张威,“丽丽,我没有非要帮她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拉她一把……就是个顺便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以前程愈生病的时候,你可没拦着我去帮他啊!”
毛丽快被气疯了,“程愈和钱小双能一样吗?”
“程愈人品好多了!”
“当初他病还没好就帮着大家干活……”
“你再看看钱小双!她偷了大家多少东西!这样的人渣,你竟然还要帮她?”
张威无奈地叹气,“丽丽,你还要解释多少次?”
“那是因为钱小双刚刚才返城……在农村里过得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俩一块儿下乡的时候,还说能有个伴儿。”
“钱小双一个人,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呢!”
“所以她一回来,看咱家里物资丰富,她就心痒痒的……这其实是一种病。咱们得等她缓过来,等她缓过来了,知道以后不会再捱饿了,她自然而然就不会再偷拿东西了。”
“丽丽,如果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拯救一个人……为什么不呢?”
毛丽冷笑,“不费吹灰之力?”
“那钱小双偷走的那些昂贵食材,还有荔枝丢失的财物……谁来赔?”
“你是想让大家来为钱小双集体分摊?还是说,你认为荔枝已经够有钱的了,她丢的那些东西根本无足轻重?”
“又或者说,你想为钱小双赔钱?”
毛丽一连串的质问,让张威再次陷入沉默。
“张威你说话啊!”毛丽低吼。
张威轻声说道:“丽丽,你别这么激动成吗?”
毛丽被气直眼泪直飙!
“我告诉你张威,我们跟钱小双萍水相逢……我不会为她的错误而买单,我也不允许你为她出头。”
“她偷了大家的东西,就必须返还或者赔偿!包括她偷偷拿走的荔枝的东西……”
“如果她认错态度好,而且愿意给大家额外的补偿,还得到了大家的认可,那她就不用坐牢!”
“否认——”
“我是绝对支持荔枝的!”
说到这儿,毛丽疾声厉色地对张威说道:“张威,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的道理你应该懂!”
“何况她已经是个成年人,她都已经二十五了!”
“她做了错事,就应该要承担后果!”
“如果你再纵容她,那就是在怂恿她犯更严重的罪!”
张威张了张嘴。
他表情纠结,
看起来,他似乎还想再劝一劝毛丽,“阿丽,我们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如果她下次还敢再狠犯,那我们就……再也不理她了可以吗?”
“阿丽,你帮帮钱小双吧,你是女的,你比较好和荔枝去说这事儿……”
毛丽火了,“我不会去说!”
“钱小双偷走的那些食材,也有我的一份!”
“连我自己都过不去我这一关,我怎么可能再去劝荔枝?”
“张威,如果你一定要帮钱小双的话……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现在,我现在很认真地告诉你——”
“如果你一定要帮钱小双,那我们就……分手吧!”毛丽斩钉截铁地说道。
张威惊呆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问道:“阿丽,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毛丽冷笑,“我说——我们分手。”
本来这两个字,
她连想都不敢想。
只要一想,她的心,就像被活生生剖开了一样!
实在痛得难受。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
一旦说出口——
也有可能是嘴巴快过了脑子,
所以她竟然觉得……
也不是那么的难受。
她甚至还有种淋漓畅快的爽感!
张威却觉得难以接受。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阿丽?”
“你——”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了?”
“等你养好胎,我们就要去登记结婚!”
“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跟我提出分手?那、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呢?”
毛丽终于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张威,一字一句地问道:“原来你也知道,我怀着你的孩子吗?”
“张威!你还知道我为什么会住院?”
“是因为你!你为了要护着钱小双,把我推倒在地,我才——”
“我告诉你张威,这件事情在我这里……永远也过不去!”
“我会永远记得你为了别的女人而伤害了我!”
说着,毛丽继续说道:“现在你问我,我肚里的孩子要怎么办?”
“真是笑话!”
“我都要跟你分手了,你以为我还会留着它?”
“连你这个亲爹都不在乎它的死活,我为什么要在意?”
“我、我会打掉——”
“够了!!!”张威怒吼了一声,成功地阻止了毛丽继续说下去。
他面色惨白,眉头紧锁。
“阿丽,如果你觉得……我之前的道歉还不够正式的话,那我,再像你道一次歉。”
说着,张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站在远离病床三步远的地方,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毛丽同志,我真的……很抱歉。”
“那天我是真的昏了头,我以为你要打钱小双,我担心万一你真的打了她,她找你闹事要你赔钱可怎么办。”
“于是我拉了钱小双一把,又……推了你一把。”
“阿丽,可我当时真不知道你怀孕了啊!我要是知道了,我能干出那样畜牲不如的事吗?”
“阿丽,求你原谅我……”张威哑着嗓子说道。
毛丽低泣,“张威,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可你知道吗?”
“我今天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就想起这件事,我又原谅了你一
次。”
“护士过来给我扎针的时候我又想起这件事,于是我又原谅了你一次。”
“现在你再一次给我道歉,我想起这件事,然后又得再原谅你一次。”
“张威!我很痛苦你知道吗?”
“每当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必须要再原谅你……”
“是,你觉得你没有错,你只是在当好人!你只是在救赎一个陷入泥潭的人渣……”
“那我呢?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被我的男朋友辜负?”
“为什么?”
“张威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毛丽嘶吼了起来。
张威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已经宕了机。
他是真不明白。
就像阿丽说的那样,
他只是想拉钱小双一把,他根本就不喜欢钱小双,他也一直深深地爱着毛丽……
当他亲眼看到毛丽被他推倒在面露痛楚的时候,他愣住。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明明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的爱人,
他为什么会那样做!
以至于,他完全回不过神来,
幸好后来阿娟及时把阿丽送到了医院!
后来,当他听说阿丽是因为怀了他的孩子才会如此腹痛的时候,被吓得差点儿昏厥过去!
他无比心痛,他无比后悔,他无比憎恶自己!!!
但他又庆幸阿丽无事。
现在他就盼着她的身体能好一点儿,她肚里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然后,他就和她领证结婚。
能和毛丽结婚,是张威十五岁时的梦想。
直到现在他二十三岁,
他对阿丽的爱恋依旧如故,
他想和阿丽结婚的念头也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所以,当他头一回从毛丽嘴里听到“分手”、“打胎”这样的字眼时……
他完全不能承受这样的痛苦。
连想一想……
也绝对不可以!
张威的脑子,像被一张棉被给包了个结结实实似的,
他听不到声音,也失去了一切感知。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毛丽,又愣愣地说道:“我……没有啊,没、没有啊……”
“我、我不和阿丽分开……”
他喃喃说道:“我是喜欢阿丽的,我要和阿丽过一辈子……我们会成为夫妻,会、会生养两个孩子。”
“阿丽,阿丽……”
然后他摇晃了几下,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毛丽被吓住,“张威?”
这时,苏甜荔和姚美玉顾不得许多,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各司其职了。
苏甜荔冲过来,一边喝止毛丽、不让毛丽下床,一边死命地扛起了晕倒在地的张威,把他架到了板凳上坐好,然后给他掐人中,又从口袋里掏出风油精,涂在张威的鼻下。
姚美玉则飞奔着去找医生了。
当姚美玉领着医生赶到的时候,
张威正好悠悠醒转。
看得出来,张威很虚弱,他含泪看着毛丽,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闭了嘴。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一颗又一颗顺着面庞滑落下来。
医生给张威做了简单的检查,又问了张威几个问题,最终对姚美玉说道:“他(张威)应该是低血糖了,你们弄点儿吃的给他就行……有条件的话,马上冲点儿奶粉或者白糖水给他喝。”
正好毛丽这儿,就有姚美玉拿来的麦乳精。
医生走后,苏甜荔给张威冲了一杯麦乳精,然后拎起了她的包包,又把她的自行车钥匙留给张威,就和姚美玉一块儿离开了。
正好姚美玉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苏甜荔说,于是二人共骑一辆自行车,回到了沙鸥街的家里。
这时候,出摊的小伙伴们还没回来,只有苏老太在家。
苏甜荔带着姚美玉去拆她和程愈带回来的行李,还说了一下程愈在大西北那边儿的事。
姚美玉听得啧啧称奇,“还得是我程哥有骨气啊!那样有背景的爷爷奶奶都不认……”
苏甜荔纠正她,“他的本意是不议妈妈,爷爷奶奶么……面子情还是可以维护一下的。”
姚美玉想了想,“对了,那不应该是他的阿公阿婆吗?你俩为什么要叫人家爷爷奶奶?”
苏甜荔耸了耸肩,“是他们自己安的名头……”然后说了下当时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竭力想让程愈改姓徐的事儿。
姚美玉点头表示理解,“那我能理解了。”
“估计还是看不上何家这边儿的亲戚,不想让我程哥捱着何家,希望程哥能多跟他们亲近。”
“换句话说,徐老爷子徐老太太根本看不上何靖东。”
“再加上……他们不一直说我程哥长得像大舅嘛,可能心里也有点儿潜移默化的想法。”
然后姚美玉话风一转,“对了苏荔枝!你还没跟我说说你和程愈谈恋爱的事呢!”
“哎呀你这个人好烦,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背叛了我们单身阶级!转投到酸不拉叽的情侣阶级去了!”
“苏荔枝我讨厌你!”
苏甜荔笑得眼儿弯弯。
姚美玉又有些担心,“哎,你不是说,我程哥拿到了东北工大的特招生名额吗?”
“可你不是想考逸仙大学?”
“那你俩以后——”
苏甜荔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呗!”
姚美玉打量苏甜荔片刻,小小声说道:“你该不会是……就想着和人谈谈恋爱,压根儿没想过结婚和生孩子吧?”
苏甜荔一挑眉。
要么,
怎么说姚美玉是她的亲闺蜜呢!
这丫头的三观和想法实在和她过于贴合。
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想法。
不过,该装还得装。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女人只谈恋爱不结婚,绝对是件惊世骇俗的事。
苏甜荔并不惧怕别人的异样眼光。
可她还得正常的工作、学习和挣钱,
过于特立独行,会给她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苏甜荔说道:“我和程愈还年轻么,结婚生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目前……我们活在当下么,珍惜现在就好了。”
“至于将来我和他能走到哪一步,这还不好说。”
为了防止闺蜜总关注着她的事儿,
苏甜荔把话题又引回毛丽和张威身上,“你瞧瞧,毛丽和张威可是八年恋爱长跑呢!连他俩……都不知道能不能牵着手走完这段人生路……”
“我和程愈能走到哪一步,真的很难说。”苏甜荔说道。
姚美玉哀声叹气,“你别看我嘴上说得痛快,其实一代入他俩啊,也觉得难受!”
“你说张威这人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再怎么善良热心,也得有个分寸才行吧!”
“那个钱小双都已经涉及到犯罪了……”
“对了荔枝,她会被判刑吗?”
苏甜荔摇头,“大概率不会,她顺走的东西不算太贵,但这人确实恶心。”
姚美玉哼了一声,“没事儿!闹了这么一出啊,钱小双以后肯定不好意思再呆在我们这儿了!”
说着,姚美玉突然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荔枝!你看我这脑子!”
“有件顶顶重要的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的,结果你看,我还差点儿忘了……”
“什么?”苏甜荔不明所以问道。
姚美玉愁眉深锁,“荔枝,你弟中午去单位找我了,说今天中午你妈从老家回来了,还带着那个老头!你弟跟我说啊,你爸和你妈干了一仗!”
“因为你妈想带着老头搬进你爸家,可你爸不同意。”
“你妈就说,那房子有她的一半儿……你爸就说你妈都已经不是厂子里的职工了,这厂里的福利房跟她有什么关系。”
“总之,你爸以前有多窝囊,现在就有多强硬!”
“你妈和那老头被你爸给赶走了……”
“你弟这才跑去找我,说让我也给你报个信,还说你妈一定会来讹你的!”
“这可怎么办啊荔枝?”姚美玉焦急地问道。
苏甜荔一早就想过这问题了。
之前她就推断过,田秀一定会在年前回到广州。
原因无它——老家纬度较高,气候寒冻还总下冻雨,田秀肯定熬不住。
再加上田秀养尊处优了一辈子,是酱油瓶子倒了也不肯伸手扶一把的那种人。
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照顾老头儿?
所以,田秀改变窘况的最优解,就是趴在苏甜荔身上吸血。
不过——
苏甜荔老神在在,“田秀?她来了就来了嘛,我怕她干什么!”
第115章 第115章皮蛋瘦肉粥香浓软糯柔……
夜里,出摊的程愈和阿娟回来后,
阿娟一看到苏甜荔,高兴坏了,抱着苏甜荔又跳又笑。
搞得苏甜荔也有些受宠若惊。
是夜,苏甜荔让阿娟把钱小双偷走的那些食材给列了个单子,准备第二天让程愈拿去派出所给公安,为钱小双偷窥的财物做最后的定损。
夜里快十一点的时候,张威才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阿娟年纪小,脾气藏不住。
一看到张威她就火大,摔盘子摔碗的。
张威也没吭声,默默地吃下苏老太给他留的宵夜以后,又去洗了碗,做了点儿明天要出摊的准备,就回屋睡觉了。
但,他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程愈?”张威小小声喊了室友一声。
程愈嗯了一声。
“跟我说说话吧,我心里难受。”张威小小声说道。
黑暗中,程愈悉悉索索地起来了,“我们上外头说去,别吵着家里人了。”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有时候睡到半夜,程愈还会被隔壁屋苏老太的呼噜声吵醒。
同理,如果程愈和张威在屋里说话,哪怕只是小小声说;
隔壁屋里的其他人,觉轻的、容易警醒的,都会听得到。
何必打扰人家休息呢!
程愈和张威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他俩也没在院子里呆,径直出了院子,走到煤炭局家属大院里的小操场上。
此时已夜深。
操场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程愈和张威呆坐了一会儿,
张威终于开了口,“你和荔枝……你俩谁先表白的啊?”
程愈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啊!”
——当时荔枝欺负人!趁那会儿有一车的外人在,所以她抢先悄悄地表达了,而他顾及到当时人多,一没好意思回应,二没能及时表白。
但,他抢先一步在口头上正式向荔枝表白了!
所以程愈很坚持地认为,他赢了。
因为口头表达才是最正式的。
张威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和阿丽……也是我先开口
表白的。”
“我俩的原生家庭都不太好。”
“她父母重男轻女,我父母偏心大哥和三弟……”
“以前我们一块儿上小学的时候,我和她,就相互见证过对方的窘迫。”
“我家四兄妹,我排第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还有弟弟妹妹。那时候我和大哥三弟都在化工厂子弟学校读书,大哥上初一,我上五年级,我弟二年级……学校要求交班费,大哥三弟都有,唯独我没有。”
“那时候根本不敢找父母要,只要我一提钱,就会被我妈骂,还会被我爸打。别说班费根本要不到,就连学费,他们也不乐意出。”
“实在没办法,阿丽会陪着我一块儿去捡破烂、卖废品挣点儿钱。”
“我呢,也见证过她哥是怎么欺负她的,为了帮她出气,我甚至还约她哥打过架……很丢脸的是,我还没打赢。”
听到这儿,程愈实在没能忍住,哈一声笑了。
张威也笑了。
笑着笑着,他又哭了,“为什么呢?我和阿丽……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程愈沉默了。
张威轻声说道:“当年读完小学后,她父母我父母都不想让我们再读书了,觉得小学文化水平已经够了,他们更希望我们去当学徒,想让我学干木匠活,希望她能学裁缝……”
“我和她一合计,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如果我们听从了父母的话,大概率就是……等我十八九的时候出去揽个活计,然后开始供养一家人。而她,大约也是长到十七八岁,就会被她父母拉去配个人,仗着一手缝纫的活计,换到丰厚的彩礼。”
“然后我俩约定——要读书!”
“虽然读书没啥用,读完了也是要下乡的。”
“但至少,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就是靠着‘要在一起’的信念,我和阿丽努力学习……如果我俩的成绩不好,家里人不会同意我们上学的。同时,我俩还得负责赚自己的学费。”
“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荔枝……以前的荔枝,比我俩还惨,我俩养活自己、挣到自己的学费就好。可荔枝是要养活一大家子的。所以我和阿丽就一直关注着荔枝,知道荔枝要去哪儿摆摊、卖什么,我俩也跟着去……多少能挣点儿。”
“就这样,初中三年,我俩磕磕绊绊地读完了。”
“然后,我俩又开始担心,高中考不上可怎么办……毕竟高中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不到。”
“我去求了我的邻居小宋姐姐,小宋姐姐帮我俩补习了一整年,我付出的代价,是帮她家搬了三年的煤球。”
“幸好我和阿丽很努力,也感谢小宋姐姐的尽心……我和阿丽顺利考上了高中。”
说到这儿,张威陷入怔忡。
“……钱小双其实跟我和阿丽一起上了初中和高中。”
“初中的时候我们没什么交集,跟她不太熟。”
“上了高中以后,有一段时间阿丽和钱小双成了好朋友。”
“但是后来——”
“钱小双可能出于嫉妒阿丽的心态,做了很多针对阿丽的事……”
“说实话,那时候我是很生气的。我还帮着阿丽报复了钱小双几次……”
“再后来我们高中毕业,我和阿丽下了乡。”
张威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程愈说道:“这些天你不在家……”
“那天我去知青办,帮阿丽问问她那工作指标的事儿。没想到遇上了钱小双,钱小双正在知青办那儿闹,她问工作人员,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给她分配工作,又说她已经回来半年了,工作一直落实不下来,现在她家里人看她不顺眼,觉得她不工作就没工资,天天在家吃白饭,她妈妈还警告她,说如果她再没有工作,就给她说门亲事,让她嫁给一个三婚四十多带着三个孩子的鳏夫!”
“我看她可怜……”
“我是真的看着她哭得那么可怜,这才领着她回了家。”
“可我对钱小双真没别的意思啊!”
“我就单纯觉得她可怜,看到了她,我就好像看到了之前的我和阿丽!当初要不是荔枝拉了我俩一把,我俩的境况就跟钱小双一样一样的!”
“程愈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阿丽要跟我分手?为什么啊?她甚至还跟我说,她要把孩子打掉……”张威伤心地说道。
程愈没说话。
直到张威哭了一场,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以后,
程愈才问他,“刚你说,以前你们一块儿上高中的时候,钱小双就欺负过毛丽?”
张威解释,“那时候我们还小,都不不懂事……”
“那当时钱小双欺负毛丽,这是事实吗?”程愈问道。
张威点头,“是。”
程愈又问,“那你和毛丽为什么没有欺负别的同学呢?”
张威愣住。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也就是说,钱小双就是坏!她是纯粹的坏!她的坏,跟她年纪大小无关。所以六年前她读高中的时候欺负毛丽,六年后她都二十多了她还偷我们的东西……她就是坏。”
张威哑口无言。
程愈又说道:“然后我们再来说说你的问题。”
“连你自己也会说,六年前钱小双欺负毛丽的时候,你是站在毛丽这边儿的,你甚至还为了保护毛丽,出手教训了钱小双。”
“那么张威,六年后的现在,你为什么不愿意保护毛丽了?”程愈提出了疑问。
张威急了,“我没有不保护她!”
“我只觉得,钱小双太可怜了……她家里人不管她,她没有住的地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她什么也没有!”
“但阿丽不一样!”
“至少阿丽有我、有荔枝和姚美玉那样的朋友!而且我们有住的地方也有收入……”
“我一直以为阿丽是可以理解钱小双的!我……”
程愈打断了张威的话,“所以当钱小双和毛丽争吵的时候,你选择保护‘一无所有’的钱小双?”
张威的声音戛然而止。
程愈问道:“张威,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钱小双吗?”
张威噌一下站起身,气得满脸通红,挥着拳头说道:“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钱小双!”
“我真的只是觉得钱小双很可怜,就好像——”
说到这儿,张威看向了程愈,欲言又止。
程愈了然,毫不犹豫地说道:“所以你救钱小双,就像当初为了我的事,奔前跑后丝毫不计较得失那样?”
张威轻轻点头,承认了。
“为什么呢?”程愈问道,“张威,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现在,又为什么要救钱小双?”
张威无奈地说道:“因为你们都遇上了困难!”
“而且我……我给你们的帮助,其实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
“程愈,其实我帮你的并不多。真正帮了你大忙的人,是荔枝。”张威说道。
这一点,程愈很认可,“你说得对。”
“对我来说,无论是你,还是荔枝,都对我有着天大的恩情。”
“但,大恩不言谢。”
“我目前还没有报恩的能力,所以这事儿我就放在心里,总想着,等我以后有了出息,再回报给你和荔枝。”
“可是张威,我现在就要对你报恩了。”
张威一愣。
程愈问张威,“当初你救我的时候,你一无所有,我也一无所有。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能为我做到哪一步?”
张威苦笑,“其实我也没有太大的能力,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能让你饿着。”
“所以那会儿啊,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我老是厚着脸皮带着你去蹭荔枝的饭吃。可那时,荔枝自己也很困难……”
说着,张威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程愈对张威说道:“你看,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啊?”张威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看,当初你带着我去蹭荔枝的饭吃,不是觉得很难为情吗?你为什么会觉得难为情,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
张威失笑,“因为……人家荔枝又不欠我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她是要赶我走,我都无话可说……”
程愈,“那现在呢?”
“现在的你,为什么就能心安理得的收留钱小双,让钱小双住在荔枝花钱租的房子里,纵容钱小双偷走荔枝的财物——是,我们是在合伙做生意,但在每个月分账之前,所有的开销都是荔枝在支付。”
“张威,为什么你现在不觉得,荔枝没欠你的了?”程愈又问。
张威目瞪口呆。
程愈说道:“这其实就是——你没有很清晰地划分好边界感的缘故。”
“在过去,你和荔枝不熟,所以你会小心翼翼地保持正常的边界感。”
“但现在,你和荔枝熟悉了,甚至,你觉得你和荔枝的身份是平等的——因为大家在一起合伙做点儿小生意嘛!”
“所以你觉得你能做荔枝的主。”
张威急了,“我——”
程愈阻止了张威,继续说道:“在你心里,你认为你足够了解荔枝。毕竟,当初你带着我去找荔枝,后来我也确实得到了荔枝的帮助。于是你认为,这一次你带钱小双回来,荔枝会像以前接纳我、帮助我一样,也会接纳钱小双。”
“对吗?”程愈问道。
张威瞠目结舌,“你——”
程愈轻声说道:“张威,现在你明白了吗?这就是边界感。”
“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独立的人格,荔枝也是。”
“荔枝有她的客观判断,要不要帮我,抑或是要不要帮钱助小双……只有荔枝自己可以决定。你不能道德绑架她,也不能替荔枝做主。”
“更加不能是因为你可怜钱小双,荔枝就必须站在你这边儿,像无条件接纳我那样去接纳钱小双。”
“张威,你不能这么做。”
张威呆了很久,“我——”
程愈继续说道:“你看,你和荔枝还只是朋友,你都会产生这种越俎代庖的想法。”
“所以张威,你对毛丽又是怎么想的呢?”
“你也会说,当初你们上高中时,钱小双欺负毛丽,你是站在毛丽这边儿,保护毛丽的。”
“那么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现在你不偏向毛丽了?”
张威眼神迷茫。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也不是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而是——
在程愈的提醒下,
张威已经有渐渐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但,他开始害怕,
他不敢深挖。
程愈说道:“……你偏着钱小双,是因为你先入为主地认为毛丽什么都有,可钱小双什么都没有,所以你偏向了……你所认为的弱者,对吗?”
张威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了起来。
他沉默着,红着眼圈儿点点头。
程愈又说道:“张威,现在是你和毛丽之间的认知出了问题。”
“你和毛丽在一起久了,你把毛丽视为你的所有物……所以你越来越忽视她的感受。又或者你自认为拥有了毛丽所有的爱,所以你肆无忌惮地认为她会支持你所有的决定,哪怕你的决定会伤害到她,你也笃定她会原谅你。”
“尤其是,在钱小双这件事上,你自认为你是站得住脚的。在你眼里,你认为你帮助我、和你帮助钱小双是一样的,所以你要求毛丽支持你,就像当初她支持你帮助我那样,支持你帮助钱小双……”
程愈看着张威,一字一句地说道:“张威,我给你提出两种假设,你自己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能不能共情毛丽。”
“第一种假设,就是毛丽和你一样,某天她看到一男的特别可怜,于是把那男的领回家,妥妥帖帖地照顾他。哪怕那男的以前陷害过你,而且那男的还好吃懒做总偷你东西。毛丽还总能想到理由为他开脱。比如说那男的特别可怜,一没钱二没工作三没住的地方,要是毛丽也不管他,那男的就得睡大街去了。毛丽还劝你别太计较,不就是在家里养了个废物么?怎么了,你们又不是没钱养那男的……”程愈说道。
张威光是听着,就已经被气得不轻,胸脯剧烈起伏。
转念一想——
这不就是性转版的他、阿丽和钱小双吗?
啊……
原来,站在阿丽的角度来看,
这件事情竟然是这么难受和恶心的吗?
张威的脸,瞬间惨白!
程愈继续说道:“第二种假设,就是——”
“你和毛丽在一起挣了大钱,大家都很羡慕你。于是,毛丽要求和你一起搬回你父母家去,从此,你俩挣的所有的钱,全归你父母、你哥、你弟弟妹妹们所有。你每天在外头累死累活的摆摊,回来还有侍候你父母、你哥、你弟弟妹妹们……而毛丽还告诉你,你必须要这么做,因为他们和你是一家人,哪有一家人不相互扶持的呢?”
闻言,张威瞋目裂眦!
他万万没有想到,程愈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假设——这简直过于恶毒了!
因为他恨透了他的父母、哥哥和弟弟妹妹们。
他们数次把他逼上绝路……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们!
张威又心想,程愈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怎么会提出这么恶毒的假设?
很快,张威就明白过来了。
其实第二个假设,和第一个假设的内核非常相似!
都是打着“善良”的旗帜,忽略对方的感受,并且道德绑架对方,以对方的痛苦、成全自己的慈悲之名!
想通了这一点后,
张威整个人呆住了。
程愈解释道:“张威,我提出的这两种假设,前者,是直接把你和毛丽、钱小双的事情给性转了一下。这只是比较肤浅的表象反转,你觉得,你能不能像你要求毛丽心甘情愿接受你对钱小双的帮助那样,接受毛丽对一个你憎恶到了极点的男人的帮助?”
“后者,是将现在这个事件,套用在其他事件上……但内核是一样的。”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一下子想明白,要是想不明白……”
“那至少多站在毛丽的立场上想一想——如果你想要挽回她的话。”程愈说道。
张威呆了很久,突然苦笑,“想不到你还是个情感大师……程愈,你以前谈过恋爱?”
程愈也苦笑 ,“像我这样穷得叮当响还没有父母助力的流浪汉,谁会和我谈恋爱?以前的我啊,光是为了活着,就已经耗尽所有的时间、精力和体力,我哪有心思谈恋爱?也就遇上荔枝了,才获得了新生……”
“不瞒你说,我是今天才知道你这事儿的。”
“我是旁观着清,你是当局者迷……所以我才能比你看得更清楚。”
“当然了,你这事儿啊,在我这儿也等于是前车之鉴了。”
“我可不能像你一样,得到了爱人所有的爱意以后就不珍惜了……”
想了想,程愈就觉得更苦闷了。
因为他觉得,
他大约很难得到荔枝全心全意的爱。
毕竟荔枝对他的喜欢,有一大半是因为他的脸。
就像傅琰所说“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那样……
现在他还年轻,有脸蛋有身段,以后要是年老而色衰,万一荔枝身边出现了比他还帅的男的呢?
其实张威已经想明白了。
“是我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我明天一早就去医院,向阿丽道歉!”
“钱小双的事件我不会再管……”
程愈打断了张威的话,“不,你一定要管!”
张威:???
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还想挽回毛丽的感情,就一定要在这件事情上做切割。”
“好好想一想我刚才提出的第二种假设。”
张威陷入沉思。
程愈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朝家走去,“回吧,再过几小时就要起了。”
“我得给荔枝熬点儿粥。”
“大西北有大西北的好处,就是气候太干了。”
“就……给她熬个皮蛋瘦肉粥吧!荔枝爱吃粥的。”
第116章 第116章香菇红烧肉浓油酱赤美……
一大早,苏甜荔被食物的香气给吵醒了。
她飞快从床上坐了起来。
与苏甜荔聊了差不多一个通宵的姚美玉也揉着眼睛坐起来,咕哝道:“荔枝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好像……闻到皮蛋瘦肉粥的香气了?”
苏甜荔从床头柜上拿过腕表看了看,催促姚美玉,“快起来了!”
洗漱完以后——
苏甜荔果然发现今天的早饭,是熬得香浓软烂的皮蛋瘦肉粥。
阿娟高兴地向苏甜荔解释:“二姐,我已经好久没吃肉了!”
“自从那个钱小双来了以后,天天躲懒不肯干活……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老是偷吃荤菜,害得阿奶都不敢做好菜,就算做了,也一口都落不到我们嘴里!”
“所以啊,昨天钱小双被抓了以后,今天我们就能吃上肉菜了!”
“好怀念啊!”
“也不说这些天我们一点儿肉吃不上,还是能吃到点儿卖剩下的云吞啥的。”
“但就是吃想点儿带肉味的正经菜!”
听到这儿,苏甜荔忍不住看向了张威,然后愣住。
张威正拿着个保温饭桶,一勺一勺地往里头添皮蛋瘦肉粥,看起来,他应该是在给毛丽打包早饭。
这没啥,
但让苏甜荔吃惊的是,张威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似乎是彻夜未眠。
昨晚苏甜荔和姚美玉也躲在被窝里聊了一夜,
期间确实有听到住隔壁屋的程愈和张威一块儿出去了。
只是后来她和姚美玉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他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么看来,他俩也聊了一夜?
这时张威也听到了阿娟的抱怨,他默默收拾好保温饭盒,然后一一向大家道歉:
“阿娟,我得向你道个歉。对不起,很对不起!是我把钱小双带来的。要不是我,她不会来,也就不会把你辛苦攒下的那么多的贵重食材给偷走了。这个损失,我们必须要让钱小双赔偿。如果钱小双赔不了,那我就自己出钱。总之,是我有眼无珠,这钱,不能让大家亏。”
“阿奶,对不起!实在对不起……由于我让钱小双呆在咱们家里,导致你也跟着受累,没有好好休息,也没能按之前的营养食谱好好吃饭。这是我的问题!我、我今天去出摊的时候,会再自费买点儿鸡蛋回来。从明天起,你和阿丽再每顿饭加个病号菜吧……啊对了,我会再给阿娟一点儿钱,咱们多订点儿猪肉,让阿奶和阿丽多补补身子。”
“美玉,对不起!我曾经因为钱小双的事而和你发生了争吵……本来我们可以不吵架,好好商量的,是我出于个人角度且考虑不周,才造成了团队的不和睦,我向你道歉!以后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请你一定要再提醒我。”
“荔枝,对不起!这全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违背大家的意愿,一意孤行的把钱小双带来了,让你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钱小双能赔付你的损失,那就由她赔,我会额外再和程愈商量,看看再怎么赔偿你。如果钱小双没钱赔付给你,那我也会补上的。对不起……”
说着,张威朝着大家一一鞠躬道歉。
阿娟怪不自在的,“哎呀威哥,你、你突然搞这么正式,我、我……都不自在了!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嘛,也没什么要紧。最重要呢,是阿丽姐一定要好好的。”
苏老太怯生生地说道:“是啊阿威啊我也不要紧的,但是阿丽很要紧,她不仅仅是身体不舒服啊,她心里也不舒服……你多照顾她,我们都没事。”
想了想,苏老太又说,“阿威,你去问阿丽想吃什么,我给她做。”
姚美玉也说道:“嗐,我呢就是当时气一下子,后来过了就算了。而且呢,我、我脾气也不好……以后我们都冷静一点吧!”
见家人们如此通情达理,
张威心里更加难受了。
昨晚程愈跟他聊完后,程愈倒是很快就睡了,他却彻夜难眠,想了一宿。
他突然从程愈的那番话里,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
——他不仅仅把毛丽当成了他的所有物,开始忽略毛丽的感受;他还把大家当成家人,同样开始忽略大家的感受。
更因为他是男的,是这个“家”里唯二的男的,
程愈由于大病初愈,一般大家会很善解人意地不让程愈干重体力活。
所以,家里的重体力活都是他张威在干。
自然而然的,他就有了一种……大家长的微妙心理。
他才会潜移默化地认为,他在这个“家”是有绝对话语权的,大家必须遵从他的想法……
认知到这一点后,张威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在想,这样的他,跟他原生家庭里的父
亲又有什么区别?
父亲无底限宠爱哥哥和弟弟,他的母亲为了讨好丈夫,也对他的处境视而不见!
张威曾经无比痛恨过他的父亲和兄弟们,
他甚至还在想,他永远也不要成为像和他父亲一样专制、霸道,以他个人喜好为标准证据的人。
结果!!!
他竟然——
差点儿变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所以他决定正视自我、改正自我。
见大家都接受了他的道歉,
张威含泪点头,但心里更难受了。
因为,
一旦想明白了,他就无比愧疚,又怕毛丽不原谅他。
苏甜荔也对张威说道:“要是你昨天也有现在这态度……阿丽也不至于气成那样。”
说着,苏甜荔看了程愈一眼,
她心想,昨天张威还是个油盐不进的愣头青呢,
今天态度全变了!
看来,程愈的教育很不错嘛!
张威含泪说道:“我这就去给她送饭,一会儿我跟她好好说说。”
然后他又哀求大家,“要是她不肯原谅我,还求大家帮我说说好话啊!”
结果——
阿娟说道:“威哥,那我可帮不了你。我是站在阿丽姐那边儿的,除非阿丽姐自己愿意原谅你……”
苏老太,“哎呀不管你说了什么,现在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把阿丽的身体养好!”
姚美玉,“我也站毛丽那边!你啊还是好好去向她道歉吧!可别指望我了!我为什么和前男友分的手,你还不清楚?我怎么可能共情你呀!”
苏甜荔也说道:“张威,从道理上来说……这事儿你绝对没道理!从情理上来说,我是女性,我当然更愿意共情毛丽。”
“你啊还是赶紧去找毛丽吧!”
“老实讲,在钱小双这件事情上,我们受到的伤害不大,最多就是损失了一点儿钱财。”
“但毛丽不一样,她受太多委屈了。”
张威连连点头,拎着保温桶匆匆往外走,“那我这就去了。”
苏甜荔赶紧叫住他,“你骑我的自行车去啊!”
张威应了一声。
苏甜荔吃完香浓软绵又无比美味的皮蛋瘦肉粥,简直心满意足。
今天是工作日,她还上班儿去。
临上班前,她交代程愈,“中午你给我送饭去。”
——男朋友总要用一用的嘛!
程愈含笑点头,唇角边梨涡转瞬即逝。
苏甜荔盯着他的嘴角看了一会儿,抿嘴笑了笑,和姚美玉一会儿上班去了。
一到单位,苏甜荔被忙得脚不沾地!
——最近国家发放了甲肝疫苗下来,要求先给学龄前的小朋友们接种疫苗(打针)
卫生院里的三位护士齐齐上阵,
三位医生也跑出来帮忙,帮着验资料、登记、皮试什么的。
当然了,其中又以苏甜荔的手速最快。
基本上一分钟就能给一个小朋友打完针……
大家齐心协力,
很快,疫苗就打完了!
倒是还有人在排队,想给孩子打疫苗,但卫生院里的疫苗已经没货了。
于是大家又齐心协力安抚着白跑一趟的家长和孩子们……
到了中午,苏甜荔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程愈过来给她和姚美玉送饭,当然了,他把他的饭菜也带上了。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对姚美玉说道:“你自个儿吃啊,我和程愈去外头的榕树下吃。”
姚美玉翻了个白眼,“哼,恋爱狗!”
苏甜荔笑着揭开饭盒盖子,惊呼了一声“红烧肉”,然后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分了一块给姚美玉。
姚美玉这才卟哧一声笑,“好了好了你快点去和你的男朋友卿卿我我吧!我这个单身狗啊,就不招人厌了!”
苏甜荔捧着饭盒,带着程愈走到了卫生院后头的大榕树下。
大榕树生得肥壮茂盛,与围墙之前大约有个三四米的距离,躲在这儿,既清净、又不怕有人看见。
苏甜荔打开饭盒,开心地问程愈,“今天怎么想起来做香菇红烧肉了?”
程愈笑道:“这香菇是雪照姐送的么,让你好好回忆一下109农场出产的香菇的味道。不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无法相信,那么干燥的大西北,居然还生种植香菇!”
苏甜荔哈哈大笑,“那是被地下古城的循水系统给滋养的,受环境限制,这香菇成不了气候,只能当作职工口粮。不过啊,这香菇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程愈深以为然。
苏甜荔将自己饭盒里的红烧肉,选了几块肥肉多的,塞进了程愈碗里。
程愈直皱眉,“我给你挑的已经是瘦的多了!”
怎么还嫌弃呢?
苏甜荔想了想,“那你把肥的咬掉,剩下瘦的再给我啊。”
程愈一僵。
他一动不动,
但,瞬间面红耳赤。
苏甜荔眼睁睁地看着他白皙的耳朵变成了粉红色……
她实在忍不住,伸手过去贴住了他侧脸。
啊,好烫!
然后——
程愈的脸就更红了!
他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搞得苏甜荔也有些不好意思,面庞微微泛红。
她腹谤道:他这副乖巧温驯的模样,倒是显得她像个女恶霸似的。
呃,
等等。
这个设定一旦植入脑海……
苏甜荔又看了看青涩羞赧、仿若醉颜微酡的程愈,
她突然起了作弄他的心思。
她凑过去,轻声说道:“男朋友,谢谢你今天给我送饭过来。”
说着,她在他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面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天哪,
苏甜荔这才知道,原来男孩子脸上的皮肤也可以这么嫩?
以及,他真的……好烫啊!
相比之下,她的唇是微微泛凉的。
热烈灿烂的金色阳光被头顶上方的大榕树的树冠揉乱,细细碎碎地洒在两人身上,
徐徐的清凉微风吹得人衣衫轻飘,
苏甜荔实在没能忍住,又轻轻地在他细腻的滚烫面颊上蹭了蹭。
程愈已经被吓呆了,
这是他的初吻。
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要……
要回应吗?
万一荔枝不喜欢呢?
而且这里……是在外面!
怎么办啊心跳得好厉害,人也臊热不堪!
还有——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荔枝……好像自带一股微微的荔枝香气?
啊,心跳得好快……
程愈的脑子一片空白,
极度慌乱下,他甚至忘了怎么呼吸、又要怎么换气。
直到脑子有些眩晕……
程愈才无意识地努力抬高头,又竭力后仰——
只有这样,他才能顺利地大口呼吸。
于是,苏甜荔看到了他修长白皙的颈脖上那微微耸动的喉结,微敞的衬衣衣领,还听到了他粗乱的微喘。
苏甜荔的脸,也噌一下红了。
片刻,终于平复好情绪的程愈才颤着嗓子喊了她一声,“荔枝——”
这一声荔枝,倒叫他喊得缠绵缱绻,动人至极。
苏甜荔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她慢了一拍才转头看他,
然后看到了他微张的唇,以及那双泛着水光又似乎千言万语想要倾诉的猩红眸子。
第117章 第117章我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
苏甜荔歪着脑袋看着程愈。
怎么说呢,
这个时代的人,普通内敛。
男女青年就算处对象,在外头也会拘谨严肃得像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苏甜荔没谈过恋爱。
也不知道正在处对象的青年在一起要干些什么。
可身畔的程愈,因为皮肤过于白皙,又因为此刻于羞赧,他的脸粉扑扑的,还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苏甜荔伸手过去,想要触碰一下他的脸。
“荔枝,苏荔枝!!!”前院的姚美玉突然扯着喉咙尖叫了起来。
吓得苏甜荔一个哆嗦,
手里也失了分寸,不轻不重地扇到了程愈脸上,还发出“啪”一声轻响。
苏甜荔愣住。
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程愈你别生气啊。”
“打疼了没有?”苏甜荔紧张地问道。
程愈也愣住。
对他说来,女朋友又不是有心的,他本无意怪她。
但,
方才荔枝给他的那个吻,令他情绪失控。
此刻他的脑子倒是被荔枝的这一巴掌给打清醒了。
可先前蔓延开来的悸动,却一时半会儿的根本缓不过来。
他愣愣地看着荔枝,薄唇轻启,醉眼微阖,还不住地微喘。
最重要的是,他眼尾赤红,被浓密睫毛半遮半掩的眸子水波盈盈……
那翘楚浓密的睫毛尖上甚至还挂着晶莹细碎的泪珠?
他……哭了?!
苏甜荔看着这样的程愈,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当然知道,程愈不可能因为她误打了他一下,就真的哭了。
一个从小吃尽苦头、又看尽人情冷暖的人,当然不会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哭。
所以,程愈还是因为——
刚才她亲了他一下的缘故。
这么一想,苏甜荔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老天爷!
她的男朋友不光长得好看,而且还是……泪失禁体质吗?
刚这么一想,
苏
甜荔就眼睁睁地看到,一滴泪水顺着程愈的眼角滑落下来……
她的心肝儿又狠狠地颤了一下。
“荔枝!苏荔枝你快来呀!有急事!”姚美玉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甜荔这才回过神,急了。
她赶紧放下手里的饭盒,正准备交代程愈一声就起身离开——
没想到,她眼前白影一晃!
程愈已经伸长了脖子凑过来,在她唇角轻轻地碰了一下,又飞快地缩到了一旁,心虚地垂下了头。
苏甜荔呆了半天,才不可思议地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唇角。
啊……
老天爷!
她男朋友不仅皮肤细腻光滑,连嘴唇也是那么的软!
而且他……
他的气息那么清新的吗?
苏甜荔看过一本杂书,
书上说,爱情会让大脑分泌一种多巴胺,会让情侣迷恋对方身体的气味。
所以……
“刚才你亲的不算,”缩在一旁的程愈突然小小声说道,“你、你没亲到我的嘴,所以不算。但是我亲到了……”
“所、所以是我……先亲到你的,”程愈鼓起勇气,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特别理直气壮,“苏甜荔,你、你的初吻是属于我的!”
然而,他脸色绯红,眼神也慌乱到根本不敢直视她……
简直怂得可爱!
苏甜荔一怔,然后被她男朋友的强烈好胜心给气笑了。
他好像很在意是谁先表白的?!
又很介意是谁先亲的谁?!
不过——
程愈的话也成功地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再加上程愈现在这副浑身红彤彤的样子,根本像只煮熟了的虾子!
苏甜荔突然就很想摁住他,然后……
姚美玉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苏荔枝!你再不过来找我,我就过去找你啦!”
苏甜荔只得将手里的饭盒塞回程愈手里,匆匆跑到前院。
“怎么了?”苏甜荔连忙问道。
姚美玉一看就看出来,苏甜荔整个人神采奕奕的,面庞还微微泛红。
她白了苏甜荔一眼,嗔骂了一声恋爱狗,然后脸色一肃,“荔枝,刚才张威打电话过来,说是省医的医生说的,阿丽肚里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现在他和阿丽都慌得不行,你看,是你过去还是我过去看看?”
严格说来,苏甜荔请的假期还没用完呢!
今天就是过来帮帮忙,
而且请假这样的事,还是落在她头上比较好,
毕竟姚美玉是卫生院的正式职工,请了假还得扣全勤和季度绩效奖。
再说了,如今单位的疫苗都已经断供了,也没啥事儿。
于是苏甜荔说道:“那我和程愈一块儿过去看看吧!你下班儿以后帮着阿娟顾一下夜市摊子,晚一点儿让程愈也去。”
姚美玉应下。
就这样,苏甜荔和程愈又匆匆赶到了省医。
怎么说呢,毛丽住院是为了保胎。
可昨天下午她和张威吵了一架,可能是在怀孕期间,女人的情绪都比较敏感吧,她哭了一夜;
早上张威给她送早饭过来的时候,他倒是一门心思想道歉,可毛丽心里的火气压不下去,又和他吵了一架……
然后毛丽就觉得腹痛不止,还见了红。
吓得张威赶紧去找了医生过来,
医生让护士给毛丽打了针,又抽了血做过化验,化验报告出来后,医生和张威商量,说胎儿的情况不太好,建议拿掉。
对张威来说,当他意识到他活成了他最讨厌的人的样子以后,就开始怀疑自我了。
所以这孩子留不留,张威拿不定主意。
其实他更担心毛丽的身体,
可他又害怕,如果他选择不要孩子,毛丽会不会怪他不珍惜他们爱情的结晶?
思来想去,他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姚美玉,想找个懂医学常识的朋友过来帮他出出主意。
这会儿见苏甜荔和程愈过来了,
张威眼红红地将毛丽的化验报告递给了苏甜荔,然后拉着程愈走出了病房。
“程愈,你说说,我……我们要怎么办啊?”张威焦急地问道。
然后他转述了医生的话:
“医生建议不留,说母亲体质就不好,强行留下这个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如果月份再大一点儿才出事,对母体的伤害更大。”
“程愈,我好难受啊!”
“我更希望阿丽的身体能好好的……”
“可我又害怕,因为阿丽一直在跟我说分手……我不想分手,我想着,要是这孩子能顺利出生,阿丽大约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但我又不敢赌!”
“我更害怕要是月份大了才出事,那她会不会更痛苦?”
“程愈,我好愧疚!如果那天不是我推倒了阿丽,如果不是我一直在惹阿丽生气,可能孩子就不会有事了。”
张威将右手攥成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的心脏,哭得不成人样,“我真特么不是人啊!”
程愈目前的水平,
也就只是从单身阶级,一跃成为了恋爱阶级。
他连什么时候可以牵荔枝的手、什么时候可以吻一下荔枝……的规律还没摸清呢!
现在程愈就来问他这么为难的问题。
他哪回答得出?
程愈想又想,对张威说道:“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不是说得挺好吗?”
“啊抱歉,我表达有误。”
“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倾诉的这些……我认为你说得很真诚!你已经把你的顾虑说得很清楚了,所以你为什么不去跟毛丽说清楚呢?”
“这样吧我去食堂买点儿好吃的给你俩,你俩吃点好的,然后好好说清楚。”
“至于毛丽的情绪么……”
“你放心,有荔枝在,毛丽会安静下来的。”程愈劝道。
张威点点头。
此时,病房内——
苏甜荔仔细地看着毛丽的化验报告。
而毛丽躺在床上,无力地抚着腹部,泪如雨下。
“荔枝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毛丽问道。
苏甜荔抬起头,正眼看着毛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自己?”
毛丽露出痛苦的表情,“我连个孩子都留不住……”
苏甜荔柔声说道:“毛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这是你和孩子的双向选择。”
闻言,毛丽“啊”了一声,有些意外。
这是她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
苏甜荔扬着化验单,指出了几个数值,对毛丽说道:“从化验单上看来,我觉得你身体的健康问题堪忧。”
“说得浅白一点就是——毛丽,你一直长期超负荷劳动,你的身体根本吃不消。在这样的亚健康前提下,你的身体不适合孕育孩子。”
“换言之,这也是孩子的选择——它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所以它想要离开了。”
毛丽愣住。
苏甜荔轻声说道:“毛丽,如果你想问我的建议,那我的建议就是——听医生的!他才是真正做出最优解的答案的那个人。”
半晌,毛丽呜咽了起来,“可是荔枝,我难受……我心里难受啊!”
“本来我还想着,如果这孩子能生下来,或者我这辈子都不找对象了,我就带着孩子好好过……要是这附近有人冲着我说三道四的,那我就带着孩子去韶关农场!”
“反正——”
“我就告诉别人我和张威结婚了、又离了,谁会那么无聊,跑来广州打探我的过去?”
“我相信,我一个人能把孩子拉扯大!”
“可我没想到,这孩子也要离开我……”
“荔枝,我是不是很失败?我遇人不淑,未婚先孕还……还要打胎!”
“我不但跟这孩子没有缘份,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毛丽泪眼婆娑地说道。
苏甜荔劝她道:“人呢,只要被困在别人的眼光里,就一直活不出自我。”
“毛丽,我不是在鼓励你做一个与现在这时代的普众心理
格格不入、特立独行、离经叛道的人。”
“但有时候,你不能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就拿我来说吧,我在化工厂……乃至在整条化工大道上都是个很有名的人。因为我年纪小小就肩负着养家糊口的重任,你以为大家是在怜惜我吗……是,也有。但更多的人,是想看我的笑话,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优越感。”
“他们不会真心称赞我,他们只会教育自己的小孩,说‘看到苏荔枝天天种菜喂鸡赶集了吗?那就是不讨父母喜欢的小孩子的下场!你要是再不听我的,你会比苏荔枝还惨’诸如此类的的话……”
“毛丽你看,那么多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可我有必要去为自己正名吗?”苏甜荔问道。
毛丽咬住了下唇。
是的,
就像荔枝说的那样,
——荔枝一直是远近闻名的名人,但她的名声确实不好。当然大家很认可荔枝的勤劳和能力,可更多的,是在提及她时不自觉流露出莫名优越感的微妙心态。
但,荔枝好像从未为自己正名过。
以前呢,毛丽也会觉得,是不是荔枝一直疲于奔命,所以没空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近距离接触后,毛丽才知道,
那是因为荔枝一直都对自己有着更高的追求的缘故!
她激情满满又野心勃勃,
她有着自己的梦想,
她为实现梦想而制定了循序渐进的计划,
她不但自己砥砺前行,还带着她的朋友们一起慢慢变好……
当其他人因为赚钱而迷失初衷的时候,
荔枝还会提醒朋友们莫忘初心。
“毛丽,你要明白一件事,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总会有又穷又懒还恨人有笑人无的人会乱嚼你的舌根子——无论你做得有多好。”
“所以,不要为了迎合那些无聊的人而委屈自己。”
“我们在意的,应该是我自己。”
“我们才二十来岁,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那些有着血脉羁绊的家人可能会背刺你,倾心相恋的爱人可能会和你反目成仇,抱团取暖的朋友可能会在下一个路口就向你告别……”
“人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确定。”
“但唯一确定的,是你的身体和你的思想,会不离不弃地陪伴你一辈子。”
“毛丽,你对自己好一点儿吧!”
“把身体调养好,也让你的思想更充实一点儿。”
“孩子只是暂时和你走散一会儿,将来等你调理好身体,做好了准备以后,它还会再回来的。”苏甜荔轻声说道。
毛丽闭了闭眼,眼泪滚滚而下。
激动的情绪令她说不出话来。
她握住苏甜荔的手,呜咽了很久,才说道:“荔枝,谢谢你。其实我也知道,保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医生跟我说得很仔细,说就算我现在花大价钱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好几个月,也不能保证孩子能顺利出生。”
“就算孩子有机会来到人间,估计也是……不太健康的。”
“如果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孩子来到人间受苦,那才是我行下的恶!”
“谢谢你荔枝,谢谢你……你说的这些,让我好像又有了力气。”
“我同意做手术。”毛丽低声说道。
……
苏甜荔一转头,就看到张威呆愣愣地站在病房门口,
她拍了拍毛丽的手,“你跟张威好好聊一聊……答应我,别跟他斗气啊!把事情说开了才好。”
然后她把早上张威在家里逐一向大家道歉的事儿说了,又道:“我看他也算是真心悔悟,以后怎么样先别管。眼下这事儿需要你俩好好商量商量……别犟啊!你就是想找他出气,也先把身体给养好以后再说。”
毛丽点点头。
苏甜荔站起身,“那你俩聊,我去找医生问问你的情况,看看手术什么时候做比较合适。”说完,她拿着化验单走了。
张威慢慢走进病房,坐在毛丽身边的椅子上。
刚才毛丽和荔枝说的那番话,
他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她那句“我遇人不淑,未婚先孕还打了胎,不知会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张威心如刀割。
可他也知道,
现在的他,在毛丽心里根本不值一钱。
见毛丽把头偏到一旁去,眼泪还顺着面庞滚滚淌下,
半晌,张威哽咽着说道:“阿丽,别生我的气……成吗?让我好好照顾你。就算生气,也要先把身体顾好。”
毛丽也呜咽了起来,久久不语。
苏甜荔去问了医生,得到了答复——明天一早就可以给毛丽做手术。
就这样,苏甜荔回病房告诉毛丽和张威,然后回家去给毛丽做准备。
当天,张威就留在医院里照顾毛丽,
第二天一早,苏甜荔先赶到医院,和张威一起把毛丽送进手术室。
中午程愈过来给大家送饭,正好毛丽也做完了手术,病蔫蔫地回到了病房。
不得不说,毛丽做完手术以后,大约是苏甜荔的劝解起了作用,她想开了,人也豁达了。
她努力吃吃喝喝睡睡,同时也遵医嘱吃药、打针做检查,
几天后她出了院回到沙鸥街,
苏甜荔要把自己的单间让出来给她,让她好好坐小月子,苏甜荔则去和阿娟和苏老太挤小房间。
毛丽很不安,拼命推辞,“荔枝,没关系的!我就住原来我的床位就好了。”
“毛丽!你睡的是上铺啊!”
苏甜荔嗔怪道:“你身体还没好,天天这么爬上爬下的,怎么受得了?”
“毛丽,没关系的。等你坐满一个月的小月子以后,我们再换回来就是了!”
张威也劝毛丽,“是啊!我听阿奶说,女人要是坐月子坐好了,很多旧疾都能自愈的。阿丽,你别跟荔枝争了,这是荔枝的好意。”
毛丽只好含泪谢过苏甜荔,搬进了苏甜荔的单间。
这些天苏甜荔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张威。
还真别说,张威不犯浑的时候,照顾毛丽是真的很上心。
他本来就是个很勤快的人,
又与毛丽相处多年,
只要毛丽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而毛丽也在张威的照顾下,面色逐渐红润,人也越来越有精神了。
不过——
说起来,钱小双进局子已经好些天了,一直没啥动静。
本来苏甜荔还觉得,张威会不会又犯老毛病,还有着“想拉钱小双一把”的想法,私下偷偷去派出所、接济钱小双什么的……
于是苏甜荔还找了个时机,当着张威的面,大声催程愈去派出所打听一下钱小双的案子,想知道钱小双什么时候能还钱。
张威只当没听到,
他就是一门心思的好好照顾毛丽。
而程愈去派出所一问,才知道钱小双居然还有其他的案底?!
原来,钱小双当初为了逃避下乡插队,奉家人之命嫁了个丧偶有孩的鳏夫——她的丈夫年纪大、长得也不好看,却因为是国营单位的职工,而成为婚恋市场的抢手货。
为了娶钱小双,她的丈夫变卖了家具、还欠了一屁股债,才凑齐了钱家提出的彩礼。
可钱小双嫁过去几天就跑了。
她丈夫数次寻她未果,
没办法,又只好去她娘家退亲、要求返还彩礼。
可钱家人根本不理他,还打了他一顿,反而怪他不中用,连老婆都看不住……
她丈夫气不过,去报了案,说钱小双是为了高额彩礼而骗婚的。
由于钱小双在苏甜荔的报案里,涉案金额比较少;
但在钱小双丈夫的报案里,涉案金额高,
所以苏甜荔的报案,被另外一个派出所拿去串并审理了。
具体情况还得再等等。
听了程愈的转述,大家啧
啧稀奇:
“我就说嘛,明明我们是同一届的,为啥她比我们晚了两年才下乡!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啊!”
“她丈夫告她的案子到现在才处理?”
“她老公怎么这么倒霉啊?比我们还倒霉!”
“诶,我有预感,我们的钱啊可能要不回来了!还是自认倒霉吧!”
……
大家越说越沮丧。
苏甜荔眼睁睁看着张威的头越垂越低、越来越不安。
还看到张威朝着毛丽投去询问的眼神,好像在问“我能不能私人出钱弥补大家的损失”……
但张威又不敢开口。
可能是在害怕,他要是真这么问了,毛丽会觉得他又在偏心钱小双。
苏甜荔赶紧向大家普法,“只要我告了,派出所受理了、也查验过我们的损失,钱小双也承认偷了我们的东西……那这案子就存在!只是说,钱小双丈夫的损失更大。但不管是钱小双丈夫的钱、还是我们的钱,最终都回来的。”
“相较之下,我们的钱因为损失不多,反而更容易要回来呢!”苏甜荔说道。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十二月底,苏甜荔开始日夜不安。
她每天都要买好几份报纸,
因为——
根据她在返城回来的那辆列车上看到的那本小说《重生七零娇软美人》里,曾明确说过——在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底的时候,国家领袖在全国例会上提出了“改革开放”的概念。
苏甜荔既紧张、又激动。
她知道,这样的政策一旦出台,就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很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毕竟,充足的资金才是追梦的垫脚石。
只要钱到位,梦想也配得上认知,那么一切皆有实现的可能!
终于——
一九七八月十二月三十一日傍晚,
苏甜荔在羊城晚报上看到了这样的标题:
【第十一届XXXX会议公报如下:
……即将开启改革开放的历史征程】
苏甜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
她高兴得差点儿忘了呼吸!
醒悟过来以后,她才大口大口地呼吸,开心得不行!
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仔仔细细地将报纸上刊登的有关于改革开放的所有会议纪要全都看了一遍,还认认真真地做好了手抄笔记。
第二天是元旦节,苏甜荔又去买了一份广州日报。
这一次,她如意看到了更多更详细的内容。
苏甜荔饥渴地阅读着……
元旦假期一过,
她立刻冲到了工商局,向工作人员打听,个体户和股份制公司的申办流程是怎么样的。
工商局的工作人员还觉得挺奇怪,问她,“同志,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开通了个体户营业执照办理手续的?”
苏甜荔拿出随身拾的报纸,“我看报纸的呀!”
工作人员笑道:“你啊,可能会是我们广州第一个领取营业执照的人。”
苏甜荔抿嘴笑道:“抱歉了可能你会失望,我今天就是来打听的。我好几个朋友想和我一块儿做生意,我想先打听一下个体户和股份制公司的税收政策,再考虑是申请个体户呢,还是申请股份制公司。”
由于工商局的人也是头一回办这事儿,在给苏甜荔解释的时候,还磕磕巴巴的,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解释清楚了。
苏甜荔回家,掏出小本本,把她今天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里人。
家人们面面相觑。
阿娟小小声说道:“二姐,要不……你申请个体户吧?我们……就当是给你打工好了。”
苏甜荔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合伙吗?”
毛丽大大方方地说道:“荔枝,咱们这不听你说的吗?个体户有税收优惠政策……可股份制公司没有税收优惠政策,还对注册资金有要求……”
苏甜荔,“可咱们也能够得上股份制公司要求的注册资金的额了呀!”
姚美玉说道:“嗐,主要是大家怕亏钱,所以不想把所有的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苏老太瞻前顾后地说道:“荔枝,我们还是给你打工吧……”
苏甜荔愣了一下,看向阿娟。
——苏甜荔看明白了,阿娟应该是想合伙的。可苏老太年纪大了,对未知的、看不到前景的未来感到害怕,所以拦阻了阿娟。
这倒也可以理解。
这时——
程愈很坚定地说道:“我出钱,我跟荔枝合伙做生意!”
姚美玉亦大声说道:“我出钱,我跟荔枝合伙做生意!”
毛丽积极响应,“我出钱,我跟荔枝合伙做生意!”
张威也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出钱,我跟荔枝合伙做生意!”
阿娟含怨带嗔地看向苏老太,扁着嘴巴腮帮子还气鼓鼓的,眼圈儿泛着红。
苏老太看看阿娟,又看看苏甜荔,真是左右为难。
一方面呢,老太太觉得给荔枝打工最划算了!反正荔枝是个有本事的,又是自家人,给她打工啊,那简直是旱涝保收,跟端铁饭碗也没啥区别了。
另一方面呢,老太太又觉得,要是给荔枝打工……那岂不是就像曹金凤那样,辛辛苦苦干一个月也只有三十块钱!可这几个月来,荔枝在根本没营业执照的前提下,带着大家做生意挣钱,分到的钱那可是以百元为单位的!
一时间,苏老太进退两退。
最终,老太太缩了缩脖子,小小声说道:“哎呀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阿娟爆发出一阵欢笑,“太好了!二姐,我也要参股,和你一起做生意!”
霎时间,大家全都开心地又叫又笑了起来。
第118章 第118章胡萝卜玉米排骨汤鲜甜……
一九七九年一月,
苏甜荔将全部精力全都投在办理股份制作有限公司这件事上。
公司的名字,大家默认用了“拾青时光”里的前俩字,全称是广州市拾青餐饮股分有限公司。
注册个体户和股份制公司的区别,
主要就在于体量。
个体户体量小,公司体量大,
政府对于二者的注册资金也有着不同的要求。
个体户的注册资金是一万,
肌份制有限公司的注册资金是五万起。
苏甜荔就号召大家想办法筹钱。
最终——
大家商定好的股份与分配到的资金如下:
大股东苏甜荔出资一万五,占股30%;
程愈出资一万,占股20%;
姚美玉出资一万,占股20%;
毛丽出资五千,占股10%,
张威出资五千,占股10%,
孙福娟出资五千,占股10%,
……
苏甜荔的钱,一早就够了。
再加上她刚返城里交到化工厂的那笔集资款连同利息全都回了款……
确实比较轻松。
程愈也够钱——当然他最大的一笔收入,就是荔枝帮他从何靖东那儿讹来的四千块钱,再加上他和荔枝从大西北回来的时候,徐佳熙、徐老太太为他准备的那些年货和礼物,大部分被苏甜荔拿去大笪地卖掉了,也挣了不少。
再加上他之前和化工厂签的那份苏制机器维护合同,那里就有不少钱;
以及,程愈刚从大西北回来,化工厂的章厂长就来找他。
说何靖东人失踪了,又说之前何靖东配错了一批零件,造成了厂子里的损失……现在章厂长希望程愈能想办法解决。
当然了,也是有报酬的——章厂长会把何靖东的工资扣下来,抵付给程愈。
瞧瞧,这不就又来钱了?!
姚美玉的钱,一小半儿是这几个月她跟苏甜荔合伙做生意挣到的钱; :
一大半儿是她家里人筹钱凑的,
这也是因为,他们都看好苏甜荔的缘故。
毛丽的
全副身家加起来也够不着五千,于是她厚着脸皮向苏甜荔和姚美玉又借了点儿,终于凑够了。
张威当然也够不着五千,但他的热心善良、乐于助人的物质,让他拥有了超级好的人缘,也是东挪西凑地借到了……
但这么一来,毛丽和张威的钱,也就彻底分开了。
毛丽倒是很坦然,
张威却忐忑不安。
阿娟当然也够不着五千块身家。
但,她是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苏甜荔。
早先二叔二婶给了苏甜荔两千块钱——这本是他们在乡下筹来的、给苏老太的治病钱。
苏甜荔和医生研判过苏老太的病情后,决定保守治疗。苏甜荔也算过苏老太打针吃药的钱,觉得还可以负担,就把二叔二婶给她的那两千块钱,拿去投给了化工厂。
如果三个月过去了,这笔钱也带本带息地回来了。
苏甜荔又教阿娟,“你把那五千钱的入股钱交了以后,不还剩下八百多吗?我先借点儿给你,你凑齐一千先还回去!”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爸妈在老家借了那么多的钱……肯定有人来催债,多少还人家一些,这人情才能继续走动。”
“等过几个月你宽裕了,再把那一百多块还给我就是了。”苏甜荔说道。
阿娟连连点头。
就这样,为了这公司,刚刚才富裕起来的大家,又变穷了!
但,
人人都很开心!
接下来,苏甜荔日复一日的在工商局、税务局、银行之间来回奔波,
终于在一月下旬,也就是距离除夕只剩下一星期时候,
苏甜荔终于把全套的公司牌照给申请到手啦!苏甜荔提议,大家一块儿上国营饭店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成。
虽说大家自己就是做小吃生意的,上国营饭店吃饭,也会觉得贵、不划算;
但在外头吃,最大的快感就是——不用自己做啊,只需要花钱坐在那儿,就能舒舒服服地享受到美食呀!
不过,苏甜荔想了想,跟大家打了个招呼,说她会带着她爸她弟站一块儿来吃。
——自她和程愈从大西北回来后,一直在忙公司注册的事儿,已经一个多月没跟苏德钧和苏添财联系了。
她还是把让阿爸阿弟知道一下,她和程愈已经在谈恋爱的事。
今天这次聚餐,时机刚刚好。
大家都没有意见。
于是聚餐这天,苏甜荔让程愈骑着自行车去化工厂家属大院接人,她则与姚美玉毛丽她们先行一步去了国营饭店,在二楼包厢开了间房。
苏甜荔想着今天人多,带肉的菜都得点一份;
姚美玉惦记着苏老太和毛丽身体不好,要求点一煲老火例汤,然后在红萝卜(广州人称呼胡萝卜为红萝卜)玉米排骨汤和生熟地龙骨汤里犹豫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前者;
阿娟则兴冲冲地在一楼大厅转悠了半天,然后跑回来吵着闹着非要苏甜荔再加一道“三色灌蛋”和“一夜埕鲈鱼”,说她想学学这两道菜的精髓。
苏甜荔手一挥:全都安排上!
没一会儿,程愈就领着苏德钧和苏添财匆匆赶到。
苏甜荔一见到阿爸和阿弟就愣住了。
殊不知,此时苏德钧和苏添财看到了苏甜荔,也是觉得奇怪。
呃,怎么说呢?
苏甜荔还是苏甜荔,打扮、发型、衣裳……长相和身段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苏甜荔,就是给了他们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直到——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牵着程愈的手,与程愈并排而立,笑盈盈地告诉他俩,“阿爸,阿弟,我和程愈拍拖(粤语谈恋爱的意思)了!”
苏德钧和苏添财这才恍然大悟。
就说嘛!
虽说苏甜荔基本没怎么变,
但因为谈了恋爱,整个人的气质有些变了。
以前的苏甜荔,就算高兴,笑意也不达眼底,眉宇间总带着几分冰霜凌厉;
现在的苏甜荔么,笑起来眼儿弯弯,眉梢唇角都带着笑意。
闻言,苏德钧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程愈。
还真别说,
眼前这一对儿站在他面前,真真儿男俊女俏!
他俩般配到,甚至连站在一块儿的身高差,看起来也是那样的养眼!
不过,苏德钧的第一反应就是——程愈这小子的样貌倒是一等一的!可他不是孤儿吗?让荔枝嫁给一个孤儿?这不好吧?
荔枝到底看上程愈什么?
总不能是觉得程愈好看吧?
(苏甜荔:是的呢!)
苏德钧心里不太高兴。
因为,当初他就是穷得叮铛响,但又长得太帅气,才会被田秀看中的。
他下意识就觉得,这可不太好。
但,苏德钧又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程愈不是跟何婉茜抱错了嘛!
行吧,这证明着,程愈不算真正义上的孤儿,以后他还是会有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帮衬的。而且他亲妈徐佳熙据说背景后台很硬……
苏德钧释怀了。
(程愈:我真是一个父母双全的孤儿啊!)
苏德钧对苏甜荔说道:“你也不小了,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你又大一岁,是应该要拍拖了。”
然后他看了程愈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以前他对这个后生还是挺有好感的,觉得程愈长得好看、对他态度又好,还很勤快,一看到他就会帮他干活……
现在知道程愈成了他女儿的男朋友以后,苏德钧心里突然就有些烦闷了。
他皱眉盯着程愈那张俊美的脸,心想一男的长这么好,会不会被其他的女的勾走啊?
然后又打量着程愈瘦削修长的身材,嘴角下撇表示鄙夷,心想这后生也太瘦了,也不知道他力气大不大,能不能帮荔枝干活、关键时刻能不能保护荔枝……
程愈眼睁睁看着苏德钧变了脸——刚开始钧叔还对荔枝说确实到了拍拖的年纪,怎么一转头看到他,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呢?
钧叔这是……不同意?
其实程愈也知道,钧叔根本当不了荔枝的家。
荔枝想找谁当男朋友,甚至不需要让钧叔知道……
可是,程愈心里还有些难受。
他大约知道钧叔在嫌弃他什么,
无非是觉得他配不上荔枝。
程愈垂下了头。
他当然想得到荔枝家的认可。
所以,他可一定要努力啊!
要努力成长为,能和荔枝真正并肩而立的人!
苏甜荔倒是没有留意到程
愈的微妙心思。
她只是看着眼前的阿爸和阿弟,再也笑不出来。
近俩月没见,她爸苏德钧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别看苏德钧没啥文化,脾气暴躁、性格懦弱人品也一般,
但他长得很帅气。
哪怕年纪大了,也是帅大叔一个。
再加上和田秀离婚后,他和儿子在吃喝方面是很舍得的,最重要是手里有钱,心情畅快;他又有了一门手艺,能挣到点儿外快。对于未来,他还是憧憬的。
所以离婚后的苏德钧,反而更显年轻、也更帅气了。
那,是什么原因让苏德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像脱了水似的,整个人瘦了一圈儿,皮囊都松了,像个皱皱巴巴的小老头儿。
苏甜荔又看向了苏添财。
其实,苏甜荔和三妹苏倩子、小弟苏添财的长相,都随了父亲苏德钧。
人人生得肤白美貌、乌发红唇的。
苏添财当然也是个美少年。
不过,苏甜荔刚返城那会儿,苏添财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十五岁的少年生得像个又黄又瘦的豆芽。
自父母离婚后,苏添财也能顿顿敞开肚皮吃到饱、还餐餐有肉蛋奶……
本来苏添财也出落得更加俊美帅气。
但!!!
眼前的苏添财面色惨白,发长遮耳,两眼无神,而且眼睛下还挂着俩厚重的黑眼圈……
苏甜荔看着苍老萎靡的阿爸,又看看憔悴疲惫的阿弟,心里大约有了猜想,但还是问道:“阿爸,阿弟,你们怎么了?”
苏德钧哀声叹气。
苏添财对苏甜荔说道:“阿姐,都是妈害的……”
“阿财,收声啦(闭嘴的意思)!”苏德钧低喝,“狗不嫌家穷,儿不嫌娘丑。我知道她很过分,但你是她的儿子,我不允许你说她的坏话。”
苏添财气呼呼地把头转到了一旁去。
苏甜荔笑了笑,对苏德钧说道:“阿爸现在还管起阿财的教养来了。”
苏德钧很直白地说道:“我亲娘死得早,家里又穷,我小时候也没被教养过。现在年纪大了,又没读过书……我是不会教崽啦,但是我觉得他讲母亲坏话,始终是不对。荔枝,如果你觉得我做得不对,也可以说我的。”
苏甜荔笑笑,“我才不说你。”
苏德钧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女儿对他有意见。
苏德钧无计可施,对苏甜荔说道:“我不想阿财说你们妈妈坏话,但是我可以,所以——”
“我来说给你听吧!”
“你好久没回过家了,其实我也不想你回去,回去会被田秀烦死。”
“但是过年呢,你肯定还是要回去的……”
“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接下来,苏德钧说起了田秀的事:
田秀是在一个月前,带着她的现任丈夫汤老头回到了广州的。
她直奔化工厂家属大院,等到中午苏添财放学回来,先二话不说大骂了苏添财一顿。
她骂苏添财没良心,明知她在老家受苦,却不帮她;
骂苏添财是个冷血动物,明知道大姐苏又子去了边疆却不出手拦着;
还苏添财狼心狗肺,现在看到亲娘来了,还不赶紧搞点热饭热菜回来吃。
在这过程中,苏添财目瞪口呆地看着汤老头像个傻子一样呵呵笑,还脱了裤子随地大小便?!
田秀又骂苏添财,要苏添财侍候老头的屎尿……
这时,苏德钧下班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饭盒从食堂打包买回来的红烧肉!
田秀一见苏德钧,眼泪都淌了下来,还哭着朝他扑了过来,“老苏,你……你好狠的心啊!”
苏德钧:???
苏德钧愣愣地看着几个月不见的田秀,差点儿没认出她来。
——以前的田秀衣着体面,发型精致。虽然长相一般,但人靠衣装嘛,确实是个体面又精致的人。
现在的田秀又瘦又苍老,还不修边幅,看起来像是老了十来年似的!
田秀往苏德钧这儿一扑,
吓得苏德钧赶紧往旁一闪!
田秀为了扑他,跌了门外。
然后苏德钧直接拎起了正蹲在自家客厅脱裤子大便还在傻笑的汤老头,直接一块儿扔了出去……
苏添财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把哭天抢地的田秀和傻笑着喊“粑粑”的汤老头给挡在了门外。
门内,苏德钧父子一边呕一边铲屎;
门外,田秀夫妻疯狂地拍着门,要求苏德钧开门。
这混乱的场面,一直维持到邻居看不过眼,喊了厂工会的人过来调停。
然后苏德钧才同意和田秀在子弟学校的操场上谈判。
田秀的诉求很明确:
首先,她要求女儿苏甜荔供养她。
其次,她要拿回苏添财的抚养权。
最后,她要拿回化工厂家属大院里的这套福利房。
根本不需要苏德钧反驳,
厂工会的同志直接就驳回了,“田秀同志,可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
“你说你要你的二女儿苏甜荔来赡养你?可你还没有达到退休年纪,从法理上来说,你有劳动能力,你的孩子没有赡养你的责任。只有等你退休后、且身患重疾,你的孩子才要赡养你。”
“其次,你说你要拿回苏添财的抚养权?这基本不可能。”
“苏添财虽然还没成年,但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很小的小孩子,他都已经十五岁了,属于限制民事行动人。”
“不是你想要他的抚养权你就能拿到的……就算你告到法院,法官也会更加偏向苏添财自己的想法。”
“再一次,苏添财被判给谁抚养,还得看你和钧叔谁的条件更好,谁更适合抚养苏添财!”
“我就问你吧,你说要苏添财的抚养权,可你一没工作二没收入三没有固定的住所,你拿什么来养苏添财呢?”
“最后,你说你要钧叔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这不可能啦!”
“这是单位福利房,所有权属于单位!钧叔只有这套房子的居住权……”
“别说钧叔不可能把房子给你,他要真给你了,单位也要找他算账的!”
“田秀同志,快别在这闹了,赶紧带着你爷爷……哦不是,你赶紧带着你爱人走吧!你看,你要是再不管他的话……他已经在捡狗|屎了,马上就要吃了!”工会工作人员说道。
田秀一看,还真是?
急得她赶紧跑了过去,阻止了汤老头。
就这样,第一回合,田秀不战而败。
苏德钧知道田秀不会善罢干休,于是采取了“躲”的战术。
当天,苏德钧就收拾了一下他和儿子的换洗衣裳,又向苏添财的班主任请了假,然后带着苏添财先回了一趟韶关老家。
当然了,老家的三弟很反感苏德钧,
苏德钧只好灰溜溜地又带着儿子回了广州。
然后,苏添财向苏德钧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去高考复读班看看。
于是父子俩就去看了广雅复读班。
苏添财央求苏德钧给他交一个月的钱,他想去试听一下。
苏德钧心想,这钱虽贵,但花在儿子的学习上,比吃进肚里还爽啊。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就这样,苏添财就在包吃包住的复读班呆了下来。
没有了儿子的拖累,苏德钧轻松多了。
他也不需要再东躲西藏,径直回了家。
看得出来,田秀应该常带汤老头来这儿蹲守。
他家家门口全是汤老头留下的污秽痕迹。
苏德钧想了想,去了单位要了些铁条、木板、钉子、活页之类的废品回来,
又找邻居们帮忙,大家齐心协力地在筒子楼的楼道口,建了一道丑兮兮的门。
由苏德钧出资,买了一把大挂锁;
也由苏德钧出钱去配了几十把钥匙,给筒子楼里的住户,每家发了几把。
其实那门挺丑的,也破烂。
成年男子想要破坏那个门,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苏德钧挡的是田秀。
田秀可打不开这门!
这么一来,田秀没钥匙、就没办法进入筒子楼,那汤老头也就没办法在筒子楼里随地大小便了……
就这样,第二个回合,苏德钧赢了。
很快,田秀和苏德钧的第三场交手就开始了。
到时间发工资啦!
苏德钧工资不高。
但多少也是钱。
田秀都已经急红了眼,当然一早就已经盘算上了。
于是田秀直接去财务室找姚新刚,要求以苏德钧老婆的身份、领取苏德钧的工资。
姚新刚拒绝了。
田秀又大闹财务室,被保卫科的人给赶了出去。
等到苏德钧去领工资的时候,才知道这事儿。
没关系,苏德钧有预案——他和田秀刚离婚时,也设想过田秀要是回来找他、想搞他的钱的话,要怎么办才好。
那时荔枝随口一个主意、随口一个主意的。
她是说者无心,
苏德钧听者有意,赶紧全都记了下来。
那时的苏德钧没想到还真有实现的一天!
于是,苏德钧立刻和姚新刚说道:“姚科长,是这么一回事……我的经济条件你很清楚的。我啊身体不好个个月要打针吃药,所以呢我想找厂子借钱,预支我下个月的工资。”
姚新刚当即就批了,然后问了句,“你下个月还吗?”
苏德钧知道,他闺女和姚新刚的闺女好得就像双胞胎一样,
于是苏德钧也没瞒着姚新刚,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下个月再说呗!要是还有人想来冒领我的工资,你就说我已经预支了!”
“反正就是我每个月都预支……过年的时候,这提前预支的一个月,用职工福利才对冲。”
“要是福利奖金不够对冲的,我再还现金就是了。”苏德钧说道。
姚新刚明白了,“成!那这事儿就照你说的办。”
就这样,苏德钧保住了他的工资。
苏德钧与田秀的第四次交手回合,就在前几天。
田秀又去厂财务大哭大闹,说如果财务室不把苏德钧的工资给她,就是在逼她去死……
当然了,姚新刚再次保住了苏德钧的工资。
见田秀闹得实在太疯癫,姚新刚报了警。
也是因为田秀报了警,苏德钧才敢把儿子从复读学校接回家松快一下。
没想到,今天程愈跑了来,接他和儿子来国营饭店吃饭。
听了阿爸的话,苏甜荔恍然大悟。
真不想到啊,
田秀的战斗力这么强!
苏甜荔看着苏德钧,笑道:“想不到啊阿爸……当初她非要和你离、非要走的时候,你那副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哟!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苏德钧有些无奈,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前呢,是没有比较过嘛。我几十年都是和她一起过,根本不敢相信,没有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但谁又想到,离开她以后,我和你阿弟的日子过得比前更好了!”
“都已经尝到甜头了,我不可能再跳回到原来的火坑。”
“最好大家就是互不打扰,如果她非要打扰我,那我也是……不会对她客气的!”苏德钧说道。
苏甜荔陷入沉思。
第119章 第119章一夜埕鲈鱼具有新鲜与……
苏甜荔出了一会儿神,
这时,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也开始上菜了。
没一会儿,圆桌上就林林总总地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些菜肴上了。
苏甜荔也是一样。
众所周知,
国营饭店的环境好,但价格奇贵;
普通老百姓想来国营饭店吃饭?
也不是不行。
但,没有招待券的普通老百姓只能在一楼大堂消费。
那儿就跟单位食堂没什么两样,走的是亲民路线,菜肴的价格便宜、量大,环境比单位食堂好些,但也说不上很好。
当然了,所谓的“价格便宜”,也是有相对性的。
跟大笪地夜市的小吃摊来说,国营饭店里的一楼大堂出品的饭菜,那价格也是贵得能上天!
一般来这儿用餐的,是家境尚可的人们,或是为了寿宴、结婚、因工作调动而举办的酒席酒宴之类的……
国营饭店的二楼,全是包间,一般作公务招待用。
这里的环境好很多,桌椅样式美观,被保护得崭新干净,房间宽敞整洁而又明亮。
人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会不自觉安静下来。
想来这儿吃饭,必须要有招待券。
就算有招待券,也只是拥有了来国营饭店二楼吃饭的资格,钱还是要花的。
当然了,这招待券是姚美玉找她爸要的。
除去姚美玉小时候跟着父母参加过单位聚餐;
以及苏甜荔刚返城时讹过何婉茜一顿,来过这儿吃饭之外;
其他人全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
老实讲,人人都有些露怯、个个十分不安。
所以服务员来上菜的时候,大家都十分拘谨;
等到服务员离开、并且反手关上包间的门以后——
大家这才齐齐“哇”了一声!
哇了以后,
大家又十分惊讶其他人的默契,很突然地齐齐鼓起了掌!
再然后——
大家齐齐静默片刻,又齐齐爆发出一阵大笑!
苏甜荔笑道:“在这一刻,我们全都成为了一家人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姚美玉,“今天我们必须要感谢荔枝!并且希望以后荔枝还能一直带着我们年年挣大钱、年年都来这儿吃!”
阿娟不同意了,“就今年在这儿吃,明年我们自己开个豪华大饭店,到时候我们就坐在自己的店子里……”
毛丽问阿娟,“自己当顾客,自己当厨子?还是自己当服务员,自己当老板?”
阿娟:……
张威打圆场,“只要有钱,在哪吃都行。”
程愈,“对!等以后有了钱,大家可以一起去外地旅游。比如说,去东北看雪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苏甜荔似笑非笑地看了提供程愈一眼。
程愈悄悄把脸侧过去,然后抿嘴一笑,确信荔枝看清他唇角的梨涡以后……满意地看着荔枝的眼神有点儿飘忽了,这才恢复了正常表情。
面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阿娟不允许大家吃。
她先掏出了小本本,一边嘀咕一边记录:
“杯碗碟盘要用一整套的……”
“哇筷子好重啊!要挑质量好的。”
“菜肴要摆盘,菜心一根根整齐排好队,上面放几根切得细细的红椒丝点缀……”
“还要摆上几双颜色不同的公筷。”
念叨到这儿,阿娟又回想起刚才服务员上菜的程序,继续念叨,“……端菜上来的人都戴着口罩,以保持卫生。”
“但这些人不直接上菜,他们只是把菜从厨房端到包间,然后由服务员来上菜。服务员戴着帽子和口罩和袖套……”
“所以,分工要明确。”
“无论是负责哪道工序的服务员,都得保持个人卫生。”
……
大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先是听着阿娟念念有辞,
等到阿娟把她想记录的、全都记录好了以后,
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咱们以后真要开这么高档的饭店吗?光是这桌椅……就得花不少钱吧?还要买成套的碗杯盘碟盆!”
“关键是咱们还得花钱租个房子吧?”
“这成本也太高了……”
“我害怕的是,咱们在大笪地夜市,多的是客流!可咱们要是租房子开饭店,会有人来吃吗?顾客会不会嫌贵啊?”
苏甜荔倒是没说什么。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客流量。
在那本《重生七零娇柔美人》小说里,未来的自由经济发展已成定局。
苏甜荔意不在赚钱,
但钱很重要。
钱,既然是可以令小伙伴们脱贫的好东西,也是支撑她和程愈完成梦想的基石。
所以生意是要做的,钱也是要赚的。
夜市小吃摊当然也挺赚钱的,
但因为门坎儿低,小贩们见天的打价格战。
实在太卷了!
开饭店就不一样了,
私人饭店,挑战的是国营饭店这样的高档餐饮单位,
普通人可没有这样的实力。
真正有实力的人,又可能害怕政策上的变化,所以在观望。
苏甜荔很清楚,现在就是她出头的最好时机——她可是新政策的拥护者,又是一穷二白的普通老百姓背景。
她要开一家饭店,来挑战国营饭店,
官方和民间就会一直盯着她、观察她。
官方会很想知道,像她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到底能创造出什么样的经济效益出来——苏甜荔坚信,上面早就已经知道了改革开放政策了,否则去年国庆节就不会搞那么一出“农贸会”,还要求大家如实告知收入水平。苏甜荔一直觉得,这就是国家的一次小试探。很有可能是在数个大省省会城市同时进行的,主要就是为了收集数据……
同时,民间也会对苏甜荔的饭店很感兴趣——因为大家都想知道,一个普通人能不能靠着改革开放政策,真正成为先富起来的那一拨人……
瞧瞧!
这关注度不就来了吗?
所以,苏甜荔老神在在的。
一旁的苏德钧和苏添财听了,先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程愈告诉苏德钧,苏甜荔和大家一起合伙开公司了,今天这顿饭,其实就是因为牌照办下来了,大家高兴而聚餐……
苏德钧一听,连忙问起了程愈各种细节。
程愈好脾气的一一解释。
一旁的苏添财则拉着苏甜荔说上了话,“二姐,你真的开公司了啊?”
苏甜荔点头。
苏添财很高兴,但也没高兴太久,“那你可得捂严实了啊!千万别让妈知道。”
“她……”
说着,苏添财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可能已经被逼得走上绝路了,人都快疯了!”
“二姐你不知道,她讲的话有多难听,她做的事……是多么的疯狂、多么的不讲道理。”
“我没去复读学校之前,她去子弟学校逮我,要我跟她走,还说要让我改姓汤!”
“她说我年轻,根本没必要读书,如去帮她照顾那个老头。她还说那老头马上就要死了……只要老头一死,她就能拿到一万块钱的遗产,到时候她就是万元户了……”
顿了顿,苏添财又说道:“二姐,我真的……好烦她!我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妈?你不知道,我现在就是一想起她,心里就好烦好烦好烦……”
苏甜荔笑笑,却问起了苏添财在复读学校的情况。
苏添财答道:“复读班那是相当好!”
“一是老师水平很高,我感觉比我在子弟学校强。刚进复读班的时候我全科排倒数呢!一个月下来……我名次倒也没怎么变,还是倒数第四第五这样,但我觉得我能摸到一点儿边了。怎么说呢,就以前连看题目都看不懂,现在基本能看懂题目……十道题里至少有三四道是会做的。”
“一是复读班的伙食宿舍条件也还算不错,当然比不上在家的时候,我和爸两个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起码也是管饱的。”
“就是价格太贵了,一个月五十块呢!比爸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说着,苏添财心痛地捂住了胸口,“二姐,我到底啥时候才能回子弟学校?”
苏甜荔反问,“既然觉得在复读学校好,为什么还要回来?”
苏添财愣住,“那钱——”
苏甜荔,“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
苏添财迟疑,“二姐,你是说……”
“如果你要想钱去吃喝玩乐,不好意思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苏甜荔认真说道,“但如果你把钱花在提升自我上,那这钱,我是愿意帮你出的。”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呢,那你就把这账给记着,将来等你工作了有钱了,再还给我。”
苏添财犹豫再三,点头,“好!谢谢二姐!”
苏甜荔一笑,又问阿弟,“你对高考有什么想法吗?”
苏添财如实说道:“我觉得今年(七九年)的高考对我来说,有点太难了。”
“但是复读班里的老师建议我们全部报名,先参加预科考试。反正,如果通不过预科考试的话,也没办法参加高考。”
苏添财又说道:“二姐,就目前而言,虽说我觉得自己有了很显著的提升,但我还是……不那么的自信。”
“当然了,预科考试我肯定不会错过,但我想的是,如果预科过不了,我就回子弟学校去。等到高三的最后一学期时,我想再回复读班读上几个月。”
苏甜荔连连点头,又欣慰地说道:“阿弟是长大了,考虑得很周到,那就按你说的办!”
苏添财得到了阿姐的表扬,面红红的。
但很快,苏添财又想起了那个最大的隐患,忧心忡忡地问道:“阿姐,那……妈怎么办啊?我怕她一直守在子弟学校蹲我……”
苏甜荔扬眉,“怕什么?”
“以后她还想找你闹,你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给看热闹的人听。”
“你再看看,到底是谁不怕丢脸!”
“阿弟,你只要知道,你现在还没成年,你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谋生能力的学生,你唯一的任务是读书,这就够了。”苏甜荔交代道。
“阿姐,照你这么说,我是不用怕,”苏添财犹豫片刻,“可是阿姐,她不会放过你啊,她……肯定很想回到你小的时候,然后她就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吸你的血了。”
苏甜荔笑道:“我不怕。”
见阿弟眼底的忧色渐浓,苏甜荔又安慰他,“放心吧,你什么时候见你阿姐吃过亏?”
苏添财叹气,又对苏甜荔说道:“对了阿姐,我一连收到了苏又子写来的三封信,你要看看吗?”
见苏甜荔点头,苏添财赶紧从书包里拿出了信件,交给了苏甜荔。
苏甜荔接过一看,笑了。
第一封信,是厚最一迭,通篇都是苏又子在大骂苏甜荔卑鄙无耻的,
说苏甜荔好狠的心,她苏又子病成那样,苏甜荔还要送她去边疆……这是谋杀罪!
她说她现在正在边疆医院住院,要求苏添财马上给她寄五十块钱过去应应急,
最后还让苏添财马上通知田秀,让赶紧把她从边疆接回广州去。
第二封信,就只剩下了满满一页纸,主要说了两件事:
一是说她改了名字叫苏柚芷,还说了她改名的用意,原话是“就她苏来子会用改名这一招吗,哼,我也会!但愿我改了名字以后,也能逆天改名翻盘”,并且让苏添财回信给她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写她的新名字。
一是说她已经出院了,单位为她支付了四百多块钱的医疗费用,说好了分期从她的工资里扣,一个月扣二十,一年半扣完。她一个的月工资加上各种补助能有六十多块,扣掉二十还有四十多,单位还是包吃住的,情况还算不错。大家很照顾她,知道她大病初愈,都不让她干活。但她有亿点点的心慌,因为她完全不懂医学知识,很害怕穿帮。
第三封信,只写了半张纸,字迹潦草,只说了一件事:
【……现在他们都知道我不是护士、也根本不懂任何一丁点的医学常识了。他们很生气,说我是在故意骗补助的!不管我怎么解释,也没人愿意相信。他们说,要把我退回原籍去。起初我还挺高兴的,但听说我要回去了,那么国家花在我身上的钱,得全部退回去,据说至少也有一千多块!而且我回去了,也会被开除。现在我就是很纠结,要么就是一无所有的回广州,要么就是死皮赖脸的呆在这里,毕
竟这里是真的缺人手,我干不了护士的工作但也可以干点煮饭扫地的事……又或者,直接嫁个本地人算了……】
在这封信的最后,苏又子还是很生气的又骂了苏甜荔一通:
【……要不是她,我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苏甜荔看完信件,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还觉得神清气爽!
她把信件还给苏添财,又交代道:“以后她要是再写信给你,你再拿给我看。”
苏添财点头。
苏甜荔又问他,“你给他回信了吗?”
苏添财点头说回了。
“第一封信,我说你这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当初二姐不可怜吗?她是怎么渡过难关的,你向她学习呗。我还说,我没钱,别说给你五十块钱了,我连五角钱都没有……我说你一个有工作有工资的成年人,怎么有脸找我一个没工作没工资的学生要钱的?”
“第二封信,我劝她直接向上级和组织坦白,勇于说清自己的实际情况,主动问起如果她干不了护士的活计,能不能帮着干点儿别的,说不定上级会觉得她认错态度好,不追究也不一样。我还鼓励她来着,我说,二姐也是在环境很恶劣的地方工作了五年,她甚至还拿到了护士证!我说二姐可以你也可以……但看起来,大姐好像也没听我的。要不,在她写给我的第三封信城,就不会那样说了。”
“第三封回信我已经写好了,但还没来得及寄出去,二姐你要看看吗?”
说完,苏添财直接掏出一本书,拿出夹在书页里的自己写好的回信,递给苏甜荔。
苏甜荔接过来一看,信纸上写着简洁清晰的寥寥数语:
【大姐,见信好,
你的情况我已知悉。
我唯一能劝你的,就是希望你能看清形势。
你已身处一个全新的环境,你想要造就一个什么样的自己,现在正是机会。
是靠自己立起来,五年以后风风光光的回广州;
还是在当地随便找个人嫁了然后继续吸血,永远手心朝上向别人要钱,选择权皆在于你。
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当地的人那么富裕,能让你随便找个人嫁了就能继续吸到血,能过上
上一辈子那国家为什么要组织大批人手奔赴边疆援建呢?
虽然你以前对我很不友好,但我还是真挚地祝你身体健康,
苏添财】
苏甜荔笑了。
她把信纸还给阿弟,又笑道:“我们阿弟真是长大了,能把大道理讲得清清楚楚了。”
苏添财有些不好意思,但郁闷地说道:“其实我和她的关系也没多好,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信件给我。”
苏甜荔笑了,“那你再想想,她这辈子,到底有几个好朋友?何婉茜?可何婉茜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心朋友,你以为苏又子心里没点儿数?”
苏添财摇头,“她也太失败了。”
苏甜荔笑道:“所以她也就只能和你写写信,说说心里不痛快的事了。不过,依我对她的了解,她大约也不会太在意你说了什么。她在意的是——她已经写了信给你,等同于她已经把这口黑泥吐给你了,那么她的负面情绪已经得到了宣泄,这就够了。”
苏添财啊一声,失望地说道:“也就是说,她根本不会做出任何改变,对吗?”
苏甜荔笑道:“你可以期待一下,但期待值别放得太高。”
“二姐!你快试试这盐煎一夜埕鲈鱼啊好好吃啊!”阿娟惊喜地冲着苏甜荔喊道。
苏甜荔一听,拿起了筷子——
一夜埕鲈鱼,顾名思义:
一夜,代表时间;
埕,代表腌制食物的罐子。
也就是说,这道菜的主角是鲈鱼,但需要把新鲜的鲈放进坛子里腌制一晚上,等它稍微酵一下,再拿出来烹饪。
苏甜荔吃了一块盐煎一夜埕鲈鱼肉,然后满眼惊艳。
哇!
这么好吃的吗?
用盐和白酒腌了一夜的鲈鱼,在口感上与新鲜鲈鱼肉并没有两样,鱼肉呈瓣状,一样鲜嫩、入口无渣。
但,鱼肉的味道就非常的丰富了!
它已经完全失去了新鲜鱼肉该有的腥味,被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咸鱼独特的咸鲜。
再加上这鱼肉已被盐末腌了一夜,
现在咸淡程度刚刚好,很入味!
大厨应该是有考虑到这道菜的独特风味,于是决定用最简单的烹饪手法,来体现它的复杂口味。
毕竟——
不能喧宾夺主嘛。
所以大厨只是用冷锅热油、洒盐防炸锅,然后直接把鱼块放进油锅里煎,半面熟时、鱼块翻面,同时洒下大量的蒜末。
全熟后装盘。
所以这道菜实在简单到了极点——因为它没有任何配,甚至没有过多的烹饪手法。
可它的口感、味道又复杂到了极点!
太好吃了!
苏甜荔幸福地眯上了眼睛。
大家开开心心地吃起了饭。
饭后,大家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苏德钧叫住了苏甜荔,“荔枝,田秀找你找很久了。虽然我已经有跟院子里很多人都打过招呼,求他们不要把你的行踪告诉田秀。”
“大家也是看在你以前被田秀欺负得那么惨的前提下,才坚决不说的。”
“可我还是很担心,你在卫生院工作的事迟早有一天藏不住。”说着,苏德钧露出了愁容。
苏甜荔又安慰了阿爸一遍,“你放心,我不怕她。”
苏德钧摇头,“你还年轻,不晓得这里头的厉害。”
“一个‘孝’字就能活活压死你!你千万不要觉得,那些流言蜚语无所谓……总之,你不要太大意。”
“这样,如果她真去闹你了,那你就给化工厂家属大院门卫室打电话找我,我过去给你救场。”苏德钧认真说道。
苏甜荔本想说没必要。
沉默片刻,她又改变了主意,“好。”
苏德钧这才放下了心,又交给她一把钥匙,“这是我们那栋筒子楼的一楼门锁。”
苏甜荔含笑收下。
目送苏德钧和苏添财离开以后,
苏甜荔让程愈陪她去一趟邮政局。
她拿出了当时收集的汤辉单位的领导的电话,打了过去:
“同志您好,请问您是汤辉的上级吗?哦,您好您好!这样的,我叫苏甜荔,我人在广州,我要实名举|报贵单位的汤辉同志有悖公序良俗,故意弃养他那因为病重而无法自理的亲生父亲。”
“什么?您问我和汤辉是什么关系?我是汤辉的妹妹……我的母亲田秀,就是汤辉的继母!”
“我现在给您打电话,只是口头通知您一声——我会写举报信,实名举报,然后把举报信寄到贵单位的上级单位去……当然了,也会同时寄给您一份的。”
讲完电话后,苏甜荔又翻出汤辉上级单位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苏甜荔甚至还给汤辉妻子的单位领导、他妻子单位的上级领导也打了电话过去
……
一直打了七八个电话,苏甜荔这才满意地离开了邮电局。
程愈问她,“荔枝,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写举报信了?”
“啊?”苏甜荔愣了一下,笑了,“不用不用!”
程愈愣住。
她细细地解释给程愈听,“这事儿呢咱们口头警告过就行了……如今正是年底,汤辉肯定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他的领导、他爱人的领导们也不想。”
“所以,我刚打电话出去的这些单位,会逼着汤辉来跟我谈。”
“我只是吓唬他们哈,可没想真的举报。你也不想想,要是举报信真寄出去了……那我可就是站到了田秀那边儿,还把汤辉逼上绝路。”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不站田秀那边儿,也不站汤辉那边儿……”
“我的本意是不想蹚这趟浑水!我根本不想下场啊!”
“所以,我放出了‘口头实名举报’这个武器,就是在逼汤辉来处理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的利益了!我需要他开出一个对我有利、同时也是对他有利的条件。”
“如果他坐视不理呢,那我再写举报信。”
“但是现在呢,我们什么都不用管了,等汤辉到了以后再说。”
说着,苏甜荔安慰程愈,“放心,汤辉快五十了,还干几年就要退休了,他肯定不想丢工作!”
然后她又俏皮一笑,“至于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我和汤辉都满意……那就不是我考虑的事儿了!”
“汤辉可是个老油条,他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大米还多!就让他去费这个脑子吧!”
程愈定定地看着苏甜荔,由衷地笑了。
他就是喜欢荔枝这种淡定从容的虐渣模样儿。
好喜欢好喜欢啊!
第120章 第120章金沙茄子外酥里嫩蘸话……
前几天,苏甜荔托姚美玉帮忙打听房屋或者土地买卖的事儿。
当时姚美玉问苏甜荔,“你买房干啥?当成你和程愈结婚的婚房?”
苏甜荔瞪了她一眼,“我想给咱们公司买块地盖酒楼呀!”
姚美玉恍然大悟,又激动万分,“老天爷啊我是不是马上就要发达了?荔枝马上就要给我买地了?”
然后她就开始白日做梦了,“等以后有了钱,我高低要去一趟北京!看看领袖门,看看纪念塔,最好还能看一场雪……”
苏甜荔明白了。
——前几天聚餐的时候,程愈说了句“以后大家可以去东北看雪”,大约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姚美玉。
因为,所有的小伙伴里,只有姚美玉和程愈没见过雪了。
但程愈最近去了一趟大西北,他倒是没亲眼看到雪花纷纷扬扬自天而降的样子,但街角或者远处的山脉上,多少覆盖着一点儿雪。
姚美玉因此耿耿于怀。
苏甜荔笑了笑,又对姚美玉说道:“房子也帮我看看。”
姚美玉瞪了眼睛,“你还真想要买婚房啊?”
苏甜荔想买房子,但并不是为了结婚而买。
但,解释起来太费口舌了。
于是苏甜荔说道:“总之,我对土地的要求呢,就是要靠近国道旁。至少五百平方米左右,要地势平一点……”
“房子呢,是我个人想要。要求是格局和朝向都比较好的,最好是这附近镇上的独幢房子,带院子带地皮的更好。”
“记着,我们公司买下的土地,没有回扣哈!但我自己想买的房子,要是事情能成,我发两个大红包给你嫂子……给你嫂子一个,你嫂子的朋友一个!”
当时姚美玉一听,高高兴兴回去报信儿了。
这一天,姚美玉就喜滋滋地赶来给苏甜荔报信儿了,“荔枝!上回你托我嫂子问买地买房子的事儿,有着落了!”
苏甜荔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怎么说?”
姚美玉告诉苏甜荔,她嫂子放了消息出去以后,附近好几个村子都表示,想卖地给苏甜荔。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新出的“改革开放”政策。
说实话,大家都很仔细地钻研过报纸上的相关政策,但“改革开放”到底要怎么改革、又要怎么开放……
这报纸上刊登的会议纪要也没提啊。
现在,化工大道上第一家注册的民营股份制公司拾青公司成立了,还放出消息想买地、建造一个大饭店?
于是所有的村干部都在想,如果把自己村里的地,卖给苏甜荔的话,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附近所有的村委全都召开了村干部会议,来讨论这件事。
最后得出了比较统一的几条意见:
一是卖地会有一笔收入,这个钱,村里可以用来成立一个孤寡老人儿童救济金;
一是苏甜荔的饭店开张以后,饭店嘛,肯定要买菜的啦!那村里人种的菜,就可以卖给饭店了。就算体量不大,多少也是钱。
一是苏甜荔的饭店开张以后,肯定需要服务员啊!瞧,村里的富余劳动力可不就有了去处?
再就是,如果饭店生意好,会招来大批客流量的话,搞不好村里可以再建设出另外一个大笪地夜市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苏甜荔的饭店生意不好,至少村里还可以拿到一笔卖地的钱。
当然了,各村的村干部们也是有着一丁点儿的小心思的——倘若这事儿能谈成,那么自己也就成为了推动历史巨轮滚滚前行的一环!
就像去年报纸上一直在说的“安徽小岗村包产到户引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事件一样!
如果“苏甜荔买地盖饭店”这事儿,将来可以带动经济的话,一样也可以当成典型事迹来宣扬!
那仕途岂不是一片光明?
再说了,其实上级也并没有列出条条框框,说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所以基层就应该灵活行事。
凡是有利于“改革开放”的,就应该大胆放手去做!
想通了这一点后,村干部们沸腾了起来。
于是他们又托姚美玉的嫂子传话,说希望想跟苏甜荔面谈。
苏甜荔一听,想了想,又去看了看墙上贴着的鲤鱼抱莲年画挂历看了又看,选了个日子,对姚美玉说道:“那就这一天吧!辛苦你嫂子帮着联系一下。”
——这场见面会,她必须带领团队好好准备一下!
一来可以提升自己这边儿的士气,
二来,与会的村干部们看到了她尽心准备的项目策划书以后,应该会对她很有信力,传出去了,以后她办事也更容易一点。
但,这马上要过年了,
再加上准备项目书也需要时间。
所以苏甜荔指的日子,是年后的一天天。
姚美玉笑话她,“你还要选个黄道吉日呢?”
话虽如此,但姚美玉比苏甜荔还要开心,“是该要正式一些,才显得我们足够重视这事嘛!”
苏甜荔笑道:“你想啥呢!一会儿赶紧去跟你嫂子说啊!”
姚美玉哎了一声,正准备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袋,对苏甜荔说道:“你看我年纪轻轻的,怎么记性这么差啊?”
“我明明就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的啊……”
“你不是想买房子吗?”
苏甜荔连忙点点头。
姚美玉详细地解释道:“我嫂子的闺蜜是说——”
她嫂子的闺蜜在房管局工作。
共产主义可不兴买卖房产一说哈。
但,对于有实际需求和家境困难的同志,可以想办法解决。
如今苏甜荔没有工作——她的人事关系从大西北迁过来以后,先是落在市知青办,又被调进市人民医院,但被苏又子顶替了……
现在苏甜荔的人事档案被送到了街道办事处去。
说白了,苏甜荔现在就是个社会闲杂人等。
如果她想买房,也不是不是,但需要写个申请向街道办事处,阐述一下她为什么想买房子。等到街道办事处的人批了,就会发给她一个“准予购房”的条子,
然后苏甜荔需要再写个购房申请,连同街道办事处发放的那个“准予购房”的条子,一起拿去房管局。
房管局那边批准了以后,会提供一些房源给苏甜荔,苏甜荔就可以买房了。
听了姚美玉的转述,苏甜荔直皱眉。
——是啊,这买房的理由还真不好编。
姚美玉也是这么说的,“反正我嫂子的闺蜜说,多少人想买房,递了为了结婚买婚房这个理由是最靠谱的!一般十个人这么写,有三四个会成功。其他的什么家里人口多住不下、孩子要上学之类的理由一律打回,还会转交给妇联、街道、居委去跟进,然后就是调解!”
“荔枝,你要想买房的话,必须打申请,就说你要结婚……要不然啊,什么理由都不好使。”
说着,姚美玉继续说道:“而且我嫂子的闺蜜还说,让你这两天先赶紧去街道打申请,一定要在年前,把‘准予购房’的条子搞到手,然后把申请报告和条子都给她。”
“她说啊,她们单位卖房也是有限额的。
哪有那么多的房源啊!所以呢,上级给过指标,一年最多只批十来套……每年还要清零一次!但这个‘每年’,指是公历年。”
“现在都已经一月底了,她说她手里已经拿到了一百多份申请。”
“她的意思呢,就是让你赶紧把街道的条子搞到手,然后她帮你插个队儿!”
“至于你能不能买到房,那就得看你运气好不好了。”
然后姚美玉又叹气,“不过,她也说了,如果是荔枝你想买房的话,那成功率还是挺高的!”
苏甜荔受宠若惊,“真的吗?”
姚美玉白了苏甜荔一眼,“你还在这儿高兴呢!”
“你知道她为什么说,你购房的成功率高吗?”
“是因为你已经是大龄女青年了!”
“苏荔枝!现在已经是一九七九年了,你啊虚岁二十五啦!”
苏甜荔啐她一口,“我距离二十三还差五个月呢!”
姚美玉苦着一张脸,“我比你还小四个月呢,可我妈非说我也二十五了……”
“我跟我妈犟,我妈还骂我一顿!”
“她要我转告你,说平时我俩爱说自己十八也行,但报告上必须写虚岁!”
“这大龄青年结婚需要婚房……别说落在房管局的人眼里,这可是真正的刚需。就算落在我们普通老百姓的眼里,这也是一等一的大事儿!要不你试试,你说你二十二岁,你想结婚要婚房,人家压根儿不批你条子!还会说前头多少人等着排队呢,怎么就轮到你这二十二岁的小年轻了!”姚美玉学着她妈的语气说话。
苏甜荔:……
姚美玉转述完她妈、她嫂子、她嫂子闺蜜的话以后,就兴冲冲又回去找她嫂子,汇报苏甜荔约人买地皮开会的时间去了。
苏甜荔独自坐在窗前,满脑子都在想,那份买地要做的项目策划书要怎么弄。
这事儿她可不陌生。
这还得归功于她在大西北109农场的工作经历。
109农场初建时,又贫穷又没有资源。
负责人王雪照最大的压力,就是要四处去求资源。
于是,王雪照要求大家为每一个项目都做好详细的策划书,并且还会很细致的分工……把一个项目详细拆分出责任,再把细致的责任一一分配给大家,由个人完成阶段式的策划书,还必须提供三到四种以上的备案。
这么一来,至少策划书是做得很成功的。
王雪照靠着这一招,在拉资源这方面、尤其是在有竞争者的局面下,几乎是所向披靡的。
别看苏甜荔在109农场担任的是护士工作,
但她参预的项目策划也不少。
现在,苏甜荔决定复刻这一招。
她正准备拿出纸笔捕捉一下思维碎片……
“荔枝?”程愈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甜荔闻声抬头,果然看到了程愈。
他穿着白衬衣,外罩一件短款的深灰色薄呢英伦风的风衣,显得帅气又时髦。
是的,广州的冬天温暖如煦。
穿两件衣已经足够了。
苏甜荔看着自家俊美的男朋友,笑得眼儿弯弯。
是的,
自从程愈去了一趟大西北后,衣品就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倒并不是说他拓宽了眼界什么的,
而是——
他在去大西北的半路上,看到有人卖二手衣。他当时觉得那件风衣挺好看的,就买了下来。
后来他穿给荔枝看时,意识到荔枝眼里的惊艳。
从那时起,程愈就知道要怎么打扮了。
同时,他也会观察荔枝的穿搭。
他注意到,荔枝穿衣其实只有两种搭配。
一是颜色的深与浅,比如说白色浅蓝粉红淡绿的内搭,配上黑色深灰深蓝,对比越强烈越好;
一是三原色红绿蓝色系的互补;
一是最好别穿得花花绿绿的,衣裤鞋袜最好不要超过三种颜色。
搞明白这一点后,
程愈搞起了面子工程。
反正他手里有钱,
他买了好几条质量好的黑色裤子。
衣服呢,白衬衣两件、白底细条浅蓝条纹的衬衣一件,浅灰色底浅蓝色细条纹衬衣一件,也都是买的好料子。
冬款内搭有两件:杏色针织细绒毛背心一件,浅灰色圆领长袖毛衣一件,全是素色。
外套一共三件:现在他身上这件深灰色英伦风短款呢子风衣,一件深蓝色仿飞行员夹克衫,和一件黑色西装。
另外他还添置了黑色皮鞋一双,黑色袜子若干。
这些衣裳花了他近三百块钱……
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鉴于颜值是他唯一的优点、而荔枝喜欢的,也正是他的颜……
所以他咬牙也得把自己收拾清爽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荔枝迷得不要不要的,
让荔枝的眼里只有他!
当然了,他也不是总穿这些精致又昂贵的衣裳。
平时在家干活、或者外出做工的时候,他还是穿原来的旧衣。
瞧瞧,这会儿程愈打扮得帅帅的,还含笑看着荔枝,
然后满意地发现,荔枝看向他的眼神果然有些黏黏乎乎的了。
“荔枝,出来吃饭。”说着,程愈还扬了扬手里包着饭盒的包袱皮。
苏甜荔欣然起身。
她接过程愈递过来的沉甸甸的包袱,
不过,她还还没打开包袱,就忍不住笑了——因为包袱结那儿露出一枝带叶的鸡蛋花!
鸡蛋花白瓣黄蕊还带着浓香,衬着几片绿色的鲜亮叶子……
苏甜荔卟哧一下笑了,一边动手打开包袱皮,一边问程愈,“你打哪儿搞来的鸡蛋花?”
程愈不在乎地说道:“路上看上就顺便摘了。”
才不是呢!
是他昨天就看好了河边长着的鸡蛋花,今天一早跑去摘回来,养在水盆里的。
“好看吗?”他又装作完全不在意地样子问道。
其实心里紧张得不行,就怕她嫌他无聊、又怕她嫌他无用只会搞这些。
“当然好看啦!”
苏甜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袱布,看到了一枝大约七八朵开得正好的鸡蛋花,顿时笑得眼儿弯弯。
她左顾右看,拿过一个空的玻璃注射瓶,跑去洗干净了灌满自来水,又跑回来把那枝鸡蛋花插在瓶子里。
想了想,苏甜荔又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鸡蛋花,将之簪在自己的发梢上。
程愈顿时面红耳赤。
——荔枝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很喜欢他的礼物!
程愈悄悄地把脸转到一旁去……
因为,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已经笑傻了好嘛!
太影响颜值了,
所以他不能让荔枝看到这么傻的他。
苏甜荔将姚美玉的饭盒留在值班室的桌上,
然后一手拎着包袱,一手牵着程愈,两人又去了后院的大榕树下。
相依偎着坐下以后,苏甜荔一打开饭盒盖子,就惊讶地“哇”了一声。
原来,饭盒里有几个看起来像是炸物的菜,一块块的,有的上面还淋了酱汁。
程愈解释道:“这是阿娟试做的菜,她说这叫金沙茄子,你试试。”
苏甜荔挟了一块金沙茄子,吃了。
怎么说呢,这其实就是把茄子切成条,再蘸上面粉糊糊,下油锅炸熟的。
但,茄子本身沾上过盐末,有着基础的底味,还有着咸蛋黄的独特咸鲜,面糊是调过味的,很酥很脆很好吃……
以及,阿娟还调了个话梅酸甜酱,浇在一部分炸茄子上。
苏甜荔连连点头,“很可以的。”
程愈笑道:“但是阿娟要我带话给你,说不许表扬只准批评,而且还必须要你至少提出三个缺点哦。”
苏甜荔:???
她的小堂妹也太认真了吧?
但,这是好事。
阿娟也想进步嘛!
想了想,苏甜荔还真提出了三个改进的意见:
“首先是茄子还是有点涩,我建议要先泡盐水去除涩味儿。”
“其次是咸蛋黄有点多余……也不是多余,我觉得咸蛋黄可能和奶
香更搭一点,你让她试试,在咸蛋黄那种口味的面糊里加点儿奶粉试试?”
“最后呢,我觉得这话梅酱不是很搭咸蛋黄——咸蛋黄和奶香应该比较协调,甜面酱和话梅酱可能更搭……另外我还再推荐一个原味蒜香,可以搭配醋水当蘸酱,感觉应该也会不错。”
她一边说,程愈就一边点头。
没一会儿两人就吃完了饭。
程愈收拾好了饭盒,
苏甜荔顺手拿过自己的发梢,玩她刚簪上去的鸡蛋花。
鸡蛋花的香气很浓烈。
苏甜荔忍不住抓着发梢凑到鼻下,深深地嗅了一下花香。
由于花香过浓,她有点儿头晕,
然后就恶作剧地将她的发梢递到程愈鼻端下,想让他也闻一闻花香,然后也头晕一下。
就这样,程愈猝不及防的……
被苏甜荔这么一闹,
鸡蛋花被怼上了他的鼻子,连着她柔软的发梢也尽数扫在他的面颊上。
“香不香?你晕了没?”苏甜荔笑得没心没肺。
程愈呆住。
哪怕他与她并排而坐,他也高出他一截。
如果想偷看她、又不想惊动她,
那么他就要微微垂首,半阖着眼皮,眼珠挪到一旁……
才能避免正视,但又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
他看到她漂亮的脸,也看到她眼里的笑意,
他忍不住也莞尔一笑。
“香。”
程愈一笑,
苏甜荔就……被他那浅浅一现的梨涡给迷得更加晕乎了。
反正四下无人,
她伸出手指就去戳他唇角的梨涡。
然后——
她的手,被他捉住了。
他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指,就立刻松了手,并不敢唐突。
于是,苏甜荔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的表情也有迷惑。
主要是,她的这种晕乎,之前是因为刚吃完饭,有些晕碳水;
现在?
她莫名其妙被他吻了一下手指!
他……
他又笑了?
啊,那浅浅的梨涡是真的很可爱。
苏甜荔实在没能忍住,
她凑过去,轻轻地在他的唇角下吻了吻。
说实话,苏甜荔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了。
她和程愈可是已经过了明路的男女朋友。
而且——
这也不是他俩第一次接吻。
苏甜荔……
甚至还挺期待的。
果然,她只是这么轻轻吻了他一下。
然后——
程愈立刻开始了反击。
他的唇,
真的好软好软……
又好嫩好嫩。
苏甜荔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男孩子的唇,怎么可能这么软嫩啊……
再然后——
程愈停止了。
他爆红着一张俊脸,喘着粗气问她,“荔枝,我们买房好吗?”
苏甜荔一怔。
她突然明白地过来,他应该听到了她和姚美玉说买房子的事儿,以及姚美玉教她申请购房的理由要以“婚房”为借口。
“我们也不能一直在外面这样啊,”程愈红着脸说道,“可回到家……家里人口也多。如果我们有了、有了……婚……”
他始终不敢说出“婚房”二字,只好含糊说道:“……有了房子,也、也方便很多,对不对?”
程愈心里捏了把汗。
说白了,他还是有点儿担心,害怕荔枝不肯以结婚为理由去买房,更怕荔枝荔枝骂他想要耍流氓。
最后他垂下头,“荔枝,我、我打报告申请买房的话……你、你说街道会批准吗?”
苏甜荔卟哧一笑。
房子么,
就冲着她这么俊美、温柔,皮肤这么白还很容易害羞的男朋友,
当然要买!
至于买房用什么理由……
婚房就婚房嘛!
这年一过啊,她和他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半年在一起的时间了。
确实不能再耽搁,
毕竟,她还想见识一下他那激动时刻泪失禁的体质呢!
“房子我来买,但你要负责收拾……嗯?”苏甜荔笑问。
程愈唇角的梨涡又浅浅一现。【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30
第121章 第121章大白兔奶糖是经典的喜……
苏甜荔用最快的速度,写好了购房申请书,先拿去街道办盖章。
之前她为了帮苏德钧办贫困职工补助的时候,早就已经认识街道、居委、妇联这些职能部门的人了。
但,她想了又想,决定还是给曹阿姨打个电话,问问曹阿姨在街道办事处有没有熟人。
就是这么的巧!
曹阿姨认识的熟人张阿姨,也正好是苏甜荔认识的。
在电话里,苏甜荔假作感激地对曹阿姨说道:“谢谢你啊曹阿姨,你这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要是我房子能顺利买下来,一定请你过来暖屋(吃新屋入伙酒)!”
曹阿姨顿了顿,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啊,你也算是发达啦!才回城半年哟,生意做起来,还有钱买房子呢!”
苏甜荔听出了曹阿姨语气里的酸不溜秋。
她笑道:“曹阿姨,做生意呢,也不光我一个人啊!要是我一个人,我哪有那么多的钱……还不是大家东一点、西一点凑的!”
反正她和小伙伴都商量过,不能向外透露各人持股的份额,
所以她也可以让曹阿姨认为,她只出了一点点的钱……
“至于买房子呢,那也不是我花钱,是程愈花钱!”苏甜荔继续信口胡诌。
曹阿姨一听,愣住。
程愈什么情况,她当然很清楚。
但,程愈怎么可能有钱买房子呢?
略一思忖,曹阿姨明白了——前段时间她听女儿说的,程愈和苏甜荔先后去了大西北呆了半个月,听说是因为徐佳熙先去了,后来何靖东和何婉茜也去了……
所以?
曹阿姨想通了以后,两眼放光,直问,“原来程愈和他妈妈和解了啊?”
苏甜荔含蓄地说道:“他和他妈妈的关系,只能寄望于以后……但,他和他爷爷奶奶的关系是有所缓和的。”
曹阿姨是一愣,然后小小心问道:“是……徐家那边的爷爷奶奶吗?”
苏甜荔说是。
曹阿姨大喜,“哎!对嘛对嘛!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接下来,曹阿姨又对苏甜荔说道:“对了荔枝啊,你妈找了你一个多月了你知道吗?嗨呀你是不知道哇,你妈是见天的都来找我打听你的下落,多亏我机警,愣是一个字没说过,我还帮着你爸哟,跟好多人都打了招呼,这才把你的下落给瞒得死死的……”
苏甜荔真心实意地道谢,“曹阿姨,谢谢你!不过,我还有一个忙,想要请你帮我。”
“荔枝你说!”曹阿姨热情地说道,“只要用得上你曹阿姨的地方,你直管开口!”
苏甜荔抿嘴一笑,“曹阿姨,我想让你传个话……反正别说是我讲的,但得让我妈知道,我今天下午要回一趟家……”
曹阿姨一听,急了,“荔枝啊你何必自投罗网呢?”
苏甜荔认真说道:“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万年防贼的?我总不能因为她,这一辈子都要躲起来不见人吧?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何况我也不欠她。”
“再说了,这马上就要过年,这事儿必须要在年前处理好,大家才能过个好年。”
“要不然啊,难道大年三十了,还要和她大闹一场吗?”苏甜荔反问道。
曹阿姨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那我要是今天看到她了,我就漏个口风……荔枝啊,你也别怕你会吃亏,回头我多带几个人去你家看热闹,保证不让你妈揍你。”
苏甜荔笑了。
虽说她很有把握能治住田秀,
但曹阿姨这根墙头草兼市井小民的偏爱,还是让她很受用。
“那就谢谢你了曹阿姨。”苏甜荔含笑说道。
然后她又提醒曹阿姨,“对了曹阿姨,你别忘了给街道办事处的张阿姨打电话,我一会儿就过去找
她。”
曹阿姨应下。
和苏甜荔讲完电话后,曹阿姨立刻给张阿姨打了个电话,说了苏甜荔的事儿,还不忘交代一下苏甜荔的结婚对象是程愈,程愈又是北京徐首长的孙子的事儿。
听到张阿姨在电话那头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全都包在我身上以后,曹阿姨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去大院门口“偶遇”田秀去了。
而苏甜荔去买了两包奶粉,装在斜挎包里,匆匆去了街道办事处。
本来她想一个人去。
程愈非要跟着她一块儿去。
苏甜荔没法子,只好由着他。
有了曹阿姨提前打招呼,
张阿姨态度极好。
一见苏甜荔和程愈如此般配的模样儿,
张阿姨笑见牙不见眼,
再加上苏甜荔又递给她两包奶粉,“听说嫂子刚怀了孩子,这个正好给嫂子补补身体……”
张阿姨连说不用不用,还很快就给苏甜荔盖了章,又开了“准予购房”的条子。
苏甜荔朝着程愈使了个眼色;
于是——
苏甜荔将那两包奶粉往张阿姨的桌子下一扔,
程愈拿着盖了章的申请和条子……
二人手牵着手,一块儿飞快地跑远了!
张阿姨被这一对儿给逗得又好气又好笑,最终看着那两袋奶粉,笑着摇了摇头。
接下来,
苏甜荔让程愈收好了盖过章的申请和条子,她则上小卖部去买了一包大白兔奶糖,二人又匆匆赶到房管所,找到了邹姐。
邹姐就是姚美玉大嫂的闺蜜。
她一见苏甜荔就笑。
再看看程愈,
邹姐更加笑得意味深长。
苏甜荔莫名其妙有些面红,赶紧示意程愈把盖好章的购房申请和条子递给邹姐,
她也拿出了那包大白兔奶糖,递给过去邹姐。
邹姐笑嘻嘻地将糖果的袋子打开,把奶糖分发给她的同事吃,又意有所指地对她的同事们笑道:“来来来,都来吃!这可是人家的喜糖!”
“人家能不能顺利拿到新房,能不能顺利结婚,你们能不能吃上正儿八经的喜酒……就看你们干活给不给力了!”
邹姐这番话,惹得房管局里的工作人员们全都笑了。
苏甜荔和程愈也面红红的,颇有点像真是要办喜事儿似的!
办完这一切,苏甜荔又和程愈赶回化工厂家属大院。
一路上,苏甜荔一直在告诫程愈,一会儿她可能会和田秀起冲突,她交代程愈千万不要出面。
“你在一旁看着就好了,我不希望你被牵扯进来……”
“你也不用担心我处理不了。”
“我想收拾她,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程愈!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苏甜荔问道。
程愈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闷闷地说道:“我听到了!”
然后他又想:让他袖手旁观也可以,前提是荔枝不能做到伤害!他很相信荔枝的实力,觉得如果只是口头上的吵架或者沟通,荔枝肯定不会输。
但如果田秀想对荔枝动手的话,那他是万万不可能视若无睹的!
就这样,程愈骑车带着苏甜荔回到了化工厂家属大院的门口。
尽管苏甜荔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只要她下午一回化工厂家属大院,即将看到田秀,
但!
当一个疯婆子激动且疯狂地冲到她面前,还歇斯底里地朝着她大吼“苏来子你还有脸回来”的时候……
苏甜荔还是被吓了一跳!
理智告诉苏甜荔,眼前这疯婆子就是田秀,
听声音也能听出来!
可苏甜荔假装没认出田秀,她直接扮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一扬手,狠狠地甩了田秀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苏甜荔仔细地感受着手掌间火辣辣的涨痛感、又慢慢趋于麻木的滋味,
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畅快淋漓!
是的,从小到大,
每当她被田秀呼来喝去做这个做那个的时候;
每当田秀把苏又子当成宝、又把她当成奴隶不是打骂就是嫌弃的时候;
每当她累死累活地干着家务活,却因为年纪太小、力气太小而没干好,捱了田秀一顿毒打的时候;
每当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被父母护在羽翼之下,而她小小年纪就要被田秀吸血的时候……
她都在幻想着今天的这一幕。
饶是她从小就已经接受自己不受父母的欢迎,也不被父母爱着;
也一早在劝自己看开点,不要因为这些烂人而难过……
可受到过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
没有报过仇,
这股恨意就始终被憋在心里。
瞧,苏又子一直整她,她亲手报复回去了。所以从今往后,她不会再把苏又子当做仇人,只会把苏又子当成傻子。
而田秀,就成为了苏甜荔一直想要报复,却又碍于“孝道”二字,无法畅快淋漓地当面撕、当面揍的遗憾。
直到今天——
苏甜荔终于心想事成!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冲着眼前的白发老太太厉声喝道:“你眼瞎啊!没看到我在这儿吗?这么不长眼就冲到我面前来?吓死我你赔得起吗?”
“眼睛没用就剜了!反正像你这样的废物,这眼睛要不要都一样!”
说着,苏甜荔循着记忆中田秀对幼小自己的辱骂,尽数反哺回去,“你这死老太婆怎么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嚣张?肯定年轻时候就不是好人!你怎么不跳进粪坑自寻死路?活在这世上也是浪费粮食的!”
——是的,以前苏甜荔还小、家务没干好的时候,田秀就会一巴掌呼过去,还骂得狠毒极了:一点小事也办不好,生你何用?你不如自己跳进粪坑死了算了!活在这世上还要浪费老娘的钱!
然后苏甜荔继续骂田秀:“再你看看这副衰样!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勾引男人太多了?你看看你的下贱模样儿!你是不是年轻的时候拿块烧燃的炭把你自己脸毁容了?都丑成这样你怎么还不去死?”
——是的,每当苏又子哭着向田秀告状,说别人又夸赞幼小的苏甜荔长得漂亮可爱,却说她尖嘴猴腮的时候,田秀也会生气地一脚踹飞苏甜荔,同样骂得狠毒极了:小小年纪就想勾引男人了?信不信老娘直接拿块烧燃的炭把你脸毁容?你看看你身上的衣裳,破那么大一个口子!你是不是想用身体勾引男的?你个臭不要脸的下贱表子!你怎么还不去死?
……
一旁的程愈看到这样的荔枝,
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和荔枝已经朝夕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荔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现在,荔枝嘴里说着的那些话,
很明显——
根本就不是荔枝的风格!!!
也就是说,这些话,只有可能是之前田秀用来骂荔枝的!
程愈气得眼圈通红。
他无法相信,
为什么一个亲生母亲会用这样恶毒的话,来辱骂一个小小的孩子……
为什么啊!!!
在这一刻,程愈恨不得帮荔枝手忙,狠狠掴上田秀几巴掌!
可他又答应过荔枝不插手……
所以程愈只好一个人在旁生闷气。
那一边,荔枝对田秀的打骂还在进行中!
昔日田秀打骂过苏甜荔的一桩桩事件、一句句辱骂,
苏甜荔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随着时光的推移,
苏甜荔长大了个头高了,人越来越能干,一个人挣钱供养一大家子,人缘还好……
田秀也就不怎么打骂苏甜荔了。
有时候苏甜荔还会提前以前小时候,田秀是怎么因为一丁点儿的小事打她、骂她,
可田秀根本不认!
她要么就说根本没这事儿,是苏甜荔凭空捏造的;
要么就说这都多久了你还惦记着,果然自私又小气、还记仇呢!
要么还会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有父母不管教小孩不打小孩子的?依我说啊你还得念着我对你的养育之恩!要不是我对你的严格要求,你现在能这么优秀吗?所以你现在来翻旧账,到底是几个意思?怎么,你还想报仇?我告诉你,我是你妈!这辈子都是!你这一辈子都是要侍候我的!
面对这样的烂人,
以前的苏甜荔,想要报复田秀就只能玩阴的,暗地里给田秀下了不少绊子,让田秀吃了不少闷亏。
毕竟苏甜荔还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而且她的好人缘本来就建立在田秀这个恶人之上。
所以明面她只能忍。
现在不一样了!
苏甜荔左右开弓,将双手抡成了风火轮,一口气噼里啪啦地狂扇了田秀十几个耳光!
同时嘴里也不忘念念有辞,直将她记忆深处田秀当年那些根本过不了审核的辱骂全都复核了一遍……
直到双手的手掌全麻木了,
苏甜荔这才停下来,大骂道:“……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叫我苏来子!”
田秀被打懵了。
她一直觉得她能拿捏住苏甜荔,
所以一到广州,田秀就先去卫生院找过苏甜荔——可那会儿正好苏甜荔请长假去了大西北。
于是田秀扑了个空。
当时她还以为苏甜荔是在躲她,于是还含恨埋伏了好几天,就想逮住苏甜荔。
没想到数日过去,她就是没蹲到人!
而汤老头神智尽失,天天捣乱还到处跑,田秀不可能花费太多时间去蹲守一天到晚都不在的苏甜荔;
在田秀看来,当然是蹲守苏德钧的性价比更高。
终于,今天她得到了苏甜荔的下落,知道苏甜荔今天要回家……
田秀激动万分!
她觉得她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终于要苦尽甘来了啊!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描绘出美好未来:
——苏甜荔会像以前那样侍候她,同时也把汤老头给侍候好了;
然后苏甜荔还能找回来好多好多钱,让她过上吃香的喝辣的日子;
她会让苏甜荔想办法,把远在边疆的又子赎回来!
然后,她和又子就可以一直这么愉快过着富裕、悠闲,一天到晚除了玩儿啥也不干的惬意日子……
直到汤老头嗝屁,她还能拿到一大笔钱!
这样的日子,真是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可田秀万万没有想到,
她确实蹲守到了苏甜荔……
但,苏甜荔怎么打人啊?
在田秀的想像中,
她一见苏甜荔,就要打服苏甜荔!
先二话不说咣咣两巴掌扇过去,在气焰上打压苏甜荔,
然后她再抱着苏甜荔说几句软话,主要就是说说自己最近过的是怎么样的苦日子,最后母女俩重归旧好……
直到捱了苏甜荔的巴掌,
还被打懵了……
田秀半天回不过神来。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
这现实中发生的一切,跟她所希望发生的,根本就是相反的!
“你——”田秀瞋目裂眦 !
由于苏甜荔从未正式的、当面挑衅过田秀,
这令田秀对自己所具有的母亲对孩子的血脉压制相当自信。
她亦无法容忍苏甜荔的打骂,
正准备雄起时——
在一旁看吃瓜热闹的曹阿姨不干了。
是的,
当苏甜荔一边狂揍田秀、一边怒骂田秀的时候,曹阿姨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这会儿见田秀准备反击了?
曹阿姨连忙出声提醒:“哎哟田秀,你一去去了几个月,模样早变了!别说孩子认不出你来!就是当初你领着老头回来的时候,我们也都不敢认你啊!”
“这可不能怪孩子!”
“只能怪你不好好收拾一下你自己!”
“田秀啊可不兴动手打孩子哈!”
“你们母女俩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别动手……像什么样子啦!”曹阿姨表面上假装劝架,实际上偏着苏甜荔。
苏甜荔得了曹阿姨“提醒”后,很自觉地借驴下坡。
她“很震惊”地打量着起眼前的田秀,假装失声惊呼,“曹阿姨,你是说……”
说着,苏甜荔指向了田秀,不敢置信地问曹阿姨,“……这个疯婆子是我妈?”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苏甜荔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妈不可能这么老!也不可能这么丑!”
田秀无地自容。
苏甜荔这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田秀来。
昔日田秀还在厂招待所上班儿的时候,可是个很爱体面的人。
她总是衣着不俗,穿着笔挺的西裤和衬衣,头发梳到脑后挽成一个鬏,再别上一个低调又不失张扬的发夹。
她花费了不少钱财在护肤品上,别的女同志精打细算三个月用掉一瓶雪花霜;
她是两个月用三瓶!
不光一天三次的抹脸,就连身体也在抹。
别的女同志舍不得花钱买洗发膏,常用香皂洗;
田秀头发短,夏天会天天洗头,冬天隔一天洗一次,用的是最昂贵的蜂花人参洗发膏,还在再配上护发素!
所以,哪怕田秀已经四十多了,皮肤依旧柔嫩有弹性,头发乌黑又靓丽,看着还像个三十多的少妇似的。
可现在的田秀:
她那头乌黑的长发已近六成白;
她曾精心呵护的肌肤满是皱纹……
最重要的是——田秀瘦了!
而且是瘦脱了相。
以至于她像是被抽尽了血与肉似的,只剩下一副干巴巴的皮囊松松垮垮地套在骨胳上。
老实讲,苏甜荔还是不敢认田秀。
于是她一直愣愣地看着田秀……
曹阿姨开了口,“荔枝啊!你是不是也认不出你妈了?”
“是不敢认吧?”
“我们也不敢认!”
“哎吧你妈和你爸才离婚多久啊?整个人都变了……”
然后曹阿姨又对田秀说道:“田秀你看嘛!我就说了,荔枝是真没认出你来!”
曹阿姨还埋怨田秀,“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荔枝最讨厌别人喊她……那个名字了!”
“我们年纪大了,要学会尊重年轻人嘛!”
“要依我说呢,还是你文化程度不高,给孩子取名字都不会起!”
“你瞧瞧,你生养了四个孩子,一个叫又子,一个叫那什么,一个叫欠子,还有一个叫天才!”
“哪有你这样给孩子起名字的嘛!”
“难怪你的孩子的们都不喜欢你给取的名字,个个都给改了!”
田秀一愣。
一时间,她甚至忘记了刚才苏甜荔打她打得那样狠了……
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追问道:“曹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还有谁改了名字?”
曹阿姨掰着手指头数给田秀听,“荔枝的名字是最好听的啦!”
“还有你的儿子,以前叫苏天才,那个天才蠢材一线间的天才……如今人家改了名字,音还是一样,但字改了,叫添丁进财的添财!田秀你说说,你的水平不如你儿子吧!添财这么好的名字我当初给我儿子起名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呢!”
“你老三我就不说了,人家把欠债的欠,改成了单人一个青字的倩字,这名字就一下子变得好听了!”
“就连你的大女儿苏又子,也把她名字改啦!‘又来一个奸夫的孩子吧的又’,被她改成了沙田柚的柚!‘又来一个奸夫的孩子吧的子’,被她改成了草头加个停止的芷……她改名叫苏柚芷啦!你听听,多好像的名字!”
“田秀,可不是我说,你这个人啊……真的水平不行!难怪人人看不起你!连你的亲生孩子们也觉得你……至少在取名字方面,真的不行!”曹阿姨噼里啪啦地说道。
田秀惊呆了。
身边的吃瓜群众们已经叽叽呱呱地议论了起来:
“不是,田秀到底什么心态啊!”
“她那么渴望再生一个奸夫的孩子……”
“却让正经原配的孩子叫那样的名字!”
“说真的,我一直觉得她给女儿们取那样的名字,她一定很想要个儿子,她也一定会对儿子很好,可谁又知道,其实她对她儿子了不怎
么以样呢……”
这时,苏添财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是啊妈,我也很想知道这一点。”
田秀愣住。
苏甜荔也有些惊讶。
她心想:阿弟不是住在复读班吗?怎么今天回来了?
苏添财拨开人群走进了包围群,
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到苏甜荔和程愈的身边,与她二人并排而立。
这么一来,苏氏姐弟就跟田秀成为了对立面。
田秀看着容貌相似的一对优秀儿女,在看向自己时、眼里齐齐流露出的憎恶眼神……
田秀突然就觉得,似乎有一柄大铁锤正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她的心脏。
她的心脏,疼痛无比。
物理意义上的。
第122章 第122章大白兔奶糖是经典的喜……
苏甜荔担忧地看着苏添财。
她有点觉察到,阿弟的情绪不是太稳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田秀一直在频繁地骚扰着他的缘故。
此时,苏添财看着田秀,一字一句地说道:“妈,你给大姐取名叫又子,我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我很想知道,你给二姐三姐取那样的名字,是为什么呢?”
田秀一时语塞。
苏添财追问,“……为什么呢?”
见田秀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苏添财继续说道:“田阿姨,我爸和我姐一直把我当成还没长大的孩子,所以他们一直在保护我,他们希望我好好读书,也不希望你来打扰我。”
“可我觉得,我还是要来跟你说清楚的。”
田秀震惊地看着苏添财,好半天才开了口,“天才,你……你叫我田阿姨?”
苏添财平静地说道:“我有叫错吗?”
田秀急道:“我是你妈!”
苏添财眼里露出讥讽地眼神,“平时不管我的死活,也不管我成年了没有平时把我当奴隶,赚钱养家、干活侍候你,就是我该做的。有钱有吃的就没我的份……现在你走投无路了,就要我辍学去侍候你和你老姘头的那种妈?”
田秀:……
苏添财继续说道:“田阿姨,我还是那句话,你为什么要给我二姐三姐取那样的名字?”
田秀哭哭啼啼,“儿啊,妈是有苦衷的啊!”
苏添财冷冷地说道:“你看,这就是你的人性——你甚至只愿意谈对你有利的事。而我想知道的事,你只要觉得理亏,就可以避而不谈。”
“所以我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无非就是想占便宜而已。”
田秀急忙说道:“不是的!天才!不是的……”
在田秀看来,儿子性格内向些,可比敢骂敢打的苏甜荔好沟通多了!
如果她占不到苏甜荔的便宜,那么儿子就是她唯一的备胎了。
于是田秀哭着说道:“就是……当初想生儿子呗!”
“再就是,那会儿其实也有点儿看不上你爸,觉得他没文化,他的种……只配叫来子和欠子。”
听田秀这么一说,苏甜荔气笑了,“你倒是挺有文化的,给你的宝贝女儿取名为‘又给奸夫生个孩子’,水平确实很可以。”
田秀无地自容。
毕竟,当初她给大女儿取为苏又子的时候,苏德钧没说什么,甚至还觉得她特别有文化,给孩子取的名字很特别。
后来见她给老二取名叫来子的时候,苏德钧是很生气的。
他不同意,
田秀便讥讽他,“那你说说,给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苏德钧也曾绞尽脑汁地想过。
可他是个文盲,一会儿觉得孩子叫桂花比较好,又想着孩子出生在夏天,桂花却是秋天的,倒不如叫苏夏?可苏夏用白话来叫,又不好听。一会儿又觉得对面的女孩子叫婷婷也很好听,或者楼上的女孩子叫红红也不错……
没想到,田秀懒得理他,已经来子来子地叫开了。
于是,老二叫来子,就这么定下了。
等田秀生下老三,发现又是个女儿的时候,
她挺不耐烦的。
她知道苏德钧是个彻头彻尾的农村人,只要她没生儿子,就要一直生下去……
所以,哪怕苏德钧也没提过要儿子啥的,
她已经主动代入。
她甚至真心实意地迫切想要生个儿子出来……
就这样,老三就叫做欠子。
而苏德钧反抗田秀的办法,就是拒绝叫女儿们的名字,而是以“阿妹”这个通用称呼来替代。
这时,苏添财又问田秀,“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叫天才?”
田秀咬住下唇,好半天才说道:“我——”
苏添财笑了,“因为,你还是看不起我爸。你不是没想过,你给我取这样的名字,以后我会遭受多少白眼和嘲笑。”
“可你还是这么干了,对吗?”
田秀没敢承认。
但,她确实抱有这样的心思。
在她和苏德钧的这场长达二十来年的婚姻里,她从来也没看上过他。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使唤着、奴役着他的孩子,
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和他的孩子们离心……
更加有种微妙的掌控感!
苏添财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
“在你心里,只有苏又子是你的孩子。”
“二姐三姐和我,都和你无关,对吗?”
田秀欲言又止。
苏添财说道:“哦不对,我可能说错了……”
“在你眼里,我和二姐三姐甚至算不上是人。”
“我们生来就是你和苏又子的奴隶。”
“你甚至因为看不起我爸,所以要把我们往死里整……是这样的吗?”苏添财又问。
田秀没有否认。
她含泪看着苏添财,哽咽着说道:“儿子,妈现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现在妈没了工作没了收入,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儿子,你帮帮妈吧!难道你真那么狠心,非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妈去死?”
“我知道我过去委屈了你!”
“可当初你二姐三姐在家的时候,你也是个甩手少爷啊!”
“我没让你干太多的活计!你三姐下乡以后,你才接手了家里的家务活……不过也就干了两年多!”
“儿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妈怀孕十月生下的……”
“你能活到现在,也是用妈的工资把你养大的!”
“这生恩养恩在这儿摆着,你……你可不能不认啊!”田秀焦急地说道。
苏添财勾了勾唇角,“那你说说,你想怎么样?”
闻言,田秀大喜!
她看了苏甜荔一眼,然后对苏添财说道:“儿子,我们还像原来那样吧!”
“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这一次啊,妈一定会心疼你的。”、
苏添财又问,“你不是已经和我爸离婚了吗?”
“你俩离了婚,还要怎么像一家人那样,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你不是还带着你那个姘夫吗?”
田秀,“儿子,你让你爸把筒子楼楼下的大门拆了,我搬回去住……”
苏添财追问,“那你的姘夫呢?”
田秀有些不高兴,“儿子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太没礼貌了!他好歹也是你大姐的生父,又是我现在的丈夫,你得叫他叔叔!”
苏添财很坚持,“你想搬回来住,那你的姘夫呢?”
田秀:……
苏添财,“你该不会是想让你的姘夫也一块儿搬进我们家来吧?”
此言一出,田秀面上开起了染料铺。
围观群众也轰一声,像被掀了窝的马蜂,嗡嗡嗡地议论了起来:
“哎哟我去!以前田秀还体面一人啊,原来这么不要脸的吗?”
“笑死!她体面?你也不看看,她以前的体面,全都建立在吸苏德钧儿子女儿们的基础上!”
“就是就是!从荔枝小小年纪就要扛起这个家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女的是真狠真恶毒啊!一般后娘才这么干的,她一个亲娘真是比后娘还坏!”
“不是!以前的事儿咱就不说了,你们刚听到没——田秀要带着她的姘夫,住进她前夫家里去!苍天啊,我今天可总算开了眼!世上竟然还有这么荒唐的事?”
“就是啊,她脸皮怎么这么厚,都已经跟老苏离婚了,现在还想让老苏养她……什么?去去去,你别跟我说什么她让阿财养她,阿财还在上学呢,哪来的钱养她?最后还不是要吸荔枝的血、听老苏的血!”
“关键是田秀要带着姘夫一起,吸前夫的血……太炸裂了!实在是太炸裂了!”
田秀被众人鄙夷声给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可是,
她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儿子,妈也是没办法啊!”田秀哭丧着脸说道,“你汤叔叔现在这个情况,你让我怎么办?我好歹是你妈妈啊!”
苏添财冷冷地说道:“你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我二姐从七岁开始养家,你每个月给她十块钱,她不也养了我们十年吗?”
“二姐下乡以后,你又每个月给三姐十块钱,让三姐养家……三姐不也养了我们两年?”
“三姐下乡后就轮到了我,你也是一样,每个月给我十块钱,这个家也是我在养,我不也养了这个家三年?”
“连我们这样的小孩子都能办到,你一个成年人,不可能办不到。”苏添财说道。
田秀拼命摇头,尖叫,“办不到!我
办不到!真的办不到啊!”
苏添财突然怒吼了起来,“那连你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你也敢要求我们这些小孩子去办?”
田秀被儿子那炸雷一般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我……我真的办不到啊!你叔叔他,一分钟也离不开人啊!”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啊……儿子,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惨!”
“主要是你汤叔太难侍候了!他白天黑夜都不睡,不是到处乱跑就是随地大小便!”
“我光是看着他、给他收拾烂摊子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精力了!可我还得没日没夜的干家务,我又没有钱,还想办法挖点野菜捡点儿破烂换钱……”
“儿子,妈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要不然我也不会带着老头儿来这找你们啊!”说到后来,田秀已经带上了哭腔。
苏添财冷笑:“这么说,你还不如一个七岁大的孩子?”
“当年我二姐才七岁大,她要侍候两个成年人,要侍候你的金疙瘩苏又子,还要照顾五岁的二姐和三岁的我!她甚至还要做饭洗衣、要种菜养鸡、还要想办法挣钱……”
“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你生的啊!她是你的种啊!”
“你不可能比她差!”苏添财大声说道。
田秀哭着说道:“我承认不行!我不如老二!我也不如你……这总行了吧?”
“儿子,我带着你汤叔住回家里来,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好好过日子的!”
“你不用在意你汤叔,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让你爸不用吃他的醋!你汤叔现在就像个小孩儿一样。”
“以后呢我们好好一起,你爸你二姐出去好好工作好好挣钱养家,你就好好学习,放学回来帮着我一块儿照顾你汤叔……”
“到时候我们再让你二姐想办法,把你大姐调回广州……”
“这样,我们一家就能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生活了。”
“好不好啊儿子?”田秀期许地说道。
苏添财冷笑,“你想得美。”
闻言,田秀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倒抽一口凉气,脸都黑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却炸了!
“我嘞个去!你们听听啊!快听听啊……你们就说吧,我猜得准不准!田秀还真打着带着姘夫去吸血前夫的主意!”
“这如意算盘打的……简直算盘珠子崩我一脸啊!”
“太无耻了!实在是太太太太太无耻了!老天爷,我真是出息了啊,今天实在是大开眼界。”
“这么炸裂的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田秀脸皮好厚啊……”
“就是啊遇上田秀这种人,老苏一家好倒霉啊。”
众人的议论,令田秀无地自容。
突然——
她意识到什么,急忙朝着儿子看去。
她看到了苏添财眼里的讥讽……
再然后,田秀开始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儿子在套她的话,意欲让她在围观群众面前出丑,暴露出她的真面目!
也就是说,苏添财根本不会养她!
田秀勃然变色。
她愤怒地看着苏添财,尖叫道:“苏天才!我不管,你必须赡养我!”
“我是你妈!”
“你养我是天经地义的!”
“就算我要你死,你也必须要向我谢恩!”
“今天!我今天就要搬回去住……你要是敢不带我回去,那我就……”
“……我就死给你看!”田秀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这时,站在在苏添财身边的苏甜荔,握住了阿弟的手。
苏添财一怔。
其实他也一直在隐忍怒气。
他也确实在套田秀的话——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田秀的真面目!
哪怕代价是,他和田秀之间的母子感情、母子关系从此破裂……
那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实在是受够了!
而现在,田秀应该已经意识到他的意图,
于是她撕破了脸,愤怒地仇视着他,嘴里还说起了不死不休的话
那么现在,
就是他和田秀决裂的时候。
没想到——
他阿姐竟然握住了他的手?
泪水,在苏添财眼里缓缓凝聚。
他一直都知道,在这个家里,除了三姐……
其他人都对不起二姐。
他算是被二姐一手带大的,
但在他的记忆里,
其实二姐对他……也是非常矛盾的。
——不能说二姐对他不好。
毕竟,二姐在家的那十年确实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小时候二姐用背带把他捆在她身后,带着他干家务、上山挖野菜,喂鸡放鸭子;
后来他大一点了,是二姐送他上厂子里的幼儿园、上小学;
是她出席他的家长会,会看着他的成绩单火冒三丈,抓着鸡毛掸子追着他跑几条街,狠狠揍他一顿再拎着他回家吃饭,还凶巴巴罚他写作业……
——但要说二姐对好,好像也无法佐证。
二姐对他始终冷冰冰的……
不,其实二姐以前在家的时候很少笑,
她好像只有在对着三姐,才偶尔说几句笑话。
在二姐眼内,似乎因为他是男孩儿,所以他被二姐划分到妈和大姐那个阵营里去了……
所以二姐对他、和她对邻居家小孩的态度是一样的。
小的时候苏添财想不明白,也觉得很委屈。
为什么我的家人,好像和别的家庭不一样呢?
慢慢长大后,二姐三姐相继离开家,当了下乡知青后,
苏添财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很多事情才慢慢想明白。
他开始很执着地想要找到二姐的下落,
他心里清楚——他的二姐是世界上最最最厉害的人物!除非她没能捱过那场重疾,死在了外头。否则,无论她在怎样的困境里,都会过得很好。
出类拔萃、出人头地的那种。
所以他还攒了点儿钱,想跑去找她……最后无功而返。
好不容易等到二姐返城,
苏添财是真心为二姐感到高兴,
但也为二姐……对他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而感到心灰意冷。
他又想:这也没什么,毕竟他从来都是在拖二姐后腿的那一个。现在,只要他知道二姐好好的,这就够了。
没想到——
在面对恶母发疯的时候,二姐竟然握住了他的手?!
苏添财眼圈儿泛红。
他知道,这是二姐在支持他!
苏添财深呼吸。
他终于拥有了真正的勇气!
是的,刚才只是他强行按压住心底的害怕,故意假装出来的镇定。
苏添财对田秀说道:“你要是想死……那你就去死吧!”
“你都年纪一把了,连‘咬人的狗不叫’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你想死的话,可以上吊、可以跳河……办法多的是!”
“何必拿出来威胁我?”
“田阿姨,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要是真敢去死……你死了以后,要是你姘夫也死了,我肯定会帮忙,把你和你的姘夫埋在一起,你俩好好锁死,生生世世做夫妻。”
苏添财一字一句地说道。
田秀愣住。
她呆呆地看着苏添财,万万想不到她这个内向又沉默的儿子,竟然能说出这么绝情而又冷冰冰的话。
以至于,田秀愣了很久……
甚至还出现了幻觉!
她仿佛听到苏添财温柔地对他说道:
【妈,你照顾汤叔叔辛苦了,以后你只管享福,就让我来照顾汤叔!你放心,以后汤叔要是真死了,他的遗产我一分钱也不要,你和大姐好好花吧!你们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我怎么样都行。】
田秀喜极而泣,“好!好……儿子,妈都听你的。”
“哦?你都听我的?”苏添财有些意外,他平静地说道,“那好,你去死吧。”
田秀面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儿子,你说什么?”
苏添财,“我说——”
“你想死,就死远一点儿,再也别来打扰我们了。”苏添财一脸嫌恶地说道。
田秀面上的微笑一点一点龟裂开来。
她愣愣地看着苏添财,终于意识到——她的亲生儿子叫她去死?
“苏天才!!!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气得田秀发疯,“你有种就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说着,愤怒了极点的田秀,已经做好了狠挠苏添财的打算。
因为她完全无法想像,今后她要侍候汤老头一辈子的影像——那死老头疯癫归疯癫,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就是特别好!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的那种。
这让她怎么过?
其实田秀也没指望儿子养她,
她只是希望他能站在她这边儿,帮着她说服苏德钧和苏甜荔,接纳她和汤老头。
可田秀万万没有想到,她的亲生儿子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帮她!
田秀被气得眼冒金星,心疼肝疼脑门儿疼……
苏添财丝毫不退避。
他直视着田秀,说道:“我说,你去——”
“田秀!你这个破鞋!你踏马还有脸上门来欺负我儿子女儿了?!”苏德钧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其实,早在苏甜荔和田秀交锋时,就有好事之人跑去找了苏德钧。
苏德钧也早早赶到了现场,但他很聪明地没有出面。
因为苏德钧发现,他的儿子女儿都很优秀,骂起田秀来,一套一套的……他儿子口才真不错,他女儿更厉害,还上手打田秀了!
所以苏德钧高高兴兴地站在一旁,听着儿子大骂田秀,觉得真是骂得好哇!
他就没这本事。
直到田秀伸出了爪子想揍他儿子的时候,
苏德钧忍不住了。
他挺身而出,一把揪住朝着苏添财扑去的田秀的头发,猛然往后一拉——
正朝着苏添财俯冲过去的田秀,瞬间整个人朝后倒去!
别看苏德钧是个大老粗,
他也是个心细的,
他考虑到万一田秀的后脑勺倒地,碰到生硬的地面……死了话,那可就不好了。
于是苏德钧扬起了薄扇般的大手,朝着田秀一挥。
田秀生生捱了苏德钧一记掌掴!
那苏德钧的力气,可不是之前苏甜荔打人那个级别的了。
苏德钧本身干苦力活出身,力大无比。
这一巴掌,直接把田秀整个人给扇得……飞了出去。
又正好——
吃瓜群众们看到田秀“飞”了过来,赶紧急吼吼地跑开了。
露出一块空地,
眼看着田秀马上就要落地的时候,
正好,一个穿着黑色呢子衣、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同志们你们好,请问……”
田秀扑在这中年男人的身上,二人滚成了一团。
第123章 第123章大白兔奶糖是经典的喜……
苏甜荔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场景:
——当她阿爸一巴掌把田秀扇飞后,
怎么就那么巧呢?
正好汤辉赶了过来。
于是,田秀整个人扑在汤辉身上!
两人面对面相拥着摔了个仰倒。
是的,汤辉压根儿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其实他来到广州已经两天了。
他只想找苏甜荔谈谈。
没想到,他居然打听不到苏甜荔的下落!
——这是因为苏德钧和曹阿姨力主让大家不要透露苏甜荔下落的缘故。
所以汤辉只好在附近暗中徘徊,还得时刻小心着,不能被田秀发现。
否则,田秀肯定会让他帮着照看老头儿。
今天汤辉发现这化工厂家属大院门口围了一大圈人,
他就想着,不如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他刚走过来,围观的群众就纷纷作鸟兽散……
然后,
一个白发老太太突然来势汹汹地朝他扑了过来。
汤辉闪躲不及,不但将老太太抱了个满怀,而且被老太太的惯性给带着……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的后脑勺还“咚”一声,磕在了水泥地面上。
霎时间疼得他大脑一片空白,还眼冒金星。
顷刻,现场寂静如鸡。
慢慢的,吃瓜群众们回过神来,开始议论纷纷:
“哎,要我说呢,他俩这么一直抱着不动、躺在地上……也不是个事儿吧?”
“那有啥,田秀像个男人的娘……”
“可是田秀其实也才四十多啊!这男的也四十多!”
“等等,你们快看那男的,是不是觉得他很眼熟?”
“我不认得他,他是外地人吧?”
“我好像认出他来了——你们说,这男的,像不像那回来找田秀的那男的……就几个月前,他来找田秀,然后田秀就和老苏离了婚!我不会记错的,这个男的,就是田秀姘夫的儿子!”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啊,我也想起来了。”
“那田秀就是这男人的继母了?哟,他俩抱在一块儿可不好看!”
“就是就是!简直就是有伤风化。”
田秀呢,一是差点儿脸朝地摔倒、被吓傻了;二是后脑勺被苏德钧给打懵了。
所以她一直趴在汤辉怀里,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她听见周围群众的议论,
才意识到——
原来她是趴在汤辉怀里的吗?
等等,汤辉……?
汤辉!!!
田秀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七手八脚地想从汤辉身上爬起来,
但,她已经好几天没能好好吃饭,这会儿可能有点儿低血糖还是怎么的,总之,她腿软得厉害……
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直到汤辉慢慢回过神来了、听到了群众们的议论、又认出了把他扑倒的人是田秀以后,
汤辉急怒攻心又恼羞成怒,一把将田秀推开。
于是田秀再次被汤辉给摔在了地上。
汤辉一骨碌地爬起来,左右看看,终于看到了苏甜荔。
他眼睛一亮,“小苏!”
苏甜荔但笑不语,只是朝着田秀的方向看了一眼。
汤辉一怔,随便明白过来——首先,苏甜荔给他这样的示意,很明显就是不想当着田秀的面谈这事儿。其次,既然苏甜荔愿意先跟他谈,那就证明着实名举报一事……还有得谈。
汤辉暂时放下了半颗心。
他在官场边缘地带钻研半生,当然知道这会儿要干些什么。
汤辉皱眉质问田秀,“妈,你怎没跟我说一声,就把我爸带到广州来了?”
“你明知道我爸精神不好,你还带着他乱跑什么?”
“万一我爸出点什么事,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行了行了别的就别说了,我先问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爸呢?”
“你该不会是把我爸给卖了吧?”
“我爸他……还活着吗?”汤辉一迭声地问道。
田秀被气了个半死!
她坐在地上,哆嗦着手,指向汤辉,破口大骂,“汤辉!你还要不要脸!”
“你自己的亲爹你不管,你把人丢给我你就跑了……”
“再说了,就凭你爸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资,他吃药就得花上二十多!那吃饭穿衣不用花钱的吗?还有我不用吃饭喝水的吗?汤辉啊汤辉,你是一分钱没给啊!你怎么有脸的啊!”
汤辉冷笑,“田秀,你是二百五吗?现在你是我爸的合法妻子,也是我爸的第一监护人。”
“也就是说,我爸的吃喝拉撒全归你管!”
“我爸又不是没有工资,我也没过问过我爸的工资……他的全副身家都被你捏在手里,你还有什么竟见?”
“你又凭什么要我出钱?”
“你想找我要钱?可以啊!走,我们回老家去,上单位找领导,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汤辉说道。
田秀尖叫,“我才不要跟着你回老家!那就是个火坑!”
“还有!你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你现在就把你那个混账爹给领走 !我要和你爸离婚!“田秀气急败坏地说道。
汤辉根本不怕田秀的威胁,“你认真的?你要和我爸离婚?”
田秀梗着脖子吼道:“离就离!”
汤辉冷笑,“好!你别后悔就行。”
说着,汤辉淡淡地说道:“我爸现在在哪儿?你带我去找他,然后我们一块儿回去,我就这安排你和我爸离婚……”
然后他冷冷地看着田秀,“但你要想好!你和我爸毕竟只结婚了半年,可我爸的那笔钱,可是多年前存下的。只要我不同意给你,我去跟银行打声招呼的话,你一毛钱也别想拿到……你,想好了吗?”
顿了顿,汤辉又道:“以后你要是想再和我爸破镜重圆,那我可不就同意了哈!”
“毕竟,凭着我家这样的条件……我找不到年轻漂亮的后妈,但愿意好好侍候我爸几年的农村妇女多的是,也不差你一个!”汤辉毫不客气地说道。
田秀顿时陷入两难。
她知道,汤辉说的是事实。
一是汤老头快七十了,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只要他一闭眼,她就能拿到一万块啊!万一她跟老头离婚的第二天,汤辉新找了个后娘来侍候老头,老头死在新婚夜呢?那她之前吃的苦到底算什么?这岂不就是白白地把那一万块钱拱手送人?
一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工作,如果再跟汤老头离婚……老苏又不肯接纳她的话,那她的后半生又要怎么样呢?
所以田秀后悔了。
她后悔为什么要图这一时之快,这么口不择言……
现在好了,
她要怎么办,才能不失体面的挽回?
田秀咬住下唇,低下了头。
汤辉看出了田秀心里的纠结,讥讽地冷笑一声,道:“我爸呢?”
田秀小小声说道:“我把他关在家里了。”
“带我去见他。”汤辉说道。
——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如此多的围观群众。
然后他还得找个机会,私下跟苏甜荔谈谈这事儿,看看那小姑娘到底想要什么。
对田秀来说,汤辉愿意出面负责,当然是她更乐意看到的结局。
当初她要是能找得到汤辉,又何必来找苏德钧和一双儿女?
她也要脸的好不好!
在没拿到那一万块钱之前,
她也不想这么蓬头垢面的出现在前夫与儿女们跟前。
现在汤辉又出面了,田秀也无二话说,便准备带着汤辉离开。
苏德钧却道:“你们要滚就赶紧滚!荔枝、阿财,我们回家!”
汤辉一怔,转头看向苏甜荔。
心想如果苏甜荔不跟着去……
那一会儿他要怎么跟这小姑娘谈呢?
苏甜荔脆生生地回答苏德钧,“爸,我不回去了……本来想和程愈一起回家吃饭的,结果耽误了这么一通,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算了爸,我先去单位上班……明天中午,我再和程愈回家吃饭。”
然后她又解释,“主要是最近我们卫生院挺忙的,我走不开。”
是的,这话表面上是解释给苏德钧听的,
实际上说给汤辉听的。
汤辉一听,也明白了——
这小姑娘给了他两个时间和地点:要么就是今天下午去卫生院找她,要么就明天中午来化工厂家属大院门口堵她。
而她之所以会给他两个时间段来选择,估计还考虑到,他需要时间来处理田秀和老头儿。
汤辉心下大定,带着田秀离开了。
而苏甜荔和也程愈离开了。
但,她去了国营饭店点菜,又支使程愈去把苏德钧和苏添财把人喊了过来,一块儿吃饭。
苏德钧埋怨女儿,“家里现成的饭菜,还花钱来这吃!”
“我想吃肉。”
苏甜荔一句话,就成功地封住了苏德钧的嘴。
不过,菜上来以后,苏甜荔也没怎么吃肉,倒是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苏添财碗里,问道:“你们不是后天才放假吗?怎么今天回来了?”
——复读班得到年二十九才放假呢!
苏添财答道:“我请假回来的……今天是阿爸生日啊!”
苏甜荔愣住。
她转头看向苏德钧,心想这可真抱歉,她压根儿不记得。
苏德钧也愣住。
说实话,他早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毕竟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在这个家里,也属于边缘人。在这个家里,只有田秀和苏又子过过生日,其他人都没资格。
苏德钧凝神细思片刻,终于想起来——今天还真是他的生日!
很快,苏德钧的眼圈儿了。
苏甜荔立刻转头看着程愈,朝他做了个口型——面。
程愈会意,立刻起身去饭店收银窗口买面条去了。
很快,程愈就端着四碗汤面过来了。
苏甜荔对苏德钧说道:“对不起啊爸,我都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了。”
说着,她把程愈端过来的一碗汤面摆在面前,往面上堆满红烧肉和几片菜叶,尽可能让这碗汤面看起来豪华一点……
然后又把这碗面推到了苏德钧面前,“爸,我祝你……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紧!”
说着,她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张大团结递过去,“爸,生日快乐!”
苏德钧的喉咙里发出了呜咽声。
苏添财也对苏德钧说道:“阿爸,生日快乐!”
说着,苏添财也掏出了他为苏德钧准备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包红双喜的软皮香烟。
苏德钧的眼泪吧嗒一声,就从眼窝里跳了出来。
他一手抓着女儿递过来的钱、一手抓住儿子递过来的那包香烟,
他明明开心得要死,可眼泪又不控制的哗哗直流;
他很想控制好情绪,就死命地咬紧牙关还扁着嘴……
可他又控制不住,
最后只能借着假咳……呜咽了起来。
苏甜荔为了给阿爸一个缓冲的时间,假装没看到他哭;
而是转头埋怨苏添财,“我一门心思想让他戒烟,你倒好,在这搞破坏!”
苏添财挠了挠头,“主要是我也不知道给阿爸买点什么好。”
苏德钧赶紧说道:“阿妹你放心啦,我不抽烟,不抽!我就带在身上装装样子。”
苏甜荔无奈地笑了,“你快点吃面吧!”
苏德钧拼命点头。
他收好了儿女们送给他的礼物以后,开始大口唆面。
苏甜荔则笑着对阿弟说道:“你今天很厉害嘛!我还以为……”
还以为她这年轻的阿弟会被田秀给拿捏住呢!
苏添财得了阿姐的表扬,激动得面庞泛红,“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的嘛。”
“以前呢,是知道自己生来就这样,父母和家庭根本没得选。”
“现在呢,是过上了没妈的日子以后,才知道原来可以这么开心这么爽!”
“以后都不想再过回以前的日子。”
苏甜荔被他那句“没妈的日子这么爽”给逗笑了。
于是,苏甜荔又转头跟苏德钧商量,“你给阿弟找的这家复读班还不错,以后他的学费我来承担。”
“阿爸,过完年你去子弟学校给阿弟办一下请长假的手续,要是阿弟能通过预科考试,你就马上再去给他办跳级手续……”
“如果今年能考上,那最好了。”
“今年考不上也没关系,阿弟年纪还小么,多考一次就当是积累经验了。”
她一边说,苏德钧就一边点头。
吃完饭,苏德钧忧心忡忡地看着苏甜荔,忧心忡忡地说,“阿妹……”
想了又想,苏德钧转头对程愈说道:“你要好好保护阿妹啊!”
程愈,“好。”
苏甜荔知道阿爸在担心什么。
——不就是害怕田秀来骚扰她么!毕竟她苏甜荔是成年人了,现在还在做生意。也就是现在田秀还不知道,要知道了,她肯定不会放过苏甜荔!
苏甜荔笑着对苏德钧说道:“放心吧,她很快就会走了。”
尽管苏甜荔没说“她”是谁,但苏德钧和苏添财还是秒懂。
可苏德钧不相信,“她都没捞着好,怎么可能走!”
苏添财也说道:“是啊阿姐,你一定要小心点……”
苏甜荔安慰他们,“放心放心!”
程愈也说道:“阿叔,阿弟,你们要相信荔枝。”
苏德钧和苏添财对视了一眼。
苏添财毕竟年轻,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我不相信她没捞着好处就走了……”
苏甜荔一笑,“因为汤辉来了嘛!”
苏德钧愣了一下,才想起了这个,“是啊,汤辉怎么突然来了?”
苏甜荔但笑不语。
苏德钧和苏添财又对视了一眼,好像知道了什么。
这下子,父子俩齐齐放下了心。
苏德钧不再纠结田秀还会不会来捣乱,而是期待地问苏甜荔,“阿妹明天还回来吃饭吗?”
苏甜荔点头,“明天我和程愈一起过来。”
——毕竟快过年了,她和程愈也应该要过来帮着打扫一下卫生。
只是,之前这么考量,是想堵上左邻右舍的嘴,免得说她不孝顺。
毕竟她还是要维护一下长女人设的嘛!
苏甜荔甚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动静大一点,动作小一点……摸摸鱼就好了。
但现在,帮着家里打扫卫生的心思真切了几分。
苏甜荔与阿爸阿弟分开后,又和程愈一块儿去了卫生院。
这时,汤辉已经等在这儿了。
苏甜荔笑问,“汤叔叔,这么快就安顿好你爸妈了?”
汤辉面一红。
但,他好歹也从苏甜荔的这句话里,听出
了苏甜荔的意图——她把田秀称呼为“汤辉的妈妈”,那就证明着,她不想被田秀打扰。
汤辉心里有了个底。
汤辉点头答道:“对,我把他俩安排到招待所里住着。”
苏甜荔问,“那他俩之前住在哪儿?”
这其实也是她很好奇的地方——这都一个多月了,苏德钧也没让田秀进门,那田秀带着老头在哪混呢?她吃什么?
汤辉答道:“刚她带着我去了……”
“她住在这附近的一条小河旁的桥洞里,不知道谁在那儿置办了一个家,有床有锅灶的,桥洞旁边还有个菜园子。”
“这一个多月,她就靠着那菜园子里的萝卜白菜撑过来的,再在附近捡点儿枯枝什么的回来生火煮点儿菜汤……”
闻言,苏甜荔看向了程愈,用眼神询问他“汤辉说的那个桥洞,是不是你之前置办的那个家”……
程愈也越听就越觉得像。
不过,现在那个桥洞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在要怎么处理田。
苏甜荔也觉得田秀的事情更加重要。
于是她又问汤辉,“汤叔叔,那现在——你爸妈是怎么想的呢?”
这句话就问得特别有技巧了。
表面上问汤辉“父母”怎么想的;
可汤辉他爸现在傻了,汤辉他“妈”么……
正是苏甜荔想要处理的。
所以,苏甜荔其实却是在问,汤辉准备怎么处置。
汤辉看看左右,“小苏,咱们就站这儿谈吗?”
苏甜荔笑道:“汤叔叔,你难得来一次广州,不如我领着你去珠江看看吧?不远,大约步行十来分钟。”
汤辉欣然应允。
然后他又看了程愈一眼,“他……”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把程愈介绍给汤辉,“汤叔叔,他是我的男朋友程愈。”
程愈很有礼貌地和汤辉打过了招呼。
于是一行三人朝着珠江边走去。
苏甜荔询问了一下,田秀和汤老头在老家是如何生活的,汤辉和他爱人、孩子们有没有帮扶一把……
汤辉支支吾吾了起来。
片刻,汤辉决定如实相告。
毕竟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器嘛!
“小苏啊,情况是这样儿的,我呢被单位外派到外地,干基层工作去了。我爱人是老师,也是被单位派到省城师范进修去了。我有仨孩子,老大参军,老二老三在上学,住校呢!”
“所以……”
汤辉斟酌着说道:“不是我们不想照顾老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着,汤辉悄悄打量着苏甜荔的脸色。
苏甜荔当然不会生气。
她不在乎汤辉是怎么对待田秀的,
她只希望田秀别来烦她。
“汤叔叔,那我觉得你这样也是不太行,”苏甜荔说道,“你想啊,你爸现在等于完全无法自理了。就算有你妈来照顾他……她一个人也忙不开啊!”
汤辉把姿态放得很低,“小苏同志你说得太对了!哎呀我一个男同志呢,平时工作也忙,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小苏同志啊,要不,请你帮忙出个主意呢?”汤辉问道。
言外之意:条件你开。
苏甜荔想了想,“汤叔叔,恕我直言,你爸老跟着你妈在这外流浪,这也不是个事儿。”
“毕竟你爸的症状挺严重的,你知道你爸已经到了故意随地大小便的地步吗?”苏甜荔问道。
汤辉老脸一红。
苏甜荔认认真真地说道:“依我看,还是把你爸送进专业的养老院吧!你们县城那儿有吗?”
汤辉一直在仔细打量着苏甜荔。
他看出来了,苏甜荔并不是故意找茬的。
于是他把实际情况说了,“把我爸寄养在养老院的事儿,我和我爱人很久以前就已经考察过了——我们县民政局下有养老院,但条件不太好。里头收容的全都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
苏甜荔含笑问道:“汤叔叔是在担心老人家去了以后,会不适应,对吧?”
汤辉颔首。
苏甜荔又问,“也怕别人戳你脊梁骨,说你爸明明有儿子,却还要把老人送进养老院……然后有人乱嚼舌根子,对吧?”
汤辉再次老脸一红。
但他也没否认,点了点头。
苏甜荔很佩服汤辉的真诚,于是说道:“可是汤叔叔,如果你爸妈一块儿去了养老院呢?”
汤辉愣住。
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两个人一起住进养老院,估计费用也不便宜……”
“那,要是你爸花钱住进去,你妈去养老院当临时工呢?”
“这么一来,你妈不但能照看你爸,还有工资拿呢!”
“你爸的工资呢,一半儿用来交养老院费用,一半儿用来看病吃药……”
“你爸妈还能呆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这是多好的事儿啊!”苏甜荔感叹道。
不过,苏甜荔可没说,在养老院工作是件多么辛苦的活计。
毕竟在这个时代,正常的老人谁愿意去养老家呢!
在那地儿工作的保育员,干的可都是苦活、脏活、累活。
但这并不是苏甜荔考虑的事儿了。
汤辉听了苏甜荔的话,顿时眼睛一亮。
——老天爷!这是什么绝世妙计?!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苏甜荔继续说道:“再说了,如果县城养老院条件不好,也可以去市里的养老院,或者省城的养老院嘛!”
汤辉直喘粗气,两眼放光!
对对对!
只要他把田秀和老头儿送到省城养老院去,再对外宣称送二老去省城颐养天年不就得了!
反正老头儿的名声早败光了,根本不会有人惦记他。
而且让田秀陪着老头儿去养老院,一方面阻隔了老头儿被人虐待的可能,也是把责任推给了田秀;
一方面也让那份临时工的工作锁住了田秀;
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不,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啊!
毕竟老头也被送走了嘛。
这时,汤辉又听到苏甜荔开了口,“汤叔叔,我也不知道你妈妈肯不肯去养老院当临时工。毕竟我也不了解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愿意工作的人……”
汤辉低头沉思片刻,才又抬起了头,说道:“小苏同志,感谢你提供的新思路,给了我一个很明确的方向啊!谢谢你!剩下的事情,我会来想办法的。”
苏甜荔含笑点头。
接下来,汤辉在苏甜荔和程愈的陪伴下,心不在焉地在珠江边走了走,便急匆匆离开了 。
汤辉先去了一趟火车站,买了三张今晚回老家省城的火车票。
然后他又去了邮电局,打了长途电话家里,让妻子和儿子也赶紧出门,搭乘今晚县城到省城的火车站去,提前去省城的养老院打点情况。
接着,汤辉去了国营饭店打包了些饭菜,这才急急忙忙地回招待所。
田秀已经被汤老头快折磨疯了!
——老头儿脑子糊涂却精力充沛,一刻也停不下来。
田秀根本看不住他,
他又在房间里拉了……
汤辉一进屋就闻到浓重的臭味儿,脸色很难看。
但他按压着性子,先让田秀收拾屋子,他则帮着给老父亲清理了一下换了衣裳,喊了田秀过来吃饭。
田秀和老头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一看到米饭和酸菜红烧肉,
田秀眼睛都红了,抢着大吃了起来。
吃完饭,汤辉对田秀说道:“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今晚就走。”
田秀瞪大眼睛看着他,“上哪儿去?”
汤辉,“回老家省城去!再过几天就是除夕,我和彩玲说好了今年在省城的大姐家过年。”
田秀想了想,“你带着你爸走吧,我不去了。”
汤辉可是只老狐狸。
他在苏甜荔跟前不敢造次,
但想要拿捏田秀……
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于是汤辉爽快地说道:“行!”
田秀:……
汤辉又摇出了一张火车票,递给田秀,“这票给你,我刚买的。你要不想去呢,就别跟着我爸了……你把这票拿去退了,扣除手续费也有十来块钱。”
“这就当作我爸给你的补偿吧!”
“你什么时候想回去办离婚,给我单位打电话,留话给我同事,我再回来帮你和我爸办离婚的事儿。”
说着,汤辉又道:“行了那我和爸这就走了,你想退票也得快点儿啊,毕竟是今晚发车的车票,要是过时逾期的话,那一分钱都退不了。”
“噢对了,一会儿我就下去退房了。”
然后汤辉就带着老头走了。
田秀:……
她攥紧了手里的火车票,心乱如麻。
是啊,她的未来……
又要何去何从?
倘若她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那当然是条退路。
可是,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也没有住的地方……
老苏和她撕破了脸,儿子女儿都不要她、也看不起她。
她呆在这儿……
又有什么意思呢?
尤其是,马上就要过年了。
万一老苏和孩子们就是那么的狠心,不准她回去、也不认她,
难道她要真的住桥洞吗?
田秀犹豫再三,决定先去把火车票退了,把钱拿到手才是要紧事。
于是她急急地去了火车站。
结果,她在售票大厅里看到了汤辉。
——汤辉正在跟一个老太太聊天:
“……对,我送我爸去省城!我大姐在省城嘛。”
“我爸精神不好……连人都不认得了!”
“我们姐弟几个商量好了,准备再给我爸找个老伴儿!没别的要求,主要就是希望对方年轻一点儿,能帮着照顾我的爸嘛!”
听到这儿,田秀已经开始生气了。
汤辉继续说道:“我大姐的意思是,让我爸和新老伴儿去养老院住着。”
“我老爸呢,就花钱住进去。”
“我爸的新老伴儿呢,就以打临工的身份,去养老院干活。这么一来啊,女的有工资,还能照顾我老爸,何乐而不为呢!”
“依我爸这身体啊,也熬不了多久了!”
“再加上呢,在养老院工作呢……工资高不高是一回事,主要上现在这的工资水平嘛,哪儿哪儿都一样!”
“最重要,是干这活计能偷懒。”
“一天干八小时摸鱼七个半小时,平时再收受点儿红包什么的……日子别提有多好过了!”
“我爸走了以后,身家还不全都是他老婆的!”
“婶子,要是你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帮我爸介绍几个嘛!”汤辉说道。
然后——
汤辉突然发现了田秀。
他立刻闭了嘴,面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汤辉赶紧站起身,朝着田秀笑笑,然后去一旁扶起他爹,朝着候车室走去。
是的,刚才汤辉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是真的觉得,他的运气一下子就变好了。
——因为刚才那番话,他是故意说给田秀听的。他甚至还在想,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干脆花钱雇个人,帮着他来演这场戏。
没想到,他刚到售票大厅,正准备守株待兔等田秀来退票的时候,
一个聋哑老太太找到了他,朝他比划了半天,他才知道这老太太想买一张火车票,可老太太不会说话、听不到还不识字,根本表达不了。
最后老太太靠着打手势,用手指比了“五”,又做擦汗的动作,最后还拿着他的纸笔画了个黄鹤楼……
汤辉才意识到,这老太太想去武汉。
就这样,汤辉帮老太太买了一张去武汉的火车票。
然后田秀匆匆赶到。
汤辉就故意冲着聋哑老太太说了那番话。
瞧,他连花钱雇人都省下了!
而汤辉离开后,
田秀已经愣住了。
她和汤老头还没离婚呢,汤辉就在帮老头找下家,
田秀当然很生气。
但,让田秀怦然心动的是——汤辉刚才说的那个“夫妻双双去养老院”的提议,却甚得她心!
是啊,如果她和老头去了养老院,
那老头就有人侍候了,
而她田秀,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摸鱼……
还有工资拿!
只要能熬死老头,她就能继承遗产。
到时候再风风光光地回广州啦!
这么一想,田秀心里又有了念想。
她攥着火车票,也不退票了,径直凭票进入候车大厅,又四处寻找汤辉。
汤辉全都看在眼里,
但为了以防意外,他决定避开田秀,免得说多错多,
于是他向车站的工作人员说明父亲重病的情况,提前进站上了火车。
直到列车即将启动时,
田秀才捏着票根,急匆匆地踏上了列车。
汤辉一见田秀,恰到好处地露出震惊、尴尬的表情,“妈?”
田秀:……
“你,你不是说不来了吗?”汤辉又问。
田秀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我听说,你想送你爸去省城养老院?”
汤辉点头,“我们姐弟几个确实有这样
的打算。”
田秀,“那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汤辉,“你都要跟我爸离婚了……”
田秀,“这不还没离吗?”
汤辉皱眉,“那你什么意思?”
田秀说道:“你冲着那外人,不是说得热火朝天么!”
“你别想瞒着我,我都听到了。你想让我和你爸一块儿去养老院?他呢就花钱进去,我呢就去打工……是这样吗?”
汤辉,“我也是听我姐说的……”
田秀,“工资多少?”
汤辉迟疑片刻,“听说三十多一个月吧。”
田秀嫌钱少,皱眉不语。
汤辉,“听我姐说,好像是包吃住的。”
田秀的眉毛展开了,“……那还差不多!”
“汤辉,你再跟我多说说,在养老院打工,到底要干哪些工作啊?不会是干护工的活计吧?帮人擦屁股洗澡那种?”田秀问道。
汤辉也心知肚明,给养老院干活可苦可累了。
但,这不是要忽悠田秀么,
于是汤辉正色说:“你说的那个,可不就是护工干的?可你有文化,你读过高中,干那种活计,太屈才了!我听我姐说,你应该是去干会计的。”
田秀一听,立刻眉开眼笑。
她仿佛看到了一片光明的未来。
第124章 第124章酱香碌鹅软糯入味
苏甜荔并不关心田秀的未来。
只要田秀不来烦她就行。
而这样的担心,
只坚持到第二天,她和程愈回到化工厂家属大院时,
曹姨喜滋滋地跑来和苏甜荔报信,“荔枝荔枝,你妈昨天跟着老头儿、老头儿子一块儿走了!”
苏甜荔一听,来劲儿了,“他们上哪儿去了?”
曹姨摇头,“不知道!”
然后又解释,“昨天老头儿子带着老头先走的,你妈后面走的。走之前你妈跟我说,她再不跟老头走了,要我帮她找个房子住,还说想回来当临时工……”
“她扬着手里的车票,跟我说说是老头儿子给买的。但她不打算回去跟着老头过了,她要去退票,能退十来块呢,她还说她就用这个钱,上我们厂单身女职工集体宿舍去租个床位……六角钱一晚上,到时候再打份临时工,日子总能过下去。”
“可是呢,她一去……就再没回来过!”
“我寻思着她手里有火车票呢,说不定,还是吃不了自己打工挣钱养活自己的苦,最后还是决定跟着老头儿过日子。老头儿虽然又疯又老,可人家儿女愿意养着老头儿和她啊!你说是不是?”
苏甜荔点头说是。
然后曹阿姨又不好意思地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啊,我还得告诉你一件事儿……”
“曹阿姨你说呗,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啊?”苏甜荔亲亲热热地说道。
听了苏甜荔的话,一旁的程愈把头偏到一旁去,很隐蔽地笑了笑。
荔枝就是这一点厉害——情商高得可怕!
其实曹阿姨这人呢,样样儿都好,就是嘴巴大、爱八卦。
苏甜荔当然不可能像她嘴上说的那样,和曹阿姨无话不谈……
但,这句话,明显让曹阿姨很受用。
曹阿姨说道:“荔枝啊,是这样的……我家金凤的工作已经落实下来了,在(火车)南站当仓管!”
说着,曹阿姨挺起胸,一脸的骄傲。
苏甜荔很捧场地“哇”了一声,“这也太好了吧!”
是的,在这个时代,能进铁路部门,那可真是厉害了。
曹阿姨隐忍住笑容,对苏甜荔说道:“所以荔枝啊,我们金凤……”
“她今晚还去吗?要是还去,干完了今晚我就给她结工资!”苏甜荔说道。
曹阿姨大喜,“好好好!去!她今晚肯定会去的!”
然后又扭扭捏捏地说道:“荔枝啊是这样的,我家金凤工作落实了,可我家银凤啊也回来几天了,工作也还没个着落……”
苏甜荔很上道,“那正好金凤走了,我缺人手啊!要不这样,今晚让银凤跟着金凤一块儿去?也好让金凤带带她……曹阿姨你只管告诉银凤,今天也算工资!”
曹阿姨大喜过望,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苏甜荔也很开心。
因为知道了田秀的下落嘛!
她和程愈一边朝家走去,一边说道:“看来,汤辉还是挺有手段的嘛!”
“我就说嘛,想治田秀,汤辉有的是办法!”
“以后田秀再作妖,咱们就再用这一招!”
程愈一笑。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筒子楼下。
这还是他俩头一回亲眼见到传说中,苏德钧为了阻挡田秀而建造的“门”。
是真丑啊!
主要是这门和门框的材料是苏德钧四处捡来的,再加上苏德钧的手艺也不怎么样……
总之,这门和门框破破烂烂又摇摇晃晃的,大约也只能拦住田秀了。
程愈刚一伸出手——
苏甜荔就念叨,“你小心点儿啊别把这门给拆了。”
程愈不服气,“田阿姨都已经走了。”
言外之意:这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嘛。
苏甜荔朝着程愈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愈愣了一小会儿,秒懂。
——这门可是他未来老丈人修的!
谁都可以谁,就他这个未来女婿不能拆!
程愈立刻缩回了手,“幸好荔枝提醒我了,要不然……”
这时,正好有人从筒子楼里出来,推开了这道门。
“程哥?”一道甜美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甜荔和程愈定睛一看,是个年轻姑娘。
只不过——
眼生得很。
年轻姑娘第一眼看到了苏甜荔,然后才看到了程愈的。
然后,年轻姑娘的眼神就紧紧地粘在程愈身上。
因为今天算是程愈第一天去女朋友家,所以他还是好好地打扮了一下自己。
他穿着白衬衣浅灰色毛背心,外罩深灰色英伦风的呢子短风衣,
由于个子高还瘦削,显得特别矜贵俊美,极具儒雅气。
苏甜荔压根儿没认出眼前人;
程愈更加不认得,但见对方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自己,他心里很恼火,眉毛都皱了起来。
年轻姑娘回过神来,面一红,羞答答地说道:“程哥,你不认识我了吧?我、我是王红玫啊!”
然后又飞快地瞥了苏甜荔一眼,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来子姐。”
这热情与冷漠的态度,无异于冰火两重天。
本来苏甜荔根本认不出眼前人,年轻姑娘自报家门以后,苏甜荔就知道她是谁了。
王红玫啊!
——这姑娘今年二十二岁,比苏甜荔低两届,也是返城知青,最近这几天才刚回来。
以前大家都是大院子弟的时候,苏甜荔和程愈、姚美玉一届;
王红玫和苏倩子、曹银凤是同一届。
但,苏甜荔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按说,程愈都不是化工厂家属大院的人,王红玫都能认识,
那为什么不跟苏甜荔打招呼呢?
按亲疏关系来算,苏甜荔明显和王红玫更亲近吧。
毕竟以前苏甜荔还带着苏倩子王红玫她们上山采过野菜什么的。
以及——
在这大院里,所有人都知道苏甜荔以前的名字是苏来子。但所有人都不会这么叫她,甚至昨天苏甜荔还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扇了她亲妈的耳光。
只因为她亲妈喊了她一声苏来子。
那么,王红玫认识不怎么来厂里的程愈,
不可能不认识苏甜荔,又为什么要对苏甜荔视而不见呢?
她也肯定知道,苏甜荔是不喜欢别人喊她以前的名字的。
苏甜荔当然不是肯吃亏的人。
但,她根本来不及发作,
因为——
程愈发作了。
“啊,王阿姨你好!”程愈很有礼貌地向王红玫打招呼,然后转过头面带诧异地问苏甜荔,“荔枝,她是谁啊?怎么年龄这么大了……还管我叫哥呢?”
说着,程愈还主动牵住苏甜荔的手,以显示自己的主
权。
王红玫娇羞的表情瞬间石化。
但见此刻王红玫又羞又气的样子,
苏甜荔知道,
王红玫是被程愈给气着了。
苏甜荔忍住了笑。
怎么说呢,
返城知青的精神面貌,自然比不上一直呆在城里的人。
没办法,大家都是去了需要援建的地方,不是生产队就是农场……每天疲于奔命,生活还清苦……
大多数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显老相了。
眼前的王红玫也一样。
在苏甜荔的印象中,以前的王红玫人不胖、但长了一副肉嘟嘟的圆脸,还挺可爱的;
可现在的王红玫,皮肤黝黑粗糙,穿着一身崭新的体面衣服,但样式和尺寸都不大合适……确实看起来有点儿显老相。
苏甜荔把王红玫介绍给程愈,“你不认识她,这很正常!连我都认不出她来了。王红玫嘛,以前是我妹妹苏倩子的同学。”
“王红玫很可爱的!只要一说起当初化工厂子弟学校一女生掉进粪坑被亲妈嫌弃的事儿,大家都知道是她!”
呵,都是住在同一个家属大院里的子弟,
只许王红玫揭苏甜荔的旧疤?
苏甜荔也可以揭王红玫的旧疤啊,
谁还没个童年糗事了?
苏甜荔继续笑盈盈地说道:“程愈你知道嘛,当初王红玫掉进粪坑是因为……”
吓得王红玫尖叫了一声,“苏甜荔!!!”
苏甜荔惊讶地问道:“红玫,原来你知道我叫苏甜荔啊?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呢!”
王红玫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程愈,“哇,原来王红玫小小年纪就掉进粪坑过?难怪……”
然后他翕动了一下鼻子,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是的,其实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多半是因为先前田秀总带着汤老头来,而汤老头又总是随地大小便的缘故,
要不苏德钧也不会封楼道门了。
但现在,程愈这半露不露的意思,再配上苏甜荔的解释,
可不就是当众揭王红玫的底?
气得王红玫浑身哆嗦。
但她还是无视了苏甜荔,幽怨地看了程愈一眼以后,跑开了。
苏甜荔白了程愈一眼。
程愈:我是为了讨未来老丈人的欢心才好好打扮的!谁知道那个花痴……明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明知道他女朋友就在现场,还要说出那样的话!
苏甜荔和程愈上了楼。
家里没人。
苏甜荔将大门敞开,让程愈把外套脱了,拎着扫帚撮箕水桶和洗衣粉去打扫楼道;
她则开始收拾家里。
不过,还是程愈的活计辛苦些。
家里的活计么,
说实际,离婚后的苏德钧就像脱胎换骨似的,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开始顾家、爱收拾、自律起来。
这家里早就已经被苏德钧给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苏甜荔也就是装装样子,
最后反而看到了苏德钧放拾在客厅沙发旁的一个小筐,里头全是他用来做发圈、发箍的材料和半成品。
以及,她还看到了苏德钧随手摆放在茶几上的一个手抄本。
苏甜荔拿过来随手翻了翻,
这手抄本还挺有意思的。
将这本子从前往后翻,是苏德钧的识字本,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苏德钧、苏甜荔、苏倩子、苏添财的名字,还写着不少工作相关的内容,笔触笨拙宛若初识字的小学生;
将这本子从后往前翻,是苏德钧的设计稿和配色稿……
看得出来,他对配色应该也没啥把握。
所以他用蜡笔将不同的颜色画在本子上,觉得好看,就用个铅笔画起来。
很有意思的是,苏甜荔能逐渐感觉到苏德钧对于配色方面的开窍。
刚开始,那是真的乱到毫无章法!
到后来,他慢慢学会了互补式的配色,天蓝配浅灰,蓝灰配桔粉,墨绿配米白,咖啡配粉红……
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嘛!
苏甜荔忍不住笑了。
她又翻过一页,
笑容渐渐凝固住。
原来,苏德钧在本子上画起了……中式嫁衣图。
页面的右上角用铅笔歪歪斜斜地写着“二妹”俩字,
然后惟妙惟肖地画着一身对襟袄的中式裙褂。
他甚至还在衣领上方,画了一张圆脸……估计又觉得苏甜荔的脸没那么圆,他又用橡皮擦掉,改成了稍微尖一点的瓜子脸下巴;
相对应的,是嫁衣的领子样式,也有用橡皮擦拭过、又改掉的痕迹。
苏甜荔久久地盯着这幅嫁衣图。
她有些烦闷。
她对苏德钧的感情很复杂。
她宁愿苏德钧和田秀一样,是很纯粹的恶人。
但他又不是。
他是坏人吗?
是,
他也是真的坏。
在苏甜荔小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的狠心,把两个女儿扔在老家不闻不问;
可他又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坏。
他会因为田秀给女儿们取了那样难听的名字也生气,并且很坚持地不愿意喊她们的名字,而是以“阿妹”来替代。
他是好人吗?
是,
自打他和田秀离婚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知道要挣钱养孩子了,知道要维护儿女们的利益和面子了,也知道要承担起家长的责任,舍得送孩子去好学校读书……
可他又不是那么好的,
因为他至今都还不愿意反哺苏老太的养育之恩。
现在,他还在想着要给苏甜荔设计、缝制嫁衣?!
苏甜荔叹气,翻过了这一页,心想眼不见心不烦算了!
结果——
这一页翻过去后,
她又看到了另外一袭嫁衣!
右上角用铅笔写着“三妹”二字。
很明显,苏德钧打算一碗水端平,给苏倩子也缝一身嫁衣。
只是,这袭嫁衣的细节远不如给苏甜荔的,
衣领上的脸型画了又擦掉、再画再擦掉,估计也是拿不准三妹现在变成啥样儿了。
苏甜荔笑笑,又翻过了一页。
这一页记录得全是数字。
但很快,苏甜荔就看出了其中的名堂。
——这是苏德钧的记账本。
记录着他所有的收入和支出……
再往后翻,苏甜荔又看到一个好笑的东西,
苏德钧是这么写的:
【二:1000(划掉),800(划掉),500(划掉),1000(-153),井介子1,井二O2,井连子1条】
【三:1000(-1000),井介子1,井二O2,井连子1】
【四:1000(-1000),井介子1,井二O2,井连子1】
苏甜荔琢磨了一会儿,就明白了。
——这是苏德钧为她和弟弟妹妹们准备的婚嫁金?
由于苏甜荔可能是他的第一个结婚的孩子,所以他这是在思考嫁妆。
一开始准备给一千,想想觉得压力太大……
改成八百。
可能是觉得一碗水要端平,三个孩子一人八百……还是压力太大,
于是改成五百。
最后,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总之又改回了每个孩子一千块钱。
而那个“-153”,应该是苏德钧为苏甜荔准备的一千块钱嫁妆,还欠一百五十三元的意思。
至于“井介子1”么,应该是指一个金戒指;
“井二O2”,应该是指一对金耳环,环字他不会写,画个圈圈替代;
“井连子1”,应该是指一条金项链……
苏甜荔心想,这年头愿意给女儿陪嫁一千块钱还给一副金首饰的娘家,真的很少很少。
毕竟在这个年代,能出得起三转一响的家庭,已经被认为是极富裕的了。
三转一响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
这些加在一起,大约需要花费五六百块钱。
不知道为什么苏德钧怎么会想到给这么多钱呢?
这问题刚一冒出脑海,
苏甜荔突然又明白了——因为苏德钧觉得程愈是孤儿!毕竟苏甜荔也没跟他
细说程愈的情况。所以苏德钧觉得,女儿挑了这么个废物当男朋友……会加重他的负担。
于是他心里天人交战,在为女儿准备嫁妆钱的时候,想必心里也是焦虑不安的,才会从1000到800再到500,最后又重回1000……
后来他又决定一碗水端平,给老三老四也各1000……
难怪最近苏德钧这么拼命呢!
苏甜荔看着这样的本子,
甚至可以感受到爱财如命的苏德钧在决定为她准备一千块钱的嫁妆时,心情是多么的郁闷。
正当她觉得啼笑皆非时,
门外响起了动静。
好像是苏德钧正在和程愈说话:
“钧叔,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在这里搞什么卫生?”
“钧叔,是荔枝让我扫一下楼道的。”
“不用啦我天天扫的!你过来帮我拎下东西……你们回来多少了?”
“不到一个钟……”
苏甜荔连忙将手抄本放回原地,站起身假装收拾沙发。
苏德钧和程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屋。
“阿妹!”苏德钧一看到苏甜荔就很高兴,“我买了只鹅,还借来了高压锅,一会儿做你最喜欢吃的碌鹅!”
苏甜荔一怔。
碌鹅?
广东人有个说法,叫“无鸡不成宴”,也就是说,大家逢年过节都要吃鸡。
但碌鹅,是超越年鸡的存在。
这是一道顶顶美味的菜肴。
制作方式不算复杂,就是特别费时间,
——将整一只净鹅用老抽和盐末腌制一下,再放进油锅炸;
然后把炸得表皮酥脆的鹅,以及生抽、蚝油、红片糖等一起放进高压锅里炖煮,
最后再把炖煮好的鹅肉和汁水放在铁锅里炖煮收汁。
碌鹅软糯美味,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而鹅肉向来比鸡贵……一只鹅的价格,差不多能抵上六只鸡!
所以苏甜荔虽然一直很馋碌鹅,但也从来都没提过。
真想不到,今天阿爸居然舍得下这样的血本。
“你花了多少钱?”苏甜荔问道。
苏德钧,“好吃就行了。”
苏甜荔,“多少钱?”
苏德钧,“我没有乱花钱,我连续吃了一个月的青菜了……”
“多少钱?”苏甜荔很坚持。
苏德钧没办法,只好说道:“十七块五。”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十七块五!!!”
这可是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啊!
再说了,一只鹅那么大,哪吃得完?!
苏德钧连忙将那只已经杀好的净鹅展示给女儿看,“阿妹你看啊,这只鹅九斤多啊!是很正宗的狮头鹅来的,我请人帮忙才买到的……”
说到后来,苏德钧觉察到女儿的表情不那么友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讪讪地说:“你第一次回来过年么。”
然后又看看程愈,“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过年么……”
“不光你喜欢吃碌鹅啊,我和阿财都喜欢吃。”
“再说了,三妹也快要回来了……”
最后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住苏甜荔的注意力,“什么?老三要回来了?”
刚才她从曹阿姨那儿听说曹银凤已经返城的时候,就在想,不知苏倩子什么时候回;
然后又在楼下看王红玫时,这个想法就愈发强烈。
没想到,三妹还真的要回来了?!
苏德钧连连点头,“昨天她打电话到门卫室……我没接到,她就留了话,说今天一早出发,要是火车不晚点的话,应该能赶上一起吃年夜饭。”
苏甜荔高兴地问道:“那她是返城还是探亲啊?”
苏德钧摇头,“我没接到电话。”
苏甜荔催他,“阿爸,你赶紧做碌鹅啊!”
苏德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儿的脸色,见她高兴的样子,他终于放下心,高高兴兴地拎着净鹅进了厨房。
苏甜荔站在厨房门口,守着苏德钧处理那只净鹅,然后把她和程愈去大西北处理家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当苏德钧听说何靖东竟然这么混蛋的时候,气得面红耳赤,大骂道:“XXX的何靖东!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当苏德钧听说,程愈不肯原谅徐佳熙的时候,苏德钧又沉默了;
最后当苏德钧知道,程愈虽然不原谅徐佳熙,但会和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保持联系的时候……
苏德钧的脸色不太好看。
而当苏甜荔告诉他,程愈的收入比较稳定,因为他和化工厂签定了临时工合同以后,
苏德钧的表情就更加不好了。
苏甜荔觉得有些奇怪。
——在她看来,她告诉阿爸这些,其实就是在说:程愈有收入,程愈不是没有亲人,她不想让阿爸不用太担心她的嫁妆。
但为什么阿爸似乎更担心了呢?
烹饪碌鹅是个很费时间的力气活。
苏甜荔和苏德钧轮流掌勺,忙了好久,直到两条腿都站麻了,
苏德钧让苏甜荔去休息一下,她就去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突然——
苏甜荔发现,好像苏德钧的手抄本……挪动了位置?
她看了看厨房的方向,确定苏德钧暂时不会出来以后,她又翻开了那个手抄本后最后面。
然后,她发现苏德钧又修改了为她准备的嫁妆:
【二:1000(划掉),800(划掉),500(划掉),1000(划掉),3000(-2153),井介子1,井二O2,井连子1条】
苏甜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突然又把一千改成三千了?
苏甜荔愣了好久才想明白这个中缘由!
——阿爸是觉得她要嫁进“大户人家”了?所以他得为她准备更多的嫁妆,才好让她在“婆家”挺起腰杆?
苏甜荔哭笑不得。
第125章 第125章团团圆圆的年夜饭(上……
转眼就到了除夕。
哪怕毛丽、张威和他们的家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来往过了,但年节一到,他们还得回家;
本来苏甜荔想劝阿娟和苏老太去化工厂家属大院一起过年,
可苏老太说什么也不肯,年二十九那天,祖孙俩执意坐上了回韶关老家的长途班事。
临走前,苏老太跟苏甜荔说道:“荔枝,以后你就别再说和我和爸了……他恨我恨得要死,巴不得我死掉呢!”
说完,苏老太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甜荔:???
其实苏甜荔也没想说和,
只是担心苏老太长途奔波,对身体不好;
又怕苏老太过年吃太多荤腥辛辣,对胃不好。
可苏老太这么一说,
苏甜荔就更好奇了,“阿奶,我爸和你有仇?”
苏老太欲言又止。
最终,老太太还是将前因后果告诉了苏甜荔。
——原来苏老太和苏老爷子年少时青梅竹马长大,感情甚笃,曾经订过亲。
只是苏家愈发落败,到了二人成婚的年纪,苏老爷子连订亲时约定的彩礼都拿不出来。
苏老太的娘家人一气之下,逼她另嫁。
苏老爷子因为太穷,直到二十六七岁时也无女愿嫁,最后被村里的绣娘辛氏看中,当了上门女婿。
但当时苏老爷子和辛氏成亲时,辛氏已年近四十,大龄产妇分娩头胎……
最终一命呜乎。
后来苏老爷子就一个人带着儿子辛德钧过日子,有了辛氏留下的家产,日子倒也算过得还行。
再后来,苏老爷子怕人笑话他是上门女婿,再加上辛氏已去世,就把儿子的姓氏改回了跟他姓苏;
加上苏老太后来也丧夫,一个人带着儿子艰难求生,
于是二人破镜重圆了。
苏甜荔恍然大悟。
然后她又问,“所以我阿爸是怨阿爷改了他的姓氏?还是怨你俩把我亲阿奶的家产败光了?”
苏老太眼圈儿一红,“在我嫁给你爷之前,你爸的姓氏就已经改了。”
“至于你亲阿奶的家产……”
“我又不是当家人,钱也不在我手里,我是真不知道你亲阿奶的钱花哪去了,反正我没享受过一分钱,我嫁给你阿爷以后也是天天做工,一时一刻也不敢停歇……可我这辈子也没落着个什么好啊!”说到后来,老太太哭了起来。
苏甜荔对苏老太还是有着最基本的了解。
——老太太为人善良、勤劳,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她不识字,接受的是旧派三从四德的思想,一向逆来顺受,从不反抗,非常温驯地依附于家族里的男性。
苏甜荔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唤醒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让她站起来,让她懂得什么叫做妇女能顶半边天。
虽说在苏甜荔看来,苏老太除了身患重疾之外,其他的全是顶配——年纪大也是优点,至少头上再无人约束,身后又有儿孙可帮忙……
苏甜荔只好吩咐苏老太,“回去这几天不要太劳累了啊,有得吃就吃,有得休息就休息。过了初七就上来啊。”
苏老太连连点头。
苏甜荔转头交代阿娟,“过完初七就上来啊,带上你爸妈和阿军,一来走走亲戚,二来帮忙摆摆摊子。反正现在有了落脚点,以后再不怕被人赶了啊!”
阿娟一听,忍不住想起了半年前她们一家来广州的时候还被苏德钧田秀赶,无处可去时那惶恐慌无依的处境,
再对比现在的红火日子,阿娟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我知道了二姐。”
苏甜荔笑眯眯地把苏倩子马上就要回来的事情也说了。
苏老太和阿娟又转忧为喜,高高兴兴地说,那一定要带着二叔二婶和阿军上省城来。
就这样,苏甜荔和程愈把苏老太和阿娟送到长途班车站以后,才又回了化工厂家属大院。
程愈当然不会空手去。
因为上一次他是去苏家帮着干活的,
这一次才是真正以荔枝男朋友上门去的。
他拎了些从大西北带来的好东西,还花钱买了一条双红喜和两瓶酒,又买了麦乳精、奶粉和奶糖、水果糖,以及四样陶陶居的点心:蛋散、豆沙酥、老婆饼、马蹄糕各二斤。
是真正地拎得双手满满当当。
刚走到筒子楼下,苏甜荔就看到那道丑不拉叽的门框和门锁已经被拆了。
想来,邻居们也特意打扫了一下这门口,
挺干净的。
苏甜荔有些好奇,看了看筒子楼的入口,想看看当初她爸是怎么把门安装上的……
然后她就听到有人喊她:“……荔枝!”
苏甜荔应声回头,看到了傅琰。
傅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苏甜荔心想,傅琰本人不是化工厂的,何婉茜一家又不在,所以傅琰拎着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是去看他的领导或者师傅?
这念头刚一冒出脑海,苏甜荔又拍了拍自己脑门——傅琰
的领导或者师傅,不就是何靖东么!
程愈已经冷冷地质问傅琰,“你来这儿干什么?”
傅琰没有理会程愈,而是贪婪地看着苏甜荔,“荔枝,我有话想和你说……”
说着,傅琰扬了扬拎在手里的东西,“这些,是你爸爸要的年货,我帮你拎上去,顺便和你聊一聊好吗?”
苏甜荔一脸的怀疑,“我爸要的年货,为什么会在你这?”
傅琰苦笑,“荔枝,我说的是真的。你爸昨天买的那个狮头鹅,就是我帮忙托人去乡下拿来的……你没必要这样的防着我。”
顿了一顿,傅琰又说道:“我知道你对我……”
“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
“但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做普通朋友。”
“荔枝,我有正事要跟你说。”傅琰说道。
苏甜荔打量傅琰片刻,说道:“那你现在说。”
傅琰默了默,苦笑,“你没必要这样防着我。”
苏甜荔,“不说就算了。”
说着,她回头招呼了程愈一声,“我们走!”
傅琰无奈地说道:“荔枝,我……我打算调到109农场去。”
苏甜荔一怔。
她站定,回头诧异地看着傅琰。
傅琰见她终于愿意正眼看向自己,不由得一笑。
说起来,自从结伴从大西北回来以后,他已经有两个月左右没见过荔枝了。
当然他只要不上班,就会想办法去卫生院门口徘徊、又或是去大笪地见一见她,
但苏甜荔在卫生院上班的时候很少出来,也不怎么去大笪地,只会在小伙伴们需要换休的时候才去顶一下班儿……
傅琰没有太多的机会正眼看她。
现在,他看到了。
荔枝本来就很漂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她正在和程愈谈恋爱的缘故,
好像更漂亮了。
怎么说呢,
以前的苏甜荔也总是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笑起来更像是带了个冷冰冰的面具。
现在的苏甜荔么,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柔了许多,笑起来眼里有光。
傅琰心里又酸又涩。
苏甜荔不可思议地问他,“你要去109农场?”
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在现行政策下,大量的下乡知青都选择了返城……
苏甜荔并不了解傅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其他人做出相反的选择。
傅琰点头,又问:“荔枝你说,我能去成吗?”
苏甜荔很警觉地说道:“这事儿你别问我,你要真想去,打报告办调动就行。109农场长年缺人手,你有高中学历,应该没问题。”
“但你不用来问我,免得将来你爱人何婉茜会跑来指责我,说是我让你去的。”
“我可不想插手你们夫妻的事儿。”
傅琰苦笑,“荔枝,你倒也不必这样防着我。”
他抬头看向半空,幽幽地说道:“不瞒你说,我不喜欢何婉茜,也不愿意和她呆在一起。”
“上回去了109农场以后,那里给我的感觉就特别好……很宁静很安心,能让人静下心来,全力以赴地去做事情。”
“所以我决定去那儿……”
“不怕你笑话,我本身也存着想要避开何婉茜的意思。”
说着,傅琰脉脉含情地看着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曾经呆过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处。”
苏甜荔,“傅琰同志,我希望你能为你自己负责。”
“而不是拿着你的未来,去得到别人的认可。”
“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尊重祝福吧!”
说完,苏甜荔交代程愈,“我先上去了,一会儿我问问我爸,他是不是找傅琰买东西了。
如果真有,我会站楼上喊一声,你再帮傅琰拿上来,我们就不麻烦他多跑一趟了。”
程愈响亮地应下。
傅琰苦笑。
就这样,苏甜荔急匆匆上了楼。
但,苏甜荔不知道的是,
她刚刚经过一楼的一户人家的大门,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露出了王红玫的半张脸。
是的,王红玫躲在门后,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苏甜荔和傅琰的对话。
王红玫嫉妒得无以复加。
她一回来,就听到家人们对苏甜荔的赞不绝口——说苏甜荔不光人漂亮、有一技之长,还很会做生意。
像这样又漂亮又能干的姑娘,还不知道有多少后生和青年想追求她呢!
当时她还挺不以为然的,心想下乡回来的女的能好到哪儿去?
后来又听说,苏甜荔已经有了男朋友程愈?
王红玫也没想太多。
她是认识这俩的,记忆中的苏甜荔,漂亮是漂亮,却生得又黑又瘦;
程愈她也有印象,也是个沉默寡言瘦得像竹子一样的人。
她是真搞不懂,为啥这样的两个人,被频频成为家属大院里脍炙人口的风云情侣,好像他俩多么厉害似的。
直到有一次,王红玫在家属大院里看到了一个极俊美的男青年!
就么这仅仅一次的一面之缘,
王红玫就明白了什么叫叫一眼千年!
她觉得,她好像直接坠入爱河了……
然后一打听,王红玫才知道这个俊美青年,居然就是苏甜荔的男朋友——程愈!
王红玫心想:天哪,几年不见,程愈竟然这么俊美了吗?
后来一连好几天,她饭吃不香、觉睡不着,满心满脑子的全都想着程愈程愈……
直到昨天,王红玫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和程愈打照面。
她是真的很高兴……
但没想到,程愈和苏甜荔都没给她面子!
当时气得她跑开了,
后来她在家里不吃不睡地想了一夜,
想来想去,她也觉得程愈没错——程愈确实不了解她么!所以,程愈昨天那样,完全是因为苏甜荔乱讲话的关系!
王红玫快要恨死苏甜荔了。
她就想着,要是能好好教训苏甜荔一顿就好了!要是能拆散苏甜荔和程愈,那就更好了……
苏甜荔有什么厉害的嘛,不就是长得好看点,谁知道苏甜荔是不是化了妆啊?
哼,像她王红玫这样清水出芙蓉的,才叫好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夜。
到了今天,王红玫被妈妈催着,正准备出门去买点酱,
结果一开门,她就听到苏甜荔、程愈和傅琰之间的谈话。
王红玫听了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她就更加
嫉妒了。
——连傅琰也喜欢苏甜荔?
王红玫垂下眼睑,咬紧了牙关。
她心想:傅琰可是有妇之夫啊!竟然也敢背着何婉茜胡搞?
王红玫阴恻恻地笑了笑。
却说苏甜荔急匆匆跑回家时,苏德钧和苏添财正在家里忙得团团转。
见苏甜荔回来了,父子俩很高兴。
苏德钧,“阿妹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程愈呢?”
苏甜荔抢先问苏德钧,“阿爸,你是不是托傅琰买了年货?”
苏德钧一愣,“是啊!”
苏甜荔扶额,索性很直白地说道:“阿爸,以后你不要和傅琰走得那么近……因为我讨厌何婉茜,傅琰是何婉茜的爱人,我连着傅琰一起讨厌!”
苏德钧被吓一跳,下意识辩解,“我找傅琰买东西,是给了钱的,我没占他便宜啊。”
“那也不行!”
说着,苏甜荔跑到门口,朝着楼梯往下吼了一声,“程愈!你把他的东西接过来!快点回来!”
程愈应了一声,接过傅琰手里拎着的东西,也飞快地上了楼。
而苏甜荔还特意看了看程愈身后,见傅琰并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苏德钧连忙对女儿说道:“好好好,你不喜欢他,以后我也不喜欢他!我再也不跟他讲话了……”
苏甜荔白了阿爸一眼,一扭头进了屋。
苏德钧讪讪的,正好看到程愈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屋,只好嗔怪程愈,“来都来了,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苏添财则把苏甜荔拉去他房间,“二姐你看!我把房间收拾好了……我搬去跟爸住,这间屋子就留给你和三姐住。”
苏甜荔打量了一下房间,还确实被收拾得明亮干净。
原来属于苏添财的衣物书籍,全都已经不见了。
“让你三姐住就行,我现在已经有地方住了。”苏甜荔说道。
苏添财:……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二姐——”
苏甜荔已经走出了房间。
苏添财只好闭了嘴。
那一边,苏德钧和程愈已经进入厨房忙碌了起来。
苏甜荔也过去了,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结果苏德钧赶她走、程愈也赶她走……
苏甜荔无奈,只好找阿弟要了他最近考试的卷子过来看。发现了他的短板后,苏甜荔又找他要来教材,开始给他讲题。
就这样,大家的气氛还算不错。
很快就到了下午五点。
苏德钧和程愈已经忙完了年夜饭,按说现在也应该要吃饭了。
可是——
大家齐齐地看向了门口。
——苏倩子还没回来。
苏甜荔说道:“阿爸,有瓜子吗?”
苏德钧,“有有有!”
“那来嗑把瓜子聊聊天嘛!”苏甜荔说道。
女儿的提议,正中苏德钧的下怀,他赶紧拿出了提前买好的瓜子花生、核桃沙糖桔出来,
大家一块儿嗑起了瓜子。
苏甜荔想起了苏老太说起的陈年旧事,便问苏德钧,“阿爸,你跟阿奶……刘家阿奶有仇啊?”
苏德钧本来还喜滋滋的,一听女儿提起他的继母刘芳,他的脸色就垮了下来,语气也冲了,“我哪敢跟她有仇!”
苏甜荔问道:“她养没养你嘛?”
苏德钧哼了一声。
“有没有嘛阿爸?”苏甜荔再次追问。
苏德钧不情不愿地说了起来,“有有有……”
苏甜荔,“阿爸,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你和二叔三叔,也像我和苏又子吗?”
她这么一说,苏德钧陷入了回忆。
他慢慢地说了起来:
他长到五六岁大的时候,刘芳带着儿子孙韶英,改嫁到他家里来了。
在老爹再娶之前,苏德钧的日子一直浑浑噩噩地过。他是被爹带大的,衣食住行潦草而又随便……
继母进门以后,孙韶英比苏德钧小半岁,却比苏德钧高半个头,衣裳破旧却浆洗得干净,人也白净匀称。
村里人都夸孙韶英小小年纪就被寡母教育得很好,有家教懂礼貌,
再反观苏德钧,像只野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于是苏德钧和继弟孙韶英成为了对照组。
不管怎么说,继母进门后,苏德钧的日子确实好过了点。
以前他爹没再娶之前,从来不管他洗澡了没、换衣了没、饿了没;
反正他爹一次煮好几天的饭,让他饿了吃,过上好几天再做一次饭……所以苏德钧常常是饱一顿饿一顿的。
后来苏德钧咂摸出经验来——只要阿爹做了饭,那必须赶紧吃,吃不完会馊。
可是,吃馊饭也比没饭吃强啊!
于是幼小的苏德钧吃饭的规律就是:头两天吃撑,中间两天吃馊,后面两天拉着肚子喝西北风……
继母来了以后,
开始有人天天催着他洗澡洗头刷牙洗脸换衣,
有人一天三顿地煮饭,满山遍野地追着他、喊他回家吃饭,
有人约束他吃碗不能用筷子敲碗、吃饭别吧唧嘴、不能翘二郎腿不能抖腿……
规矩可多了!
“可是阿爸,这不是挺好的吗?”苏甜荔好奇地问道。
苏德钧哼了一声,然后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说道:“主要是村里人爱嚼舌根子。”
在那个时代,村里也没啥娱乐。
最大的娱乐就是八卦。
苏家是重组家庭,还叠了个青梅竹马旧梦重温的buff,更加成为村里人的重点关注对象。
不少人会故意来问苏德钧:
你后娘虐待你吗?
你后娘对你好,还是对你弟好?这一碗水端得平吗?
有后娘就有后老子啊,现在你爹对你好,还是对你弟好?
你后娘和你老子打架么?
……诸如此类的话。
问多了,苏德钧自然而然就很烦了。
后来,刘芳怀孕了。
本来苏德钧并不知道她怀孕了,
一天晚上吃饭时,他捧碗蹲在家门口扒饭扒到一半,突然有小伙伴在对面山上喊他,说他放的笼子好像逮着野鸡了。
苏德钧一听就来劲儿了。
他把没吃完饭的碗放在一旁,走了。
后来,他设的陷井笼子里,果然逮着了一只野鸡。
当他兴冲冲拎着野鸡回来的时候,
发现家里已经人去楼空!
他爹、继母和孙韶英都不在?!
只有他还没吃完的那半碗饭,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泼洒在地面上……还被踩得满地都是。
三天以后他爹终于回来了。
他一进家门,就把苏德钧狠狠地揍了一顿,还用最狠毒的诅咒来骂他。
苏德钧这才知道,那天继母去给他收碗时滑倒了……导致动了胎气。
他爹说苏德钧故意泼饭,饭菜里的油泼了一地才令继母滑倒;
苏德钧力争说他走的时候,是好好把饭碗放在地上的。
他爹又骂,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把饭菜放地上……
大约是气急了,他把苏德钧打得爬不起来,
苏德钧养了半个多月才好。
而继母离开以后就一直没回来,直到她生下了孩子。
继母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苏德钧再次变得了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小子,
但这时候的他已经长大了一点,至少会自己做饭了。
后来继母抱着小儿子、带着孙韶英回来的时候,
苏德钧就再也没服过她。
再加上继母生了老三以后,差不多两三年的时间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干那么多的活计;
也就对苏德钧疏于照顾。
苏德钧却因为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孩子,一半赌气一半被老爹逼迫着,成为了家里的半个顶梁柱。
他不但要干繁重的农活,还天天看着老爹和后娘恩恩爱爱,孙韶英永远是被村里人夸耀的,小弟也永远都被父母疼爱着,
只有他苏德钧,明明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却被所有人看轻。
说到这儿,苏德钧语气微凝:“我一生下来就没了亲娘,虽然后娘也不算坏,但对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那个亲爹呢,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真应了那句老话——有后娘就有后老子……”
“所以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烦死了那个家,我想着我一定要离开那里,以后永远永远也不要再回去。”苏德钧如是说道。
所以后来,苏德钧拼死拼活的做事,好不容易被老厂长招了工,一到化工厂,又被田秀这个白富美看上……
苏德钧是真的很感恩。
他也觉得自己亲缘浅薄,可田秀愿意给他一个家,田秀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他真的很感激。
苏德钧缓缓说:“我这个人没有文化,眼界也窄。你妈愿意给我一个家,而且是以我为中心的家,我好开心。所以我愿意惯着她……我曾经想过,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我都可以原谅她的。”
“但她和我离婚后,我被荔枝你说的句‘不要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给惊醒了。”
“然后我尝试着自己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离婚以后,我过得比离婚前好多了!起码不用为了侍候活祖宗而委屈自己……”
“所以你妈说要跟老头儿离了,和我复婚……那我是不同意的。”
说着,苏德钧看向苏甜荔,“阿妹,我知道虽然你现在还愿意回家,不是你已经原
谅了我,而是你还愿意认可这个家。”
“你对我、对你妈的感情……可能就像我对我阿爹和你刘氏阿奶的感情一样。”
“我没有立场去怪她,因为我不是她生的。”
“你爷爷从来只打我一个,因为我最大,皮实、也打不死。你二叔不是你爷爷的种,你爷爷对他一向客气。你三叔是你爷爷的老来子,你爷爷更舍不得打……”
“所以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我却从来都融不进去。”
“但小时候的经历,可能真会影响到人的一辈子。不是我不愿意认你刘氏阿奶的好,而是我一看到她,就会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当年因为她跌跤,我差点被我阿爹活活打死的事……”苏德钧闷闷地说道。
苏甜荔这才知道了阿爸的童年与过往。
她刚一张开口,正准备说话——
“叩叩叩——”
突然响起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一家人顿时面面相觑,来人会是苏倩子吗?
第126章 第126章团团圆圆的年夜饭(中……
苏甜荔和阿爸阿弟,以及程愈一起,齐齐站起了身。
苏添财已经飞快地冲到门口,一打开门就激动地喊道:“三姐——”
看清眼前人后,苏添财愣住,“王红玫……?”
大家齐齐愣住。
——怎么?不是苏倩子?
苏添财挡住了门口,大家也看不到站在门外的人,
但王红玫的声音传了来,“阿财,你们家有盐吗?我来找你们借点盐。”
这下子,大家都死了心。
苏甜荔坐回沙发上,看向程愈一眼。
程愈一脸无辜,也赶紧跟着苏甜荔坐下,还紧紧地挤着她。
苏添财心里憋了一口气在。
一是因为王红玫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一是因为他一直都能感受到王红玫对他家、对他二姐的敌意,
于是他不高兴地对王红玫说道:“王红玫,这大过年的,你家做饭连盐都没有?”
“今天我借给你盐,明天你是不是就要来我家借大米和猪肉了?”
“再说了,你家住一楼,我家住三楼……怎么,一楼的邻居就这么讨厌你们家,连盐也不肯借?非要你跑到三楼来?”
“我告诉你,我家有盐,但我不想借给你!”
“再见!”
说完,苏添财重重地关上了门。
王红玫:……
苏添财气呼呼地关上门,委屈得嘴巴都扁了。
苏德钧是个大老粗,从没关心过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奇怪,就问儿子,“人家来借盐,你给她一勺子就是了……这大过年的,家里没盐怎么煮饭啊。”
苏添财看了苏甜荔一眼,对苏德钧说道:“就你相信她家没盐!”
苏德钧:???
“不借就不借,你也别骂她啊,都是街坊嘛!”苏德钧又念叨道。
苏添财忍不住爆发了,“阿爸!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还天天住在这家属大院里呢,难道你没听到王红玫老是抵毁我二姐吗?”
此言一出,苏甜荔和程愈对视了一眼。
苏德钧也一愣,“你二姐这么优秀,我们这院子里,不论谁提起她来,人人都要竖大拇指的,谁会抵毁她?”
气得苏添财直跺脚,“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昨天一回来我就听说了!”
“王红玫说我姐不正经,天天描眉画唇的!她是在嫉妒我姐长得好看啊,我姐哪有化妆了?哪有化妆了?她丑,就恨我姐漂亮!”
“她还说我姐配不上程愈哥!说程愈哥是高干子弟,还说我姐是搬运工的女儿,父母都离婚了,哪儿哪儿都配不上程愈哥!”
“王红玫甚至还人身攻击我姐,她说我姐去了大西北……还说大西北农场里根本没女的,全是男的,说我姐几年不跟家里联系,是因为她在大西北当了五年的鸡!”
苏甜荔直皱眉,
程愈已经气得站起身,双手攥成了拳头。
就连苏德钧也被气得猛喘粗气。
说到后来,苏添财也气得眼眶都红了,“这是我同学悄悄告诉我的!”
“我就恨我没有亲眼看到王红玫说!”
“我要是亲耳听到了,我非打死她不可!”
苏德钧骂儿子,“那你刚才怎么不扇她两个嘴巴子!你打啊!你打了她,有你爹给你做主呢!XXXX的死贱人还有脸来我们家借盐呢,我借她个XX!”
苏甜荔听到阿爸骂得实在难听,瞪了他一眼。
苏德钧讪讪地闭了嘴,去一旁生闷气去了。
苏甜荔又看向程愈;
程愈面无表情。
大老粗苏德钧沉思片刻后,突然回过神来了,问苏甜荔,“阿妹,王红玫为什么要这样造你的黄谣?”
说完,苏德钧怀疑地看向了程愈。
程愈急忙解释,“钧叔,我昨天第一次见到王红玫。”
其实苏德钧还是很相信程愈的。
一来,程愈一天到晚都跟荔枝在一起,不可能有机会在外面乱来;
二来,程愈和荔枝都是大忙人,也根本没时间在外面乱来。
所以???
这特么全是王红玫凭空造的谣、搞出来的事?
这时——
又有人敲响门。
“叩叩叩——”
但这一次,没人肯去开门了。
半晌,苏添财才谨慎地问道:“……谁啊?”
“阿爸!阿弟,开门哪我是苏倩子!”
这下子,大家的眼睛齐齐一亮!
苏添财这才打开门,然后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泣音喊了一声,“三姐!”
然后抱住来人呜呜地哭。
苏甜荔和苏德钧也赶紧迎了过去,果然看到了——苏倩子。
苏倩子风尘仆仆的样子,她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臂弯里挎着个大包袱、手里还拎着个网兜,里头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零碎东西。
几年不见,苏倩子已经变了模样儿。
她头发枯黄干燥,皮肤粗糙、黑里透红;
她身上穿着的衣裳又旧又破;
她脚下的鞋也是破破烂烂的,脚趾头还露在外面……
只是,她毕竟底子好,就算皮肤黑、粗糙,那也是个黑里俏。
苏倩子愣愣地看着阿爸、姐姐和阿弟,一一打招呼,“阿爸!阿姐,阿弟!”
三年前她下乡的时候,阿弟苏天才还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子,
现在?
阿弟已经是个美少年了!
他白白净净的,个子好像一下子就抽条了、长高
了,瘦削但匀称。
只是,他的长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脸蛋奶乎乎的,五官还很稚嫩。
她的阿爸,三年前还是个面容愁苦的粗鄙壮汉,
现在?
也不知为什么,阿爸眼里的戾气少了,
他似乎也白净了点了,气质居然……有些温和?
最后,苏倩子的视线落在苏甜荔身上。
这,就是她五年不见、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亲姐姐?
在苏倩子的记忆里,五年前的二姐,瘦且黑,个子也矮。
她常年皱着眉,穿着妈妈淘汰下来的不合体的旧衣,腰间系着围裙,永远在忙碌……
可现在的二姐完全不一样了!
苏倩子打量着苏甜荔,
她看到苏甜荔穿着杏色垂坠感很强的西裤和白衬衣、衬衣之外,还罩了件杏色的手工针织毛背心,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被编成蓬松漂亮的麻花辫,发梢随意地搭在胸前。
她还看到苏甜荔似乎长高了些,大约一米六三或一米六五左右,皮肤细腻白皙,容貌美得就像……
一时间,苏倩子竟然想不出形容来。
总之,这样的二姐,应该是苏倩子见过的最漂亮、最时髦、最有气质的年轻姑娘。
苏甜荔已经走到苏倩子身边,帮着她把所有的行李全都卸下,然后一把抱住瘦骨嶙峋的苏倩子,“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苏倩子也抱住了香香软软的姐姐,眼圈红了,“二姐,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我知道,我都知道。”苏甜荔柔声说道。
苏倩子哽噎道:“谭维明写信给我,我才知道你活着回来了……然后我赶紧打报告申请回城,也搞了这大半年的!”
苏甜荔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只要回来了就好。”
苏倩子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不好意思地说道:“阿姐,你松开我,我坐了两天的车,身上臭得很……”
苏甜荔笑道:“再臭也是我妹妹!”
苏倩子卟哧一声,含泪笑了。
苏德钧在一旁手足无措地问道:“阿妹,你……先吃饭还是先洗个澡换身衣裳?阿弟啊,给你阿姐倒杯水喝啦……”
苏甜荔先笑着把程愈拉过来,把他介绍给苏倩子认识,“阿妹,他是我的男朋友程愈,今年和我们一起过年。”
程愈红着脸先看了苏甜荔一眼,才笑着和苏倩子打招呼,“阿妹,我是程愈,你还记得我吗?以前我也在子弟小学上了几年小学的。”
苏倩子这才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程愈。
不得不说,程愈是真的太帅了!
他穿着黑色西裤和白衬衣,和二姐站在一起真的好般配啊!
“程哥!”苏倩子笑着和程愈握手,“不瞒你说,小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是现在认识也不晚!”
说着,苏倩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噢对了,我刚在楼下遇到王红玫,她说找我们家借盐,要我给她送下去呢……”
此言一出,苏家人齐齐黑了脸色。
苏德钧怒意滔天地冲了出去,但也没走远,而是跑到楼梯那儿大喊,“一楼的王玫红我XXX!你家没盐了就惦记着我家的盐?你XXXX贱不贱?你存着什么心思我还不能知道?你把你XXX的心思收一收,还想借老子家里的盐,你XX怎么不去吃X……”
骂着骂着,苏德钧又想起刚才从儿子那儿听到的、王红玫无缘无故造他女儿黄谣的事,心里就更加气愤了,有样学样,“……你是在你下乡插队那块儿吃惯了XX吧?看到老子屋里男的多你就踏马的起XX心思!我告诉你,你这么贱你就不该回来……”
苏倩子惊呆了。
她急忙抓住苏甜荔的手,“阿姐,阿爸这是在干什么啊?人家找我们借点而已……”
苏甜荔安抚她,“你不要管。”
苏添财气愤地说道:“是啊三姐,你就不要管了……你放心,我们阿爸骂她骂得对!”
苏倩子完全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苏倩子被苏甜荔催着,去洗澡洗头了。
苏德钧也不下楼,就一直站在楼道那里大骂。
今天可是除夕!
除去拖儿带女回农村老家过年的,
该在家的,基本上户户都团团圆圆的在家。
苏德钧骂了那么久、声音还那么大,楼道里的人家全都听到了。
有人听不过,劝苏德钧,“老苏,王红玫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家,你不要骂得那么难听啦。”
苏德钧大怒,“都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我管她是个年轻姑娘还是天王老子!”
人又劝,“不就是找你借了点盐……”
苏德钧,“她借个毛线盐!这表子一肚子坏水,尽打老子家里小孩子的主意!”
此言一出,
那人不敢说话了,一脸震惊地看着苏德钧。
其实呢,在苏德钧眼里,他的孩子们都是小孩子,
程愈是他二女儿的男朋友,又是个父母双全的孤儿,他不得多照看着点?
所以程愈也约等于是他的小孩子。
可这样的话,落在邻居耳里,却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老苏的孩子们,除了老四是个十五六岁的未成年、还能被称之为小孩子之外,老苏其他的孩子们可全都是成了年的年轻姑娘啊!
所以???
老苏这意思是:王红玫想搞他的儿子苏添财?
夭寿哦!
王红玫二十二三了吧,她倒是个适婚女青年,
可苏添财只有十五岁啊,尤其是,这男孩子根本没长开,虽然顶着半副成年人的身体,可他那张脸,还是个一团稚气的娃娃脸啊!
王红玫怎么会想到在搞这样的半大男孩子的?
真特么是个禽兽啊!
苏德钧站在楼道里骂了二三十分钟,
从一开始,家家户户都悄悄打开门偷听,
到家家户户都站在自家门口小小声劝苏德钧,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要和年轻姑娘一般见识,
再到听清了苏德钧骂的是什么,又听到自家的小孩子、年轻人低声解释了一下苏德钧之所以骂得这么难听,皆因是王红玫凭空捏造苏甜荔的黄谣以后,
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不再劝苏德钧、也不再同情王红玫了。
而一楼传来了王红玫她妈怒骂王红玫的声音,
王红玫她爸狂揍王红玫的声音,
以及王红玫大哭的声音……
苏德钧这才心满意足地停止了大骂,回了家关上了门。
这会儿,家里的孩子们正忙成了一团。
程愈和苏添财正在忙着热菜;
苏倩子被苏甜荔催着去厕所里洗澡洗头,苏甜荔则守在厕所门口,趁着阿妹洗澡的功夫,她一五一十转述了自家和王红玫的矛盾。
气得苏倩子一边洗澡一边大骂王红玫不是人,又怨阿爸骂王红玫骂轻了……
半小时后,苏倩子洗完澡洗完头,穿上了苏甜荔特意为她准备好的衣物——从内衣内裤到居家运动服,都是全新的!
是的,自打苏甜荔听说,妹妹要回来过年的时候,她就赶紧拉着姚美玉去逛街,给妹妹买了好几身衣裳,还拿回来洗好了、晾干了。
不过,五年没见,苏甜荔也不知道妹妹变成了什么样子,高矮胖瘦如何,
所以她准备的几乎全是基础款。
内衣裤是纯棉的,非常柔软;
居家穿的家居服也是质地柔软的运动套,一套深蓝一套枣红,准备了两套。
另外还给妹妹准备了两件长袖衬衣、两件短袖衬衣,颜色是二白一浅蓝一粉红;
一条松紧腰的深灰色萝卜裤,一条松紧腰的深蓝色过膝百褶长裙,
外套准备了两件:一件是深蓝色手工针织的开衫毛衣,一件浅灰色的小西服外套;
连着纯棉袜子也准备了半打,
鞋呢,苏甜荔记得妹妹和她一样,都是七码脚,所以她只为妹妹准备了一双七码的白板鞋,心想要是妹妹穿合脚,那就给妹妹穿,不合脚的话,到时候去大笪地夜市买。
苏甜荔之所以要准备得这么周到,
是因为供销社春节期间关门,大笪地夜市呢,据姚美玉的说法,一般也是要过了初七才会重新启市。
所以,如果她不为妹妹准备,
妹妹就只能穿着旧衣过年。
苏甜荔自己就是返城的下乡知青,当然知道下乡知青的景况是怎么样的。
这会儿苏倩子换上了运动服以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多了。
而苏甜荔看着妹妹换下来的旧衣,有些心疼——内裤已经被洗得薄如蝉翼还挂纱得不行,内衣上全是补子!
苏倩子见姐姐盯着她的旧衣,有些不意思,“姐,我……”
“扔了!”苏甜荔豪爽地说道:“阿妹,我给你准备了新衣裳……你快过来看看,换洗是够了的。等开工开市以后,我们再去供销社看看,你喜欢什么衣服我们再买。”
于是,苏倩子看到了阿姐给她准备的新衣。
真的每一件衣裳的质量都很好,
样式也真心不错。
苏倩子的眼圈儿红了。
“阿姐,我还以为——”
说到这儿,苏倩子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苏甜荔心知肚明。
——如果这家里还是田秀和苏又子当家,那么苏倩子一回来,就是当奴隶的命。
哪会像现在这样,她一回来,家里就为她准备好几身漂亮的新衣,还能吃上现成热乎又丰盛的年夜饭?
这时,苏德钧在
一旁催促道:“你俩好了没,快点过来吃饭了,现在快八点了!肚子饿啦!”
苏甜荔这才含笑牵住苏倩子的手,走到了客厅里。
苏倩子吃惊地看着饭桌上的美味佳肴,“我们家这是发达了吗?”
怎么可能吃这么好啊?
苏德钧,“是的啊,发达了啊!”
苏倩子目瞪口呆。
苏添财笑眯眯地说道:“三姐,你是不知道,自从二姐回来以后,我们家……就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苏甜荔问苏倩子,“妈和大姐是不是给你写信了?”
苏倩子点头。
苏甜荔笑了。
难怪呢,阿妹一回来,压根儿没问过妈和大姐。
所以她知道妈和大姐都不在家!
苏德钧和苏添财也问,
“老三,你妈你大姐跟你说什么了?”
“三姐,她们是不是说我们坏话了?”
苏倩子走到一旁去,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了几封信,递给了苏德钧,“呐,这是她俩写给我的信……”
又突然想起她爸不识字,便交给了阿弟,“你读给阿爸听。”
然后她亲口解释给苏甜荔听,“大姐和妈都给我写信了。”
苏又子在信里大骂苏甜荔,说苏甜荔算计她,把她骗到了新疆去,现在她的日子很不好过,要苏倩子给她寄点钱过去应应急。
田秀在信里只说她回老家了,手里没钱,也是要苏倩子给她寄钱去。
苏甜荔问苏倩子,“你寄了?”
苏倩子迟疑片刻,点头,“……寄了。”
“寄了多少?”苏甜荔又追问。
苏倩子叹气,“我工资很低的,收到信的那段时间,我又病了一场,手里实在没钱,就给她俩一人寄了十块钱。”
“我明明在信里写了,我生病了,工资拿去看病,根本没什么钱……”
“结果她俩一起写信来骂我,说我是白眼狼,只寄那么一点钱去给她们。”
“然后我就生气了,再没给她俩寄过钱了。”
“后来她俩一再写信催我要钱,反正语气挺不好的,我才不寄。”苏倩子生气地说道。
苏甜荔关切地问道:“你生了什么病?”
苏倩子眼圈一红,“寄生虫!一直治不好……”
苏甜荔顿时心疼了。
寄生虫病是农村地区比较高发、且容易被感染的病症。
患者会很痛苦的。
苏甜荔安慰妹妹,“没事啊,医院初四就正常上班了,到时候我带着你去看病,一定要把这病治好。”
苏倩子红着眼圈点点头。
接下来,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首先,是苏添财一五一十地把苏又子、田秀的事儿说给苏倩子听。
苏倩子这才知道:
原来父母已经离婚了?
原来苏又子那么坏,不但被何婉茜收买、悄悄改了二姐的下乡志愿,还单方面切断了二姐和家里的联系……幸好后面她被二姐报复了,以相同的手段被二姐送到了边疆去!
以及,苏倩子还知悉了苏又子的真正身世,
更加知道了苏又子把田秀的工作也霍霍没了……
其次,苏德钧一五一十地把苏甜荔创业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的事儿说了。
苏倩子这才知道:
原来二姐去卫生院当了临时工?
原来二姐还响应国家政策,开了个公司?!
苏倩子先是高兴地对苏甜荔说道:“二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然后她又对苏德钧说道:“阿爸,依我看,你这婚是离得真好!你瞧瞧,你一离婚,我们家里都变干净了!还有这些年夜饭!以前我们哪能吃得这么好啊!”
苏德钧讪讪地对苏倩子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反对我和你妈离婚……”
苏倩子叹气,“我反对或赞成是没有用的,关键不得看你吗?”
这时,苏添财问苏倩子,“三姐,这几年你在农场过得好吗?”
苏倩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眼里的光,突然熄灭。
第127章 第127章团团圆圆的年夜饭(下……
苏甜荔看着苏倩子瞬间变成低落难过的模样儿,心里咯噔一下。
苏德钧与苏添财、程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们都不敢开口询问。
只有苏甜荔开了口,“老三,到底怎么了?”
苏倩子放下筷子,垂下头沉默片刻,突然扑进苏甜荔怀里,“二姐!我、我好辛苦啊……”
苏甜荔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问道:“怎么个辛苦法?快跟二姐好好说说。”
苏倩子抽噎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从苏甜荔怀里直起身子,拭去眼泪,“要真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跟着,苏倩子说起了她下乡的情况。
比如苏甜荔下乡插队却歪打误撞地进到个一等一的好单位的好运气,
苏倩子就真的背时到了极点。
苏倩子没去农
场,而是被分配到一个路桥单位。
平时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搬石块。
当初和她一块儿被分配到单位的,有十来个男知青和三个女知青。
苏倩子和另外两个女知青知道了分配结果以后,惊呆了。
她们怎么也想不通,同一批下乡的五六十个女知青,大多都是去条件比较一般的农场、或者村里驻扎;
那她们这三个最瘦、个头最矮小的,怎么被分配到路桥单位来了?
女知青小兰和小芳脾气爆,当即去喝问知青办的人,还要求给她们仨换一个单位。
知青办的人却将小兰小芳和苏倩子给骂得狗血淋头。
理由是:你们下乡来,本就为了援建有困难的单位,怎么,你们还挑上了?你们是不是来这儿当千金小姐的?
小兰小芳被气得大骂,跟负责人吵了起来。
苏倩子脾气比较软,没敢跟着小兰小芳一块儿骂人,就在一旁哭了起来。
知青办里有个心善和气的大姐,悄悄把苏倩子拉到一旁,把真相告诉了她:“小姑娘,赶紧跟你家里人发电报去,说你生病了也好家里有事发生也好……总之,赶紧离开这儿一段时间,再想办法换个单位……”
在这位好心的大姐的告知下,苏倩子才知道:她和小兰小芳,是故意被人截留在这个单位的!
截留人叫胡方智,是路桥公司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他去知青办领人的时候,看过了女知青们的个人简历,才故意留了小兰小芳和苏倩子。
因为:小兰的父亲是部队高阶军官,
小芳的母亲是全国劳模,
苏倩子家里三代贫农,但长得最漂亮。
听到这儿,苏甜荔焦急地问道:“那个胡方智是在选妃呢?”
苏倩子含泪说道:“姐你别着急,你听我说……不是胡方智自己想选妃,而是他有一个痴傻症的儿子!所以他才想在我们仨之间,挑一个合适的人,当他的儿媳妇!”
“他的那个儿子,一米六不够,体重足有二百多斤,胖得像个球,只会傻笑,连话也听不懂。吃饭要靠他妈妈喂,上完厕所要靠他妈妈擦屁股和系裤子!”苏倩子哭着说道。
这下子,连苏甜荔也气得头顶直冒烟!
苏德钧急道:“老三,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苏倩子看了苏德钧一眼,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后来我回去以后,就跟小兰小芳说了这事儿……”
小兰小芳当然很生气。
于是她俩想办法给家里人打了电话。
很快,小兰小芳就被家里人接走了。
她俩临走前,还千万告诫苏倩子,让苏倩子也早点儿离开那儿。
说到这儿,苏倩子小小声哭道:“阿爸,你问我为什么不跟你们说这事……是我真的没说吗?是我没有发电报,还是我没写信?我有啊!可你们谁理过我?”
苏德钧急道:“我们不知道啊!”
他呆了半晌,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事还是苏又子搞得鬼吧!她之前就拦截了老二的信,斩断了老二和我们的联系!”
“所以她也肯定收到了你寄回来的信,一看到你写信回家求救,她根本不管你死活,只想要你寄钱回来给她!”
“所以她怕你回来了,就不能往家里寄你的工资了,她干脆不给我们报信……”
“这苏又子太坏了!”气得苏德钧猛地一拍桌子!
苏添财焦急地问苏倩子,“三姐,后来呢?你、你被他们欺负了吗?”
苏甜荔拍了拍苏添财的手,“放心吧你三姐也不是好欺负的。”
苏倩子看了苏甜荔一眼,含泪笑了,“还是二姐懂我。”
跟着,苏倩子继续说了起来:
后来路桥队就只剩下了苏倩子一个女青年。
苏倩子从来都没有坐以待毙。
但,短期内她也拿胡方智没办法,所以她在工作的过程中,一直不停地积极寻找着这项目里的各种漏洞。
为了更好、更快地找出漏洞,她甚至还托人买了不少专业书回来,一边翻阅一边对照。
就这样,苏倩子找出了不少问题。
她根据这些问题写出了不少的举报信,一封又一封的寄往不同部门去,
当然,大部分信件如石沉大海,没有击起半分水花;
小部分举报信还是得到了有关部门的重视,派出了工作组过来巡查。
每当有巡查部门来的时候,苏倩子就会主动凑上前去,根据胡方智的差漏来汇报工作……
听到这儿,苏甜荔笑了,“老三,可真有你的!”
苏德钧却听不明白,连忙问道:“什么意思啊?”
苏甜荔笑道:“这可是一箭三雕!”
“首先,巡查组发现了老三,就会问这样的项目基本都是男的,怎么突然冒出个年轻姑娘来呀?”
“其次,这充分证明了,老三对胡方智工作中的漏洞了苦指掌。”
“最后啊,阿爸你没听到吗?老三是会对胡方智的工作漏洞来汇报的工作。这就证明着,老三其实已经把漏洞补上了!”
苏倩子看向苏甜荔的眼神,一下子就亮晶晶的了。
苏甜荔继续解释,“这么一来呢,巡查组首先会松口气——因为工程顶目没有因为胡方智的胡乱指挥而造成事故。”
“然后巡查组会对老三印象深刻——谁能想到,一个女知青居然知道那么多的工程知识呢!”
听到这儿,苏德钧和苏添财齐齐松了口气。
苏德钧赞道:“我的女儿果然都是人才!”
苏添财,“三姐!你好厉害啊!你和二姐太优秀了,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苏甜荔却看着苏倩子,怜惜地问道:“你一定很辛苦吧?”
“那个胡方智……肯定给你穿小鞋了!”
“你怎么熬过来的啊?”
苏倩子的眼圈儿再次红了。
这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辛苦!我辛苦着呢二姐!”
学知识、找问题、举报、在等待巡查的过程中还要想办法补漏……
这其实是个长期的过程。
但,在这过程中,胡方智和他老婆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想让他们的傻儿子和苏倩子“生米煮成熟饭”。
他们频频教那个傻子闯进苏倩子的房间,
为了不给傻儿子增加破房的“难度”,胡方智甚至还安排苏倩子住在二层小楼的楼道里。
这么一来,苏倩子的“房间”连门都没有!
但好在,小傻子实在太傻了。
他很听父母的话,也很听苏倩子的话。
于是苏倩子教小傻子:
——有鬼缠上了你妈,所以你妈半夜老哭。不信,你别睡觉,到了半夜你仔细听听。对吧对吧?我没骗你吧?你想救你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一听到你妈哭,你就赶紧去喊人来,多喊点人,大家都涌进你爸妈的屋里去,这样,人多阳气大,欺负你妈的那个鬼,就会被阳气赶走。
于是,半夜时分胡方智正和他老婆嘿咻的时候,
小傻子突然领着一群人闯了进来……
从此,胡方智两口子丢尽了脸。
苏倩子又教小傻子:
——你爸背着你和你妈,和一个漂亮阿姨在库房里偷偷吃大白馒头,你不想吃馒头吗?
于是,小傻子领着他妈气势汹汹冲仓库,身后还跟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大家将胡方智偷拿值钱建筑材料全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
苏倩子还教小傻子:
——你爸藏私房钱不让你妈知道,他把钱藏在哪儿哪儿,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妈,要是你妈知道了就完了。
于是,胡方智老婆气冲冲地去找胡方智的私房钱,
但!!!
钱没找到,反而找到了暗格里的账本。
他老婆不识字,拿着账本去问人这是什么……
于是胡方智贪污的证据就这么被他老婆公之于众!
就这样,经过苏倩子坚持不懈的努力,耗时一年,胡方智终于倒台了。
苏倩子才暂时松了口气。
然后——
新的问题接踵而来。
胡方智的接班人是谁呢?
苏倩子一定要争。
如果她争不到,她就得不到项目组里的人们的尊重,
那么她……
还是有可能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竞争者一共有三个:
一是胡方智的副手,三十多岁的副经理大齐;
一是男知青陈景,
一是苏倩子。
大齐资历老,跟上级各部门之间的关系够硬;
陈景呢,是男知青里的领袖,项目组里的工人阶层基本都服气他。
而苏倩子,全凭一腔孤勇,在项目组公开推举中,她凭着以前照顾过几个病号的功劳,逼着几个人选了她,最终凭着选票进入前三,才终于有了资格。
接下来,就是最最最艰难的过程。
如何在三个月的试用期完,以最大程度完成项目,作为她的答卷呢?
由于苏倩子成为领导候选人了,
她终于不再需要面对海量的骚扰。
毕竟,她也有可能会成为领导。
一旦她上台,那么那些骚扰过她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就这样,苏倩子开始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上。
三个月过去了。
苏倩子以
当之无愧的成绩,终于得到了项目组所有人的认可!
就这样,她成为了项目组经理。
但,她当了经理以后,也没办法安心。
主要是兄弟单位听说907项目的经理竟然是个满二十岁的女知青时,907项目组里的所有职工全都被狠狠地嘲笑了……
907项目组同事也会内耗,他们怨恨苏倩子,跟她反调、故意不愿意完成她交代的工作。
苏倩子呢,为了保持项目的安全与进度,不得不在这方面付出了巨大的时间与精力。
可她的委屈求全,并没有得到同事们的认可。
于是,当她从谭维明那儿得到消息,说二姐平安回来的时候,
苏倩子就动了离开的心思。
她向上级打报告申请返城……
没想到,同事们知道她要离开时,竟然急了。
他们群情激奋,拦着她、不让她走:
“苏倩子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是啊,库存报表是你做的,物料报表也是你做的!预案、备案都是你在做,就连财表、成本也都是你……现在你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们怎么办?”
“苏倩子你别走,最多以后……我们再也不跟你唱反调了!”
“对,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们都听你的,你别走行不行?”
苏倩子给他们的回应,就是头也不回地立刻离开!
听到这儿,苏添财抚着胸口,说道:“对!三姐,你走得对极了!根本不用理会那些白眼狼!我倒想看看,我三姐走了以后,那些白眼狼要怎么办……”
苏甜荔则一把抱住了苏倩子,“辛苦啦!阿姐知道你的辛苦了……”
苏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姐,我是真的很辛苦……你不晓得,我刚去那里的时候,整夜整夜不敢睡。因为总有人在我门前徘徊,他们还在怪叫着我的名字……”
“我根本不敢洗澡!去那儿的第一年,一整年就洗过两次,还是趁着同事的老婆去探亲,我求她们帮我守着门,我才敢洗澡的。”
“平时我连上厕所也不敢,只能忍到半夜,自己偷偷在屋里解决,然后洗个小澡,天亮以后再把排泄物扔出去。”
“刚去那儿的第一年,所有人看着我的眼光,都恨不得把我撕了……”
“所以我把头发剪成了狗咬式,我故意晒黑脸,我不敢穿任何显身段的衣裳……”
“第二年稍微好些了,跟我说闲话的人少了,可我又要一刻不停地做工。”
“到了第三年,总算没人再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了……可他们一边享受着我的劳动成果,一边嫌我是个女人!姐,我好生气啊。”
苏倩子窝在苏甜荔怀里大哭了起来。
苏甜荔轻轻地拍了拍苏倩子的后背,“没事,没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啊我们倩子会越来越好的……”
苏德钧心如刀绞,他恨透了自己不识字,又恨以前和孩子们不亲,孩子们才会遇到困难也不跟他说。
苏添财是一想到三姐那艰难的处境,就觉得特别难受。
大家正准备安慰苏倩子的时候,
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除夕夜……
家家户户都是团圆夜,
那么会是谁,在这样的日子里敲响了苏家的大门呢?
第128章 第128章透明软弹的马蹄糕甜蜜……
当阿弟跑去开门的时候,
苏甜荔心想:来人可能是老三的小竹马谭维明。
毕竟,也只有谭维明有在除夕夜来串门子的条件了。
结果——
苏添财刚一打开门,就问道:“咦?你是谁?”
顷刻间,苏家人齐齐愣住。
因为大家心里也都有着像苏甜荔一样的想法,都觉得应该是谭维明听说苏倩子回来了,慌慌张张赶了来。
但,
既然苏添财说了“你是谁”这仨字,那就证明着来人并不是谭维明。
那……
会是谁?
在全体缄默下,站在门外的男的开了口,态度还挺客气,“你好!请问这里……是苏倩子同志的家吗?”
苏甜荔看向了苏倩子。
——苏倩子明显已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她面色铁青,噌一下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阿弟,你让开。”
苏添财让开了位置。
就在苏倩子和苏添财交换位置的那一瞬间,
苏甜荔看清楚了,站在门外的,是个男青年。
然后,苏甜荔又听到了苏倩子那隐忍着怒意的低吼,“陈景!这大过年的,你跑到我家来……是几个意思?”
苏甜荔准确地捕捉住苏倩子所说的“陈景”二字。
陈景?
苏甜荔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刚才苏倩子说过,在一年半以前,胡方智下台后,苏倩子和另外两个人一起竞争项目的经理人。
其中一个,就是陈景。
据说这个陈景,好像还是……知青里的小头目?
苏甜荔的眉毛皱了起来。
因为,在苏倩子的话语里,这个陈景……属于是站在她的对立面的。
所以陈景为什么还会追了来?
而且,苏倩子前脚到家、陈景后脚追了来……
感觉像是不太一般的关系。
这时,苏倩子已经冲着陈景低吼了起来,“你有病吗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陈景低声说道:“倩子你别生气,你听我好好解释一下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苏倩子质问。
陈景答道,“以前你的大部分信件都是我帮你领的……你家的地址我都已经倒背如流。”
苏倩子怒道:“你走!快走!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陈景,“倩子,我们……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好吗?”
苏倩子,“有什么好谈的?”
陈景,“我们谈了三年恋爱啊!”
苏倩子快炸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跟你谈恋爱了?”
陈景的表情不太好,“倩子,你生气归生气……但你不能否认我们谈了三年恋爱的事实啊!”
这时,苏德钧见有个男的上门纠缠自家闺女,不高兴了,站起身,准备走过去为女儿出头。
苏甜荔轻声叫住了他,“阿爸。”
苏德钧站定。
苏甜荔说道:“今天是除夕,别闹。 ”
“而且我们不能先听那男的说了什么!”
“我们是倩倩的家人,我们应该要先听一听倩倩的说法。”
苏德钧愣住,有些迷惑,面上露出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的表情。
苏甜荔说道:“阿爸,你先让阿弟送那男的先去住厂招待所。”
“让阿弟不要着急回来,看看阿弟能不能从那男的嘴里问出,他追着阿妹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这边问清楚了倩倩,又搞清楚了那男的意图,才好来解决这件事。”
苏德钧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他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走过去镇场子的时候,气场大开,情绪也十分淡定。
“后生仔,你是谁?”苏德钧问道。
陈景一见苏德钧,眼睛就亮了。
他能从苏德钧的年龄和长相上看出来,这中年男人就是苏倩子的父亲!
陈景连忙自我介绍,“叔叔你好,我叫陈景,我是倩子的男朋友……”
苏倩子急了,“他不是!”
陈景也急了,“倩子你……”
苏德钧打断了他俩,“这大过年的,别吵行吗?”
他先对苏倩子说道:“你先回屋里去。”
苏倩子咬着下唇转身进了屋。
苏德钧又问陈景,“后生仔,你是哪儿人?”
陈景答道:“叔叔,我是京市人。”
“你在这儿有落脚点吗?”
“没有,叔叔。”
苏德钧对陈景说道:“后生,今天毕竟是除夕,我闺女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跟我说清楚你的情况……这样吧,我让我小儿子送你去我们厂招待所先住下。你呢,好好休息。有事情我们明天再说,成吗?”
陈景有些着急,“叔叔,您能不能让我先进家里,咱们可以一起说清楚。”
苏德钧断然拒绝,“不可以。”
“因为我闺女还没跟我说过,她有在外头谈恋爱,所以我对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再说了,就算我闺女真的谈恋爱了,我这个当爹的,也有权力先问清楚男方的个人情况和家庭条件怎么样。如果男方不能令我满意,我一样可以反对。”
“后生仔,你说说,是不是这样?”苏德钧反问。
陈景一时语塞。
苏甜荔暗中给阿爸伸出了大拇指,
她身边的程愈则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道老丈人满不满意他这位准女婿……
苏德钧继续对陈景说道:“后生仔,今天是除夕,我只希望我们这一家子团团圆圆。”
“你是外人,就算要来我家做客,也应该要在合适的时间点上门。”
“否则,你根本就不是来找我结亲的,你是想来和我结仇的。”
“后生仔,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样?”苏德钧再次反问。
这下子,陈景再也无话可说了。
他深深地看了苏倩子一眼,然后对苏德钧说道:“叔叔,我都听你的。”
于是苏德钧吩咐孩子们:
“荔枝,你去找个饭盒出来给客人装点饭菜,总不能让客人在年三十晚上饿肚子。”
“阿愈,你找个袋子装点花生瓜子糖果,让阿财带去给客人吃。”
“阿财,你领着客人去招待所开个房间先让客人安顿好。”
苏家儿女们齐齐应下。
苏甜荔招手把弟弟叫了过来,附耳过去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苏添财连连点头。
然后,苏添财就一手拎着姐姐递过来的饭盒,一手拎着程愈递地过来糖果花生瓜子,领着陈景离开了。
家里终于恢复宁静。
大家的目光齐齐聚集在苏倩子身上。
苏倩子的眼圈儿红了。
“倩倩,说说吧?”苏甜荔开口问道。
在这个家里,苏倩子只服气苏甜荔。
和从小就背负着沉重的生活压力,时刻殚精竭虑、每一分钟都在发愁要怎么养活一大家子的苏甜荔相比,
苏倩子的压力没那么大。
她只需要听从二姐的安排,就能在家吃饱饭、在学校考出个好成绩来。
甚至,无论她是真的干不了那么多的活计、还是单纯因为偷懒而不想干活,
最后也总有二姐给她兜底。
直到二姐下乡后,苏倩子才意识到——身处于泥潭之中,想要自救,是多么的困难!
于是当父亲受伤卧床、大姐提出要苏倩子也下乡插队去的时候,苏倩子一点儿没犹豫,干脆利落地下了乡。
只是,苏倩子万万没有想到,
下乡以后,她竟然陷入进一个更大的泥潭。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因为在她人生的前十几年前,一直躲在二姐的身后,并没有去直面困难,所以命运之神才要这样惩罚她。
苏倩子当然也很难过。
在四面楚歌的环境里,前有狼后虎,她如同一只跌落虎穴的绵羊,每天都在担惊受怕。
但,苏倩子也从二姐身上学会了很多的本领。
比如说,幼小时期的二姐,没有生存的能力,但为了能上学、能受到教育(蜕变),她会先答应恶势力(父母)的逼迫,为自己赢得变强(成长)的时间,
最终,二姐高中毕业后离开了……
虽说对那时的苏倩子来说,二姐的“离开”,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但苏倩子很清楚的知道,
如果她在这个环境里沉沦了,那么她只会成为权势的玩物。
她这一辈子就全毁了!
苏倩子从小受二姐影响太深,
当她处于绝对弱势时,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是二姐遇上了这样的局面,又会怎么处理。
于是,胡方智和他老婆一天到晚造苏倩子的黄谣,说苏倩子和他们的傻儿子怎么怎么样的时候,
苏倩子就有意无意地往陈景那边儿靠。
陈景比苏倩子早一年来到项目组,因为高大强壮有力气,也因为他是京市人,据说家里人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那么,项目组里唯一的女知青会喜欢人群中最优秀的男知青陈景,这并不突兀。
但,
陈景本人对苏倩子似乎并无好感。
他甚至会因为不想得罪当时的领导胡方智,有时还会当着胡方智的面,喝斥、为难苏倩子,以表明他的立场。
于是,“暗恋陈景”这件事,似乎就成为了苏倩子的一厢情愿。
可苏倩子不在乎。
在当时的危急情况下,就算坐实了她“暗恋陈景”这样无中生有的事,也好过被胡方智的傻儿子糟蹋啊!
更何况,胡方智确实忌惮陈景。
就这样,苏倩子一边在陈景面前避而远之、一边在胡方智跟前表现得她和陈景关系匪浅……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一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苏倩子拼命地学习、拼命地钻研项目细则,终于想办法把胡方智给扳倒了。
然后,苏倩子和陈景又成为了竞争者。
到这时,陈景对苏倩子就开始另眼相看了。
他认可苏倩子的专业和工作能力,
但他不认可苏倩子对于“项目经理”的执着与追求。
“倩子,你已经追求了我整整一年。在这一年里,我对你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现在我允许你当我的女朋友。”
“但是倩子,你一个女的,就不要再跟我竞争项目经理了。”
“毕竟——”
“无论你当经理,还是我当经理,咱俩不都是一家么?”
“倩子,你乖乖的……去把竞选报名给撤了。以后我来当经理,你呢就来辅佐我,我们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将来我有了出息,你也有面子……你说对吧?”陈景如是对苏倩子说道。
苏倩子当然不愿意。
“陈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追求你了?”
“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不会喜欢!”
“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处对象,我也不愿意撤销选举。”
“怎么?你在害怕?怕我打败你,成为项目经理吗?”
“我告诉你陈景,我一定会尽全力来做这件事!”
“最后我再说一遍,我苏倩子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陈景!”苏倩子如是答复。
陈景很生气,“所以呢?”
“苏倩子你以前全都是在骗我?”
“你……你是在假装追求我对不对?”
“只有这么做,胡方智才会因为忌惮我,而不敢把你逼得太急!”
“苏倩子!有你这样过河拆桥的吗?”
苏倩子,“陈景,你觉得,你配这样指责我吗?”
“是,我敢于承认我确实利用了你,胡方智才不敢对我用强。”
“可是,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当时你可是当着胡方智的面,拒绝我、骂我不要脸还说我贱、要我和你保持距离的……你全都忘了吗?”
“如果当时你没有那么做,而是光明正大的帮了我,那么你才有立场来指责我过河拆桥。”
“不是你骂我贱、骂我不知羞耻的吗?”
“不是你让我离你远一点儿的吗?”
“你现在又来说什么要和我处对象?”
“陈景,你贱不贱啊?”
就这样,苏倩子和陈景彻底交恶。
后来,苏倩子凭本事当上了项目经理。
陈景因为竞争失败而觉得没面子,就成了反对苏倩子最严厉的人。
不管苏倩子说什么,陈景总要唱反调。
甚至就连苏倩子说过节要加道菜,好好犒劳一下大家时,
陈景也会阴阳怪气几句,说“当经理就是了不起说加菜就加菜也不考虑预算了”;
“加不加菜、加什么菜必须全民投票,不然怎么服众呢?要不然啊,有的人就是贱!非要用不正当手段逼着人选人家根本不想选的”;
或者“你以为这是你家厨房?你想加菜就加菜?这么想加菜你就自己掏腰啊!我倒在看看,你能加出什么花来”之类的……
总之,陈景的反骨,令苏倩子在工作上寸步难行。
所以知青返城政策一出来,苏倩子毫不犹豫地向上级递交了返城申请。
但,因为苏倩子领导的109项目,是几个同期项目里,进展得最快、最顺利的一个,
于是上级给打了回来,
——不批!
从那时起,陈景听说苏倩子有了离心,立刻停止了阴阳怪气和各种的不配合。
他开始频繁拦住苏倩子,说想和她聊一聊。
苏倩子还以为,她想要离开的这件事,对陈景来说是个利好消息。
她就同意要和陈景好好聊一聊……
没想到,陈景却这样跟她说:
“倩子,听说你想离开这儿?你!你怎么这么傻?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走啊!”
“倩子你听我说,你马上给组织打份报告,就说你想结婚,想要回归家庭,所以你自愿辞去项目经理一职,推荐我当代经理,你呢就转为财务岗。”
“然后你好好辅佐我,咱们争取一下,就像你在年度总结会上说的那样,咱们在三年内完工,就超出原计划三年了!这么一来啊,我就顺利升职。”
“三年后我们结婚,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当上总经理夫人……这不好吗?”陈景满心欢喜的憧憬着他的锦绣前程。
苏倩子简直难以置信,这竟然是陈景亲口说的话!
毕竟,
在苏倩子看来,她和陈景已经是仇人了。
陈景居然还在幻想着……她苏倩子要嫁给他?!
苏倩子当然没有理会陈景。
于是苏倩子开始一趟又一趟地往知青办跑,就是一门心思地要办理返城手续。
苏倩子的执着,从胡方智倒台、再到苏倩子上台,
相关的各职能部门的人,懂得都懂。
再加上苏倩子的各项指标都在返城政策之内。
最终,返城调令还是下来了。
苏倩子高高兴兴、也是迫不及待的往家赶。
没想到,这陈景竟然还追了来!
说到这儿,苏倩子对家人们说道:“阿姐,阿爸,程愈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苏甜荔和阿爸、程愈都觉得不可思议。
——世上怎么会有陈景这样的人?!
但,让苏德钧觉得更庆幸的,是他听从了荔枝的建议,先把陈景打发走了,然后一家子安安静静地先听倩倩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一会儿等阿财回来了,再让阿财从陈景那儿打听到的复核一遍,
两边一核准,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
这才是在完全保护苏倩子的前提下,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那他还有脸来呢!”苏德钧惊呆了,“这男的,真跟楼下的王红玫一样臭不要脸啊!”
苏倩子焦急地对苏甜荔说道:“二姐,我真没和他谈恋爱!”
苏甜荔安抚妹妹,“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然后一想到妹妹这三年来,处境如此艰难,苏甜荔就觉得很心疼,“倩倩,这几年真是难为你了。”
苏倩子趴在苏甜荔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德钧急得不行,“阿妹你不要哭啊!”
突然,他看到饭桌上摆着一盘子煎马蹄糕?
苏德钧连忙端了过来,劝自己的一双女儿:“荔枝,倩倩,你们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马蹄糕的。”
“来啦每人吃一块!”
“吃了以后就甜甜蜜蜜的,所以的不开心全都飞飞!”
一着急,苏德钧连哄小孩子的叠词都迸了出来。
马蹄糕是广州传统名小吃。
先用马蹄制作成淀粉,收藏起来,想吃的时候,就用马蹄粉加清水和红糖、用小火熬成透明的膏体;
在这过程中,还要将新鲜的马蹄切成片,投入锅中一块儿煮。
同时要不停地搅拌。
搅拌到根本搅不动的时候,就停下来,倒进饭盒里。
冷却之后就是马蹄糕了。
但,用油煎一下熟马蹄糕的话,味道和口感会更好。
苏倩子被爸爸和姐姐给哄着,吃了两块马蹄糕。
甜品总能安抚住人的情绪。
苏倩子才好了点,
苏添财推门进来了。
大家又齐齐看着苏添财。
苏德钧迫不及待地问苏添财:“怎样?他说什么了?”
苏添财点点头。
“快讲快讲!”苏德钧急切地催问了起来。
苏添财为难地看了苏倩子一眼,小小声说道:“三姐,你……”
苏德钧急了,“阿财!你有话就说嘛!”
苏添财也急了,“阿爸!你现在这个态度就不好!”
苏甜荔只好出来主持公道:“阿爸,你不要着急,让阿弟组织一下语言。毕竟他从陈景那里听来的,肯定跟倩倩和我们说的不一样……”
苏添财连连点头,“阿爸,阿姐,现在我心里乱得很。”
“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听他的……我自己的亲姐姐,我还不知道她好还是坏吗?”
“但是陈景真的说得很委屈,他、他说……”
说到这儿,苏添财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斟酌着用比较委婉、自认为不怎么伤人的说法说法:“在陈景嘴里,我三姐就是个……陈世美啊!”
苏倩子闭了闭眼。
苏甜荔交代弟弟,“你一五一十的说,尽可能模仿陈景的语气和态度。”
苏添财点头,说了起来。
原来,根据陈景的说法就是:
苏倩子刚被分配到项目组,就开始猛烈地追求陈景。
陈景当时不同意、还很反感,是因为陈景在下乡前就已经订婚了。
当时他那还在京市的未婚妻还在想尽办法搞调动,想调到他所在的项目组来。
结果苏倩子这么大张其鼓地追求他,
他的未婚妻听说了,非常生气,最后二人拉锯战似的你来我往的写了半年信……婚事黄了。
陈景心里非常难过,可能在言语上、行动上,对苏倩子有点儿意见。
在后来的接触中,陈景慢慢了解苏倩子,又开始喜欢上苏倩子了。
但这时,苏倩子大约是因爱生恨,恼他之前对她不好,想要报复陈景,于是就和陈景竞争项目经理这个位置。
陈景内心有愧,也觉得他曾经那么不客气地对待自己的爱慕者,属实有些过份,毕竟苏倩子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
于是陈景就没有跟苏倩子竞争,而是默默地退出了竞选,双手将这项目经理的职位送上给她。
可苏倩子在工作上的很多安排,都非常的不合理。
这招来了职工们的敌对意见。
陈景出于保护苏倩子的心态,会把职工们的意见集中起来,向苏倩子反映,希望她能多听取大家的意见。
没想到苏倩子一意孤行。
大家很不高开,都不愿意听她的,
她也犟,就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扛了下来。
看到大家都懒懒散散的什么活计也不干,
苏倩子却一个人从天不亮、忙到鸡打鸣……
近一年来,她每一天的睡眠时间肯定没超过三小时!
陈景也心疼,所以他劝苏倩子,要么就让她退居二线,把项目经理的职位让给他。
本来陈景也是好意,觉得苏倩子做为一个女青年,不应该、也没必要去跟那些天天打赤膊、说话像骂娘的大老爷们儿打交道。
陈景的意思是,由他在前头冲锋献阵,苏倩子就在一旁出谋划策……
这么一来,职工们要骂、也是骂他陈景,
苏倩子就不需要再担什么责任了,
她的工作压力也会轻一点。
没想
到,苏倩子可能误会了他,觉得他是想夺她的权。
再加上因为他是男的,平时单位男职工也多一些,更愿意听他的,
于是苏倩子一气之下申请了返城、还撂挑子不再理会109项目了。
所以,陈景害怕苏倩子生气,就追了来。
毕竟他可是苏倩子的男朋友,他认为就算苏倩子是为了工作而生气,也不应该拿和他的恋情来开玩笑。
说到这儿,苏添财艰难地说道:“阿爸,二姐三姐,程愈哥,陈景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和我三姐结婚。”
闻言,苏家人齐齐大怒!
第129章 第129章透明软弹的马蹄糕甜蜜……
苏德钧破口大骂,“马拉个巴子的他把老子闺女害得那么惨,他还有脸跑来娶老子的闺女?”
“明天老子一拳头送他上西天!”
想了想,还是气不过,苏德钧开始了国骂。
“阿爸!”苏甜荔瞪了苏德钧一眼。
苏德钧闷闷不乐地闭了嘴,去一旁生闷气去了。
苏倩子惊慌失措地对苏甜荔说道:“阿姐,我不知道啊……我从来也没听过他还有个未婚妻……我、我……”
苏甜荔也白了苏倩子一眼,“你慌什么?”
“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这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以前苏甜荔在大西北的工作性质,就是一直不停地四处游走。
旅途中该遇到的、不该遇到的……大大小小各种不可思议的场面,她可真是见太多了!
她也曾遇到过危险——本以为和三五个熟识的男职工一块儿搭顺风车,不会出什么岔子,却偏偏出了岔子!
与她同行的五个男职工,硬是生生被被俩货运公司的卡车司机给打得遍体鳞伤!
那俩歹徒竟然还想侵犯苏甜荔!!!
眼看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
苏甜荔猛然想起了以前听王雪照和陈与舟说过,几年前大西北还在闹马匪的事儿。
于是苏甜荔冒充自己是大马匪头子提坦的小妾,还说了提坦手下几个小喽罗的名字……
这其实是苏甜荔在鬼扯。
——西北马匪提坦已经死了七八年了,而苏甜荔才二十出头。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苏甜荔会是提坦的小妾。
但,那俩歹徒可能还真的跟当年提坦身边的喽罗有什么关系,
听苏甜荔说得像真的一样,他们还就真信了!
就这样,苏甜荔靠着编造的身份,竟然带着几个男职工从歹徒手里全身而退。
所以——
再也没人比苏甜荔更明白什么叫做借势了。
苏甜荔对苏倩子说道:“他说他是京市人……这一点肯定骗不了人。”
“可并不是每一个京市人,家里都是当大官儿的吧!”
“要不然,你听他具体说过,他家里人当的是什么官儿吗?”苏甜荔又问。
苏倩子摇头。
苏甜荔,“所以啊,万一他是胡说的呢?”
苏倩子露出迟疑的表情,“可是……大家都那么说。”
苏甜荔,“万一他就是吹牛,害怕被人看不起才这么说的呢?”
“再说了,他家要是真的当大官的人,那他怎么还去了你们项目组?在那儿干活,可比在农场累多了吧!”
“要是他家里真有后台和背景,那他完全可以像当初和你一块儿被分到项目组的小兰小芳一样,赶紧调走啊!”
“结果他在那儿一呆呆了四年,最后还想和你争夺项目经理的位置。”
“要是他家里真有后台和背景,他想当项目经理……那还不是他家里人一句话的事儿?他还用得着辛辛苦苦和你竞争?”
苏倩子目瞪口呆。
苏甜荔继续说道:“所以,他下乡之前有没有未婚妻……这就更加不好说了。”
“难道你忘了吗?下乡知青的条件之一,就是没有结婚没有生育。”
“也就是说,如果他早就有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妻……那直接结婚就好了啊,何必下乡呢?”
“再回到上一个问题——如果他家里人真当了大官儿,那为啥不给他招工?非要他下乡插队去?”
苏倩子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
程愈忍不住问苏倩子,“阿妹,你知道他是家里是京市哪个单位的吗?”
苏倩子想了想,“听说是国土局的。”
程愈点头,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正好明天我要打电话去给爷爷奶奶,不如我请他们打听一下京市国土局姓陈的人家吧!”
苏甜荔也点头,“国土局也分总局和各区分局,可能要辛苦爷爷奶奶多问问。”
闻言,苏倩子愣住
心想程愈的母亲程惜不是未婚先孕吗?
他哪来的爷爷奶奶?
苏添财看懂了苏倩子眼里的疑惑,简单解释了一下程愈与何婉茜的身世。
苏倩子无比震惊!
她本来想骂何靖东为何如此阴狠毒辣……
可又搞不清程愈对何靖东是何想法,所以只好憋着,不敢当着程愈的面蛐蛐。
“好啦好啦,”苏甜荔说道,“明天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解决……倩倩,你再跟我们好好说说,你在那边儿的详细情况啊。”
苏倩子又细说了几件事……
怎么说呢,
苏倩子下乡这三年来,可以说……每天都陷入极度的煎熬中。
前期是担心被侵犯,后期是每天被工作给累得半死还被气得半死……
对她而言,
简直就是每一件事都不能细说。
一展开来……
满满的全是辛酸泪!
不过略说了几件事,苏倩子就哭得实在不行。
于是苏甜荔赶紧换了个话题,“阿妹,你现在是什么级别了?”
苏倩子抽抽噎噎地说道:“我现在……主任科员。”
苏德钧一听,立刻问道:“是副科级吗?”
苏倩子摇摇头。
苏德钧无限惋惜地说道:“你二姐都已经副科级了,结果工作被苏又子给抢了!”
苏倩子再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苏甜荔连忙对妹妹说道:“主要是我自己也有其他的想法,要不然,苏又子也搞不走我的指标。”
“什么想法?”苏倩子好奇地问道。
苏甜荔笑道:“我想换个赛道,通过高考考上逸仙大学医科学院,以后改行当医生。”
苏倩子呆了半晌,然后朝着姐姐竖起了大拇指,“阿姐,你真棒!”
苏甜荔又问,“倩倩,那你怎么想的?”
苏倩子如实答道:“阿姐,在项目组的这几年,老实讲,我是真的过不好!”
“还就真的,只有当我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时候,在做预算、对成本控制、做仓储表的时候,我能全身心投入进去,才能忘了身边的不愉快。”
“所以我还是挺喜欢这个专业的,只是我没遇上对的环境。”
“我打算在土木工程这专业深耕。”
“如果可以,我更加希望能考个职称,成为真正的工程师。”
“当然了,我也希望能有机会进入大学,正儿八经的学一下专业,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靠着自己的自学,稀里糊涂地学到一点皮毛。”
“毕竟,没有经过系列的学习,根本不知道自己自以为是的那东西,是不是正确的。”苏倩子答道。
苏甜荔说道:“那,不如等年后一开工,就先想办法帮你转岗吧!”
苏德钧忍不住又插嘴,“现在转岗难咧!要给接收单位的经办人一笔钱,才能进好单位!”
“呐,荔枝和阿愈的同学张威,就是因为没钱打点,进不了好单位。然后一服从分配啊,才进了筷子厂一个多月,筷子厂就倒闭了!”
“荔枝也等了两三个月嘞!”
苏倩子一听,连忙问苏甜荔,“阿姐,以前我就听人说,返城知青的就业问题特别严重,这是真的吗?”
苏甜荔,“这是假的!”
苏德钧:……
苏倩子:……
苏甜荔对苏倩子说道:“你别听阿爸辞乱说!”
“放心吧,等年后开了工,我马上帮你办妥这件事。”
“倩倩你是想进哪个单位?设计院吗?”
见苏倩子点了头,
苏甜荔笑道:“行,过完年咱们就开始行动。等你到了新单位,再争取一下带职进修,看看能不能上建筑学院去进修一两年,考个本科……”
一旁的苏德钧终于咂摸出来了,“荔枝,你当初是不是故意整苏又子,才将计就计让她抢走你的工作的?”
苏甜荔白了他一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苏德钧:……
“好!好哇!”苏德钧高兴极了,“这件事连我都没发现!可见到我荔枝有多聪明了!”
他当时是真不知道。
要是知道这一切全是荔枝设计的,
那他可能也不会气成那样,一脚踹伤了苏又子。
见苏德钧喜笑颜开的样子,
大家都笑了。
苏倩子突然小小声说道:“阿姐,我是真没想到,回家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啊!”
苏甜荔一听,就明白了——阿妹这是累了、倦了。
因为,常年在外奔波的苏甜荔,很懂这种感觉。
她也是只要一出门,因为会担心安全问题,会注意力高度紧张,基本全程不敢睡觉。
结束出差回到109农场后,她能在单身宿舍里睡上一天一夜来
补觉!
——也就是上次和程愈出门,出于对程愈的信任,她才敢想睡就睡的。
所以,苏甜荔知道,
阿妹是觉得这个没有田秀和苏又子的家,安全、自在又舒适。
而且阿妹还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一路奔波才觉察到累的。
她是整整撑了三年啊!
但,
苏甜荔想了想,对苏倩子说道:“阿妹,今晚你也去招待所住,好不好?”
苏倩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心想她都已经到家了,怎么阿姐还要她去外头住?
苏德钧和苏添财也不同意。
苏添财,“二姐!我已经把三姐的房间收拾好了啊!”
苏德钧,“都到家了怎么还要去外头住啊?”
早在苏甜荔开口要求苏倩子去外头住的时候,
程愈就明白了,“荔枝,你是不是觉得,明天陈景会来闹事?但你又希望倩子能好好休息,不被陈景打扰?”
苏甜荔点头。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但程愈也有不明白的地方,“那倩子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沙鸥街啊!那边有空房间。”
苏甜荔摇头,“我们要回沙鸥街,还得骑半小时自行车呢,倩倩已经很累了,就别再跟着我们一起折腾了。”
然后她又安排苏倩子,“倩倩,你去招待所住,只要让阿爸跟招待所的人打声招呼,陈景就不会知道你的下落。”
“这样,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苏倩子有些意动,
可思来想去,她还是说道:“我还是留在家里吧,万一我需要和陈景对质呢?”
苏甜荔说道:“在我眼里,你能好好休息过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苏德钧也说道:“三妹啊你就听你二姐的吧,你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那个盲流,有我和你二姐在,你不用怕啊!”
苏倩子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今天是除夕,还要守岁呢!”
苏甜荔嗔怪道:“来日方长呢!现在是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苏德钧和苏添财也苦劝。
就这样,苏倩子被家人劝动了。
当下,苏德钧亲自送苏倩子去了招待所,要了一间带独立厕所的最好房间,又交代了一下招待所的工作人员,这才又回到家里。
苏甜荔交代苏德钧:
“阿爸,一会儿我和程愈放完守岁鞭炮就走了。明天一早我们再过来,要是明早陈景来了,你让他在家里等,我和程愈过来以后,我们再一起详谈。”
“阿爸你要切记,我没到的时候你可以和陈景聊天,但不要告诉他我们家里的任何情况,也不要答应他任何事。”
“你甚至可以多问问他的情况、和倩倩在单位的情况。”
苏德钧连连点头。
苏甜荔又交代苏添财:
“阿弟,你就负责一天三顿的给你三姐送饭、送水。”
“依我的猜测,她这么一歇下来啊,搞不好会睡上两三天才能缓过来。”
“所以你要注意观察她的一日三餐……正常的话,她觉得饿了渴了想上厕所了,她会起来吃东西和上厕所,然后继续睡。”
“但是,只要超过二十四小时她没有起来吃过饭、没喝过水也没上过厕所的话,那就不正常,你一定要摇醒她,或者告诉我。”
苏添财也认真点头。
快到零点的时候,苏甜荔和阿爸阿弟、程愈一起下了楼,去了子弟学校的操场上。
在这儿放鞭炮的人还真不少。
姚美玉也在。
一见苏甜荔,姚美玉马上跑过来,“荔枝!等下你别走啊!等我阿爸阿妈,我阿哥阿嫂的红包啊!”
苏甜荔啼笑皆非。
其他人都在放鞭炮,
苏甜荔把姚美玉拉到一边,把苏倩子刚才回来了,她的追求者陈景也跟着跑来的事儿说了。
姚美玉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是吧?”
“那男的……大年三十连自己家都不回,跑来拦截倩子?”
“哎,谭维明不是一直都挺惦记你家倩子的吗?要是让谭维明知道,还有陈景这样的人……那阿明岂不是气坏了?”
苏甜荔说道:“那我可不管!”
“倩倩愿意和谁谈恋爱,就和谁谈恋爱。”
“我要管的,是我们家的人不能被人欺负!”
“阿玉,我和程愈明天一早过来,可能要到九点后。”
“你早点过我家去帮我看着点,万一那个陈景早早去了我家又欺负我阿爸我阿弟,你帮我镇镇场子啊!”
“你放心啦!”姚美玉拍拍自己的胸脯,“我保证明天一早就去你家,找你阿爸拜年要红包!”
“要是有人想在我姚美玉的地盘上欺负人……”
“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苏甜荔笑眯眯地对她说道:“那多谢你了,明年我给你一个大红包!”
“好啊好啊!”姚美玉本来很高兴,但很快就品咂出不对劲。
依着广州的习俗,过年的时候,是已婚人士给未婚人氏发红包。
也就是说,哪怕到了六十岁也没结婚,就可以一直领红包……
所以???
荔枝这意思,是明年她会结婚?
姚美玉不干了,“哼!我明年也会给你一个大红包的!”
这话一说完,姚美玉就开始着急了。
老天爷!
这要让她于仓促之间,去哪里找一个男朋友来结婚?
苏甜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自家傻闺蜜误会了。
她被整笑了。
然而此时——
零点已到!!!
新的一年来到啦!
操场上响起了一响还比一响高的鞭炮声。
苏甜荔只好在自家傻闺蜜的耳边大吼,“……我说的是分红红包啦!”
姚美玉也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放完震天响的鞭炮后,苏甜荔才和程愈回到了沙鸥街。
如今,这套房子只有他俩住。
第130章 第130章透明软弹的马蹄糕甜蜜……
苏甜荔和程愈站在沙鸥街这套黑乎乎的房子门前时,终于有了和平时不一样的反应。
平时呢,无论他们何时归来,院门处总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光,
院子里会灯火通明,永远飘着食物的香气,
腰系围裙的阿奶会坐在院子里,
不是摘菜就是洗洗刷刷,
阿娟或者毛丽会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说笑……
热闹得很。
但现在,大家都各回各家了。
这院子黑乎乎的、又静悄悄的。
苏甜荔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顺手扯下了电灯。
昏暗的灯光散发出温柔的光圈,
程愈就着这一点儿灯光,把自行车推进了院子,停放好了以后,又仔细地关上了院门。
苏甜荔已经去厨房烧洗澡水了。
今天毕竟是新年,
虽然还得洗个澡洗个头。
程愈站在屋檐下,有些手足无措。
自二人谈恋爱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和荔枝单独相处。
他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才好。
苏甜荔去厨房烧了水,又回屋收拾换洗衣裳,还费力地把她那沉重的木制浴盆,艰难地从房间的床底下拖同来,准备拿到厕所去。
是的,在这个时代,大家的沐浴方式都是盆浴。
在这个临时大家庭里,由于苏甜荔的坚持,每一个女性都拥有自己的浴盆;
可程愈和张威嫌麻烦,用的是桶浴——把热水调好装进桶里,再拿个水瓢舀水,站在地上冲着洗。
所以,程愈和张威的浴桶,放在他俩房间的角落处;
苏甜荔和毛丽的浴盆,全都放在苏甜荔床下;
阿娟和阿奶的浴盆,放在她俩的高低床床底下。
这是因为,厕所空间不够大的缘故。
看到苏甜荔费力地半拖半拽着浴盆,
程愈终于知道要干些什么了。
他赶紧过去,一手就轻轻松松地将她的浴盆拎了起来,拿进了厕所里。
然后——
程愈逃似地跑到了院子里,站在清冷的夜风中。
刚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好像荔枝的浴盆也是香香的。
(苏甜荔:确实被香皂给腌入味了)
程愈拼命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狂蹦乱跳的心脏安静了下来。
而这时,苏甜荔已经开始洗澡了。
听着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拨弄水花的声响,
程愈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为了能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要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程愈转身进了厨房。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但总归是要做些什么,
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后程愈……生了个炭炉,煮起了面条。
吃年夜饭的时候,光顾着听苏倩子说话去了,
纵使菜肴丰盛,可他没吃多少,荔枝好像也怎么吃。
这会儿她可能也饿了。
于是程愈用心地煮了一锅猪油卧蛋面条,还从厨房门口摆着的破脸盆里种着的紫苏蒜苗小香葱里,扯了几根葱,洗净了切碎,投进面条里……
果然,人一忙起来,那方面的心思就骤歇了。
当苏甜荔洗完澡出来,
架在煤炉子上的一壶水也沸腾了,
于是她又调好了温热水,用脸盆装好温热水,将之放在院子里的一个木架上,弯下腰,将头低下来,在脸盆里洗头。
她一边洗头,还一边招呼程愈也去洗。
程愈应下。
他洗澡洗头的速度可比苏甜荔快多了。
等到苏甜荔洗完,他早就已经洗好,还把先前煮好、但已经稍微有点儿坨的汤面端了出来。
苏甜荔用毛巾包好头发,就着星光坐在院子里,端碗吃面。
虽说这面条有点儿坨,但温热程度刚刚好,
再加上她确实饿了……
一大碗面,竟然也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在放碗的时候,她一低头,顶在头上毛巾就跌落下来。
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毛巾,然后用毛巾擦搓湿发。
突然——
程愈把板凳挪到苏甜荔身后,
然后接过苏甜荔的毛巾,替她搓擦起湿发来。
苏甜荔一愣,没有拒绝。
她乐于享受男朋友的服侍。
只是,他过于小心翼翼的,好像很害怕弄疼她。
苏甜荔忍不住说道:“程愈,用力一点。”
程愈也是一愣,然后加大了揉搓她长发的力气。
他是真的害怕弄疼她,虽然加大了力气,却还是小心翼翼。
“程愈,用力!”
“再用力一点啊,你刚没吃饱吗?”
“对,就是这样!”
“啊……好舒服!啊……嗯,不要停嘛……这样好舒服啊……”
苏甜荔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她全然不知,身后的程愈已经被她的呢喃给闹得面红耳赤。
反正她现在吃得饱饱的,
坐得舒舒服服的,
紧绷了一整天的头皮被他用干爽的毛巾不轻不重地搓擦着,
实在舒爽极了。
慢慢的,苏甜荔就没有动静了。
而当面红耳赤的程愈,用干毛巾把苏甜荔那湿漉漉的长发搓到了七八分干时,
终于发现她安静了下来。
他寻思着,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轻轻侧过头,想探到她前面去看一看。
殊不知,苏甜荔并没有睡着。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刚才她因为过于舒服而哼唧出来的那些话,
似乎……
过于暧昧了?
她不敢再哼唧。
直到,程愈停下了为她搓发的动作。
苏甜荔下意识侧过头,想看看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停下来。
就这样,
苏甜荔回过头来,
程愈探出头去,
二人的脸,很突兀地交错在一起,鼻尖对鼻尖,又同时定住。
苏甜荔迟疑两秒种,
毫不犹豫地贴了过去。
程愈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苏甜荔很生涩,
只会轻轻地四处试探。
程愈也很生涩,
但,初时的懵懂,
到后来完全不满足于她的轻柔。
他的手,不自觉摁住她的后脑勺。
今天是除夕。
啊不,
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不知谁在不远处放起了冲天箭,咻咻咻的。
苏甜荔被吓住,想要推开他。
程愈没舍得放开,但残存的理智也让他知道,可不能一直在这儿……这样那样。
毕竟院子是用红砖砌成的空心墙,
这会儿院子里还亮着灯,
有心人能从红砖罅隙里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于是程愈一冲动,双手一探就抱起了她,准备进屋里去。
然后“吧嗒”一声,
苏甜荔晃了晃白生生的一双小腿,“程愈!我鞋掉了……”
程愈交代她,“你搂住我脖子,抱紧了。”
然后他单手搂住她的腿弯,半蹲下去,用另一只手拾起了她跌落在地上的鞋。
再然后,他单手抱着她,一手拎着她的鞋,走进了她的房间。
程愈轻轻地放下苏甜荔,
他本想赶紧逃……
可苏甜荔却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
再狠狠一带……
程愈浑身僵硬,紧张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大约想推开她,
又舍不得。
再加上苏甜荔搂着他脖子一直不撒手……
他只好一直半跪着,
二人四目相对。
程愈看着如此美丽的荔枝,
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苏甜荔紧了紧胳膊。
程愈……当然明白她的暗示。
他定定地盯着她,呼吸急促又仓皇,
他开始轻微的颤抖,似乎就要无师自通的继续。
他白皙的面庞红到几近滴血!
但最终,他哆嗦着手,掰开了荔枝搂住自己后颈的手。
“荔枝,等过完年我们结婚以后……好不好?”他顶着血红的脸,拿捏住她的手,颤着嗓子问道。
苏甜荔:???
当然不好了!
婚姻到底有什么好?
是像田秀和苏德钧那样,还是像徐佳熙与何靖东那样?
可不拘是像谁,
婚姻始终毫无感情、全是算计……不是吗?
然后呢?
生下几个娃,再把心眼子偏到底,踩高捧低?
程愈哑着嗓子求她,”
荔枝,我们结了婚,才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荔枝,我们、我们也本来就到了结婚的年纪,不是吗?”
“我们结婚,我们……生孩子!”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个好丈夫……所以你教我!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荔枝,我、我从小没爹,这其实是我的优点。没人教我怎么当一个混账爹,我反而会按照想像中的好爸爸,来带我们的孩子。”
“荔枝,你别不要我……”
“也别怀疑我会是下一个何靖东……”
“我是你的,是永远、也是唯一完完整整属于你的程愈。”
苏甜荔沉默着,伸手去够程愈的脖子。
她终于如愿。
他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苏甜荔清醒地看着程愈陷入半癫狂状态。
他原本白皙的面庞红得像充了血似的,
他眼尾赤红,眼弯盛着清澈的泪花,
他的嘴唇哆嗦得不像话。
他变得狂野,力气突然也大得不像话,
但——
最终他喘着粗气定住,
一滴眼泪从他眼尾淌下,滴在苏甜荔的脸上。
他喘着粗气,低头看了看……
他那迷乱的眸子猛然变得清澈。
他呆了半晌,突然逃到一旁,颤着嗓子说道:“荔枝,等、等我们结婚以后再、再……”
他面红到根本说不下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甜荔抹去他留在她面庞上的泪,
惋惜地叹了口气。
诶,这家伙也太精了。
这口肉,硬是吃不着啊!
她躺了好一会儿,拢了拢睡衣又换了个睡姿,闭着眼睛抱着枕头准备睡觉。
老房子隔音效果差。
她在这屋睡着呢,
却能清清楚楚地听到程愈的动静——
他应该逃到了卫生间。
这会儿他可能在洗冷水澡。
苏甜荔清楚地听到了他拨弄水花的声音,
她遗憾地摇摇头,
一会儿想,这家伙还挺有定力哈,
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能让他给跑了?!
好烦,到底要怎样才能吃上肉?
难道他还非要结了婚才让碰……
这可怎么办?
真愁人呐!
一会儿又想,幸好她已经打报告去申请婚房了,
要不然……年后大家都回来了,就算他肯,她也没脸在这屋里和他怎么怎么样的。
不知不觉,苏甜荔睡着了。
梦里有朵粉嫩嫩的超大花骨朵……
老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
她试着抓了好几次,想伸手薅下来,却怎么也够不着……
真烦人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0-140
第131章 第131章烧骨菜干粥绵软香糯烧……
一大早,苏甜荔被程愈叫醒了。
他没敢进她屋,轻轻敲她的房间门,“荔枝?荔枝快起来了……今天你还得回去收拾那个陈景呢!荔枝?”
苏甜荔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她昨晚一夜没睡好。
断断续续地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
她看到程愈下颔处的红痣鲜艳动人,
看到他那浓密翘楚的睫毛微微轻颤,
看到他喉结微动,还半张着嘴,
最后还看到他的眼泪无助地从那赤红的眼尾处滑下……
然后她就被持续而又轻柔的敲门给吵醒了。
说实话,
好想揍人!
可一听到“还得收拾陈景”这句话时,
苏甜荔终于慢悠悠地醒了。
呆滞片刻,
她终于想起陈景是谁。
这下子,她再也不敢耽搁了。
三下两下换好衣裳,又梳理好头发,
苏甜荔从屋里出来了。
程愈已经做好了早饭。
一锅烧骨菜干粥、一盘子煎得金黄的加蛋葱油饼,外加一盘子蒜蓉清炒油麦菜叶。
苏甜荔目不斜视地从程愈身边走过,去院子里洗漱过;
又走回到饭桌前,坐下,端起碗,看着碗里浓香软绵的米粥。
烧骨菜干粥,也是广州特色米粥。
广府百姓就算不富裕,那也有着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对食物的热爱。
这烧骨菜干粥里的烧骨,属于烧腊里“次品”。
所谓烧腊,就是将不易存放的鲜猪肉,做成各种加工后,最大程度满足人的口腹之欲外,还能得到暂时的保存的制作方式。
广府百姓喜欢将年猪制作成脆皮烧肉、叉烧、烧排骨等等。
烧骨,就是剔去了净肉的骨头。
一斤烧骨里,大约有八两骨头二两肉,
所以特别特别便宜。
它带着独特的咸腌味,又有着新鲜排骨的鲜美,用来炖汤、熬粥都是一流。
而菜干,是将水灵灵的奶白菜摘采下来后,过水焯煮,再直接挂在绳索上阴晾干的。
它本身无味,但带着非常独特的清甜。
烧骨和菜干一经碰撞,再衬上米粥的浓稠甘润,三者一混和,激发出浓郁咸香的独特风味。
这是苏甜荔最喜欢的一款米粥。
没有之一。
苏甜荔看了程愈一眼。
他低着头没吭声,一副心虚模样儿。
苏甜荔知道,
家里倒是还有些烧骨,
但熬粥是真的需要时间。
所以?
他昨晚也是一夜没睡?
苏甜荔斜睨了程愈一眼,拿起勺子吃起了粥。
是的,她憋了一肚子气——昨天那么好的机会,结果他还临阵脱逃了!
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想理他。
程愈小小声说道:“荔枝,等开了年我们就去领证结婚好不……”
“砰!”
苏甜荔重重地将粥碗顿在桌子上,
响亮的声音,成功地阻止了程愈继续说下去。
然后苏甜荔拿起筷子挟了个葱油饼,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程愈沉默半晌,很突然地开了口:
“苏甜荔!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程愈!必须要和你苏甜荔结婚!是正儿八经的结婚!上民政局领证登记的那种结婚!还要大摆筵席摆上几十桌的那种结婚!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直接找你爸去提亲!反正明年一拿到婚房我们就结婚!!!”
苏甜荔:……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语速又急,
好像在害怕被她打断;
可他又怂得不敢与她直视,
一说完,他就红着一张俊脸,端起粥锅就跑!
苏甜荔:???
突然——
他又跑回来了!
他飞快地用筷子戳了
两个葱油饼以后,再次飞快地逃走……
在这过程中,
他甚至因为过于慌乱,差点儿滑一跤!
幸好反应够快,长腿一迈就稳住了,又不顾一切地逃了出去。
苏甜荔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
她慢吞吞地吃起了烧骨菜干粥。
米粥被炖煮得绵软香糯,配上烧骨的咸鲜和菜干的清甜,
实在是太美味啦。
吃完饭,苏甜荔正准备收拾碗筷……
程愈又冲进了屋,声如蚊蚋般地说道:“我来洗。”
苏甜荔没好声气地说道:“我洗吧,你去打电话。”
“我早上已经打过了。”程愈小小声说道。
苏甜荔一怔。
程愈又鼓起勇气说道:
“早上你还在睡觉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
“他们说,会去问问陈景这人的……”
“我还跟他们说了我、我明天要去向你爸提亲……他们一听就着急了。”
“徐爷爷说,他说这种事,不能让我出面。得由他们这样的长辈出面,才能显得对你和你家的尊重。”
“徐奶奶怨我不早说,说这么仓促,她都没时间准备聘礼……”
“但不管怎么说,他俩会搭乘今天的飞机来广州。”
苏甜荔惊呆了。
程愈的声音越来越小,“荔枝,我拦了,但我拦不住……真拦不住。”
“荔枝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别生徐爷爷徐奶奶的气好不好?”
“这都怪我,是我不好。”
苏甜荔扶额。
她不就是睡了个懒觉!
怎么一觉醒来……
天都塌了?!
而程愈见她半天不响应,
原本涨得绯红的俊脸慢慢变得惨白起来,
“荔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们这才谈了多久的变爱啊你就嫌弃我了?”
“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果然,傅琰说我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呢……还真让他给说对了。”
“可怜我才二十多,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你就看不上我了!”
程愈的表情越来越悲痛。
苏甜荔:……
“荔枝,明天我去向你爸爸提亲的时候,你爸会打我吗?”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如果他要打我,你会救我吗?”
“还是说你根本视若无睹……”
“可我到底有错吗?我只是、只是太喜欢你了!难道喜欢你也是错吗?”
程愈越说越悲愤,还偏要假装露出坚强的笑容,“荔枝……就算你嫌弃我、我也没关系的,我确实条件不好,你嫌弃我,我也……”
“打住!”苏甜荔急忙叫停。
她是真被他给闹得又好气又好笑!
看着他轻蹙眉头,楚楚可怜的样子,
苏甜荔真是拿这个心机男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
他拿捏住最最最合适的侧脸角度,令照进屋里的阳光,精准映在他的侧脸上,于是他那雪白的面颊与下颔处的红痣成为了强烈的撞色对比!
令她根本挪不开眼。
而他貌似在苦笑,却正好露出唇角处的浅浅梨涡,又瞬间不见……
简直勾得苏甜荔心痒痒的,恨不得去掐上一把!
程愈确实俊美。
美得让她怦然心动!
苏甜荔努力按压住那只想去掐他梨涡的手,
后退一步,“那你先收拾碗筷吧!我、我们准备回那边去,我……我去收拾一下包包。”
然后她飞快转身回了屋。
程愈看着荔枝仓皇逃走的背景,唇角一勾。
幸好,在他的插诨打科下,
她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而生他的气、厌弃他。
那么接下来,就得想办法应付明天徐家的二老了!
程愈原本只是想跟他们说说这事,
在他的认知里,他觉得他跟徐家二老根本没熟到这个地步,
没想到,二老一听说他要去向荔枝提亲?
他们二话不说就急着要来,还把电话给撂了!
现在程愈也在头疼这事儿。
他害怕的是,万一给荔枝带来压力,她真不愿意嫁他可咋办。
这么一想,程愈又开始发愁了。
程愈洗完了澡,又快手快脚的收拾了一下家里,做了下卫生;
苏甜荔终于背着包包从屋里走了出来。
当下,程愈骑着自行车,苏甜荔坐在车后座上,二人一块儿去了化工厂家属大院。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快十一点了。
苏家安安静静的,
苏德钧不在家,家里只有苏添财和姚美玉在。
姚美玉正一边儿嗑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守着苏添财写作业。
苏甜荔一进屋就问苏添财,“阿弟,那男的没来?”
“没呢!”
苏添财急道:“阿爸去招待所打探了……现在我们就是很担心,万一阿景知道我三姐也住在招待所,直接过去吵闹可怎么办。”
“哎,一会儿我还要给三姐送饭去。”
“万一我送饭的那一瞬间被阿景看到了可怎么办?”
苏甜荔转头吩咐程愈,“你做饭去!”
程愈应下,脱下外套就进了厨房。
然后苏甜荔又对苏添财说道:“你这担心不存在!你要是害怕被陈景看到了、怀疑上……那就让你美玉去送饭啊!”
苏添财一想,
对啊!这可是个好办法。
他这才安下心来。
而姚美玉被点了名后,先茫然地“啊”了一声,然后才回过神来,“啊对!一会儿我去送饭呗!”
苏甜荔打量着姚美玉,问道:“你怎么了?你哥又惹你了?”
姚美玉一怔,看向苏甜荔的眼神顿时亮晶晶的,“荔枝!你好厉害啊!我还一句话没说呢,你就知道我心情不好了?”
“到底怎么了?”苏甜荔问道。
姚美玉叹气,“不是我哥,是我妈作妖!大年初一非逼着我去相看……烦死了!”
苏甜荔,“过年不话说不吉利的话!”
苏添财,“美玉姐,过年不能说死字的啊!”
苏甜荔一伸手,飞快地在阿弟脑瓜上弹了个爆栗!
疼得苏添财眦牙裂嘴,却又瞪着自家阿姐,扁着嘴巴敢怒不敢言。
姚美玉被苏添财的表情给逗得哈哈大笑!
“荔枝,我不管反正我今天就在你家蹲一天!我要在你家蹭完晚饭才回去!我要深更半夜才回去!”姚美玉说道。
苏甜荔含笑点头,“行啊!”
没一会儿,苏德钧回来了,“哟,荔枝回来了?”
大家赶紧问他陈景的情况。
苏德钧皱眉说道:“她们(招待所工作人员)说,那男的一直没出过屋!”
他有点害怕陈景出事,就请工作人员开门进去看看。
结果门一开,就听到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于是苏德钧又很尴尬地把门关上,回来了。
苏德钧话音刚落——
就有人敲响了苏家的木门。
“叩叩叩——”
“钧叔新年好!我是谭维明!我来给你和二姐拜年了!”
第132章 第132章鸡汁白菜汤白里透红清……
谭维明来了?
苏甜荔愣住。
苏德钧很慌乱,“别开门!就说我不在——”
苏添财也急吼吼地问苏甜荔,“阿姐怎么办啊,明哥来了!他肯定听说三姐回来了……万一让他知道有陈景这种人……那可怎么办?他是最紧张三姐的了!”
就连姚美玉也觉得左右为难,“这可怎么搞!真是修罗场……”
苏甜荔深呼吸,“阿弟你去开门。”
苏添财很紧张,“阿姐?”
苏德钧六神无主,“荔枝!等下我要怎么说?我跟阿明说,让他不要管陈景那个疯狗吗?”
姚美玉被吓得直拍着胸脯,“哎哟一会儿我可不敢开口说话,我就坐一边儿听着。”
“快去开门啊!”苏甜荔催阿弟。
然后她又瞪着苏德钧,“你除了给他红包之外,什么都别提。”
苏德钧紧张地点点头。
苏添财跑过去开了门,“明哥!”
“阿财!新年好啊!我来给钧叔和二姐拜年了!”谭维明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添财,“嘿嘿嘿嘿……明哥你快进来。”
谭维明满心欢喜地进了屋,“钧叔,新年好,恭喜发财!”
“二姐,新年好!”
“美玉姐,新年好!”
“啊……程愈哥,新年好!”
小伙子高高兴兴地向众人问好。
苏德钧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谭维明,“明仔,新年好啊!”
然后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苏甜荔招呼谭维明,“阿明,快过来坐!吃瓜子啦……这沙糖桔很甜的!”
“多谢二姐,”谭维明打量了一下屋里,然后坐在椅子上,“二姐,我说……阿倩回来了?她、她人呢?”
苏甜荔,“对!她回来了!”
苏德钧、苏添财和姚美玉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谭维明紧张又激动,“那、那她人呢?”
“不在。”苏甜荔答道。
谭维明一愣,“她……不在?”
苏甜荔“嗯”了一声,“昨晚她陪我去了沙鸥街那边,我们姐妹很久没见了么,想说说悄悄话。我们说话说到半夜……她可能昨天赶车累了嘛,早上起不来。所以今天没有跟着我一块儿来。”
苏德钧、苏添财和姚美玉齐齐松了一口气。
谭维明有些失望,但也不算
太失望。
于是他关切地问道:“二姐,那阿倩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苏甜荔怜惜地答道:“哎,在外头做了几年工,为了赶车又是几天几夜没得睡……她的精神面貌能好到哪去哦!”
谭维明点头,“我能理解的!”
然后他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二姐,那阿倩……这次回来,是、是回来探亲呢?还是返城?”
“是返城!”苏甜荔答道。
谭维明一听,开心地笑出了声音,“好好好!太好了荔枝姐!”
苏甜荔笑了笑,又问,“阿明,你怎么知道我们倩倩回来了?”
谭维明答道:“我刚在楼下听王红玫说的啊!”
苏德钧、苏添财和姚美玉一听,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谭维明却不明就理地说道:“荔枝姐,不瞒你说,阿倩已经有一个月没给我写信了,我都急死了!还想说,今天过来问问你们呢!”
“没想到刚在楼下遇上王红玫……”
苏甜荔问道:“王红玫是怎么说的?”
谭维明终于带上了一些不自在,“她也没说什么……”
他到底是个实忱人,又解释道:“下乡插队什么情况,我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可这几年来,我听回来探亲的知青们说了不少。”
“荔枝姐,要是下乡好,那为什么人人都想尽了办法要留城呢?”
“我有心理准备的。”
苏甜荔又问,“王红玫到底怎么说的?你……又有什么心理准备了?”
谭维明沉吟片刻,说了实话,“王红玫说,阿倩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变得根本认不出来。”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但王红玫的样子也变了啊!当初她回来的时候,我也不敢认她。”
“荔枝姐,不管阿倩变成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因为我喜欢的是阿倩这个人啊!”
说到谭维明突然面一红,“哎,我怎么把这个说出来了?我、我都还没当面向阿倩表白呢!”
他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荔枝姐,钧叔,我先走了。”
“那个,求你们先别跟阿倩说我喜欢她这件事……等她休息好了,有时间了,我再过来看她。到时候我再亲口跟她说。”
“钧叔再见!荔枝姐再见!美玉姐再见!程愈哥再见!阿财再见!”
说完,谭维明一阵风似的跑了。
姚美玉感叹,“好真挚的青梅竹马情谊啊!我怎么就遇不上这么好的人呢!”
苏甜荔没吭声。
姚美玉愣了一下,转头问苏甜荔,“怎么?你不看好这一对儿?”
苏甜荔心想,自家傻闺蜜的第六感也很强嘛。
她也没瞒着姚美玉,小小声说道:“昨天倩倩回来以后,一句也没问过他。”
——但凡心里有几分惦记的,多少都会问上几句。
可是,苏倩子确实没问过谭维明一句。
姚美玉露出惋惜的模样,“诶——”
“这也不怪倩倩!”
“谭维明么,确实……”
按前些年的政策,家家户户的儿女都要下乡插队去。
除非独生子女,
除非子女有什么重疾。
谭维明没下乡。
他不是独生子女,
他没下乡,一是因为他爸是厂子里的领导,
二是因为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所以他家就他和他大哥没下乡,他二哥三姐都下乡插队去了。
苏甜荔正色对姚美玉说道:“这事儿要看倩倩的……她没表态之前,我一概不评论。”
姚美玉点头。
程愈做好了饭,姚美玉就拎着饭盒去招待所给苏倩子送饭了。
然而姚美玉刚出门没多久,
陈景就来了。
他倒也嘴甜,进屋就喊了声,“叔叔新年好!”
苏德钧犹豫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摸了个红包,递给陈景,“呐,拿着吧!”
他很讨厌陈景,
哪怕他的红包里,只包了一角八分钱,
那他也不想给。
可是,长辈过年要给未婚晚辈红包,这又是习俗。
最终苏德钧还是咬牙给了。
而陈景受宠若惊。
在他的家乡,可没有“过年时长辈给未婚晚辈红包”这样的习俗。
所以在陈景看来,他觉得这个红包,是苏倩子她爸给未来女婿的红包。
陈景暗中掂量了一下红包的厚度,觉得还挺厚实的。
(苏德钧:那不废话吗?9张贰分钞票啊!)
陈景还挺开心的,“谢谢叔叔!”
不过,环顾苏家一圈后,陈景发现苏倩子不在?
他有些惊讶。
他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苏家人在他和苏倩子关系上的立场。
“叔叔,倩子呢?”陈景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苏甜荔抢着说道:“你就是陈景吧?你好,我是苏倩子的姐姐苏甜荔。”
“是这样的,昨天苏倩子回来了,我很高兴。我们姐妹多年不见,我让她去我那儿了,然后我们说了一夜的话,今天一早她起不来,我就没叫她。”
“一会儿她醒了会自己过来的。”
陈景打量苏甜荔片刻,眼里闪过惊艳。
又正好苏德钧招呼他,“小陈,先过来一起吃饭。”
苏德钧刚才已经得到了苏甜荔耳提面授的提点,这会儿老神在在,根本不在怕的。
所以他现在可是一派大家长作风。
陈景受宠若惊,“好的,谢谢叔叔。”
于是大家坐下来一块儿吃饭。
过年嘛,家家户户都囤了不少好东西。
苏德钧刚当家不久,对财、对物都有着病态一般的掌控欲。再加上他手里有钱,酒啊肉啊各种各样的干货、大米、米粉、挂面……真囤了不少。
今天是程愈掌勺。
他用撕碎的白菜帮子和昨天剩下的卤猪头肉一块翻炒了;
昨晚吃剩的白切鸡也拿出来,他用蒜末酱油调了个料汁,白切鸡去骨撕碎用料汁一拌,就是手撕鸡;
白切鸡的鸡骨架用少量开水煮开,放撕碎的白菜叶子进去,大约十五分钟后,汤水变白了、叶子煮软了,就把鸡骨架捞出来扔掉,出锅前加盐末调味再洒一把枸杞进去,这就是鸡汁白菜。
最后是一道剩菜合炒。
苏德钧招呼陈景,“小陈啊,来来来……吃菜,主要是这过年也不好买菜,就昨天的菜随便热热,你跟着我们一块儿吃点吧?”
依现在大家的平均水平,
几乎全国的
老百姓,忙碌一整年就是为了能在年三十晚上吃顿带肉的。
大家也很统一的默认,从初一开始吃剩菜。
在天气寒冷的北方,年三十晚上的剩菜大约还能多放几天。
广州属于天气热的,剩菜最多只留三天。
趁着今天人多,程愈把所有的剩菜全都炒成一盘子了。
桌上也被摆了个林林总总。
陈景很客气地说道:“谢谢叔叔,这饭菜已经很丰盛了。”
苏德钧又喊儿子,“把我放在床底下的好酒拿来……就那个九江双蒸,你程愈哥年三十拿来的,今天有客人嘛,我们一起喝一点!”
苏添财去拿酒了,
苏德钧又指着程愈对陈景说道:“小陈,他就是程愈,是我二女儿苏甜荔的男朋友!他俩明年打算结婚……”
程愈解释,“是今年。”
苏德钧愣了一下,连忙改了口,“哦对对对,已经过年了,所以是今年。”
程愈悄悄看了苏甜荔一眼,偷偷地笑了。
苏甜荔白了他一眼。
而苏德钧的话,落在陈景耳里,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你看,我的另外一个准女婿可比你会做人多了!人家来还知道带礼物!你呢,竟然空着手来?!
陈景面红耳赤,只得假作没听懂。
苏添财去拿了酒过来,
苏德钧开了,
程愈去拿了几只酒杯,
苏德钧、程愈和陈景就浅酌了起来。
苏德钧早就得了荔枝的提点,这会儿就专攻陈景的个人情况和家世:
“小陈你什么学历啊?”
“小陈你属什么的?哪年出生的?……几月几日啊?刚你说的这是公历还是农历?”
“小陈,你家里几个兄弟姊妹?哦,兄妹五个啊……大家都在哪里高就啊?”
“小陈,你爸妈呢?你爸在哪个单位?你妈妈吗?”
“你们家房子有多大?”
“现在你在你们单位中什么职务?工资多少?有返城的想法吗?”
……
陈景的额头上飙出了冷汗。
他小心谨慎地回答:
——他是高中学历,但高中没有读完。
他的年纪和属相么,这也没啥好隐瞒的,他一五一十说了。
兄弟姐妹的情况也说了:五兄妹里他居中、行三。最小的弟弟留了城,其他四个都下了乡。
父母的情况也说了:父亲当个不大小小的官,母亲职位普通但有个很厉害的高官舅舅。
至于家庭情况么,他在京市的家,也是父亲单位分的福利房。三室一厅,父母一间,兄弟们一间,姐妹们一间。
最后他把他在单位的情况也说了:职务是助秘,一级科员,工资四十二块钱一个月。
至于返城嘛,他目前还没想过。
主要是因为他前头还有一哥一姐,得先按照排序,让他的一哥一姐先申请返城,安排好工作以后,才能轮到他。
不然家里的负担会很重,安排不开。
陈景的想法,就继续在项目组好好干,争取在短期内提干。
这样才能最大利益化。
一旁的苏甜荔明白了。
——看来,这陈景还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要知道,若他真是高官家的儿子,
还用得着“等待期”?
更加用不着在“等待期”里高升,
然后风风光光地返城了!
苏德钧、程愈和陈景还在喝酒。
程愈也得过荔枝的提点,
所以他在斟酒的时候,给陈景满上、却给苏德钧斟个七分满;
又三不五时的替苏德钧挡上几杯,
于是,陈景七分醉、有些口齿不清的时候,
苏德钧却只有三分醉,不但口齿清楚,思维也很敏捷。
接下来,苏德钧又发起了更进一步的问题:
“小陈,返城的话,你是愿意呆在京市呢?还是来我们广州?”
“你们京市好就业吗?”
“小陈,你们京市对于婚嫁这方面,有什么讲究吗?比如说三转一响?婚房怎么安排的?彩礼呢?”
“小陈啊现在情况是这样,我们倩倩呢已经办好了返城,以后就不会再回到项目组了……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
一番狂轰滥炸下来,
陈景有些招架不住。
因为苏德钧虽只有三分醉,有些微熏,可他借但壮胆子,胆子越大、问起话来就愈发肆无忌惮;
但对陈景说来,初时他还比较谨慎,会斟酌着说些口水话,最大程度保护自己的隐私,又竭力做到能让苏德钧满意。
渐渐的,几杯白酒下了肚,陈景觉得头晕晕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
他在回答苏德钧的提问时,也有些不着边际了。
“叔,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广州再好,那也不如京市啊!你说对吧?那我以后肯定是要回京市去的啊!”
“京市好不好就业这个问题么……那肯定还是有难度的嘛!要不然,我干嘛还要等几年才回去呢?”
“我们那儿对彩礼没什么讲究!嗨呀什么非要男方给准备三转一响、女方才肯嫁的!我们家可没这规矩!我们讲究的是感情上的水到渠成,根本不看那些物质条件!”
“至于女方的嫁妆,那就量力而为呗!三百五百都行,我不嫌弃,不管多少都是女方的嫁妆,她带到小家庭来,最终还不是花在小家庭上,这对女方也是有利的嘛!”
“至于婚房么,这个不用说,以后单位会分房的!要是没分房,也可以住在我父母家,帮着多照顾一下老人也是应该的。”
听到这儿,苏甜荔索性闭了闭眼,才掩饰住想翻白眼的举动。
——这人还真是臭不要脸哈!
说起彩礼,就说男方可没有给女方三转一响的规矩;
说起嫁妆,就说随便女方给个三百五百的……他还不嫌弃?
然后陈景说起了苏倩子已经办了返城手续的事:
“依我说呢,倩子就是太犟了!之前我就劝过她,让她不要办理返城手续、不要办理返城手续……可她就是不听啊!”
“叔你说说,她现在返城,还是回到广州来,根本没点儿屁用!”
“当初她就该听我的,就该给我让位!让我来当项目经理,她好好辅佐我,得让我把资历抬高,将来我才能带着她一块儿去京市啊!”
“她非不!”
“你瞧瞧吧,现在她来了广州,要是她能进入好单位啊,算我输!”陈景越说越口无遮拦。
苏德钧一听,脸色就垮了起来。
苏甜荔朝苏德钧使了个眼色,
苏德钧只好继续问陈景,“那小陈,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陈景答道:“叔叔,现在最好的办法呢,就是让苏倩子跟着我回项目组去。”
“最多也就是陪着我在那儿再呆上三年嘛!”
“依我说呢苏倩子也是傻!她都已经把项目给捋顺了……接下来啊,只要按部就班的进行,就能按照她的设想,让这个项目提前完工!”
“叔你说说,这么好的机会她居然……干到一半就撂挑子!”
“你就说她亏不亏吧!”陈景醉熏熏地说道。
苏德钧心里窝着一把火,“那她走了,你可不就捡着漏了吗?你接着继续干啊!这还不叫天上掉馅饼?”
陈景又被程愈灌了几杯酒,醉得更加厉害,说话也没大没小了起来:
“嗐,你不懂!”
“你别看苏倩子小小一个……这姑娘有能耐!”
“她比我还晚来一年,我啊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又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白天干活夜里看专业书,然后一点一点地把项目大梁给挑了起来的!”
“叔,你还别说——那项目要是离了苏倩子,真不能成!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德钧很配合,“为什么呢?”
陈景说道:“因为啊,提前三年完成的提案是苏倩子搞出来的,在她
具体负责的一年里,这项目也是按照她的预案来进行……那可是稳步超前啊!”
“但在这个时候她说要走?”
“你想啊,她这一走,等于主心骨撤了啊!”
“在这个时候,项目就成了个拉了阀的手榴弹,谁接手谁炸!”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上,她在一旁看着。哎你懂我意思了吗?就是说,让我来担当这个虚名,但一切操作照旧,实际上还是全由苏倩子来负责……”
“这才是双赢啊!”
苏德钧一听,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好在发作之前,他还不忘看向荔枝……
然后他被荔枝的冰冷眼神给整得平静了下来。
苏德钧深呼吸,继续问陈景,“哦?是嘛!这双赢……又是个什么说法?”
陈景得意洋洋地说道:“双赢的意思就是,项目如期提前三年完成!这是一赢。”
“二赢呢,就是这功劳就落到了我头上啊!”
“这可不就是双赢?”陈景越想就越开心,还笑出了声音,“哈哈哈哈哈!”
苏德钧追问,“那苏倩子呢?”
陈景狂笑了一通,才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她一女的,就好好当好家属呗!”
“女人不需要太能干!”
“我呢,只希望她能好好辅佐我三年,三年她要是乖乖的,那我就娶了她呗!”
“她条件也不差,人长得漂亮还有高中毕业证,以后生了孩子啊,她也能帮着好好教一教孩子……”
“再说呢,她也算是有点儿真本事的,以后还能辅佐我走得更高、更远!”
苏德钧又疑惑地问道:“那既然她有这本事,为啥不自己走得更高更远?”
陈景一听,大笑了起来,“她一女的!还是在土木工程专业……”
“叔我跟你说,当初苏倩子刚到我们单位的时候,多少男的都想把她搞到手啊,就碍着大家都是正式工,没敢用强。要不然呢,那可就是图一时之快,然后一辈子牢底坐穿啊!”
“那胡方智……就我们以前的领导,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知道吗?”
“从表面上看,胡方智是想让苏倩子嫁给他的傻儿子。实际上,胡方智儿子是天阉!一个天生的太监,娶老婆有啥用?”
“所以胡方智两口子打的主意就是——名义上要收了苏倩子当儿媳,实际上呢,是让苏倩子当胡方智的小老婆,再让苏倩子给胡方智生几个孩子,记在傻子名下。”
“这么一来啊,苏倩子以后不但要替胡方智养傻儿子,侍候傻子一辈子,还得养胡方智名义上的孙子、实际上的小儿子……”
苏家人被气得不行。
陈景继续说道:“叔你是不知道啊!苏倩子也算厉害……被胡方智逼成那样儿,还能保持清白之躯、全身而退!”
“如果她要是不清白,那我也不会要她啊对不对?我可不穿破鞋!”
“咱就说,在土木工程这专业里,有几个女的啊?”
“没有没有!男的都不想干这一行,别说女的了!”
“你以为苏倩子就爱干这一行?”
“她要真爱干这一行,就不会慌着去办返城手续了!”
“我看啊,她是真害怕了,才想跑的!”
“但她跟着我是真不用怕啊……”
说着,陈景又被程愈灌了两杯酒,
他说起话来,舌头都是大的,“叔我跟你说啊,苏倩子这种人呢,她属于自身条件还可以,但家庭条件差的那种女的!”
“她就是因为条件差,才会沦落到我们项目组的嘛!要不当初跟她一块儿去我们那儿的另外俩女的,最后就是家里打了招呼,所以调走了……苏倩子家里又穷又没后台,她才没办法办调动的!”
“这,就是她的致命伤!”
“我就不一样了,我京市户口,我是男的,就冲着这个,我就比她强!”
“我要拿捏她还不容易么!”
“叔我跟你说,我都已经想好了……她最好从了我!她要是不从,那我就不客气了!”
“哎我就到她家去,说她下乡的时候乱搞破鞋!谁来求证?那老百姓都是爱听这些黄谣的……”
“到时候啊,我轻轻松松就能搞坏她的名声,她要是有接收单位,那我就再去她单位闹呗!把她工作搅黄了……她没地儿去,名声也坏了说不了亲,最后还不得乖乖跟我!”
苏德钧勃然大怒!
他再也忍不得了,站起身,攥着沙钵大的拳头就砸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过后,
毫无招架力的陈景直接晕倒,还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苏德钧骂了一声XXX,走过去——
“阿爸!”苏甜荔低喝。
苏德钧赤着眼愤怒地说道:“别拦着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揍死他!”
苏甜荔一边拦着阿爸,一边问程愈,“有没有捱了打,身上疼得要死但看不出痕迹的办法?”
程愈点头,问了苏添财几句,
然后苏添财领着程愈进屋去翻找棉被去了。
很快,程愈拿了张棉被出来,把陈景包住,又拿块枕巾包住了陈景的眼。
接下来,程愈率先出拳,狠狠地揍了陈景一拳。
昏迷中的陈景啊的惨叫一声,
苏德钧也冲过来,冲着陈景拳脚交加。
就连苏添财也气得狠揍了陈景一通。
在这过程中,程愈一直在低劝:别打他的脸、别打他的手……
期间,陈景其实醒了好几次,又被揍晕了过去。
等到苏德钧气喘吁吁地停了手,
程愈又领着苏添财把陈景的衣裳给扒了,给热毛巾给陈景热敷。
当然了,要是陈景又醒了,
程愈就一拳打过去,再次打晕他!
就这样,热敷过后的陈景,身上的於痕还没起来就散了……
程愈又领着苏添财,帮着陈景穿好衣裳,把剩下的酒水全都灌进陈景嘴里,
然后一块儿架着昏迷不醒的陈景,带着他去了招待所。
将陈景扔到床上,
程愈和苏添财急急地回到了苏家。
只是,程愈和苏添财刚踏进筒子楼,身后就有人喊道:“同志?两位小同志,请你们等一等。”
程愈与苏添财站定,回过头,发现叫住他们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
这人有种上位者的威仪,却很客气地问道:“两位同志,你们好!我想打听一下,苏甜荔同志……是住这儿吗?”
“对,”苏添财点头,“你是谁?”
中年人笑道:“是这样的,我是来找苏甜荔的男朋友程愈的,请问你知道……程愈在哪儿吗?”
苏添财看向了一旁的程愈。
程愈:???
第133章 第133章沙糖桔浓香酸甜爆汁无……
程愈皱眉看着来人,“我就是程愈。”
来人一愣,上下打量程愈片刻,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
“真像啊!”来人感叹道。
也不知道这人所说的“像”,是指哪一方面的。
来人正了正神色,对程愈说道:“程愈同志,您好!我叫刘诚。”
“是这样儿的,我来自北京,我是你爷爷徐首长的秘书。”
“现在两位首长已经到了广州,目前他们暂时住在迎宾馆。”
“我受徐首长的指派,过来接您去迎宾馆,首长说,想和您商讨一下明天的事儿。”
程愈还没说话呢,
苏添财惊呼道:“明天?明天什么事儿?”
想了想,苏添财又问,“程愈哥,你爷爷奶奶……从北京赶了过来?可今、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吗?”
程愈先朝着刘诚露出一个“你等我一下”的眼神,然后把苏添财拉到一旁去,在苏添财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添财愣住,又惊呼,“你明天要上我家来提亲?所以你爷爷奶奶……是为这个来的?”
小伙子一下子就急了,“哎程哥你怎么不早说呢!我都不知道我阿爸准备的瓜子花生茶点够不够档次!”
程愈也急了。
——这是瓜子花生茶点的档次问题吗?
这是荔枝肯不肯嫁他的问题!
哎,也怪他!
干嘛要多嘴呢?
要是当时他没提这个……
又何必惊动二老?
现在怎么办啊?
他是真没想到,二老的行动力这么强!
他一早七点多给他们打了电话,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
二老就已经赶到了广州?
那,二老的出现,会不会让荔枝觉得,他是在逼婚?
万一她生气了,不但不肯嫁他、还要和他分手的话……
那可怎么办!
“那些都不重要,”程愈急道,“……现在比较重要的问题是,你姐她看不上我,不肯和我结婚!”
苏添财白了他一眼,“这怎么可能?我姐不是已经承认你是她男朋友了吗?”
程愈,“那不代表她愿意嫁给我啊!”
苏添财还是无法理解,“她不嫁你?那她为啥要和你谈恋爱?”
程愈:……
一时间,程愈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思想还停留在盲婚哑嫁、从一而终上。
像荔枝这样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的女性基本没有!
“阿财,我说的是真的,”程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按捺着性子用另外一种说法来解释,“你阿姐确实承认我是她的男朋友,这是我的荣幸。”
“可现在
的我,可能还达不到你阿姐心目中丈夫的高度……所以她目前也只是想和我处对象,并不想和我结婚……”
苏添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要这么说呢,那苏添财还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
虽说程愈哥样样都好,
但确实配不上他姐。
他姐可是高中生!而且身家丰厚,还开了公司呢!
程愈哥却是小学文化,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这么一想,苏添财看向程愈的情都带上了几分怜惜。
是啊!
也就是他姐,才会不计较一无所有的程愈哥。
而程愈哥也确实有着很长的成长之路要走。
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姐还真有可能只愿意和程愈哥谈恋爱、不想结婚。
“那怎么办?”苏添财也觉得为难。
仓皇之间,程愈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这样吧阿财,你先回去,帮着我跟你姐说说我的好话……”
“我先跟着这人走,去见一下爷爷奶奶,希望能打消他们明天上门来提亲的念头……”
“今晚七点你到门卫室去,我那边劝说的结果怎么样了,我跟你说说,你再帮我传话给你姐。”
犹豫半天,程愈对苏添财说道:“实在不行,明天让你爸你姐都出门走亲戚去!让他们扑个空就行了。”
苏添财一脸的不赞成,“程愈哥,这可不行!”
“你爷爷奶奶远道而来,我们家可干不出这么没礼貌的事儿!”
“我先回家了,我帮你去问着呢我阿姐她怎么想的……”
“你也赶紧去吧!”
就这样,二人分开了。
苏添财上楼回到家,把程愈说的话一一转述给苏甜荔听。
苏甜荔无奈地笑了。
一旁的姚美玉一蹦三尺高,“真的?明天程愈来你们家提亲啊?”
苏德钧也紧张了起来,“荔枝啊,我明天要不要去借一套西装来穿穿?好歹显得正式一点……”
苏添财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阿姐的表情。
苏甜荔对苏德钧说道:“不用这样,我们家平时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不需要太刻意。”
“总之,让人家看到我们家真实的样子就行。”
苏德钧点头。
突然又想起一件麻烦事,连忙问道:“荔枝,那……陈景怎么办?万一他明天来我们闹事呢?”
苏甜荔笑了,“那不是正好吗?我就怕他明天不来!明天他来了,就知道咱家到底有没有背景和后台了!”
苏德钧一想,对啊!明天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会来!
于是,苏德钧也终于放下了心。
接下来,苏德钧还是觉得不妥当,总觉得明天有贵客来家,可家里一点儿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没有,便招呼了儿子一声,父子俩出门采买去了。
苏甜荔有些闷闷不乐。
姚美玉用胳膊肘儿戳了戳苏甜荔,“你干嘛?紧张啊?”
苏甜荔露出了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
姚美玉眼珠子一转,秒懂,“你不想结婚?”
苏甜荔没吭声。
她知道,她这种只想恋爱不想结婚的心态,
与现在这个时代是脱节的。
就算是她家傻闺蜜,也不会理解。
“平时你和他……不是一天到晚都又酸又臭的吗?”姚美玉奇道,“还是说,你觉得还没到该结婚的时候?”
苏甜荔强笑,“没什么。”
姚美玉白了苏甜荔一眼,“又或者说,你只是看上了程愈的那张脸?”
“你看不上他的才华……毕竟啊,他的才华就是会修车、会修机器、会造个焖炭的窑?”
“如果是这样呢,那倒也情由可原哈!”
“毕竟,长得比他还娘们儿男的确实少。说不定,将来你还会遇到比他还好看的男人呢!”
“这个理由我能接受!”姚美玉说道。
苏甜荔也白了姚美玉一眼,“首先,我确实喜欢他的脸……”
“其次,我也喜欢他的内涵!”
“他会修车、会修机器、会造焖炭的窑……这些全都是他的优点!”
“最后他一点儿也不娘!他那叫秀气!你别看他瘦,他力气很大的,他有胸肌,还有腹肌呢!”
说着,苏甜荔突然愣住。
姚美玉,“是是是!对对对对!”
“你家程愈长得天下第一帅!”
“你家程愈一点儿也不娘,又强壮身材又好!”
“你家程愈特别有内涵……”
“既然这样,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把着这么好的男的,你还不往他脸上盖个‘苏甜荔个人所有’的章子,是在等着别的女的给撬你墙角吗姐妹?”
“退一万步讲,结了婚还能离呢!你爸妈不就离了么?”姚美玉反问。
苏甜荔:……
“姐妹,你也觉得我该嫁吗?”苏甜荔迷茫地问道。
姚美玉叹气,“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可依着我对你的了解,你无非就是受你爸妈影响太深了呗!”
“你爸是为爱情失去理智的恋爱脑,把他的脸主动往你妈的脚底下凑!”
“你妈呢太会算计,还能狠得下心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奴隶……”
“可是荔枝,你爸妈给你的家庭,是不正常的、也是不健康的。”
“世界上很多夫妻、很多家庭都很正常!”
“你看看我爸妈,他俩是真正的盲婚哑嫁……他俩结婚以前互不相识,见了三次面就结婚了。”
“我听我阿奶和阿婆说,一开始我爸妈感情也不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后来我妈生我哥的时候情况还算好,可隔壁产床的孕妇一尸两命,没了!当时我爸看着那年轻丈夫的痛苦样子,一下子就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就开始迁就我、对我妈好了。”
“我妈对我爸开窍呢,是因为这么一回事……你也知道,我爸是厂子里的会计嘛,那会儿我爸去别的厂子收款。结果呢,本应该早回来了,他却一直没回来。当时老厂长还以为我爸带着款子跑了,但不好说呀。”
“然后又过两天,就到了我的两周岁生日。那天半夜,我爸浑身是伤、满头是血的回来了……可真把我妈给吓够呛,连忙问他怎么了。我爸才说,不知哪儿走漏了风声,有人来追他,想敲他闷棍把钱抢走!得亏他长了个心眼,听了我妈的劝,去那厂子里收来款子以后就找了个厕所换衣裳、连包都换了……那些人大约只认他以前穿的衣裳和包,没认出改装以后的他……还当着他的面议论呢!”
“我爸当时害怕极了,就不敢再按原来的路走。他问了老乡怎么抄近路,就一路走山路回来……结果啊半夜掉进草窟窿里,摔得一头一脸全是伤!但最终还是自己爬了上来,才一路走了回来的。”
“我妈呢,是在我爸‘失踪’几天以后,才意识到她是不能没有我爸的。”
“后来啊他俩就好了……但也是吵,一不高兴就吵!”
“可是荔枝,要是不高兴了、肯定是要吵的嘛!必须得让对方知道你为啥不高兴呀,总不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嘛!所以呢,他俩一不高兴就吵!吵完以后又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姚美玉唠唠叨叨地说了起来。
苏甜荔听得津津有味,“好听,爱听,多讲!”
姚美玉卟哧一声笑了,“不讲了!”
“讲他们干什么!”
“现在是你不想结婚的问题!”
“总之,在结婚和生子问题上,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过于绝对。”
“像你爸妈那样,婚姻里全是算计的夫妻不少。像我爸妈那样把盲婚哑嫁过成蜜里调油的夫妻也不少……”
“另外还有因爱生恨的,被婆婆妈挑拨而感情破裂的,因为生不出儿子被看不起的……也有死了原配二婚过得幸福快活的……”
“每一对夫妻的婚姻都不相同,取决于双方怎么经营。”
“荔枝,你和程愈的条件,其实已经已经比大多数人强了。你爸妈做不了你的主、他爸妈也做不了他的主。这等于在你俩的感情和婚姻里,没人能给你俩添堵!”
“再加上他又那么迁就你……”
“你觉得你还拿捏不了他么?”
“就算拿捏不了,那过几年等他年老色衰了你再想换一个比他更好看的男的的时候……再离婚就是了!”姚美玉小小声说道。
苏甜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
姚美玉,“我可什么也没说!”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那你是赞成我……结婚?”
姚美玉也抿着嘴儿笑,“你要是想和他结婚呢,那么这一个理由就够了。你要是不想和他结婚,才会找理由的……对吧?”
苏甜荔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还得是自家傻闺蜜实忱啊,一下子就拨开了盘旋在她心里的迷雾。
为表示奖励,苏甜荔亲手剥了一个沙糖桔,塞进姚美玉嘴里,又问,“甜么?”
姚美玉点头,“甜!可甜了!”
说着,姚美玉夺过苏甜荔手里的桔瓣,往苏甜荔嘴里一塞,反问,“甜么?”
苏甜荔被闺蜜的甜美表象所欺骗,一听姚美玉说这桔子甜,她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咬爆汁,然后被酸得眦牙裂嘴,“嗷嗷……姚美玉!你过分了哈!”
姚美玉哈哈大笑!
第134章 第134章红豆酥里的红豆馅甜如……
程愈正在生闷气。
因为,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正在他耳边碎碎念。
徐老太太: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要上门去给荔枝提亲你也不提前跟我们打招呼……来个这样的突然袭击,我们心里
很慌的好吗?”
“你看看!你要出门穿的像样儿衣裳也没一件!幸好我把你表哥表妹都领了来,你表哥有一身新做的西装还没上过身,一会儿你试试,要是不合身呢,我和你表妹马上用针线给你改一改!诶,老天保佑可一定要合身,可千万别短了……”
“对了你跟你表哥表妹说说话,好好聊一聊啊都是一家人!”
“哎对了,明儿上荔枝家去提亲,我们去六个人,拎八瓶茅台八条中华……一箱俄国进口的巧克力一箱进口的黄油小饼干、一箱大白兔奶糖一箱京味八大件,这些够吗?”
“还有啊小愈,荔枝她们这儿的彩礼一般是怎么要求的?除了三转一响之外,咱们再出八百八十八块钱的聘礼……会委屈荔枝吗?”
“还有啊小愈,你和荔枝要结婚,这婚房在哪儿?家具是我们负责打吗?”
……
徐老爷子:
“小愈啊,你打听那国土局陈景的爸干啥?一时仓促,我也不知道你打他有什么事儿,所以我直接把人带来了。”
“小愈,我和你奶奶的意思是,你和荔枝结婚,总不能住在女方家里吧?我不是介意什么上门女婿不上门女婿的,主要是我觉得你们小两口结了婚最好单位住,跟着长辈一块儿住,多少有点儿不自在,你说是吧?那广州的房子……我给你安排?你喜欢哪个地段的?对房子有什么要求吗?”
“对了,我给你们也安排一套京市的房子?你总是要去的嘛!啊对了,你俩除了在广州办喜酒之外,准备去京市摆酒吗?这个问题嘛你要是问我的意见,那我肯定是希望你能去京市的……小愈,多认识认识人,对你和荔枝没有坏处!”
……
这一次,程愈的表哥表妹也来了。
表哥叫徐稳松,比程愈大三岁;
表妹叫徐问梅,和程愈同年但小月份。
他俩亦是容貌出色,和程愈站在一起,倒像是亲兄妹一样!
程愈不怎么想搭理老爷子老太太,
挺不自在的。
他觉得他和老爷子老太太……并没有熟到这个程度。
但跟表哥表妹倒还能说上话。
徐稳松说道:
“表弟,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爱唠叨的,你表面上听听就好,在实际行动上啊听从你自己的内心安排就行。”
“对了我听说你马上就要去东北工大了?还是物理专业?老天爷,你也太勇了!物理难得就像天书一样……”
“我没你行。”
“我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我参军了。”
“对了我也在东北,以后你学校放假了你来部队找我玩啊!我要是轮休,我也去找你……我喜欢打篮球和钓鱼,你呢?”
……
徐问梅说道:
“啊你只比我大几个月,让我喊你哥我挺不自在的,要不我俩还是喊对方的名字吧!”
“程愈,我现在在京市读大二,七七年高考第一批上岸的。”
“不过我学的是文科,理科太难了,物理就更难了!”
“等回了京市啊,你一定跟着我出逛一逛,好让我长长脸……毕竟家里有个学物理的表弟……不!学物理的表哥!”
“对了程愈,听说你对象也准备参加高考?她想考什么专业?临床医学?……什么专业?脑外科?天哪这可是个很难很难的专业!太厉害了!”
……
徐问梅还告诉程愈,说本来这次她妈妈唐素秋女士也想来,可惜唐素秋生病住院了,所以来不了。
“奶奶劝我妈,说你和你对象目前还在说亲的地步,没必要让我妈出面。”
“我奶奶劝我妈先把身体养好,日后等你和你对象去京市办喜酒的时候再让我妈出面,我妈这才同意了的。”
程愈又问徐问梅,唐素秋得的什么病,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徐问梅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妈得的是乳腺癌,已经好多年了。我哥平时不在京市,但我在啊,所以平时我每周过去看看她。”
“现在是我叔叔那边儿的亲人在照顾她……那边儿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们都已经结婚了。”
“嫂子们姐姐们和我妈特别亲,她们排着队儿的轮流照顾我妈呢,你就别担心了。”
在大西北的时候,程愈倒是知道了——自从二舅牺牲后,二舅母唐素秋就在徐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张罗下,改嫁了。
但他没料到,二舅母的重组家庭……
这么和谐的吗?
徐问梅大约也看懂了程愈的表情,笑着解释道:“我爸去世以后,我妈和陶叔叔结婚了。”
“当时陶叔叔也丧偶,他有一儿一女两个亲生的孩子,另外还收养了战友们的孤儿,两儿一女,再加上我和我哥……”
“说实话,我们是几大家子拼凑起来的一个大家庭。”
“不管怎么样,缺爹少妈、又或者根本没爹没妈的我们,总归是父母齐全子。”
“从小到大,当然也有过各种各样的磕磕绊绊,平时也没少吵架。好在长大以后,大家还是可以理解对方的。”
说着,徐问梅笑眯眯地说道:“程愈,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啊!”
程愈被表妹的笑容所感染,微微一笑,“我和荔枝一起加入。”
徐问梅哈哈大笑。
徐稳松小小声问程愈,“表弟,你让爷爷把那个国土局姓陈的叫来干什么?他在隔壁房间里,一直在发抖啊。”
程愈就把陈景欺负苏倩子的事儿说了。
徐稳松和徐问梅惊呆了。
徐问梅愣了好久,才说道:“我的天哪!苏倩子真是个女英雄!她……她那单位就她一个女的?其他的男的都不干活?”
“噢我的意思是——文书方面的工作?全她一个人干的啊?”
“而且那些男的还、还有点儿想对她意图不轨?”
“天哪!这姑娘实在是太厉害了!”
“程愈,明天你把她介绍给我认识吧!我很想跟这么勇敢又有能力的姑娘做朋友!”
徐稳松则被气坏了,“搞什么啊!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
“那什么胡方智怎么这么坏?”
“那陈景也不是好人!”
“怎么能这样欺负一个姑娘呢?”
“程愈,咱们可不能这么轻轻放过!”
然后徐稳松就气冲冲地去找徐老爷子,转述了程愈的话。
徐老爷子想了想,交代了秘书刘诚一声。
刘诚应下,先回
他自己屋里,给苏倩子的项目组所在的城建总公司老总打了个电话,问了几句。
然后,刘诚才去隔壁屋找陈来福谈话。
是的,陈来福,就是陈景的父亲。
京市某区国土局的普通职工,初中文化,凭着多年工龄,终于在退休前升到了副科级。
如无意外,他明年就要退休了。
陈来福正在瑟瑟发抖。
今天是大年初一,
一大早,单位领导就带着刘诚来敲他的门,还把刘诚介绍给陈来福。
刘诚一亮出自己的工作证,陈来福顿时头皮一紧!
刘诚又说奉上级命令,要带陈来福去一个地方。
陈来福忐忑不安,小心翼翼问多几句,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然后他就被领导厉声喝斥。
陈来福不敢再问,只好跟着刘诚下了楼、坐上了专车,直奔——机场???
这……
刘诚是要带着他……坐飞机?
老天爷!
他陈来福活了一辈子,临退休了,竟然还坐上了飞机!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在登机的时候,陈来福看到了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
又看到刘诚在徐老爷子跟前听用的样子……
陈来福被吓住。
他当然知道徐老爷子是谁。
画在海报上的开国功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陈来福寻思着,难道他自己被刘诚请到这儿、又上了飞机,是徐老爷子的授意?
可是,
他陈来福何德何能啊!
他想了一路,也不知道此生是福是祸。
但可以肯定的是,既然徐老爷子在,他陈来福又一向站得直、行得正,
这就证明,他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就这样,陈来福默默地跟着徐老爷子一众来到了广州,又住进入了一个很体面的宾馆。
他被安排呆在一个房间里,再也没人理会他。
现在,刘诚终于来找他了!
陈来福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然后——
陈来福目瞪口呆地听刘诚说起他的三儿子陈景下乡插队时,在项目组是怎么欺负一个年轻无依的女知青苏倩子的;
陈景是怎么跟那苏倩子竞争项目经理的,竞争失败后,又是怎么针对人家的;
最后把人姑娘逼得……不得不放弃大好前程,申请了返城。
结果呢,人姑娘返城以后,陈景还不放过她,竟然追着人姑娘来到了广州老家,还大放厥词,说要坏了苏倩子的名声……
陈景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想窃取苏倩子的胜利果实!
不仅这样,陈景甚至更希望能霸占姑娘一辈子——因为他看中人姑娘漂亮、家里无权无势只能任他拿捏,又觉得姑娘的工作能力强,想让姑娘辅佐他一辈子!
刘诚说完以后,
陈来福目瞪口呆。
半晌,陈来福斩钉截铁地说道:“同志,你一定搞错了!我了解我儿子,他不可能是这种恶霸!他、他胆子很小的……”
刘诚笑道:“您有个心理准备吧,咱们明天就会见到他了。”说完他就离开了。
陈来福呆住。
他又想,他和儿子已经多年不见,难道说,儿子早就已经变成了他根本不了解的样子?
另一边,程愈在约定时间里往化工厂家属大院的门卫室那儿打了个电话。
但,
接电话的不是苏添财,而是苏甜荔。
程愈一听到苏甜荔的声音就心虚,“荔枝,我……”
他挺苦恼的,“我、我可能拦不住爷爷奶奶他们,我……表哥表妹也来了,二舅妈……本来也要来,但因为生病住院来不了。”
“荔枝,要不……”
苏甜荔突然问他,“你下午在干什么呢?”
程愈愣了一下,答道:“奶奶说,明天去你家不能太失礼,又怨我不早说,没给我准备新衣。就带了一套表哥的新衣过来……”
“她让我穿上,量好了尺寸又让我脱下来,然后和表妹一起改尺寸。”
“我说我可以穿我自己的衣服,奶奶非说不行,还说提亲是大事……”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
“程愈,那你知不知道我下午干什么了?”她问他。
程愈,“不知道。”
苏甜荔笑道:“我爸好烦啊……”
“他到处跟人说,明天你要带着你家里人,来我们家提亲。然后他问大家,要做点儿什么准备,才能不让你和你家里人觉得失礼。”
“程愈,现在整个家属大院的人都知道你要来我家提亲了。”
“曹阿姨现在正领着大家在准备广州特色传统小说,准备等你家里人来了以后,请他们好好尝一尝各种点心呢!”
程愈不傻。
他甚至还很了解苏甜荔。
听苏甜荔这么一说,
程愈的心肝儿突然就狂跳了起来!
毕竟,他私下向她求婚无数次,甚至昨晚他还色|诱了!
可她一遇上这个话题,
不是避而不谈、就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现在,
她是第一次没有回避这个话题。
所以???
程愈拼命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后,他轻声问道:“荔枝,我们……正月十五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苏甜荔没吭声。
程愈等了片刻,高涨的心情慢慢低落,“如果你觉得太快了,那……”
“可以。”电话那头响起了苏甜荔的声音。
程愈愣住。
半晌,他才不可思议地说道:“荔、荔枝……我、我们……”
电话那头的苏甜荔轻笑,“我说——”
“可以!”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们可以在正月十五那天,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程愈茫然地张大了嘴。
他不敢相信,幸福来得这样突然!
“荔枝……”
他激动得只会念叨她的名字,“荔枝!荔枝?荔枝……荔枝!”
他恨他为什么现在没站她跟前!
要不然,他就可以一把抱住她!把她抱起来,转圈圈!拼命地转圈圈,转圈圈……
电话那头的苏甜荔笑了,“程愈,那我们明天见吧!”
程愈傻笑着说了一声好。
想了想,
他又悄悄告诉她,“奶奶说要给你三转一响,还要给你八百彩礼。爷爷说要在广州和京市给我俩安排房子,还说要打家具。”
“我先给你透个底,满意
不满意的,明天我们再跟他们谈。”
苏甜荔乐不可支,“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和他们沾边吗?”
程愈又一五一十地把他下午和表哥表妹的聊天内容说给荔枝听,“……所以我觉得他们好像也不是很讨厌。”
“他们都是很有想法的人,但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他们很包容,不会太在意其他的兄弟姐妹做了什么、也不会额外要求对方做什么……”
“荔枝,明天我带他们来,你也和他们认识认识吧,他们人挺好的。”
“好啊!”苏甜荔笑眯眯地应下。
这时,程愈听到苏甜荔那边好像挺吵的,还有人在大声说话:
“荔枝你在跟程愈讲电话?嗨呀你们小年轻的感情怎么这么好?天天都在一起!也就是今天才分开了半天……就有那么多的话要讲?荔枝啊你不要讲电话啦,快点过来跟我们商量一下红豆糕用哪个模子啊?”
程愈听出来了——那是曹阿姨的声音。
他心里又甜蜜又欢喜,“荔枝,你去忙吧!我们……明天见。”
话筒里传来了荔枝甜润悦耳的声音,“好,明天见!”
直到话筒里传来了收线的声音,
程愈还舍不得挂电话。
他抱着话筒傻笑了半天,满脑子响彻着荔枝的那一句“好啊,那我们正月十五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直到——
程愈听到了“卟哧”一声笑,这才惊醒过来。
他回头一看,看到了正捂嘴偷笑的徐问梅,
还看到了正作势要敲徐问梅一个爆栗的徐老太太。
“你晓得他面皮薄,你还笑话他!”徐老太太始终没舍得敲打孙女儿,改为用手指戳了一下孙女儿的额角,又嗔骂道,“说起来,还是小愈厉害些,早早解决了终身大事,这才乖嘛,我们这些老家伙才能放心!”
“你再看看你叔叔那边的哥哥姐姐们,他们也都早早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
“现在就剩下你和你哥!犟得就像两头牛似的!”
“问梅啊你什么时候也谈个对象,带回家来让我们看看?你也不小心,这年一过完,你就周岁二十三,虚岁二十五了!”
“问梅啊要是你没对象,那奶奶给你介绍一个呗,我看赵家的那小伙子……”
徐问梅飞快地将她刚改好的西服扔给程愈,“表弟你赶紧试试!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一说完,她撒腿就跑!
气得徐老太太在后头撵,“徐问梅!我每次问你这个你就跑!你跑什么?你是不是心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偷偷地谈了对象?是不是!”
“还有,小愈不是你表弟!他是你表哥!”
“大一天也是哥!”
……
程愈抱着西服笑了。
==
化工厂那边儿,现在也是乱轰轰一片。
苏德钧一听说明天程愈的爷爷奶奶要来家提亲?
他急死了,赶紧出了门,想采买点儿明天招待贵客的东西。
可现在是春节!
街上行人倒是多,但摆摊的小贩……根本没有!
急得苏德钧团团转。
然后他遇到了曹阿姨。
曹阿姨见苏德钧大过年的还愁眉苦脸,忙问怎么了。
得知明天程愈的家里人要来苏家提亲???
曹阿姨惊呆了,“程愈的家里人……从北京来的?”
苏德钧点头。
曹阿姨继续问,“是那个……徐首长?”
苏德钧又点点头。
曹阿姨一拍大腿,“这事交给我……不对!这事儿交给我们整个家属大院吧!毕竟是首长要来我们家属大院。这证明着我们代表了广州人民的脸面!那我们可不能丢广州人民的脸啊!”
“这院子里的卫生一定要搞得干干净净!”
“要给首长上点好茶!点心也必须要传统、地道!才能显出我们广州人民的好客!”
就这样——
整个大院的家属们,被曹阿姨给动员了起来。
苏甜荔呢,本来想劝大家不要劳师动众,
可她被姚美玉给摁住了,“明天人家来提亲,你就这样?”
苏甜荔莫名其妙,“什么这样?”
“你不打扮打扮吗?”姚美玉问道。
苏甜荔笑了,“我……”
她想说,她平时就挺注意穿搭的,所以她的衣着……就没说见不得人的。
那还要怎么打扮?
再说了,她更希望以平时的样子见人。
“我在大西北已经见过程愈的爷爷奶奶了。”苏甜荔如是说道。
姚美玉不同意,“那也得洗个头……”
“我昨天洗了!”
“那就用淘米水洗一下脸,再用珍珠粉和蛋清敷个面!把皮肤好好修整一下……”
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时,吃饱睡足的苏倩子回来了。
“阿姐,美玉姐,你俩吵啥呢?还有,曹阿姨她们为什么要我也好好收拾收拾?”苏倩子一脸疑惑地问道。
苏甜荔一把抓住了苏倩子,“来来来,你赶紧去洗头,然后用淘米水洗一下脸,再用珍珠粉和蛋清敷个面!把皮肤好好修整一下……”
可不能只有她苏甜荔一个人被折磨啊!
于是——
苏倩子稀里糊涂地又去洗了个头,然后和苏甜荔、姚美玉一起,用淘米水洗了脸,用珍珠粉和蛋清敷了脸……
苏甜荔和姚美玉的美肤效果并不明显。
毕竟她俩每周都会护理一次皮肤。
但,苏倩子就大变样儿了。
她主要是卸下一切包袱,吃得饱饱的,又连续睡了一天一夜……睡得眼睛都有点儿浮肿。
冷敷过眼睛,
又用带着碎米粒儿的淘米水仔仔细细地搓过脸,
还用珍珠粉和蛋清敷了面膜,
最后再用清水洗干净脸,抹上雪肤膏以后,
苏倩子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她本就底子好,
这会儿皮肤水灵灵的,眼睛水汪汪的,
枯黄干燥的头发被姚美玉给修剪得齐整漂亮……
就连眉毛也被姚美玉给修得美美的!
再加上苏甜荔给妹妹准备的衣裳也都是提升气质的基础款……
现在的苏倩子,
除去皮肤稍黑了些,
身材有点儿过于削瘦之外,其他都很好。
和苏甜荔站在一块儿,活脱脱是一对漂亮姐妹花。
而整个过程,苏倩子一直乖乖受阿姐和美玉姐的摆弄。
因为,
两位姐姐一边护理自己、一边打理苏倩子,还一人一句地说起了今天陈景酒后吐真言、以及捱了一顿暴打的事儿。
苏倩子被气得不行,但心里又是舒爽的——因为她感受到了家里人对她的偏爱与维护。
最后苏倩子突然醒悟过来,“等等!”
“明天不是程愈哥带着他的家里人……来我们家向我姐提亲吗?”
“那美玉姐,你打扮我干什么呀?”
“明天是我姐的好日子,我可不能喧宾夺主!”苏倩子说道。
苏甜荔笑了,“可明天也是为你出气的日子啊!明天啊,陈景他爸也会来。”
姚美玉也说道:“对!我们就要让陈景看看,平时被他欺负得不行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他能欺负的!哼,我们倩子就要是漂漂亮亮的!让他明天根本不敢正眼看你!”
苏倩子又感动又欢喜,“我、我……”
“谢谢阿姐,谢谢美玉姐。”
“但是阿姐啊,你的事情比较重要。”
“我的事……以后再说也没关系。”
苏甜荔笑着拍拍妹妹的手,“没事,一块儿解决才是双喜临门。”
苏倩子瞪大了眼睛。
她心想,双喜临门是这么个意思吗?
第135章 第135章红豆酥里的红豆馅甜如……
大年初二。
一大早,化工厂家属大院被洒扫得干干净净。
婆婆婶婶姨姨嫂嫂们连串门都没心思了,结伴坐在门卫室、小卖部等地,一边心不在焉地闲聊着,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家属大院的门口。
由于吃瓜群众们过于关注外来客,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形容狼狈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从厂招待所出来,又踉踉跄跄地去了苏家。
是的,此人正在陈景。
其实他半夜就醒了,
不知为什么,浑身上下都疼得难受。
他甚至还呕了一口血……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套了麻袋,猛揍了一通。
于是他挣扎着起来,又查看了下自己的身体,
然后发现自己好像全身上下又没什么事?
完全没有被殴打的痕迹啊!
同时,他不但身上到处疼,就连头也疼得厉害。
陈景又想,会不会是苏家人给他灌了假酒?
应该不会吧?
陈景对酒也有点儿了解。
昨天苏德钧请他喝的那酒,浓香凛冽,确实是好酒。
那……
就纯粹是他贪杯,喝多了?
陈景忍着浑身的剧痛,躺床上继续睡了一会儿……
但终是被饿得不行,起来了。
他决定再去苏家。
一来解决早饭,二来再蹲一蹲苏倩子。
昨天她故意躲了起来,
总不能今天也躲着吧?
要是她还敢躲着,
那他也不会再给她面子了。
就闹!
总之,这次他必须要带走她。
就这样,陈景赶到了苏家。
苏家大门敞开,门口还摆着几盆连叶带果都被擦得发亮的年桔……
客厅没人,家里被收拾得干净敞亮。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不知从哪儿传来姑娘们愉悦的轻笑声,
陈景深呼吸,“倩子?苏倩子?”
他轻唤着她的名字。
很快,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姑娘穿着深蓝色及脚踝的素色长裙,露出纤细的脚踝,还穿着白棉袜白板鞋;
她上身穿着白衬衣,外罩一件手工针织的开衫毛衣;
她剪着一头齐脖短发,带着个漂亮的粉红色布发箍……
她肌肤细腻,容貌美丽,睁着一双清澈又水汪汪的眼睛,正疑惑看着陈景。
陈景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姑娘好清纯好美丽!
她也是苏倩子的姐姐或者妹妹吧?
对,昨天他看到了苏倩子的姐姐,那才是真正的仙女下凡呢!
说起来,苏倩子家里的遗传条件还可以,
她爸年纪大了,竟然长得还挺帅气……
连着她弟也是个俊美少年。
这么一想,陈景对苏倩子那志在必得的心思,又热切了几分。
——虽说苏家就苏倩子最丑,估计还是因为在工地上吃不好的缘故,以后当了他的女人,生活压力没那么大的,估计也能慢慢变漂亮。
再说了,苏倩子的弟弟就长得挺好的。
等以后苏倩子给他生了儿子……
都是外甥肖舅,
他儿子肯定也是长得漂亮又很会学习的吧!
陈景盯着这个漂亮姑娘,“请问——”
他这请问二字刚一说出口,
就看到苏甜荔也从屋里出来了,“倩倩,是谁来了?”
苏甜荔今天也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
其实呢,她习惯使然,每天都有
好好收拾自己。
但今天毕竟不一般么,
所以她穿的是桔粉色的长袖款修身连衣长裙,长到脚踝之上;
然后上身半罩了件浅灰色镂空花纹的手工针织背心。
她留着长发,这会儿编成了麻花辫,辫梢上系着好看的浅灰色头花。
在这个时代,衣裳属于贵重物资。
获得的途径只有两种:
一是上供销社去买成衣,这种特别贵;
一是上供销社去买布,再请裁缝量体做衣,这种相对便宜些。
苏甜荔返城时,从大西北带来了好多布料。
所以她的衣裳,多半用的是第二种——请裁缝手工缝制。
样式么,当然都是她自己画的样稿。
桔粉色的布料太柔太嫩,很挑人,
但苏甜荔肌肤胜雪,
这样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显得她温软可人。
陈景被这样美丽的苏甜荔给惊艳了。
但——
让他感觉更加震惊的是,苏甜荔喊那个穿蓝裙的清纯美丽姑娘“倩倩”???
所以!!!
那蓝裙姑娘根本不是苏倩子的姐妹,而是苏倩子本人?
陈景目瞪口呆。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果然认出了苏倩子,“倩子?还真是你!我、我都认不出你了。”
与光彩照人的苏倩子相比,陈景就显得潦草落魄多了。
所以刚苏倩子看到他时,也有点儿不敢认。
要知道,在工地上大家要干活,于是一个个晒得黢黑,皮肤还粗糙,常年劳作还会让人疲惫不堪、憔悴苍老……
陈景却自诩高干子弟,根本不肯下地。
他总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衣,
由于不干活,他白白净净的,满身书卷气。
但——
站在苏倩子跟前的陈景,头发像鸡窝似的,眼圈下泛着青,下巴处的胡子茬儿都快连成络腮胡子了!
而且他衣裳皱巴巴的,
怎么看,都像个干地里活的人。
这时——
陈景又惊又喜地冲了过去,还伸出手,想要一把抓住苏倩子。
苏倩子适时避开了,还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陈景,我还没问你呢!我跟你不熟,你跑到我家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陈景已经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早就已经盘算好了……
不管他和苏倩子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只要他能表现出和她的亲昵就行。
毕竟,这个世道对女孩子而言,总是更苛刻。
陈景宠溺地看着苏倩子,“倩子,你别跟我闹……”
“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跟着他们瞎起哄,毕竟你是我的女朋友嘛!”
“可是倩子,我都已经跟着你回来,来向你赔礼道歉了,你就别闹了……我们今天就回去吧?”
“那边儿的工作也离不开你。”
苏倩子皱眉问他,“你说什么,我是你的女朋友?”
“那还有假!”陈景得意地说道,“你追了我整整四年呢!再说了,因为你啊,我未婚妻都跟我分手了……”
苏倩子又问他,“你说——”
“我追了你四年?”
“那我是怎么追你的?”
陈景一时语塞。
说实话,他心里很清楚:苏倩子看不上项目组的所有男的,包括他。
可他不服。
她苏倩子要是有本事,根本不必沦落到那儿去!
而他陈景可是项目组里最帅气、最有组织能力的男青年!
苏倩子凭什么看不上他?
陈景答道:“倩子,以前的事儿咱们不提了好吗?”
“我知道我亏欠你……”
“你别生我的气,以后我会对你好的的……”
苏倩子沉声问道:“我是在问你,我怎么追求你的?”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追求过你?”
“陈景,你要是说不出来,那就是在造谣!”
陈景怒了。
要知道,以前的苏倩子可不会这么跟他说话。
(苏倩子:以前的我一分钟都要当成两分钟来花,哪有那个闲功夫和你吵架!)
她总是弱弱的,跟他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
(苏倩子:废话!连续三年天天超负荷工作!我哪还有体力跟你吼?)
要是他冷嘲热讽她,她就默默走开……
(苏倩子:好狗不挡道!好女不跟男斗!)
陈景可受不了苏倩子用现在这种嫌恶的语气和他说话。
于是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冷笑道:“苏倩子,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苏倩子的家,
苏倩子在这儿占据主场优势。
可他既然已经追着她来了这儿,就根本没在怕的。
毕竟他一早就已经摸清了苏倩子的底细——还是那句话,如果苏倩子家里有本事,就不会让她去项目组了。
既然这样,就别怪他
不客气了。
陈景质问苏倩子,“你在这儿装什么贞节烈女呢?”
“苏倩子!别看你现在打扮得像个清纯女大学生——”
“其实你早就已经被人睡烂了!”
“你以为你借口返城,跑回家里来……就能扭转你在工地上的恶臭名声?”
“你就别祸害其他男人了好吗?”
“苏倩子!也就是我还不嫌弃你,我愿意主动戴上那绿帽子……我娶你还不成吗?”
“这世上只有我对你好。”
“倩子——”陈景深情呼唤着她的名字,正准备狠打一棒子后再给个甜枣。
然而回应他的,
是一记又狠又辣的耳光!
“啪!!!”
力道之大,直接把陈景给扇飞了。
陈景趴在地上,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居然是:我去,这种捱打的感觉好熟悉!好像不久之前才被打了一顿似的?
抬眼一看,
陈景才知道,打他的人,是苏倩子的父亲苏德钧。
苏德钧被气得眼眶都红了。
马拉个巴子的!
这下作玩意儿平时就这么欺负他女儿的?
现在这玩意儿在他面前、在他家里都敢用这么嚣张恶毒的话来说她女儿……
苏德钧简直不敢想,
他的女儿苏倩子在工地上的时候,是怎么被这些垃圾玩意儿欺负的!
所以他二话不说一耳光把陈景给扇飞了,又骂骂咧咧地说道:“你踏马地还上老子面前来欺负老子的女儿?”
“你踏马怎么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不知道老子是谁,你就敢上门砸场子是吧?”
陈景趴在地上,只觉得生捱了一记耳光的面颊火辣辣的,然后逐渐失去痛觉,开始变得麻木。
但,疼痛与耻辱却令陈景的头脑愈发清醒。
听了苏德钧的话,
陈景愣住,
他心想,难道他的判断……出了问题?
这苏德钧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然后——
陈景听到了苏德钧的下一句话:“……老子是化工厂里的搬运工!”
他一愣。
那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终于慢慢落下,
陈景正准备讥讽几声时,
又听到苏德钧怒道:“……当年老子扛三百斤的化肥能不歇气地走上十里地!老子一拳至少能打出五百斤的力气!”
“也就是老子现在受了伤,为了保护老子的腰,医生说老子不能用力……”
“不过,打一拳二百斤的力气老子是有的!”
“你踏马再乱讲我女儿一句试试?”
陈景看着苏德钧怒气腾腾地攥着拳头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不!不——”陈景急了,“你、你不要过来啊!”
看着苏德钧那强壮得像山一样的身躯,还有他那比砂锅还大的拳头……
陈景害怕极了!
他拼了命地想逃,可他腿软得厉害,根本站不起身,只得缓缓地朝着门口爬去,一边哭着大喊,“救命啊!杀人了!苏倩子她爸要杀人了……”
这时——
一直密切关注着苏家的邻居们簇拥了过来,
“老苏,你们家这是怎么了?”
“荔枝啊是不是程愈带着他家里人来了……”
“老苏,有要帮忙的话你吱一声啊!”
“啊?这男的是谁?老苏干嘛要打他?”
陈景一见有人来,就觉得有了救星,急忙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苏倩子的爸苏德钧要杀人了!”
“乡亲们你们快来评评理啊!我是苏倩子的对象!也是苏倩子的同事!”
“苏倩子在我们工地上搞破鞋!她跟每一个男的都睡过……足有三十多个男的……不,足有一百多个男的!”
“她名声都烂完了她也不肯嫁我!”
“乡亲们你们说说,苏倩子是不是臭不要脸?”
“她凭什么不嫁我?”陈景激动地叫嚷了起来。
在陈景的想像中,
只要他说此如此黄爆的话,
爱看热闹爱吃瓜的乡亲们肯定会大吃一惊,
然后她们就会开始兴奋地议论起“苏倩子和一百多个男的睡了”这样的八卦。
但——
现实却并非如此。
群众们看看苏德钧、又看看陈景,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首先,别看苏德钧的块头这么大,其实他很怂,人送外号窝囊废!
除非有人踩他底限——想搞他的钱之类的。
否则,他怕事又胆小,不会轻易动手。
其次,这年轻男的要不要听听他自己在说什么啊???
他说苏倩子在外头搞破鞋,睡了一百多个男的?
他说苏倩子是他的对象?
他还说苏倩子不肯嫁他???
最后,昨天苏家人已经在大院里说了苏倩子回家的事儿,
还特意说了下苏倩子在单位是怎么受委屈的,一男的又是怎么死皮赖脸的追了来,还非要死缠烂打想和苏倩子好的事儿。
所以群众们已经基本了解苏倩子的情况。
现在,大家还真见到了这男的,
本来还对“一男的死皮赖脸想和苏倩子好”的事儿略存疑心,
等到亲眼所见、亲眼听到陈景说出那样一番话后,
大家这才相信了。
却又更加疑惑。
因为——
正常说来,一男的,如果知道自己的对象在外头搞破鞋……
他还会恨这女的不嫁他?
他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于是群众们盯着陈景,议论纷纷:
“苏倩子怎么招上这种人了?”
“这男的也太差劲了,怎么造这种黄谣?”
“如果这是这男的造谣,那我希望这一切全都应在他自己身上!”
“这种男的要远离……”
“报警吧!马的哪有这样子破坏一个年轻姑娘的名声的?真是造谣不要成本啊!”
“赶紧把这臭不要脸的男的拉走啊!别耽误我们荔枝说亲!”
“对对对!”
见群众们是这样的反应,陈景惊呆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
他制造了这么火辣劲爆的话题——清纯美人与一百个工地男人的事,竟然无人问津?!
如果这一招没用的话,
那他要怎么带走苏倩子呢?
陈景急了,“喂!苏倩子搞破鞋啊!”
“不光苏倩子搞破鞋,她全家人都搞破鞋!”
“她、她她她……她爸、她弟弟、她姐和她……她们一家人……”
苏德钧怒了,大骂陈景,“你踏马的还要在这乱造谣是吧!”
然后苏德钧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吼,“来个人!帮我去一趟派出所……老子要报警!”
立刻有人响应,“老苏我帮你去一趟派出所!”
陈景愣住,急了,趴在地上冲着苏德钧大吼,“你报警?你怎么有脸报警的?刚才你打了我啊!”
苏德钧鼻孔朝天,“我没打你!”
陈景把自己已经高高肿起的脸凑了过来,“你有!你看我的脸……我的脸就是证据!”
苏德钧嗤笑,“那谁看到我打你了?人证呢?”
陈景指着苏甜荔和苏倩子,“她俩都看到了了!”
苏德钧抱臂,“老二老三,你们看到我打人了吗?”
苏甜荔和苏倩子齐声说道:“……没——看——见!”
陈景:……
苏德钧,“但是!你是怎么造我女儿的谣、你是怎么诋毁我们一家的,大家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苏德钧大声问围观群众,“是不是啊?”
围观群众齐声答道:“……是!”
大家还纷纷说道:“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男的确实造苏倩子的黄谣!”
“他刚还造谣老苏一家怎么怎么呢!我们还不知道老苏家里什么情况吗?荔枝和苏倩子好些年没回来了,又能怎样?你看荔枝,她回来半年了,但她根本没在家住,平时也很少回来好吗?”
“对对对!他能对苏家的事儿睁眼说瞎话凭空捏造,就证明,他说苏倩子的那些话也是假的!”
“本来就是假的!你想啊,要苏倩子真是他说的那种人,那他干嘛还怨苏倩子不嫁他?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特别喜欢主动戴绿帽吗?”
“嗨呀快别说这些晦气的了!赶紧把这人赶走啊,今天可是荔枝的好日子,别让他给破坏了。”
“对对对!起码也要把他挪到到楼下去……要不然,一会儿程愈带着他家里人来了,客人们连脚都没地儿踩!”
陈景惊呆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不喜欢八赴的群众。
(群众:我们只八卦那些真实事件啊!你这明显是捏造的我们才不要八卦呢!)
陈景气极了!
他口不择言地冲着苏倩子低吼了起来,“苏倩子你这臭不要脸的表子!你玩老子是吧!我告诉你,你——”
正在这时,有群众急匆匆地地跑了上来,“程愈和他家里人来了!”
大家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然后——
还没等大家想好,要怎么才能把陈景这个讨厌鬼给弄走的时候……
又有一个人匆匆跑了上来。
这是个两鬓染白的中老年男人,穿着基层干部最爱穿的深灰色夹克,
他上楼以后,先是看了看围观的群众……
然后看向了苏德钧和他的儿女们,
最后这人的目光聚集在——趴在地上形容狼狈的陈景身上。
半晌,他冲着陈景喊了一声,“……老三?”
这一声老三,让陈景愣住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这会儿他可是在广州呢!怎么……他好像听到了他爸陈来福的声音?
可是,他爸这会儿不应该是在京市吗?
陈景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人。
说起来,他也已经有四年不曾见过家里人了。
当初下乡时,因为家中无钱给他打点,令他去到那鸟不拉屎的偏僻工地上,
他心生怨恨,几年来不曾回过家、也一分钱都不愿意寄回家。
所以四年不见,他已经不太敢认眼前人。
是的,来人正是陈来福。
陈来福也不太敢认这个形容狼狈至极的人。
可他越看、就越觉得这人……根本就是他的三儿子陈景啊!
于是陈来福喊他,“陈景?”
陈景下意识回应,“爸?”
陈来福呆住。
到这一刻,徐首长的秘书刘诚告诉他的那些话,他已然信了个七七八八!
要不然,
怎么解释这大过年的,陈景一不回京市的家、二不呆在单位,为什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广州呢?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本来就烦陈景,
见陈景他爸来了,
大家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快管好你的宝贝儿子吧!你这儿子啊……可真是坏得流脓!”
“他儿不是好人,恐怕他也不是好人吧?”
“可不是呢嘛!只有他不是好人,他儿才有样学样……”
苏德钧问陈来福,“你就是陈景的爹?”
陈来福看看苏德钧、又看了看站在苏德钧身后的那两个漂亮的年轻姑娘……
陈来福点头,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苏德钧冷冷地盯着陈
来福,一五一十地复述了陈景刚才说的那些话。
又说了除夕那天,陈景是怎么追着他的女儿苏倩子来到了广州,苏倩子在工地上是怎么被陈景欺负……
还说了昨天陈景在苏家吃醉了酒以后,是怎么醉后吐真言的。
陈来福惊呆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
几年不见,他这个优秀的儿子竟然变得这么恶毒!
而陈景也久久不语。
如果说,刚才苏德钧一巴掌抽得他面庞发红,
那么现在,苏德钧当着他父亲的面,说的那些话……简直就是把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衣裳全都扒光了!
尤其是,他一直都知道,他其实是父亲最喜爱、也是寄望最深的儿子。
要不他也不会想方设法的要逼苏倩子从了他。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没混出个人样就灰溜溜的回京……
不但他自己没面子,也会让他爸没面子。
没想到,苏德钧竟然当着他爸的面,把他陈景的脸面全都撕了下来!
陈景羞愧万分!
他蠕动着嘴皮子,想说些什么,
可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苏倩子脆生生地开了口,“陈叔叔,我想问——”
“陈景说,他本来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却因为我的介入,破坏了他和他未婚妻的感情,于是他的未婚妻和他分手了……”
“陈叔叔,这是真的吗?”苏倩子问道。
陈来福看了儿子一眼,沉声说道:“陈景没有未婚妻。”
陈景愈发缩得萧瑟起来。
苏倩子继续问道:“陈叔叔,陈景还说,他舅舅在京市是个大官,如果谁敢得罪了他,他能让人吃不完兜着走!”
“所以大家都不敢得罪他!”
“他在项目组呆了四年,从没干过一天活,就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
“请问陈叔叔,陈景的舅舅到底当着多大的官儿啊?”
陈来福又看了儿子一眼,满眼的失望。
“陈景有两个亲娘舅舅,他那两个舅舅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我们就是很普通的家庭,没有当大官儿的人。”
“最大的官儿就是我,可我一直都是普通职工,当了二十来年的科员,还是去年才评上副科级的……因为我明年会退休。”陈来福如实说道。
对于陈景来说,
父亲说的虽然全都是大实话,
可父亲的嘴,就像一把无情的刀,
每说一句,就像用刀狠狠地割开了他精心呵护的四年的精美假面具。
说到最后一句“普通家庭”时,
陈景难堪极了!也难受极了!
苏倩子看着陈景,对陈来福说道:“陈叔叔,刚才我爸已经报了警。”
“陈景恶言中伤我,造我的谣……这事儿我不能忍。”
“我会从严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一会儿公安来了,我们一块儿去派出所吧!”
陈景一听就急了,“苏倩子!别给你一点儿颜色你就开染料铺!”
“你差不多就行了呗!”
“我不过就说了你几句,你也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怎么还较真了?”
“好好好,我向你道歉总可以了吧?”
“苏倩子同志!我向你道歉!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
说着,陈景不耐烦地说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苏倩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可以!”
“我苏倩子,绝对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我不但不接受你的道歉,我还会要求公安对你做出最严厉的惩罚!”
“我还会上告,告到路桥总公司去!我要求单位开除你这种蛀虫!人渣!”
陈景大吃一惊,“苏倩子你疯了?”
“我疯了?”苏倩子反问陈景,“……你是不是觉是我疯了,你才会害怕?”
“那你平时那样对我,怎么从来都不怕我疯?”
“既然你有恃无恐,那就希望你能一直桀骜不驯地坚持到最后!”
陈景愣愣地看着苏倩子,有些茫然无措。
他不明白,
苏倩子只是回到了家乡,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就变得自信、厉害了起来。
他开始有些慌了,“倩子,别说气话……”
“我、我承认我……有点儿大男子主义了,可我确实是爱你的啊!”
苏倩子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你爱我?”
“你爱我,表现在阻挠我的工作进程上?表现在开会时公开骂我是表子上?表现在我让大家干什么你就带着唱反调上?表现在打虚假报告诬陷我上?”
“陈景,如果这就是你的爱,那么我祝福你……以后你会遇上一个比你还恶心的对象,你会拥有比这还恶劣的对待!不仅如此,我还祝福你和你全家的每一人,都会遇到同样‘真挚的爱’!”
陈景的脸色霎间惨白,“你!!!”
苏倩子冷笑,“怎么,刀子要捅在你身上,你才会觉得疼,对吗?”
陈景低吼,“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倩子,工地上就你一个年轻姑娘,你长得漂亮、脾气温柔……其实我们都、都喜欢你!”
“你觉得我处处和你唱反调……其实我是没办法啊!”
“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一个二个的,都想向你表白!”
“幸好有我带头,他们又有从众心理,才不敢去骚扰你的。”
“可是倩子,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陈景焦急地说道,“你原谅我好吗?以后我改!我一定改……”
苏倩子冷冷地说道:“还是让公安和法律来教你如何改过自新吧!”
这时——
楼下又有人匆匆赶到,“同志们,请大家让一让好吗?这里是不是有人报警,说有人当众语言侮辱人?”
吃瓜群众们一听,立刻齐齐侧分开了一条道。
果然,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走了上来。
陈景急了,“倩子!倩子你原谅我!原谅我啊……”
苏倩子压根儿没有理会他。
她朝着公安说道:“公安同志你们好,我是报警人苏倩子。”
然后她指着瘫坐在地、如同一团烂泥的陈景说道:“……他叫陈景,就是他,当众造我的谣,我希望他能得到最
严厉的惩罚!”
陈景面白如纸,
陈来福也摇摇欲坠。
半晌,陈来福一个箭步蹿到陈景跟前,扬起巴掌狠狠地打了陈景一记耳光,骂道:“我们陈家的脸,全被你给丢光了!”
陈景颓然地低下了头。
他缓缓看向苏倩子,却看到苏倩子眼里的恨意。
她好像在说:等着吧,这只是一个开始。
陈景闭了闭眼。
他知道,
他完了……
第136章 第136章红豆酥里的红豆馅甜如……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极有分寸感。
程愈和刘诚带着陈来福上楼去,
二老就和徐稳松、徐问梅在楼下等着,和一旁以曹阿姨为代表的群众聊天。
曹阿姨等人终于看到了宣传海报上的人物,激动得无以复加,但也斟酌着不敢说楼上苏家正在打仗,就只是颤着声音和二位首长说起广州本地的风土人情、天气气候、过年习俗和美食什么的。
没一会儿,两个公安押着陈景从筒子楼里出来了。
陈景还在大吼,“我不服!我不服!”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和苏倩子就是谈恋爱了……怎么?我和她谈恋爱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他不光吼,还在挣扎。
奈何那俩公安年富力壮,
可陈景却因为头一天捱了顿狠揍、今早还没吃早饭而身体虚弱极了……
所以,陈景根本挣脱不了。
于是他又骂起了他亲爹,“爸!快救我!”
“爸!陈来福!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儿子这样被人欺负?”
“陈来福!你对得起我吗?当初你让我们下乡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我根本不适合下乡!可你总想着一碗水要端平,非让我跟大哥二姐都下乡去!”
“我被你逼着下了乡,你也不肯花钱替我打点!”
“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沦落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这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现在你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抓走?”
“爸!陈来福!你刚才听没听见?苏倩子那个贱人说,不光要送我去坐牢,还要去举报我,让我丢工作!”
“陈来福,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身败名裂?”陈景吼得声嘶力竭。
陈来福生无可恋地看着儿子,
“陈景,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很想一碗水端平……我确实很想平等的对待你们五兄弟。”
“我也确实端不平这碗水!”
“因为我太偏着你了!”
“你大哥十八岁下了乡,你姐也是……到你十八岁时,我有什么能力什么理由让你留城?你的弟弟妹妹一个十四、一个十一,你说说看,是让你十四岁身高只有一米三的妹妹替你下乡,还是让你那当时只有十一岁还得了肝炎的弟弟替你下乡?”
“你又怨我不肯花钱替你打点……可当时咱家那经济条件,你妈肺痨住院,你弟肝炎住院,得亏你哥哥姐姐还能每个月寄点儿钱回来,你妈和你弟弟才有了救命的钱!在那个前提下,你是要我断掉你妈你弟的治疗费,拿去替你打点吗?”
“你总说,是我不愿意花钱替你打点,你才去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的。可你也知道你哥去的是边疆,你姐去了疆藏!他俩就不苦吗?”
“如今你哥已经回来了,他去了七年,提干正科级,已经进了市府工作。在你哥的提拉下,你姐也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去了五年,提干副科级……”
“陈景,如果你不作妖,就算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就凭着你哥你姐……只要他俩站稳了脚跟,也一样可以提拉你!”
说到这儿,陈来福深呼吸——
“可你呢陈景?”
“当初你怨恨我不花钱替你打点,所以你在单位摆烂……当你知道你哥你姐全都已经提干的时候,你又开始嫉妒他们。你觉得你读书成绩比你哥你姐强,所以你接受不了他俩在工作上也比你强,你才慌慌张张地想着你也要提干,你不能被他俩比了下去……”
“要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想着要祸害苏家的姑娘吧?”
“陈景,这一切全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太让我失望了!”陈来福痛心地说道。
陈景羞愤交架,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我不管!爸!你要是不帮我,那我……我就去死!”
陈来福闭了闭眼,又睁开,无力地问道:“那你说说,现在我要怎么办才好?”
陈景吼道:“这还要来问我?你去找苏倩子啊!”
“你去求她,跪在地上求她!就说要她可怜可怜你,总不至于让你白发人送我这个黑发人啊……”
“她要是不答应,那你就死给她看!你就说,是她要故意逼死你!”
“她要是还不答应,你就回老家,把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接了来,你们全部都跪在苏倩子跟前,求她原谅我、不追究我!她要是不答应,你们就统统死在她面前……”
“爸!你们要是不这么做,我就完了啊!”陈景急切地说道。
陈来福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在他儿子的眼里,父母的脸面、祖辈的生死,全都比不上他的前程?
陈来福一字一句地说道:“儿子,你已经完了。”
“不但你已经完了,你也如愿……把我也拉下了水。”
“在你眼里、在你心里,你只为了失去你的大好前程而觉得愤怒。”
“可是儿子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儿?”
陈景愣住。
半晌,他愣愣地问陈来福,“是啊爸,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陈来福面色惨白,“是徐首长带我来的。”
陈景不明所以,“徐首长?哪个徐首长?”
陈来福惨笑,“咱们京市还有哪位姓徐的,能被称为首长?就那个……你从小看到大、被画在宣传海报上的大人物啊!”
陈景长大了嘴。
正好这时,两公安正架着陈景从筒子楼里出来了,
陈景一眼就看到,正在跟几位群众聊天的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
陈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爸!爸这是怎么一回事?”陈景急道,“我、我的事儿……怎么会惊动徐首长?”
陈来福,“我怎么知道?昨天大年初一,一大早我就被徐首长的秘书给带到了机场,和徐首长汇合了以后就坐飞机来了这儿……”
陈景简直难以置信。
要知道,他之所以敢欺侮苏倩子,皆因他确信苏倩子家里没有任何背景和后台……
刚才苏倩子她爸也亲口承认,他只是一个搬运工啊!
那,
为什么徐首长会帮苏倩子出头?
这是为什么呢?!
陈景崩溃了。
架住他的俩公安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半架半拖着把陈景给拉走了。
而陈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徐首长为什么要为苏倩子出头,更加想不明白,苏倩子有这么厉害的背景,为什么还要去条件那么差的项目组……
当陈景亲眼看到了从宣传海报里走出来的徐首长真人以后,所有的精气神全部消失殆尽,
他不再挣扎,浑浑噩噩地任由那俩公安把他给架走了。
而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一直等到陈景被公安带走,
又等到挤在筒子楼里的人群稍稍散开,
再等到程愈从楼上下来时,
曹姨连忙指挥着大家散开散开,不要围观,
二老才领着徐稳松、徐问梅和刘诚,还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鱼贯进入了筒子楼。
很快,徐家人就走到了苏家家门口。
站在门口的苏德钧紧张到呼吸不顺畅,“首、首长好……”
徐老爷子笑着上前和他握手,“你是荔枝的爸爸?苏同志,你好你好啊!”
“别叫我首长啦!”
“这大过年的,我也休假,你一叫我首长啊,就好像是在催我加班儿似的!”
“今天呢,我俩的身份就很简单,你是荔枝爸爸,我是程愈的爷爷……好不好?”
“好!好好好!您请屋里住。”说着,苏德钧又朝着徐老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旁的苏甜荔笑得肚子疼。
不过,徐老太太一把就握住了苏甜荔的手,“荔枝今天真漂亮!”
然后一转头,徐老太太又看到了穿着蓝裙的苏倩子,连忙问苏甜荔,“荔枝,她就是你妹妹吧?”
苏甜荔连忙把弟弟妹妹全都喊了过来,向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打招呼。
于是,徐老太太就把徐稳松和徐问梅也喊了过来……
大家热热闹闹地见了面、相互认识了一下后。
徐问梅悄悄对程愈说道:“你对象长得真好看!难怪她叫荔枝呢!你看她皮肤那么白……到时候你俩结婚那天她要是穿上了大红嫁衣的呢,那红红的嫁衣、白白的脸,可不就是一颗大荔枝?”
程愈莞尔。
徐问梅又说道:“苏倩子好厉害啊!我的天,我不敢相信看起来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内心如此强大!我得过去和她交个朋友……”
然后她就雄纠纠气昂昂地去找苏倩子了。
徐问梅刚走——
徐稳松就过来问程愈,“小愈,那姑娘是谁?也是你家荔枝的姐妹吗?”
说着,徐稳松朝着个穿着灰裤白衬衣的年轻姑娘呶了呶嘴。
程愈一看,是姚美玉?
他又看向了徐稳松。
徐稳松眼眉含笑,还有些不自在——他大约一直在偷看姚美玉,当姚美玉有所觉察时,会循着徐稳松的视线看过来。每当姚美玉看过来
的时候,徐稳松就会迅速转移视线……
看起来心虚得不行。
在这一刻,程愈想了很多很多。
老实讲,当程愈把姚美玉当成朋友的时候,姚美玉这人挺好的——别看她娇纵、张扬,但她能和荔枝处成闺蜜,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姚美玉的性格和荔枝是很着很多的共通之处。
比如说二人都爱憎分明、都拥有极强的责任感……
可程愈很不喜欢姚美玉的一点,就是她老在荔枝跟前说他娘们儿唧唧的。
程愈不想跟姚美玉计较,
哼,只要荔枝知道他不娘就行了……
但这会儿,程愈心里想的是:
半年后他就要去东北工大,和荔枝分开了。
现在徐稳松这副模样儿,明显就是对姚美玉一见钟情……
如果?
如果姚美玉和徐稳松能成?
如果姚美玉能跟着徐稳松去东北?
——徐稳松在东北服兵役,据说距离东北工大不远!
那,以后荔枝的丈夫和闺蜜都在东北,
荔枝也会……至少在放假的时候多去东北吧?
这么一想,程愈就起了撮合的心思。
当然了,至于他俩能不能成,那还得看他俩的。
反正在程愈看来,姚美玉家世不算差,
徐稳松也一表人才,
看着挺般配。
于是程愈对徐稳松说道:“那姑娘叫姚美玉,是荔枝最要好的朋友……她和荔枝同年,目前单身。”然后简单地把姚美玉的个人情况、家庭情况都说了一遍。
徐稳松当然听懂了程愈的言外之意,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小愈你、你……我、我……那个、那个她……”
其实他一直无心恋爱,
直到他见到姚美玉,
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起来,表弟的对象苏甜荔堪称人间绝色,
苏甜荔的妹妹苏倩子也是个美人。
而姚美玉衣着朴素,长相也比苏氏姐妹略逊一筹,实在不出挑。
只是,当徐稳松在见到姚美玉的第一眼起,眼神就再也挪不开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会有一个女孩子,让他一见就觉得……有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此时徐稳松的心思被程愈拆穿,
这令徐稳松又不安又忐忑,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程愈没理徐稳松。
他定定地看着姚美玉,
果然,几秒钟以后,姚美玉循着程愈的视线看了过来。
程愈朝着姚美玉使了个眼色,走到了一旁。
姚美玉:……
姚美玉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了荔枝。
但荔枝正被徐老太太给拉着,问长问短的。
姚美玉思忖片刻,还是走到了程愈身边,小小声问道:“怎么啦?”
程愈也压低了声音,“美玉,那是我表哥……他叫徐稳松,他发烧了身体不舒服。”
姚美玉被吓一跳,“啊?他生病了?怎么生了病还要来?”
程愈叹气,“他怕他不来,爷爷奶奶会不高兴……美玉,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他?”
身为护士的姚美玉义不容辞,“没问题!”
想了想,她又问程愈,“你们是不是不想让老人家知道他身体不舒服?那我带他去我家休息一会儿,给他吃点退烧药?”
——姚美玉也住化工厂家属大院,但因为她爸是厂领导,所以她家住在领导区,距离苏家大约有步行五分钟左右的路程。
程愈感激地说道:“美玉,谢谢你。”
“客气啥?那我带走他了哈,一会儿你爷爷奶奶问起,你自己想理由,”姚美玉说道,“退烧药大约一小时起效,一小时后我再带他回来。”
程愈点头。
于是——
程愈看着姚美玉朝徐稳松走过去,询问几句,
刚开始的时候,徐稳松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然后又猛然抬起头看向程愈。
程愈朝着徐稳松点点头。
徐稳松踌躇片刻,红着脸跟着姚美玉走了。
程愈差点儿笑出了声音。
没一会儿,苏甜荔应付完徐老太太,过来找程愈,“你把美玉拐哪去了?”
程愈也没瞒着她,“我表哥有点不舒服……”
苏甜荔定定地看着程愈,没吭声。
程愈小小声解释,“我表哥想认识一下美玉。”
“我觉得,让他俩认识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吧……”
然后他示意荔枝看向徐问梅和苏倩子——看起来两个年轻姑娘已经处成了好朋友,正在一旁放松地交谈着,两人的表情都很愉悦。
“美玉和我表哥,应该也能像倩子和问梅一样,成为好朋友嘛!”程愈说道。
苏甜荔似笑非笑地看了程愈一眼。
这会儿呢,徐老爷子和苏德钧已经聊完家常了,于是二人开始聊起了程愈和苏甜荔的婚事。
昨天,程愈和苏甜荔就已经和家里人交代过:说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许说“以后俩孩子各有各前程怎么办”……
于是,徐老爷子和苏德钧也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说起了二人的婚事。
徐老爷子问房子怎么办。
苏德钧,“荔枝已经有去申请了房子,年后会有的。他俩的婚房嘛,到时候再看……我们的意见是,到时候房子有了再慢慢收拾就行了。”
徐老爷子又问,婚期在什么时候比较好。
这一点么,昨天苏甜荔和程愈已经在电话里达成一致了。
于是苏德钧答道:“民政局初八就开门上班了嘛,那就让他俩正月十五去领证就好了!至于婚礼什么时候举办,那得看房子什么时候下来……”
徐老爷子点头,心想那他得打个招呼,让快点儿把房子的问题解决了。
然后徐老爷子又问起了彩礼的事儿。
苏德钧已经被荔枝训过话,这会儿按原计划说道:“我们对彩礼没要求。”
徐老爷子嗔怪道:“哪有结儿女亲家不给彩礼的!”
“准亲家,你只管提!”
苏德钧连忙摆手,“现在结婚讲究自由恋爱,他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不插手。”
徐老爷子想了想,“准亲家,既然你不提,那我就说了吧——三转一响我们给,房子亲家出的话,那我们就负责打家具,要是时间上来不及,那就让他们小两口自己置办,我们负责出钱……”
“再就是彩礼了,我们再准备八百八十八块钱的现金,你看
怎么样?”
苏德钧一听就松了口气。
——昨天荔枝跟他说八百八十八的时候,他就放下了一颗心。
毕竟,他可是咬牙打算为女儿陪嫁三千块钱的。
可一晚上过去,苏德钧愁得睡不着觉。
他主要是在担心徐家是大户人家,万一偷偷的加了价可怎么办?
他苏德钧可是平头百姓,要是徐家给加到了万儿八千的,他可怎么随得起嫁妆哟!
担惊受怕一整夜,
到现在,苏德钧亲耳听到了徐老爷子说的话,这才终放下了心。
“我看行!”苏德钧一口应下,就怕徐老爷子反悔,临时又加彩礼。
徐老爷子见苏德钧答应得爽快,也很开心。
在他看来,苏家女儿优秀,当爹的虽然也普通了点,可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物。
好!
好哇……
接下来,徐老爷子又跟苏德钧商量:
他想在京市也给小两口准备一套房子,以后小两口在京市举行婚礼的时候,苏家人也有个落脚的地儿。
至于房子、家具什么的,
只需要荔枝提要求,徐家会按荔枝说的办。
苏德钧又按照女儿教的,说道:“那这我就不管喽,等程愈和荔枝自己决定吧!”
这会儿,苏甜荔和程愈也在谈京市的房子和京市的婚礼的事儿。
怎么说呢,他俩在京市没有任何人脉,今后其实也没有在京市发展的想法。
但,这是徐家二老为程愈正名的机会。
苏甜荔昨天也想了一夜,最后决定接受。
所以她跟程愈商量的是:广州这边的婚礼会先办,但京市那边的婚礼,最好晚一年才办。
程愈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因为他昨天反对在京市置办房产和婚礼的最大理由就是:今年上半年他和荔枝还要备考、还要忙结婚、置办房产、打家具这样的事……
如果徐家二老还让他俩再去京市折腾一次的话,万一影响到他和荔枝备考可怎么办!
所以,现在荔枝提出,晚一年再在京市举办婚礼的话,
那程愈没有意见。
就这样,苏甜荔和程愈商量好了以后,
再由程愈当着双方长辈的面,也提出此事。
徐家二老连连点头。
徐老太太很满意,“这样安排很好!”
“总得给我、给程愈妈妈一点儿时间,我们才能好好准备嘛!”
“这样的话,那我们可就说定了哈!”
“你们放心,京市的婚房和婚礼你们就交给我,我肯定不让你们操一丁点儿的心!保证给你们安排得好好的!”
苏德钧也说道:“对对对,我们女方呢,就在广州办嫁女酒,亲家你们放心,这边的婚宴,我们会弄好!到时候啊等他俩的婚房有了,摆酒的日子定了下来,你们再过来喝喜酒就是了!我们这边儿会办好的!”
“等到了明年啊,再让他俩去京市去摆娶妇酒!”
徐家二老连连点头。
至此,苏甜荔和程愈的结婚条件和细节,也算是商议妥当了。
苏倩子和曹阿姨一起,帮着端了茶水和点心来。
于是,徐家的客人们看到了一种奇怪的点心。
——它是个小圆饼,表皮竟然是粉红色,中间还被点了个红点儿?
程愈解释给二老听,“这是红豆酥,岭南人家拿它当婚嫁饼。”
客人们听了,连忙人人拿了一个,细细地品尝起味道来。
红豆酥是被烘焙而成的点心,表皮是薄如蝉翼般的千层酥皮,内里的红豆泥馅细如雪又甜如蜜……
这也太好吃了!
苏甜荔和程愈也各拿了一个豆沙酥,细细地吃着,又相视一笑。
第137章 第137章鲜苹果无花果瘦肉汤酸……
徐老爷子、徐老太太与苏德钧就苏甜荔与程愈的婚事达成一致协议后,
气氛空前热烈。
接下来,苏德钧要请徐家人吃饭了。
当然,这顿饭呢,也是全大院的婆婆姨姨们协力制作的。
——昨天当苏德钧在为不知道怎么招待徐首长而苦恼的时候,曹阿姨就把全大院的婆婆姨姨们全都号召了起来。
于是大家一致讨论出以下方案:
首先,听说首长他们在用餐方面有纪律规定,好像不能超过三菜一汤还是四菜一汤。
所以大家决定一起做个四菜一汤来招待徐首长,
如果首长说,他只能吃三菜一汤,那大家就假装不知道这个规定,或者把其中两道菜装在一个盘子里,这样首长就不违纪啦!
其次,广州的特色美食太多太多啦,
仅仅只用四菜一汤来表达,根本不够!
再想想,徐首长都已经来了广州、却没能尝到最最最地道的本地传统美食……那多亏啊!
所以大家集思广益,最后投票决定了这四菜一汤要怎么做:
过年嘛,肯定是要年年有鱼啦!
第一票,大家投给了“清蒸鲩鱼”这道菜。
第二道菜,大家决定请徐首长尝尝最具本地特色的年菜——盆菜!
第三道菜,大家决定做一道“烧腊拼盘”让徐首长尝尝。
第四道菜,那当然是请徐首长吃点青菜啦!
四道菜,基本没有任何争议的定了下来。
然后——
在徐首长喝什么汤的时候,
婆婆姨姨们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愤怒的争吵),
一派力主煲生熟地龙骨汤,因为生熟地清肺热,首长从遥远的北方来岭南,一路舟车劳顿,喝这个汤最适合了。
一派说要煲南北杏菜干猪肺汤,因为这道菜的名字含有特别的意思,南杏是甜杏仁、北杏是苦杏仁,代表祝贺一对新人忆苦思甜,而且“杏”也通“幸”字,这是在祝福一对新人生活幸福的意思。
一派人马说,生熟地煲龙骨汤乌漆嘛黑的,南北杏菜干猪肺汤呢又白得像石灰糊糊……可千万别把人徐首长给吓坏了!还是煲红(胡)萝卜玉米排骨汤最好了,清润微甜老少咸宜……
最后谁也不服谁,大家甚至还面红耳赤地吵了起来。
连曹阿姨都镇不住子,赶紧把苏甜荔喊了来。
苏甜荔拍了板:
生熟地煲龙骨汤不要,
南北杏菜干猪肺汤不要,
胡萝卜玉米排骨汤也不要!
就煲个苹果无花果瘦肉汤吧,又清甜又独特。
不得不说,苏甜荔还真能镇住场子。
婆婆姨姨们本来已经争得面红耳赤,听了苏甜荔的决定,又觉得这苹果无花果瘦肉汤果然很好!
主要是这汤是酸甜口的,还带着清新的果香,这才是真正的谁都合适呢!
苏德钧见菜谱已经定好了,便拿出一百块钱,交给曹阿姨,请曹阿姨帮忙置办,“……曹大姐,我们家里就没有一个会搞饭菜的,这事儿要是我们家亲自办了,那才是砸场子。”
“这钱你拿着——”
“麻烦你来帮我们办!”苏德钧说道。
曹阿姨攒着厚厚一迭钱,笑了,“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苏德钧道:“那一个盆菜就不得了啦!”
曹阿姨,“那也就一个盆菜!”
苏德钧道,“这样吧曹大姐,你看看要请多少人来帮忙,剩下的钱,大家再开一桌或者两桌。”
曹阿姨想了想,点头,“成吧!”
就这样,曹阿姨领着一众婆婆姨姨们,从昨天就开始搜罗各种佐料、食材。
别看大家投票时,这清蒸鱼、盆菜、烧腊和青菜很顺利就当选了,
真要做起来,那可是……
每一道菜的食材都很难得。
就说清蒸鲩鱼吧!
大家一致要求鱼至少是三斤重的大鱼,为保证不出岔子,最好要求准备三条鱼,这么一来,万一蒸鱼的火候过了、或是火候老了、又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翻了车,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盆菜就不用说了,
广东的盆菜,是用盆上的,看似只
有一个菜,
实际上主菜就有鸡鸭鹅与各式鲜海鲜、干海鲜,以及各种河鲜、山珍等等。
烧腊拼盘,也就只是这四个字看起来简单,
其实还包括了蜜汗叉烧、酱香叉烧,烧骨、烧肉等等。带叶的青菜呢,是广州百姓认定的顿顿不可少的菜肴。
大家都认为这菜要上,
但广州的青菜做法至少有几十种,哪种比较合适呢?
甲说冬天的本地大芥菜最好吃,微苦清爽,用姜蓉来焗,味道一流;
乙今年是暖冬,增城的高脚菜心已经长成,当然是用猪油渣生吵高脚菜心,简直让人鲜掉眉毛!
丙说她家亲戚在阳台上种出了水灵灵的通菜,用台山虾酱来烧通菜,那滋味……无论是谁,只要尝过一口就再也忘不了啦!
丁说用金银蒜蓉来蒸大白菜,又好看风味又独特……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
于是几位婆婆姨姨决定打擂——到时候这她们会同时做出自己心目中最最最好吃的青菜,再摆好盘、然后剩在锅里的,由现场的大家来试吃和投票,哪样最好吃,就送哪道青菜上去。
就这样,曹阿姨领着大家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做准备工作,比如说泡发各种海鲜、河鲜、山珍干货;
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分头行动四外采买新鲜食材;
然后开始了杀鸡、熬制高汤什么的……
才终于在中午时分准备好了四菜一汤。
这会儿苏德钧一放信号,
曹阿姨赶紧领着婆婆姨姨上菜了。
很快,四菜一汤就摆上了苏家的饭桌。
徐家人惊讶地看着这四菜一汤,人人目瞪口呆。
老天爷!
这四道菜也太……太好看了吧!
首先是一道清蒸鱼。
这是一条极大的鲩鱼,被整一条开边、满满当当地摆放在盘子里。
这清蒸鱼看起来可真清淡的,好像连酱油都没放?
鱼就是白生生的!
只要鱼身上铺着一层翠绿的葱丝……
就连盘子里的汤汁,也是清澈透明的。
这……
一点儿调味料也没有放的清蒸鱼,真的能好吃吗?
它不会腥吗?
其次,这道盆菜可是太太太……了不然了!
它之所以叫盆菜,
顾名思义,它是用盆装的。
虽说这木盆看起来并不大,但也有大半个脸盆大小,盆底应该塞着满满当当的食物,最上面整齐地码着盐焗鸡、白切鸭肉、碌鹅,干货泡发好烹饪好的鲍鱼、炸好的肉丸之类的。
再者,烧腊拼盘看起来也是摆盘极精美的……
青菜看起来油亮鲜嫩,
炖汤散发出清新迷人的果香……
所有人全都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直到这时——
徐问梅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等等,我哥呢?”
大家面面相觑。
徐老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家丢了一个人,不由得左看看、右看看,焦急地问道:“哎,稳松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一个人跑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程愈和苏甜荔齐齐开口:
“他一会儿就回来。”
“他很快就来了。”
所有人又齐齐看住了苏甜荔和程愈。
这时苏倩子也发现少了人,“阿姐,美玉姐呢?”
程愈和苏甜荔再次齐齐开口:
“她马上到。”
“她一会儿就来了。”
众人:……
还好还好,大家等了大约十来分钟吧,
姚美玉还真带着徐稳松过来了。
姚美玉倒是神色如常,
可徐稳松却完全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的唇角一直高高弯起。
原来,徐稳松跟着姚美玉去她家稍事休息时,
姚美玉怕他无聊,就拿了些她平时看的书给他看。
徐稳松一看,眼睛就亮了。
——这些书有一半是他平时看过、而且很喜欢看的。
剩下的一半,是他一直想看却始终没找着,又或是很久以前看过、但后来遗失了,想再找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回的……
当下,徐稳松就找话题和姚美玉聊了起来。
不聊不知道,
这一聊啊……
徐稳松很惊讶地发现,他和姚美玉的三观意外的合拍!
而且两人都有着共同的爱好——打羽毛球!
徐稳松甚至还看到了姚美玉以前在学校里拿到的羽毛球比赛的奖状!
要不是今天徐稳松在扮演病号,
他恨不得拉着姚美玉一块儿去打打球……
最后,姚美玉见时间差不多了,要带着徐稳松去苏家的时候,
徐稳松很舍不得。
他想了想,决定找姚美玉借书,又留了他的地址给她,说等他看完这些书,会把书寄还给她,同时再寄几本她可能感兴趣的书给她。
姚美玉没意见。
一是那些书她都已经快翻烂了,
一是看在徐稳松是荔枝未来的亲戚份上。
于是她爽快地点了点头。
徐稳松大喜!
对他来说,
这可是姚美玉允许他写信给她的证明——同时也证明着,至少她不讨厌他!
所以他笑开了花儿。
嘴角的笑容怎么压也压不住。
徐家人全都注意到了徐稳松的不妥。
当然了,也由不得徐家人看不见,
实在是徐稳松平时淡漠得不行,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那今天——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先是盯着徐稳松看了半天,
立刻发现这家伙一直在偷看那个名叫姚美玉的年轻姑娘,
他还看一眼、偷偷笑一笑;
然后再看一眼,再偷偷笑一笑的呢!
二老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苏德钧招呼大家,“吃吃吃!大家快来吃哈!凉了就不好吃了!”
然后他又催苏甜荔和程愈,“你俩快给亲家解释一下,这盆菜的由来和这烧腊的制作方式啊……”
苏甜荔与程愈相视一笑,又齐齐应下。
第138章 第138章广东盆菜团圆丰盛又美……
徐家人万万没有想到,苏家人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四菜一汤”。
尤其是那个盆菜,
那真的……要算成一个菜?
那难道不是将十来个菜,装在一个木盆里吗?
所以,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盆菜。
最大的感受有两个:
一是这么多荤菜装在一个木盆里,会串味儿吗?
一是菜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在苏德钧的热情劝菜下,徐家人拿起了筷子。
哇,这鸡肉的口感好特别!
每一块鸡肉,都是去了骨后,连皮带肉的。
然而鸡皮爽脆、鸡肉软嫩,嚼在嘴里有种极特别的口感。
吃起来,鸡肉除了盐味之外,似乎没有用多余的佐料来烹饪。
可就是这恰到好处的盐味,起到了点睛的作用。
这也太好吃了!
咦,这碌鹅的味道也超级好,它是酱香味儿的,鹅肉被焖得很软很烂又极入味
这盆菜份量极大,共有盐焗鸡、烧鸭、碌鹅、广式红烧肉、猪肉丸、手打纯鱼丸、手打牛肉丸、泡发鲍鱼这八道荤菜。
但用餐的人也多,基本上每个人每道荤菜只吃上两三块,就能消灭完一道菜。
然后,面上的荤菜吃完以后,就露出了中间一层的素菜。
在这个时代,冬天只能吃到时令菜——萝卜和白菜。
于是素菜区也是八样,但多为加工品和泡发品。
加工品,是鲜豆腐和油豆腐这两样;
泡发品是木耳、香菇和竹笋这本样;
新鲜菜是嫩嫩的豆芽菜和炖萝卜;
另外还有卤蛋。
盆菜里的素菜,味道更加独特。
这就需要解释一下盆菜的烹饪方式了。
盆菜,可不是把所有的菜先烹饪好、再放进木盆就算好了的。
首先要在盆底铺一层炒制好的酸菜,
在酸菜之上,铺满素菜。
素菜呢,除去萝卜块和卤蛋是事先烹饪过的之外,其他的素菜基本都是生上的。
所谓生上,就是没有烹饪过,直接生着就铺在酸菜之上的。
再在素菜上铺荤菜,
最后将木盆架上蒸锅,猛火蒸上半小时左右。
这么一来,被夹在中间的素菜被焖熟了,上层荤菜的油香与肉汁慢慢渗入进来,同时它又吸足了下层的酸菜味道……
这就让素菜有了十分丰富的味道。
吃完素菜以后,就剩下了木盆里的酸菜啦。
这酸菜被浓郁的各种肉汤泡着,味浓鲜美又咸酸,简直就是送饭利器!
一大盆盆菜被大家分吃得干干净净。
徐老爷子本来已经吃饱了,因为酸菜太好吃,又添了小半碗饭用来拌酸菜……
饭后,苏德钧又问徐老爷子有什么安排。
徐老爷子挥挥手,“亲家,我在广州的行程呢你就别操心了。这次我来啊,组织还给我派了任务。我大约会在这儿呆上一周左右,但接下来呢我就得忙工作了。这样吧,我回去之前呢再跟你说一声,然后我再请你们一家也吃顿饭……”
苏德钧连忙说道:“哎哟这都到了广东地头,哪能让您付钱请客。”
徐老爷子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主宾之间又聊了一会儿的天,徐老爷子告辞而去,
徐老太太想带程愈一块儿走,打算多多相处下、培养一下感情,
程愈不肯。
徐稳松偷偷地看了姚美玉一眼,对徐老太太说:“奶奶,小愈和荔枝也要商量结婚的事……”
“爷爷工
作忙,那就让他忙他的去,明天我小梅陪着您过来,再让小愈和荔枝作陪,带着我们在附近逛一逛呗。”
说着,徐稳松又悄悄地看了姚美玉一眼,心想:荔枝是主人,带着未来的亲家在附近逛逛也是正常,如果他把老太太和他妹妹一块儿拉上,荔枝势必忙不过来,所以再叫上荔枝的妹妹和闺蜜作陪也是正常。
这么一来,他又可以找到机会和姚美玉在一起了。
就算是大家一起,那也很好。
苏甜荔还没回答呢,
徐老太太奇怪地问徐稳松,“来之前你不是说你只剩下四天假了吗?你还说明天你就得走,才能赶得到回连队报到的。”
徐稳松:……
他连忙清咳了几声,“我、我再想办法请几天假吧!”
徐老太太就觉得更加奇怪了,“请假?”
她的这个大孙子啊,可把他的工作看得像命根子似的!
当兵八年,连探亲假都是两年一休;
这八年来,也就是前年徐老太太做手术,助理口不严,被徐稳松知道了,徐稳松才向连队请了假,赶过来看了徐老太太一眼,又急匆匆走了。
现在?
他居然有闲功夫在这儿浪费时间?
徐老太太疑惑地说道:“大松啊——”
徐问梅白了哥哥一眼,打断了老太太的问话,“哎呀奶奶,我哥多少年没好好休息过了!你就别问东问西地扫兴了!”
徐老太太愣了一下,“行行行!好好好!你们年轻你们说了算!”
徐稳松感激地朝妹妹笑了笑。
徐老太太才又不好意思地转头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啊,就是不知道你和小愈有没有空……”
苏甜荔抿嘴一笑,“有空的。”
徐家人齐齐放了心。
徐稳松又悄悄地看了姚美玉一眼,高高兴兴地跟着二老走了。
徐家人离开以后,
曹阿姨她们又跑来苏家帮着收拾残局。
当然了,她们主要是来检阅自己的劳动成果,有没有得到徐首长的认可的。
结果一看,桌上的饭菜几乎全吃光了?
曹阿姨她们开心极了。
苏德钧对她们十分感激,“曹大姐!感谢你们啊!要不是有你们的帮忙,我们家哪有能力办出这么一桌高规格的饭菜……太感谢你们啦!”
“那徐首长他们觉得好吃吗?”曹阿姨等人激动地问道。
苏德钧指着桌上的空盆子空盘子,“他们都说特别好吃!”
曹阿姨她们欢天喜地的说道:
“只要首长们觉得好吃……那就好那就好!”
“咱们没给广州人民丢脸!”
“老苏,首长有没有说哪一样最好吃?”
“对了老苏啊,你给的钱呢,我们买回来的食材还有得多,一会儿都给你拿过来哈……”
前一天苏德钧就得了苏甜荔的指示,
所以他大手一挥,“那些剩下的食材你们拿去分吧!要不然,我出工钱给你们呢,我出少了你们怪我,我给多了我又心疼……”
婆婆姨姨们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当然了,大家自愿来帮忙,图的就是苏甜荔的人脉,并不在意这点儿报酬。
于是大家谢过苏德钧,帮着收拾好碗筷后也离开了。
家里终于清静了下来。
苏德钧却惦记着先受苏倩子受的委屈,便招呼苏甜荔,“走啊荔枝,我们上派出所去,问问那个陈景的下场!”
然后他又特别狗腿地补了一句,“最好趁着徐首长他们还没走,赶紧把陈景的处分全都定下来!”
苏甜荔看了程愈一眼,
程愈大约很认可苏德钧的话,正连连点头;
见苏甜荔看向他,他愣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投给她一个“这样不行吗”的询问眼神。
苏甜荔抿嘴一笑。
程愈这才放下了心。
于是,一家人又齐齐整整地出了门,直奔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
苏家人得到了所长的特别重视。
这是因为,当时出警的公安也看到了徐首长、并且还得到了徐首长的秘书刘诚的交代的缘故。
再加上,陈来福也陪着儿子陈景来到了派出所。
本来陈景一直在叫着撞天屈,一口咬定他和苏倩子就是在谈恋爱……
在陈来福的要求下,公安让他们父子见面聊了一下。
然后陈景认罪了。
他一五一十地告诉警方:是他造了苏倩子的黄谣,目的是,希望苏倩子以他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的身份,跟着他回到项目组去。
现在苏倩子也在家人的陪伴下来到了派出所,
于是公安又问了一下苏倩子的诉求。
关于这个问题,苏倩子在家里已经跟姐姐苏甜荔沟通过了。
苏甜荔告诉妹妹,“……估计派出所最多能判他行政处罚,毕竟他只是造了你的黄谣。”
“所以我们要求他经济赔偿吧!”
“然后我们再要求他公开道歉,让他在我们家属大院里,在你以前工作的项目组里,在他的户籍所在地,要求他公开公示地向你道歉!”
“他以为嘴巴一张,就能坏掉你的名声,逼着你无名无份地跟着他……”
“那我们就用这个办法,让他自己身败名裂。”
“你想啊,这么一来,就算单位不开除他,他也再没了晋升的前景。他和他家里人的名声,也在他老家毁完了,他甚至还会连累他的家里人!”
“这两个惩罚也够他受的了。”苏甜荔说道。
苏倩子觉得阿姐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此时,当公安询问苏倩子的诉求时,
苏倩子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要求陈景向我公开道歉,他必须亲手写一份大字报,把事情的经过写清楚,然后站在我家大院里,早八到晚八站三天岗。”
“同样的事情,还必须要在项目组做三天。”
“……再去他户籍所在地也做三天!”
“除去这个,我还要求他给予我五百块钱的精神补位。”
“只要他能做到这两件事,那我就不追究他的责任了。”苏倩子掷地有声地说道。
公安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又去和陈家父子调解。
陈家父子却难以接受:
一是三地道歉的话,陈景在单位的前途尽毁,同时还会毁了他哥哥姐姐的前途!
一是苏倩子提出的赔偿过高。
所以他们提出:
能不能就在苏倩子家赔礼道歉?
关于赔偿款,能不能给一百块钱?
公安再次转达。
苏倩子拒绝了,“既然如此,那就按规章制度来吧!”
公安又回头去跟陈景父子协调,“人家不同意你们提出的折中办法。”
“所以到底怎么样,你们自己想清楚。”
“如果你们没办法说服受害者放弃报案的话,那么这个案件,我们可就要立案了。”
“当然了,造谣这事儿呢,陈景也够不上被判刑坐牢什么的。但我们会按要求,给予他行政处罚——关禁闭十五天,并且要告知其工作单位和户籍地管辖部门。”
“这么一来,你的档案里可能就要被添上一笔了。”
“如果你们能积极配合,并且能做出让受害者感到满意的各种赔偿,受害者一撤案,我们也不立案,至少你的档案里不会被记上这件事儿。”
“要万一你的档案里真带上了这个派出所对你的行政处罚记录,你大概是要丢工作的!”
“但如果你和苏倩子谈拢了,你的档案上没有这个行政处罚的记录,你最多也就是在工作单位有点儿丢人,但至少还能保住这份工作。”
“退一万步讲,我以个人的身份,在这儿也是要告诫你一句的——”
“陈景,如果你没有起坏心思想去害人家苏倩子的话,今天根本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既然做错了,就要有勇敢认错的心态!你说呢?当然,决定权在你们。”
陈来福要求和儿子再单独谈一次话。
公安同意了,但,他还没完全离开房间呢,就听到了陈来福掌掴儿子的巴掌声与怒吼声:“你这个废物!你有胆量欺负人家姑娘,你却没有负责任的担当?”
“我告诉你!不管苏倩子提出什么要求,你必须答应!”
“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记入你的档案……”
“不然,我们全家人都跟着你丢脸!”
陈景惨笑,“爸,我回单位去做公开道歉,是我一个人丢脸。”
“可我要是回户籍所在地也去道歉的话……那还是我一个人的事吗?你和妈,大哥二姐也跟着倒霉啊!”
“再说了,五百块钱……我没有!杀了我也没有!你有吗?就算你有,你舍得拿出来为我花这钱?”
“你要真舍得花钱,当初我又何必去了那儿,遇上苏倩子?”
气得陈来福又给了他几巴掌,“好!那就依你的,你千万别答应苏倩子!你就一口气造谣到底,然后你被关羁押所,你被记档案……这样你高兴了吗?”
骂完打完后,陈来福气冲冲地离开了。
陈景哭了很久,还是告诉公安,“我接受苏倩子提出的所有条件。但我没有这么多钱,烦你们帮我问问她,我能不能写借条给她,然后慢慢还。”
陈来福其实也没走远。
当他从公安那儿听说了,儿子同意苏倩子提出的和解条件后,红着眼睛对公安说道:“我家里能凑出三百块钱,剩下的二百……就让陈景写借条吧!”
公安又跟苏倩子说了这事儿。
苏倩子同意和解,让陈景先去写道歉信,写到她满意,他就可以誊抄成大字报了。
办完这一切,苏家一家子又往家属大院赶。
苏甜荔没打算回家住,
但她包包落在家,
就算要回沙鸥街去,那也得先回去拿包。
所以她和程愈提前一步回到了家属大院,打算拿了包包就回家。
“荔枝姐?”有人叫住了苏甜荔。
苏甜荔回头一看,看到了谭维明。
谭维明面上忧喜参半,殷切地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姐,我一早听说你们家今天有大事……有喜事,所以不敢过来打扰你们了。”
“现在……贵客是已经离开了吗?”
苏甜荔点头。
谭维明又问,“那,倩子呢?”
苏甜荔看向了大门外。
刚才苏倩子在家属大院的外头遇上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被拉着说话呢。
谭维明也随着苏甜荔的视线,看向了大门外。
他犹豫片刻,问苏甜荔,“荔枝姐,我听说……早上有人来家闹事,想、想欺负倩子,这是真的吗?”
苏甜荔叹气,“你还是直接问她吧!”
正好这时,苏倩子从外头走进了家属大院。
她一眼看到了谭维明,
谭维明也看向了苏倩子。
二人齐齐陷入怔忡。
第139章 第139章腊肉拼盘咸香味美(上……
苏甜荔看着苏倩子,又看看谭维明。
谭维明很激动,盯着苏倩子看了一会儿,眼圈儿慢慢红了,
可苏倩子却明显有些不自在,扯了扯衣角,又理了理头发……
苏甜荔对苏倩子说道:“外头蚊子多,你和阿明别傻站在这儿,不如去家里说话吧!我和阿爸、阿弟和程愈去操场上散会儿步。”
广州的冬天并不冷,但也没蚊子啊。
苏甜荔这么说,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让苏倩子和谭维明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呆太久。
于是苏甜荔她扯了扯身边的程愈,又朝着苏德钧和苏添财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跟她一块儿离开。
苏德钧直皱眉。
但他也还是听了荔枝的话,进着小操场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扬声交代苏倩子,“老三,你把晚饭热一下啊,你阿姐和程愈吃完晚饭才走的。”
苏倩子应了一声。
苏德钧这才追上了苏甜荔,又埋怨道:“荔枝你也真是的,倩子刚刚才被陈景造完黄谣,你怎么还让倩子和阿明单独呆在一起?”
“万一又有人说倩子的闲话呢?”苏德钧很在意这个。
苏甜荔笑了,“陈景造谣陷害倩子,后果这么严重——”
“所以现在整个家属大院的人都知道,我们是会报警的!”
“还有谁敢来造我们家里人的谣?”
“你要是不让倩子和阿明回家说,而是任由他俩在外头站着说话、时间还拖久了的话……被人看到了、听到了以后,就不造谣传谣了?”
苏德钧:……
苏甜荔又道:“再说了,你不也交代倩子干活了吗?”
“你让倩子一个人做我们六七口人的晚饭,她只够时间一边和阿明说话一边做饭!”
“那你还怕他俩能发生点儿什么吗?”
一旁的苏添财听了,很震惊地看着苏德钧,“爸,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苏德钧老脸一红,“我、我……”
“出息了啊爸!”苏添财看着自家老爸,眼神有点激动,“我爹终于长大了,居然也开始长脑子有心机了!”
苏德钧:……
“你个臭小子!你胡说八道啥呢!”苏德钧扬起手臂就想给儿子一下子。
苏添财怪叫了一声,撒腿跑了。
苏甜荔,“阿爸,你不要管他——”
没用。
苏德钧已经挥着手臂去撵苏添财了。
苏甜荔无奈,双手握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喊:
“阿爸!你要注意你的腰啊!”
“阿弟!你不要跑太快!”
程愈看着老爹打崽,乐不可支。
然后,他突然转头看向荔枝。
荔枝正看着他笑。
程愈明白过来——他刚才在笑,所以唇边的梨涡现了出来。
他看着荔枝,心里是真高兴!
说起来,他一直在发愁,荔枝只馋他的脸和身子,并不想和他结婚……
但,荔枝改变主意,似乎就一念间。
他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令荔枝突然想通了。
现在,荔枝的心情似乎不错。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荔枝,我们——”
程愈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想好。
不,
其实他根本不敢问。
就怕惹怒了荔枝,万一她悔了婚……
那可怎么办!
“什
么?“苏甜荔好笑地看着程愈。
——这家伙到底在想啥?
怎么眼睛亮晶晶的,从开心愉悦,到略带疑惑,再到有些难为情……最后竟然涨红了脸?
程愈抿了抿嘴角。
他看了看天边的卷云。
昨天荔枝在电话里同意和他结婚后,他就兴奋得睡不着。
是的,他很开心。
可他也很焦虑。
开心的是,荔枝终于改变了主意,愿意和他结婚了。
焦虑的是,他到底要怎么和荔枝做夫妻呢?
他想了很多很多……
但还是想不明白。
当今社会上的人们普遍内敛,哪怕是领了证结了婚的两口子,在人前连手都不牵……
程愈实在找不到观摩的对象,只能自行琢磨。
最后琢磨出两个问题:
一是夫妻因长期分居而导致的感情问题,
一是以后孩子的教养问题。
夫妻之间的感情要如何滋养,
程愈并没有太好的办法,
大约也只能是常写信、放假时常相见。
而孩子的教养问题对程愈来言,是他对婚姻的最大恐惧。
料想荔枝亦如是。
这个问题,程愈从徐家找到了参考答案:
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一共生养了三个孩子——大舅和二舅因为呆在父母身边,虽吃尽了苦头但三观极正、根正苗红。
反倒是他们极力想要富养的唯一的女儿徐佳熙,却因为舍不得让她吃苦,所以一直把她养在后方。最终,锦衣玉食的徐佳熙确实没吃过物质上的苦,却因为种种原因,一辈子过得不开心。
所以程愈也打定了主意:如果他和荔枝以后有了孩子,荔枝工作忙而没办法带孩子的话,他得想办法解决带着孩子上学的问题!
但,从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的育儿经验里汲取教训的程愈,注意到这对婚龄最长、感情依旧比较好的夫妻……
那么,他们是怎么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保持着对对方的爱恋的呢?
于是程愈仔细回忆了一下,徐家二老是怎么相处的。
很遗憾的是,程愈和他们相处的时光并不多,
只能找出几个点:
一是徐老太太并不是相夫教子的女性,她有着自己的工作,并且极敬业。昨天她为了程愈的“礼服”大动肝火,但当助理过来请教她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时,徐老太太能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一是徐老爷子非常敬重妻子,只要妻子一开口说话,他必定会停下手里的活计,认真的、仔细地听妻子说话。同时,他还会一直看着妻子,表情柔和。
一是二老之间非常坦率。
举个例子:
据说徐老太太前年做过一场手术,医生交代她必须要戒酒。
昨天他们赶来、程愈也过去和他们见了面。
一开心,徐老太太就说大家喝点酒吧。
当时徐老爷子是这样对老太太说:“云贞,就算你不高兴,这话我也得说……”
这句开场白,令刚才还因为高兴而有点儿得意忘形的老太太立刻冷静了下来。
她立刻收敛笑容,认真说道:“你只管说,我听着呢!”
徐老爷子柔声说道:“我知道小愈肯回来、肯亲近我们,你心里高兴。可你也别忘了,你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你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家里人人都担心。”
“前年你做的那场手术,医生一直有交代,不能让你喝酒。虽说你去年的体检报告数值还挺好,可你是不是也该多听听医生的?”
“云贞,你答应我,一会儿你可以喝酒,但只喝一点儿,成吗?”徐老爷子温柔又仔细地说道。
在这一刻,程愈清清楚楚地能从徐老爷子眼里,看到他对妻子的热恋眼神!
然后——
程愈看到年逾七旬的徐老太太竟然面带羞涩地点点头。
这件事,给了程愈极大的感触。
一是徐老爷子的坦诚——好听的、不好听的,他都会很直接的告诉妻子,一点儿也不会藏着掖着的!
一是徐老爷子对妻子的真情流露——他一直爱着妻子,连看向妻子时,眼里的爱意也丝毫不加隐藏!
一是徐老爷子对妻子说话的态度——常在报纸、广播里发表鹰派言论的人,对妻子的态度温柔而不失坚定!
后来在吃饭的时候,程愈果然看了出来,大约徐老太太以前是爱喝酒的。
老爷子亲手给她斟了一小杯酒,她一直很宝贝,每次喝之前都在闻半天,再喝小小一口……
徐老太太很直白地告诉程愈,“就是年轻的时候太拼了,伤了身体……后来偶尔发现喝点酒能暖身子还能助眠,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直到后来被医生判了刑!”
再后来,在饭桌上又发生了一件事:
徐老爷子爱吃辣椒,
徐老太太是一点辣都吃不了。
于是家里的饭菜,永远保持着一份辣、一份不辣的,
比如说辣椒炒肉这道菜,那么徐老太太那份就是芹菜炒肉或者蒜苗炒肉,
如果实在没办法免辣,那么徐老太太就会多一份蒸蛋、一小块蒸腊肉这样的菜肴。
徐老太太还笑着对程愈说道:“我七十多了,也始终吃不来辣椒。你爷爷七十多了,也戒不辣椒!不过我们觉得这也没啥……吃饭应该是件很享受的事,没必要让他造就我、或者我去迁就他嘛!”
“所以大家求同存异就好了!”
“当然了,大家也都相互包容一下嘛,我尊重他爱吃辣,他也总惦记着我不吃辣……”
“但如果有一天,委屈了我、或者委屈了他,也没关系,过后再补偿回来就好了。”
所以!!!
程愈终于有了自己的心得。
首先,他必须要保有对荔枝的忠诚。
这个忠诚,还包括他的思想。
他不能对荔枝有所保留。
无论是什么,他都应该要坦白地告诉荔枝。
其次,不要在婚姻里试图去改变对方——这会让对方觉得委屈。
也不能让婚姻来改变他自己——这会让他觉得委屈。
委屈会成为对对方的怨忿,并会随着时间的转移而越堆越多。
初时可能会因为爱情、孩子、经济条件而隐忍。
堆积到让对方无法忍受的时候,那么这段感情也就走到了尽头。
那么,尊重对方、求同存异,这才是让他和荔枝携手走完一生的保障!
这以一想,程愈不再犹豫纠结。
他努力尝试着,用他的本心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看向苏甜荔,并不掩饰眼里的惶惶不安,“荔枝,我本来以为……你会觉得我是故意把二老喊来,逼你结婚的。昨天你在电话里答应我的时候,我以为你、你……”
苏甜荔一怔。
她很快就明白了,“你以为,我是迫于你爷爷奶奶的压力,才同意和你结婚的?”
程愈点头。
苏甜荔笑了。
怎么说呢,
她觉得程愈是真的很……清澈。
他眼里的忐忑不安,又杂夹着对她的爱恋与不舍,全都明明白白地被她看出来啦!
不过,相对于程愈的纠结犹豫、和想东想西的,
苏甜荔想要结婚的念头很简单——她确实很喜欢他的脸、他的身子,同时她也很喜欢程愈这个人啊!
她也确实不怎么想结婚,
但如果他非要结婚,那她也不是不可以。
她觉得姚美玉说的很有道理——婚姻需要夫妻双方的经营。
以后她也会认真对待程愈、认真对待婚姻。
如果她试过、努力过,最后还是不喜欢了……也可以离婚的嘛!
反正,她不会因为不想结婚,就强迫程愈不婚、只谈恋爱;
又或者很固执地不要程愈这个人……
毕竟,程愈可是少见的很贴合她所有喜好的人。
再说了,前世的她也选择了让程愈当她的男朋友——
苏甜荔一直觉得,前世的她也是很好很好的。
所以她很相信自己!
她俏皮
地朝着程愈眨眨眼,“目前不是——”
“本来我确实不想结婚,可我的男朋友过于优秀,我就改变了主意嘛!”
“程愈,我想我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也别让我后悔,成吗?”
荔枝甜糯糯的声音,令程愈无比惊喜!
他很清楚,
这只是他真正迈向她的第一步!
而她,竟然如此坦白又纵容地回应了他?!
程愈颤着嗓子说道:“荔枝,我……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以后我会成长为很好很好的人,一辈子温柔仔细地陪在你身边!
但,过度的激动令他无法出声。
他只能赤着眼尾,盛着满眼的爱意,痴痴地看着她。
第140章 第140章腊肉拼盘咸香味美(中……
为了给苏倩子和谭维明腾地方,
苏甜荔和程愈,以及苏德钧与苏添财在小操场那儿逗留到天快黑,
这才慢吞吞往回走。
家里已经飘满了饭菜的香气。
——是腊味合蒸的特殊香味尤其浓郁。
苏倩子系着围裙,一个人在家里忙个不停。
谭维明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甜荔与家人们面面相觑。
苏德钧问苏倩子,“三妹,阿明呢?”
“他走了?”
“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让他走?”
“留他下来吃饭么!”
苏倩子头也不抬地答道:“你们都知道天黑了要回来吃饭……他也是人,这大过年的,天黑了他不要回家吃饭的吗?”
苏德钧被炝了一句,讪讪的不再说话了。
中午请客吃饭时,还剩下半盘子腊味合蒸,全被苏倩子焖在米饭里。
然后她利用家里的食材炒了盘土豆丝,又做了个蛋皮菜叶腐竹汤,
晚饭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啦!
虽如此,但饭菜还是非常美味的。
腊味合蒸呢,就是各种各样的腊味,例如腊肠、腊肉、腊鸭、腊鱼之类的,拌上姜丝葱丝一块儿上锅蒸熟。
品种多,各有各的香味儿,
味道咸香鲜美,特别下饭!
尤其是,连米饭也浸染着腊味的油汁,变得咸津津油汪汪的,太好吃了!
如果嫌太咸,那就喝上一口清淡的蛋皮菜叶汤……
苏德钧、苏添财和程愈饭量大,又爱吃腊味,三个男的扒起饭来,碗筷叮叮当当的响,硬是闹出了一个排的架式。
苏甜荔的饭量小些,所以她习惯性把每一顿饭都当成一种美好的享受。
只是,苏甜荔一边慢吞吞地吃饭,一边担忧地看着苏倩子。
很明显,苏倩子根本无心饮食。
她捧着饭碗,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
大约又希望自己合群,于是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
有时候一连好几口都在扒白饭。
苏甜荔看着这样的妹妹,欲言又止。
最终,她还是没说话,心想再找个机会和妹妹谈谈心好了,于是继续低头扒饭。
而苏德钧吃饱饭以后,就告诉儿女们:“你们都别下桌,我有事情要宣布。”
然后他就进屋里去,拿了一堆东西出来。
苏甜荔一眼就看到了阿爸的记账本。
苏德钧拿着东西坐回饭桌前,笑盈盈地看着苏倩子,“三妹,你不在家的时候……”
话刚说到这儿,苏德钧愣了一下,改了口,“你二姐回来以后,家里就大变样啦!”
“首先,我和你妈离了婚——”
“我先强调一下,这其实是件喜事哈!”
“自从我和你妈离婚以后,家里的生活就一天比一天好了……”
说着,苏德钧把荔枝带着他四处去找工会、街道、居委申请特困补助一事说了,
又告诉苏倩子,
由于这半年来他有足够的钱和时间去看医生,现在恢复得很好。
医生说,只要他再遵医嘱,认真吃药、理疗、休息和按时做康复,大约再过半年,就能痊愈了。
当然,痊愈不代表他能回到之前那种巅峰状态,
只能说,以后苏德钧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也能干点儿不那么重的体力活。
“你阿姐的意思呢,是希望我的身体好起来以后,就去把那个特困户补助给停掉。我要是病好了,我也不想再占集体的便宜嘛!”
说着,苏德钧继续对苏倩子说道:
“其次呢,是我们全家在你二姐的带领下,已经开始慢慢致富了!”
“呐,三妹啊……”
“这一份钱是你该有的!当初我和你妈离婚,你妈给我的补偿款……我听了荔枝的,我和你们三姐弟平均分了!”
“当时你不在嘛,我就让荔枝用她的名字去银行开了张定期存款单,存单放在我这里。”
“现在你回来了,这存单交给你,等年后银行开工了你和你姐去银行办理一下改存。”
苏倩子听到这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然后,她看清了存单上的金额……
一时间,苏倩子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愈以瞪大眼睛看着存单上的金额,“这……”
苏甜荔哈哈大笑,“倩倩,是不是根本不敢信……有朝一日,这个家竟然不吸你的血,反而还给你造了点血?”
苏倩子连连点头,“我确实没有想到,陈景的事,你们会这样帮我。”
“还有这个钱……”
说着,苏倩子攥紧了手里的存单,眼圈儿红了。
她下乡工作这三年来,刚开始每个月工资三十五,后来升经理了,一个月工资五十七。
每个月都要雷打不动的汇款二十块钱回家。
直到后来苏添财给她写信,说二姐已经返城归家,还交代苏倩子以后都不要再寄钱回家……
半年的时间,苏倩子存了二百块钱。
除此之外,她真的一点儿积蓄也没有!
现在,苏倩子觉得人生头一回感受到“家”的含义!
这时,苏德钧又开了口,“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讲——今天程愈家里人来我们家,向荔枝上门提亲的事,你们都参与了、都知道了。”
“在这里,我也要表个态——我决定给荔枝陪嫁一千块钱!”说着,苏德钧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苏甜荔含笑看着
阿爸。
阿爸的心路历程,她全都清清楚楚。
从一开始的心情激昂,
到后来的认清现实,
当听闻徐首长要亲自来家提亲时,他内心忐忑不安,甚至一度打算要为苏甜荔准备三千块钱的嫁妆!
现在,大约他已经得了准信儿——徐首长会给荔枝八百八十八块钱的彩礼。
苏德钧终于放下了心。
他开开心心地又把女儿的嫁妆调回到一千块钱……
怎么说呢,
就像阿弟调侃阿爸时,说的那句“阿爹终于大了,开始长脑子有心机了”,
苏甜荔甚至觉得,阿爸的这种小市民心态也挺有意思的。
相较于苏甜荔的老神在在,
程愈、苏倩子和苏添财在听到苏德钧说,会给荔枝一千块钱的嫁妆时,人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婚嫁礼金可没这么高。
寻常人家呢:
一般男方提供婚房、女方提供家具;
男方提供三转一响,女方的嫁妆是八十八元钱、或者九十九元钱。
条件差点儿的人家:
男方没能力提供婚房,就和父母兄弟住在一起;
女方不提供家具,就带几副铺盖、新盆新桶,再添置几身新衣裳;
男方出四十八元、或六十八元钱的彩礼;
女方会带回二十八元、或四十八元钱的现金当嫁妆,
这也是结婚。
而徐首长来苏家上门提亲,是按照最高规格来提的条件了。
这代表着徐家对程愈和苏甜荔的重视。
现在,
苏德钧要让女儿带一千元钱的现金陪嫁,
这是他在努力给女儿撑场面。
苏添财说道:“徐首长给了那么多彩礼,我们家给二姐多一点嫁妆也是理当。”
苏倩子连连点头,“徐家给了八百八十八,我们再凑一百块给二姐……也是风风光光。”
苏德钧昂首挺胸,傲然说道:“徐家给的八百八十八,我一分不要,全给荔枝!”
“我是说,我会额外给荔枝一千块钱嫁妆的!”
苏添财:???
苏倩子:???
姐弟俩很想说:阿爸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然后苏德钧又说道:“他们都说,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的,当爹妈的,一般都会偏心。”
“这碗水是端不平的。”
“我不服,我就要端平!”
“呃,可能我也会有一点点的偏心——阿财毕竟是男孩子嘛,我以后也是要靠他养老的。可能我会多偏心他一点。”
“但荔枝和倩倩的嫁妆,我都会给一千!”
“将来倩倩要结婚的,未来婆家给的彩礼,我也是一分钱不要,全给你。”
苏添财:!!!
苏倩子:!!!
姐弟俩实在忍不住,同时出声问道:
“阿爸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阿爸!二姐是因为要嫁高门,你要给她多准备一点嫁妆,这一点我们都认可啊!但我和三姐……呃,你也可以给三姐准备一千块钱的嫁妆,但我不需要了。”
苏德钧很执拗,“我说了一人一千,就是一人一千。”
然后他又喜滋滋地说道:“荔枝的一千块钱嫁妆,我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他解释给苏倩子听,“你二姐给我找了个赚外快的门路——打头花!”
“这个活计还是很赚钱的,我一天要做四五个小时,能做出十来个……每一个能赚上五角钱左右,一天下来就是七八块钱!”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头花都能卖出去,有时候也会有积压,但一个月赚一百块钱,还是可以的。”
“三妹啊,你刚回来,要是手头暂时没有事情做,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做头花。”
闻言,苏倩子一脸的呆滞。
——她看着体形强壮魁梧的阿爹,实在想不出来,这么粗鲁的一中老年男的,竟然会做头花?而且一个头花能挣五角钱?
什么头花这么贵啊?!
苏添财已经跑去拿了苏德钧做头花的小筐子过来,递给了苏倩子,“呐,三姐你看!阿爸做的头发很好看的,配色很高级,做工又细致,很畅销的。”
苏倩子接过一看,先是看到了大约七八个半成品,又找到了两个成品。
一看——
哟,这头花的针线、配色、绣花……
包括布料、手感……
真的很好看!
苏倩子惊呆了,“阿爸!你好厉害!”
苏德钧哈哈大笑,“我距离荔枝的一千块钱彩礼,还有一百多块钱的差距。”
“但是不要紧,等到了荔枝结婚的时候,我也应该差不多攒够了。”
“三妹啊,你最好等一年再结婚!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
“阿财就不急了,反正还小。我先攒你的学费……”
“总之现在呢,是你妈你大姐滚蛋了以后,我们家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
“三妹啊,现在你阿姐已经开了公司,年后她就要开始发力了!你阿爸呢,过完年以后也会好好努力,我要当万元户!”说着,苏德钧一脸的骄傲得意。
苏倩子瞠目结舌。
然后苏德钧又交代苏倩子,“三妹啊,我和你妈离婚的时候,场面可是闹得不好看!”
“包括后来你妈还带着她的老姘头来找我……她想要我养着她和她的老姘头!”
“我当然不同意,然后你妈又去闹荔枝。”
“所以我不允许你接济你妈,或者你大姐!”
“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会生气的。”苏德钧正色说道。
苏倩子愣了好一会儿,失笑,“我……我现在又不是没有家人,我当然不会再理她们了!”
说起来,她的性格确实没有二姐那么坚强。
所以当田秀要求她每个月寄二十块钱回家的时候,她服从了。
毕竟,当她身处在那样的恶劣环境里时,连记忆中田秀和苏又子都变得和蔼慈祥起来。
至少她汇钱回去以后,苏又子隔三岔五还会写封信给她……
现在???
现在她的家里人都对她那么好,
她是犯了贱,才会主动去找田秀和苏又子呢!
苏德钧得意地说道:“对!三妹啊,以后我们再也不理她们!”
苏甜荔对苏倩子说道:“阿爸说得没错,妈和大姐就是两个泥潭,死死地拖住了我们。”
“她们走了,我们也就远离了泥潭,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被拖累了。”
“错误的环境和不正确的人,只会一直拖累你,无论你多么努力,也不会有任何改善,甚至还会让你怀疑你自己!趁早离开了,才得早日挣脱桎梏,冲上云宵。”苏甜荔说道。
苏添财连连点头,“对对对!三姐,二姐的意思是,你离开了那个项目组,还离开了陈景那个烂人以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程愈也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着家里人说话,还时不时看看荔枝,眼神温柔缱绻。
苏倩子陷入怔忡。
良久,她红着眼圈看向了苏甜荔。
她欲言又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0-150
第141章 第141章腊肉拼盘咸香味美(下……
吃完饭——
苏倩子说道:“我来洗碗吧!”
说着,她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残羹剩饭。
苏添财连忙制止她,“三姐你放着,让我来!”
苏倩子愣住。
因为多年前田秀立下的规矩,是所有的家务全归苏甜荔做;
苏甜荔下乡后,所有的家务就全归苏倩子了。
现在呢,苏倩子是觉得,阿爸阿弟是男的,不用干家务活;
阿姐算是她的长辈,还帮她收拾了陈景……多好!
所以,她多干点活儿也是应当。
苏倩子万万没有想到,阿弟竟然也会抢着做家务?
苏添财告诉苏倩子,自从田秀、苏又子离开后,二姐就在
家里立了规矩:
以后做饭的人不洗碗;
不做饭的人,承担饭后洗碗和打扫屋子的活计。
于是——
苏添财用手拨开了苏倩子正准备收碗的手,又轻轻一推,把苏倩子推到了沙发那儿;
苏德钧腰不好、向来不太不乐意弯着腰洗碗,于是很自觉地去拿扫帚准备扫地……
苏甜荔笑着招呼妹妹,“倩倩过来坐!”
一旁的程愈立刻让出了苏甜荔身边的座位,走到一旁去沏了几杯菊花茶,又拿出四格零食盒,揭去盖子,露出里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炒瓜子炒花生炒山核桃和炒野生板栗……
苏倩子坐在姐姐身旁,愣愣地看着满屋的男人都在干活,
她和姐姐却这样金刀大马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男人们忙来忙去?
这种倒反天罡的感觉好微妙!
苏甜荔抓了一把瓜子,刚嗑了几个就皱着眉头喊道:“阿爸,你上哪儿买的这瓜子?今天才大年初二,这就已经潮了?”
苏德钧一听,立刻扔掉扫帚,跑进他屋里,没一会儿又拿了个大袋子跑了出来,“来来来,吃这个!这个肯定不潮!”
姐妹俩一看,是西瓜子。
也挺好。
苏甜荔不太爱吃西瓜子的原因,是它比葵瓜子难嗑。
但,其实西瓜子的肉质更大更饱满油脂含量也更高,当然更好吃些。
程愈搬了个板凳过来,坐在苏甜荔身边,徒手剥起了西瓜子。
苏甜荔很直白地问苏倩子,“下午你和阿明说啥了?”
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
连阿爸分钱,也只让倩子欢喜了片刻。
苏倩子一听这话,顿时难掩愁容,“阿姐,现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怎么说?”苏甜荔问道。
苏倩子纠结片刻,低声说道:“他阿姐给我写过信,要我……和阿明保持距离。”
说完,苏倩子面上现出了尴尬又羞愤的表情。
苏甜荔,“……啊?”
她惊呆了。
说实话,苏甜荔一直以为,苏倩子所有的不开心,可能是因为——谭维明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
苏甜荔一直觉得,可能苏倩子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和谭维明在一起的;
如果真是这样,苏甜荔站在家人的角度,非常理解并且赞成妹妹的选择。
苏甜荔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做好了劝慰妹妹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
竟然不是苏倩子嫌弃谭维明,而是谭维明的家里人嫌弃苏倩子???
在这一刻,苏甜荔十分茫然。
苏德钧也听到了苏倩子的话,顿时炸了,“啥?谭维春给你写信了?她说什么了?”
苏倩子小小声说道:“她也没怎么说……”
“你把谭维春写给你的信拿出来!”苏德钧生气地说道。
苏倩子六神无主,“阿爸,算了……”
“快拿出来!”苏德钧更加生气了。
苏甜荔劝她,“阿妹,你快拿来我们看看。”
苏倩子只得去行李里翻找出信件,递给了苏甜荔。
苏甜荔打开一看,皱起了眉头。
苏德钧在半年前还是个文盲,现在半年时间过去,他的识字水平还没有达到能毫无障碍地阅读一封信件的程度。
于是苏德钧催促苏甜荔,“荔枝,你快读给我听听。”
苏倩子又羞又臊,“阿爸——”
苏德钧,“荔枝!”
“别吵了别吵了,”苏甜荔捏着信纸又看了一遍,诵读了起来:
【欠子,
见信好!
昨有收到家中来信,听闻你在工作单位过得不甚愉快。
在此,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提出几个建议:
一是眼里要有活计,做为一个年轻人,做为一个没有工作经验的新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认清自己的角色,多做事、少说话,才能在单位吃得香、混得开。
一是心里要装着领导,你可能觉得我是在教你拍领导的马屁,我也不怕告诉你——是的!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只有把领导侍候好了,你才会有晋升的机会。等以后你从新人熬成了老人,你就能把手边的事交出去了。
你看,为人处世就是这么的简单。
所以欠子,我希望你不要再写信给阿明了好吗?
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委屈。
可我也是出于为我阿弟考虑的角度,才郑重恳请你:苏欠子,请你以后都不要再跟我阿弟来往了好吗?
他身体不好,收到了你的信件以后,他非常难受,好几次还差点进医院了!
苏欠子,你是知道阿明的情况的。
首先我爸妈不一定会同意让阿明找对象,其次就算要给他找对象,也不可能是你。
所以,拜托了!
最后祝愿你工作顺利,
谭维春】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念完了信件。
又读完了年月日。
——看起来,这是苏倩子下乡一年时,谭维春写给苏倩子的信。
苏倩子红着眼圈说道:“那段时间是我最难熬的日子。”
“那时候胡方智还在位……”
“单位上的男同志,只要一跟我开口,就是在说荤段子。”
“我是真的很难熬,阿明常写信给我,所以我……我也会忍不住写给信给他。”
“不过,我也没有说很详细的。”
“毕竟我也害怕,万一信件内容泄露了,我的处境会更难堪。”
“我想,大约是阿明过于敏感,才会觉察到我的不开心……”
“从我接到他姐姐写来的这封信件后,说实话我没办法和阿明绝交。在那样的环境下,我是真的举步维艰。我就选择和阿明谈论书籍,专门写读后感了。”
说着,苏倩子长叹了一口气,“刚才他来找我的时候,我问他你姐姐回来了吗?”
“他说回来了。”
“我就说,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他的脸,白得像纸!”
“怎么说呢,阿姐、阿爸,他真的太敏感了。我就说了那么一句,他就哆哆嗦嗦地问我,他姐是不是跟我说什么了。”
苏倩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轻声说道:“我没有回答他,我只是跟他讲——我们都长大了,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小孩子、也把对方当成小孩子了。”
“我们——”
说着,苏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跟他说,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理应要避嫌……”
“他当时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喊我给他倒杯水。”
“我给他倒了水,然后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就着温水吞了几片药。”
“然后他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苏倩子低声说道。
苏甜荔与苏德钧面面相觑。
苏德钧不服气地说道:“……老三,我也不同意你和阿明!”
“你们做好朋友、当老同学就行了。”
“平时你们可以和其他的朋友、同学一起玩。”
“但要是你想和他结婚的话,我是不同意的!”
说着,苏德钧对苏倩子说道:“我不管你未来的老公是穷呢还是有钱,但他的身体一定要健康,这是最低要求吧?”
“阿妹,我不想你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
“我还有更难听的话——你嫁了他,要是年纪轻轻当了寡妇,可能还是痛快的!最怕的就是他半死不活的需要你侍候他一辈子!”
“而且他拖着这样的身体,又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要小孩子……”
“要是你以后怀了他的孩子,孩子会不会遗传他的病?”
“要是以后你怀不上孩子,他又把你拖到四五十岁,你已经生不了孩子了……那你的晚年又要怎么办?”
“阿妹啊,你死了这条心吧!”苏德钧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对苏倩子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你和谭维明好的。”
苏倩子心乱如麻,“阿爸,你不要乱讲了!我、我……”
苏甜荔问苏倩子,“阿妹,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苏倩子的眼圈儿又红了。
她看了看苏甜荔,咬住下唇,“阿姐,现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苏甜荔想了想,问道:“你喜欢他,对吗?”
苏倩子一下子就哭出了声音。
良久,苏倩子才哭着说道:“阿姐,我不知道!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砰砰砰——”
有人急切地拍响了苏家的大门,“钧叔!钧叔啊快开门!大事不好了!”
第142章 第142章童年记忆里的黑老虎清……
一时间,苏家人齐齐愣住。
今天是大年初二,也是外嫁女儿领着丈夫孩子回娘家的喜庆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
怎么还有人这么冒失地跑到苏家来敲门?
还说什么……不好了???
苏德钧很不高兴。
任凭是谁,大过年的被人上门说“不好了”,
谁的心情会好?
于是,苏德钧气冲冲地过去开门了。
这时苏甜荔皱眉看着泪眼滂沱的苏倩子。
她的这个妹妹呢,虽说内心坚定,但性格比较弱。
就拿胡方智事件来说,
如是苏甜荔遇上这样的事,那她是没办法隐忍一年的。
势必会把胡方智拉下马,
如果没有胡方智的把柄?
那就创造把柄!!!
可是,
苏倩子选择的是委屈自己、做小伏低一整年,才终于抓住了胡方智的把柄……
也不能说苏倩子的做法不正确。
只能说,苏倩子是个很实忱的人。
可老实人,注定是要吃亏的啊!
苏德钧已经开了门。
来敲门的,是谭维明的大嫂阿珍。
门一开,阿珍就焦急地说道:“钧叔!钧叔啊……不好了不好了!”
苏德钧皱眉说道:“这大过年的,什么不好了?哪里不好了?”
“不好也是你们家不好!”
“反正我们家超级好的!我好,我的崽崽囡囡都很好!”苏德钧生气地说道。
阿珍:……
她讪讪的,抻长脖子绕过苏德钧魁梧的身躯,果然看到了屋里正坐在沙发上的苏倩子。
阿珍惊喜地叫嚷道:“倩子!”
“倩子你快跟着我去一趟我们家吧……阿明他、他不舒服啊!”
苏德钧骂道:“大过年的你在讲什么鬼话?”
“你们家阿明不舒服就上医院啊!”
“你来我家找我女儿干什么?”
“我家老三又不是医生!”
“就算她是医生,那也不去!现在过年呢!”苏德钧不高兴地说道。
阿珍愣住。
说实话,在不知道谭维春给苏倩子写过那样的信件之前,
苏德钧和谭家的关系还算可以。
尤其是,谭维明是谭家的心肝宝贝,却一直跟苏家走得很近,不但隔三岔五就去苏家找苏添财玩,逢年过节更会提着各种年礼来苏家串门。
谭维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珍心知肚明——因为谭维明喜欢苏倩子嘛!
而且之前苏德钧对谭维明的印象一直很不错。
怎么今天……
难道说,是因为苏倩子回来了,又跟苏德钧说了什么,苏德钧的态度才会一下子变了吗?
阿珍看着苏倩子,露出疑惑的眼神。
她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是啊,阿明一直很惦记苏倩子的,昨天大年初一,阿明就跑来找苏倩子,结果没见到人。今天呢,苏家一大早又在忙苏荔枝定亲的事儿。阿明在家里一直很克制,等到下午,估摸着苏家人应该忙完了,他才穿上新衣,欢欢喜喜地去见苏倩子。
没想到,阿明很快就回了家!
他脸色灰败,一句话也不话,就躺在了床上。
阿珍喊他吃饭他也说不饿,还说想先睡一会儿……
阿珍便由他了。
结果晚饭后,阿珍再去看他时,才知道他已经昏迷了。
吓得大家连忙把阿明送进医院。
阿珍的小姑子谭维春说了句,“阿明去苏家前还好好,怎么从苏家回来以后就这样了?是不是苏倩子说了什么?阿明才被气坏的?”
就这样,公婆让阿珍来苏家,说希望苏倩子能去一趟医院。
现在,阿珍越看苏德钧和苏倩子的表现,就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慢慢的,阿珍面上也浮起了不忿之色,“钧叔,我们家阿明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阿明和倩子……这么多年的友谊,你也是知道的。”
“这大过年的,我们也不希望阿明有事,但事实就是——阿明来你家和倩子说了话以后,一回去就觉得不舒服了,我们才送了他去医院。”
“钧叔,我想知道倩子到底跟阿明说了什么呢?倩子是不知道我们阿明受不得刺激吗?”
“钧叔啊,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倩子回来了,你们家会很开心……我们阿明也会很开心,所以我们家也会很开心的。”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本来我也不愿意多想……但是钧叔啊,撇开倩子和阿明的关系不说,为什么连你,现在也对我们阿明有这么大的意见呢?”阿珍不明所以地问道。
苏德钧冷笑,“你不如去问问你们家的自己人都干了些什么!”
“我告诉你!我不允许倩子跑去医院触霉头!就算阿明没在医院、在你们家里,我也不允许倩子去见他!”
“这大过年的,她只会呆在家里……我是她阿爸我说了算!”苏德钧气呼呼地说道。
阿珍本来是想问清原由的。
听苏德钧这么一讲,她觉得这老头儿可太阴阳怪气了!这不明显就是故意找事吗?
于是阿珍也生气了,“好!既然连你也——”
“谭大嫂,”苏甜荔赶紧双方关系恶化前,开了口,“请你先不要生气。”
“一会儿不光倩子会去医院看望阿明,我们全家人都会去。”
“但是谭大嫂,我想先请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苏甜荔把手里的信件递了过去。
苏倩子急了,下意想阻止。
但想了想,
苏倩子决定相信阿姐。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苏甜荔。
而阿珍一愣,从苏甜荔手里接过信件,先是扫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半晌,阿珍的视线终于从信纸上挪开,然后看着苏倩子,欲言又止。
苏甜荔对阿珍说道:“谭大嫂,今天下午阿明来我们家找倩子玩,我们倩子可是依照谭二姐所说的,并没有跟阿明说什么啊……”
“但我觉得呢,阿明本身很聪明,他会不会因为倩子听从了谭二姐的话,不想和他说太多,所以……想多了呢?”
阿珍紧紧地攥住手里的信件。
“阿春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哎呀真是气死我了!”
“她、她怎么可以写这样的信给倩子呢?”
“倩子啊,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跟你阿春姐一般见识!”急得阿珍对苏倩子说道。
苏倩子睁大了眼睛。
但——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苏甜荔。
本来她听了阿珍的话,急得不行,恨不得马上跑去医院看看谭维明到底怎么了……
可阿珍和苏德钧却各说各话,竟然还交恶?!
苏倩子就更加着急了。
一边维护她的阿爸,一边是维护阿明的谭大嫂,
苏倩子还在想,如果她帮着阿爸说话,似乎会伤害到阿明的家人;
如果她帮谭家人说话,势必又会伤害到她阿爸,令她和爸刚刚才转好的父女关系再降至冰点!
没想到,阿姐只是把谭维春写给她的信,拿给阿珍一看——
事情就解决了?
虽说苏倩子在为她的私人信件被外人看了而觉得有些难为情,但只要能顺利地解决事情,那么这些难堪她也可以忽略。
苏甜荔问下阿珍,谭维明住哪个医院哪个病房,又道:“大嫂,你先回吧,一会儿我们就出发,我们会一起去医院看看阿明。”
阿珍又看向了苏德钧。
毕竟,刚才苏德钧可是梗着脖子地说绝对允许苏倩子去看望阿明的……
苏德钧当然也看得懂阿珍的眼神。
他有些不自在。
因为,之前阿珍乍乍呼呼跑来要倩子去看看阿明的时候,,那意思好像是在怨恨倩子说了什么,才令阿明发病。
苏德钧一气之下才放了那些狠话。
但是现在,他又后悔了。
毕竟他看着阿明这孩子长大,知道那是个好孩子,身体不健康又不是阿明的错,
所以他为什么要说那些无情又难听的话呢?
再后来,苏德钧看到了荔枝的处理,觉得这办法是真的好!
他不想让倩子一个人去医院,
因为他害怕谭家人会为难倩子,更害怕倩子的名声受损,
而荔枝做出了“全家人一起去看望阿明”的决定后,
苏德钧松了口气,觉得这果然是个万全的安排。
但,毕竟有外人在场嘛!
于是苏德钧强行挽尊,“我讲得没有错啊!我才是一家之主!我们家里的人必须全都听我的!”
“但是我听荔枝的啊!既然荔枝说了,我们全家都去……那就都去呗!”
“阿珍你先走啦!”
“你不走,你老是站在这里,我们连收拾伴手礼都不好意思!”苏德钧梗着脖子说道。
虽说众人都觉得时机不太合适,
但还是没能忍住,
人人都低下头,憋笑。
阿珍得了准信儿,这才攥着那封信,急急地走了。
苏倩子指着阿珍的背影,焦急地对苏甜荔说道:“阿姐,那封信……”
苏甜荔说道:“由她拿去。”
——在苏甜荔的印象中,阿珍是个很开明的人。
现在看来也是这样。
所以那封信由阿珍带走比较合适。
至于阿珍要拿着那封信去给谭维明看、或是拿给其他人看……
总归是谭家人的处理结果。
苏家人就不要插手了。
“好了我们都收拾一下,去医院吧!”苏甜荔吩咐道。
于是,苏德钧收拾了一包奶粉、一瓶麦乳精,一盒云片糕一包饼干,又用网兜装了一袋沙糖桔,一家子每人拎了一点儿,齐齐去了医院。
估计苏家人来早了,
这会儿搞不好阿珍正在跟公婆告状,
所以病房门口没人。
如今是春节,想必大多数病人也全都回家过年去了。
四人间的病房里,只有谭维明躺在床上。
他正在哭,
抽抽噎噎的。
苏甜荔不希望气氛太尴尬,便加重了语气问程愈,“哎你说,晚上是不是有点儿冷了?明天会不会下雨啊?”
程愈也放重了声音,“这就不好说了……荔枝,我们还是早点找到阿明的病位在哪吧,毕竟天黑了,一会儿钧叔和倩子、阿财还要骑车回去呢!就怕天黑看不清路,摔了就不好了……”
苏甜荔和程愈在这儿说了半天,也足够让谭维明收拾好情绪了。
果然,谭维明迅速用枕巾擦干眼泪,又坐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甚至还用倒了点儿水在手心,往自己面上一抹,再次用枕巾擦了把脸,确信泪痕已经全拭净,
他这才开了口,“荔枝姐!程愈哥,我、我在这儿呢!”
苏甜荔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走进病房,“阿明,原来你在这里啊?”
“哎我们听你大嫂说,你身体不舒服啊?”
“现在感觉怎么样?”
“对了,这个点儿了你吃饭了吗?”苏甜荔关切地问道。
谭维明认真地回答苏甜荔的问话。
说起来,苏添财和谭维明的关系更好些,苏添财也是真的担忧谭维明,便也上前问候。
可谭维明所有的注意力已经全都放在苏倩子身上了。
他怔怔地看着苏倩子,眼里泪光浮现。
苏德钧问谭维明,“阿明,你爸妈呢?你大嫂你二姐呢?”
谭维明摇头,“……不知道,他们刚才还在这里。”
苏家人一听,面面相觑,明白过来——至少在此刻,谭维明应该还不知道他姐曾经给苏倩子写过那样的信。
但,谭维明是个聪明人。
他虽没亲眼看到他姐写给苏倩子的那封信,却能在下午的时候,从苏倩子说的那几句话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当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浑浑噩噩地回了家,茶饭不思,然后躺在床上发呆。
谭维明从小就知道,他是个不健康的孩子。
幸好有了全家人的善待,
他才能慢慢长大、又数次死里逃生,才终于活到了现在。
苏倩子是为数不多的愿意和他来往的朋友之一。
后来,他的朋友们大多数因为下乡插队,跟他也没有来往了。
只有苏倩子,还一直和他保持着书信往来。
早前,当苏倩子还没下乡的时候,谭维明就一直暗恋她。
因为——
其他人避他如洪水猛兽。
从小到大,谭维明不止一次地听到小伙伴们的家长,然当着他的面,教训自家的小孩子:
“看到没?他就是谭维明!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得了这种病的人一般活不长久。你可一定要离他远点儿!要不然啊,万一他有什么事,他家里人怪到你头上可怎么办!”
“千万别跟谭维明玩,谁也不知道他哪天死,要是他死的时候你在边上,那可什么都说不清了!”
“谭维明得了这病啊,是气不得、喜不得、哭不得!他太高兴了会死、太生气了会死、太难过了会死……你说说,你还能跟他交朋友吗?”
“我再说一遍!你不要再跟谭维明玩了!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打断你的狗腿!”
……
所以,谭维明一直很孤独。
只有苏倩子愿意和他玩。
她在老家长到五岁,才跟着她姐姐回到广州。
她爹不疼、娘不爱的,
没有人教过她,要和他保持距离。
或许也有人教过,
但当时年幼的苏倩子并不理解什么叫做“先天性心脏病”。
再加上,苏氏姐妹其实是大院子弟里的底层——大家都叫她俩乡巴佬。
没有人愿意和她们玩。
于是孤独的苏倩子只能一直懵懵懂懂地和谭维明一起玩。
两人在单位托儿所相识,
一起上小学,
一起上初中,
又一起上了高中。
算起来,他俩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到苏倩子下乡前,他俩已经相依相伴地过了十几年。
其实二人从未表白过。
但,爱意已在不经意间盘枝缠绕。
苏倩子刚才下乡时,会给他写大量的信。
虽说她并没有具体地说些什么,只是频繁提起白毛女喜儿的遭遇,还常用中篇小说《月牙儿》里的金句……
于是谭维明意识到,她的处境应该很不妙。
他担忧、焦虑……
他无计可施。
极端的情绪令他脆弱的身体不堪重负。
他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父亲的下跪、母亲的眼泪感动了医护。
他们日夜不休地抢救他、照顾他,
终于把他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在这过程中,回家探亲的二姐承担起照顾他的重任。
在二姐的悉心照顾下,谭维明终于康复了。
可是,等他病好以后,
远方的苏倩子好像也变了个人。
她不再借用小说人物来讨论她的情绪。
她开始在信件里说工地上的环境好差、好像无时无刻都弥漫着灰尘;
她抱怨专业书好难看懂,如果没办法按照计划完成学习任务的话,她心里真的好慌;
她会说本来每一天的伙食都很糟糕,但不知为什么今天有道醋溜茄子特别特别好吃……
当时谭维明还以为,可能苏倩子的处境有所改善。
现在想来——
结合今天下午苏倩子说的那两句话,
他明白了。
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二姐可能……出于维护他的心态,跟苏倩子说了什么。
谭维明不想责怪二姐。
因为二姐的初衷,也是为了他好。
可一想到苏倩子会因为他
二姐说过的话而伤心难过,
谭维明心如刀绞。
他又想,
如果那一年,他二姐真有跟苏倩子说了些难听的话,
那么苏倩子……其实对“分开”这个概念,已经有了两年的缓冲期。
他,要不要趁势和她分开呢?
谭维明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在他很小的时候,
尽管父母家人都瞒着他,
可他还是偷偷听到家人和医生们讨论他的病情。
据说,他是活不到成年的。
是父母家人对他的爱,
是他向往着和苏倩子合拍的思想……
才让他一直活到了二十一岁。
可是,谭维明也能体会到躯体正在逐渐败落。
他不知道意外哪天会到。
如果——
如果能趁机斩断他和苏倩子的情缘,
这其实对苏倩子是好事。
是啊!
分开对苏倩子来说,确实是好事。
可他呢?
对他谭维明来说,却无异于剜心掏肺啊!
他连想一想……
都觉得难受极了。
极致的心疼让他无法顺畅地呼吸。
理智告诉他,他应录呼救。
可听着父母家人在客厅里言笑晏晏地讨论着二姐的新工作、即将返城的三哥、大侄儿考试得了双百分……
谭维明又不想打扰家人了。
他甚至觉得,
就这样静悄悄的死去,
好像也不是坏事。
他逐渐失去知觉。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了。
守在病床旁的家人埋怨他,为什么不舒服也不知道喊人?
谭维明强忍悲伤,含泪笑答忘记了。
然后,大嫂匆匆赶到。
也不知道大嫂跟家里人说了什么,
他们脸色齐齐一变,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谭维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知道,
就算他追问也没用。
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是帮不上忙的。
他……
一直都是个拖累。
就这样,他躺在病床上躲进被子里哭的时候,
苏家人又赶到了。
谭维明怔怔地看着苏倩子。
昨天王红玫叫住他,还说:“谭维明,苏倩子回来了你知道了吗?”
“啧啧啧,苏倩子看起来是真的惨啊!整个人就像逃难似的!背着一副破破烂烂的铺盖,还拎着个桶!她身上的衣裳、裤子和鞋全是破的!而且身上还一股臭味儿!”
“最重要的是,她头发乱七八糟的,瘦得像竹竿……以前那么漂亮的人,现在又丑又难听!”
“总之,返城知青我见多了!我自己就是返城知青,可混得像苏倩子那么惨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谭维明,要是你看到了苏倩子,可千万别认不出来啊!”
当时谭维明听了这话,心里就更难受了。
所以昨天他去苏家拜年的时候没见着苏倩子,
其实他也不着急。
只要确定她回来了就好。
下午他终于看到了她……
他好开心啊!
因为她根本就不像王红玫说得那么惨。
虽然她确实瘦、确实皮肤黑,
但她衣品不错,气质娴雅,依旧是个漂亮文静的姑娘。
现在看来,倩子真是个漂亮姑娘。
然而谭维明看着这样的苏倩子,刚刚才止住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冲出来,又顺着面庞哗哗地往下淌。
苏甜荔看向了苏倩子。
苏倩子的眼圈儿也是红红的。
两人就这么……
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半坐在病床上,然后默默相顾无言。
苏德钧在一旁问道:“阿明,你爸妈呢?”
苏甜荔朝着阿爸阿弟使了个眼色,“走走走,我们出去找谭叔叔谭阿姨去!”
程愈一下子就明白了苏甜荔的意图。
他立刻一手拉着苏德钧、一手拉着苏添财,急急地走出了病房。
而苏甜荔也回头看了自家妹妹一眼,也跟着走出了病房。
苏倩子愣愣地看谭维明,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第143章 第143章童年记忆里的黑老虎清……
苏甜荔和家人们从病房里退了出来,给谭维明和苏倩子让出了空间。
但,苏甜荔一众走到楼道口时,
正好谭家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两家人一打照面,
苏德钧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谭父谭母有些讪讪的。
阿珍在不久前才跟苏德钧吵过架,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和苏德钧说话,便讪讪地和苏德钧打过招呼以后,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啊!今天多亏了你啊!多谢多谢!”
她并没有说为了什么事儿而多谢苏甜荔。
但苏甜荔心知肚明——阿珍是在代表谭家人,对她说的谢谢。谢苏甜荔给他们看了谭维春写给苏倩子的信,否则他们不知道谭维明因何发病,也不会知道向来与谭维明要好的苏倩子为何态度大变。
苏甜荔笑笑,又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看到谭维春的身影。
阿珍连忙解释道:“我们刚才让阿春先回去了……阿明现在住院嘛,有的东西要从家里带来的哈哈哈哈。”
苏添财问谭家人,“谭叔谭姨,阿明的情况怎么样啊?”
谭阿姨面露愁容,“……总之就是坏也坏不到哪去,好也好不起来这样子。”
谭叔叔也说道:“医生就说让他静养,要适当运动但不能激烈运动,要保持心情愉快但也不能太高兴……诶!”
苏甜荔默然。
苏德钧却还是很不高兴,“老谭,那你说说,我家老三(苏倩子)好不容易返了城,对你家老五(谭维明)来说,到底是心情愉快呢,还是不能太愉快?”
谭家人齐齐闭了嘴。
半晌,谭阿姨开了口,“老苏,我、我们……也没有不让他俩好的意思!”
“可我不让!”苏德钧生气地说道,“我苏德钧的女儿,只能由我苏德钧自己来教育!”
“何况我老三又能干又乖巧……我对我老三满意得很!”
“就不麻烦外人来替我教孩子了!”苏德钧梗着脖子说道。
谭家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谭叔叔看看左右,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开了口,“老苏啊,不瞒你说,我……其实是反对他俩在一起的。”
苏德钧一听,差点儿炸了!
他睁着一双牛眼怒视着谭维明他爸,大有“我还没嫌你儿子是个病歪歪,你还有脸嫌我闺女”的忿忿不平。
谭父开了口,“毕竟阿明的身体是这个样子,说实话,我不想耽误倩子。”
苏德钧脸上的怒意一点一点消散了。
谭母也哽咽着说道:“是啊老苏……”
“我们心里也难过。”
“我们当然希望倩子能一直和阿明好下去,毕竟俩孩子都是知根知底的。”
“可是阿明这个情况……怕是要拖累人一辈子的。”
“我们生养了阿明,对我们来说,阿明不是拖累。”
“可倩子长得漂亮、身体健康,在工作上也很能干。她完全可以找到比我们家更好的人家,也可以谈一个比我们阿明更好的对象……”
“老苏,是我不喜欢倩子做我的儿媳吗?如果我阿明身体健康的话,我会开心得不得了!我也想风风光光的带着大批礼物上你家去提亲!”
“可是,我们要是真这么做了……那、那就耽误了倩子啊!”
苏德钧陷入沉默。
——先前他光顾着要挣口气,却忽视了谭维明是个不健康的人。
现在这局面,真是让苏德钧进退两难。
于是他默默地往苏甜荔身后缩了缩。
苏甜荔问谭母,“谭阿姨,首先,我们想知道阿明的具体情况。其次呢,一会儿等倩子和阿明聊天完以后再说。”
“我们家都听倩子的。”
谭母抹了把眼泪,连连点头。
她把谭维明的情况细细说给苏甜荔听。
具体就是:
以前医生曾经断定谭维明活不到成年。
但谭维明在家里人的鼓励下,一直很遵守医嘱,按时吃药、按要求锻炼、每年两次体检。
当然了,情绪这问题,有时候实在控制不住……
这几年来,谭维明也进过几次医院,但最终都是有惊无险的渡过。
最近一次的体检结果,医生说谭维明现在的情况很不错,但“万一”什么时候发生,真的不好说。
谭母小小声说道:“省医一位老医生说,阿明这病啊得开刀做手术干预。其实如果在阿明小的时候能做手术的话,是可以治好的……”
苏德钧一听,急了,“那为啥不做呢?”
谭父说道:“那位老医生以前留过洋,他倒是能做这手术,可咱们国内目前没这条件!仪器什么的全没有!”
谭母眼泪汪汪地说道:“而且医生还说,像阿明这样拖久了,也是容易造成器官衰竭的!”
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苏甜荔说道:“一会儿再说吧!”
大家齐齐叹气。
主要是,大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此刻苏倩子正病房里,与谭维明相顾无言。
良久,苏倩子终是开了口,“怎么个不舒服法了?”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她却在心里反复斟酌过、带着一脸的风轻云淡,假装无事一般问出口。
毕竟——
他为什么住院,她心知肚明。
在过去的三年里,她没有与他朝夕相处过。她只会在写信给他的时候反复推敲,仔细思考哪些事不能写、哪些事可以写……
可是现在,
苏倩子头一回感受到谭维明的脆弱。
一大早她被陈景纠缠,
然后又为了阿姐的订亲宴忙
得不可开交。
下午见到谭维明时,
她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考虑谭维明的感受。
所以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觉得委屈——她忍不住要把他阿姐带给她的委屈,尽数宣泄在他那儿。
可她已经相当克制了。
她只是说了两句不轻不重的话,
他就——
住进了医院?!
要说苏倩子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而谭维明听到了苏倩子的问话以后,也是左右为难。
哪怕她所问的,只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可他要怎么答呢?
如实答?
说他心痛得要死,痛到无法呼吸,整个人昏厥过去,不省人事,被家人发现后才把他送来医院的吗?
这岂不是在怪罪她?
那……
说他无事?
可大过年的,谁没事儿来医院住院呢?
谭维明陷入两难。
最终,谭维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在家里的时候,觉得心口发紧,有点儿喘不上气。我以为我休息一会儿就能好,所以我没跟家里人说,毕竟大过年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来医院。”
“然后我觉得有点儿头晕,就睡了一会儿。”
“醒过来的时候,我人已经在医院了。”谭维明避重就轻地说道。
苏倩子哦了一声,又问,“那医生怎么说?”
谭维明答道:“我也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没见着医生。”
想了想,他又答道:“根据经验,要是四十八小时内我的情况能稳定下来,就能回家了。”
苏倩子小小声说道:“那希望你四十八小时后能出院回家。”
谭维明讪讪地说了声谢谢。
也不知为什么,二人同时沉默了。
突然,二人同时开了口,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
苏倩子和谭维明齐齐睁大了眼睛。
然后——
二人再次齐齐答道:
“我……还行,你呢?”
“我还行,你呢?”
二人相视一笑。
破冰之后,苏倩子和谭维明的表情都自然了些。
谭维明率先开了口,“我以为你在项目组上过得不太好……你有信件里也不愿意跟我说太多,我只好自己瞎想。”
“天一黑我就特别乐意睡觉,有时候能梦到你,但也常常梦不到。”
“可睡得太早醒得也早,有时候凌晨两三点也醒过,四五点也醒过……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瞎想,想你那项目组的现场是什么样儿的。修桥的嘛,应该是在两个山谷之间?肯定会有砖厂吧?搞不好附近就有个窑……”
说着,谭维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可能想太多了。”
苏倩子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坦白,令她……先是惊讶、而后感动,最后还有些不安。
苏倩子面庞微红,
既然他这么坦白,那她——
“项目组……反正那儿的环境和条件都不太好,又人多嘴杂的。我就不想跟你说太多……因为我害怕我寄给你的信被别人看了,也害怕你寄来的信被人看了。”
“索性就不说那些了。”苏倩子解释道。
谭维明脸色微变,“这三年……你很辛苦吧?”
苏倩子也没想瞒着他,含笑说道:“幸好回来了。”
谭维明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苏倩子笑道:“我阿姐说,我返城啊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一是家里没了我妈和大姐的作妖,就没人拖我后腿。”
“一是我们家现在有钱了,就算我想进个好单位,至少不用为了那什么‘约定俗成’而发愁了!”
“一是我带着职称回来的!阿明,我虽然没有没我阿姐那么厉害,才二十三就已经副科级了……可我也是有级别的科员啊!”
“不是我说,我苏倩子很有可能是我们这一届里级别最高的!”
“所以嘛,这就叫梅花香自苦寒来!”苏倩子笑眯眯地说道。
谭维明看着她面上明媚的笑容,也被她愉悦的情绪所感染,“倩子,你可以大胆一点,把‘可能’这两个字去掉!”
苏倩子愣了一下,笑出了声音。
这下子,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变得融洽了起来。
谭维明见苏倩子笑得甜美,
他鼓起勇气问道:“倩子,是不是……我二姐跟你说了什么?”
苏倩子一想——谭维春写给她的那封信,如今都已经落在谭家人手里。她再藏着掖着的,也没用,谭维明迟早会知道。
但,苏倩子是这么回答的,“阿春姐是为我好,才特意写信给我的。”
谭维明一怔。
他因为健康问题,由小到大都是被特殊关注的人。
再结合先前苏倩子跟他说的那两句话——
谭维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苏倩子的言外之意:
阿春姐确实给苏倩子写过信,可能也在信里表达了不希望苏倩子和他谭维明太亲近的意愿。而苏倩子认为,阿春姐这是在善意地提醒她谭维明是个病人……
在这一瞬间,谭维明虽然心里难过,
但又好像……
没那么难过了。
他深呼吸,“倩子,你不要听我阿姐乱讲。”
苏倩子轻声说道:“她没有乱讲,她只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姐姐。”
谭维明被她稳定的情绪感染到,
虽然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好歹沮丧的心情慢慢消失了。
苏倩子问谭维明,“阿明,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谭维明有些茫然。
毕竟,努力活下去,就是他对未来所有的打算。
但——
他对未来所有的期许,与苏倩子的锦绣前程相比,好像又黯然失色。
谭维明没说话,眉头慢慢皱起。
苏倩子说道:“我阿姐和美玉姐都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我想了下,虽说我阿姐说,她会想办法让我去我想去的单位。为保万一,我也报个名好了。”
谭维明问道:“你说的万一……”
苏倩子大大方方地回答,“万一我进不了心仪的单位呢?你应该知道,路桥专业很少女生的!我就怕我看上的单位,不想要我这个女生!”
“万一我进了心仪的单位,但
又没去到我想去的岗位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进了想去的单位,也去了我想去的岗位,但我要是真考上了,那单位肯定高兴啊!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谭维明忍不住笑了,“真好。”
苏倩子想了想,笑道:“现在我阿姐还开了公司,年初七以后她就要开始做饮食了。”
“我想着,返城知青办理转岗入职手续……估计也没那么快吧!”
“所以我的短期目标,就是去给我阿姐帮忙,挣点儿小钱。”
“不能虚度光阴嘛……”
然后她又问,“阿明,你呢?”
谭维明愣住。
——倩子一连两次追问他“未来有什么打算”时,
他陷入沉思。
是啊,倩子对于未来,已经有了长期规划和短期规划。
倩子还说,不能虚度光阴。
可他……
谭维明羞愧万分,“我、我……”
苏倩子说道:“不如我们一起备考吧!”
她的本意,是希望他也能找到一点事情做。
就像当初她深陷在项目组里时,要不是抱着“拿下专业”和“推翻胡方智”这两个目标,她根本一天都过不下去!
谭维明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我……可以吗?”
他的质疑,是在于——如果高考上岸,接下来就有四年的在校学习时间!
可是,他真的还能活四年?
刚这么一想,
谭维明突然看向了苏倩子。
他当然还想再活四年……
不!
他想活很多很多年!
他希望能一直陪在苏倩子身边,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和她在一起!
谭维明又想,如果他和倩子一起备考,那么他就有了一个和她一起学习的正当理由。
如果高考能上岸,他可以和她学习同一个专业,这么一来,他又可以和倩子在一起当上四年的同班同学!
“你为什么不可以?”苏倩子惊讶地反问。
因为谭维明的学习成绩特别好!
但,苏倩子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噢,你的意思是——要先问过医生,对吗?”
苏倩子恍然大悟,“啊,这是我的疏忽!”
“阿明,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高考备考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呢,你的身体……”苏倩子越来越迟疑。
“我可以!”谭维明激动地说道,“这是好事!”
苏倩子笑了,“你不要太激动啊!”
谭维明一怔,也笑了。
他像做贼似的,小小声说道:“我——可——以!”
苏倩子卟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谭维明含笑看着苏倩子。
正好这时,苏甜荔一脚踏进了病房,“倩倩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
然后,苏甜荔就看到了自家妹妹和谭维明你侬我侬的样子!
苏甜荔转身就走!
苏倩子连忙叫住了她,“阿姐!阿姐!”
第144章 第144章童年记忆里的黑老虎清……
夜已深,苏倩子向谭维明告别,跟着家里人一块儿回了家。
苏甜荔准备回沙鸥街去。
苏倩子犹豫纠结良久,叫住了她,“阿姐……”
苏甜荔回头看向苏倩子,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了。
妹妹这是想跟她聊聊天呢!
“今晚我不回了,倩子刚回来,我和她聊聊天,”苏甜荔对程愈说道,“你回吧,明天你不用过来,直接去迎宾馆,到时候我和倩子、美玉一块儿过去。你要在迎宾馆门口等我们啊!”
——说好了苏甜荔和程愈要陪着徐家人一块儿逛逛的。
程愈有点儿委屈。
但现在苏倩子遇上了麻烦事儿,荔枝要先顾着妹妹,这也是对的。
于是他点点头。
苏甜荔又交代他,“你回去收拾一下屋里,再泡点儿红豆熬个红豆沙,又或者是泡点儿银耳……明天我们问问徐奶奶她们要不要去沙鸥街坐一坐。万一她们想去,那我们就请她们喝点儿红豆沙。”
程愈想了想,“红豆沙好是好,但总觉得不够别致。我还是弄点儿银耳糖水吧!”
苏甜荔一笑,“好啊!”
其实程愈挺希望荔枝能送送自己的。
可荔枝的注意力……好像已经放在她妹妹身上了。
没办法,程愈幽怨地离开了。
程愈走了以后,苏甜荔和苏倩子在家里洗漱过,上了床。
苏甜荔率先开了口,“倩倩,你跟阿明聊什么了?”
苏倩子长叹气,“他是真的太敏感了……”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她和谭维明的谈话内容说了。
苏甜荔失笑,“你居然把他拐去参加高考了?”
苏倩子无奈地说道:“他身体上的病症无药可医,心情快不快活,又会影响到他的身体健不健康……”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反正对我来说,下乡三年里,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把专业给吃透了。所以我觉得吧,越是在逆境之中,就越要建立一个明确的目标。”
“压力之下转移注意力,能减轻一大半的痛苦!”
“可是阿姐,我心里又不安得很……”
说着,苏倩子又叹了一口气。
苏甜荔问道:“你是担心,你给他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之后,你就要对他高考这事儿负责?”
“还是在担心他在备考期间过于用功,比如说深夜半夜不睡什么的,反而令他的健康问题恶化?”
“又或者说,你怕他家里人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你头上?”
苏倩子半晌没吭声。
但最终还是说道:“或者……都有吧!”
苏甜荔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倩倩,在有关于阿明的事件上,如果你有那么多的顾虑,那……”
那么在苏倩子和谭维明之间的感情,就不能称之为爱。
因为掺杂了太多的顾虑。
苏倩子小小声说道:“阿姐,我心里很乱。”
苏甜荔很直白地问道:“你不喜欢他吗?”
苏倩子也很直接地回答,“我不知道。”
“如果我现在依旧还在工地上,那么他对我来说,是最最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他的存在,甚至超过了家里人对我的重要性——阿姐,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
苏甜荔点头。
她当然很理解!
她在大西北工作的那五年,老实讲,农场环境好,工作的内容也让她很有成就感,前程更是一片光明!
可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有时看到其他同事和朋友一封一封的收到家里寄来的信件、东西的时候,
说她不羡慕是假的。
苏倩子继续说道:“……可现在,我已经回家了啊!”
“阿姐,不瞒你说,现在妈和大姐都不在家里了,不光爸高兴,我也高兴!”
“我活到现在,才觉得我是这家里的一份子。”
“所以——”
苏倩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苏甜荔秒懂。
——所以谭维明的存在,已经不像苏倩子在工地上的时候,那么重要了。
“阿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苏倩子小小声问道。
苏甜荔叹气,“倩倩,这个问题你不能问我。”
“我是你阿姐,我站在你这边的。”
“如果你想要听我的意见……那我和阿爸、阿弟一样,我们都不希望你和阿明好下去。”
“这是我们的私心,我们在乎你,所以不希望你被阿明拖累。”
苏倩子小小声说道:“可我要是一回来,就和他撇清关系,多少显得我有点无情了,对吧?”
苏甜荔不答反问,“抛开他的健康问题呢?你喜欢他吗?”
良久,苏倩子茫然地开了口,“我不知道。”
“阿姐,我是真的不知道,”苏倩子小小声说道,“我……”
苏倩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下乡之前,我对他确实有好感。”
“下乡以后,他成为唯一一个……能让我喘口气的存在。”
“可自从我收到他阿姐的信件以后,我对他的倾诉欲……似乎被阉割了。”
“当然,他依旧还是我的倾诉对象。”
“可是……我不敢再向他倾诉我心里最难受的部分了。慢慢的,那些负面情绪是我自己消化吸收的,他……对我而言,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一切都是我自己扛。”苏倩子说道。
苏甜荔听懂了。
“那就是——”
“在过去,他在你心里,曾经是比家人还重要的。”
“现在么,他在你心里,被排在了家人之后。”
“你对他谈不上喜欢,但他依旧是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对吗?”苏甜荔问道。
苏倩子说道:“对!”
苏甜荔拍了拍妹妹垢肩膀,“那就先维持现状吧!”
“你开的这个头,就特别好!”
“让他把多余的精力放到高考上去,他有个正经事儿干干,可能就不会想来想去想太多了!”
“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万一他备考太用功反而了以病’或者‘如果他有事他家里会不会怪你’之类的……”
“倩倩,你完全不用担心!首先呢,他家里人其实都挺不错的……”
“其次,我们也会护着你的——我是说,如果他家里人要来闹你的吧。”
说着,苏甜荔又把今晚谭苏两家人在楼梯间里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苏倩子听了,心下稍安,但又愧疚得更厉害。
但不管怎么说,怂恿谭维明参加高考这事儿,连阿姐都表示了赞成,
苏倩子心里就有底了。
姐妹俩联床夜话,又说了些其他的……
连后来是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
天,苏甜荔和苏倩子一块儿起来,又叫上了姚美玉,三人一块儿去了迎宾馆。
苏甜荔今天的任务,就是陪徐家人一块儿出去玩。
徐老太太的助理找了辆中巴车。
说是说,徐老太太想让程愈当向导,在附近玩一玩,
实际上呢,老太太的助理已经安排好行程了。
行程安排也拿给程愈、苏甜荔看过。
苏甜荔悄悄和程愈讨论,“到底是官方出手……好多地方我也只听过、没去过呢!”
她七岁来到广州,十七岁离开,中间的十年,每一天都为了生计而奔波发愁;
返城后她又一直被做生意挣钱的事儿绊住,
说起来也是惭愧,
她居然连越秀公园也没去过!
程愈的经历也没比苏甜荔好到哪儿去。
他虽然一直没有离开过广州,可二十三……不,二十四刚的他,在二十二岁以前连公交车都没坐过,最远也没有离开过化工大道!
苏甜荔去过的地方不多,
但程愈去的地方更少!
对程愈而言,这也算是他的荔枝的旅行。
就这样,徐老太太拉上所有人,又让车子开回化工厂去,叫上了苏德钧和苏添财,两家人一块儿在附近逛逛。
因为有了姚美玉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对广州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再加上性格活泼,时不时在一旁讲解,
令徐老太太、徐稳松和徐问梅有了很好的旅游体验。
不过,在游玩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大家去越秀公园玩的时候,程愈在镇海楼的后山上发现了一株老虎藤,并且还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几个黑老虎!
黑老虎是一种野果。
成熟后的果子像熟透了的菠萝,但没菠萝大,金黄金黄的,看着很漂亮,摸着硬硬的,像木头。
现在并不是黑老虎成熟的季节,
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还会有成熟得有点儿过度的黑老虎。
徐家人就更加不知道黑老虎是啥了,
总之就觉得,这是一种长相怪里怪气的东西。
徐稳松瞥了蔫巴巴的黑老虎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姚美玉,“它为什么叫黑老虎?”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姚美玉一下子卡了壳。
愣了半天她才说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徐稳松看着姚美玉懵懂可爱的样子,笑出了声音。
这时,苏德钧已经把黑老虎给掰开了——那些橙红色的果瓣像积木一样卡在一起,得用蛮力掰开,它们就会变成一瓣一瓣的果肉。
靠向表皮的一面,色泽艳丽但坚硬如木,不能吃;
靠向芯的一面,是白色的柔软果肉,直接对嘴嘬就行。
苏家人和程愈是吃过黑老虎的。
苏甜荔将果瓣递徐老太太,又拿过一个果瓣塞嘴里,吃给老太太看,“您试试……当心里头有核,要吐出来的。”
黑老虎的果肉,能吃的部分不多,但果肉软软的,水分很足。
刚入口时有点儿糊嘴,还带着一股独特的药材香气。
吃上两三瓣,这种糊嘴的口感就消失了……
苏甜荔笑着解释给徐老太太听,“我们乡下的孩子也没什么零嘴可吃,这黑老虎属于野果里的极品了。”
徐老太太一听,也学着苏甜荔的样子吃了两个果瓣,赞道:“这味道确实不错。”
一旁的苏倩子盯着捧在手里的黑老虎果瓣,陷入回忆。
小时候大家都穷。
黑老虎是野果里个大味甜的好东西,哪有人不喜欢吃的啊!
小时候的苏倩子不喜欢家里人。
妈妈是个偏心鬼,爸爸就像没有一样;
大姐是家里的恶魔;
二姐对她好一点,但她会一刻不停地催着自己干活;
弟弟还小,烦得很,一有风吹草动就哭……
所以小时候的苏倩子喜欢和谭维明一起玩。
他家有钱,
他家里人还很宠他,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
大家都说,这是因为谭维明有病——先天性心脏病!
苏倩子不懂什么叫做先天性心脏病。
她只知道谭维明不能跑步、不能胅拎重物,不能冷着、不能饿着、不能太开心也不能太悲伤……
他家里人每天都会轮流来托儿所、学校看他,哪怕托儿所和学校距离他家只需要步行五分钟。
看到谭维明这样被家人珍爱着、重视着,
苏倩子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得了这种病,就能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呵护着的话,那么她也想得这种病。
直到苏倩子亲眼看到谭维明发病——他倒直接倒地不起,脸色会变惨白,还会泛青,呼吸不顺……
这样的事情反复经历了几次,苏倩子又觉得,像谭维明那样,有钱但身体不健康也不太好。
她更喜欢穷、但健康着。
毕竟,当她犯了错或者偷了懒,气得二姐要揍她、要教训她的时候,她撒开脚丫子满山遍野地狂跑,那种能带起一阵风的感觉……真的很好。
但,当苏倩子搞明白什么是心脏病的时候,她和谭维明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朋友。
——对谭维明来说,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因为大家都害怕他不知什么时候会死去;对苏倩子来说,她是全家属大院里最穷的一户,又因为她和二姐的名字,导致大院里的小伙伴们看不起她、也不愿意和她玩。
两个小小的人儿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
鼻端传来了黑老虎果的清新香气。
苏倩子忍不住拈起一块果瓣,塞进嘴里。
清甜微苦的滋味,令苏倩子忍不住回忆起她和谭维明的童年。
那是黑老虎成熟的季节。
在化工厂的后山上,长着满山遍野的黑老虎藤。
每每这时,家属大院里的大孩子们早早盯上了黑老虎,几乎是每熟一个、就被他们摘走一个……
像苏倩子和谭维明这样的小孩子们,只能望着藤上成熟的果子流口水。
为了摘到成熟的果子,苏倩子只能爬到更高的大树上去摘。
有一次在摘黑老虎果时,苏倩子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
她的后背被一个小石子的给硌得生疼,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那时候她小,还不太会表达,只会哎哟哎哟地喊说我心口好疼,我喘不来气了……
谭维明一听说她心口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转身就跑,根本没留意手里还抱着她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黑老虎藤。
当时苏倩子还以为谭维明是趁机带果跑……
她躺在厚实软绵的草地上缓了一会儿,就自己下山走了。
但!
谭维明却好几天都没有出现。
直到几天后,谭维明才白着一张小脸回到了学校。
苏倩子可讨厌他了——哼,趁她弱、抢走她胜利果实的小偷!
而谭维明却跑来找她,先问她心口还疼不疼,
苏倩子心想,这都过去多久了他竟然还问她心口疼不疼?
然后,她看到他伸过攥成拳头的小手,还示意她也伸出手来。
苏倩子懵懵懂懂地伸出手,
谭维明很郑重地将几粒药丸放在苏倩子的手心,“这是治心口疼的药,你一定要收好啊,要是下次又心口疼了,你就吃这个,再睡上一觉就好了。”
苏倩子也不太懂,还以为这药丸是什么救命的灵丹妙药,就喜滋滋地收下。
没想到,榜晚时分谭妈妈找到了苏家,很温柔地要苏倩子把那粒药丸拿出来,又向田秀解释道:“……我家阿明以为你家倩倩也得了和他一样的病。”
“所以他装作病发的样子,要我给他药吃,他假装吃了,但把药片含在嘴里不咽,又吐出来保存好,攒了好几天的药,才拿给了你们倩倩。”
“田姐,我们没有要怪倩倩的意思,倩倩肯跟我们阿明玩,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但那药我必须拿回来……”
“田姐,那药是真的不值钱,主要是我害怕倩倩乱吃,会吃出毛病来的。”谭妈妈说道。
就这样,苏倩子在田秀的怒吼下,委委屈屈地把那几片“灵
丹妙药“交了出来。
谭妈妈离开后,
苏倩子捱了田秀一顿毒打。
第二天再去上学校,苏倩子简直恨死了谭维明!
谭维明很敏感,
苏倩子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他就好像……什么都懂了。
他再也没有主动往她跟前凑。
但一天后,放学前苏倩子发现自己的书桌里,多了一只黑老虎。
看起来很像几天前苏倩子从树上摘下来的。
可能是因为被捂了几天,它的颜色艳丽无比,还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苏倩子馋得不行,掰开果瓣,拿过一瓣吃了……
真甜啊!
空无一人的教室窗户外似乎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苏倩子下意识喊了声“谭维明”,
不大一会儿,谭维明还真的慢吞吞走进了教室。
“对不起啊苏倩子,”谭维明怯生生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不能吃那个药……我妈妈已经跟我解释过了,她说那种药,只有我能吃,因为我是不正常的小孩。你是正常的小孩子,所以……哪怕你心口疼也不能吃。”
“我妈也没想到,她本来想害怕你没生病却吃了药……反倒害了你,所以去你家解释,没想到却害你被你妈妈打。”
“我妈妈也很后悔,她说她做错了,她不应该去找你妈妈,应该直接跟你二姐说的……苏倩子,你能原谅我和我妈妈吗?”谭维明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时候的苏倩子还不懂什么“原谅”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谭维明不在学校的这几天,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和她一起写作业、一起去大树下数蚂蚁……她也很孤单。
苏倩子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谭维明很开心,他牵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苏倩子,我妈妈说,如果你原谅了我,那你就悄悄跟你二姐说一声,让你和你二姐去一趟我家里……但是不能让你家里其他人知道哦!”
苏倩子傻乎乎地点点头。
后来,她当然是回家告诉了二姐。
二姐思来想去,带着她一块儿去了谭家。
然后!!!
苏倩子和二姐在谭家吃了一顿饱饭!
带着红烧肉的那种……
忆及往事,苏倩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此刻再看着手里的黑老虎果瓣,
苏倩子又想起她和谭维明未知的将来……
忍不住眼圈儿一红,鼻头泛酸。
不远处,苏甜荔也正在和程愈聊天。
她把昨晚和妹妹的聊天内容说了。
是的,苏甜荔长了个心眼儿,是特意当着徐老太太的面说的。
然后又解释道:
“……阿明那情况啊,以后等我考上了逸仙大学的医科,到时候再看看能不能认识这方面的专家。毕竟,按他们家的说法,阿明那病情并不复杂,主刀医生也是现成的,主要就是设备不允许……”苏甜荔说道。
这介绍谭维明病情的情况,昨天程愈跟着一块儿去医院时,就已经听到了。
程愈当然也听懂了荔枝的言外之意,便负荷着说道:“阿明家里经济条件不错,父母是双职工,哥哥嫂子还有他姐都有工作,凑钱给他做手术应该没问题。主要他太年轻了,才二十一呢……”
徐老太太一听,立刻问道:“那孩子得了哪方面的毛病啊?”
苏甜荔和程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谭维明的情况。
徐老太太想了想,“心外科的大夫我也认识几个,要不,回头我打个招呼,你们让那孩子的父母带着他上京市看病去?”
苏甜荔与程愈一听,露出欢喜的表情,连声向徐老太太道谢。
徐老太太笑了,“我就是打个招呼!看病该什么流程还是什么流程……这有什么好谢我的啊!”
不过,徐老太太是真的很开心。
因为程愈愿意和她说话了!
这就证明着……尽管这孩子对家里人还是有隔阂的,但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嘛!
结束完短途旅行,
回到家后,
苏倩子立刻去了谭家,把徐老太太介绍医院帮着给谭维明看病这事儿说了,
喜得谭家人眼泪汪汪的!
当下,谭家父母立刻向单位请了假,拿着徐老太太的亲笔信,直接带着谭维明去了京市。
而谭维明的二姐谭维春哭着来找苏倩子道歉,“抱歉抱歉!倩子,真对不起!两年前我写给你的那封信,真就是一气之下写的,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我真的只是害怕我阿弟会出事……”
苏倩子点头,“阿春姐你别这样,我也有阿弟,所以我能理解你。”
谭维春一听,面色稍霁。
她又抓住苏倩子的手,关切地问道:“那你……不会因为我而和阿明有了隔阂吧?”
苏倩子怔怔地看着谭维春,终是垂首不语。
谭维春慢慢松开手,表情有些难过。
第145章 第145章我们结婚啦!(上)……
年初四,徐稳松不得不离开广州,要回东北驻地去。
他依依不舍姚美玉。
奈何钢铁直女姚美玉同志完全没有觉察到徐稳松的异常情愫。
姚美玉甚至没有注意到徐稳松,而是一直在热切地跟同行的徐问梅和苏倩子说话,“……一会儿徐大哥走了,我带你们去逛庙会!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
苏倩子问道:“美玉姐,这年初四哪来的庙会?”
姚美玉惊讶地反问,“年初四接灶神!年初五接财神啊!你是下乡了好几年,连老家的传统都不记得了吗?”
苏倩子又问,“……是在大笪地夜市么?”
姚美玉,“当然不是啊!是在白云观那条街上。!”
苏倩子恍然大悟。
徐问梅很惊讶,“你们这儿……有庙会?还有道观?”
这话问的……
该懂的都懂。
姚美玉小小声说道:“道观已经空了……但老百姓会趁这时节,以物易物、或者做点儿小买卖嘛!毕竟刚过完年,再穷的人,手里也有些钱,谁不想逛逛、玩玩、买买买啊!”
徐问梅点点头,又朝她哥徐稳松扔过去一个“可惜了”的眼神。
徐稳松急得抓肝挠肺。
一是觉得不能和姚美玉一起逛庙会而觉得遗憾,
一是为了姚美玉压根儿没有意识到他的追求而感到焦虑。
最后徐稳松忍不住了,拿着当初在姚美玉家借走的几本书,朝她扬了扬,“美玉,这几本书我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以后等我看完了,我、我再写信给你,或者寄还给你,成吗?”
姚美玉大大咧咧一摆手,“不用还!送给你了!”
徐稳松:……
徐稳松又急了!
——怎么能不用还呢?
要真不用还,他还怎么跟姚美玉发展关系?
一时,徐稳松被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一旁的程愈和苏甜荔、徐问梅被憋笑得差点儿笑出内伤。
其他人也就罢了,毕竟大家也都是刚在一起玩的年轻人,对彼此都不是很了解。
只有徐问梅知道,自家哥哥平时有多冷漠!
以及,她哥手里拿着的那几本书,根本就是他看过的好吗?现在家里甚至都还有呢!
不过,大家好歹还是给了徐稳松几分薄面,没有当众拆台。
就这样,在姚美玉本人并不知情的前提下,对她情根深种的徐稳松委委屈屈地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年初五,大家簇拥着徐老太太一块儿去逛了为庙会。
年初七,是广东人很看重的节日——人日。
人日,又称人胜日。
据说这是人类诞生的日子,是全世界人类的节日。
在广东风俗中,年节过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年初七这天,由徐老太太做东,徐家苏家在迎宾馆的酒楼里好好吃了一顿饭。
年初八,所有的政府部门全都开工了。
程愈早早起床,先是做好了丰盛的早饭,然后去把苏甜荔叫了起来。
苏
甜荔困得不行。
这几天她一直在做公司发展计划表,
想着阿娟她们马上就要回来,这事儿可不能耽误,昨晚她一直忙到凌晨时分。
后果就是,一大早她被程愈叫起来以后,就一直没啥精神。
苏甜荔几乎是被程愈给喂着,闭着眼睛吃完了粥,
然后程愈去精心打扮,
苏甜荔歪在沙发上眯觉……
再然后,
程愈骑着自行车,带着苏甜荔去居委会开结婚申请。
程愈将自行车寄出了火箭一般的速度,
同时他还把控着车头,努力避开地面的坑坑洼洼,似乎是希望能让她坐得更平稳舒适些。
被清晨的冷风一吹,苏甜荔慢慢回魂。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首先感受到的是程愈瘦高的后背和劲瘦的蜂腰;
清风染着程愈衬衣上的香皂味儿,又或者带上了他清新的体香,
总之,独属于他的气味萦绕在着苏甜荔。
苏甜荔愣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头。
广州的冬天温暖而又干燥,街头随意可见绿意葱葱的大榕树。
苏甜荔仰起头,看到明媚灿烂的太阳被榕树的枝叶遮挡成碎碎的一片金光灿灿。
真好看呀!
所以???
她马上就要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了吗?
——令人期许的婚姻生活?
莫名其妙的,苏甜荔抿着嘴儿笑了笑。
程愈大约很着急。
平时骑车也要半小时才能抵达的路程,
生生被他压缩到二十分钟。
苏甜荔站在居委会门口,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放松放松被自行车后座硌得生疼的屁股……
程愈已经迫不及待地停好了自行车、上了锁;
然后走过来一把牵住她的手,带着她急急地走进了居委会。
苏甜荔:……
而今天,可能是节后开工第一天,办公大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当然程愈也有些紧张,一手攥着报告,一手牵着苏甜荔站在原地,就那么愣愣地站着,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一个戴着袖套的年轻姑娘嘻嘻哈哈地拎着个保温瓶从里头跑出来,看到程愈和苏甜荔,她愣了一下,问道:“哎,你俩干啥呢?”
程愈鼓起勇气对那年轻姑娘说道:“同志你好!我、我俩来、来打结婚申请的!”
年轻姑娘愣了一下,盯着程愈看看、又盯着苏甜荔看看,突然两眼放光,“哎你俩……是不是程愈和苏甜荔?”
程愈和苏甜荔对视了一眼。
怎么说呢?
要是在化工厂家属大院里,倒还能说他俩早就已经是名人了。
可他俩也很少来居委会,这里的工作人员又怎么可能认识他俩呢?
不管怎么说,程愈和苏甜荔还是齐齐点头。
年轻姑娘一听,兴奋得扭头就跑,还大喊大叫,“张姐!王姨!你们快来呀,程愈和苏甜荔真的来了!”
苏甜荔和程愈又对视了一眼。
很快,一大群嫂嫂姨姨就从里头的办公室里冲了出来,激动地叫嚷了起来:
“哟!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哇这么快?我刚刚才接完上级的电话,说他俩要来打结婚申请……”
“快让我看看真人长啥样儿!”
“哈哈哈哈一大早就给人盖章结婚申请,咱们也沾沾喜气……今年一年都顺顺利利啊!”
“哇,男俊女靓好般配啊!”
“让我来给他俩盖章!”
“我来我来!”
“还是让我来……”
苏甜荔和程愈被大家围观了,一脸的不好意思。
估计徐老太太打过招呼,所以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很爽快地在两人的结婚申请上写了“同意”二字、盖了章,又给二人撕了两张“免费拍照”的条子——有了这两张条子,苏甜荔和程愈就能去国营照相馆拍两张结婚照。
接下来,苏甜荔和程愈又拿着这份盖了章的结婚申请去了民政局。
不出意料的是,徐老太太应该也跟民政局打过了招呼。
所以,
苏甜荔和程愈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宣了誓、签了字,很顺利地领到了写着二人名字的结婚证。
这个时代的结婚证,长得像小学生领的奖状那样,不过寥寥数语:
【结婚证
程愈(男)24周岁,苏甜荔(女)24周岁,自愿结婚。
经审查合於国家婚姻法关於结婚之规定,发给此证】
苏甜荔拿着白底印着大红印刷的结婚证,好奇地翻来覆去的看。
前世今生,恐怕她也没有想过结婚这件事。
她有点儿不敢相信,手里的这张结婚证……是真的。
所以???
她这是……
真的已经和程愈结婚了?
苏甜荔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程愈。
——他正站在一旁,捧着手里的结婚证,笑成了傻子。
还是苏甜荔反应过来,才从斜挎包里抓出了一把利是糖,请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们吃。
程愈还捧着那张结婚证,傻乎乎地笑……
苏甜荔觉得有些丢脸,连忙拉扯着他离开了民政局。
两人站在民政局门口的树荫下时,程愈的嘴角还压不下去,面庞红红的。
苏甜荔歪着头看向他,
他也低头看着她,露出一口漂亮的大白牙。
直到这一刻,
对“结婚”这念头懵懵懂懂的苏甜荔,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具体的想法。
她平缓的心跳突然变得狂野悸动!
不知不觉,她的面颊也变得通红起来。
苏甜荔垂首,推着自行车跑了几步,一个飞身上车,就骑着自行车跑了。
“老婆!!!”程愈突然喊了她一声。
吓得苏甜荔腰身一扭,差点儿连人带车一块儿摔了。
程愈已经迈开大长腿追着她跑了过来,“老婆!”
苏甜荔:……
程愈高兴得要命!
其实——
早在荔枝同意嫁给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觉得他飘在云朵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不敢置信。
直到现在,写着他和荔枝名字的结婚证被捧在了手里,程愈才觉得两腿踩到了实处,并且终于确定——这不是一个梦!
他和荔枝已经真正地成为了夫妻!
他的心儿欢喜快活得仿佛
快要炸开了!
陌生的强烈的情愫让他觉得,现在必须要干点儿什么才好。
否则,积压在他心底那些如同海浪般汹涌的快活……根本无法消散。
于是他迈开大长腿,追着苏甜荔跑来了。
每跑两步,他还要大喊一声“老婆”……
苏甜荔:就是觉得脸很红、很烫!
又不敢看他……
他好傻啊,为什么要一边跑一边喊老婆?
好像她也有点傻,不跑不就行了吗?她不跑、他就不会追啊……
现在她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慢吞吞跑;
他像玩儿似的伴在她的自行车旁,还不住的喊“老婆”……
落在外人眼里,她和他是不是两个大傻子?
最终,苏甜荔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两人又去了国营照相馆,拍了两张结婚照。
一张是双人大头照合影,
一张是双人全身照合影。
接下来,苏甜荔和程愈又去了房管所。
姚美玉大嫂的闺蜜蔡姐一早等着了!
“你俩怎么现在才来?我可等你俩大半天了!”说着,蔡姐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问道,“哎,你俩是不是去领证了?”
苏甜荔点点头,笑眯眯地从斜挎包里掏出结婚证,递给蔡姐。
蔡姐接过来仔细一看,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恭喜恭喜!”
苏甜荔和程愈相视一笑,齐齐羞红了脸。
接下来,蔡姐带着苏甜荔办好了手续,然后骑上自行车,亲自带着苏程二人看房子去了。
这次蔡姐拿出了三套房源让苏甜荔和程愈选:
一是个不大的小院,这房子比较旧,带着趟栊门的平房,统共独一间,大约四五十平方;
但层高比较高,里头被原户主给做成了阁楼,也只有独一间。
厨房么,准确说来,是在院子里用几块砖头砌的;
这房子没有独立厕所,整一条巷子六七十户人家共用一个公共厕所。
第二套房子也是个独幢小院。
这房子比先前那套大些,也新一点儿,是正儿八经的小二层楼。
最绝的是,二楼之上还带了半层!
一楼是客厅、厨房、厕所,还有个小卧室;
二楼是一大一小两间卧室。
苏甜荔认真地去看了下厕所——在这个年代,独幢小院几乎没有独立厕所。
基本都是一条巷子的人共用一个公共厕所,夜天就用马桶或者痰盂,一大早去厕所倒夜香……
但这套房子却有独立的厕所?!
苏甜荔和程愈看了一圈儿,才知道这厕所的污水池开在院子外头,有个井盖。
第三套房子是市府在解放后建的旧安置房。
这是一幢四层楼高的“凹”字型楼房。
一层有十来口,
每一户都是一房一厅带个阳台,房间很小但客厅很大,可以再隔一间屋子出来的那种。
这种集体楼没有独立的厨房和厕所,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口放个煤炉子;
厕所么也是公共的。
蔡姐告诉苏甜荔:
这三套房源,第一套小但带独立,价格比较适中,两千九一套;
第二套房子当然好,可价格也贵,四千二一套;
第三套房子是最经济实惠的,一千六一套;
苏甜荔思前想后,还是要了第二套……那套最贵的!
尽管有些心疼,
可苏甜荔还是觉得,婚房嘛,还是一次到位比较好。
不过,四千二这价格是真贵!
之前她的预算就是三千,还打算再花个千把块来重新装修、翻新一下房子的。
现在看来,大约也没余钱装修和翻新了。
程愈非常敏感。
他一下子就觉察到苏甜荔的情绪。
在房管局和蔡姐一起签完买房合同,又交了现金、拿到了钥匙以后,
蔡姐告诉苏甜荔,“房本和地契没那么快到手的哈!需要上级审批,最快估计一个月以后能拿到。”
“你俩明天先拿着结婚证和买房合同去居委和街道办事处报备,他们会给你俩单独开个户口本出来……以后你俩就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夫妻了!”
“好了这都到点儿下班了,你俩也赶紧回去!”
苏甜荔连忙谢过蔡姐。
忙完这些,这一整天也就快过完了。
苏甜荔和程愈决定回家,回沙鸥街那边去。
——今天阿娟和苏老太会回来,老家的二叔一家也会到;
毛丽和张威也会回归;
连着苏德钧、苏倩子和苏添财也会过来一块儿吃晚饭。
半路上,程愈问苏甜荔,“荔枝,那个房子……你不喜欢吗?”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就变得不开心了呢?
苏甜荔如实答道:“那房子也太贵了!”
程愈,“我有钱,一会儿回去拿钱给你。”
苏甜荔笑道:“倒也不用……”
然后把她的预算说了,
又道:“现在大约是没钱装修、添置新家具了……但也没关系,等以后赚到钱再慢慢来吧!”
程愈想了想,“明天我们再来一趟新房子这边儿,你想把房子弄成什么样儿的,你告诉我,我来弄。”
苏甜荔不同意,“房子要装修、要打新家具……这些事我们花钱请人做就好了。你别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你那多功能餐饮车还得做,公司的事儿你得做,还有英语你也得补上……这么多的事儿,你哪有还有时间搞那个。”
对苏甜荔而言,
她觉得事分缓急轻重,
房子么住得舒服就行了,她没啥特别要求。
可以慢慢添置、慢慢打理嘛。
但!
程愈头一回和苏甜荔唱起了反调。
“那怎么行?!那房子可是我们的婚房!不出意外的话……我是说,如果我俩不调动工作的话,我们是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的!”
就算调动工作又怎样?
这可以他和荔枝的第一个家,
以后始终是要回来的……
“这房子一定要好好翻新!家具也一定要让你满意!”程愈非常坚持。
苏甜荔忧心忡忡,“你哪还有空……”
程愈急了,“我会处理好的!”
苏甜荔想了想,给他出了个主意,“多功能餐饮车那方面,你可以再请个人来帮忙!反正现在返城知青也多,富余劳动力遍地都是!”
程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给我当学徒?”
苏甜荔大笑,“也不是不行!”
程愈也笑,“那以后就有人喊你师娘了……”
苏甜荔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她面红红的。
第146章 第146章我们结婚啦!(中)……
苏甜荔和程愈一起回到了沙鸥街。
家里坐满了人。
是的,阿娟、苏老太和二叔一家都来了,
毛丽和张威也在。
就连姚美玉也赶了来。
大家一见苏甜荔和程愈,连忙问道:“领证了?”
苏甜荔还没来得及回答呢,
程愈已经飞快地掏出了结婚证,骄傲地递给了苏德钧。
苏德钧很激动,拿着结婚证反反复复地看,“原来结婚证长这样啊!”
苏倩子急死了,“阿爸,你拿给我看看啊!”
二婶也弱弱地说道:“大哥,我们也想看看……”
就这样,大家把苏甜荔和程愈的结婚证给翻看了个遍。
另一边呢,苏甜荔和二叔一家打过了招呼,
又问了下毛丽和张威春节期间过得怎么样……
怎么说呢,
苏甜荔很敏锐地觉察到毛丽和张威的表情都不太好。
但,他俩也刻意掩饰出粉墨太平的样子。
想着这会儿大家情绪高涨的样子,苏甜荔也就没提。
二婶把苏甜荔拉到了院子里,指着摆满一地的各种土特产,说道:“荔枝啊,你和程愈结婚,是要摆酒的吧?在哪里摆?在这?还是在化工厂家属大院?”
“你看看这些……”二婶担忧地说道,“这些应该不太够吧?”
“荔枝啊,你和程愈哪天摆酒?”
“要不,我和你二叔明天就老家去吧?我们多拿点土特产上来,才好给你俩办酒席吧?”
然后二婶念叨了起来,“你们这里怕是鸡鸭也贵,我们从乡下收点鸡鸭回来……便宜不说,味道也好些!”
“可是荔枝啊,你得跟我说说你要办多少桌,这一桌得有一只鸡一只鸭吧?还有生猪,我去收一头猪够吗?”
“还有山货啊……香菇干竹笋干肯定是要的吧?其他的呢?”
二婶不带喘气地念叨了一大堆,苏甜荔都没有插嘴的机会。
不过,苏甜荔也不想插嘴。
这毕竟是二婶的好意。
等到二婶叨叨完,苏甜荔才含笑说道:“二婶,我和程愈商量过了,摆酒的日子就定在正月十六。”
“我们不自己办……我们打算直接去国营饭店摆酒,所以你不用回去倒腾鸡鸭和土特产。”
“二婶,你留下来帮忙就好了。”
二婶一听,急了,“去国营饭店摆酒店……那多贵啊!”
“要我说呢,还是回化工厂家属大院去办吧!”
“一是省钱!”
“一是大家一起办,也热闹……”
苏甜荔不同意,。
对她来说,结婚就是个走个形式;
目前最重要的,是她的公司发展规划。
她不愿意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婚礼上。
二婶见苏甜荔说不听,急得一扭头,回屋里去跟大家讨论了。
苏甜荔笑了笑,正准备跟着进屋里去,
然后一抬头,正好看到毛丽不自在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毛丽去年做过清宫手术,当时她的健康状态、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
后来在大家的照顾下,毛丽又慢慢好了起来。
可是,过年这阵子,大约十来天不见,毛丽似乎又憔悴
了不少。
看得出来,过段时间毛丽在家可能过得不太好。
毛丽是出来透透气的。
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苏甜荔,
毛丽犹豫片刻,含笑说道:“荔枝,恭喜你啊!”
苏甜荔笑道:“谢谢!”
然后两人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
想了想,苏甜荔问道:“过年收了多少利是(红包)啊?”
毛丽失笑,“八块多!”
苏甜荔夸张地“哇”了一声,“这么好的意头?那看起来我们今年要发达了!”
毛丽卟哧一声笑了。
气氛融洽了些,
于是毛丽问苏甜荔,“刚听到你和你二婶在为了婚宴是自己在家办好、还是去国营饭店办好而争论……怎么,你想上国营饭店去办?”
苏甜荔点头。
“可是,去国营饭店办婚宴很贵很贵的!”毛丽说道。
“我去年吃过亲戚的喜酒,自己办的、和去国营饭店吃的都有。”
“要是自己办呢,便宜的也有贵的也有。便宜就三五块钱一桌,有肉就行。贵一点呢就八块钱十块钱一桌,已经可以吃上整鸡整鸭了……”
“国营饭店就贵得多了,听说一共就三档,八块一桌、十二块一桌又或者二十块钱一桌……”
苏甜荔冲着毛丽说了实话,“我想去国营饭店摆酒,也是为了不想揽事儿。”
毛丽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是为了程愈的爷爷奶奶也要参加婚宴,你……你们想要体面一些吗?”
苏甜荔还没说话呢,
姚美玉蹦蹦跳跳从后面跑了来,“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毛丽笑了,把刚才她和苏甜荔的聊天内容说了。
姚美玉一听,立刻纠正毛丽,“荔枝要去国营饭店办婚宴,可不是为了撑场面!”
“你得想想,平时荔枝是怎么花钱的!”
“她想去国营饭店办酒,肯定是因为她认为花这个钱舍得……”
“对吧荔枝?”这一句,姚美玉直接问向了苏甜荔。
苏甜荔笑道:“这些天我还得想办法把我们公司的发展前景计划书给弄出来。”
姚美玉转头对毛丽说道:“你瞧瞧!我说了吧!”
毛丽觉得不可思议,“荔枝,现阶段……还是你的婚礼比较重要吧?”
苏甜荔比较委婉地说道:“我认为二者可以同时进行,并没有冲突。”
毛丽愣住了。
她当然能听懂荔枝的言外之意。
但,她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荔枝和程愈是如何相逢相恋的……
怎么说呢,
虽然时间短了点,过程快了点,总体说来,荔枝和程愈还是比较般配的。
那为什么……荔枝这么不重视她和程愈的婚礼?
荔枝居然认为“公司的章程”比她的婚礼更重要?
毛丽睁大眼睛看着苏甜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
姚美玉想了想,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能提个建议吗?”
“你说。”
姚美玉继续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咱们分头行事吧!”
“你忙公司章程,我们来忙你和程愈的婚愈?”姚美玉试探着问道。
这下子,苏甜荔是真的笑了,“你在胡说什么呢?我和程愈结婚,我是女主角……这婚礼、婚宴的事儿,能绕开我?”
姚美玉,“那你就当……这是程愈给你的惊喜嘛!”
“你呢就忙你的工作!我们就忙你的婚礼——我们绝对不来打扰你,有什么事儿啊我们直接去问程愈!”
“你就等着正月十六那天穿上嫁衣,出席婚礼就行……”
苏甜荔给直接否决掉,“不行!”
“为什么不行?”姚美玉不依不饶地非要问个究竟。
苏甜荔,“因为……不能光是我一个人忙公司章程的事啊!你们全是股东!你们也得参与!”
这下子,连姚美玉也犯了难,嘀嘀咕咕地说道:“我、我也不是说去国营饭店办婚宴不行……但就觉得,自己办婚宴更有参与感嘛!”
苏甜荔正准备说“事分缓急轻重”时……
这时,毛丽开了口,“荔枝,我觉得你和美玉说的都有道理!”
“那,要不我们两件事情都同时进行呢?”
“我可不是在和稀泥哈……我是觉得啊,你更看重的‘公司章程的建立’这件事儿更偏向思维化,就是说——这件事情其实更需要我们花费脑子去想、去计划周全!”
“可你的婚宴这件事儿呢,说实话只要找来几个惯常办婚宴的好帮手,事件就能顺利进行……对我们来说呢,只需要付诸于行动就好了,根本不用费脑子想呀!”
姚美玉拍手,“就是这样!”
苏甜荔失笑,“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姚美玉立马叉腰,“快把这句话收回去!改说‘这可太好了那就辛苦你们了’……快啊!”
然后姚美玉又小小声说道:“反正,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当新娘子吧!”
“要是婚礼让你感到不满意了,那你就——骂程愈!”
苏甜荔哈哈大笑。
姚美玉也笑,“呐,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苏甜荔还能怎么办呢?
程愈已经是她的丈夫了,他不同意去国营饭店办酒;
二婶代表着她的家人,包括先前她爸苏德钧在跟徐老太太议亲的时候,也说了婚礼自办;
现在姚美玉和毛丽做为她的朋友,也建议自办……
她还能不同意?
“行行行!好好好!都听你们的!”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
姚美玉高兴坏了,兴奋地跑进屋报信儿去了。
毛丽也笑。
苏甜荔在她身旁冷不丁地问道:“你和阿威怎么了?”
“啊?”毛丽愣住。
她诧异地地看着苏甜荔,然后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苏甜荔眼里的关切。
毛丽眼里含泪,“没什么。”
——这年还没过完呢!v
她也不是很想说那些不开心的事。
苏甜荔想了想,问道:“你家里……催婚了?”
毛丽悲怆地笑出了声音,“没有。”
然后——
大颗大颗的眼泪,很突兀地从她眼眶里跃了出来,打湿了她的面庞。
“我没事……真没有!”毛丽哽咽着说道,“荔枝,这是你的好日子……别问那些不好的事。”
苏甜荔,“你也知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啊?”
毛丽一怔。
苏甜荔,“所以你就当冲喜呗!无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就不会不开心了!甚至因为今天是我的好日子,还能让你沾上点儿喜气呢!”
毛丽咬住下唇。
犹豫片刻,她低声说道:“我家里催婚么,是肯定的。毕竟过了这个年我就二十四了……”
“可我家里催,也只是在催我为什么还不跟张威结婚。”
“问题出在张威那儿。”
苏甜荔心里咯噔了一下。
毛丽颤着嗓子说道:“他家里也在催婚,但他家里人可不是在催他和我结婚。”
“荔枝你不知道,过年这几天,他妈他嫂子他舅妈他姑妈都给他介绍了相亲对象……”
“然后他……他还认认真真的去和人见面了!”
苏甜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毛丽含泪说道:“这么大的事儿他都没有告诉过我!”
“而且他和别的女人相看,还被我嫂子亲眼看到!我嫂子回家告诉我,我才知道……”
“我去找他,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荔枝,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苏甜荔深呼吸。
她光是听着,就觉得已经很生气了好吗?
再者,出于对张威的了解,
苏甜荔大约能猜出,张威会怎么回答毛丽……
——无非就是说,他不能让他妈他嫂子他舅妈他姑妈没面子,甚至也不能让这些人介绍给他的女孩子没面子呗!
毛丽主动揭晓了谜底,“张威他说——”
“他说那些女人是他妈他嫂子介绍的,这大过年的,他不好让他妈他嫂子颜面扫地,所以他才去了的……”
“他说,他是去跟那些女人见面了,也请人家吃了东西看了电影,可他
是为了照顾女方的颜面!”
“他还说,他已经跟那些女人说清楚了,他说他已经有我这个女朋友了,而且我们还处了十来年……”
苏甜荔闭了闭眼,心想她怎么就猜得那么准!
毛丽忍不住哭了起来,“荔枝!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我还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原谅他,要不要看在我和他十来年的情份上,将他对我的伤害全都咽下……”
“结果呢?”
“他妈他嫂子他舅妈他姑妈完全不顾我的脸面,在明知道我是他女朋友的前提下,还想着要给他介绍对象,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还有,早先他在他家也不受待见,为什么这次他家里人突然把他当成了财神?”
“我明明就千交代万交代过他,千万别在他家里人面前露富……”
“荔枝,你猜猜他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为什么要突然给他介绍对象?”
说到这儿,毛丽已经哭得说不出来话。
苏甜荔叹气。
她怎会猜不出呢?
那肯定是——
张威嘴巴不严嘛!
苏甜荔拍了拍毛丽的肩膀,“那你家里人……”
毛丽深呼吸,“我可没说我有钱,我也没说我跟你合伙做生意了……我已经吃过那么大的亏,难道还学不会财不露白的道理吗?”
“不过荔枝,我也拿你出来当幌子了!”
“我说你和美玉合伙开的公司,你俩呢看在我是老同学的份上,所以让我过来管事儿!”
“我才不会说我有钱入股……就算要说,那也必须等到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成了万元户,而且我的钱全在银行里存着取不出来,我才告诉他们!”
“要不然呢,只要他们一知道我有钱入股,肯定会闹着要我来和你拆股,然后把我的那些钱要给回去!”
苏甜荔丝毫不担心自己,反倒为毛丽感到担忧,“毛丽,张威不会在你家里人那儿说漏嘴吧?”
毛丽摆手,“目前看起来并没有。”
“因为我一早就跟张威说过,不许他说他有钱、也不许他说我有钱……他可能会被他家里人套了话,但他绝对不会出卖我。”
“当然了,也因为我家里人骂我,说我一直跟张威在一起,为啥他有钱、我还是个穷光蛋!”
“荔枝,我现在是有点儿害怕,张威会不会给你招来麻烦。”说着,毛丽也面含忧色。
苏甜荔拍了拍毛丽的肩膀,“这你就别管了!我可不怕……只要他们敢来,我就让程愈去处理。”
说着,苏甜荔狡黠一笑。
毛丽知道苏甜荔的意思——现在徐家是苏甜荔和程愈的靠山!
“倒是你……毛丽,你怎么打算的?”苏甜荔问道。
毛丽眼圈儿红红,“我不知道……”
“荔枝,我心里真的好难受!”
“如果和他一起,每一天都这么不开心的话……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毛丽抽噎着说道。
“丽丽?”不远处,响起了张威惊疑不定的声音。
第147章 第147章我们结婚啦!(下)……
苏甜荔与毛丽齐齐回过头:
只见张威站在台阶上,正朝着苏甜荔和毛丽的方向张望着。
而姚美玉背对着苏甜荔和毛丽,正站在在门口冲着屋里又跳又叫,“……程愈!我说服荔枝不去国营饭店办酒了!你要怎么谢谢我?”
然后程愈一脸激动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他甚至还把张威撞了个趔趄!
不过,程愈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张威。
程愈直接冲到苏甜荔身边,激动地问道:“荔枝!你……愿意在家里办酒啊?”
尽管此刻苏甜荔的情绪已经被毛丽和张威的事情所牵制住,
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爱人比较重要!
于是苏甜荔笑问程愈,“你就这么喜欢揽事儿上身啊?”语气里含着满满的欢喜与嗔怨。
程愈俊脸泛红,“我还是想亲力而为!”
“那要是……你办出来的婚宴,让我不开心呢?或者说,没有想像中那么开心的话?”苏甜荔又问。
程愈急了,“不会的!我会办好的!”
苏甜荔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那我们可得事先说好了!如果这场婚宴……没有达到我心目的标准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程愈本来还挺自信,被苏甜荔这么一强调,
他突然又变得没那么自信了,
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踌躇。
苏甜荔也害怕他真的被她打击到,赶紧说道:“总之,一切都以我的喜好为标准!如果没让我感到满意的话……会受罚哦!”
说着,苏甜荔狡黠地朝着程愈眨了眨眼。
程愈一下子就笑出了声音,用力点头。
一旁的姚美玉翻了个白眼,“啧”一声,嗔骂道:“这酸臭的恋爱味道哟……”
然后她指着苏甜荔和程愈,对毛丽和张威说道:“哎你俩!多向他俩学学啊!”
张威立刻看向毛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毛丽却垂下头,避开张威的视线。
这下子,连姚美玉也觉察出不对劲,疑惑地盯着毛丽和张威,“哎你们怎么——”
苏甜荔赶紧说道:“能吃饭了吗?我都快被饿死了!”
程愈也已经觉察到毛丽和张威之间的不妥,
虽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既然荔枝转移了话题,于是程愈也就顺着说道:“对,我也饿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就这样,苏甜荔拉着姚美玉进了屋,
毛丽因为不想跟张威单独相处,于是也跟在苏姚二人身后进了屋。
张威看着毛丽的背景,表情纠结,最终还是垂着头跟着进了屋。
落在最后的程愈,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今天呢,是二叔一家来省城的日子。
他们带来了不少土特产,
以至于今天的晚饭特别特别丰盛。
有现杀现煲的清炖鸡,
有南瓜香芋蒸腊肉,
还有水灵灵的蒜蓉清炒红薯叶尖……
韶关是岭南的最北地。
再往北去,就是湖南地界,属于温带气候带了;
再往南二百公里,就是亚热带。
其中,以丹霞山为屏障,牢牢地抵挡住从北方来的寒冷;
同时,从南边儿涌来的湿热水汽一波又一波地侵袭、浸润着这个地区的土壤。
所以韶关的土地特别肥沃。
再往北去,冬天的时令菜就只有大白菜和白萝卜这两样,
以及秋天囤积的辣椒、土豆、洋葱、番茄这几样……
除此之外,大多数国人在冬天都吃不上新鲜蔬菜。
韶关就不一样了。
当然,像苦瓜、黄瓜、芹菜、豆角这样的喜热蔬菜,哪怕韶关的冬天并不冷,那也也不产;
但像荸荠、菠菜、茭白、南瓜、莴笋、红薯、鲜淮山、包菜这样的蔬菜是有的。
苏老太知道苏甜荔口味清淡又爱吃蔬菜,这次她和二儿子一家扛了十几麻袋的各种新鲜蔬菜过来……
这会儿苏甜荔吃香喷喷的蒸芋头和蒸南瓜,又吃了上了水灵灵嫩尖尖的红薯叶,开心得眯起了眼睛。
程愈看着苏甜荔,有些失落,心想早上领证的时候没见她这么开心呢!下午买房的时候也不见她这么高兴……
现在吃上了清炒红薯叶,她笑得这么快活?
在吃饭时候,姚美玉告诉大家,荔枝和程愈的婚礼定在正月十六,但这些天荔枝还有别的要紧事情要做,所以婚礼的筹备就交给大家了。
大家在饭前刚刚才传看完苏甜荔和程愈的结婚证,
现在又听姚美玉这么一说,大家激动坏了。
苏德钧拍着胸膊说女儿女婿的吉服由他来包圆!
苏倩子惊讶地说道:“阿爸,你真的会做衣服吗?”
“可不是我打击你,就算你针线功夫还可以,可你也只做过头花啊!”
“而且今天已经初八了!距离十六只剩下八……不,七天的时间了!你真的能做好、也来得及吗?”
“还是让我姐上供销社去买成衣吧,保险一
点儿!“苏倩子说道。
苏德钧气得直喘粗气,“我怎么就不会做了?你问问阿财,他的旧衣是不是我补的!我有没有给他做过睡衣!”
“就算只剩下七天,我也能做好!我赶夜班儿不行啊!”
“我告诉你,我今晚就把稿子画出来,明天我就买衣料子去……我肯定来得及!我肯定做得好!”
苏倩子嘀咕,“你做过睡衣……做睡衣谁不会啊!”
“现在我阿姐缺的是嫁衣!嫁衣和睡衣差远了好吧。”
“更何况你连缝纫机都没有,你还是手工缝制……万一没做好呢?岂不是让我阿姐被人笑话?”
苏德钧,“你——”
眼看着父女俩马上就要吵起来了,
程愈赶紧出面和稀泥,“这样吧,我们两边同时进行。钧叔给我和荔枝做结婚衣裳,也劳烦倩倩帮我们去供销社买几身衣裳!我一会儿就拿钱给你。”
然后他转头对苏德钧解释,“钧叔,你不要生气了……我也本来就是要给荔枝买几身新衣裳的。”
然而——
苏德钧的注意力已经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住。
他紧紧地盯着程愈,露出疑惑的表情,“你都已经和荔枝领了证,为什么还要叫我钧叔?”
程愈:……
程愈瞬间闭了嘴,俊秀白皙的面庞一点一点爆红了起来!
苏老太见程愈如此窘迫,赶紧帮着他,对苏德钧说道:“老大,这也不能怪程愈,怎么也得到了办酒那天,他和荔枝给你敬了茶以后才能改口嘛!”
苏德钧对苏老太的感情很别扭。
所以苏老太一开口,苏德钧就不吭声了。
二婶对二叔说道:“荔枝要办婚宴的话,那我俩还是明天回乡下去吧,先找人把鸡鸭鹅订好,再订一头生猪……”
二叔对二婶说道:“山珍和野味也要搞点……”
阿娟和姚美玉商量了起来,“那到时候在哪里办?预计办多少桌?地方够大吗?”
姚美玉说道:“明天我和钧叔商量一下人数,就知道要办多少桌了……就在我们化工厂家属大院里的职工食堂办啊地方足够大了!”
然后姚美玉又说了起来,“我们化工厂的职工和家属结婚都在食堂办,但是肉菜荤菜、酒水糖果、香烟什么的一般都是自己提供……有的连素菜、烧菜用的油盐酱醋也是自己提供,甚至还会带人手去自己炒菜……”
“但还是要占用人家的调味品、锅、灶和煤球啊,这有固定定价的,我听说最便宜好像是八角钱一桌,明天我去问问我妈和曹阿姨,她们肯定知道,也肯定会来帮忙的。”
“这些你就放心吧!这是我和你二姐的主场!”
就这样,大家热闹的议论了起来。
直到深夜,苏德钧要带着儿女们回化工厂家属大院去,还招呼姚美玉一声,让她跟着一块儿走。
可苏倩子不想走,姚美玉也不想走,说想留下来和荔枝说话。
苏德钧犯了难,“这怎么住得下?”
——因为他继弟孙韶英一家也过来了嘛。
最后苏甜荔把这桩官司给断了个清清楚楚:
女的全都留在这儿睡,
男的全都跟着苏德钧回化工厂家属大院去睡。
大家还挺服气苏甜荔的安排的。
除了张威。
因为,张威一直想跟毛丽好好说道说道过年期间发生的事儿……
但看起来,现在似乎也不是合适的时机。
就这样,苏德钧骑车带着苏添财,张威骑着三轮车带着程愈、孙二叔和阿军,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时间不早了,
留下来的女眷们抓紧时间分配了一下明天要干的事儿,
然后苏老太和二婶睡小屋里的高低床;
苏倩子很久没跟阿娟玩了,所以她俩睡平时程愈张威睡的那间小黑屋;
苏甜荔、姚美玉和毛丽就睡大卧室。
苏甜荔洗漱过,
刚一上床——
姚美玉一把揪住毛丽的辫子,“晚饭前你和荔枝在院子里背着我说啥了?”
毛丽一把夺回自己的辫子,“没啥。”
姚美玉又一把夺回毛丽的辫子,“我都看到了!只是没听到……你快点老实交代!”
毛丽想夺回自己的辫子,奈何姚美玉抓得紧,她没能成功。
于是毛丽竖起一根手指,往姚美玉腰间一戳!
怕痒的姚美玉尖叫了起来——
毛丽终于如愿夺回了自己的辫子。
二婶过来敲了敲门,在外头说道:“……靓女们别闹了哈,荔枝明天一早还得赶去迎宾馆呢!”
——因为苏甜荔和程愈跟徐老太太说好了,领证之后要拿着结婚证给二老看看的。
毛丽伸出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姚美玉不要闹。
姚美玉不依不饶地一把夺过毛丽的辫子……
毛丽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由她了。
苏甜荔则扬声答道:“知道了二婶,你也早点睡吧!”
打发走二婶,
姚美玉拆掉毛丽辫梢上的发绳,拿了把梳子仔仔细细地给毛丽梳头,又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毛丽为了张威的事儿,心里不好受的吧?”
“你知道什么了?”毛丽问道。
姚美玉说道:“是我嫂子从她朋友那儿听来的!”
“蔡姐吗?”苏甜荔好奇地问道。
姚美玉骄傲地说道:“不是蔡姐啦!我嫂子和她娘家人的人缘很好的!她有好多好多朋友……人脉很广的!”
毛丽颤着嗓子问道:“美玉,你嫂子听到什么了?”
姚美玉不吭声了。
她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给毛丽梳理着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毛丽,那我可就说了啊!那个……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听说张威大过年的相亲去了!从年初二到初年五,一天至少相上三四场!”
“我大嫂的好闺蜜的妹妹本来也在其中,那位姐姐长了个心眼儿,来找我大嫂打听张威的人品。结果我大姐一听说男方是张威……她都惊呆了!”
“我大嫂肯定是要实话实说的啦!”
“那位姐姐一听,才知道张威已经有女朋友了,立马就拍了板儿,说她娘家妹妹绝不来!”
“要不是来了这么一出,我也不会知道啊!”姚美玉解释道。
毛丽久久不语。
姚美玉把毛丽的一头长发给梳
理得柔顺通畅,然后看了苏甜荔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毛丽,“毛丽,你……怎么打算的啊?”
毛丽苦笑,“他是一个独立的人,是一个成年人,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无权干涉。”
姚美玉,“你是不是生他气了?”
毛丽,“我生不生气,跟他其实也没啥关系。”
顿了一顿,毛丽深呼吸,痛快地承认了,“是!我生气了……我真的很生气!”
“这种事情,无论谁遇上了,都会很生气的吧?”她反问苏甜荔和姚美玉。
苏甜荔点头。
姚美玉也点点头。
毛丽说道:“这几天,其实我也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你们看,我和他形影不离地在一起时,就什么事也没有。可一旦我和他分开了,他就会出这样或那样的事……之前是钱小双,现在是相亲事件。”
“荔枝,美玉,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我知道,他答应家里人去相亲,只是为了给家里人面子,大过年的他不想闹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我也知道,他去相亲的时候尽可能照顾到那些相亲对象的面子,所以请人家吃饭看电影,同样也是不想让对方感到难堪……我甚至相信他也坦坦荡荡地跟那些女的说起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看——”
“他总是在迎合别人,希望大家都和和气气的。”
“可他一直在委屈我。”
“如果和他谈恋爱的下场,就是一直要受委屈的话……”
“我想,我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我那么努力的工作挣钱、我还很认真的备考……我希望我能越来越好,而不是为了在他那儿受一辈子委屈的!”毛丽含泪说道。
姚美玉说道:“对!就分!”
“我跟你说我刚从我嫂子那儿听到的时候,我都差点儿气炸了!”
“本来出了钱小双的事儿,我还以为他能点儿长进呢,没想到……还是拎不清!”
“嗐,现在啊我是想一想都觉得很生气!”姚美玉挥着拳头说道。
毛丽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跌落出来,又顺着面庞淌下来。
“可是荔枝,美玉……我心里好难受!”
“我和他相处了很久很久,他早就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我、我有点儿害怕离开他我会难受。”
“而且我还为他落过胎,以后我……我怕是再也找不到婆家了!再说了,哪个男的不在意这一点啊?”说到这儿,毛丽更加伤心了。
苏甜荔忍不住说道:“毛丽,我说三个成语给你听吧!”
“——落井下石、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
“我觉得这三个成语就已经可以概括我所有的爱情观了。”
“如果一个男人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对你落井下石……你为什么还不分手?你就非要留着这男的,再给他一次伤害你的机会吗?”
“毛丽,你所有的担忧和焦虑,应该来自于——你很害怕有朝一日你遇上麻烦或者陷入困境的时候,会没有人为你雪中送炭,对吧?”
“所以你害怕离开他,你觉得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你这么好的人了……”
“可是毛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爱你自己。”
“你期待别人的爱,为了得到别人的爱而委屈自己,这跟张威有什么区别?”
“你也不是不爱他,可你看看,你得到了什么?”
“毛丽,你爱你自己吧!你对你自己的爱,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的荷包鼓起来,才有条件让自己吃好一点、穿漂亮的衣裳……好好享受这个世界。”
“同时你的内心也要强大起来,获得快|感有很多种方式,比如说为了你所设定的工作、学习目标而努力……这种快|感,不一定要靠男人才能得到的。”
“毛丽,当你上升到某个阶段的时候,你再也不需要别人的雪中送炭了。”
“到了那时,已经没有任何困难可以打败你。”
“你自己想一想,真到了那时,你已经站在顶峰之上,还有谁会让你受委屈?”
毛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姚美玉问苏甜荔,“那,锦上添花怎么说?”
苏甜荔笑了,“锦上添花么,就是犒劳自己啊……”
“犒劳?”姚美玉愣住,“……犒劳?犒劳什么啊!”
苏甜荔但笑不语。
毛丽却秒懂苏甜荔的言外之意。
——犒劳,字面意思不就是奖励嘛!
所以荔枝的意思是,男人……或者也可以指“婚姻”、“爱情”或者“男朋友”,
在荔枝那儿,属于一种奖励品?!
再想想荔枝的事业心……
所以荔枝把程愈当成了……犒劳?
毛丽卟哧一声笑了。
姚美玉惊呆了,“……不是,我刚才错过了什么吗?你俩到底说啥了?什么犒劳?犒劳和锦上添花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然后姚美玉又问毛丽,“刚才你笑什么啊?”
毛丽与苏甜荔对视了一眼,齐声说道:
“不告诉你!”
“你自己想!”
姚美玉快气死了,“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好烦!”
笑闹过后,苏甜荔看向了毛丽。
毛丽虽然还是面容憔悴,但眼神已经清澈了。
于是苏甜荔含笑又把话题转到了公司章程的制定上——
第148章 第148章布拉肠米浆细腻嫩滑且……
第二天一早,苏甜荔被食物的香气吵醒。
她闻到了叉烧的香气!
爬起来一看,
苏老太和二婶正在做布拉肠?!
苏甜荔惊讶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磨的米浆啊?”
阿娟将一盘子刚做好的肠粉端到饭桌上,招呼苏甜荔来吃,又解释道:“过年这几天我就在家练习做布拉肠了,不过,我阿妈和阿奶做布拉肠的手势比我强太多了!”
“大米是昨夜泡好的,早起磨浆也不费事……二姐你快试试,好好提点意见!”
苏甜荔低头看着桌上的这盘布拉肠。
布拉肠和肠粉是同一个品种。
但肠粉,是把米浆浇在方形的平底锡制浅口抽屉里、再把抽屉塞进配套的方形蒸锅里蒸熟而成的。
做布拉肠的炊具,是一个扁平的圆形竹筛子,和一块干净的白布。
将筛子架在蒸锅上,再把白布铺在筛子上,往白布上浇一勺配制好的米浆,要趁着米浆还没被蒸熟,尽快抖动筛子,使米浆平铺在白布上。
等上数秒,薄薄的一层米浆就被蒸熟。
这时就得赶紧把筛子端到一旁,用菜刀轻轻地将熟透了的米浆刮下来,盛在盘子里……
最后再在盘子上浇上特制的酱汁。
这布拉肠就大功告成啦!
此时苏甜荔看着这色白如雪、薄如蝉翼的肠粉,忍不住食指大动。
她拿过筷子吃了起来,
只觉得肠粉细腻嫩滑,入口即化,实在是太美味啦!
程愈、苏德钧他们也早早来到了沙鸥街这边儿。
二婶招呼他们赶紧过来吃肠粉,
苏德钧却把苏甜荔拉到了一旁,还掏出一个本本给苏甜荔看,“荔枝啊你喜欢哪一套嫁衣你选一选。”
苏甜荔接过本本。
这个本本么,之前苏甜荔已经看过了。
她甚至知道阿爸一早就已经在给她和苏倩子设计嫁衣。
但让苏甜荔感到惊讶的是,
除去阿爸设计的原来那两套之外,
他应该还连夜又画了两套出来!
但最让苏甜荔惊讶的是——其实也就个把月没有关注他,他画画的笔触竟然已经大不相同。
苏德钧以前画画呢,笔触笨拙,像小学生画的农民画似的。
现在他画的衣裳,开始讲究比例了。
笔触也流畅飘逸了很多。
相信平时没少练习。
“画得挺不错嘛!”苏甜荔表扬阿爸。
苏德钧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但也没挺太久,
他埋怨苏甜荔,“你和程愈的婚礼也太急了!所以我……只好挑选了这几身比较简洁的。”
苏甜荔一边仔细查看那几个服装图,一边安慰苏德钧,“没事,徐奶奶不是说,明年还要去京市办酒吗?”
苏德钧一听,高兴了起来,“那我给你做两套!回头我再多给你画几个样子!”
苏甜荔终于挑选好了。
她指着一个图,“就这个!”
——苏甜荔选中的这款嫁衣是上衣下裙样式的。
下裙的样式比较简单,是长及脚踝的百褶裙;
上衣是长袖改良版立领小西服。
苏甜荔想了想,和苏德钧商量,“把扣子取消掉呗!”
苏德钧愣住,“不要扣子……难道一直敞着衣裳?那像什么话!”
很快,苏德钧就回过神来了,“荔枝啊你的意思是——用按扣?”
苏甜荔点头。
苏德钧还是无法理解,“可是……那是嫁衣啊!前襟光溜溜的不好看吧?”
苏甜荔笑道:“用红绳串珠做成小坎肩,边缘缝上小流苏……你看这上衣光溜溜的不好看,披上小坎肩就好看了!”
苏德钧眼睛一亮,“对哦!你这么一说,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好看!”
苏甜荔笑道:“阿爸,如果你能好好做我的嫁衣……以后就开个嫁衣铺子吧!”
苏德钧愣住,“开嫁衣铺?”
“为什么不是裁缝铺?”他奇怪地问道。
顿了一顿,苏德钧才后知后觉地说道:“荔枝!!!你、你还没看过我做的衣裳呢,你就觉得我可以开店了吗?”
那苏甜荔对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毕竟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啥也不会、到仿制头花、再到自主创新……
速度之快,质量之提升!
就是年轻姑娘也没他那么巧的心思。
“多尝试一下总不会错。”苏甜荔鼓励他,“到了十六那天,我穿上你亲手做的嫁衣,给你当活招牌啊!”
苏德钧激动得涕泪直流,“这次我真的要发达了!”
另一边,程愈掏了五百块钱拿给苏倩子,“这钱你收着,你去供销社逛逛,给你姐买几身成衣,首饰什么的……不够再来找我拿。”
忙完这些,苏甜荔和程愈出发去迎宾馆。
从今天起,大家要开始混忙一段时间,于是苏甜荔把自行车留给小伙伴们用,她和程愈搭乘公共汽车去。
今天是初九,工作日。
但这个时间已经过了上班高峰,车上人不多。
苏甜荔和程愈坐在车厢后排,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把毛丽和张威闹矛盾的事儿说了。
程愈皱眉说道:“我昨晚说了他一夜……”
原来,昨天程愈和张威跟着苏德钧回到了化工厂家属大院以后,
程愈也看出来张威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便跟苏德钧说他要和张威去小操场上散散步。
苏德钧把家门钥匙给了程愈,又嘱咐程愈别太晚回去。
程愈就陪着张威去了小操场。
张威眼红红地告诉程愈,毛丽又和他闹起了矛盾。
起因,是他家人要给他介绍对象。
而他为了不扫兴,同意了。
“……毛丽就一直在为了这件事跟我冷战!”张威难过地说道,“……她甚至不愿意听我解释!”
当时程愈就惊呆了。
“张威!你……你说,你在过年期间,听从你家里人的安排,去和别的女的相亲去了?”一时间,程愈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没想到——
张威坦然点头,“对!”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
程愈震惊地看着张威,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跟别的女的相亲,是为了毛丽好?”
张威解释给程愈听,“主要是我家里人对毛丽意见很大……我希望她们能接受毛丽。”
程打断了张威的话,“你家里人为什么对毛丽意见很大?”
张威:……
“为什么?”程愈很坚持地追问。
张威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开了口,“我爸嫌毛丽没有一个好的工作单位。”
“我妈嫌毛丽家里的经济条件不行,说如果我和毛丽结了婚,毛丽肯定没嫁妆!”
“我大哥嫌弃毛丽有哥哥和弟弟,说我和毛丽结婚后,我的钱肯定要拿去贴补她哥哥她弟弟!”
“我大嫂看不惯平时我老宠着毛丽,说要是毛丽嫁进我们家,搞不好连家务也不会做,最后拖累我嫂子……”
程愈又问,“所以你服从家里的安排,去和其他的女人相亲了?”
张威张大了嘴。
半晌,他急了,“不是……程愈!你别跟我捣乱!我、我这不就是想向你解释吗?”
程愈沉默片刻,“那你解释吧!”
而张威却半天都没有开口。
良久,他沮丧地说道:“我家里人一说起我和毛丽的婚事就生气。”
“我不希望毛丽和他们的关系太僵,毕竟我和毛丽还年轻,她嫁给我以后,要跟我家里人相处一辈子的!”
“所以我……我是真的希望他们能高兴一点,以后就不要再针对毛丽了,我才同意去相亲的。”
“毕竟她们说已经安排好了,我不去,人家女方面子上也不好看。”
“我在去之前,还跟我妈我大嫂打过招呼——我只去这一次。”
说着,张威深呼吸,“我去的时候,想着那些女同志都是我妈我姐我舅妈我姑妈的熟人……就算我对她们根本没意思,我也不能让她们太难堪吧?”
“所以我也就请她们喝了糖水,我妈我大嫂给了几张电影票,都是以前我和毛丽看过的,我寻思着这也没啥,就也请那几个女同志去看了。”
“不过,我可是很认真的告诉她们我一早就已经有了想要共渡一生的伴侣,我甚至还把毛丽的名字说了……”
张威看着程愈,急切地说道:“程愈,我敢对天发誓!我对毛丽的感情从来也没有动摇过!”
“可毛丽她……”
“她年初五的时候跑来我家找我,可那会儿我、我没在家,我在外面……”
“等到我回家时,邻居说毛丽来家找我,但我妈我嫂子可能跟她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她哭着跑了。”
“我马上就去她家找她,没想到她……她就开始对我冷暴|力了!”
“我当时急得要命,我问她,我妈我嫂子说话难听你别理她们啊。”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张威反问程愈。
程愈问道:“她说什么了?”
张威都气笑了,“她说,‘你妈你嫂子说话虽然难听,但说的也是实话,而且她们也是为你好啊’……程愈你听听,你听听啊!她阴阳怪气的!”
程愈问道:“那她说得不对吗?”
张威:……
张威露出烦闷的表情,“程愈!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别拆我台!”
“我帮理不帮亲。”程愈说道。
气得张威一巴掌拍在路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张威继续说道:“我又问她,我妈我嫂子到底说啥了。”
“她面无表情地说她们骂她配不上我,让她以后别纠缠我……还说她们已经给我介绍对象了……”
“我赶紧跟她解释啊,就把我刚才说给你听的那些跟她说了一遍。”
“结果她说、她说……”
说到这儿,张威气得眼圈儿泛红。
程愈问道:“她说什么了?”
张威深呼吸,“她说……好。”
程愈:???
“她说好还不行了?”程愈不明白。
张威瞪大了眼睛看着程愈,张了张嘴。
半晌,他才气恼地说道:“程愈!你……要是你没谈过恋爱,我就不说什么了。”
“可明明——”
“你和荔枝都已经登记结婚了!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是她对我的冷暴|力啊!”
“她流产住院那次就已经冲着我冷暴|力一轮了,现在……又来这一套!”气得张威脸红脖子粗的。
“那你认为她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程愈反问。
“她应该理解你,接受你的道歉,相信你的解释,称赞你做得对,还要继续把你的家里人当成她自己的至亲一样……哪怕你和你的家里人都在欺负她?”
“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被你们一家欺负?”
“你们甚至还要求她欢天喜地的承受!”
“张威,你对毛丽很不好也很不公平,你到底知不知道!”程愈毫不客气地说道。
张威呆呆地张大了嘴。
“你在说什么啊程愈!你是我的朋友!你应该站在我们男同志的这一边!”张威有些恼羞成怒。
程愈答道:“我确实是你的朋友,可我也是毛丽的朋友!再说了,我确实是个男同志,可是在婚恋问题上,我怎么就不能替女同志说话了?”
“出于朋友的立场,我认为你做得不对!”
“站在道义的一方,那也是你对毛丽背信弃义!”
“你眼里只看到了你的委屈——而你的委屈,是去和别的女人吃饭看电影!”
“张威,那毛丽心里不委屈吗?”
“你有没有认真代入过她的想法?她和你谈了十几年的恋爱,还为你怀上孩子,可你却为了维护钱小双害她流产……这才过去几个月啊,你就和别的女人相亲了!而且还是十来个!”
“如果我这么说,你依旧无法共情毛丽的话,那我问你——”
“倘若毛丽和别的男人相亲去了呢?你也无所谓吗?”
见张威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程愈抢先一步打断了他,“……你别跟我说这不可能,也别太笃定地说你相信毛丽绝不会这么做。”
“如果你一定要跟我杠,那我明天就给毛丽介绍对象!你别忘了,我在机械厂工作十来年,我认识不少长得帅气、家里条件好、还捧着铁饭碗的国家工!”
“比你条件好的,我至少可以帮毛丽介绍十来个!”
张威又惊又怒,“你——”
程愈说道:“张威,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你和毛丽都是我的朋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们也曾经无私地帮助过我,我只有感激你们,希望你们能越来越好的。”
“但是现在,我还是要问你一句——”
“倘若毛丽考虑到不好意思拒绝我的好意,所以她按照我的安排,去跟那些长得又帅、家里有钱、还有着锦绣前程的男的相亲了呢?”
张威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程愈继续提出自己的假设,“……毛丽花了几天时间跟我介绍的男同志相完亲,又花了几天时间和荔枝介绍的男同志相完亲,最后还跟姚美玉介绍的男同志相完亲……”
“在这之前,没有人告诉你这件事,是被你的家人亲眼看到,才告诉你的。”
“你跑来质问毛丽,却被我们骂走,我们说你没本事,我们说你年纪大了配不上毛丽……我们还把你赶走了!”
“毛丽知道了以后马上去找你,还很诚恳地向你解释,她说我们对她很好,我们给她介绍对象的事情她推托不了,所以也只是走走过场。”
“她向你保证,她虽然跟十几个男的出去看电影了、逛公园了、下馆子了,可她真的坦坦荡荡,她还大大方方的告诉每一个相亲男,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还告诉你,她之所以要去和这些男的相亲,是因为她不希望你和我们这些朋友的关系闹得太僵,毕竟以后我们还要当一辈子的朋友……”
“张威,你会原谅她吗?你会认可她的说法吗?你会毫无芥蒂地像以前那样对待毛丽吗?你会为了毛丽而讨好我们吗?”程愈提出了一系列的灵魂拷问。
张威陷入沉默。
是的,在程愈的提醒下,张威才意识到,他一直过于强调他的“牺牲”与“委曲求全”,从而忽略了毛丽的感受。
在程愈提出了“换位思考”的法后,
张威顺着程愈所说的感受了一下,这才觉得难受极了。
“程愈,你这么一说,我……我的心好痛啊。”张威喃喃说道。
程愈叹气,“也就是我还当你是真朋友,才愿意和你这么仔细地分析……要不然啊,你就听你家里人的鬼话吧!”
“你是嫌他们拆不散你和毛丽是吧?”
张威失落地问程愈,“程愈,那我要怎么做?他们是我的家人啊!生我养我……我……那我要怎么办?”
程愈淡淡地说道:“你问我?”
“张威,你在我这里可听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因为我连亲生父母都不要……至于祖父母,我本来也不想认他们,是荔枝劝我认……我是看在荔枝的面子上,才跟徐家人相认的。”
“其实我们这一代人,包括我们父母那一代人……都没有搞好家庭关系。”
“我也一直在用我自己的身世来提醒我自己——倘若将来我和荔枝有了孩子,我可不能再像徐佳熙跟何靖东一样!”
见张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程愈又叹气,“张威,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张威愣愣地摇头。
程愈,“你就错在……一直想要两全齐美。”
“你渴望得到家里人的重视,所以你拼命地想要让你的家里人知道你是多么的优秀。”
“可你想过没有——当你家里人知道你很优秀的时候,你在他们眼里,不是亲人,而是摇钱树!而毛丽,是阻止他们得到你的财富的最大障碍!”
“所以,他们绝不可能接受毛丽!”程愈一字一句地说道。
张威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我不信……”
程愈笑了,“你不信生你养你的父母,从来也没有爱过你,对吗?”
“我问你,你家里人以前对你一直不怎么样,是不是因为这次回家过年,你跟他们透了个底,说你有钱了,跟荔枝合伙做生意了,他们甚至还详细问了下你到底有多少钱……他们对你的态度才转变了的?”
张威点头。
程愈又道:“那我交你两招,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你说。”
程愈说道:“第一招,你跟你家里人说,其实你一分钱也没有,你之前说的,只是为了面子好看。然后你再跟他们说,让他们借钱给你,你想凑齐这笔钱,来入股荔枝的公司。”
“你再看看他们会怎么做。”
张威皱起了眉头。
程愈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判断错,从你说出你没钱这三个字开始,他们就已经变了脸,搞不好还会赶你走……”
“所以这第二招呢,你就跟他们说,如果他们不肯借钱给你,那你就去找毛丽借钱。”
“你说毛丽手里有不少钱,至少有两千块,因为她刚卖掉了她的工作指标……”
“张威你信不信,只要你一说这话,你家里人立刻会催着你和毛丽结婚!而且他们肯定会要求毛丽把那两千块钱当成嫁妆……他们甚至会告诉你,你家遇上了什么难处,正好需要那两千钱……”
最后,程愈正色对张威说道:“张威你要记住,这个办法只能让你看清你家里人的真面目,但没有办法让你挽回毛丽。”
“我说句不好听的,站在毛丽朋友的立场上,我甚至不希望毛丽原谅你——因为你真是太可恨了!”
“站在你朋友的立场上么……”
“我希望你能尽快成长起来,做一个有担当的人。”
“可是张威,你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的梦想是什么?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这是断定你是不是在做无用功的标准衡量。”
“张威,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活着,就是为了讨好别人!又或是你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所以你甘愿主动牺牲自我!你爱毛丽,所以你把毛丽视作你的资源,你认为她是你的女人,所以她受点委屈又怎么样呢?你甚至很乐意献祭她、成全你的好名声……是这样吗?”程愈又问。
张威大惊失色,“你别乱说!我——”
然而——
张威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面色惨白,额头上泌出涔涔冷汗。
——天哪!
他暗自心惊。
经程愈提醒后他才意识到,他好像……确实把毛丽视作他的附属。
所以当他想要得到家人的认可时,他认为毛丽是可以受点委屈的。
毕竟,现在这个世道,哪家的儿媳妇不受婆母的磨搓?哪家的弟媳不受嫂子的挤兑?
忍忍不就好了……
程愈见张威这副模样,心知自己的劝说已经起了效果。
不管张威会不会改,
但至少张威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也只能帮到这儿。
就这样,程愈将他和张威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说给苏甜荔听。
苏甜荔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挺会说的嘛!”
程愈深呼吸,“其实我挺害怕你会把我的张威归为一类人的。”
苏甜荔故意逗他,“难道不是?”
程愈急了,“当然不是了!”
“我和张威完全不一样!”程愈的俊脸涨得通红,“……唯一对我好的小姑已经去世了,我可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
“就算有,他们也完全拿捏不了我!”
“苏荔枝!我、我只忠于你一个人!”程愈吭哧吭哧地说道。
苏甜荔睁大眼睛看着他,“我的意思是……我还以为你俩都是男的呢!”
程愈:……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程愈很在意别人冲着他这张脸、说他长得娘。
但他知道,荔枝不会这样想。
所以,荔枝是在逗他。
程愈依旧俊脸通红。
不过,这回可不是被急的,而是被臊的。
“……我是不是男的,洞房那天你就知道了!”他咬着她的耳朵小小声说,语气还凶巴巴的。
苏甜荔笑得眼儿弯弯,俏脸绯红。
“一会儿给老太太看完了结婚证,我就去收拾屋子去!”程愈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时,公共汽车的售票员大声叫嚷了起来,“哎!坐在后头的那两
个同志,迎宾馆到站了哈,准备下车!”
苏甜荔与程愈相视一笑,手牵着手儿下了车。
第149章 第149章西关咸煎饼酥香鲜美油……
苏甜荔和程愈一块儿去了迎宾馆,把昨天刚到手的结婚证拿给徐老太太看,
又感谢徐老太太和各个部门打了招呼,所以她和程愈办起事来特别顺利。
徐老太太不承认,“我不知道啊!”
苏甜荔和程愈但笑不语。
不过,徐老太太攥着苏甜荔和程愈的结婚证,明明手指抖得不像话,却佯装镇定,拿着结婚证坐在沙发上仔仔细细地看;
又忍不住拿着结婚证走到阳台上,对着光看;
又戴上老花眼睛翻来覆去地看……
最后高兴地抹起了眼泪,“好,好哇!!!”
徐问梅把苏甜荔拉到一旁,小小声说道:“说起来,程愈还是我们这一辈儿里头一个结婚的,所以奶奶心里高兴!”
苏甜荔含笑点头。
徐问梅又对苏甜荔说道:“……表嫂,要不你给我也安排些活计呗,不然我天天搁这儿混吃等死的,实在无聊。”
苏甜荔想着姚美玉、阿娟她们正好忙得不行,便点了头,“行。”
徐老太太把结婚证还给苏甜荔和程愈,又交代孩子们,“你们爷爷已经京市上班儿去了,明天呢我也得走了,问梅就留下来帮你们的忙。”
“正月十五那天我和你爷爷会再回来,十六晚上的飞机,到时候问梅再跟着我们一块儿回京市。”
苏甜荔、程愈和徐问梅连连点头。
徐问梅又问苏甜荔,“表嫂,那边儿家里能住下吗?如果能,我就把这边的房间退了吧!”
她一个人住在这儿怪不自在的。
苏甜荔想了想,“沙鸥街那边儿住不下了,你不如跟着倩倩住化工厂那边儿,如今倩倩是一个人住一个屋。”
徐问梅就是喜欢和苏倩子在一起啊!
她立刻点头。
徐老太太又交代徐问梅,“……你是去帮你表哥表嫂干活的,可别摸鱼啊,有什么不懂的你多问问!”
徐问梅一脸的不耐烦,“哎呀奶奶,我知道我知道!”
徐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
当下,苏甜荔和程愈向徐老太太告别,
徐问梅也收拾了一下行李,跟着苏程二人走了。
离开迎宾馆,苏甜荔要去房管所,找人谈一谈年前她公司想要买地的事儿;
程愈先领着徐问梅去了沙鸥街,把徐问梅安顿好了以后,他去了他和荔枝的新家——他得用最快的速度把房子收拾好,才能赶在正月十六那天,让这套房子成为他和荔枝的婚房。
苏甜荔赶到房管所的时候,因为昨天已经有打过招呼,负责人已经将附近好几个村子的村干部全都集中了起来。
苏甜荔正式跟这些村干部们见了面,并且还开了个会,告诉大家她公司买地的用途。
她一共做了三期规划:
第一期,是买地建大酒楼主营婚宴,同时兼营小吃一条街。
——说白了,苏甜荔要做高端、也是高消费的酒楼。
同时呢,她要建一条约八百米长的购物美食步行街,由她的公司来统一建设店铺,提供管理,向社会人士开放租约。
这个阶段,建设期一年,经营期两年,一共三年,看绩效。
第二期,扩大主营婚宴的大酒楼,同时延长、扩大购物美食步行街。
——也就是说,她要把大酒楼拓展成为园林式的悠闲区;
同时呢,她要把第一期的八百米购物美食步行街延伸至两公里左右。
这个阶段,也是建设期一年,经营期两年,一共三年。
第三期,是她要求各村从现在就开始有规划的种植观赏性植物、或者是果树。
如果从现在就开始种植,那么到了第三期时已经过去了六年,
不管种什么植物,也全都可以看到经济发展的前景了!
苏甜荔说道:“趁现在改革开放的政策还没落地,我们必须要抢占先机——”
她模仿与会人员提出了疑问,“当然了,我知道大家会说,开那么大的酒楼干什么啊,老百姓又不是很有钱,万一都不来吃饭不消费,那你们大酒楼不就等着倒闭吗?再说了,国营饭店的牌子可比你们强多了,就算人家老百姓想找个酒楼摆婚宴、摆寿宴的,为什么要来你们这里?你们比国营饭店还厉害?”
然后她自问自答,“……所以我们拾青公司的定位,就是要对标国营饭店!说白了,我们是国营饭店的竞争者!我们要在菜品质量上、要在就餐环境上、要在服务态度上高于国营饭店,但在初期开张的时候,在价格上也要低于国营饭店,等日后我们的口碑出来了,会再提价。”
“同时呢,为保障我们的大饭店不可能天天都有婚宴可以摆,我才要做美食购物一条街啊……我们两个项目一起进行,才能保证旱涝保收。”
众村干部听了,面面相觑。
苏甜荔又道:“可能大家又会说,现在国家要搞改革开放,重点肯定是放在工业上啊,为什么我们不顺应潮流来发展工业,而是要发展农业呢?大家都知道,农业种植很贱的啊,我们农民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的种田……还未必能养活一大家子呢,怎么都改革开放了,你还搞种田?”
当下,好几个村干部都在点头,表示同意。
苏甜荔笑了,再次自问自答,“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是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所以发展工业和农业应该两手抓。”
“在发展工业方面,老实讲,我们不是行家……我们能做的,应该是提供良好的工作环境,建好宽敞明亮的厂房、修好宽敞的马路,水电配备齐全什么的。”
“在发展农业方面么……老实讲,我们是农民,这里的土地是属于我们的。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因为发展工业,就放弃我们世代相传的农业吧?”
“各位每年要向国家缴多年粮,这问题大家比我还清楚,我一个外行人,就不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了。”
“我想说的是,我们在保有农业的基础上,向国家申请种植经济型植物、再向农业大学寻求帮助,种植合适的经济型植物……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村子建设好的。”
顿了一顿,苏甜荔又说道:“等到了第三期的时候,我们化工大道就会因为百里花树而变成远近有名的旅游区!”
“你们想想,广州可是有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如果每个人都来我们这里旅游……那我们的步行街,我们本地种植的龙眼荔枝黄皮莲雾……多畅销!”
“广州是广东的省会,整个广东可是的几千万人口的!如果大家都因为探亲、或者旅游的原因来到省城,我们化工大道呢又因为百里花海的原因那么出名……你们想想,我们会拥有多少客源!”
“再说了,现在改革开放的政策偏向我们广东……以后那些来广东打工的打工仔,恐怕会有一半的人会留在这里。他们的家人也会来……各位,你们想过这个客流量吗?”
说到这儿,苏甜荔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可以负责任地讲一句——”
“各位,就冲着我们今天的这场会议,倘若大家上了心,从今天就开始规划、并且付诸于实际行动的话,那么我们已经赢了!”
“现在的我们大胆地迈出改革的步伐,十年后我们育木成林,那就是……躺着也能赚到钱了!”苏甜荔大声说道。
村干部们被苏甜荔的庞大规划给吓住了。
人人目瞪口呆,
个个瞠目结舌。
半晌,一位姓陈的村长开了口,“阿妹,你这个规划……是真的超级无敌厉害了。”
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陈叔,我只管我们公司买地盖酒楼和步行街的事,关于你们几个村子要不要进行大规模种植经济型作物,你们自己规划清楚…
…我年轻,我只负责空想。能不能实现,还要看你们自己的。”
村干部们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荔枝讲得很有道理哦……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荔枝的规划有两样,一是建大酒楼,一是她要建步行街当房东。呐,大酒楼呢肯定就是能赚很多钱的啦!但也容易亏哦……所以她给她自己准备的后路,就是那什么步行街了,她建好以后可以收租的嘛!真是旱涝保收……所以我们确实可以学她。”
“你是说,厂房也修,花林也种?”
“对啊!修厂房和种树没冲突啊!”
“可以种花树招游客,也可以种果树……芒果荔枝都可的嘛!”
“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我也觉得……”
……
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各位,我还想再多讲一句——”
一瞬间,所有人全都停止了闲谈。
大家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不知不觉间,大家对苏甜荔已经另眼相看了。
苏甜荔说道:“在座的各位,大多沾亲带故的吧?”
众人齐齐点头。
是啊,
大家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附近,相互通婚,互为亲戚。
在场的人们多半没出五服,就算出了五服,也总能沾亲带故地扯上亲戚关系。
这又怎么了?
苏甜荔说道:“那大家肯定是有钱一起赚的啰?”
众人再次齐齐点头。
这还用问吗?
毕竟这“改革开放”政策一出来……
说实话,也没个指导的思路。
似乎上级就有种沉默的纵容,好像默默地抱臂旁观,有种“让我来看看,你们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来”的感觉。
所以让他们感到兴奋的是,经济特区在广东;
让他们无处下手的是,到底要怎么个改革法……
于是大家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苏甜荔。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当然是要联合起来啊!”
“你们想啊,你们一个村子的土地又有多少呢?”
“现在你们又还有种粮任务,每年都要上交大米给国库,还要种粮自己吃……还要种菜!那你们能拿出来建厂房、种花林的土地还有多少?”
一时间,在场的众村干部们面面相觑。
苏甜荔继续说道:“但如果你们联合起来,统一规划的话——”
“哪怕每个村只出三五亩地呢!”
“只要把村与村之间接连处利用起来……就能凑出好大一片土地!”
“另外,厂房和花林的位置和方向也要规划好。”
“按理说,厂房要靠近国道……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因为方便厂子的运输么。”
“可我偏偏觉得,国道旁边应该要种树!花树果树都可以!这么一来啊,大家都知道我们化工大道花树成林……这就是以后的花林花海的活字招牌啊!”
“至于厂房建在哪,也可以集中建在比较远离国道的区域。”
“再修一条接驳路,从厂房区接驳到国道就可以嘛!”
顿了一顿,苏甜荔继续说道:“所以问题就回到了之前我问的那个问题上——大家是不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看在同祖同宗的份上,应该是吧?”
“所以你们就不能太计较哪个村子多出了一块地用来修路,哪个村子最肥的地被拿去建厂房了……一切都要有商有量才行啊!”
“当然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哈!所以呢,哪个村子多出了一块地,又或者哪个村子被占了便宜……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补偿条件。”
“一切都讲开了,建设起来才能齐心协力嘛!”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
在座与会人员齐齐愣住。
怎么说呢?
今天大家来这儿,是为了卖地给苏甜荔的,
可听了苏甜荔说的这么一通话,
大家对她的好感度蹭蹭蹭狂涨啊!
——这小姑娘的见识好厉害!
村长陈叔忍不住说道:“荔枝啊,你要不要来我们村当……会计?可以签长期合同的,工资二十块,不用你天天坐班……”
此言一出,
其他村子的村干部们就急了,“荔枝!你也可以来我们村当会计,我们出二十二块!”
“荔枝,我们村出二十五块,不需要你做事,你就帮我们村的发展出出主意就可以了。”
“荔枝荔枝,我们村出三十块……”
……
苏甜荔啼笑皆非,“各位叔叔伯伯,多谢厚爱了。”
“但我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抱歉啦,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再去做别的事情啦。”
“不过,你们也不用急啊。”
“呐,你们卖了地给我、我在这里建好了大饭店和购物美食步行街以后,那我就跟大家捆绑在一起了啊!”
“我肯定希望大家都好,种植好花林和果林,让我们化工大道越来越有名,来这么旅游的人多,我的大饭店的生意才会好嘛……对不对?”苏甜荔笑得眼儿弯弯。
大家这才停止了争论。
然后——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卯足了心思必须要给苏甜荔大大的折扣!
只有让苏甜荔买下自己村里的地,
才能真正留住她!
这时,陈叔又忍不住问苏甜荔,“荔枝啊,你年纪轻轻的……哪里懂来这么多的大道理?”
苏甜荔含笑解释,“陈叔,我是返城知青。“我七三年下乡插队,去了大西北,被分去了109知青农场……”
听到这儿,大家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大西北的109知青农场?
很巴倍(粤语:很了不起)的哦!
苏甜荔含笑说道:“109知青农场始建于一九六七年,我七三年去的……也算是为109农场的建设添砖加瓦了吧!”
“我在109农场做事,是真的很开心!”
“可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和初代建设者们一起白手起家。”
“现在呢,我很希望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大家愣愣地看着苏甜荔,又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其他的“竞争者”,
人人都做好了非要把地卖给苏甜荔的打算。
当然——
这也是苏甜荔的小心机。
毕竟她的公司,初始资金只有区区五万块钱!
如果买地就花掉大半钱财……
那公司就没办法发展了!
现在么,
苏甜荔也看懂了大家的眼神。
这样就很好。
那,就期待着后续的大家的回应了。
苏甜荔笑着对房管所的蔡姐说道:“蔡姐,那后续事情就麻烦你再帮忙跟进了,我还有事要先走。”
蔡姐善解人意地说道:“好好好,你去忙你的去……”
众人一听说苏甜荔要走,急了,“荔枝啊,不慌着走,再倾下偈(粤语:再聊聊天)啦!”
蔡姐一边示意苏甜荔先走,一边安抚大家,“哎呀人家荔枝最近要忙结婚的事!你们就不要烦她啦!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你们自己先商量好,看看村里的哪一块地合适拿出来卖给荔枝的公司的……”
“就算要跟荔枝谈,也要有进展嘛!”
众人这才歇了心思,又闹着要赶紧回去,开个闭门会议,好好讨论一下卖哪块地、多少钱卖给苏甜荔。
而苏甜荔此时也正急急地朝着沙鸥街赶去。
毕竟现在已经是饭点了嘛。
她有点儿饿。
坐在公交车上,她看到有个小孩子正拿着个咸煎饼吃。
那浓郁的油脂香气……
简直就在折磨着苏甜荔!
苏甜荔开始后悔,
因为今早苏老太她们不仅做了肠粉,也做了咸煎饼。
只是苏甜荔向来饭量不大,
吃了一碟子的布拉肠,就再也吃不下咸煎饼了。
咸煎饼也是广州特色美食。
它是用面粉、南乳(豆腐乳)、水、糖、酵母粉等,一块儿揉搓好了,静置发酵后,做成一个个的圆圈圈,再下油锅炸。
炸完以后还要再复炸一次。
所以它的表
皮相当酥脆,内里又是柔软的蜂窝状。
这酥脆与柔软的口感结合起来,简直无敌了!
它的味道呢,就更别致了。
既然有腐乳的咸鲜、又有糖的甜,还带着发酵后的微酸,被油炸过后,油脂的香气再次提升了它的香气与美味。
苏甜荔狂咽口水。
她决定了,
等回到家,她要一口气吃上一整个南乳咸煎饼!
是的,
最大程度就是吃一个。
因为这玩意儿是油炸的,吃多了容易上为。
就这样,公共汽车到站以后,苏甜荔兴冲冲下了车,又急急地回到了煤炭局家属大院。
但,她家小院门口不知为什么围满了人。
隐隐约约的,还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苏甜荔没有着急回去。
她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仔细聆听着吃瓜群众的交谈:
“什么事啊?怎么有这么多人围在荔枝家门口了?”
“有人上门来闹事呗!”
“神经病啊,这年还没过完呢闹什么事!”
“谁来闹事啊?荔枝人那么好,怎么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就是啊,荔枝的婆家很厉害的哦!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她这里闹事啊?”
“呐,是张威的家里人来闹的事……荔枝不是开了个公司吗?张威和她一起的!今天是张威的父母过来闹,说要张威退股哦!”
闻言,苏甜荔冷笑。
第150章 第150章西关咸煎饼酥香鲜美油……
苏甜荔正准备挤开人群,进入自家小院去处理事情。
不料——
有人轻唤了一声荔枝,
苏甜荔回头一看,竟然是徐问梅。
徐问梅把苏甜荔拉到了一旁,“荔枝,这会儿你可别进去!有人在咱家闹事呢!”
苏甜荔佯装不知发生了何事,问道:“梅梅,怎么了?”
徐问梅急切地说了起来,“有一个叫张威的男的,你认识他吧?”
苏甜荔点头。
徐问梅又问,“还有一女的,叫毛丽,你也认识吧?”
苏甜荔又点点头。
徐问梅,“他俩是一对儿?”
苏甜荔解释,“是,他俩处了很久的对象,但没结婚。”
原来——
今天一早,程愈把徐问梅送到沙鸥街以后,
没一会儿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
徐问梅问大家,她能做什么。
阿娟想着今天大家都要出去干体力活(跑腿和采购、扛重东西什么的)……
于是阿娟就让徐问梅呆在家里,和苏老太一块儿收拾东西。
——主要就是把二叔一家从乡下带来的那些土特产分类收拾好。
徐问梅已经从程愈那儿听说了,苏老太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
所以徐问梅也不让苏老太动弹,就是帮着收拾和分拣东西,然后问问苏老太,家里哪地儿能放不能放的。
然后,张威的家人找了来。
徐问梅不认识张妈张大嫂,但张妈张大嫂一开口说要找苏甜荔,
于是徐问梅告诉苏甜荔,“……我说荔枝不在。”
“她俩就说要找毛丽,可毛丽也不在啊……”
“她俩又改了口,说要找张威,我说张威也不在啊!”
“当时只有我和你阿奶在,我就问了一嘴‘你们找荔枝有什么事儿啊’,然后她俩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我才知道她俩是张威的妈妈和大嫂。”
“不过,她们具体说的那些,我也不懂。”
“听起来就是——她们很穷很缺钱……”
徐问梅是个性情直爽的京市姑娘。
她对苏甜荔说道:“一开始我还寻思着,是不是荔枝你欠了她俩的钱,所以她俩才需要翻来覆去的说那些车轱辘话。”
“后来一想,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了。”
“一是你都有钱开公司了,怎么还会欠人钱?二是我也没听程愈说过你俩有欠人家什么钱啊!”
于是徐问梅很直白地问张妈和张大嫂,“大妈,大嫂,你们没钱……找荔枝干啥啊?荔枝欠你们钱了?”
张妈有点尴尬,“那倒没有……”
张大嫂也有些难堪,“没没没,没这事儿。”
徐问梅再问,“那是不是荔枝欠了张威的钱?”
张妈,“也没有。”
张大嫂,“不算是……”
徐问梅就更不理解了,“既然荔枝没欠你们钱,也没欠张威的钱,那你们来找荔枝,到底有什么事儿?”
“不如你们留个话,我帮你们转告荔枝或者张威,等他们回来了,再让张威回去找你们?”
张妈和张大嫂对视了一眼,但还是期期艾艾、磨磨叽叽地不想走。
徐问梅不开心了。
——因为她正在整理土特产呢!
林林总总堆了一地的腊肉、腊肠、腊鱼,甚至还有半边……说不上来是腊羊还是腊狍子的;
更有用麻袋装好的香菇和笋干,一捆一捆的粉丝、各种说不上名字的菜干,还有串成串儿的蒜球……
东西实在太多了!
徐问梅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也看懂了张妈张大嫂盯着这些土特产的贪婪眼神,
所以她就开始赶人了,“好了好了,荔枝不在家,张威不在、毛丽也不在……那就请你们晚点儿再来好吧?”
“我们这里忙着呢,没空招呼你们!”
“那个……”
“你们路上好走哈,不送了!”
让徐问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她这么一开口赶客——
张妈和张大嫂又对视了一眼。
她俩像是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信号似的,
张妈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大嫂卟嗵一声跪在张妈身边,
那对婆媳就旁若无人地大闹大嚎了起来:
“苍天啊大地啊!我们家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哇!”
“人家的儿女孝顺啊,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好……我没这个命啊,养的儿女一个二个都是白眼狼!明知道家里正在缺钱花的时候,偏偏还要胳膊肘儿往外拐!”
“这是不知好歹啊!这是要活活气死我啊!”
“妈!妈别这样啊!”
“大过年的你别这么说……”
“这个家,还得有你来掌舵呢!你要是有什么,你这让我们可怎么办啊!”
“妈!妈你别生气,等苏荔枝回来了……你好好跟她说!”
张家婆媳在这儿演了一出婆媳情深,
徐问梅却很少见到这样的架势,
于是徐问梅把苏老太拉到了一旁,问她知不知道张妈张大嫂到底为了什么而来。
苏老太性情怯懦,被吓得不轻,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知道。
徐问梅想了想,觉得苏老太身体不好,可不能再留在家里,万一被张家人吓出毛病来,那可就不好了。
于是徐问梅赶紧扶着苏老太离了家,还不忘把家里的院门给锁上。
徐问梅把苏老太送到煤炭局家属大院的门卫室那儿,这才急匆匆往回赶,没想到却正好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围的苏甜荔!
听了徐问梅的话,苏甜荔恍然大悟。
“张家人的事与我无关,”苏甜荔安慰徐问梅,“你别担心,我这就来处理。”
说着,苏甜荔正要挺身而出。
又有人叫住了她,“荔枝!”
苏甜荔回头一看,才知道来人正是毛丽和阿娟。
她俩还背着、扛着拎着不少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她们今天出门采购回来的一些食材。
苏甜荔又看向自家小院,见张家婆媳正被围了个结结实实,根本看不到外头的情况,自然也就不知道毛丽已经回来了。
苏甜荔连忙招手,把毛丽和阿娟拉了过来,先是把张家婆媳过来闹事一事说了,又把昨天程愈和张威的谈话内容也一五一十说了。
毛丽茫然地张大了嘴。
苏甜荔轻声说道:“抱歉啊毛丽,我猜,是不是张威听了程愈的劝告,真的回去跟他家里人说了……他没钱 ,又或者说他的钱全是你帮着出的,他妈他嫂子才会过来找你的麻烦。”
毛丽无力地笑了,“荔枝,你没必要向我道歉。”
“你和程愈都是站在我这边儿的,我怎么会怪你们呢?”
“我、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
“今天她们来得正好,”毛丽眼里闪着决然的光,“……就让她们,为我和张威……划上句号吧!”
说着,毛丽转头看向了阿娟,“阿娟,你知道我家住在哪儿的,对吧?”
阿娟不安地看向苏甜荔,见苏甜荔朝自己微微点头……阿娟才朝着毛丽点点头,小小声音答道:“我知道。”
毛丽说道:“那麻烦你替我跑一趟腿,去我家找我妈和我嫂子,就说张威他妈他嫂子正在逼我要钱……”
然后毛丽还如此这般地交代了阿娟一番话。
阿娟睁大了眼睛,求救似地看向苏甜荔。
苏甜荔又点头。
阿娟这才说道:“好,毛丽姐,我这就去……”
毛丽嘱咐她,“要快!”
阿娟飞快地朝着外头跑去。
毛丽对徐问梅说道:“梅梅,麻烦你帮忙看着这些东西。”
说着,她指了指摆满一地的、她刚和阿娟从外头扛回来的东西。
徐问梅点点头。
毛丽和苏甜荔对视一眼。
二人相视一笑,朝着人群挤了过去。
“各位!请让一让!请让一让……我是荔枝,请大家让一让……”
此言一出,方才还纷扰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你就是苏荔枝?”
很快,一对婆媳也挤开人群,从对面冲了过来。
苏甜荔不认识她俩,但也能从这对婆媳的年纪、打扮上看出来,她俩应该就是张威的母亲和大嫂。
张妈和张大嫂当然也不认识苏甜荔,但她俩认识毛丽。
这会儿虽见到了毛丽,可苏甜荔的气质过于出众,还是夺走了她俩大半的注意力。
张妈与张大嫂对视了一眼,面上的凄然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谄媚又讨好的表情。
她二人急急奔了来,挤开毛丽,一人拉着苏甜荔的左手,笑道:“原来你就是荔枝啊!哎哟你怎么长得这么靓女啊!”
另一人拉着苏甜荔的右手,亲亲热热地说道:“荔枝啊这些天辛苦你了……”
苏甜荔:???
被张家婆媳挤到一旁、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的毛丽,被徐问梅给扶住了。
徐问梅惊讶地看着向苏甜荔献媚的张家婆媳,又看看差点儿摔倒的毛丽……
她一脸的惊讶,满眼的不解。
大约是徐问梅的表情过于生动,
令毛丽卟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徐问梅不好意思地小小声问毛丽,“她们……不是来找你的吗?”
毛丽也小小声回答,“她们是来找最有钱的人的。”
徐问梅:???
毛丽压低了声音,“刚你没听荔枝说的吗?程愈教张威怎么应对他家里人了……估计张威听教,还真去跟他家里人说了。”
“但他具体怎么说的,我们也不知道,就当作他是按照程愈教的,要么说他没钱、要么说他的钱都是我的……”
“可是梅梅,你想一想,在他家里人的眼里,究竟是我有钱,还是荔枝有钱?”
毛丽虽然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态度却是大大方方的。
徐问梅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张家人是想越过毛丽,直接抱苏甜荔大腿?
但很快,徐问梅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问毛丽,“她们想怎么抱荔枝的大腿?”
“难道说——”
说到这儿,徐问梅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毛丽愣了一下,也明白了徐问梅的言外之意。
她笑了,“不会!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们没有想让荔枝和张威拉郎配的心思。”
“因为她们连张威也看不上!”
“现在她们只是想跟荔枝搞好关系,看看一会儿能不能占到便宜。”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们想要拉郎配,也只会把荔枝这只‘小肥羊’介绍给她们的心腹……”
“张威在她们心里,根本啥也不是。”
“这样的‘好事’在她们心里,根本轮不到张威。”
徐问梅愣住。
半晌,她由衷地对毛丽说道:“你好清醒好通透……”
毛丽也没瞒着她,苦笑,“但这清醒和通透的代价好大。”
徐问梅拍拍毛丽的手,“我们还年轻嘛!年轻,就有试错的底气。”
“不就是和臭男人分个手么!一不坐牢,二没生命危险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都说了,‘我们需要主动从失败中汲取经验’,他还说‘人们总是通过痛苦实现自我救赎’……”
“毛丽,我们听**的!一准儿不会错!”
毛丽红着眼圈儿使劲点头。
另一边儿,苏甜荔被张家婆媳给左右夹攻着,被迫听了满耳的奉承话。
当然了,最初的不适应消散过后,苏甜荔也明白了张家婆媳的用意。
她没吭声,就笑眯眯地看着张家婆媳演戏。
张家婆媳夸着夸着,也觉得没劲儿了。
苏甜荔明知故问,“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有事啊?”
张家婆媳对视了一眼。
张妈朝着儿媳使了个眼色。
张大嫂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对苏甜荔说道:“荔枝啊,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家也挺缺钱的,能不能求你网开一面……把我们家的钱,还给我们啊?”
苏甜荔心想,这张家婆媳还挺有心机的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以这么低的姿态,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不就为了博取围观群众的同情心嘛!
于是苏甜荔温柔而又善解人意地说道:“张大嫂,最近家里是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吗?”
“快说来听听!!”
“如今大过年的,还没到十五呢,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没事啊,你别急……毕竟还没出十五嘛,家家户户手里多少都有点儿钱。”
“你赶紧说来听听,一会儿我们请大家帮帮忙,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苏甜荔之所以要这么说,
是因为张大嫂二话不说一上来就卖惨,这不就是在道德绑架苏甜荔么?
既然如此,
那么她苏甜荔也可以道德绑架旁观的群众啊。
果然——
苏甜荔这么一说,
围观群众们的表情立刻变了。
怎么说呢,她们大多知道苏甜荔开了家公司,对苏甜荔有种既羡慕又嫉妒的微妙态度。
于是张家婆媳一来闹事,
她们就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思来了。
可是现在,
苏甜荔居然要把她们拉下水,还说什么“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凭什么啊!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她们也不认识张家婆媳,为啥要给张家婆媳出钱出力?
霎时间,围观群众看向张家婆媳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张大嫂呢,一时间也没觉察出不对劲儿,
于是她按照和婆母既定好的计划,继续说道:“嗨,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把我们家张威的钱还回来就好了!”
苏甜荔一脸的惊讶,“张威的钱?”
“张威……什么钱?”苏甜荔扮出莫名其妙的样子。
张大嫂还在那儿玩抽象,“就是我们张威给你的那笔钱啊!”
“张威什么时候给我钱了?”苏甜荔的表情逐渐严肃。
张大嫂有些不耐烦了,“荔枝,你见好就收吧!”
“我们张威说了,你不是开了个公司么?你这公司啊也有他的一份儿!”
“可眼下呢,我们家里遇上了难处……这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还顾得上什么皮包公司啊!我劝你赶紧把我们张威的钱全都退回来!”
“要不然啊,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苏甜荔扮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
张大嫂连忙说道:“怎么样?现
在你明白了吧?那快把钱还给我们吧!”
“当然了,我们也没想破坏你和张威的关系。”
“就算我们把钱拿回来了,张威也一样可以跟着你一块儿干工作嘛!”
“你再付工资给他就行!”
“但是呢,张威的工资可得直接让我家婆(粤语:婆母)来领。”
“毕竟张威是我们家里的一分子嘛,养家也是天经地义!”
围观群众听了张大嫂的话,齐齐露出鄙夷的表情。
苏甜荔笑了,“那我当然是……不明白了啦!”
“首先,张威什么时候给过我钱?张大嫂,请你拿出证据来——包括他给了我多少钱?哪一天的事儿?收条在哪?人证在哪!”
“其次,我不可能把张威的工资发给他妈妈!你们非要闹,就让张威来处理。张威同意了,我当然也没有意见。要不然啊,就凭你们在就呼呼喝喝的,我就把张威的工资交给你们……那张威岂不是也是去你们的工作单位,代领你们的工资?”
“最后,这事儿你们让张威来跟我谈。”
围观群众全都齐齐点了点头。
张大嫂和张妈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苏甜荔是个不好糊弄的硬骨头。
于是张妈出面了,“哎呀荔枝,有话好好说嘛,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火气这么大!”
苏甜荔笑了,“张妈,这话得留着让我来说——你年纪大了,张大嫂的年纪也比我大些,你们怎么能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欺侮我这个年轻人呢?”
张妈愣住。
在她和儿媳的历来配合中,都是儿媳唱白脸、她来唱红脸。
可今天,在苏甜荔的交手中,
这个百战百胜的法子……
好像不管用了?!
苏甜荔怎么这样啊,软硬不吃?
张妈弱弱地说道:“荔枝啊,你要这么说,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张大嫂会意,立刻扶住了张妈,“妈,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然后张大嫂皱眉看向苏甜荔,“荔枝啊,我家婆身体不好,你一个年轻人,仗着身强力壮的,就能欺负老人家了吗?”
苏甜荔反问,“张妈,张大嫂,请你们看看清楚……”
“是你们站在我家门口!”
“是你们拦着我要钱,不给就不让我回家!”
“又不是我上你们家去,拦着你们要钱,不给就不让你们回家呀!”
“这怎么会是我仗着年轻,来欺负你们吗?”
“这明明就是你们倚老卖老的来我家欺负我这个年轻人呀!”
一时间,围观群众也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就是啊,明明都已经打上门来了……还装得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真是当了表子又立牌坊啊。”
“对对对,就是说不管钱不钱的,真相我们也不知道,但张家人这副贼喊捉贼的样子……我就站荔枝那边!”
“可不是说我排外哈!我不认识姓张的这家人,荔枝也不是我们单位的,可我也要说句公道话——还是荔枝占理些!”
“这么不要脸的人我也是头一回见了!但是听说啊,张家人又不是乡下来的,也是有单位的哦……哪个单位的人啊这么嚣张?”
……
群众们的议论,令张妈和张大嫂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自她们婆媳成名以来,
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她们恨恨地盯着苏甜荔,有点儿控制不住脾气。
张家婆媳卯足了劲儿,准备要和苏甜荔来场鱼死网破的斗争——
“苏荔枝!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张大嫂捋起了袖子,愤怒地挥了挥拳头,“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把张威给你的钱交出!”
“要不然,你就是在逼我们一家去死!”
“既然你宁愿逼死我也不把钱交出来,那我们就……”
张大嫂凄厉地说道:“……那我们就死在你面前好了!!!”
正在这时,张威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妈!大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0-160
第151章 第151章西关咸煎饼酥香鲜美油……
苏甜荔回过头,果然看到了张威。
程愈也跟在后面。
见程愈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还急急地朝着自己奔了过来……
苏甜荔微微一笑。
程愈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拽过苏甜荔,把她藏到自己身后,这才松了口气。
苏甜荔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程愈也回头看她,小小声问道:“没吃亏吧?”
“吃亏了……你理赔给我吗?”苏甜荔小小声问道。
闻言,程愈终于放了心。
既然还能开玩笑,那就证明着荔枝没受欺负。
于是程愈面庞微红,小小声音答道:“……赔。”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
而另一边,张威已经冲过去,和他妈他嫂子拉扯了起来,“妈!大嫂,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张妈,“阿威啊,妈也是为你好……妈知道,你不好意思和荔枝开口,所以妈亲自来找荔枝,亲自来跟荔枝说那事儿……妈也是怕你难做啊!”
张大嫂也说道:“是啊阿威,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张威愣住。
他略微转头,看向程愈。
程愈也看着张威,露出“你看,我没猜错吧”的眼神。
张威闭了闭眼。
“妈,大嫂!”张威问道,“……我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们一个个地说家里到底都是要用钱的地方,所以到底是谁要花钱?”
“我们家四兄妹,大哥大嫂都有工作有工资,老三在东北林场也有工资,老四今年才去了南站当临时工……”
“妈,你和爸也是有工作有工资的,你俩甚至还没退休!”
“目前全家也就只有大哥大嫂的两个孩子要养!”
“啊对了,可能也只有我这么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窝囊废……”
“可我一不在家吃,二没花用家里的一分一毫……我也没拖累家里吧?”
“这个家,怎么就困难到这个程度了?”
“妈,大嫂,我们家到底为什么穷?”
张威的质问,令张妈和张大嫂有些讪讪的。
“我们家怎么就穷什么了这样?为什么?”张威大声说道。
张妈和张大嫂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说实话,张家不穷。
就像张威说的那样,除去张家第三代的小孩子之个,其他人都有收入。就算家里全员普通职工,没一个当官的,可人人都有工资拿,这令张家人向来自视甚高。
张妈张大嫂平时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
这会儿为了把张威的钱全都逼出来,她们故意嚎叫着说家里缺钱,
可当张威问起来,家里为啥缺钱的时候,
她们又说不出话来了。
张威还能安安静静地等着她们的回答,
可周围的吃瓜群众却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议论纷纷:
“要是照张威这么说,那他家里其实挺好的嘛!为啥他妈还要来闹事?”
“你看看你看看!这话问的!你这人啊,连看热闹都看不明白!嗨呀,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也不看看,张威他妈是带着谁来这儿闹事的!”
“他妈带着他大嫂来的啊!”
“哦!哦哦哦哦哦,我懂了!就是当妈的,带着大儿媳来讹二儿子的钱呗!还打着家里经济困难到过不下去的地步!”
“那确实是这样的,一般爹妈要靠大儿子养老、又宠着小儿子,中间的儿女就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正常正常!”
“正常个屁啊,我告诉你我也是家里的老二,我踏马快烦死这种偏心了!好歹面子上假装一碗水端平啊!”
“我是说这种情况正常,没说这种情况是对的啊……”
“张威他妈也太不要脸了!”
“他大嫂更有意思呢,这么正大光明地想着小叔子的钱,也真有她的! ”
张妈和张大嫂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本来她俩是想借口说家里经济困难,然后把张威的钱逼出来……
可她俩万万没有想到,向来老实内敛的张威,竟然会当着那么多的人面,直接拆她俩的台?
张大嫂红着脸对张威说道:“阿威啊,家里的事……我们回家再说!”
张妈,“对对对!”
张威看着母亲和长嫂,一脸的失望,“如果家里的事,要回到家里再说,那今天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来了?”
张大嫂:……
张妈:……
张威,“妈,大嫂,我们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吧!免得将来有一天,你们当我面好好的,背地里又觉得家里困难了要来我的工作单位来闹事。”
张妈小小声说道:“没有闹事。”
张大嫂,“对对对,我们哪有闹事……”
旁观的群众们不同意了,
“哎哟你们这还叫没来闹事?刚才是谁在这儿赖地打滚的?是谁在这儿大哭大闹,说什么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还嚷着要张威从荔枝这儿退股的?就是你们啊!”
“我听到了!就是张威的妈和大嫂在这儿闹呢!”
“我也听到了……刚才张威的大嫂还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她家如何如何困难……说过年都没沾上肉味呢!我寻思着那还挺可怜哈,我家这么穷,我妈病了好几年,我家过年还称了一副猪肝呢,张威家这么穷啊过年都没肉吃,我还挺可怜她的,没想到……哈哈哈人家有钱得要死!我一个穷哈哈、我去可怜她这个有钱人……真是气死我了!”
“不是,张威他妈他嫂子明明来闹事了,现又还红口白牙地说她们没闹事……所以这种人根本就是颠倒黑白的嘛!”
张妈张大嫂的脸,瞬间红得像猴子屁股。
张威盯着母亲和长嫂,又问,“妈,大嫂,她们说——”
“你们今天来这儿,是为了让我从荔枝的公司里撤股,对吗?”
张妈张大嫂没敢抬头。
“是吗?”张威抓着这点不放。
张大嫂心生一计,“阿威啊你看你……也到了结婚的年纪,我……妈想让你把钱要回来,也、也主要是为了你的婚事嘛!”
说着,张大嫂还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她婆婆妈。
张妈回过神来,立刻说道:“啊……对对对!就是这样!阿威啊,妈也是想给你安排一场风风光光的婚宴嘛!”
“结婚?”张威挑眉问道。
张妈,“对对对!你、你……你不是跟毛丽已经谈了很多年了吗?”
“哎哟阿威,不是妈说你!你呢今年二十四,倒还是好时候!可毛丽就不一样了啊,虽说她也二十四……可一般二十四岁的女的都已经当妈了!要么就是生了二娃三娃的!”
“阿威啊你还是早点儿和毛丽结婚吧!”
此言一出,张威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毛丽。
毛丽冷若冰霜,恍若不觉,甚至不愿意多看张威一眼。
张威的眼眶渐渐红了。
他眼神愧疚,苦笑片刻,才转头问他妈,“妈,你是希望我娶毛丽为妻吗?”
“对!”张妈说道。
张威又看了毛丽一眼,沉默片刻,说道:“可是妈,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毛丽吗?”
此言一出,张妈面色大变!
——本来她还没有注意到毛丽也在现场,是循着张威的视线,才发现毛丽也在的。
现在听到张威当着毛丽的面,拆她的台?
急得张妈飞快地朝着张威使眼色,“阿威啊你可别乱讲!”
她又朝着毛丽尴尬一笑,
然后继续骂张威,“……妈什么时候看不起毛丽了?妈只怨你老是不来跟妈提你和毛丽要结婚的事……”
张威大声说道:“那你过年的时候,还给我安排了那么多相亲?”
然后瞥了他大嫂一眼,“大嫂也安排了好几个女的和我相看呢!”
“妈,大嫂,这事儿才过去几天,你们就全忘了?”
霎时间——
张妈和张大嫂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张大嫂什么也顾不得了,飞快地跑到毛丽身边,抓住毛丽的手,“毛丽啊你可不要听张威乱讲!我、我……那都是妈的主意!哎我一个当儿媳的,还能顶撞家婆吗?”
张妈瞪大了眼睛,像不认识儿媳似的,愣愣看着她。
张大嫂有些不自在,讪讪地笑道:“妈,你、你这种老古板的想法是得改了……”
张妈怒极,“你!”
张大嫂赶紧转移话题,“妈!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阿威和毛丽的婚事吗?”
张妈张了张嘴,忍气吞声。
张大嫂这才转头对毛丽说道:“毛丽啊,你别看妈干了糊涂事,其实她就是在生你和阿姨的气……谁让你俩处了那么多年,就是不提结婚呢!”
“所以妈才想出这个办法,主要就是想刺激一下阿威……想让他早点儿去向你提亲!”
“毛丽,你别跟妈一般见识,她啊是刀子嘴豆腐心!”
“对了毛丽,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啊?什么时候和我们张威领证啊?”张大嫂亲热地问道。
张妈面色稍霁,慈爱地冲着毛丽说道:“对对对!”
毛丽则安静地看着张家婆媳的表演。
“原来你们都是演的啊?”毛丽问道。
张大嫂,“对!对对对——”
张妈,“演的演的全都是演的!”
毛丽笑道:“演得真好……继续。”
张大嫂:???
张妈:???
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是在骂人呢?
张大嫂强行镇定下来。
她没脸面对毛丽,于是小小声对婆母说道:“妈,你赶紧劝一劝阿威啊!让他早点把和毛丽的婚事定下来……我们也才好给他们办喜事嘛!”
张妈恍然大悟,“对对对!”
接下来,张妈转头看向了张威,“阿威啊,妈年纪大了,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看到你们兄弟姐妹早点成家……”
“你看,要不你赶紧和毛丽定下来?”
“这样我和你嫂子才好给你们办喜事!”
“你年轻、没经过事儿,所以你不知道办婚宴有多麻烦!”
“没有两千块钱……”
张妈一句话还没说完,
就被儿媳妇用胳膊肘儿戳了一下。
张妈转头看了儿媳一眼,恍然大悟。
她立刻改了口,对张威说道:“……必须要四千块钱,才能办成一场婚宴!”
说着,张妈眼珠子一转,问张威,“阿威,四千块钱哦,你……什么时候拿到家里来?你早点把钱拿来给妈,妈帮你们办事啊!”
此言一出——
围观群众炸了!
要知道,
如今这世道,大家都不富裕。
家境不怎么样的,聘礼三五十;
家境好一点的,聘礼一百块……就已经很风光了!
就是苏甜荔和程愈的婚礼,
徐家执意要拿出八百八十八块钱的聘礼……
这可不是徐家在显摆,
这是徐家对程愈的亏欠。
苏德钧要给苏甜荔三千块钱的嫁妆,还扬言以后苏倩子、苏添财结婚时,他也同样会给每个孩子三千块钱;
可他也没敢往外说,只是私下宣告儿女们。
是因为苏德钧亦认为他亏欠了儿女们,这是他给儿女们的补偿。
现在???
张妈一个催婚,就要儿子出四千块?
还要准儿媳出两千块???
“哎哟哟不得了啦!这改革一开放啊,婚礼礼金怎么就变成了四千块?”
“这以后谁还敢结婚啊!”
“就是就是,就凭我一个月四十多的工资,要攒四千块钱娶老婆……一个月四十,一年五百,十年五千……那也就是三十多岁就能娶上老婆了嘛!”
“对对对你平时不吃饭张大嘴喝西北风就饱了!你不用花钱住房子反正珠江边上有桥洞!有个头疼脑热你直接死掉重新投胎就不用花钱看病了!”
“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众人的指桑骂
槐与嘲弄,张妈不为所动。
她笑盈盈地看向毛丽,说道:“毛丽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确实也该结婚了吧?那个……你嫁妆出多少?四千?”
毛丽但笑不语。
怎么说呢,
以前她会考虑到张威,所以在面对他家人的挑衅性,她多半只能忍气吞声音。
可现在,
她已经存着心思要和张威分开。
那么,她根本不在意他的家里人是怎么样的一副嘴脸。
可吃瓜群众们却吃大一惊!
当下,大家叽叽呱呱地吵嚷了起来:
“啧啧啧她还有脸要女方陪嫁两千块钱!”
“哎,我想不明白……哪个女的手里有四千块,还能看得上她家啊!”
“就是就是,让我看看哪个二百五揣着四千块去别人家里当佣人还要给自己找几个祖宗的……”
“张威他妈也想得太美了!”
“呸!依我说,张威他妈是太不要脸了!”
张妈不乐意了,叉腰骂起了那几个说她想得美、不要脸的群众,“我呸!你到底要脸不要脸!你还没看懂吗?别说我只是找毛丽要四千块钱的嫁妆!就算我说要一万块钱的嫁妆,她也只能乖乖双手奉上!”
“谁让她免费跟了我儿子十来年……离开我儿子她就是个破鞋!”
“她还为我儿子打过胎呢!”
霎时间,现场一片寂静。
仿佛有一万道探究、讥讽、鄙视、嘲弄、轻视的恶毒视线,齐齐射向毛丽。
毛丽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依旧保持着面上的得体微笑。
但!!!
天知道她有多辛苦,才能勉强维持住笔挺的站姿。
张威疯了,“妈!你说这个干什么?”
张妈叉腰,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哪说错了?我告诉你张威,今天你必须把钱交出来!”
“你四千!她四千!”
“你俩把八千块钱交出来,我就同意你俩的婚事……”
“要不然,你这辈子都想跟那个破鞋在一起!”说着,张妈得意洋洋地仰起了下巴。
四周一片寂静。
毛丽缓缓开了口,“我不会跟张威结婚。”
说着,毛丽转头看向了张威,“张威,当着大家的面,我要宣布一件事——我和你,分手。”
张威绝望地看着毛丽,“……丽丽!不!我不同意分手!”
张大嫂眼珠子一转,假惺惺地说道:“哎哟毛丽,我妈只是嘴巴硬,心还是好的……”
“毛丽啊你别生气!”
“这样吧你说说你能带多少钱的嫁妆过来,我帮你说说情!”
“哎哟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再说了,你年纪拖大了又为张威打过胎,你不嫁他,以后还能嫁谁?”
“毛丽,别说气话了啊!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毛丽淡然说道:“你们还是去找其他的愿意带着四千块钱的嫁妆嫁去你家的姑娘吧!”
“但这个人,永远也不可能是我。”
“就算张威跪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
“卟嗵”一声,张威跪在了毛丽面前。
张妈愣住。
张大嫂愣住。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张威含泪说道:“毛丽,我求求你……不要轻易说出这几个字,好吗?”
“我从来也没有干过犯法违纪的事,我没有和别的女同志有过任何暖昧,我……我一直都像以前一样喜欢你、爱着你……”
“毛丽,我们结婚好吗?我们结了婚,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敢这么说你了!”
“如果你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一起离开,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离开这些讨厌的人,我们一起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毛丽,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了——”
毛丽低头看着张威,冷冷地说道:“和你分手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很久。张威,这不是我的一时冲动。”
“是,你没有做过任何犯法违纪的事,你对我的感情或许也没有变过……但这应该是你做人的底限,不应该成为你拿得出手的炫耀条件,更加不可能成为我择偶的加分项。”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遵纪守法又对伴侣从一而终的人,海了去了!”
“至于你、和你的家人带给我的羞辱和麻烦……张威,你一定要明白,现在我最讨厌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又何必要受你家里人的羞辱呢?”
“所以离开你,是我必然的选择。”
“和你分手后我也开始全新的生活。”
“不要再跟我提什么十几年的感情了……我们相爱了十几年,最后不也落到了现在这么难堪的地步吗?”
“张威,我们好聚好散。”
“别纠缠,会很难看。”毛丽淡淡地说道。
张威直挺挺地跪在毛丽跟前,哭得不成人样。
而张妈和张大嫂依旧还陷入在“张威一个大男人居然给毛丽这个破鞋下跪的”震惊之中!
半晌,张妈回过神来,气愤地说道:“张威你疯了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吗?这、这男子汉只能跪天跪地跪祖宗跪父母!你跟一个千人压、万人骑的破鞋下跪什么?”
张大嫂在一旁急得不行。
她现在就是很担心,婆母骂得这么难听……万一毛丽真的不肯嫁张威了,那毛丽的那四千块钱还能要到手吗?
这么一想,张大嫂劝说婆母的心意,又迫切了好几分,“妈!妈你别这么说!年轻人的事你别管!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嘛!”
——不聋不哑不做阿翁,这句话其实是要展开来说,就是“不聋不哑的人、不配做阿翁(公婆)”,意思就是当公婆长辈的,不要对小辈的事指手划脚,最好遇事装聋作哑。
张妈已经被气晕了头。
要知道,
她自认为一向能做张威的主,
瞧瞧!
张威下乡插队五年,每个月雷打不动的寄回来二十块钱!
所以在她心里,这个儿子是可以任她搓圆揉遍的!
甚至就在前几天,他还听从她的吩咐和别的女的去相亲了。
可今天,他居然当着她这个妈的面,跪在那个“破鞋”跟前?
气得张妈失去理智,一把甩开了儿媳,还恶狠狠地冲着张威尖叫道:“今天我倒要看看,哪个不怕天打五雷轰的杂|碎,敢当着在世父母的面,去跪别的女的?”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告诉你张威!你给我起来!”
“起来!”
“你不光要起来,你还给我扇她两巴掌!”
“……不!你打她十记耳光!”
“然后让她跪下来求我,求我让她进我们张家的门!她还要带四……不,八千块钱的嫁妆,跪在地上双手交给我,再给我磕几个响头,我就同意你们的婚事……”
“要不然,你俩别想结婚!”张妈威风凛凛地说道。
急得张大嫂拼命地拽她,“妈你别这样,别这样……”
张威本来就已经被毛丽的那番话,给伤得心如死灰。
现在他妈还像个疯婆子似的攻击他,
张威赤着眸子冷冷地看着他妈,眼里闪着仇恨的光。
半晌,张威笑了。
“妈——”
张威淡淡地笑道:“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你生养了四个儿女,却只有我最听话、最孝顺?”
“你家的老大和老大媳妇给过你一分钱吗?”
“你家的老三给过你一分钱吗?”
“你家的老四,帮你干过一件家务活吗?”
“为什么只有我,下乡插队五年,每个月都给你寄钱回来……”
“妈,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张威问道。
张妈愣住。
张威淡淡地说道:“是毛丽让我这么做的。”
“她要我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姐妹。”
“她要我常写信回家……”
“她要我记得你们的生日,得了什么好东西要寄回来给你们。”
“我被毛丽管着、教着,才变成了一个人人称赞的好人。 ”
“他们都说我热心善良,都说我爱助人为乐……”
“妈,你觉得呢?”
“你也觉得我天生就是这样吗?”
张妈陷入回忆。
老实讲,
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儿子。
或者说,她不在意任何一个儿女。
她在意的,就是今天米缸又没米了,买菜要花多少钱,为什么这些孩子这么能吃……
然后孩子们一个一个长大,一个一个下乡插队去了,
她才松了口气,觉得负担终于轻了。
再后来,老二开始每个月寄钱回家,这一家子的生活才慢慢好转。
现在张威问起他小时候的事,
她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张威说得也有道理。
——她一共生养了四个孩子,为什么只有张威会反哺?
难道说,这真是毛丽对张威的调|教?
这么一想,张妈又不乐意了。
她觉得这是张威是威胁她——为了让她接受毛丽。
“我管你天生这样那样的,”张妈愤怒地说道,“张威你是我儿子!你是我生的!就算我要你去死,你也得记着我对你的生恩养恩!”
张大嫂急得不行,“妈,你少说几句!”
“贱人,滚!”张妈怒骂,“刚才老娘就想骂你了!你踏马仗着你生了俩儿子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吧?还敢挖坑给老娘跳了!我告诉你,回去我就让老大揍死你!”
张大嫂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婆母,“……妈?”
这时,张威已经走到了毛丽身边,“毛丽,你应该知道我很爱你……”
“但是不知为什么,好像我老是把好事做错。”
“我知道你对我失望了……”
“毛丽,你真的……不能再原谅我了吗?”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毛丽摇头。
张威强忍着的眼泪,顺着面庞哗哗地淌了下来。
“毛丽,如果你一定要和我分手……那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否则我会纠缠你一辈子!”他哑着嗓子说道。
毛丽叹气,“你说。”
张威一字一句地说道:“一是我们做不了恋人,但我们还是普通朋友。”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毛丽。
毛丽犹豫片刻,点点头。
张威又道:“二是,如果你遇上了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能帮就帮,就算我没能力帮……我也会尽力。”
“三是,你要向我保证,你不能躲着我。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危。”
“可以吗?”
毛丽有些烦躁。
其实他提出的第一个件,她就不想答应。
既然已经分了手,
那就彻彻底底的不要再联系。
分了手还这么黏黏乎乎的,
对他以后的妻子不公平,
对她以后的丈夫也同样不公平。
但,为了能顺利挣脱这个泥潭,
毛丽还是点了点头。
张威的眼泪就淌得更厉害了,“丽丽……”
他和毛丽相处了十几年的时光。
他太了解她!
别看她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点的头,
但温柔坚持的她,
其实心里的主意很正!
她说分手、那就是分手。
以后她不会再理他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质疑和要求她呢?
一旁的张妈和张大嫂还在吵架,呱躁声简直令人生厌。
张威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泪眼滂沱地看着毛丽,郑重说道:“好,我们分手。”
别看张妈和张大嫂正在吵架,
实际上,她俩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张威和毛丽身上!
毕竟他俩每人都有四千块钱!
呃,好吧,
按照张威的解释,他说他和其他的小伙伴们一起,跟苏甜荔合伙开公司,当然是苏甜荔出了大头,其他人每个出了两千。
但,张威没钱。
张威的钱,已经全部贴补给张家了。
主要是毛丽有钱。
毛丽的钱,分成三部分:一是毛丽的多年积蓄,一是毛丽返城后跟着荔枝做生意也挣了些,一是毛丽把她的工作指标给卖了……
这里加起来已经有近三千了,
然后他和毛丽又到底借了点钱,最后凑齐了四千块钱,交给了苏甜荔,才有了和苏甜荔一起开公司的资格。
张威之所以要这么说,
是打着“他想和毛丽结婚”的幌子,来跟家人谈判的。
当然了,其实他是听了程愈的建议以后,下定决心回家用用这块试金石……
但,张威走了以后,
张家人立刻关上门,开了个家庭会议。
他们猜测,既然张威说,他和毛丽在苏甜荔那里各有两千块钱的份额,那就证明着,张威一定有藏私!
想必,张威和毛丽至少每人有四千块钱!!!
这么一想,张家人齐齐红了眼。
然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张妈张大嫂先出马,冲着张威和毛丽唱白脸,
其中,一定要刹一刹张威毛丽的威风!
要不然,后头不好谈判。
等到张威和毛丽被闹怕了,有心想服软的时候,
张爸和张大哥再出面当和事佬,顺便把张威毛丽的聘礼和嫁妆谈妥。
等到张威拿出四千块钱的聘礼,
再等到毛丽拿出四千块钱的嫁妆……
那就大功告成啦!
所以——
此刻张妈张大嫂虽然正在吵架,
可她俩也正竖着耳朵认真听着张威和毛丽的谈话。
毕竟,万一张威毛丽联合起来糊弄她们的话,那就不好了。
但张妈张大嫂万万没有想到,
——张威和毛丽分手了?!
一时间,
张妈目瞪口呆,
张大嫂瞠目结舌!
半晌,张大姨回过神来,埋怨张妈,“妈!你看你啊!你干嘛要那样说毛丽!现在好了他俩要分手……”
张妈面色惨白,连忙冲过去一手抓住毛丽,焦急地说道:“毛丽啊,妈刚才老糊涂了,口不择言,你可千万别怪妈!”
她又一手抓住张威,急吼吼地说道:“阿威,你快点劝劝毛丽!哎呀多大件事嘛,不就是我年纪大了爱啰索!怎么就到了要分手的地步呢?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脾气太大了……”
毛丽安安静静地说道:“阿姨,我这种千人压、万人骑的破鞋免费跟了你儿子十来年……还为你儿子打过胎呢!我不配和你儿子结婚,你还是去找其他的身家过万的黄花闺女来当你的儿媳妇吧!”
张妈一愣,臊得不行!
张威也淡淡地说道:“妈,你放心,这辈子我永远也不会结婚……而且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给你、给家里一分钱。”
张妈惊呆了。
气得她一扬手,狠狠地扇了张威一记耳光,“老二,你疯了!你、你要为了那个破鞋……连生你养你的亲妈都不认了?”
张威生捱了母亲一记耳光,却无动于衷。
然而——
当他听到张妈再次骂毛丽是“破鞋”的时候,
张威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愤慨!
他突然暴起!
一张白净斯文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脑门上还绽出了青筋!
他一手掐住了张妈的脖子,怒吼道:“……你踏马再骂她一句试试!!!”
这声骂——
宛若平地炸雷,惊得乱糟糟的现场瞬间寂静了下来。
众人齐齐张大了嘴,全都愣愣地看着暴怒中的张威。
老天爷!
——张威竟然掐住了他亲妈的脖子???
快看啊!
他妈已经面色紫绀,唇白如纸,不但两眼翻白,嘴角溢出了白沫,而且双手双脚还开始不停地抖、不停地抖……
张威这是疯了吗?
旁观的苏甜荔不禁感叹:像张妈这种把儿子逼疯的人还真不多见了。
一直护在她身边的程愈有点看不过眼,正准备劝阻张威的时候,
一声暴喝响了起来,“张威你个畜|牲!你连亲妈都想杀吗?”
说着,两道人影冲了过来。
一人飞起一脚,踹倒了张威;
另一个大约是想把张妈扶到一旁去,但又错误估计张妈现在的体力……所以他一把抓住张妈,本来是想把张妈拽过来的,没想到手劲儿太大,直接把张妈给掀飞了!
就这样,张妈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152章 第152章婚宴前的惊艳(上)……
来人是一对父子。
苏甜荔不认识张威的父兄,
但从这对父子的长相、年纪来看……
她猜测,这俩可能就是张威的父亲和兄长。
程愈大约也知道苏甜荔不认识对方,于是小小声说道:“那老的是张威的爸,年轻一点的,是张威的大哥。”
苏甜荔点点头。
而这时——
张爸和张大哥见张威敢对张妈下死手?
他俩气坏了,按住张威就狠揍!
张大嫂则跑到了张妈身边,大呼小叫了起来,“妈?妈呀你怎么了?”
张妈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只要张大嫂想要用点儿力气想把她扶起来,她就不住地哎哟哎哟地叫嚷着。
张大嫂急了,大声叫嚷道:“老公!爸!你们快来看啊,妈被张威摔死了!”
苏甜荔忍不住驳斥,“才不是呢!你妈是被你老公直接扔上了天,又摔倒在地上,才变成了这样的…… ”
此言一出,好多围观群众附和了起来:
“就是啊!你妈是被你老公给摔在地上的!”
“我们可全都看到了,这一点你可赖不到张威身上!”
“要我说这一家子还真是……这老太太养了四个儿女是吧?怎么一个个的,都想她死啊?”
“刚我也想这么说来着……哈哈哈哈我也觉得她有点惨。”
“惨啥啊,
这是她的报应好不好!刚才她怎么骂人的你们没听见?”
“就是!敢那样说别人,就别怕报应!”
张大嫂又羞又怒,“你们——”
另一边呢,程愈已经挺身而出了。
张威毕竟是他的朋友,当初还对程愈有救命之恩,
现在张威被打得那么惨,程愈不可能袖身旁观。
可程愈一动手,苏甜荔就有些紧张。
她心想着再过几天就是婚礼了,程愈可不能受伤啊。
结果——
张爸挥着拳头冲着张威击去,速度之快、力道之重……
程愈却轻轻松松捏住张爸的手腕,张爸便动弹不得了。
张大哥也咬牙切齿地朝着张威打出一拳……
程愈看似慢悠悠地用另外一只手捉住张大哥的手腕,
于是张大哥也动不了了。
这还没完,
本来呢,被父兄二打一的局面,令张威很被动,也被打得很惨。
现在他爸他哥突然不动了?
张威也没想那么多,直接举高了拳头……
他一拳一个,把张爸和张大哥给放倒了!
大家都杀红了眼,
张威也一样。
于是张威红着眼继续举着拳头,往他爸他大哥身上招呼。
苏甜荔这才放下了心。
一旁的徐问梅惊讶地问道:“荔枝嫂子,程愈身手还挺行的嘛!”
苏甜荔:???
真的?
没看出来啊!
徐问梅说道:“我从小就是看着那些当兵的大比武长大的!所以我能看懂一些……”
“你瞧瞧,他很轻易就能判断出张威他爸和张威他哥什么时候出拳、从哪个方向出拳……他可一点儿都没有判断错啊!”
“你再看我程哥,他这一出手,是不是就把那俩给算计得死死的?”
“他甚至连拿捏对方的力度,也掌握得恰到好处!”
“荔枝嫂子,我程哥可真是个行家!之前我还以为他是个文质彬彬的书呆子呢,没想到他身手这么好啊……”
“哎,快别被我哥知道了!”
“要是我哥知道了,一准儿要怂恿程哥去当兵的!”徐问梅叽叽呱呱地说道。
苏甜荔听着徐问梅的解释,眼里却看着程愈的行动,
见瘦削白净还斯斯文文的他,果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儿,似乎根本不惧怕他正处于暴|力的旋涡中心……
苏甜荔有些心疼。
——程愈为什么不害怕打架?
那必定是因为他是个打架的行家。
捱多了揍,才能扛揍,才知道人家打过来的时候会有怎么出拳……
苏甜荔叹气。
另一边,温文尔雅的程愈正在不慌不慌地劝说着张家父子,“别打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
但,张爸和张大哥的手,一直被程愈拽着;
可张威却是自由身……
就这样,张爸和张大嫂被张威揍了个满头疱!
张大嫂应该是全场最忙碌的一个。
她本来想扶起婆母,可只要她一碰婆母,婆母就惨叫;
她又只好跑去一旁想要阻止张家父子打架,却差点儿被误伤;
因张妈嚎叫得太痛苦,张大嫂便又跑去看她……可只要她一碰张妈,围观的群众就喊她别碰,说怕张妈是骨折了……
张大嫂左右为难,最后坐地大哭了起来!
张家父子这才气喘吁吁地松了手。
张威扭头看了一圈儿,没找着毛丽的身影?
于是张威看了程愈一眼,又朝着苏甜荔的方向呶了呶嘴。
长期共事的默契,在这一刻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程愈秒懂。
——张威的意思,是在这儿不好说话,回头上荔枝家去说。
程愈点头。
张威转身就走。
张家人急了!
张爸气得怒目圆睁,“畜|牲,你给我站住!你把你妈伤成这样子你都不管,还想走?快送你妈去医院,治疗费住院费交了……”
张威冷冷地说道:“怎么是我伤着她了?她明明是被张雄(张大哥)推倒在地上才骨折的!关我屁事!”
张大哥又急又怒,“张威你踏马还怪到我头上来了?!明明是你掐住了妈的脖子!我、我是为了救妈……”
张威嗤笑,“对,我是掐她脖子了,你就说吧她现在嚎得这么大声,她那喉咙能有事儿吗?再说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了救她、又或者是为了揍她,她是不是被你推了一把才倒地上的?你看她现在那样子,是不是骨折的样子?医药费还想赖我的?能治治,不能治直接埋了吧!”
张大哥惊怒交加,“张威!你——”
张大嫂左右为难,又焦虑不安,“阿威啊,你和毛丽的婚事……你那四千块钱的彩礼要给我啊,毛丽的四千块钱嫁妆也要给我啊……你俩今天把钱交给我,我明天就给你们办喜事!”
张威骂道:“滚泥马了个巴子的!”
张大嫂惊呆了。
——因为张威在家人们的眼里,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好好先生!他怎么突然就变成面目狰狞的样子了?
霎时间,四周一片寂静。
只剩下张妈哀恸地嚎叫,“哎哟喂啊!救命啊……我的腰断了啊!老张,快送我去医院啊!阿雄、阿莲,快救我……”
“阿莲啊别让张威跑了!必须要他给钱!必须要把他和毛丽的八千钱拿到手不可……”
“哎哟我的腰啊好痛啊救命啊……”
只可惜,张威已经走远了。
张爸张大哥倒是想去追,心想至少也要让张威把医疗费拿出来。
可是刚才,张威异于平常的表现,让他们心里打起了小鼓。
一时间,竟然没人敢拦张威。
张威走了,
毛丽早不在现场了!
张家人失去了讹钱的对象,继续逗留下去也只有让人看笑话的。
于是,他们扶起了张妈,一瘸一拐地走了。
苏甜荔把围观的群众劝离,又去门卫室把苏老太接了回来……
程愈过来和苏甜荔商量,说最好回化工厂家属大院一趟。
正在这时,阿娟急急地赶了回来。
苏甜荔见她一个人回来了,不由得奇道:“你一个人回来了?”
阿娟答道:“毛丽姐的家里人说,一时半会儿的人不齐,不好去讨要公道……现
在她家里人全都出了门,估计是去喊人了,他们具体什么时候去张家,也没跟我说!我猜啊,可能也是点儿不相信我,得等到毛丽姐回家去,再亲自跟他们说吧!”
苏甜荔点头,又交代阿娟,“你留家里吧,我和你姐夫回化工厂看看去。”
徐问梅在一旁说道:“荔枝表嫂,你忙你的去!我就留这儿帮着阿娟做事!”
苏甜荔点点头,和程愈一块儿赶到了化工厂家属大院。
果然!
毛丽和张威都在。
不过,他俩没去苏家,而是去了化工厂子弟学校的小操场上。
苏甜荔和程愈一下子就找到了他们。
此时毛丽已经张威谈妥了。
见苏甜荔和程愈找了来,
张威对苏甜荔说道:“荔枝,我已经跟丽丽说好了……所以请你帮帮忙,把我在公司里的股份,全都转给丽丽吧!”
“就当时——”
说着,张威看着毛丽,眼神哀恸,“……就当是我对丽丽的补偿。”
“毕竟我和她一起这么多年,总是丽丽迁就我,也总是我委屈了她。”
“我想把那些钱转到丽丽名下,从今往后,丽丽手里有钱,就再也不要受任何委屈了。”说到后来,张威的眼泪终于顺着面庞淌了下来。
苏甜荔看向毛丽。
毛丽的眼泪也正哗哗地淌。
但她始终一声不吭。
等到张威说完,
毛丽才看向了苏甜荔,点点头。
苏甜荔叹气,“行,回头我再上工商局去问问,这股份变更的手续要怎么办,问好了我再通知你俩。”
毛丽和张威全都点头。
张威又道:“荔枝,我的工资……也请你核算一下,结给我吧!今后我……我就不在你这儿领工资了。”
苏甜荔有些意外,“张威,你——”
张威苦笑,“我家什么情况,你们已经看到了。”
“老实讲,可能是这些年我一直没在家里呆,距离产生了美感,所以……虽然明知道他们是自私透顶的人,却依旧美化了他们。”
说着,张威拍了拍程愈的肩膀,“要不是程愈给我支招,我还在痴心妄想呢!”
见程愈有些低落的样子,张威又安慰他,“兄弟,你别这样!”
“我得感谢你,真的。”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才知道世界上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有把兄弟姐妹当仇人的手足……”
“是,我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我最爱的姑娘要和我分开。”
“可是兄弟啊,你想想,现在捅破了这事儿,至少我爱着的姑娘不会跟着我、受一辈子的委屈啊!”
“而我现在也还算年轻,还有机会斩断亲缘。”张威说道。
程愈挑眉,“你——”
张威笑了笑,“我尽量向你和荔枝学习吧!”
程愈疑惑地看着他,“你准备怎么做?”
是,苏甜荔和程愈的原生家庭,确实各有各的毛病。
可苏家人和徐家人现在的姿态呢,就是积极主动地和自家孩子接触,努力弥补亏欠。
张家人么……
感觉很难像苏家人和徐家人那样。
所以?
张威到底要向苏甜荔和程愈学习什么?
看着程愈疑惑的眼神,张威说道:“我曾经想过,永远也不要变成我爸那样的人……”
“或者说,我不希望我身上,拥有我家里人的任何一种品质。”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刻意地让自己变成一个跟家里人完全不一样的人。”
“所以我乐于助人,我积极向上,我拥有着绝对的好人缘。”
“没想到矫枉过正,还是伤害到我身边的人了。”
“现在——”
“既然我拼死也爬不出那个泥潭,那就一起沉沦吧!”张威说道。
程愈直皱眉,“没必要。”
“张威,这一点你一定要听我的——真没必要用自己的痛苦去惩罚别人。”
“只有在乎你的人,会为你的痛苦而感到痛苦。”
“那些不在乎你的人……”
张威摆手,制止了程愈,“兄弟,我知道你的好意。”
“这次你就让我……按我自己的意思来吧!”
“我憋屈了这么多年,就算要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总先让我爽一把吧?”
“我也不干别的!以前他们怎么委屈我、怎么让我受气的,全都给我吐出来!”
程愈一怔,“你是说——”
张威转过头看着正在不远处说话的毛丽和苏甜荔。
他依恋的目光落在毛丽身上,久久不语。
“这事儿全怪我,”张威声音嘶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妈冲着她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她一定难受极了。”
“我知道她再不会原谅我了……毕竟,这样的事情,就算她原谅了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她每想起来一次,都是一场凌迟处死!”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与其这样,不如我双手奉上全副身家,补偿给她,希望她……在以后没有我的日子里,能过得好。”
说到这儿,张威痛哭了起来,“程愈!我好后悔啊……如果当初我和丽丽就不要回来了,一直呆在农场里也好啊!”
程愈叹气。
另一边,毛丽正在和苏甜荔说起了方才她和张威的谈判:
“他同意分手了……”
“荔枝,我都已经想好了,要是他死活不分手,我倒还可以把以前的那些大事小事再拿出来和他掰扯一遍。”
“可他又向我道歉,说我要分手、那就分手。”
“他说他会把所有的钱全都给我,就当是给我的补偿——他说如果不是他,今天我也不会糟此横祸。”
“他让我放心,说他妈他嫂怎么欺负我的,他会帮我讨回公道。”
“他还说,他知道我不会再留在这里了……”说着,毛丽的眼圈红了。
苏甜荔问毛丽,“那你怎么想的?”
毛丽,“抱歉荔枝,我想我……没办法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或者等到你和程愈结婚以后,我、我就走。”
“你想去哪儿?”苏甜荔追问。
毛丽摇头,“我不知道。”
苏甜荔又问,“那,离开这里以后,你想做些什么呢?”
毛丽的眼泪又淌了下来,“荔枝!求求你别问了,我、我不知道……”
苏甜荔默然。
她比较认可毛丽的选择——和张威分手,然后离开。
毕竟毛丽的性格也不算太强势太坚定。
她和张威谈了多年恋爱,不会不知道张威的的毛病,却依旧隐忍多年。
是的,不分手,肯定是因为毛丽深爱着张威。
但她犹豫不决的性格也是其中因素之一。
现在毛丽被逼上绝路,已经到了非分手不可的地步,
分手也好。
至于离开这里么,对毛丽而言,也是个好办法。
——怯懦的人是没办法活在流言蜚语里的。
可苏甜荔的顾虑是:
根据那本《重生七零娇软美人》来看,广东将会在改革开放后的几十年里,一跃成长为全国经济最好的地方。
所以,毛丽想要离开这儿,从情感上来说,当然是件好事。
但并不理智。
思忖片刻,苏甜荔对毛丽说道:“毛丽,你相信我吗?”
毛丽哭了,“荔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还剩下什么啊?”
“除了你和美玉,我什么也没有了……”
想了想,毛丽又补充了一句,“……啊,我还有阿娟,还有阿奶!”
犹豫片刻,毛丽又道:“程愈也是好人,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苏甜荔笑了,“这么说来,你也不算很惨嘛。”
毛丽愣了一下,突然说道:“那比起你当初生着重病一个人去了环境恶劣的大西北要强得多,也比你家倩子一个人在那狼虎之地里挣扎求生要强些。”
“啊,对不起啊荔枝,我、我不是……”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笑了笑,“没事,我和我妹妹的遭遇客观存在过,可那都是我们在逆境里开出的花,是我们生命
中的荣耀,我们引以为荣。”
毛丽又想哭了,“荔枝,你和美玉可能就是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英雄!”
“没人能拯救你,只有你自己。”苏甜荔正色说道。
毛丽愣住,喃喃说道:“能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她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晰。
突然,她问苏甜荔,“荔枝,刚你说——要我相信你什么啊?”
苏甜荔说道:“我帮你想了一条出路,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你。”
“你说!”
苏甜荔说道:“暂时别离开广州了,你可别忘了,你报名高考了!”
“正好我阿爸帮我阿弟看中了一家寄宿制的复读学校,据说费用高但效果很好,你可以去那里。”
“就算你要离开广州,那也得是风风光光地离开。”
“这是第一个建议。”
毛丽一听,连忙说道:“那……第二个建议呢?”
苏甜荔俏皮一笑,“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还是我们公司的股东呢!张威要把他的股份全都转到你名下,那你可就是除了我和程愈之外,股份最多的股东了!你真舍得扔下公司不管?”
“就算你想不管事儿,我也要代表其他的股东,向你表达我们的不满!”
毛丽含泪问道:“所以呢?荔枝你告诉我,我还是个有用的人吗?”
“我不过是个……千人压、万人骑的破鞋罢了!”
“我是个没人要的废物,我——”
“胡说八道!”苏甜荔打断了毛丽的话,“你很重要!”
“因为你即将成为我们团队里冲锋在超一线位置上的人!”
“你将决定我们团队的发展前景,甚至——成长为能决定我们团队生死的人!”苏甜荔一边说,一边扮出一副“这事很严重”的表情。
毛丽被吓住,豆大的泪珠挂在眼角,半落不落,“荔、荔枝……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毛丽,你去考北外吧!学好外语,我们做外贸!”
“外……贸?”毛丽疑惑地问道。
苏甜荔用力点头。
对啊,做外贸!
为什么不做?
在《重生七零娇软美人》那本书里,女主不就是开外贸公司了吗?
包括苏甜荔从何婉茜、傅琰的嘴里,也听说了,她苏甜荔前世开了一家外贸公司,还赚得盆满钵满的。
苏甜荔对毛丽说道:“毛丽你看,我们公司的股东,除去张威不算,一共有五个,我、程愈、你、姚美玉和阿娟。”
“可我和程愈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想来姚美玉也是。”
“阿娟倒是有可能会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公司上,可她年纪小,毕竟也只有一个人……”
“你看看,为公司开疆拓土的人,是不是——就只有你了?”
毛丽愣住。
苏甜荔又调侃道:“毛丽,你也是公司股东之一,你可不能这么自私啊……难道你要我、程愈和姚美玉放下自己的梦想,来经营这家公司,你却心安理得地躺在公司分红上?”
“这可不行,我才是公司最大的股东,要躺平挣钱,那也是我先躺。”说着,苏甜荔还俏皮地朝着毛丽眨了眨眼睛。
毛丽笑了。
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吧嗒一下子就跌落下来。
是的,毛丽一向都知道荔枝的梦想——她要当脑外科医生!
程愈的梦想,是当一个航空动力学专家。
姚美玉的梦想,一开始是想弃医从商,卷死她爸和她哥。可后来,这丫头又改变了梦想——她想当胸外科医生,卷死苏甜荔!
而且苏甜荔从一开始带领大家做小食摊生意的时候,就说过:
挣钱很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一个人有没有梦想,有没有能力追梦。
因为追梦需要钱。
所以钱才重要。
苏甜荔还常说:大多数人都没有梦想,他们随遇而安的活着,没有真正的精神需求也没有内核动力,他们被困在方寸之地、目光短浅,终日只能为了蝇营狗苟而斗个你死我活,然后碌碌无为地过完一生。
其实毛丽就是这种人。
她所幻想到的最幸福的人生,就是和张威结婚,有个房子、生个孩子,然后有钱买衣服吃好的……
这就够了。
然而——
一朝梦灭。
在毛丽最迷茫的时候,苏甜荔告诉她——她很重要!她背负着重要的责任!她必须要为了这个重大的责任而好好武装起自己来?!
毛丽笑了。
可笑着笑着,毛丽又哭了。
她竭力想要控制哭泣,可眼泪似乎有它自己的主意。
她控制不住。
实在控制不住。
“荔枝!荔枝……谢谢你!”毛丽笑着哭了起来。
谢谢你让我感受到被需要。
可她也有着深深的恐惧,“我、我……可以吗?我外语不好啊,我……真能考上北外吗?我、我真能做那什么外贸吗?”
苏甜荔笑了,“就是因为外语不好,才要去学习的啊!”
“你能不能做上外贸,这我怎么知道呢?我甚至还想问你——我们公司能不能赚到做外贸的钱呢!”
“不过,我想说的是,高考是第一道坎,它决定了你有没有资格追梦。如果你考不上北外,那可能……你的人生就是另外一场际遇了。”
“所以,先静下心来备考吧!”
“至于咱们公司的外贸能不能做起来,我的意见是——肯定可以!别忘了,我们这儿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如果连我们没机会,那怎么改革?怎么开放?”
毛丽点头,“所以我要先备考。”
“关于做不做外贸,以后再说……你和倩子的职场开局那么惨,都还能开出一朵花来。”
“我……我有这么多人的支持和帮助,我还怕做不好?”
“我肯定可以的!”说着,毛丽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苏甜荔笑了,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张威和程愈。
正好这时——
看起来张威要离开了。
张威愣愣地看着毛丽,将双手卷在嘴边,哭着大喊,“毛丽!我走了!再……再见!”
说完,张威又深深地看了毛丽一眼,转头就走。
毛丽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苏甜荔叹气。
第153章 第153章婚宴前的惊艳(中)……
苏甜荔和程愈的婚礼开始了紧张的筹备。
大家都被忙得不行。
苏甜荔主要忙公司的事儿,
程愈主要是在搞婚房的装修,
苏德钧带着徐问梅帮苏甜荔和程愈做嫁衣,
姚美玉、苏倩子、阿娟和苏老太,以及二叔一家忙着准备苏甜荔和程愈的婚宴。
毛丽和张威也在忙。
不过,他俩也只能在有空的时候,见缝插针地过来帮一下苏倩子她们……
因为他俩把主要精力放在对付原生家庭上了。
但,他俩因为都跟家里搞不好,现在也依旧暂居在沙鸥街这套房子里,
苏甜荔白天忙完公司的事儿,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还是能和毛丽、张威见上面。
所以苏甜荔知道了:
——张威和家里彻底闹翻!
张妈摔伤了后腰,但家里人舍不得花钱送她进医院,就怪在张威身上,说张妈是为了张威的事儿才摔的,必须由张威出钱。
张威呢,不但一分钱不出,甚至还把家里所有能搬走的家具电器全卖了!
刚开始张家人还没回过神来,
等到张家人醒悟过来以后,整个家已经被搬空了!
大到床架和柜子,小到米缸和煤球……总之,能卖的全被张威卖了,
不能卖的,例如豁了口子的盐罐、自家用铁丝扭的衣架什么的也全都被张威送人了。
张家人目瞪口呆!
他们质问张威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威你是不是疯了?家里的床架柜子呢?柜子里的衣裳呢?孩子们的书本呢?厨房里的煤球大米油盐酱醋呢?”
“老天爷啊你把家里搬空了……我们可要怎么活?”
“就是啊张威,你也太过份了!妈现在伤着了腰还没钱治病呢……她还是被你给害的!”
“张威你怎么敢的啊!”
张威冷冷地说道:“我最多也就只掐了妈的脖子!可她有事儿吗?”
“你们听听,她嚎得多大声啊!这足以证明了她呼吸畅快着呢,她声音还大,我根本没伤着她!”
“她现在是腰受了伤……”
“可她的腰,是我弄坏的吗?”
“谁弄坏她的腰谁就给她出钱去治。”
“要不然,你们就是希望她去死!”
张威的大哥眦目裂瞋,“张威你!!!”
张威冷笑,“我怎么了?”
“我再怎么着,也比你这个废物、蛀虫强!”
“我下乡插队五年,每个月给你们寄二十,风雨无阻!你们自己算算,一个月二十,一年就二百四,五年就是一千二!”
“我就问了,在这个家里,谁比我的贡献大?”
“既然你们要搅黄我和毛丽的婚事……”
“那就大家都不要过了!”
“我给你们寄来的一千,你们把钱还给我!”
“我想过了,依你们这性子,绝对不可能还钱给我,所以我也只好自己动手……”
“我告诉你们,家里这点儿家具物件,一共也只卖了二百来块,距离还我一千二,还剩下一千块钱的差距!”
说着,张威又告诉他们,“你们啊,好好赚钱吧!”
“我建议你们直接还钱给我……”
“不过,你们多半不肯,而且还会扯皮,一会儿说没用我的钱,一会儿说都是其他人用的。我懒得和你们扯那么多,总之,我的钱,给到了这个家里,我才不管那钱究竟在谁手里、是谁花的!”
“我只要能拿回我的
钱,具体这钱是谁的,我不管……”
“反正,你们要是不还我一千块钱,那我也只好时不时回来看看。”
“总之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归我!”
“你们也别想赖账,我手里可是有汇款单为证的!”
张家人集体石化。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向来以“好好先生”面目示人的张威,竟然会有这么泼皮无赖的一面!
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场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威扬长而去。
但对张家人而言,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因为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毛丽的家里人纠集了七大姑、八大姨,齐齐杀去了张家,要找张家人的麻烦。
“听说你们家里的人,看不起我们毛家的女儿?”
“来来来,我们好好把账算算清楚!”
“首先,你们骂我们毛丽是个千人压、万人骑的破鞋”
“其次,你们还说我们毛丽为你们张威怀过孩子又流过产?除了你们张威要她,以后再没人敢要她了?”
“最后,你们还有脸来找我们毛丽要四千块钱的嫁妆?”
“呐,现在我们就一个一个理清楚!”
“你们骂我们毛丽是个千人压、万人骑的破鞋……你们有证据吗?有吗?”
“没有是吧?”
“可这导致我们毛丽的名声受损,我们毛家的名声也被你们抹黑了!所以我们找你们张家要两千块钱的名誉损失费!一分也不能少!”
“你们说,我们毛丽为你们张威怀过孩子又流过产?”
“是,除了你们张威要她,以后再没人敢要她了……可现在他俩分手了是不是?是不是!”
“既然他们分手了,那就证明着以后我们毛丽没人要了嘛!”
“所以你们张家必须给我们毛家精神员失费——两千块钱,一分也不能少!”
“你们还说,如果我们毛丽想嫁给你们张威,就必须要带上四千块钱的嫁妆?”
“既然他俩现在已经分手了,那我们就来好好清算一下——我们家的姑娘,也不能白跟着你们家的后生吧?”
“他俩谈了十来年的恋爱,怎么看都是我们女方吃亏!”
“就比如说,他俩好的时候,肯定是我们毛丽给张威洗衣做饭买东西啥的……”
“那我们毛丽的精神损失费就算两千块钱好了!”
“这两千两千再两千,一共就是六千块!你们快点拿钱出来!不然我们就去你们张家人的工作单位闹事!”毛家人气势汹汹地说道。
张家人目瞪口呆。
张大嫂急了,“首先,骂毛丽的人是我婆婆,你们要找就去找她的麻烦……我告诉你们,可不兴去我单位闹事的!”
毛家人,“哟,花我们毛丽钱的时候,你也有份!现在找你要回钱来,你就推在你的病婆婆身上了?”
“真耐啊!”
“不行!你要是不还钱,我们就去你单位找你领导,好好问问这事儿要怎么处理!”
张大嫂又羞又气,“我没花过你们毛丽的钱!”
毛家人,“张威每个月往家寄二十了,这钱你没花?”
张大嫂,“那也是我们张威的钱!”
毛家人阴阳怪气,“他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出头,寄给你们二十,他还剩个屁的钱!还不是吸了我们毛丽的血!要我说呢,张威寄回给你们的钱里,至少有一半儿是我们毛丽的钱!这钱我们也必须要回来!”
其他的毛家人连忙附和,“就是就是!”
张大嫂被气得摇摇欲坠。
张大哥怒了,“你们要找,就去找张威!张威和毛丽分不分手是他俩的事,跟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
张大嫂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毛家人冷笑,“那也要找得到他人才行啊,我们不管,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张家人简直被气坏了。
当苏甜荔从毛丽张威口中听到这些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想恶人自有恶人磨。
但,这事儿当然还有后续。
后续就是:
张家、毛家其实也想过要来找苏甜荔。
他们都想要钱。
这会儿张威毛丽还都呆在苏甜荔这儿……
来找苏甜荔要回毛丽、张威的钱,其实是最省时省力的。
可他们有个共同的顾虑——苏甜荔的爱人是程愈,程愈的后台和背景实在太大了!
据说苏程马上就要办婚礼,那两位大领导也要赶来吃喜酒。
所以毛张两家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来找苏甜荔,就怕得罪了程愈。
至少在苏甜荔和程愈举办婚宴之前,他们不敢来闹事。
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毛家张家的扯皮中、也在苏家人为苏甜荔程愈举办婚宴的紧张时间里渡过。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
再过一天,就到了苏甜荔和程愈举办婚宴的时候。
苏甜荔被苏德钧给催着,回了趟家。
她一进屋,就听到了阿爸的埋怨,“……荔枝啊你一天天的不着家,我也不说你了。可你起码也要抽个家回来试试衣裳嘛!你看看你,拖到最后一天才回来……万一这衣裳不合身,我都没有时间改!”
苏甜荔笑眯眯地没说话。
苏添财端了饭菜出来,“二姐,二姐夫先吃饭。”
苏德钧烦得要死,一个爆栗敲过去,“我说先试衣,你就说先吃饭!”
苏添财,“阿爸!不吃饭哪来的力气试衣?”
见状,苏甜荔悄悄眯眯问程愈,“……试衣需要很大的体力吗?”
程愈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因为——
程愈已经被苏德钧喊过来试衣试过两次了。
每次试衣,他要不停地穿上、脱下,苏德钧现场飞针走线地改好以后,再继续穿上、脱下……
还真是个体力活。
苏甜荔看到了程愈的表情,但还是想像不出,试衣为什么会是一件体力活。
但阿爸也没有拒绝阿弟先吃饭后试衣的提议,
于是大家就吃起了晚饭。
晚饭非常家常了。
一个蒸腊肉,一个炒青菜,一个炒腌菜和一大钵子蛋花菜叶汤。
因为最近大家都忙,没人有空煮
饭。
所以,米饭是苏添财去单位食堂买回来的,炒青菜也是苏添财去自家菜园子里顺便摘的大芥菜叶子;
腊肉是孙二叔一家从老家拿来的,腌菜也是。
但大家都吃得很香。
苏甜荔用蛋花汤捞饭吃,又问苏德钧,“倩子怎没回来吃?”
苏德钧一肚子气,“还不是去了沙鸥街!”
“哼,反正你们都是跟那边亲近一些的……”
“连我这个亲爹都要往后靠。”
“天天都要到了天黑才知道回来睡,除了进屋喊一声爸,出门喊一声爸,就再没第三句话说了!”
苏甜荔一点儿没惯着苏德钧,大大方方地说道:“至少她还肯回来睡呢!”
“你就偷着乐吧!”
“过几天等她的工作落实下来了,单位分了宿舍给她……”
“你看她还回不回来!”
苏德钧愣住。
程愈和苏添财赶紧低下头,生怕惹火烧身。
苏甜荔继续说道:“带小孩本来就是这样啊!孩子跟谁长大的,就跟谁亲。”
“我和老三一出世,还在月子里呢就被你们扔去乡下。”
“你又没带我们一天!我们长大了以后和你们不亲,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吗?”
苏德钧瞪着一双牛眼看着苏甜荔,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半晌,他的眼圈儿慢慢红了。
“我——”
“我以前不懂嘛!”苏德钧委屈地说道,“……别说怎么当爹了,我连怎么当儿子都没弄明白。”
“现在我知道了……”
苏甜荔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到底还试不试衣?不试我走了!”
苏德钧:……
苏添财小小声对苏德钧说道:“阿爸,马上就是阿姐的好日子了,你别闹。”
苏德钧没吭声,嘴巴委屈地抿成一条直线。
饭后,苏甜荔开始试衣。
她终于明白过来,为啥程愈说,试衣是件体力活了。
原来苏德钧一共给她和程愈做了三套一模一样的结婚礼服!
据他说,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礼服,心里压力过大,很害怕把礼服做坏了,于是一口气买下大量的上等衣料,裁成了男装三套、女装三套。
于是苏甜荔只能在阿爸的指挥下,一次又一次地换衣。
因为苏德钧要她穿上嫁衣以后,哪里要改、怎么改,穿着舒不舒服,好不好看……
先用别针别起来,再让她脱下,
然后他开始现场改。
改好、缝好以后,再让苏甜荔穿上试试。
但试好以后还没完……
因为刚才那套是备用的,苏德钧就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走错了针。
所以,苏甜荔还得等苏德钧再把之前她试过的那一身给拆了,再按照一比一的尺寸去改那套正式的嫁衣。
就这样,苏甜荔反反复复地穿了脱、脱了穿的,被折腾得脾气越来越暴躁!
夜里十点多,当苏甜荔的忍耐力终于达到了临界点时,
苏倩子和徐问梅骑着自行车从沙鸥街那边回来了。
一进门,苏倩子和徐问梅就被穿着嫁衣的苏甜荔给惊艳住。
她俩目瞪口呆地看着……整个人闪闪发光的苏甜荔,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苏德钧给苏甜荔手工缝制的这身嫁衣,
首先是非常非常合身,能够很完美地体现出苏甜荔纤瘦柔美的女性美;
其次因为用了最昂贵的布料,够挺够垂,穿上身的效果是高贵的、雅致的,当然,这也是因为苏甜荔本身气质出众;
最重要的是,苏德钧还按照苏甜荔所说的,做了一个用各种白色和大红色的珠子、流苏之类的编织的小坎肩。
这小坎肩戴在苏甜荔的肩头,衬得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苏倩子惊叹,“阿姐,你也太漂亮了!”
徐问梅也是满眼的惊艳,“啊啊啊啊啊这个嫁衣怎么这么好看!没有对象能穿吗?”
苏添财一脸的骄傲,“阿姐的这件串珠小坎肩,是阿爸指挥我串的珠子!流苏也是我打的!”
苏德钧也挺起了胸膛,“我就说了嘛我会做衣裳的!现在我来看看,还有谁敢说我做的衣裳不好好!”
程愈痴痴地看着苏甜荔,“主要是荔枝长得好看……”
苏甜荔暴躁的心情,终于被家人朋友爱人的话给治愈了。
就这样,在正月十五天刚拂晓时,苏甜荔的嫁衣终于定型。
第二天一早,苏甜荔还赖在妹妹床上时,被食物的香气给吵醒了。
她躺在床上晕乎片刻,还是叹着气起来了。
其实苏甜荔有点儿起床气。
但她会努力克制。
之前大家全都挤在沙鸥街的那套小房子里一起住的时候,
因为人多,
也因为大家为了做生意,会一大早起来做出摊的准备工作。
所以天还没亮,屋里就会叮叮当当的……
睡眠不足的苏甜荔会隐忍。
隐忍的后果,
就是她会失去食欲。
很多时间,她都是带点儿稀饭面条之类的去单位吃,
可到了单位以后,早餐早就冷了,她也没了进食的欲|望。
在大半年的相处里,程愈也觉察到苏甜荔的小个性。
他琢磨出了一个法子——做点儿好吃的,用食物的香气把苏甜荔从床上勾起来!
想必,今天他又用了这一招。
苏甜荔深呼吸。
最近几天的连轴转,她实在是太太太太太累了!
她在想,要么……就算了?
躺床上多舒服啊。
可外头好像传来了碗碟轻响的声音。
苏甜荔再次深呼吸。
她闻出来了。
程愈今天又做了皮蛋瘦肉粥!
诶,没办法。
她是真的超级喜欢吃他做的皮蛋瘦肉粥。
苏甜荔起来了。
但!
她光着脚,轻轻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然后很突兀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
程愈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不住地用瓷匙搅拌着,发出丁当的清脆响声……
他完全没有意料到,她会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
于是,
他愣愣地看着苏甜荔。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睡衣”,都是平时穿旧了、褪色了,但质地柔软的旧衣。
其中又以运动服为多。
苏甜荔也是这样。
她的睡衣,是上下装不一致的排球运动服。
上衣是无袖蓝底白双杠的,胸前还印着已经掉了色的“109农场第八届职工运动会”的字样;
下面穿着原本是大红色、但已经被洗成了粉红色的运动短裤。
她的头发应该是被她临时挽了个丸子头顶在头上,显得蓬松而又慵懒。
程愈只看了苏甜荔一眼,立刻就把头垂了下来。
而苏甜荔则叉着腰,气呼呼地看着他。
片刻,程愈小小声解释,“我、我……这粥很烫,我想着搅拌一下凉得快。”
“犯得着在我房间门口搅拌吗?”苏甜荔不客气地问道。
程愈鼓起勇气说道:“犯得着!”
苏甜荔一愣。
程愈,“下回连门都不敲!直接推门进去!坐在你身边搅粥!”
说完他就走了。
速度之快……
用“逃跑”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苏甜荔都被气笑了。
不过,她大约也猜到了——他竟敢如此放肆,那就证明着家里就她和他在!
苏甜荔先去厕所那儿洗漱过,这才走到饭桌前,问道:“他们呢?”
程愈答道:“明天要办婚宴,他们出去帮着搬东西去了。”
应该是去沙鸥街那边,把孙二叔他们从乡下运来的食材搬到化工厂职工食堂来。
苏甜荔交代程愈,“到时候你打听一下二叔他们到底花了多少钱,我得再加点儿,把钱还给他们。”
程愈点头。
苏甜荔又问,“那一会儿我俩也过去搬东西?”
程愈摇头,“一会儿你跟我去新房看看。”
苏甜荔
歪着脑袋看着他。
也不知为什么,
在苏甜荔的注视下,程愈严肃的表情逐渐崩塌,白皙的肤色也渐渐变成了粉红色。
苏甜荔忍不住想,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那晚上洞房的时候……
等等!
呃,所以???
他大白天的拉着她去新房,是因为他为今晚的洞房准备了什么吗?
这么一想,苏甜荔的脑海里忍不住就浮出了那幅总是时不时在她梦境里出现的名场面:
程愈赤着上身坐在床上,双眼被布条蒙住,灿烂的阳光照在他那白如雪的肌肤上……
苏甜荔的脸,也慢慢红了。
两人相顾无言,一人捧着一碗粥慢慢地吃。
苏甜荔看程愈一眼,就吃一口粥,
程愈亦是。
到最后,苏甜荔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捧在手里的这碗本来就很美味的粥,却要靠着程愈的颜值来送入肚似的!
吃着吃着,她笑了起来。
程愈也跟着傻乎乎的笑……
苏甜荔就觉得更好笑了。
吃完早饭,两人一块儿去了盘福路的那个小院。
刚走到小院门口,苏甜荔就愣住了。
在她印象里,小院因为久无人居住而显得破败荒凉;但如今,小院门口种植着厚厚一圈儿半人高的花树!
也不知道程愈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漂亮的花树;
最重要的是,几十株花树都是一般高矮。
而且小院的院门也被粉上了漂亮的浅绿色漆,配着重新粉过、而且还加高了的白墙……
白墙、浅绿的门与门框,深绿色的矮树与树间开满了粉色白色的花,
这也太漂亮了!
可这还不算最漂亮的。
因为最最最抢眼的,当属从院子里探出头来的一株开得正艳的三角梅!
苏甜荔看了看门框上贴着的一副对联:
比翼双飞心相伴,连枝共舞爱永随;
横批是“天赐良缘”四个字,字体瘦长清秀。
苏甜荔指着对联问程愈,“你写的?”
程愈点头。
他上前推开院门,又回首轻笑,“荔枝快进来。”
苏甜荔一走进小院,便顿住了脚步。
怎么说呢,当初这房子是她亲自看中的,
所以房子的原始风貌,她很清楚。
只能说,和另外一个经适型的老旧小院相比,这个院子显得稍大些,也没那么破败。
可毕竟是十来年无人居住的小院,
真没好到哪儿去。
可现在,这小院已经大变样儿啦!
一进小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堵“竹墙”。
程愈解释道:“我觉得院门一开,家里就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得不太好……所以在这儿建个竹篱笆,你看看我们是种丝瓜黄瓜还是苦瓜,将来等它们爬了藤以后,这叶子墙的作用就显出来的……”
然后他又指着小院院门的两侧,说道:“这儿可以停放我们的自行车……我还修了遮阳棚。安全措施也应该没问题——这院墙我砌了两米三,而且墙头镶嵌了碎玻璃渣。”
苏甜荔环顾四周,发现院子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这小院的前院大约有个二十平方米左右,左墙一侧被程愈搭了间约七八平米的杂物间;
杂物间的一侧还做了个木梯,顺着木梯可以爬上杂物间的房顶,上面是开垦出来的……菜地?
程愈在一旁解释,“杂物间里放我的东西,零配件之类的。杂物间屋顶上种菜,我种了二三十颗油麦菜、十来颗大白菜、十几株番茄和茄子,葱、姜、蒜、紫苏、薄荷也种了点……”
那间杂物房就占了这院子的小一半儿。
剩下来的空间,程愈沿着墙根开出了一片花圃,种的是月季、菊花、茉莉、栀子这样的常见花卉;
杂物房旁边还剩下一点儿空间,程愈用砖石水泥砌了个洗衣台、洗菜台——他甚至还考虑到日晒雨淋的问题,就用竹子搭了个棚子。
而小院的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四张条凳。
苏甜荔满意极了!
——清晨或傍晚在这儿吃饭,简直凉快又惬意。
接下来,程愈又拉着苏甜荔进了屋。
一楼原来的格局,是一间超大的客厅,一个厨房,一个没窗的房间。
程愈给改动了一下:
超大客厅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连着厨房成为饭厅,摆上了饭桌和椅子,一旁还摆了个橱柜;
一部分成为不那么大的客厅,摆着两组木沙发和一个茶几,旁边还放着两组五斗柜;
一部分被多宝阁和书柜间隔开来,变成了一间没有门的书房,里头放着四组书柜、一张书桌和两把带靠背的椅子。
之前阴冷宽阔的屋子被程愈这么一间隔,
每个空间都显得不那么大,甚至还有种被挤得满满当当的感觉。
苏甜荔一下子就喜欢上这种感觉。
她左摸摸沙发、右摸摸家具,惊讶地问程愈,“这些家具是哪来的?你一个人整的?”
程愈笑了,“我一个人哪能干得那么多的活计啊!”
“要真说起来,还是你帮我出的主意——你不是说,我和你合伙开的那个要做小餐车生意的公司,你说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最好找几个帮手吗?”
“我去机械厂找人问了问,好几个临时工都愿意过来帮我……”
“不过,如今我连个厂房也没有,人家也不敢太相信我,只想赚点儿外快。”
“我寻思着这样也挺好——就是说,他们白天在机械厂干,晚上在我这儿干点兼职,这对我来说,压力也不大。”
“然后他们就说,见面礼就是帮我修整新房。”
“房子是他们按我的意思改造的,这些家具都是我自己去旧货市场淘回来的,也是他们按我的想法重新改了改、油过漆……”
苏甜荔连连点头。
接下来,程愈又拉着苏甜荔去看客厅角落里的那个房间。
——这房间原本无窗,应该是个小储物间。
可现在程愈给它开了窗,还改造成为了客卧。
里头摆着一张架子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书柜。
“荔枝,这间屋子是客房,”程愈解释道,“……要是以后你在大西北的朋友来广州探望你,也好有个落脚点。”
苏甜荔仰头看着程愈,心想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程愈又带着苏甜荔去看客卧旁边的浴室,“这浴室是我新搭的……”
“我本来想在家搞个厕所,跑来跑去问了一大圈儿……一是左邻右舍都不同意,就怕粪坑里的污秽积多了发臭,影响到别家,所以这条街上所有的人家都没做独立厕所。”
“大家全都是在家里搁马桶,每天一早去巷子口的公共厕所倒夜香,咱们大约也只能这样了。”
在程愈的解释下,苏甜荔看了一眼自家的浴室。
——这浴室和厕所占地约五平方米左右,还挺宽敞的,占用的是后院的地儿。
它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一门三用。
一打开,先看到浴室。
可能是出于私密性的考量,这浴室两面无窗,一面是门,唯一的通气口正对着自家后院,分别在墙壁的上方和下方做了斜开口的木制百叶窗。
浴室里放着一张全新的浴桶,角落里放着两只新锡桶,墙上钉着带柜门的置物柜……
之所以说厕所浴室的门,可以一门三用,是因为人在一进入浴室后,关上门,就能看到门后的厕所。
厕所很小,里头并排摆着两只带盖儿的木制马桶。
而且一只马桶大些、高些,
一只马桶小些、矮些。
程愈先是指着一旁的架子,说道:“到时候我用艾草做成艾条,点好了放在这儿,以后上厕所的时候就不会臭了。”
“以后倒夜香的活计就交给我。”
然后他喜滋滋地指着那两只马桶说道:“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你的……”
苏甜荔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程愈愣住。
——是哪里不对吗?
他觉得荔枝肯定爱干净,所以才定做了两个新马桶的……
那她为什么笑?
苏甜荔当然喜欢独占一个马桶。
但,她觉得两个马桶并排放在一起的样子实在是……
太太太好笑了!
连上厕所也要一起吗?
程愈有些不安,“荔枝,这厕所……”
苏甜荔赶紧主动握上他的手,“这厕所挺好的,就是……没窗?”
程愈这才放下了心,赶紧指着一面墙的上方和下方,说道:“这里和浴室一样,都做了通风口。”
“这里还做了电线接驳,呐,这是开关,到时候我会做个简易的风扇吊在天花板上,上厕所的时候燃艾条,同时开风扇,就能最大程度地排气和除臭。”程愈连忙解释。
说着,程愈又牵住苏甜荔的手,带着她上了楼,“走,我们去看看二楼的房间。”
二楼原本的布局,是一大二小三间卧室。
程愈没大改,只把已经腐朽的门框、门板,窗棂子、窗户给换了。
而两间小卧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
大卧室里有一张不太大的单人床、一桌一椅一柜。
家具简单,都是半旧的。
程愈解释道:“徐奶奶给了我一笔钱,用来打家具有,我已经找人定做新家具去了。”
“只是打新家具还需要时间,又要散油漆味儿……”
“我只好先找了一套旧的家具过来。”
“以后等新家具到了,咱们再把这套旧的搬到楼下的客房里去。”
苏甜荔点点头,丝毫不介意。
——虽说这床架是旧的,但程愈也有装饰了一下。
他用整一块粉红色印小碎花的布,将床
头板包了起来……
床上还铺着喜庆的大红色床单被套。
苏甜荔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铺盖,觉得铺盖柔软,大红色的床单被套也摸着很舒服。
程愈又解释,“这床一米五的,我特别加固过,怎么摇晃都不会有声音的。”
苏甜荔刚一点头,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程愈已经红着脸飞快地转移了话题,“荔枝,这屋子……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有要改的吗?”
于是苏甜荔的思绪又被程愈的话,给带飞了。
怎么说呢,这房子被程愈这么一收拾,
已经跟当初苏甜荔买房子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苏甜荔第一次见到这房子的时候,它荒芜、破败;
现在,它已经生命力十足了。
但,苏甜荔对这房子还是有着很多很多的不满意的。
比如说,一楼客厅里的那几个书柜,每一个的样式都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而且还全都空着,这让她觉得格外不舒服;
木沙发的颜色是红木色,和客厅里其他的家具挤在一起,就像乞丐过年似的……
程愈没收拾客厅里的窗帘。
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木扶手十分斑驳,得重新漆一遍才行……
但苏甜荔也能理解程愈的顾虑——油漆味道大,所以还真不能随随便便想涂漆就涂漆。
“硬装没什么大问题,格局布局也还可以,”苏甜荔认真说道,“就是一楼的那几个书柜我不太喜欢……要不我们还是重新定制好了,我想要统一风格的。”
程愈连连点头,“可以可以,等婚礼结束后,我把现在客厅里的那几个书柜搬到客房和楼上的这几个房间里来。”
苏甜荔表示同意。
苏甜荔上上下下地跑了好几遍,直把她和程愈的小家看了个仔仔细细。
她已经有了七八百个把这个家打扮得漂漂亮亮、收拾得舒舒服服的想法!
而且这房子……
刚开始的她还觉得被程愈搞得有点儿丑,毕竟他干的都是加固、加建、修的活计,难免看起来有种墙体斑驳、缝缝补补的破烂样儿。
但苏甜荔相信,假以时日,这个家一定能被她慢慢收拾好的。
程愈催她,“荔枝,我们走了。”
——还得赶紧回化工厂家属大院去,明天婚宴的很一些细节还得再推敲。
苏甜荔点点头,又环顾了一下自家小院,坐上了程愈的自行车后座。
于是程愈骑着自行车,
苏甜荔坐在车后座,她悄悄伸出手,由后向前环住了他劲瘦的腰。
程愈惊慌失措地扭了一下,车头又重新稳住。
苏甜荔的手悄悄眯眯地揉了一下他的腹肌,
揉了一下,
又揉了一下……
“荔枝!”程愈实在忍不住,面红耳赤地说道,“……等、等明天……明天晚上!”
苏甜荔故意使坏,双手环住他的腰,还把脸凑过去,“明天晚上干嘛呀?”
程愈:……
一股子邪火在他心底旺旺地烧着,还由下而上地直蹿上他的面门!
“你、你……”
程愈浑身轻颤,不但耳尖泛红,连眼尾都透着红,甚至连生理性泪水都泌了出来。
说实话,苏甜荔没想到他这么敏感。
她啥也没干,他就……
她也红着脸儿咬住下唇轻笑,还飞快地收回了手。
这时,程愈已经带着她赶到了化工厂附近。
不远处突然有人喊在苏甜荔的名字,“……荔枝!”
苏甜荔应声抬头。
看清来人后,苏甜荔的眉头微微蹙起。
第154章 第154章婚宴前的惊艳(下)……
叫住苏甜荔的,是一个让她完全意想不到的人——傅琰。
老实讲,最近过于忙碌,
苏甜荔早把傅琰这个人忘到了九宵云外。
这会儿猛然见到他……
其实她都已经有点儿认不出他了。
还是从口音判断出来,才知此人是傅琰的。
这是因为——
傅琰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苏甜荔刚返城时,他还挺英俊的,在这个朴实无华的年代,傅琰走在人群里,确实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后来他觉醒前世记忆后,人就开始慢慢地变了。
变得骨瘦如柴,形销骨立,整个人还颓废得不行。
但此刻,眼前的傅琰看起来却精神了些。
他稍稍有点肉了,精气神还有些萎靡但比最消沉的那段时间要好很多,身上穿着的衣裳干干净净的,最重要是那头不怎么打理的半长头发,被他剃了个短短的寸板。
“荔枝……”傅琰愣愣地看着苏甜荔,眼里泪光闪闪。
这些天以来,荔枝和程愈的婚事已经成为附近几十公里内的大事,基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算傅琰想当缩头乌龟,假装不知道都不行。
想不到今天,他竟然在街上遇到了荔枝和程愈。
当然了,
他本来只看到了骑着自行车的程愈。
——程愈容貌出众,气质超凡、衣品不俗,想不被他吸引到都难。
傅琰是一看到程愈就烦。
转念一想,
既然程愈在,说不定荔枝也在。
再仔细一看……
傅琰还真看到了坐在程愈自行车后座上的苏甜荔。
荔枝……
她真的好美。
她坐在程愈的车后,一双纤细的胳膊紧紧环着程愈的劲腰。
也不知他俩说了什么,
程愈面红红的,
荔枝也是面红红的,一副幸福甜蜜又羞涩的模样儿。
一时间,傅琰心如刀绞。
他突然意识到,无论前世今生,荔枝从末对他流露出这样欢喜快活的灵动表情过。
所以???
前世的荔枝……
真的爱他吗?
亦或是,她对他只是……相濡以沫?
傅琰看着这样的苏甜荔,心底情愫翻涌。
他嫉妒、他悔恨、他痛苦,他不甘……
“荔枝,我们谈一谈,好吗?”傅琰哀求道。
一旁的程愈,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苏甜荔盯着傅琰看了一会儿,痛快地答应了,“好啊!”
程愈不高兴地瞪视着苏甜荔。
苏甜荔手一紧,重重地掐了程愈的腹肌一把。
程愈:……
他俊美白皙的面庞顿时又红透了。
“就在这儿谈,你说吧!”苏甜荔对傅琰说道。
她之所以愿意和傅琰谈,
是因为她不希望明天的婚宴会出什么纰漏。
换言之,
今天跟傅琰谈,总好过明天傅琰去她和程愈的婚宴上闹事。
傅琰看了程愈一眼,哀求苏甜荔,“荔枝,我们……私下谈一谈,好吗?”
程愈那绯红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还狠狠地瞪了傅琰一眼。
“当然不好了!”苏甜荔直截了当地说道,“傅琰,你是何婉茜的爱人!为什么要‘私下’跟我谈一谈?”
“我和程愈也已经领证了,我们也是合法夫妻!我可不想背着他和别的男的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总之,你要谈,那就谈!”
“如果你想跟我说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谈?”苏甜荔大大方方地说道。
程愈这才高兴了,微微转过头,含笑看着苏甜荔。
傅琰愣住。
他呆呆地张大了嘴,一句“荔枝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都已经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是啊,他已经跟何婉茜领证结婚了,
荔枝也已经和程愈领证结婚……
他和荔枝,已经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了!
傅琰绝望地闭了闭眼。
程愈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有完没完?没事儿我们就走了!”
说着,他那条虚踩在自行车脚蹬子上的大长腿就准备一踩脚蹬子——
傅琰终于开了口,“荔枝,我要走了。”
见苏甜荔只是皱眉看着他,好像也不是很想问他要去哪
儿的样子……
傅琰愈发绝望。
他哑着嗓子说道:“我要去大西北了。”
苏甜荔面上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
什么?
傅琰要去大西北?!
“你去大西北干什么?接何婉茜和她爸回来吗?”苏甜荔所能想到的理由,也只这个了。
傅琰摇头,“我是工作调动过去。”
“年前我给109农场打过电话过去,是姚若男接的,我向她咨询了一下还接不接收人才——我说我有初级电气工程师证,而且我是高中学历……姚若男说,109农场很欢迎我这样的人才。”
“她还再三问我,是不是真的决定想调动到109农场,因为现在知青返城政策一出来,大部分人都要走。像我这样反向调动的很少,她还让我想清楚,说我一旦调过去,没走知青办的路子,要是将来后悔了,想返城的话,都不符合知青返城政策,所以让我好好考虑。”
“年初八的时候我又打过电话过去找姚若男,重新说了一下这件事……她觉察到我的决心,很高兴,说可以尽快帮我处理。”
“荔枝,目前109农场已经在帮我办工作调动的事了。”傅琰说道。
“你跟何婉茜商量好了?”苏甜荔好奇地问道。
她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妥当。
——何婉茜可是个望夫成龙的,否则她就不会挪动公款,就等着改革开放政策一落地,她就能拿出丰厚的本钱,交给傅琰去做生意。
所以何婉茜怎么可能同意傅琰去大西北那个苦哈哈的地方!
一说起何婉茜,傅琰就止不住烦躁。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我的事,没必要跟她说。”
“如果她不乐意,要么和我离婚,要么跟着我一块儿调动工作去大西北,要么就一直两地分居好了,我都没意见。”
顿了顿,傅琰泪眼朦胧地看着苏甜荔,“荔枝,我想去你呆过的地方,静下心来好好感受一下……”
在这一刻,苏甜荔露出了不可以思议的表情。
她后悔得不行!心想要早知是这样,她就应该告诉傅琰,她去插队那地儿,是苏倩子的项目组了!
傅琰继续说道:“年前去了一趟大西北后,我发现我对109农场念念不忘。”
“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广袤宽阔、又安静美丽。”
“那里看似艰苦,其实工作环境还可以……我看工作强度似乎也挺高的。”
“所以我觉得那儿特别合适我!”
“我想,我在那儿应该能静下心来好好干一番工作。”
“当然了,如果你想说,我其实是想借着工作让自己忙起来,好让自己不要想太多……这种心态也是有了。”
“但最重要的是,我认为在当前大部分知青返城这个大环境下,我反其道而行之的话,可能我的路子会更广。”
说着,傅琰又苦笑着看了程愈一眼,无奈地说道:“何况,广州人太多,技术岗的人也多,我的技术在这个地儿,根本不够看的。”
“但如果我去了109农场,说不定还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苏甜荔听了傅琰的这番内心剖析,
头一次觉得前世的自己,还不算瞎得很厉害。
因为傅琰说的,确实就是事情。
——主要是傅琰跟的师傅是何靖东,但何靖东自己的技术就不行,哪带得动学徒们呢!
而傅琰要是去了109农场,
依着109农场和卫星城的裙带关系,
傅琰又有高中学历,他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到去卫星城接受培训的机会。
简言之——
在个人作为上,傅琰留在广州,确实不如去大西北强。
“你自己决定好就行。”苏甜荔说道。
殊不知,程愈听了傅琰的这番话以后,也是长长地地松了一口气。
本来他还在担忧,要是下半年他去了东北工大,万一傅琰又来纠缠荔枝可怎么办!
现在听说傅琰想去大西北,
程愈可高兴坏了!
但很快,程愈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傅琰要去109农场的话,他还是电气化专业的,那真是分分钟有可能会进卫星城!
而程愈在东北工大读完书以后,也是要去卫星城工作了。
那……
岂不是他程愈要日日夜夜地看到这个讨厌的人呢?
好烦啊!
程愈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而傅琰却因为得到了苏甜荔和颜悦色的回答,而激动得不行。
“荔枝!自从觉醒前世记忆后,我就在想——命运这样安排,究竟想要我怎样?”
“是弥补遗憾吗?”
“而前世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失去了你。”
“我不服,因为前世的我其实并没有实质上的出轨……或许我在内心深处有过片刻的游移,可我的身体是贞洁的。”
“然后我又怨恨,为什么要让我在……这一世跟何婉茜领证结婚以后才觉醒。这不就更让人感到遗憾了吗?”
“直到我去了一趟大西北……”
“我才被那里的人们对工作、对科研的态度所震惊。”
“我想,如果我实在挽回不了你,那我就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才能不枉费我觉醒前世记忆……”
傅琰深呼吸,“荔枝,我三天后就要走了。”
“但明天我不会来喝你的喜酒。”
“对了荔枝……我要提醒你的是,何婉茜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
“上辈子她在这儿输得彻底,这辈子的她,本来洞晓先机,也冲着你加倍使坏……没想到她依旧被你处处碾压。”
“荔枝,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告诫你一句,你得小心她向你的公司使坏。”
听到这儿,苏甜荔皱起了眉头。
傅琰继续说道:“荔枝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带她去大西北……”
“但我不能保证我能成功。”
“这得看她是对我更有信心呢,还是她更恨你。”
“她要是对我有信心,她会跟我走。”
“要是更恨你,她就会留下来,再想办法给你下绊子。”
“我不怕她。”苏甜荔正色说道,“我做人办事坦坦荡荡,不怕她使坏。”
何婉茜有什么好怕的!
她苏甜荔连亲妈都能处理得好好的,还怕什么何婉茜。
傅琰看着这样自信满满的苏甜荔,愣了好一会儿,红着眼眶笑了。
果然——
哪怕是没有前世记忆的荔枝,也同样闪闪发光啊!
一时间,傅琰又开心又伤感。
开心的是,无论处于何种境况,如骄阳般的荔枝永远也不会被打败!
伤感的是,此后天南地此,岁月悠长,他虽自知早已失去了陪伴在她身边的资格……大约今后要想再见她一面,也只能在梦中了。
傅琰贪婪地看着苏甜荔,眼眸染赤。
第155章 第155章我们结婚啦(上)……
正月十六,这天是苏甜荔和程愈摆酒结婚的日子。
一大早天还没亮,苏甜荔就苏老太给叫起了,说是要给她……绞面。
绞面,是比较传统且古老的美容方式。
就是以两根棉线为工具,袪除面上的细软绒毛。
据说这样处理后,皮肤会变得细腻光洁。
苏甜荔倒抽一口凉气。
绞面么,她倒是从小就知道这么个习俗。
但,想想都觉得痛!
就算能变美又怎样?
如果太痛了,那还是算了吧!
“不要,阿奶,我不绞面。”苏甜荔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苏老太谆谆诱导,“个个女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啦!”
“我们乡下啊,女孩子出嫁哪个不绞面!”
“放心啦阿奶手很轻,不会痛的。”
苏甜荔不听忽悠,一扭腰,把程愈拉了过来,“阿奶,你先给程愈试试。”
程愈:???
试什么?
苏老太为了表示自己绞面的手法好,还就真把程愈当成了实验品。
程愈乖乖坐在矮板凳上,仰着面,一动不动地让苏老太给他绞面。
苏老太的动作呢,也确实麻利熟练。
苏甜荔在一旁看着,问程愈,“痛吗?”
程愈眼睛都没眨一下。
苏老太,“当然不痛啦!”
虽然程愈被苏老太勒令着不许动,但他还是从鼻腔里喷了个“嗯”出来,表示苏老太说的是对的。
很快,程愈的面上的小绒毛全被苏老太用两根细细的棉线给清理干净了。
苏甜荔眼也不眨地观察着程愈。
怎么说呢,
程愈的长相本来就偏阴柔俊美,再加上肤质莹白如雪……
如果超出一米远之外观察他,
那么绞面之后的他,和绞面之前的他,基本没有差别。
可一旦近距离观察程愈,就能觉察到他的皮肤比之前精致很多;
再就是,阿奶在给程愈绞面的时候,会用棉线帮他整理一下眉毛、眉峰、眉尖……
所以眉毛被修整过了,人就显得特别精神。
苏甜荔又伸手摸了摸提供程愈的脸,觉得滑溜溜、水嫩嫩的。
手感真好啊!
程愈被闹了个大红脸。
然后——
苏老太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儿的互动,说道:“来来来荔枝,阿奶也给你绞个面。”
还没等苏甜荔吭声呢,
程愈已经一把拽住苏甜荔,喊了声“快跑”,就带着她跑远了。
隐隐约约的,苏老太还听到程愈对苏甜荔说“可疼了千万别绞面我们快跑”……
苏老太哭笑不得。
最终,苏甜荔也没有绞面。
但苏甜荔还是被大家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她盘了头,长发绾在脑后挽成一个鬏,发髻旁簪着她爸亲手做的大红色发镶珠发饰,额前留着刘海……
本来姚美玉还想给她化化妆,
但在这个时候,化妆品的种类很少,质量也一言难尽。
苏甜荔盯着姚美玉从她嫂子那儿借来的化妆品,再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姚美玉苦劝,“荔枝啊今天和平时不一样嘛,肯定还是化点妆比较好看!”
程愈拉着苏甜荔就跑,还不忘回头冲着姚美玉大喊,“我家荔枝不化妆也足够漂亮!”
姚美玉:……
“你就惯着她吧!”气得姚美玉跺了跺脚,冲着已经跑远了的新郎新娘大吼。
但最终,苏甜荔还是化了点淡妆。
她用的是徐老太太的化妆品。
徐老太太因为工作需要,随身带着点儿口红粉扑之类的。
但老太太年纪大了,那些口红的颜色看起来偏暗沉,不太适合苏甜荔。
苏德钧拿着老太太的口红,又找姚美玉借来了口红,用棉签头各刮了点下来,把不同的口红的质地、颜色调配成几种,又拿给苏甜荔看。
苏甜荔认真比对过,取了一种,仔细涂抹在唇上。
本来就漂亮的她,就更美了!
关于婚礼流程,其实很简单。
之前苏老太和二叔一家商议过——就应该按照乡下的那一套来!
一大早男方要去女方家里迎亲,然后大家浩浩荡荡地把女方的嫁妆带去男方家里。
但现实情况是:
小两口的房子是苏甜荔的。
由于时间仓促,徐老太太为小两口准备的家具还没打好呢!
苏德钧为女儿张罗的棉被什么的,又已经先搬过去了……
最后苏甜荔拍了板!
——那就大家组个自行车队吧!
就从化工厂家属大院,走街串巷地骑,绕半个城去盘福路她和程愈的小家好了。
就这样,程愈骑着自行车,带着穿了一身嫁衣的苏甜荔,以及一众亲朋好友们齐齐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张威交游广阔,喊了不少人来。
苏甜荔干脆委托他当组织者。
给了他四五条烟和两三包奶糖,让他骑着三轮车跟在队伍最后面……只要看到路上有人骑车的,不管认识不认识,张威都去打招呼,问问人家有没有空,要是有空,就一块儿加入呗!
如果人家愿意,张威就给对方一包香烟、或者一把奶糖,再把一朵扎好的大红花系在人家车头,允诺对方绕城一圈儿以后,会给一个二角钱的红包。
大部分不赶时间的人一是愿意沾点儿喜气,二是冲着红包来的……
浩浩荡荡的车队于无形之中组建成功,而且声势越来越浩大,引来路人频频侧目。
当然了,最吸引眼球的,当属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子苏甜荔。
主要是她披着的串珠小坎肩实在太华丽、又亮闪闪的……
到了后来,好多人都在问:
“哎,你看到新娘子身上穿着的那个……亮闪闪的小坎肩了吗?”
“你这不废话吗?我眼睛都快被闪瞎了!真好看啊!她在哪儿买的,贵不?”
“我也想问,我女儿五月结婚,我也想给我女儿买一个!”
“这样吧我们跟着去问问。”
……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告诉大家,“不光这小坎肩是我爸给我做的,我这身衣裳也是!”
大家明白了:
“原来你爸是裁缝啊……”
“哟你这身嫁衣也好好看,怎么缝得这么合身!”
“新娘子,你这身嫁衣多少钱?”
“做一身这样的嫁衣,要多久?”
“还有别的样式能挑一挑的吗?”
苏甜荔笑眯眯地一一应付,心想阿爸真要发达了。
大家游完街以后,又回到了化工厂家属大院。
然后就是自由活动啦!
但,也不是很自由。
因为大家要去食堂里帮着大厨们干活,准备今晚的婚宴。
下午三点多,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盛妆赶到。
以曹阿姨为代表的化工厂家属大院群众们,小心翼翼上前与他们攀谈。
二老存着心思要给程愈、苏甜荔撑腰,所以也很平易近人地和大家聊天。
直把曹阿姨她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徐老太太找了个空当和苏甜荔谈话,“……荔枝啊,程愈妈妈已经在路上了哈。哎哟主要她去的那地儿太偏
僻了,而且到现在大雪封城还不通路。”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赶上!”徐老太太担忧地说道。
苏甜荔安慰她,“没事儿,就算今天赶不上……还有明年嘛!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明年去京市摆酒……”
徐老太太叹气,“话是这么说,主要是佳熙不想再错过了。”
苏甜荔当然知道徐老太太的用意——程愈向来对徐佳熙很抗拒,平时不爱提及徐佳熙,属于一听到徐佳熙这名字掉头就走的。
现在徐老太太避开程愈,来跟苏甜荔说这些,
说白了,
这是一种试探。
徐老太太希望苏甜荔能够缓和程愈和徐佳熙之间的关系。
苏甜荔没吭声,而是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程愈。
程愈一直关注着苏甜荔。
他只是不太乐意和徐老太太亲近。
这会儿他远远地张望着,见徐老太太找苏甜荔谈话后,苏甜荔就朝他看了过来……
程愈下意识就觉得,会不会是老太太找苏甜荔麻烦了?
他急了,想走过来解围。
苏甜荔朝他笑笑,安抚住他。
然后她转头对徐老太太说道:“徐奶奶,这些年……徐阿姨错过的也不止这么一件事儿。正所谓债多不压身嘛!”
“您也别试探我了,徐阿姨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错过了我和程愈的婚礼,她会不会觉得遗憾……我不在意,程愈也会不在意。”
“在我这里,程愈才是最重要的。”
徐老太太讪讪的。
苏甜荔又主动牵起徐老太太的手,“徐奶奶,儿孙自有儿媳福,您就别再为徐阿姨和程愈担心了。”
“您或话觉得徐阿姨很不容易,可如今她有自己的事业,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老实讲,她还吃穿无忧,您就不用担心她了。”
“至于程愈——”
“您就更加应该要为程愈感到高兴才对。”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面对顺境还是逆境,他的妻子会一直把他放在第一顺位上考虑。”
徐老太太愣住。
半晌,她豁然通窍!
“荔枝啊你说得对!”徐老太太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不如你通透!”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妈跟犟驴似的,怎么说都不听,现在好了,她得为她自己的错误而后悔一辈子……”
“程愈这孩子……也多亏了有你护着,这是他的造化!”
“以后我啊……”
苏甜荔听到这儿,连忙又打断了徐老太太的话,“……以后您啊,也不能不管我和程愈。”
她笑着对徐老太太说道:“万一以后我和程愈有矛盾、闹意见的时候,您可一定要偏着我呀。”
徐老太太又是一愣。
苏甜荔笑道:“因为我是程愈心尖尖上的人嘛……我向着他、您偏着我,那我俩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啦!”
站边儿?
徐老太太陷入怔忡。
她终于意识到荔枝在提点她——如果她偏着徐佳熙,那就是对程愈的不公平。
可话又说回来,徐佳熙是作的,
程愈才是真无辜!
“好好好!”徐老太太笑道:“以后啊,奶奶独站在你这边儿!要是程愈敢惹你不高兴,那奶奶帮你教训他!”
苏甜荔笑靥如花,“那我就先谢谢徐奶奶了!”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程愈。
程愈见苏甜荔面上的笑容愈发和煦,这才放下心来。
一转眼就到了下午五点半,
几乎所有的宾客全都到齐了,婚礼也就开始了。
由姚美玉的爸爸姚新刚担任司仪,
姚美玉、苏倩子她们一起出谋划策了几个助兴小游戏,分别是:
一是击鼓传花:传到哪一桌,就由哪一桌的宾客合唱一首歌。然后由苏德钧来给唱歌的宾客们发红包。
一是百子接福:就是让现场所有的小朋友们站到台上去,蹦蹦跳跳一分钟,谁跳得越高、越持久就越好。当然了,最后是所有上台蹦蹦跳跳的每一个小朋友,都得到了一个红包。
接下来,就是要请男方家长发言、女方家长发言了。
徐老爷子当仁不让,作为男方家长来发言。
他一开口,所有人立刻安静了来。
但徐老爷子这回没打官腔,就是很认真地祝福了苏甜荔和程愈,又祝福了所有在场的人们,还勉励大家砥砺前行,共创美好明天之类的……
群众们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然后就是苏德钧这个女方家长发言。
苏德钧很激动。
虽说今天是他女儿荔枝结婚,按说荔枝才是主角。
可今天也是苏德钧的高光时刻啊!
他激动地站在高台上,朝台下挥了挥手,中气十足地吼道:“……今天是我女儿荔枝女婿程愈的新婚大喜之日!”
“同志们!乡亲们!朋友们!”
“请大家为我的女儿女婿鼓掌,送上最热烈的祝福……好不好?”
台下响起了如同春雷般轰鸣的热闹掌声。
苏甜荔和程愈笑着对视了一眼。
等到掌声渐歇,苏德钧又大声说道:“好了!我要说的话……讲完了!”
台下发出了善意的轰堂大笑。
“同志们!乡亲们!朋友们!”苏德钧再次大声说道,“……我们开饭啦!!!”
来吃喜酒的宾客们再次大笑。
苏德钧悄悄问苏甜荔,“荔枝,阿爸刚才的表现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苏甜荔憋住了笑,“阿爸,你表现得特别特别好!”
拼死拼活忙了许多天的苏德钧,其实是没有想到,女儿会这样正面肯定他。
所以他愣住。
然后两眼通红。
苏甜荔不希望阿爸太激动,就小小声说道:“阿爸,以后阿妹阿弟结婚的时候,你可不要偏心啊……要把他们的婚事,办得和现在一样好!”
苏德钧拼命点头,“好!以后……会更好的!”
苏甜荔也含笑点头。
大家热热闹闹地吃完了筵席,又告辞而去。
苏甜荔、程愈和家人们当然坚守到最后。
到了夜里八点多,最后一
位宾客也离席了;
曹阿姨她们帮着收拾完食堂,又收了苏德钧递过来的红包以后,也笑眯眯地告辞了。
徐老爷子便也说要走,
徐老太太焦急地抻长了脖子,朝着化工厂大门口张望。
徐老爷子有些无语,“走了走了……”
徐老太太,“再等等!”
苏甜荔看向程愈,
程愈抿紧嘴唇,“荔枝,我们也走了。”
徐老太太一听就急了,“小愈,要不……再等等?”
“我们已经很累了。”程愈断然拒绝。
徐老太太还想再争取一下,
但徐老爷子拉住了她,又和气地对程愈苏甜荔说道:“好了你们也辛苦了一天,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我们也走了。”
徐老太太,“哎——”
程愈已经不理会徐老太太了。
他牵着苏甜荔的手,和徐老爷子点头告别,又和苏德钧等人告别,然后推着自行车,准备和苏甜荔一块儿回新房去。
只是,二人还没走出化工厂家属大院的时候,
一道人影急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差点儿和程愈撞了个满怀。
“抱歉抱歉!”对方急切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所以撞到你了……小愈!”
来人正是徐佳熙。
她形容狼狈,头发乱蓬蓬的,穿着与广州时令不符的厚重毛衣,臂弯里还搂着件大衣……
她身上、脸上污迹斑斑,
她裤子上沾着泥点子,
她穿着的高帮毛皮鞋甚至是坏的……好像张了道大大的口子!
徐佳熙看到了穿着笔挺西服的程愈,又看到了穿着大红华丽嫁衣的苏甜荔,满眼惊艳,“啊,小愈!荔枝!你们、你们……”
“抱歉啊,我是不是来晚了?”徐佳熙小小声说道。
程愈没吭声,垂眸看着徐佳熙的鞋。
苏甜荔关切地问道:“徐阿姨,你还好吗?”
徐佳熙愣了一下,循着程愈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脚下破烂的鞋。
她连忙答道:“没事没事,我没什么事……主要是边藏地区大雪封山,没有交通工具,我在老乡的带领下,走了一天一夜才离开了哨所。”
“我这鞋……就这么走坏了的。”
“不过我人没事……”徐佳熙解释道。
苏甜荔又问,“徐阿姨,那你吃饭了吗?”
徐佳熙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叽了一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
“徐阿姨,跟着你和那位阿姨和两位叔叔呢?”苏甜荔又问。
徐佳熙解释道:“阿姨没跟着我来,她留在哨所了……她年纪大了,体力没那么好。”
“小刘小张跟着我来了,但小刘顾着我的行李,这会儿他人在机场,等车到了以后他押着行李回来。”
“小张借了一辆三轮车,拉着我从机场赶来……那车半路掉链子了,所以他看着车,我一路跑来的。”
闻言,程愈抬头看了徐佳熙一眼,又垂下了头。
苏甜荔握住了程愈的手,问徐佳熙,“徐阿姨,我和程愈的婚宴已经结束了,饭菜倒是还剩了些,但大家分了一下,都打包回家了。”
“如果你不嫌弃,那……跟我们去盘福路的家里吃碗素面?”
徐佳熙惊讶地问道:“盘福路?”
苏甜荔点头,“我和程愈的婚房在那儿。”
徐佳熙一下子就有些激动了,“我、我能去看看吗?”
程愈猛然想从苏甜荔那儿抽回自己的手,以示抗议。
苏甜荔紧紧地抓住。
程愈不再挣扎,但眉毛皱了起来。
苏甜荔,“好,那我们一起走吧!”
徐佳熙欣喜地连连点头。
这时,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已经赶了过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徐老太太高兴地说道:“走走走,我们一块儿去……我们……”
徐老爷子,“人家荔枝和小愈邀请你了吗你就要跟着一块儿去?”
苏甜荔笑道:“那我们就一块儿蹭徐爷爷的车了?”
徐老爷子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好嘞!”
可徐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的车一共有两辆,一是吉普,一是五座皮卡。
他俩还带着好几个秘书助理司机……
徐老太太又很坚持地希望一家子能挤进一辆车里。
根本坐不下。
最后程愈不耐烦了,“我开车,荔枝坐副驾,你们仨坐后排不就得了。”
苏甜荔瞪大了眼睛,“你会开车?”
程愈嗯了一声。
徐佳熙又惊又喜,“小愈,你……是怎么学会开车的?”
程愈把目光别到一旁去,不肯与徐佳熙的视线发生交集。
徐老太太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连忙说道:“还得是我们小愈厉害啊!年纪轻轻就会开车了……”
程愈的嘴角翰下弯去。
苏甜荔深知,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话题。
程愈在人生前二十三年的遭遇,都不太好。
他年纪小小就会开车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我们走吧……我都饿了。”苏甜荔转移了话题。
程愈一听,看向苏甜荔的眼神就有些焦急。
他接过司机递来的车钥匙,上车后坐在驾驶室左右看看……
大家也都按照程愈安排的座次,各就各位。
程愈启动了车子。
看得出来,他开车也比较小心,速度很慢。
片刻后,他应该有些熟悉车子了,这才加快了速度。
大家坐在车厢里,因为顾虑到程愈的情绪,都没敢吭声。
苏甜荔突然问道:“程愈,你会造汽车吗?”
程愈直视前方路况,答道:“原则上可以——”
“是因为航天动力比汽车动力简单吗?”苏甜荔问道。
程愈轻笑,“这是两个概念。”
他一笑,车里的气氛就轻松了很多。
苏甜荔俏皮地问道:“就像肠粉和白糖糕一样,对吗?”
程愈笑了,“一会儿你想吃肠粉?还是想吃白糖糕?”
苏甜荔想了想,“挂面吧!我就爱吃你煮的挂面……超级好吃!”
程愈的嘴角顿时咧到了耳根下。
徐老太太好奇地问道:“肠粉……和白糖糕是什么典故啊?”
苏甜荔笑着解释,“这两种都是大米的衍生品。”
“肠粉呢,是用不同品种的大米按比例混合了,磨成米浆蒸熟了淋上肉汁或者调配好的酱油。”
“白糖糕呢,是将大米磨浆后发酵后上锅蒸熟,它是一种糕点,自带微甜。”
徐老太太连连点头,“就是说,一种大米有无数种吃法!”
徐佳熙也试探着说道:“妈,明天……我请大家喝茶吧!肠粉和白糖糕管够!”
徐老太太很捧场,“好啊好啊!”
然而——
程愈没吭声。
苏甜荔也没说话。
毕竟她今天已经违背了程愈的意愿,带徐佳熙、徐家二老回小窝去吃宵夜了。
于是气氛又冷落了下来。
没一会儿,就到了盘福路。
徐老太太先前过来看过一眼这幢房子,但那会儿还没收拾好。
这会儿见这房子被收拾得这样好看,院门、围墙上还粘着喜庆的红双喜……
二老不住地称赞着。
苏甜荔当着徐家人的面,很认真地表扬程愈,“徐爷爷、徐奶奶,徐阿姨,这房子可是程愈一个人收拾的!怎么样,他的审美很可以吧?”
徐家人更加高兴,不停地表扬着程愈。
程愈面庞微红。
不过,他依旧没说话,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所有的电灯全都打开,然后就系着围裙进了厨房。
苏甜荔则带着徐家人,楼上楼下到处转了一圈儿。
徐佳熙看得很仔细,也给苏甜荔提了几个建议:
后院最好开个门——既然不好挖厕所,那么一大早起来倒夜香的时候,直接开后门拎着马桶去巷子里的公共厕所。否则,如果只有一个前门,那么倒夜香的时候还把马桶从最里屋穿过客厅、饭厅、厨房,才能拎出院子。
苏甜荔连连点头。
徐佳熙给出了第二个建议,就是院子里那个杂物间的屋顶上,最好不要种植蔬菜。
土壤加上植物根系、再加上果实什么的……
以后还得天天浇水,
屋顶的承重太重的话,会压塌那个杂物间,造成事故。
苏甜荔也觉得有点儿道理。
徐佳熙给的第三个建议,就是让苏甜荔和程愈多种点儿猪笼草、薄荷这样防蚊虫的植物……
苏甜荔连连点头。
这时,程愈已经煮好了挂面。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家常汤素面——但在面汤里放了猪油,洁白的面条之上,卧着肥肥白白的水煮荷包蛋,还有一撮炒腌菜、几粒花生米、一点儿自制的辣椒酱,还淋了一丁点儿香醋,这汤面的味道就变得很不一般了。
苏甜荔并不饿。
但因为这是程愈煮的汤面,
又因为程愈的厨艺向来很不错,
所以苏甜荔小口小口地慢慢品尝着美味的汤面。
“徐爷爷,徐奶奶……徐阿姨,我没说错吧?程愈煮汤面的手艺是一流的!”苏甜荔一边唆面一边说道。
大家表示赞成。
得到了苏甜荔毫不吝啬夸奖的程愈,面庞泛红。
徐佳熙被饿狠了。
她如风卷残云般吃完一大碗汤面,还有些不好意思。
苏甜荔立刻问道:“徐阿姨我再给你添点儿吧?”
徐佳熙舔了舔嘴唇,“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不过,苏甜荔还没来得及接过徐佳熙的空碗,
程愈就阻止了苏甜荔,“你吃你的……刚不还说饭吗?我帮她添。”
说着,程愈接过徐佳熙的碗,转身去厨房添
面。
徐佳熙愣愣地看着程愈的背影。
等到程愈又端了满满一大碗汤面过来时,
徐佳熙小小声说道:“小愈,我们谈谈好吗?”
第156章 第156章我们结婚啦(中)……
徐佳熙说完以后,一脸期待地看着程愈。
程愈面无表情,也没有回应。
苏甜荔过于了解程愈,知道他的沉默,其实就是抗拒。
于是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徐阿姨,是什么样的悄悄话呀,连我也不能听吗?”
徐佳熙的脸,瞬间红了,“我、我……当然可以!”
苏甜荔继续问道:“那徐爷爷徐奶奶……”
这下子,徐佳熙沉默了。
——她对儿子有愧,想忏悔。
可她确实不想当着父母的面说这些。
可这么一来,徐老爷子和徐老太太就有些难受了。
徐老爷子叹气,站起身说道:“那你们聊吧,我……去院子里抽根烟。”
徐老太太的眼圈儿也红了,跟着站起身,“我去外头院子里逛一逛。”
徐佳熙依旧低垂着头,没吭声。
直到二老离开客厅,徐佳熙才抱着面碗,眼泪汪汪地看着程愈,“小愈,你和荔枝结婚……也没事先跟我说说……”
程愈的眉毛皱了起来,“我和荔枝想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
徐佳熙磕磕绊绊地说道:“小愈,妈妈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最,我、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如果你和荔枝能早点儿让我知道,我……至少还能出把力。”
“我——”
程愈隐忍着怒意,“谢谢了徐阿姨,但是没必要!”
徐佳熙愣住,“你还叫我徐阿姨……”
苏甜荔担忧地看向程愈。
程愈先是给了苏甜荔一个安抚的眼神,才又转头对徐佳熙说道:“徐阿姨,我们之前在卫星城的时候就已经谈过很多次,我认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如果您已经忘记了,我想我有必要再提醒您一次——”
“……我没有父母。”
“我是被我的小姑姑抚养长大的。”
“我希望您和您的家里人能保持适当的边界感,不要对我和我爱人的事情指手划脚。”
“谢谢您。”程愈冷冷地说道。
徐佳熙的眼圈慢慢红了。
她小小声说道:“小愈,你真的误会我了,我……”
她深呼吸,“我只是……只是觉得我应该要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祝福你和荔枝……”
程愈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您就能责怪我和荔枝的婚期没有配合您的时间和行程了?”
“徐阿姨,如果我的生母真是王爱琴的话,您还会这样指责我吗?”程愈反问。
徐佳熙惊呆了,“我——”
程愈面露憎恶,“我是看在荔枝的份上,才给您一点儿面子情的。如果您不领这份情,那我们以后也没必要来往了。”
徐佳熙毕竟面子薄,受不得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
她被气得满面通红,眼眸含泪,“噌”一下站起身就想离开,
然而她又想起了什么,拿过包包,从里头拿出一个牛皮信封,将之轻轻放在茶几上,转头对苏甜荔说道:“荔枝,祝你幸福。”
说完,徐佳熙攥紧了包包,飞快地跑了。
而正站在院子里的徐家二老突然看到徐佳熙哭着从屋里跑了出来?
二老愣住,喊道:“佳熙,怎么了?”
徐佳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二老愣住。
这时,苏甜荔也从屋里出来了,“徐爷爷徐奶奶,我们就不留你们了……你们赶紧去追徐阿姨吧,这大晚上的,可别乱跑,要注意安全啊。”
徐老爷子已经疾步冲了出去。
徐老太太也着急,只好冲着苏甜荔说道:“荔枝啊,那我们明天再约哈!”
然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苏甜荔追到院子里,甚至还探了个头出去,看到了一早就守在院子门口的徐老爷子的助理已经把徐佳熙拦下……
苏甜荔这才放下了心,轻轻地掩上了院门。
苏甜荔回到了院子里。
程愈已经去厨房烧洗澡水去了。
不过,家里的保温瓶里全都装满了开水。
于是程愈去把他为苏甜荔准备的新脸盆清洗了,又调好温水,让她先洗头。
这正中苏甜荔下怀。
今天她盘了头,为了让头发保持一整天都服服帖帖的,所以姚美玉是用蛋清给她梳的。
这会儿头发板硬得不行,还粘粘糊糊的,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灰尘。
就这样,苏甜荔一口气洗了四盆温水,才总算把头发清洗干净了。
这时程愈已经烧好了洗澡水,苏甜荔便又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家的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
她洗完以后,
程愈也去洗澡了。
于是苏甜荔拿着干毛巾上了楼,坐在主卧的椅子上,不住地搓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
尤其是到了现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
苏甜荔能听到程愈洗完澡,趿着拖鞋去院子查看、然后关门关窗的声音,
还听到他一步一步上了楼……
很快,他的脚步声停顿在房间门口。
苏甜荔转头看去——
广州今年的冬天一点儿也不冷。
程愈穿着条大裤衩子,赤着上身,上衣被他随意搭在肩头,发梢水淋淋的。
苏甜荔一笑,“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程愈迈开大长腿走了一步,进了屋。
片刻,他关上了房门。
又过了一会儿,
他又把房间反锁上了。
正是这反锁房间的声音,令苏甜荔和程愈齐齐红了脸。
苏甜荔开始继续用毛巾揉搓半干的头发,借此掩饰她的不自然。
程愈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拭了起来。
她的发量很多,发丝很细、又软,而且已经被她搓到半干了,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
不过,程愈从来也没有干过这样细致的活计。
他有些笨拙。
害怕弄疼了她。
这么一来,苏甜荔被他过于轻柔的搓发动作给弄得昏昏欲睡。
最终,苏甜荔没能忍住困,顺着程愈扯她头发的轻柔力度,咚一声,
她的脑袋砸在了程愈的腹肌上。
几秒钟后,
程愈伸出手,抚住她的面颊。
苏甜荔又清醒了。
“干了。”程愈哑着嗓子说道。
苏甜荔没吭声。
他干燥又粗糙的手掌托着她的面庞……
这种感觉,意外地让她很想依赖、亲近。
她下意识用自己的面颊,蹭了蹭他的手。
“荔枝。”他轻声呢喃她的名字。
“嗯?”
“我们结婚了。”
“嗯。”
苏甜荔突然轻笑了起来。
程愈扔掉毛巾,慢慢躬下腰。
他的脸,与她的脸,只隔着一张纸那么近的距离。
怎么说呢,
程愈今早被苏老太绞过面。
所以他的脸,柔嫩得不像话。
就是太烫太热了。
苏甜荔还没和他贴面呢,就能感觉到从他躯体上传导过来的热量。
“荔枝,”程愈再次呢喃着开了口,“……我们结婚了。”
苏甜荔心中欢喜无限。
这次她没吭声,而是轻轻地在他面上啾了一小口。
这个吻,
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
令没有通电的庞然机器获得了充足的能源。
程愈臂弯一抄,
就将苏甜荔抱了起来。
她被吓一跳,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然后——
两人都有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感觉。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
程愈也笑了。
沉默片刻,苏甜荔说道:“你妈妈……”
“徐阿姨。”程愈纠正道。
苏甜荔从善如流,“徐阿姨人在卫星城的时候还挺好的,不知怎么又突然轴了起来。”
程愈表示同意,“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控制欲……荔枝,你得答应我,不能理她。”
苏甜荔笑了,“你怕她在我面前摆婆母的谱?”
程愈“嗯”了一声。
苏甜荔,“放心吧,她跟何靖东离婚以后应该就会离开广州了,我就是想理她也没机会。再说了,我也没那么有空,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有空也不许找她。”程愈说道。
苏甜荔爽快地说了声好。
两人无缘无故又安静了下来。
半晌,苏甜荔晃了晃腿儿,“你不累?”
老实讲,程愈是根本舍不得放手,“不累。”
“我累。”苏甜荔红着脸儿说道。
于是,苏甜荔被小心翼翼地放下了。
程愈站在床前,一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苏甜荔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小小声说道:“关灯呀,这都几点了……睡觉了。”
程愈的脸,瞬间爆红。
他同手同脚地走到门口,抬头看了苏甜荔一眼,飞快地把头扭到一旁去,
却忍不住又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垂下了头。
苏甜荔忍不住催他,“关灯呀!”
程愈呆了几秒钟,伸手拉灯。
黑暗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甜荔突然惊呼了一声。
程愈也倒抽一口凉气。
片刻,程愈下了床,又去开了灯。
苏甜荔和程愈面面相觑。
最终,她红透了脸,眼神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他,并且心有余悸。
程愈的脸也红得不像话。
这一夜,这对新人的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
深深地刺痛着傅琰的眼。
是的,傅琰并没有拿到荔枝的请柬。
所以他没资格去喝荔枝的喜酒。
傅琰觉得,不去也好。
只要他没有亲眼看到荔枝穿着嫁衣嫁给别的男人,
那么在他的脑海里,
荔枝就不算是……嫁给了别人。
可他又忍不住地想要关注她。
于是他躲得远远的,先是在化工厂职工食堂那儿张望着,
终于看到了穿着漂亮又华丽的嫁衣的荔枝。
荔枝真美啊!
比前世他拥有她的时候……更美。
而程愈也真的和她很般配。
般配到,
令傅琰嫉妒。
并且嫉妒得无以复加。
有那么一瞬间,傅琰恨不得冲过去,一拳打飞程愈!
他才好取代程愈的位置,站在荔枝身边……与她齐肩并立。
但他好像没又没有立场。
因为荔枝对他很不客气……
荔枝根本不爱他。
傅琰虽然躲得远远的,
但他也完完整整地旁观着、参与了整场婚礼。
然后他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荔枝和程愈的婚房。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总之,当他坐在黑暗的巷道里,仰头看着荔枝房间里的灯明明灭灭数次……
他心如刀绞。
直到天将拂晓,早起的人们拎着痰盂从家里出来,准备去巷子尽头的公厕时,
面色惨白的傅琰这才揉着酸痛僵直的脖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手里还拎着个不大的包袱。
是的,傅琰今天就要搭乘火车前往大西北的109农场了。
一路上,他都不怎么想说话。
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后,傅琰终于抵达了109农场。
如今这形势,就是大批知青返城;
傅琰是少见的逆向奔赴者。
所以他得到109农场管理层的热烈欢迎。
这让傅琰有些受宠若惊。
负责接待他的,是109农场的始建人之一,姚若男。
她大约三十来岁,热情而又善良,还很随和让傅琰喊她若男姐。
姚若男帮他处理好入职手续后,
傅琰对她说道:“若男姐,我的考勤……能不能缓上十天半个月的?”
“怎么说?”姚若男关切地问他,“小傅啊,是家里遇上了什么困难吗?”
傅琰答道:“何婉茜和她的爸爸如今旅居在卫星城,他们去年被大雪困在那儿了。如今天气好了,我得先护送他们回广州,然后再折返回来,正式上班儿。”
“何婉茜是谁?”姚若男诧异地问道。
傅琰答道:“我对象。”
姚若男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傅琰的个人档案上,确实写着“已婚”的字样。
于是姚若男问他,“小傅,你对象也是广州人吗?”
傅琰,“对。”
姚若男,“你对象不反对你来这儿吗?”
傅琰,“若男姐,这是我的私事儿,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姚若男觉察到,傅琰对这个问题抱有比较消极的态度,于是说道:“可以,下个月一号吧,你一定要回来报到哦!”
“谢谢你若男姐。”
就这样,傅琰放下行李,轻身上阵去了卫星城。
到了卫星城,傅琰在医院住院部找到了蓬头垢面的何婉茜与何靖东。
一整个冬天过去,
何靖东骨瘦如柴、胡子邋遢的;
何婉茜也从一个爱穿高跟鞋的都市丽人,变成了穿着破烂棉袄的农村妇女的模样儿。
他俩一见傅琰就激动了!
何婉茜开心得眼泪都淌了出来,“傅琰,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说着,她快活地朝着傅琰扑了过去,又委屈地说道:“傅琰,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我大年三十中午、初一初二初三……连续好几天打电话去门卫岗,让她们给你留话,说我会打电话给你……可你总是不在!”
然后她看着比年前稍胖了些、看起来又有些风流倜傥的傅琰,露出羞涩的表情,“外头雪还没化呢,你就急着来接我和爸爸了啊?”
傅琰避开何婉茜的拥抱,问候了一下何靖东的情况。
何靖东已经被医院给强制性地卧床休养近三个月,身体已经大好,可以下地走动了。
“我已经没事了,”何靖东说道,“早点回去也好……对了,你妈呢?”
傅琰知道,何靖东问的,是徐佳熙。
“我来的那天,她刚回广州。”傅琰答道。
何靖东又问,“她精神面貌如何?”
傅琰,“没仔细看。”
何靖东不高兴了,“她既是你的师母、也是你的岳母,你怎能对她不闻不问?”
傅琰不吭声了。
何婉茜娇嗔,“哎呀爸!等我们回去了,你就能对她又闻又问的啦!”
傅琰站起身,低声说道:“师父,我去问问医生,你这出院手续要怎么办。”说完,他匆匆走了。
身后隐约传来何靖东愤怒地低吼声,“你看看!这就是你千挑万选、哭着闹着也要嫁的男人!他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爸’!”
何婉茜,“爸,阿琰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傅琰冷笑。
何靖东的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傅琰便又带着何婉茜与何靖东往广州赶。
这一次,傅琰手里有109农场的介绍信,再加上他已经往这儿跑了两个来回,逐渐熟悉。
搭顺风车、住宿、转车、吃饭等事宜,
傅琰都打理得好好的。
最开心的,当属何婉茜了。
因为——
自从和她领证结婚后,傅琰就觉醒了前世记忆,然后他就对她极度厌恶、还非常冷漠。
现在么,
他也依旧不会主动和她说话,
可他现在这办事的利索劲儿,很有前世的几分遗风!
何婉茜心下暗喜,也在揣测傅琰是怎么想通了、变好了的。
或许是距离产生美感?
也有可能是改革开放政策已经落地,所以他自己想开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极好的转变。
以后,她就可以好好和他过日子了!
何婉茜喜滋滋地想,
在不远的未来,傅琰会开一家大型外贸公司,他会当上
大老板!
而她,就给他生两个孩子……然后当上漂漂亮亮的富太太!
她会花钱让孩子们去上贵族学校,
她呢就天天喝喝茶,逛逛街,做做美容,买买包……
这日子,真是想想都觉得很有奔头。
就这样,傅琰一路护送着何婉茜与何靖东,回到了广州。
下了火车以后,傅琰带着何家父女俩坐上了会经过化工厂的公共汽车。
何靖东有些不高兴,“傅琰啊你怎么不约一下,让厂里的司机开车过来接一下我?我这腰还没好利索呢!”
何婉茜也不开心,她也觉得凭着她爸“高级工程师”的职称,怎么就不配用车了?
所以她也不想救场子了。
可傅琰一直没吭声。
直到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地抵达了化工厂家属大院的门口处时,
傅琰一手扛着行李,一手扶着何靖东下了车,
他把行李交给了何婉茜,说道:“你自己带着你爸回去吧!我要回去了。”
何婉茜愣住,“回去?回哪里去?”
傅琰,“我要回大西北去?”
何婉茜一脸的诧异,“回……大西北?干什么?你……有东西落在那儿了?”
傅琰认真说道:“我已经办理了工作调动,以后我会一直在109农场工作。这个期限,是一辈子。”
何婉茜惊呆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傅琰,“我不想再重复已经说过的话。”
“何婉茜,虽然知道你死也不会和我离婚,可我还是希望再说一次——我们离婚吧!”
“如果你不同意离婚,我也没办法。”
“我以后会一直呆在大西北,要是你不肯定离婚,那也随银行。”
“如果你愿意跟着我一埠儿调到大西北去,又或者……从今往后我们就一直分居,我都没问题。”
“反正我上辈子就摆脱不了你,这辈子也同样摆脱不了,不是吗?”
傅琰自嘲地说完后,准备离开。
何婉茜死死地抓住傅琰的手,惊慌失措地说道:“傅琰!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你把工作调到了大西北去?你是不是疯了!”
“你明明知道,改革开放以后广东发展得有多好!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要调到大西北?”
“你去大西北干什么!!!”
“你也觉醒了前世记忆,难道你不知道‘搞捣蛋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句话?”何婉茜一脸的不敢相信。
傅琰挣脱了何婉茜的手,“你重活一世,就为了和我锁死,这是你的选择。”
“而我觉醒了前世记忆以后,要去大西北发光发热奉献我自己……这是我的选择。”
“何婉茜,我为什么要屈服于你的选择呢?”傅琰反问。
何婉茜惊呆了。
这时,开往火车站方向的公共汽车缓缓驶入月台。
傅琰作势要上车。
何婉茜急了,扔下行李抱住了傅琰的腰,急得大喊了起来,“你别走!傅琰我不许你走!”
“傅琰,我是你老婆啊!你怎么可以扔下我不管?”
“你不要发疯了好不好?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连苏甜荔都要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跑回来!你、你干嘛还要去那个鬼地方吗?”
傅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我乐意。”
何婉茜急哭了,“我不同意!”
傅琰看着何婉茜,眼里盛着满满的厌恶,“你的同意和不同意,在我这里都是一坨XX!”
何婉茜愣住。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傅琰是讨厌她的。
但这一路上他的沉默寡言、他对她爸的体贴照顾与周到服侍,
又让她觉得,他心里是有她的。
不然,他为什么对她爸这么上心?
直到现在——
她明晃晃地看到了他眼里的仇恨与憎恶。
何婉茜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凉。
这时,开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已经驶入月台。
“去火车站!走不走?”售票员从车窗那儿探头问道。
傅琰大声答道:“走!”
他挣脱何婉茜纠缠,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公共汽车。
透过车窗,他冷冷看着浑身颤抖、还哭成了泪人儿的何婉茜,又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车子缓缓启动,又渐渐行远。
何婉茜万念俱灰地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何靖东惊疑不定地站在一旁,面色铁青。
第157章 第157章我们结婚啦(下)……
苏甜荔睁开眼,看了看窗子外头。
黑乎乎一片。
她想:是要下雨了吗天这么黑?
又想:可能她只睡了一小会儿,所以还没捱到天亮。
直到她从床头柜上拿过手表,看了看夜光标……
嗯?九点多?
上午九点……天就已经这么黑了?
还是夜里九点?
可是,她不是凌晨三点多睡的吗?
苏甜荔的脑子一片混沌。
“吱呀——”
有人轻轻推门而入。
“荔枝?”程愈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想确定她是不是醒了,又怕吵醒她似的。
“开灯!”苏甜荔没好声气地说道。
程愈惊喜地说道:“你醒了啊!”
“吧嗒”一声,他拉亮了电灯,“饿了吧?我用鸡汤煮了粥,还放了点青菜碎进去,吃点?”
苏甜荔想起来。
一动,才知道自己全身酸痛得不像话。
根本起不来。
程愈赶紧过来,伸手把苏甜荔扶了起来。
苏甜荔眦牙裂嘴地坐起身,
低头看看——
她倒是穿着睡衣在。
嗯,应该是程愈帮她穿的。
苏甜荔又看向了程愈。
他依旧穿着大裤衩子、人字拖、赤着上身,一手扶着她、一手还稳稳地端着一碗粥。
他也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可眼眉间却浸润着动人的春|情。
这会儿,让她全身上下酸痛不已的始作俑者正痴痴地看着她,还面庞红红。
在这一刻,苏甜荔突然就生出了怨气!
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恢复得这么快?
苏甜荔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怎么说呢,
刚开始苏甜荔觉得不好意思,就要求关灯;
结婚两个没经过事的人,先是发现药杵太大、药臼太小,根本匹配不上;
只得又开了灯,
一开灯苏甜荔又被药杵给吓一跳!
然后程愈失控,慌慌张张收拾残局……
二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复盘,苏甜荔又畏难……
一整个晚上的兵荒马乱,
直到天将拂晓才成事。
所以,
那根本就是不好的体验嘛!
苏甜荔很不开心。
要爽就应该大家一起爽啊,
凭什么他一点事没有,她却浑身上下不舒服?
看着修眉俊眼还做小伏低的程愈,苏甜荔生气地瞪视着他。
程愈红着脸,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瓷匙,舀起鸡汤青菜粥,送到了苏甜荔嘴边。
尽管苏甜荔有点生气,
可她确实饿了,眼前这鸡汤青菜粥被熬煮得粥水浓稠,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苏甜荔张嘴,吃下了粥。
哇,很好吃!
就这样,就着程愈的服侍,苏甜荔吃完了一整碗粥。
然后她才想起来,“对了,昨天徐阿姨不是说,今天要请大家去喝茶吗?”
她怎么睡了一整天啊!
程愈答道:“他们一大早就来了,在我们家等到十点多,然后徐阿姨请他们去国营饭店喝茶了……”
“我没去,我说我要在家里守着你。”
“他们吃完以后打包了不少好吃的回来给我,我留了一点儿,你要是还吃得下,我去热一热,拿来给你吃。”
苏甜荔扶额,“徐阿姨请了谁?”
“所有人,”程愈老老实实地答道,“阿爸、三妹和四弟,还有阿奶、二叔一家,姚美玉和她嫂子也来了,谭维明的
三姐也来了……”
苏甜荔双手遮脸,“所以大家都知道我今天起不来床了。”
程愈没敢吭声。
他不敢告诉荔枝,十二点多苏德钧过来送点心给荔枝,荔枝没起来;
下午三点多,苏德钧过来送鸡汤给荔枝,荔枝没起来;
傍晚七点多的时候,苏德钧又拎了点东西过来找荔枝,荔枝还没起来……
然后,程愈就捱了苏德钧一顿揍。
“踏马的老子养大的娇花一样的闺女,才和你结婚一天,你就把她往死里整是吧?”苏德钧火冒三丈,“我告诉你程愈!以后你手脚放轻点!再这么欺负荔枝,老子把你扔进珠江去!”
不过,苏德钧揍完程愈以后,又有点满意了。
——他就是个大老粗,除去一身的蛮力,根本一无是处。
刚才他揍程愈的那一拳,说实话,是用了点儿力气的。
可程愈看起来很抗揍。
一副无事人的模样,跟那些草包绣花枕头完全不一样。
苏德钧没啥文化,其实思想很单纯——他就是觉得,程愈体能不错,能抗揍,那就证明程愈的力气也大。
这挺好的。
男人嘛,就应该强壮一点。
才能保护好妻儿。
这么一想,苏德钧才又不吭声,走了。
“没事的荔枝,”程愈小小声说道,“徐奶奶说了这是正常的……”
说到后来,程愈的一张俊脸红得不像话,只好说道:“我、我去把那个虾饺热一下!”
他落荒而逃。
苏甜荔也面红红的。
接下来,苏甜荔休养了几天以后,才把身体养好了。
但,经过新婚夜的折腾,
苏甜荔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过去,她一天到晚的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几乎没有一天是停歇下来的。
可她从来也不会觉得自己精神不好、体力不好,
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挺健康挺强壮的。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回事啊!
再想想她即将要干的事儿,
一是高强度的医疗专专业的学习,
一是要为公司开疆拓土,
这两件事都是特别费精神费体力的。
所以!!!
她必须要开始体育锻炼了。
早先还在109农场的时候,王雪照就要求大家每天打一遍八段锦拳。
只是苏甜荔回到广州后琐事缠身,
这个好习惯也就被落下了。
现在!
必须捡回来!
当然,苏甜荔根本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亲朋好友。
只好一直脸红。
毕竟,新婚第二天就睡了一整天……
真的很丢脸。
幸好大家也没真的拿这个来笑话她。
几天过后,苏甜荔也就恢复了正常工作。
这天她兴冲冲地回到沙鸥街,告诉大家,“……那块地,咱们拿下来了!”
正准备出摊的小伙伴们齐齐愣住。
是的,如今公司还在筹备阶段,阿娟觉得也不能这么一直坐吃山空下去,于是号召继续做夜市生意。
现在夜市生意以阿娟、毛丽和苏倩子为主力军;
姚美玉、阿奶为后勤;
曹阿姨还介绍了好几个拿着返城调令回来、但还没有分配工作的知青来当临时工。
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
“真的吗?”阿娟惊讶地问道:“二姐,那块地……花了我们多少钱?”
“十万块呀!”苏甜荔答道。
很大的一块钱呢!
阿娟,“可我们……不是只有五万块吗?”
就这五万,还是大家东拼西凑出来的。
区区五块钱,是怎么买到十万块钱的地的啊!
苏甜荔笑了,“是啊,所以我们是分期付款的!首付两万,一年还一万,直到还完为止。”
这下子,大家全都动容了。
“真的吗?他们肯啊?”
“当初二姐说用这个方式的时候,我还以为对方不肯呢!”
“还得是我们荔枝厉害啊!这也能谈成!”
“我阿姐天下第一厉害!”
……
苏甜荔抿嘴一笑。
是的,
公司仅有的家底,就是大家集资来的五万块钱,真的不算什么。
所以她在买地的时候,很直白地说了自家公司的经济情况。
老实讲,几个村子的村委会,因为这件事情而一直在急论不休:
——保守派认为,苏甜荔一共只有五万块钱,可她那么偏心,出两万就想买走那么大的一块地!
那她手里就只剩下三万块钱了啊!
靠着这么点儿钱,她还要建豪华大饭店?她还要修什么步行街?
这真的靠谱吗?
可别是个骗钱的啊!
——革新派则认为,苏甜荔的履历过于亮眼。
要知道,苏甜荔可是从109农场回来的。
那个农场就是以基建而成名,最终得到了全国表彰!
现在改革开放的政策已经出来了,可是,没有人知道要怎么办。
苏甜荔就是唯一一个知道要怎么办的人。
再说了,她之前给大家开会时,那些企划书里的立项计划……分明就是极好的!
现在就连国家都想试试改革,
而村里又正好得到了这么一个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
如果害怕苏甜荔骗钱,那大家就把购地合同完善起来嘛!
大家可以约定,如果苏甜荔没有按照原计划还完购地款的话,那么这块钱依旧归村里所有……
再说了,革新派还有一个统一认知,那就是——苏甜荔这个人、以及她脑子里的想法更重要!
革新派甚至认为,如果村里能低价卖给苏甜荔地的话,还能让她承个人情。那么以后他们也好去询问她一些其他的问题,例如村里要怎样才能发展起来之类的……
于是,在保守派和革新派的拉扯下,最终达成了统一。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不止一个村子愿意卖地给苏甜荔!
为了争取到苏甜荔、以及苏甜荔的公司,村与村之间开始了自我压价竞争。
苏甜荔就是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得到了一块面积超大、又正好位于国道旁的地。
这时,姚美玉也一脸担心地问苏甜荔,“荔枝,就算我们先花了两万块钱先拿到了那块地……可我们手里也只剩下三万块钱啊,这三万块钱,真的能让我们把豪华大饭店盖起来吗?”
苏甜荔笑了。
她故意扮出烦恼的模样儿,“呀,是啊!”
“我们手里只剩下三万块钱,想盖个小房子问题不大……”
“可我们要盖的,是豪华大饭店呢!”
“三万块钱根本不够嘛。”
姚美玉深以为然,又安慰苏甜荔,“荔枝你别担心!我再想想办法,发动我爸妈我哥我嫂子去借点儿钱。”
阿娟也说道:“阿姐,我的想法是——我们分头行动吧,广州现在一共有六个夜市,我们去每一个夜市摆摊,争取多赚点钱……”
苏倩子小小声说道:“实在不行我把我这分配指标卖了吧?”
……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筹钱的事呢,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包在我身上。”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不过,到了夜里,程愈提起此事,也是一脸担忧,“荔枝,要不我把我俩合伙的钱拿出来吧,怎么说也有一万多。”
苏甜荔笑道:“不用。”
程愈愣愣地看了她好半天,“真不用吗?”
苏甜荔笑道:“真不用——”
见他一副实在担心的模样儿,她又解释,“等地契到手了,我就去银行,用地契来办贷款。”
程愈瞪大了眼睛,“……贷款?”
苏甜荔点头,“前几天我去了贸促会反应问题,他们告诉我,可以用这一招的。”
“刚起步的这几年,我们在经济方面会很紧张,压力也会很大,”苏甜荔叹道,“慢慢来吧,总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程愈轻轻地拥住了她。
翌日一早,程愈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饭。
如今他的事情可不比荔枝的少。
—
—荔枝为了长久的发展所以买了一块地。
程愈呢,是为了遵守承诺,想要钻研出“一体式多功能小食摊车”。
苏甜荔劝过他,说如果没时间做这个,不做也可。
毕竟,当初她想要研发多功能小食摊车的初衷,是为了挣钱。
但她和程愈的主要任务并不是挣钱。
所以也没必须过于坚持。
程愈不同意。
他认同荔枝的说法——挣钱这件事情很重要,但不是顶顶重要的。
可他还是想把这件事情做成功。
因为他马上就要去干“搞倒蛋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样的事了,
也就是说,
今后他将成为两袖清风的知识分子。
他可以没钱,
但不能没钱养老婆孩子。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做成功!
如今程愈在城东花了很少的钱,租下一块荒地,又花钱招揽来几个昔日工友。
大家齐心协力搭了个简易的工棚,又拉来水和电,这简易版的“工厂”,就这么开张了。
两个没有住处的工友暂居在此,等于守着各种原材料过夜。
白天呢,这两个工友要回机械厂去当临时工,但程愈会赶过来干活……这么一来,就完成了看守材料的完美闭环。
至于工厂么,
程愈每天会给工友们制定工作计划。
他们一下班,就会骑着自行车赶地过来,一直忙到大半夜,完成了工作再走;
第二天白天程愈会地过来验收,然后布置给工友新的工作,他就离开“工厂”,去上补习班——主要是为了补习英语。
这会儿程愈和苏甜荔在家吃完早饭后,小夫妻俩就分道扬镳了。
苏甜荔去银行问贷款的事儿,
程愈则拎着个保温饭盒,去了他的工厂。
他的“一体式多功能小食摊车”已经初步成型,但还需要实验,以及打磨和精细化各种功能……
忙了一上午,才终于整合好工友们昨天干的活计。
他才拿出保温饭盒,准备吃饭。
今天的午饭,是荔枝一大早起来给他做的。
荔枝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比如说,她敢和附近的村子提出“分期付款购地”的想法;
敢凭着还没到手的地契,去向银行咨询能不能贷款;
还比如说,她想要舍掉“一体式多功能小食摊车”这个项目……
到今天,荔枝认为她很有必要为他准备午饭。
理由是——
结婚一周以来,一日三餐都被程愈包圆。
所以今天她特意早起,就为了为他烹饪一顿午饭。
保温饭盒里的饭菜犹有余温。
荔枝考虑到他饭量大,所以饭盒里的米饭被压得很实。
表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猪油炒腌菜,
用勺子往下挖,就是一大勺满满的白米饭,配上香喷喷的猪油炒腌菜,好吃得不行!
面上的一层米饭吃完后,
拿着勺子继续往下挖,
程愈又发现了惊喜!
——这白米饭居然还有夹层?
夹层里是铺了满满一层的芥菜叶子炒蛋。
芥菜微苦,但带着浓郁的植物清香,混合着鸡蛋的香气……
既清爽又下饭!
考虑到这保温饭盒的容积,
程愈猜想,
荔枝会不会还偷偷地藏下第三层的菜?
程愈大口大口地吃饭,
很快,芥菜炒鸡蛋的这一层菜混着白米饭,也被他吃光了!
果然啊,荔枝还在饭盒里铺了第三层的菜——蒜叶炒猪油渣!
难怪他一早起来就闻到了猪油渣的味儿,
当时他还问她了,
她却说,是在炒腌菜的时候放了点猪油。
程愈含着笑意,一口一口地将荔枝为他准备的午饭吃完。
他觉得浑身是劲儿!
抓紧时间又干了一会儿的活计,程愈才关了工厂大门,骑着自行车去了补习班。
英语是真难啊!
其实,有了荔枝的辅导,程愈在补习班上已经属于英文水平比较好的人了。
可他拿着蒋曜给他的英文专业书一翻……
就挺受打击的。
——八成以上的专业词汇他不认识,一句话里十个词他倒是认识了七八个,拆开来倒是知道那些单词是啥意思,可连成了一句话以后就看不懂了。
程愈心里是有些着急的。
但荔枝安慰他,“没事的,你就放心吧!要知道,现在大家的英文水平都不太好,进了东北工大以后,你去外语系多蹭蹭课,总能学会的。”
话是这么说,可程愈还有点儿不服输。
越是意识到差距,他就越想把这差距给填平了……
上完补习班的课,程愈又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家赶。
这个点儿正是下班时间。
街上人挺多,自行车也多。
在接近自家巷子的时候,附近的一些农民也拎着自家菜地里的瓜果蔬菜之类的来摆摊。
程愈寻思着家里还有几尾苏德钧送来的鲩鱼,用个木桶养着,今天正好煲点鱼汤给荔枝喝,所以只需要买把青菜回去就行……
于是他买了一把水嫩嫩的时令小塘菜,就推着自行车往家赶。
但,程愈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何婉茜???
只见何婉茜正站在他和荔枝的家门口,久久不语,呆呆凝视。
程愈皱眉,心想何婉茜来这儿干什么?
第158章 第158章鲩鱼胡椒芜茜汤浓白热……
程愈心想,何婉茜是什么时候从大西北回来的?
这会儿她站在他和荔枝的家门口干什么?
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家。
——小院里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荔枝还没回。
程愈思忖片刻,顿住脚步,不再前行。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不少人推着自行车走进巷子,又有不少人匆匆往外走,应该是想出去临时买点儿菜、又或者要买酱油买蒜头之类的,更有不少的小孩子在巷子里跑来跑去地嬉笑打闹……
人太多太多了,又来来回回闹腾得厉害。
何婉茜压根没有看到程愈。
于是,程愈发现何婉茜在他和荔枝的小院门口呆立了十来分钟。
一动不动,又一声不吭的。
她的怪异举动,终于引起了群众的注意。
一个上了年纪的婶子问何婉茜,“靓女,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何婉茜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啊我、我来找我的朋友……”
婶子看了一眼贴着红双喜的苏家小院,又问何婉茜,“你是来找小苏的?”
何婉茜点头。
婶子说道:“估计他两口子都没回来吧!要不你先回家吃饭,七八点再过来……一准儿在家了。”
何婉茜只得点头。
婶子见她听劝,满意地说道:“这就对啦!哪有人空着手,在饭点的时候去别人家里啊?那也太不懂事了!”说完,婶子离开了。
何婉茜的脸色瞬间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苏甜荔的家。
她是昨天回到广州的。
给她一记当头棒喝的是,她费尽心机才嫁给傅琰,并且一门心思地就等着改革开放的到来……
她一直觉得,不管多苦多累,
只要熬到改革开放就好!
因为,傅琰会乘着改革的春风当上大老板,变成有钱人。
没想到傅琰告诉她,他已经把工作调到了大西北的109农场?!
何婉茜当时都傻了!
为什么啊?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改革开放的这一天,不是吗?
他马上就要大展鸿图、马上就要变成有钱人了……
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要反其道而行之?
何婉茜想不通。
可傅琰在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非常淡泊,有一种“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的意思……
而且他甚至连化工厂家属大院的门都没进。
他跟她说完这事儿,就直接搭乘着公共汽车离开了。
依何婉茜的猜测——傅琰应该是直接去了火车站 ,然后以最快速度回大西北。
何婉茜浑浑噩噩地带着父亲回到家中。
她发了很久的呆。
回过神来,她才知道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于是何婉茜打听了一下苏甜荔现在住在哪儿……
就循着消息儿找了来。
如今——
何婉茜看着苏甜荔和程愈的家,心神激荡,眼神复杂。
——苏甜荔的家,这么大?是买的?还是租的?
刚才何婉茜也找其他人打听过了,大家都说,没听说这房子是租的。应该是买下来的,毕竟前几天看到程愈在装修院子装修家,不少街坊都问过程愈,确定这房子就是苏甜荔和程愈买的!
所以???
何婉茜嫉妒得无以复加。
其实何婉茜已经暗中准备了好几年……
她悄眯眯地掏了公家的,一共薅了一万五六千块钱呢!
这笔钱,是她为傅琰准备的,本想着等改革开放政策一出来,傅琰要做生意的话,她就拿一万块钱给傅琰,做为原始启动资金。
剩下的钱,她要买一或两套房子,最好是带地皮的。
要知道,几十年后广州会变得寸土寸金!
但让何婉茜难受到极点的是:
——那一万多块被厂子追回了!目前她还欠了几大千的数额补不回去!
——她赖以为靠山的傅琰,背叛了她!他不愿意呆在即将变成一线城市的广州,他要去大西北???
——本来是她何婉茜打算要买房子的!可她没买着、欠一屁股债!苏甜荔却买了房了?
瞧瞧这院子!
这院子可真大呀!
这院墙可真高啊!
小院门口还种着万年青,看着干净又气派。
一时间,何婉茜心里又羡又妒。
而何婉茜的注意力,最终又被院墙上贴着的红双喜而吸引住。
昨天她就已经听化工厂家属大院里的人们说了,苏!甜荔和程愈一过完年就领证结婚了,又于一周前在化工厂职工食堂里摆下了喜宴。
何婉茜还听大家说,苏甜荔开了一家公司?
这令何婉茜无法接受!
她不明白,只是过去了一个冬天……不过三个月而已,
苏甜荔是怎么开起了公司的?
她怎么有钱开的公司?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所有的困难在苏甜荔面前,都显得那么的不值一提?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何婉茜陷入难堪又愤怒的情绪里,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正好这时——
程愈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转头看向巷子口。
果然,
人海这中,他轻易看到了瘸着腿慢吞吞走来的苏甜荔。
程愈愣了一下,急忙将自行车靠边停放好,然后急急地奔了过去。
“荔枝,你怎么了?”程愈焦急地问道。
苏甜荔满脸的痛苦,“程愈,我崴脚了……好痛啊!”
说来也是倒霉。
她忙了一整天,见时间不早了,这才急急地往家赶。
想着家里还养着几尾鱼,她就想着说,不如买块豆腐回家煮个鲩鱼豆腐汤。
然后她就称了半斤嫩豆腐、又要了半斤老豆腐。
苏甜荔想得很周全:
嫩豆腐和鲜鲩鱼一块儿煮鱼汤,她爱吃;
老豆腐呢,就用油盐煎一煎,然后用切碎的番茄炒出沙,用来煮盐煎豆腐……这就是家常红烧豆腐了。很下饭的,程愈就爱吃这样。
她一高兴,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没想到还没走进巷子,迎面跑来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孩儿……
为了避免和小孩子撞个满怀,苏甜荔往旁边一避——
就崴了脚!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家了,苏甜荔只好忍着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幸好程愈赶了过来。
程愈一弯腰,就把苏甜荔抱了起来。
吓了苏甜荔一跳,急忙红着脸儿嗔怪,“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这可是在外边儿!”
程愈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一位路过的大嫂已经善意地笑了,“哎哟小苏、小程,你俩的感情也太好了吧!”
苏甜荔的脸儿涨得通红。
程愈大大方方地解释,“嫂子,小苏崴了脚,走不了路。”
那位嫂子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苏甜荔的脚。
此刻苏甜荔被程愈以公主抱的方式,横抱在怀里。
那位大嫂一眼就看到了苏甜荔的脚踝处已经高高肿起如馒头!
那位嫂子被吓一跳,“哎哟怎么小苏的脚踝肿得这么厉害啊……小程啊你快点带小苏回去,那个……你家有红花油吗?要是没有,你上我家来拿!要赶紧的啊!你得用红花油把她肿胀的地方推开,要不然啊,三五天都下不了地!”
程愈吩咐苏甜荔,“你把腿儿抬起来我看看。”
苏甜荔崴了脚以后,是觉得马上就要到家了,所以她也没仔细察看。
这会儿听这位嫂子这么一说,她赶紧晃悠了一下,把腿抬高了。
于是,苏甜荔看到了自己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踝。
程愈也看到了。
程愈连忙谢过那位大嫂,又道:“我们家有红花油,谢谢嫂子提醒,我这就带荔枝回去了。”
说着,程愈抱着苏甜荔急急朝家奔去。
程愈当然一早就知道何婉茜傻站在自家门口。
他假装不知道,抱着苏甜荔急急跑回家,还朝着在杵在自家门口的何婉茜大喊,“让让!麻烦让让——”
“何婉茜?”苏甜荔认出了傻站自家门口的人,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何婉茜吃惊地看着苏甜荔和程愈。
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对郎情妾意的俊男靓女,竟然会是程愈和苏甜荔。
何婉茜一直都知道,程愈长得很俊美、苏甜荔也很漂亮。
事实上,他俩的美貌,也一直都是何婉茜的心底疼。
但,一整个冬天不见,
程愈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以前的程愈,沉默颓废,憔悴又疲惫,有种历尽沧桑的浪子的阴郁气质。
现在的程愈衣品很好,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儒雅矜贵的书卷气。
这么俊美的青年,这么出众的气质……
仅仅一眼,就令何婉茜的心肝儿怦怦狂跳了起来。
然后——
何婉茜羞涩慌乱的将视线略微转移,
于是她又看到了苏甜荔。
何婉茜又是一怔。
因为苏甜荔也已经变了样子……啊不,气质。
苏甜荔一直很美。
但何婉茜也一直觉得,苏甜荔的美,有种不接地气的圣洁感。
怎么说呢,
打个比方,那就是苏甜荔笑的时候,其实是感觉不到太多的笑意的;
包括苏甜荔凝视对方的时候,她的眼神也落不到实处,她更像是想通过对一个人的表象观察,来探知对方心里的想法;
没人能从苏甜荔的表情、肢体语言里揣测出她真正的心情。
这就让苏甜荔有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的感觉。
但现在,何婉茜清楚地看到了苏甜荔的神态变化!
程愈一把抱住苏甜荔的时候,苏甜荔露出羞涩而又欢喜的表情;
苏甜荔看到自己的脚踝肿如馒头的时候,露出惊讶而又蹙眉忍痛的表情;
这会儿苏甜荔看到了何婉茜以后,露出诧异而又鄙夷的表情……但又被很快控制住。
何婉茜目瞪口呆。
在这一刻,何婉茜心里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好像,自从苏甜荔嫁给程愈以后,就像仙女下了凡、愿意食人间烟火了?!
这时,苏甜荔已经从看到何婉茜的诧异里回过神来。
她坦然自若地跟何婉茜打招呼,“何婉茜,你从大西北回来了啊?那你去化工厂上班了吗?对了你欠单位的钱,什么时候能还清啊?”
何婉茜:……
经苏甜荔这么一提醒,这件令何婉茜寝食不安的事情再次浮上她的心头。
何婉茜就更讨厌苏甜荔了。
干嘛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荔枝,掏钥
匙开门。“程愈交代苏甜荔。
苏甜荔拿出钥匙开了门,又对何婉茜说道:“何婉茜,快到饭点了。我就不请你吃饭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吧!”
说着,苏甜荔已经被程愈抱进了院子。
程愈甚至还用大长腿往后一踢,很精准地就将院门“砰”一声重重关上。
何婉茜震惊地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一时间愣住了。
——不是,就算她是有心来蹭饭的,但苏甜荔也没必要这么刻薄吧?
真连一顿家常便饭也不请吗?
第159章 第159章鲩鱼胡椒芜茜汤浓白热……
却说程愈抱着苏甜荔进了院子以后,两人便相视一笑。
怎么说呢?
这还是他俩头一回这么有默契地干同一件事儿。
——赶走讨厌的何婉茜!
而且事先完全没商量。
就,
有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那种微妙感觉。
程愈把苏甜荔放在沙发上,脱了她的鞋袜一看,顿时心疼得不行。
他赶紧去打了盆温水过来,先是照顾着苏甜荔洗了脚,用毛巾擦干,又拿过红花油过来,先将红花油涂抹在自己手心,用他的体温烘热了以后,才开始为苏甜荔推拿。
苏甜荔:……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呜呜程愈程愈程愈……不要不要不要……”
苏甜荔鬼哭狼嚎了起来。
可程愈却不为所动,继续用力搓揉着她的脚踝。
苏甜荔喊到后来,嗓子哑了也没力气了,只能哼哼唧唧地呜咽着。
她恨恨地瞪视着程愈,
心想明明他很在意她的感受的……
夜里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她稍微皱一皱眉头,他就会停下来,仔细温柔地询问她原因,还非常有服务意识。
可是现在,他却对她的哀嚎视若无睹。
程愈终于住手。
然后——
他看到了荔枝愤怒又委屈的眼神。
程愈一怔,柔声解释,“你这脚崴得挺厉害,要是没揉开,好几天都消不了肿。现在揉开了,你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能正常正路。”
“那你也不能用那么大的力气啊!”苏甜荔恨恨地说道。
程愈耐心细致地哄她,“好好好,那下次我不用这么大力气了好不好?”
他认错态度这么好,
苏甜荔也就没再生气了,而是好奇地问道:“明天真会消?”
“会!”
“你保证?”
“我保证。”
苏甜荔就更好奇,“你为什么知道啊?”
程愈没说话。
他站起身,拿过一张薄毯盖在她身上,又去洗掉手里的红花油,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过来,又拿了一本书给她,还递给她一个红艳艳的西红柿。
“你别下地,有什么事叫我就好……我做饭去了啊。”程愈说道。
然后他就干活去了。
当务之急就是做饭么!
毕竟炖鱼汤也是需要时间的……
鱼还得现杀。
程愈可能是害怕衣裳会弄脏,于是把上衣脱了,露出精壮的腰身。
他背对着苏甜荔,蹲在院子里杀鱼刮鳞,手法又快又麻利。
苏甜荔躺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酸甜可口的西红柿,时不时看看程愈。
她看到了他背上的几处浅淡疤痕。
苏甜荔知道,那是之前他从手脚架上摔下来时造成的……
但他全身上下其实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疤。
苏甜荔问过他,那些伤疤是怎么回事。
程愈统统避而不答。
苏甜荔心里也就有数了——多半是他从小到大被欺负过。
而且他不太愿意回忆过往,所以选择不回应。
这让苏甜荔有些心疼。
但这种心疼的感觉……
好像又无处宣泄。
苏甜荔咬了一口西红柿,扬声说道:“程愈——”
程愈没动,但应声回头看着她。
“……我买了嫩豆腐和老豆腐回来,各半斤。记着啊嫩豆腐和鱼头鱼尾滚汤,老豆腐用油盐煎了用再西红柿焖一焖!”
程愈含笑说了声好。
苏甜荔又道:“程愈,家里有葱吗?晚上你揉个面团发点面,明早蒸葱花卷吃吧?”
程愈又含笑说了声好。
苏甜荔继续说道:“对了我阿爸喊你再配两把钥匙送过去,之前给他的那把钥匙不小心被阿弟带走了……他今天过来送菜都进不了门,只好把菜放在隔壁汤姨家里了,一会儿你过去取,看看是什么菜,给人汤姨分一点儿。”
程愈认认真真地答道:“好。”
程愈真的很喜欢现在家里的氛围。
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一屋二人,三餐四季。
想安静的时候,家里就能安安静静的;
想学习的时候,两人各占据书房的一角,各学各的;
想热闹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这漂亮的家,被荔枝那甜糯的声音给填充得满满的……
好喜欢。
程愈的嘴角边不自觉高高翘起。
他处理好鲩鱼,冲洗好,拿进了厨房。
煨在灶上的米饭已经沸腾。
程愈赶紧冲过去,拿了个干净的搪瓷杯放在灶台上,又揭开饭锅的盖子,将锅里正在沸腾的一部分米水倒进搪瓷杯里……
接下来,饭锅归位——被放回到灶上去继续煮饭;
程愈又飞快地拿出装白砂糖的铁罐,揭开盖子,舀了一勺白砂糖,倒进搪瓷杯里。
这就是苏甜荔最最最喜欢的甜米汤了。
美味又滋补。
程愈将那杯米汤送到苏甜荔身边,又折返回厨房,继续做饭。
——他岳父送来的几尾鲩鱼都不大,三四条加在一起还不够二斤,正好够他和荔枝吃一顿的。
而且刚才荔枝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以鱼头鱼尾鱼骨要赶紧拆出来,鱼肉摆在盘子里,加姜片和盐末腌制一下,然后揭开饭锅盖子,先放个蒸架进去,再把那一盘子鱼放在蒸架上,盖上锅盖。
这蒸鱼就不用管了。
拆下来的鱼头鱼尾鱼骨先放一旁。
现在要开始煎豆腐——锅热倒油后要关上煤炉子的风门,使火势变小,然后把切成一指厚的老豆腐放进油锅去煎。
趁这功夫,赶紧他买回来的小塘菜放进盆里,用水泡着。
再赶紧跑回灶边,管理一下油锅里的煎豆腐。
豆腐煎至两面金黄后,盛进碗里,
趁锅里还有些残油,直接把鱼头鱼尾鱼骨放进去煎,煎到有些微焦时,放半壶开水到锅里,生姜洗好刮皮切片扔进锅里,米酒也浇上小半杯……
趁鱼汤正在锅里咕噜咕噜煮的功夫,得赶紧把泡在水里的青菜洗干净。
青菜洗后以后,米饭熟了;
饭锅里的鱼肉也蒸好了,就得赶紧调个酱汁——不然蒸鱼没味道。
蒸鱼酱汁也很好弄,小葱洗净切丝,倒点儿酱油在葱丝里……
这时,菜锅里的鱼汤已经被煮得微微发白。
赶紧把嫩豆腐切块,投进锅里,等到豆腐块也煮熟了,调味洒芜茜葱丝和盐末胡椒粉即可。
鱼肉豆腐汤就大功告成啦!
然后洗锅烧热放油,等到油热之后,先浇一点儿在自己调配好的蒸鱼酱汁上,发出“嗞啦”一声响亮的炝油声……
在这一瞬间,厨房里飘满了浓郁的葱香味儿。
跟着,往油锅里扔几粒拍好的蒜粒,爆出蒜香后,将切碎的西红柿泥下入锅里,翻炒出沙,再把用油盐煎过的老豆腐块放进去煮上几分钟,调味出锅。
这红艳艳的家常焖豆腐也大功告成了!
再吵个清清爽爽的蒜蓉青菜,
把炝过油的自制葱香蒸鱼酱汁浇在蒸鱼肉上……
三菜一汤,就烹饪好了!
这时,苏甜荔已经喝完了那杯甜津津的米汤,又不怎么饿了。
只是见到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苏甜荔还是忍不住要好好夸一夸程愈。
“程愈,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呢?哇,今天的饭菜,光是颜色就很好看!红彤彤的家常豆腐,白白的鱼骨豆腐,绿绿的炒青菜,还有这蒸鱼……一看就很好吃!”
“程愈,你太厉害了!能文能武啊!”
“当男人就得像你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苏甜荔咣咣一顿猛夸。
程愈被她夸得面庞泛红。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什么意思?
苏甜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句话,其实出自《重生七零娇软美人》里,
那本书对女主何婉茜最大的赞美,就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这八个字,所以在文中反复出现。大意应该是赞美女主何婉茜拿得出手,又能宜室宜家这样。
其实苏甜荔觉得这句赞美怪怪的。
因为这句话,像是站在男性的角度,来夸赞女性的。
直到现在,苏甜荔享受着程愈的全套服侍,不由自主说出这八个字……
苏甜荔才意识到,
这句话,是从既得利益者的角度来说的。
“就是赞美你里里外外一手抓的意思……”苏甜荔含笑解释。
程愈咕哝,“怪怪的……快吃饭吧!”
苏甜荔点头。
夫妻俩又吃起了饭。
如果苏甜荔之前没吃那个生的西红柿、没喝甜米糖的话,那么今天这三菜一汤,夫妻俩能美美地吃上一顿。
但,苏甜荔实在吃不下了。
正好还剩一碗有点糊底、带着饭焦的米饭,以及两块煎豆腐、小半盘青菜和一点点残余的鱼汤。
程愈看着剩饭,“留着明天我吃。”
苏甜荔不同意,“豆腐不能留过夜,会馊!再说了,这米饭都糊底了,份量又不多,留着给谁吃呢!”
话虽这么说,可程愈舍不得扔掉,“先放着吧,万一半夜我饿了呢?”
闻言,苏甜荔涨红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半夜为什么会饿?”
程愈但笑不语。
饭后,程愈收拾好残局,拎着垃圾桶出门去倒,回来的时候又去隔壁邻居家拿回苏德钧今天寄存的菜。
程愈告诉苏甜荔,“荔枝,何婉茜还站在咱家门口呢!”
“我去倒垃圾的时候,何婉茜说,她想和你谈谈,我没让……”
“我倒完垃圾回来的时候,她还想硬闯!我不让她进,她还哭呢!”
“然后好几个邻居都来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人问我是不是欠了何婉茜的钱……”说着,程愈的表情不太好看。
苏甜荔想想,说道:“那你让何婉茜进来吧,我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正好我们还剩一碗饭,就给她吃好了。”
程愈犹豫片刻,点点头,打开院门让何婉茜进来了。
何婉茜一进院子,就惊住了。
她站院子外头的时候,就觉得苏甜荔家怎么这么大!
进来一看,
何婉茜就更嫉妒了。
这样漂亮整齐的院子……
还是二层半的小别墅呢!
苏甜荔到底是怎么挣到那么多钱的啊!
想了想,何婉茜又告诉自己:没事,这房子也不一定就是苏甜荔买的,毕竟程愈的亲妈有权又有钱,搞不好是徐佳熙、或者徐老爷子徐老太太赞助的呢!
这么一想,何婉茜镇定了好多。
“何婉茜,你还没吃晚饭吧?”苏甜荔笑眯眯地说道,“欢迎你来我家做客,过来坐呀!程愈,你快拿了饭菜过来让客人吃饭。”
于是,程愈把那碗剩饭拿了过来。
何婉茜一看就明白了——这不就是一碗剩饭嘛!
她有些生气,“苏甜荔你什么意思啊!”
有这样请人吃饭的吗?
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苏甜荔可没惯着何婉茜,“你要是不想吃呢,我也不勉强。”
何婉茜咬住下唇。
她当然嫌弃这碗饭是苏甜荔和程愈吃剩下的。
可她已经很饿很饿了……
这饭看起来剩饭,但闻起来还挺香的。
于是,何婉茜气呼呼地端起了碗,委委屈屈地吃了起来。
第160章 第160章鲩鱼胡椒芜茜汤浓白热……
苏甜荔好笑地看着何婉茜。
——本来何婉茜看着那碗剩饭剩菜还一脸的嫌弃,
大约是太饿了,也就吃了。
然后一吃起来……
似乎是觉得剩饭剩菜的味道挺好,忍不住拿着筷子丁丁当当的扒起了饭,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似乎很遗憾这碗剩饭的分量太少了。
“好吃吗?”苏甜荔问道。
何婉茜下意识点头,“好吃。”
“再好吃,下次也别来了。”苏甜荔说道。
何婉茜一愣。
苏甜荔含笑说道:“想必你也不想吃别人家的剩饭。”
何婉茜的脸,瞬间爆红。
“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苏甜荔又问。
何婉茜咬住下唇。
她放下碗筷,委屈且气愤地说道:“是你让傅琰去的大西北?”
“你可别乱说,”苏甜荔正色说道,“除非你能拿出人证物证来!”
何婉茜又是一愣。
“这还需要证据?”何婉茜生气地大吼,“要不是你当初在109农场工作了几年,他至于要去那儿吗?”
苏甜荔笑了,“那我当初是怎么去的109农场啊?”
何婉茜立时闭了嘴。
她的脸色一下子又惨白起来。
半晌,何婉茜哭了起来,“好好的,他干嘛要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现在都已经改革开放了!多好的前程在等着他!”
“人家个个都想尽了办法削尖脑袋返城,他倒好,像个沙笔一样……还反其道而行之呢!”
“苏甜荔!你敢说,他非要调去109农场,不是为了你?”何婉茜含泪控诉。
苏甜荔慢悠悠地说道:“傅琰调动工作去了大西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如果他从来没去过109农场,也从来没有都听说过那个地方,他为什么想去?”
“何婉茜,是因为年前你非逼着他去了大西北呀,他才实地考察了109农场,并且起了心思想要调到那儿工作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离开109农场了!”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何婉茜一时语塞。
最初的愤怒过去以后,何婉茜突然意识到,傅琰执意要从前程锦锈的广州调到鸟不拉屎的大西北……
那还真不是苏甜荔教唆的。
因为傅琰一直默默喜欢着苏甜荔,
可苏甜荔已经回广州了,要是傅琰还对苏甜荔有什么心思或者想法的话,就不会去109农场了,因为他这么一走,以后就很难见到苏甜荔。
所以???
何婉茜狠狠地咬住下唇。
所以——
傅琰执意要去大西北,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认为他呆在大西北,比呆在广州更有前途;
一是他真的很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可是,无论是这两个答案里的任何一个,都让何婉茜接受不了。
如果傅琰是为了他的前途才去大西北,那她何婉茜又要怎么办?
难道她也跟着去?
可傅琰……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工资啊?
何婉茜可是经历过前世的。
她知道,凡是去了大西北援建的,就算一辈子劳心劳力,临到老了……最多荣誉加身,根本不可能大富大贵!
所以何婉茜接受不了!
可如果傅琰是为了避开她才去的大西北,那何婉茜就更加接受不了了!
要知道,何婉茜于六年前重生,她隐忍蛰伏许久,就为了抢占苏甜荔的先机——从苏甜荔手里夺走傅琰!
别说“取代苏甜荔,与傅琰玉成喜事”是何婉茜已经坚持了六年的事,更是何婉茜对未来能过上富贵生活的所有倚仗!
且何婉茜费尽心机才和傅琰结了婚……
她指望着能趴在傅琰身上,跟着他一起发家致富!
并不想跟着他去大西北吃苦啊!
“好了何婉茜,我家的剩饭你也吃了,没其他的事……你就走吧!”苏甜荔不客气地说道,“以后再也不要来问我任何有关于傅琰的事了。”
“首先,我跟傅琰不熟,我对他这个人、他的事统统不感兴趣,你在我这,是问不出任何答案的。”
“其次,我跟你也不熟,我对你这个人、你的事也统统不感兴趣,请你以后不要来我面前找存在感。”
“最后——”
“何婉茜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和苏又子欠我的……苏又子已遭子报应,可你还没有呢!”苏甜荔说道。
何婉茜张大了嘴。
莫名的恐慌开始在心底悄悄漫延。
毕竟——
她所有的应对危机的办法,都出自于……她对徐佳熙的讨好。
可徐佳熙好像并不吃她这一套。
而且,虽然何婉茜没有出席苏甜荔和程愈的婚礼,却也从曹阿姨那儿听说了,徐佳熙虽然也没来得及出席苏甜荔和程愈的婚礼,可徐家二老来了……
徐佳熙晚了一步才赶到,但后来据说也补了一笔钱给苏甜荔和程愈。
总之,徐家人对何婉茜这个假千金不闻不问,却更在意程愈那个真少爷。
这怎能不让何婉茜害怕呢!
何婉茜应激似的“噌”一下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很快,她又意识到,绝不能在苏甜荔面前示弱,于是她又强打起精神,梗着脖子对苏甜荔说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说着,何婉茜飞快地离开了。
像被鬼追似的。
何婉茜一走,
苏甜荔和程愈对视了一眼。
程愈有些无奈,“有人的就是犯贱!你说说,她特意跑到我们家里,就是为了吃上一碗剩饭,还捱一顿骂的吗?”
苏甜荔哈哈大笑。
一夜无话。
第二天,苏甜荔起来以后正常洗漱啥的,
临到出门时,她才意识到一件事——昨天她脚崴成那样,肿得和馒头一样了!今天还真的全消了啊!
苏甜荔单脚站着,将昨天崴过的那只脚踝活动了一下……
啊,好像还有一点点痛。
但基本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了。
程愈也正好要出门,见苏甜荔好奇地活动着她的脚踝,连忙说道:“这几天都要少走点路,多休息,要是再伤着,就得休养很久了。”
苏甜荔连连点头。
苏甜荔又跑了一趟银行,把贷款的事儿全都问了个七七八八,还拿个小本本记录了下来。
然后她去了补习班,等程愈下课。
程愈下课后,夫妻俩一块儿去找了程愈的一个姓李的朋友。
这位李大哥在建设局工作,以前程愈帮过他的忙,现在苏甜荔找他,是想让他提供一份豪华酒楼修建、装修的报价表。
李大哥听了苏甜荔的要求,立刻带了几个人,跟着苏甜荔程愈一块儿去了现场。
听了苏甜荔对饭店建设的要求,
他们也初步丈量了一下地的尺寸以后,
李大哥把苏甜荔和程愈喊到一旁去,小小声说道:“到时候我给你俩两份报价吧!”
“一是公家的,一是……我私人的。”
“不瞒你们说,你们请公家干活,和你们请我私人干活……那工程质量都是一样的,因为都是我来干活啊!”
“但你们要是请公家来干,那价格会高出一大截……”
苏甜荔一听,认真说道:“李大哥,我们饭店必须要用有正规资质的建筑公司。”
李大哥愣住。
程愈把李大哥拉到一旁去,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李大哥失声惊呼,“……你是说,让我也去注册一个公司?”
程愈点头。
李大哥先是目瞪口呆,继而陷入沉思,最后缓缓点头,“也不是不行……”
苏甜荔笑道:“那李大哥,我可就等着你的两份报价了哈!”
李大哥连连点头。
苏甜荔又问了李大哥另外一个问题,“李大哥,你们单位效益还好么?接收返城知青吗?”
李大哥如实答道:“我们单位效益么……老实讲,其实半死不活的。”
“但一开年,单位就收到了几份委派订单。挣钱不挣钱,我们也不知道,但接下来的两三年肯定是有得忙了……我猜啊,这估计也是受了改革开放政策的影响吧!”
“弟妹啊,至于你想知道我们单位接不接收返城知青,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普通职工不收!但有专业技能的可以考虑,怎么,你家有亲戚返城了?”
苏甜荔大大方方地说道:“对!是我妹妹苏倩子。”
她把苏倩子的基本情况说了下。
李大哥睁大了眼睛,“真的啊?你妹妹……下乡三年,已经考到了初级工程师证和会计证?她还是高中学历?三级科员?她……才二十二岁?”
苏甜荔点头,“而且她还打算参加今年的高考!”
李大哥肃然起敬,“这小姑娘可以啊!”
苏甜荔又问,“合适进你们单位吗?”
李大哥立刻说道:“那可太合适了啊!”
“她有(初级工程师)证,是吧?她还想参加高考……万一她真考上本科了,那我们单位就多了一员虎将啊!”
“弟妹啊你不知道,我们单位是凭人才来评级的!建筑公司一共分五级,一级单位那是资质最好的了,大大小小所有的工程都能承接啊!五级是最低的,一般没有投标资格,只能外包,相当于包工头。”
“我们单位属于三级建筑公司,有资格竞标但大一点儿工程我们也没法接!”
“但如果我们单位人才足够多的话,就能升报晋级为二级建筑公司,那对单位的发展前景是很有好处的!”
“这样吧弟妹,你让你妹妹拿上她的资料,去一趟我们单位呗,我先回去跟我们经理汇报一下这个情况,到时候让他们自己谈谈……”
苏甜荔含笑点头,“那就好,谢谢李大哥了!”
和李大哥一众分开以后,苏甜荔和程愈相视一笑。
“今天我们回沙鸥街去,”苏甜荔对程愈说道,“我这边儿的工作进度也要向大家汇报一下。”
程愈点头,又问苏甜荔,“如果李大家提供的公家报价太高,他的私人公司又来不及申报的话……”
苏甜荔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我就开招标会,公开竞标!”
“现在我是甲方,我想要建一个豪华饭店,安全系数必须摆在第一位,价格也是我首要的考虑因素。”
“这还不算呢,到时候我还得去找消防大队,让他们帮我建好消防系统!”
“除此之外,我还得去环保局、环卫局和食品卫生局咨询……”
“环保局得管我的泔水处理,环卫局得管我饭店门口的卫生,我还得派人去食品卫生局参加食物烹饪过程中的卫生培训……”
“再就是啊,我还得让阿娟去考个厨师证……”苏甜荔念叨了起来,“幸好毛丽是现成的会计,她能马上上岗……”
程愈有些心疼,“那你也太累了。”
苏甜荔笑了,“刚开始肯定是这样的嘛,只要我把规矩立了起来,再带着毛丽阿娟她们熟悉了流程,以后我才能躺着享福呀。”
夫妻俩相视一笑。
就这样,苏甜荔和程愈回到了沙鸥街。
阿娟一听说,苏甜荔要她去考个厨师证,立马一口应下,“……考厨师证我可太乐意了!这比让我去参加高考强!”
苏甜荔,“厨师培训班我会给你去报名儿,但高考你也是要参加的!”
阿娟高高兴兴的表情,一下子就变成了苦瓜脸。
这时,下班回来的姚美玉,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一见苏甜荔,姚美玉就呜哩哇啦地叫,“荔枝荔枝!还好你在这儿,不然我还得再跑一趟你家呢!”
苏甜荔,“怎么了?”
姚美玉喘了两口粗气,灌了一大杯凉白开,这才说道:“我嫂子下午给我打电话了,说她朋友告诉她的,有人举报你……不,是有人举报我们拾青公司!”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苏甜荔问道:“举报我们什么?谁举报的?上哪个单位去举报的?”
阿娟急了,“我们公司有什么好举报的啊!现在还只有一块长满了杂草的地!啥也没有……”
毛丽也莫名其妙,“就是啊,我们公司还没开始正式营业呢,有什么好举报的?”
姚美玉又灌了一大杯凉白开,这才说道:“不知道是谁去举报的!”
“打电话通知我嫂子的,是她在工商局的朋友……人家那意思哈,也不来质问我们的,就是来吐个槽!”
“情况是这样的——”
姚美玉学着她嫂子的语气说起了这件事:
有人去工商局举报“拾青公司”的筹备资金来历不明,还信誓旦旦地说苏甜荔根本不可能拿得出五万块钱,又说如果苏甜荔真的拿出那么多的钱,一定是干了什么不法勾当。
工商局的工作人员告诉举报者,“我们这边儿只管苏甜荔在申报公司的过程中,是不是资料齐全,是不是全都合法规。”
“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拾青公司的注册,完全合法合规。”
“至于拾青公司董事长苏甜荔的钱到底是哪儿得来的……不归我们单位管,要不你上派出所去问问?”
就这样,举报者气乎乎地离开了。
在一边儿旁听的有心人,正好认识姚美玉的嫂子,也知道苏甜荔和姚美玉的关系,连忙打电话给姚美玉大嫂,说了这事儿。
不过,对方没说举报是谁。
听了这番话,大家面面相觑。
姚美玉问苏甜荔,“你说,是不是化工厂家属大院里的人去举报的?”
苏甜荔点头,“那必然是。”
姚美玉有些生气了,“这些卑鄙小人!”
“荔枝,她们是不是嫉妒我们啊?”姚美玉又问。
苏甜荔笑笑,“不,她单纯只是嫉妒我而已。”
姚美玉愣住了。
片刻,姚美玉问道:“荔枝,你知道举报人是谁?我嫂子都没打听出来呢!”
“知道啊!”苏甜荔说道,“是何婉茜。”
姚美玉:……
众人:……
姚美玉想了想,“还真是她呢!”
毛丽也说道:“如果举报人是何婉茜的话,那我倒也能理解了。”
姚美玉撇嘴,“她也就这点能耐了。”
阿娟担忧地说道:“二姐,你可要小心啊!万一她还真去派出去举报……”
众人齐齐点头。
苏甜荔笑了,“没事啊,让她去举报,反正我的钱来得堂堂正正!”
顿了顿,苏甜荔又道:“你们也别嫌何婉茜烦……就把她当成一面照妖镜好了!”
“有这么个人存在,等于她在帮我们检验过程啊!”
“我们的公司还没开始正式营业,一切还都处于前期的筹备之中。她四处去举报我们,等同于帮我们揪错!认真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她呢!”
姚美玉直皱眉,“可这也太讨厌了吧!”
苏甜荔安抚闺蜜,“没事,其实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姚美玉睁大了眼睛,“怎么说?”
苏甜荔笑问,“你忘了啊,她还欠你爸单位几千块钱呢!之前是因为她和她爸去了大西北,你爸单位的人一是找不到她,二来呢又正好遇上过年,没人去推进这件事……可是现在,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姚美玉击掌,“一会儿我晚上回去就问问我爸,这事儿到底怎么样了。”
苏甜荔抿嘴一笑。
话是这么说,
可第二天,派出所的李公安就来找苏甜荔了,“小苏啊,有个案子呢……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苏甜荔昨天就得了姚美玉的提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当下,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李公安的询问。
果然——
李公安就是询问她,她开公司的钱是怎么筹到手的。
苏甜荔皱眉说道:“李公安,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属于个人隐私了。”
李公安尴尬地说道:“主要是有人举报你……开公司的钱来历不正。”
苏甜荔,“谁怀疑谁举证啊!”
李公安诚恳地说道:“主要是我们想得到一个拒绝举报人的理由。”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您还挺会说话的。”
李公安一脸的尴尬。
苏甜荔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告诉您,但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
苏甜荔说道:“第一个要求是,我可以朋友的身份告诉你我的钱是哪儿来的……但你不能记笔录,就算你记了我也不会认。”
李公安颔首。
苏甜荔继续说道:“第二个要求是,你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举报人。”
李公安想了想,“荔枝,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举报的?”
苏甜荔,“我已经猜到了。”
李公安连忙说道:“所以你也应该能理解我吧?我也真是烦得不行了……”
苏甜荔抿嘴一笑,“理解理解。”
接下来,苏甜荔就说了下她的钱是怎么得来的。
当然,她也没全说,
她只说她的钱分为几部分:
一是她自己的多年积蓄;
一是结婚时她阿爸、徐家二老、徐佳熙等人所赠的嫁妆和彩礼;
一是结婚的份子钱;
还有一部分是她借来的钱……
李公安一听,“虽然你身家挺丰厚的,但这很合理啊!”
苏甜荔说道:“那你还觉得我的钱,来路不正吗?”
李公安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又道:“好了荔枝,既然我已经知道你身家清白,那我也就有了底气去拒绝何婉茜……行了,那我就不叨扰你了,我走了。”
苏甜荔假装没听到李公安“无心”说出的“何婉茜”仨字,笑眯眯地送了客。
李公安走了以后,
程愈很生气,“何婉茜怎么这么烦呢!”
苏甜荔倒是不以为意,“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
(简化版:欲令其亡、先令其狂)
程愈一怔,“道德经?”
仔细想了想,他笑了,“还真是你说的这样!”
苏甜荔看着他笑,“连道德经都已经补上了?”
程愈也笑,“你那套高考教辅里的语文选读、必读材料我已经全部看完了。”
苏甜荔笑得甜甜的,“程愈!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啊……”
程愈被她夸得俊脸泛红。
夜里,程愈非要缠着苏甜荔做运动……
好几轮运动过去后,
苏甜荔气喘吁吁地喊停。
程愈不乐意,“我还没尽兴呢!”
苏甜荔用残存的力气“狠”掐了一把他的腹肌,激动得他浑身轻颤……
“别闹我了,”苏甜荔哑着嗓子骂道,“明天我还去找高叔叔呢!”
程愈莫名其妙,“高叔叔是谁?”
苏甜荔一脚踹开程愈,“快去打了水来给我洗一洗。”
程愈不高兴地去打了水来……
饶是不开心没能吃到餍足,可程愈为老婆服务的行动是一点儿也没耽误。
苏甜荔被照顾得妥妥当当,直到浑身上下清清爽爽的,这才解释给程愈听,“年前我不是拿着程惜的日本记,坐飞机赶去大西北跟你汇合吗?”
“当时何婉茜跟何靖东也在飞机上,何婉茜还闹事儿,想找我的麻烦。”
“因为这事儿,我在飞机上认识了高叔叔,他是纪|委的……当时他就说过,会查一查何靖东的问题。”苏甜荔说道。
程愈恍然大悟。
“程愈,我从来都不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我做人清清白白,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我也不能任由何婉茜这只苍蝇不停地在我身边嗡嗡嗡。”
“现在何婉茜一天到晚啥事儿也不干的光
举报我,根本没把她自己捅的那个大窟窿放在眼里……既然这样,那我就来教一教她怎么做人。”
“现在她唯一的倚仗就是她爸!那,如果她爸也被抓起来了呢?”
“这就叫釜底抽薪。”
“我倒要看看,等她爸被抓了,她还有闲心去举报我吗?”
“我很好奇,她到底要怎么填她那个五千块钱的坑。”苏甜荔说道。
说着,苏甜荔又担忧地看着程愈,“可是程愈,如果我真去向高叔叔反应情况了,何靖东在单位贪污材料费的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如果你不希望我去找高叔叔,那我就不去。”
“毕竟,化工厂本来就会找何靖东追责的。”
程愈一听就急了,“荔枝,我们可不能轻轻放过何靖东!”
“让厂子来处理何靖东的事……多半就是让何靖东赔偿损失,只要何靖东能赔钱,那他们肯定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何靖东还一直打着徐家的幌子……”
“只有让纪|委出面调查何靖东的事,才能让何靖东永无翻身之地!”程愈掷地有声地说道。
苏甜荔感受到程愈的愤怒,连忙摸了摸他光洁的脸,以示安抚。
程愈反手握住她的手,深呼吸,说道:“荔枝,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找高叔叔!”
“我好歹也在何靖东手下当了一年多的学徒。”
“他的事儿,我知道得最清楚了!”
“荔枝,先让我和高叔叔好好聊一聊。”程愈说道。
苏甜荔连连点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0-166
第161章 第161章玫瑰豉油鸡浓油酱赤肥……
过了几天,苏倩子的工作落实了。
苏德钧很高兴,托人带了话给苏甜荔和程愈,喊小两口回家吃饭,说要好好庆祝一下。
苏甜荔欣然应允。
于是,她让程愈去称了二斤五花肉,又买了一筐三十个鸡蛋,还拎了一网兜苹果,
夫妻俩拎着两手满满地回了娘家。
苏倩子正在家里笑得开心又快活。
她拉着苏甜荔,把她入职的经过与细节说与苏甜荔听。
苏倩子没去成广建二公司的李大哥单位,而是去了李大哥的上级单位——建设局。
说来,也多亏了李大哥的推荐。
那天苏倩子应邀去李大哥单位面试时,正好遇到上级单位的领导过来主持项目工作。
领导不认识苏倩子,把她当成广建二公司的职工来使唤,搞得广建二公司的人都挺尴尬的。
苏倩子很有眼力介,丝毫不以为意,里里外外地帮着跑腿、端茶倒水……
后来双方谈起了项目。
广建二公司的准备不太充分,主讲人磕磕绊绊的,惹得上级领导不太高兴。
苏倩子见领导气得两眼就快要愤火了,连忙帮着补充了几句……才把局势扭转过来。
就这样,双方开会时,总是时不时地需要苏倩子来救一救场子。
开完会以后,对苏倩子很有好感的上级领导问了一嘴,苏倩子现在在单位里干什么工作,为什么对项目情况这么熟悉。
领导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建设局里的女性比较少,就算有,也大多都从事行政工作。
像苏倩子这样,对项目情况如此了解的年轻姑娘,实在是太太太亮眼了。
苏倩子老实回答,“……我还不是单位职工呢,我是今天来面试的。”
领导:???
回过神来以后,一脸震惊的领导问苏倩子是怎么做到的。
苏倩子亦如实回答:凭经验。
领导就更震惊了,“你才多大啊?二十出头吧?你哪来的经验?”
听说苏倩子是返城知青,下乡插队时被分到了某知名老大难路桥项目组……她工作三年拿下了初级工程师证、会计证,还被评为劳模、三级科员,甚至还当了一年半的经理,令那个老大难项目有了极大的飞跃……据说还会提前完工时,
领导瞠目结舌。
然后又听说苏倩子是高中学历,目前已经报名参加高考了,而且她对高考还是抱有比较乐观的心态时,
领导再也忍不住了,“小苏同志,你也别来这儿了,上我们单位去吧!我们单位就是缺你这样儿的人才啊!”
广建二公司的领导一听,也急了,“哎呀我们已经跟小苏同志在谈入职的事情了……”
当然到了最后,广建二公司的人,也争不过他们的上级单位。
就这样,第二天苏倩子就应邀去了建设局,谈好了岗位、待遇什么的……
当天,建设局就给苏倩子开了入职接收信。
苏倩子又去知青办把转岗手续办妥,顺顺利利地成为建设局的职工。
苏倩子说完这些,
苏德钧就抢着告诉苏甜荔,“荔枝啊,倩子一进单位就是设计师呢!坐办公室的!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天天在工地上日晒雨淋了。”
“而且倩子一个月基本工资五十五!其他的福利津贴加起来,一个月能有七十左右!”
“她单位还说啊,要是她能考上本科……那她就去读!本科的学费是国家补贴,基本不要钱。单位再跟她签个委培合同,保留她的岗位和工资,另外再每个月补二十块钱的异地津贴!”苏德钧喜滋滋地说道。
苏倩子对苏甜荔说道:“阿姐,单位还给分配了单身宿舍,我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明天我去一趟沙鸥路,借一下你的三轮车啊!到时候我把行李搬到单位去。”
苏德钧一听这个就急了,“倩倩啊家里有地方住啊,你怎么也想着要搬走呢?”
苏倩子,“阿爸,肯定是住在单位方便啊,上下班走上几分钟就到了……”
“不要搬出去啦,阿爸给你买个自行车,你骑车上下班嘛!呐,姚美玉还不是住在化工厂家属大院,但每天都骑着自行车上下班?”苏德钧焦急地说道。
苏倩子笑笑,转头问苏甜荔,“阿姐,我明天去借车哦。”
苏甜荔,“今天呗!我们今天就是骑三轮车来的。”
苏倩子一听,开心得笑
了,“好好好!那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建设局吧,正好也让你们看看我的新家!”
“好啊!”苏甜荔说道。
急得苏德钧捶胸顿足。
苏倩子适时转移了话题,对苏甜荔说道:“对了阿姐,最近你听说了何婉茜的事吗?”
“她怎么了?”苏甜荔顺口问道。
其实苏甜荔已经有从姚美玉那儿听说了一些有关于何婉茜的事,
无非是厂长催何婉茜还钱,一直被瞒在鼓里的何靖东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何靖东崩溃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何婉茜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子。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何婉茜只工作了短短六年,竟然挪用公款超过一万七千多块!
——相当于一年拿了三千块?一个月就是二百五十块钱?
当然了,何婉茜已经归还了大半,目前还欠五千多块实在还不上了……
何靖东很生气,认为是厂长和姚新刚在针对何婉茜这个天真无辜的小姑娘。
毕竟何婉茜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并不觉得何婉茜平时的生活水平有好到……每月三百块钱以上。
为了维护何婉茜,何靖东跟厂长吵了起来。
直到姚新刚拿出一项又一项的铁证,
尤其是何婉茜亲笔写的情况说明书,她已经白纸黑字地承认了自己偷拿了单位的钱,甚至已经还回去一万多块时,
何靖东这才闭了嘴。
他愤怒得无以复加!
“何婉茜,你可以啊,老子奉公守法了一辈子,结果养出你这么个犯法违纪的废物!”何靖东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何婉茜也很羞愧。
如果何靖东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这样骂她的话,那么她也还是忍一忍的。
可是,那么多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呢!
其中还有不少人是一直嫉妒她、爱说她闲话的。
何婉茜也受不了,便还嘴反讥,“那我也是遗传了你!你别忘了你干了什么,才把我妈(徐佳熙)给骗到手的。”
何靖东惊呆了。
是的,他和徐佳熙的婚姻就是一场骗局。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背刺他的,竟然会是——被他从小到大都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的女儿!
最终,对峙的场面以何靖东被气晕而收场。
这,就是苏甜荔从姚美玉那儿听到的。
现在苏倩子说的,是何婉茜事件2.0版本:
何婉茜与何靖东父女冷战了几天后,
纪|委突然来人了!
这回,纪|委查的是何靖东的事。
何靖东差点儿被气晕了,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冲着纪|委的同志吼过去,“……老子行得正、站得直!老子可没贪污!”
人家没理他,但还是针对他的工作,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工作。
最终——
调查组查出何靖东在职二十三年,因其个人原因,
造成了例如“错误关机致生产线瘫痪延误交货造成被索赔”、“不小心订错零配件使生产成本增加”和“违规操作导至机台报废”……诸如此类的问题,
累计为厂子带来近二十万元的损失!
因此,何靖东受到了“撤职”、“削阶”和“提前退休”的待遇。
如今,四十多岁的何靖东被降为普通科员,并且已经办理好退休了。从今往后,何靖东每个月只能领二十多块钱的微薄退休金。
当然了,心高气傲了一辈子的何靖东,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他去纪|委闹过,还指责高叔叔搞斗争,甚至还把徐老爷子搬了出来……
可徐老爷子一早打招呼了。
所以何靖东……根本没有底牌。
一系列针对何靖东的处罚,全都落到了实处。
接下来,何婉茜被吓够呛!
她向来视作倚仗的爸爸,如今身败名裂了?!
那她要怎么办?
何婉茜被急得上蹿下跳。
她急着去找徐佳熙,可徐佳熙根本不待见何婉茜,甚至还向组织提起了要跟何靖东离婚的要求!
自从何靖东倒台的消息传出以后,平时仗着他的名号在外为非作歹的何家亲族里的人也慌了!
他们平时嚣张惯了,杀人放火的事倒是不敢做,可小便宜没少占。
如今传出了何靖东被追责的消息,
那些平时受够了何家人欺负的苦主们纷纷去举报、报案……
何家人也急了,哭爹喊娘地来找何靖东,要他帮着解决。
何婉茜就更加着急了!
她是真的害怕——万一何靖东要为亲戚出头的话,那她的五千块钱亏空又要怎么办呢?
于是何婉茜只好求何靖东帮她出这个钱。
何靖东没钱。
他大部分的积蓄,早在年前他急着想骗程愈去大西北、捉奸徐佳熙和蒋曜的时候,就被苏甜荔给讹了去,全都给了程愈……
现在让他上哪儿去找五千块钱出来!
再说了,纪|委还特意安排了一个调查团来查他,也只是查出他在工作上有失职,并没有查出他有任何主观意义上的违规。
就是因为他从来也没在犯法违纪这一块上,犯过错误。
他哪来的钱?
可何婉茜不干啊,
如果何靖东不帮她找钱,那她……可就要去坐牢了!
走投无路的何婉茜最终只好跨坐在她家阳台上,歇斯底里地说如果何靖东不给她五千块钱,她就跳楼!
何靖东被逼无奈,只得答应了。
就这样,苏甜荔津津有味地听着苏倩子讲述了一个大瓜。
苏德钧在一旁喊程愈去厨房搬菜。
今天苏德钧做了一道硬菜——豉油鸡。
做这道菜,需要先将整只生鸡直接放进无油的炒锅里去,用中火,将生鸡表面的皮,生煎到微焦的状态,就拿出来备用了。
然后热锅冷油爆香姜片、葱白和蒜粒,再放红糖、生抽、蚝油,最后浇上一勺清水。
将表皮**煎到金黄焦撚的整鸡放进料汁里,大火煮开转小火,闷上十五分钟,再用大火收汁……
这样做出来的豉油鸡,味浓、微甜,再加上鸡肉又肥又嫩,真是太美味了。
苏德钧知道女儿们的喜好,所以在做豉油鸡的时候,他特意留了一碗被熬得浓浓的豉油鸡汁。
苏甜荔和妹妹都喜欢用鸡汁来拌饭吃。
油汪汪、红彤彤的鸡汁浇在香喷喷的白米饭上,会将米饭也染成浓油酱赤的样子。
一口吃下去,既有米饭的甘润,更有肉汁的鲜美。
苏德钧见女儿们只顾着用鸡汁捞饭,还吃得喷香,急了,一个劲儿的劝菜,“老二!老三,你们吃鸡啊!怎么光吃饭?”
苏甜荔和妹妹不理他,还捧着碗背对着他。
苏德钧哀声叹气,只好转头教育程愈,“以后等你和荔枝生了宝宝……”
程愈正就着美味的豉油鸡狂扒米饭,冷不丁听到岳父这么一说,呆住了。
他那张雪白俊俏的脸瞬间红温——
苏德钧继续说道:“……一定要从小就培养宝宝爱吃肉!”
程愈愣住,下意识看向了苏甜荔。
苏德钧又叹了一口气,“老二老三她们姐妹就是从小没吃上肉,现在长大了也不爱吃肉。”
程愈没吭声。
老实讲,他一直都知道,荔枝不怎么喜欢吃肉。但这应该跟她小时候吃不上肉……没啥关系。毕竟苏甜荔不反感吃肉,只是她更喜欢吃和肉一起烹饪的各种配菜。
这是荔枝的口味。
但,程愈选择不参与妻子和岳父之间的问题。
于是他乖巧点头,“好。”
苏甜荔没忍住,卟哧一声笑了。
吃完晚饭,
苏甜荔和程愈送苏倩子去新单位。
苏德钧满心怨忿,但他又拿女儿们没办法。
——谁让孩子们小的时候,他不但不抚养,还对她们的苦难视若无睹又不闻不问呢?
现在她们至少还愿意与他保有面子情,
这已经是独属于女孩子们的温柔与善意了。
虽然苏德钧会埋怨女儿们不肯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但万万不敢强求。
所以,苏德钧带着儿子苏添财也一块儿去了建设局。
大家一起参观了下苏倩子的新宿舍。
不得不说,建设局的领导还是很照顾苏倩子的。
建设局里的男职工比较多,一整栋单身宿舍,几乎住的全是男的;所以领导没让苏倩子住在那栋单身宿舍,而是让她住进了夫妻楼。
而且苏倩子住的是二居室,她住其中一间房,另一间房先空着。
左邻右舍呢,住的是单位里的会计、行政,都是女职工。
单位同事们见苏倩子的家里人送了她过来,还浩浩荡荡一大堆……
大家就知道,苏倩子可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
苏甜荔帮苏倩子收拾行李;
苏添财帮苏倩子打扫房间;
程愈忙前忙后地帮着检查门窗是否完好,又跑去外头买来新的插栓和挂锁,去借来工具帮苏倩子修好了窗户、换了门锁;
苏德钧则拎了一大袋子苹果和一大包糖果,一户一户地敲开门,言明自己是新来职工苏倩子的爸爸,在化工厂工作,他还递给人家两个苹果一把糖果,请大家帮忙照看苏倩子云云……
苏倩子看着苏德钧,小小声对苏甜荔说道:“阿姐,你看阿爸啊!他这样子,我都不好意思恨他了。”
苏甜荔笑了。
——她一直都知道,妹妹的性子不如她刚烈,所以才会在下乡插队以后,依旧保持着和家里的联系,甚至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的寄钱回来。
这是因为,苏倩子的童年远不及苏甜荔的童年那样沉重。
苏倩子一直呆在苏甜荔的羽翼之下,
所以她对父母、对苏又子的恨意,远不如苏甜荔大。
“你没必要恨他的,”苏甜荔对妹妹说道:“……就算你原谅他,也不算背叛了过去的你。”
苏倩子愣住。
她看着苏甜荔,表情有些惶恐。
是的,幼时就算家里再穷,就算再不爱父母喜爱,也总有阿姐挡在她身前;
只要她听阿姐的话,该干活干活,也总能吃饱穿暖。
可阿姐也只比她大两岁而已。
甚至——
苏倩子小时候也会常常因为阿姐派给的活计太重而撂挑子!
现在想想,阿姐喊她干活的十次里,她至少会“罢工”三次……
而那些她撂挑子不干的活计,最终还是阿姐拖着瘦小而又疲倦的身躯,不分日夜拼命地干。
苏倩子的眼圈突然红了。
她握住苏甜荔的手,小小声说道:“阿姐……对不起啊。”
“小时候,我真的算不上是个好妹妹,那时候还老是跟你唱反调。直到你下了乡、直到我长大了,才知道要成年人的世界原来这么残酷。”
“阿姐,谢谢你不计前嫌,还愿意认我这个妹妹。我也一直觉得,我始终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苏甜荔笑笑,反手拍了拍苏倩子手,并没有说话。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苏倩子。
因为那时,倩子真是唯一一个还愿意和她分摊的人了。
至于倩子时不时的撂挑子……
老实讲,苏甜荔从来也没怪过她。
毕竟倩子比她小嘛。
苏倩子吸了吸鼻子,强行忍住泪意,说道:“阿姐,如果照顾阿爸会让你觉得不开心的话,以后你就少跟他联系吧,一切都交给我和阿财。”
“妈那边……如果她以后还想来吸我们的血,你也放心,她的事一样交给我,我来处理。”
苏甜荔并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毕竟今天也算是妹妹入伙新居嘛!
于是她笑道:“好啊!”
门口突然响起隐约的呜咽声,
苏甜荔和苏倩子齐齐转头看去——
没人?
可姐妹俩却齐齐听到了一阵匆匆离开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程愈一脸疑惑地走进来,还不住地朝外头张望。
程愈皱眉问道:“荔枝,阿爸干什么了啊?他为什么哭?还跑那么快?”
苏甜荔与苏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事。”苏甜荔说道。
帮着苏倩子安顿好以后,
情绪低落的苏德钧带着一头雾水的苏添财回了化工厂家属大院;
而苏甜荔和程愈则骑着三轮车回到了盘福路的家里。
此时已是夜色深沉。
不甚明亮的路灯,勉强照亮了不太宽的巷子。
也照亮子苏甜荔和程愈小家门口的那两排绿悠悠的矮树,
隐约可见有人坐在砖石砌成的花坛上……
直到程愈骑着三轮车在家门口停下,又把苏甜荔从车斗里扶下来时,
那人惊喜地冲了过来,“……程愈!你终于回来了!”
第162章 第162章深夜的姜葱拌面清爽美……
昏暗的路灯,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来人是谁。
但这人带着泣音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程愈”以后……
苏甜荔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此人正是……下午时分,苏倩子跟她蛐蛐了一整个下午的——何婉茜!
这会儿何婉茜正眼泪汪汪地看着程愈,“程愈……”
一副恨不得扑进他怀里的样子。
程愈一脸嫌恶地看着何婉茜,中气十足地骂道:“滚!”然后飞快地逃到苏甜荔身后。
苏甜荔:……
何婉茜被吓住。
她一脸呆滞地看着程愈,
完全想不明白,
明明上次她来蹭饭的时候,程愈对她的态度还没这么差的,
怎么今天……
对于程愈而言,倘若何婉茜是来找苏甜荔的,他的态度还不会太差,
但如果何婉茜是冲着他来的?
那可就太太太恶心了。
“程愈,你不能对我这样!”何婉茜抽抽噎噎地哭道,“……认真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哥哥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程愈一听,恨到咬牙切齿!
他左右看看……
却并没有发现趁手的工具。
最后他从三轮车的车斗上找到一个秃了毛的扫帚,急忙气呼呼地将高举起来,冲着何婉茜冲过去!
吓得何婉茜尖叫,“啊啊啊啊啊——”
“程愈你干什么!你是我哥哥啊!你、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救命啊!来人啊……程愈要杀人了!”何婉茜不管不顾地大声哭喊起来。
苏甜荔连忙转过身阻止程愈,“能骂死她,你干嘛要动手?”
“再说了,就算要动手,那也是我来——”
“你一男的,别掺乎!”
程愈还是忍不住的生气,“她太恶心了!”
何婉茜愣住。
她呆呆地看着程愈,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明明这一世,她又没有勾引程愈,
程愈为什么还会嫌弃她、觉得她恶心?
“我怎么就恶心你了?”何婉茜不服,忍不住要为自己伸冤,“……程愈,我知道,你是因为上一代人的事,而迁怒于我。”
“可你扪心自问,这对我公平吗?”
“是我可以选择托生在哪一母亲肚子里的吗?”
“我不能啊!所以你为什么要怪我呢?”
听了何婉茜说的话,
程愈更加生气,“你还有脸说——”
他手里的秃毛扫帚就举得更高。
苏甜荔一伸手,就把程愈手里的扫帚给扯了下来;
又一拽,就轻轻松松地把程愈给拉到身后。
然后苏甜荔质问何婉茜:
“我爱人怎么就不能怪你了?”
“你还有脸让他扪心自问!”
“何婉茜我告诉你,应该要反省的人,是你!”
何婉茜不乐意了,“你要我反省什么?当初也不是我去医院换的!我也是受害者好吗?”
程愈被气得眼前一黑!
苏甜荔眼疾手快地一手拽住他,
又转头对何婉茜说道:“你是受害者?”
“何婉茜你要脸吗?你竟然说你也是受害者?”
“我请问你呢,你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啊?是从出生起就一直锦衣玉食着长大这样
的痛苦吗?”
“还是说,你从出生起,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从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然后还要被亲生父亲当成保姆,叫到家里去承受拳打脚踢和羞辱?”
“你说啊,既然你说你也是受害者,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承受了什么痛苦?”
何婉茜哑口无言。
半晌,她才挤出来一句,“这……这不是我的错!我、我也不知道啊……”
苏甜荔冷笑,“这不是你的错,那是谁的错?”
“何婉茜,你也别说你无辜!”
“你都已经重生了……”
何婉茜一听到“重生”二字,人都被吓傻了!
她紧张地左右看看,急道:“苏甜荔你别乱说啊!”
刚才她为了不捱程愈的打,拼命大吼大叫以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
她是觉得,只要围观的人多了,
一是可以大众视线来监督程愈,因为“男人不能打女人”;
二是可以用“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这层关系来道德绑架程愈,让他帮她出五千块钱补上那漏洞。
但!!!
现在围观的群众渐渐多了,
苏甜荔却当众说出她何婉茜“重生”的秘密,
何婉茜能不慌张吗?
她只好打断苏甜荔的话。
苏甜荔压根儿无所谓。
——反正重生的又不是她苏甜荔!就算事情闹大,被抓去做切片研究的也是何婉茜!
既然何婉茜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程愈,
那为什么还要给她留情面?
苏甜荔大声说道:“何婉茜,你敢说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和程愈被抱错?”
何婉茜立时眼神闪烁,“你、你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苏甜荔,“你胡说!你是五……不,你是六年前重生的!”
何婉茜被吓得面色煞白,“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甜荔,“‘重生’的意思,就是你上辈子被蠢死以后又活了来……”
何婉茜又慌又乱,飞快地看看四周。
情况似乎朝着她所不希望的角度倾斜……
围观的群众已经开始讨论了起来:
“啥是重生啊?”
“这意思,是说何婉茜投了胎,但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吧?”
“这不就是没喝孟婆汤的意思嘛!”
“不对吧,投胎是投胎,可荔枝说的六年前重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我也觉得这个说法邪门……”
“这算不算封建迷信啊……”
何婉茜被吓得两腿不停地抖、不停地抖。
她终于知道害怕了——万一她“重生”的秘密真的传出去,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下场?
她也终于知道苏甜荔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是啊,前世她背叛过苏甜荔,苏甜荔当然恨不得她去死!
为尽快把自己摘干净,何婉茜连忙说道:“对对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苏甜荔冷笑,“你知道什么?”
何婉茜咬住下唇,“我一早就知道,我和程愈被抱错了!”
只要苏甜荔不再说她是个“重生者”就行……
苏甜荔冷笑,“既然你在六年前,就已经知道你和程愈被抱错了,为什么当时不说?”
何婉茜一时语塞。
苏甜荔也没指望何婉茜会回答,干脆直接给出答案:
“因为你舍不得徐家千金的身份,所以你根本就不会说,对不对?”
“在你眼里,这事儿能拖一天算一天……真相晚一天被揭晓,你就能多当一天千金,对不对?”
“你掐着点儿算着呢,拖到你和傅琰的利益被完全捆绑住,拖到我回城之前,你才终于觉得稳妥了,你认为就算你和程愈的身份互换回来,也不会影响你,你才主动说的……但这并不是你良心发现,而是你认为一切都已经在你的算计之内,都在你运筹帷幄之中,你才主动揭穿的,对不对?”
“你甚至还想以‘主动坦承’这个点,来打动徐阿姨,想让她看到你的真诚,对不对?”
“而当你揭露真相以后,你甚至还在你爸和徐阿姨面前,上程愈的眼药……你根本不希望他们对程愈好,对不对?”
“程愈被你爸连累得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砸到后脑勺得了脑震荡以后,你非但没有救治程愈,你还恨不得他去死……对不对?”
“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变成你爸唯一的孩子,对不对?”
苏甜荔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对不对”,砸得何婉茜晕头转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苏甜荔也没打算停下。
她继续质问何婉茜,“所以何婉茜,你到底有什么脸,让程愈扪心自问你有没有伤害他?”
“你伤害了!”
“倘若在这六年里,但凡你有帮过程愈一丁点儿,哪怕你只是给了他半碗大米……今天他也会记着你的好!”
“可是何婉茜,这二十三年来,你爸何靖东无时无刻都想弄死程愈!你更加希望程愈死……何婉茜,还是你来好好扪心自问吧,你和你爸到底对不对得起程愈!”
“程愈能活到现在,是他的小姑一直在保护着他!是他命大!”
程愈站在一旁,鼻头酸酸的,心里暖暖的。
是啊,
小姑和荔枝都是他的守护神。
等忙完这阵子,他得带着荔枝再去小姑坟头好好拜一拜……
面对苏甜荔的质问,何婉茜有些词穷。
可她已经被那五千块钱给逼到走投无路了啊!
所以——
她还得想办法再说服程愈。
何婉茜不理会苏甜荔……
当然,也是因为她根本骂不过苏甜荔,
所以何婉茜转过头,含泪看向程愈。
她扮出弱者的姿态,柔柔弱弱地冲着程愈说道:“程愈……哥哥!”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啊!”
“哥哥,求你看在——我们流着相同的血脉的羁绊上,不要扔下我不管,好吗?”
“哥哥……”
“哥哥我只有你了!”说着,何婉茜已经泣不成声。
程愈被恶心得不行,咬紧牙关,双目喷火。
苏甜荔用眼神示意程愈不要出面。
她再次质问何婉茜,“你叫程愈……哥哥?”
“何婉茜你要脸吗?”
“求人……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吧?你竟然拿着你和程愈的血脉关系来说事儿?”
“好,那我问你,程愈跟你……到底是什么样儿的血脉关系?”
无视苏甜荔、正朝着程愈苦苦哀求的何婉茜立时戛然而止。
她咬住了下唇,不敢吭声。
直到这时,何婉茜终于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作死,那样大声吆喝着引来这么多的围观群众呢?
这下子她要怎么说?
说实话?
——就说,是她亲妈程惜算计着给徐佳熙下了药,又算计着让她亲爸何靖东也喝了助兴药,然后把她爸和徐佳熙关在一个屋子里,才有了程愈的?
不!
绝对不行!
要真说了实话……
程惜这个始作俑者已经死了,
可她和她爸还活着呢,
这不丢脸丢到山旮旯去了?
所以!!!
绝不能说。
跟着,何婉茜又开始隐隐担心——苏甜荔可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她留的!
一会儿苏甜荔不会当众拆台,把她和程愈的身世公之于众吧?
这么一想,何婉茜忌惮地看着苏甜荔。
是的,苏甜荔正打算这么办。
她大声说道:“何婉茜,既然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吧!”
“因为你的亲妈——”
何婉茜瞋目裂眦,“闭嘴!”
她倒不是想要捍卫她亲妈程惜的名声,
而是因为——
一旦她亲爹和亲妈的所作所为被公之于众的话,
那她何婉茜就真的声名扫地了!
苏甜荔顺势停顿住。
是的,她没想在大庭方众之下把程愈的身世说出来。
——因为程愈根本不想承认徐佳熙与何靖东!
虽说群众多少都听说了一些,
但也想不到会是那么炸裂的真相。
所以不说也好。
何婉茜终于崩溃了。
这要让她怎么办?
她现在根本说不过苏甜荔!
而且苏甜荔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
竟然让她羞愧万分!
她开始后悔,
后悔她重生已经六年了,却一事无成!
再看看苏甜荔——她又没有重生,却活得比前世更耀眼!
前世的苏甜荔,年近四十才开始追梦、重新考医科;
这一世的苏甜荔,比前世早了好几年就开了公司,听说她今年就要参加高考……
还有苏甜荔的妹妹苏倩子!
苏倩子更加属于传奇人物了,不过短短三年,初级路桥工程师证考到手,会计证考到手,还晋升为三级科员!
可她何婉茜呢?
一事无成!
甚至还……背上这五千块钱的官司!
何婉茜难受得无以复加。
苏甜荔见何婉茜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便不再理会。
她朝着自家院门走去,顺手拉开院门处的灯,掏出钥匙开锁,将院门大大打开,方便程愈把三轮车推进去;
然后她又回首劝那些围观的群众,“各位街坊,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苏甜荔便关上门,压根儿不理会呆呆站在门口的何婉茜。
群众们围在这儿,就是为看热闹。
但现在苏甜荔和程愈都要回家了,也没啥热闹可看,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程愈把三轮车停放在院子里,就听到苏甜荔喊他,“……煮点宵夜来吃,今天帮倩倩干活花了大力气,又饿了。”
程愈应了一声,去厨房翻了翻存粮与食材,决定做个姜葱拌面。
做法相当简单了:
就烧一锅清水煮熟挂面,
然后调个姜葱酱——姜块刮皮后,用啤酒瓶盖子擦成姜蓉;再把小香葱切成碎碎的,和姜蓉混合,
只放盐和花生油调味。
煮好的挂面捞出来,用凉白开过一遍,再拌上姜葱酱,这就大功告成啦!
苏甜荔吃着清清爽爽又浓香扑鼻的姜葱拌面,满眼惊艳。
她可太喜欢这拌面的味道啦,于是又开启热情的夸夸,“程愈,你怎么这么会煮饭呢!你到底是怎么想出用姜葱酱来拌面这个好办法的啊?这也太好吃了!”
“还是我命好啊!嫁了个很会做饭的老公!”
“程愈,你是全广州第一厉害的老公!”
要平时呢,苏甜荔虽然也喜欢夸奖程愈,但也没到这么肉麻的地步。
实在是今天她被何婉茜给恶心坏了,
想必程愈亦如是。
苏甜荔不希望程愈因为这件事而不愉快,索性夸赞得更夸张一点。
肉麻不肉麻的,真没所谓。
反正她也没牺牲什么,只要程愈开开心心的就好。
是的,程愈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一碗简简单单的姜葱拌面,会让他从荔枝那儿得到如此丰厚的情绪嘉奖。
不过,他肯定不够资格成为全广州第一厉害的老公,
但荔枝一定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的妻子!
吃完拌面,苏甜荔先去洗了澡,上楼看书去了;
而程愈收拾好碗筷后也去洗了澡,临睡前,他依例要先去巡视院子里的门窗。
但,他站在院子里静默片刻后,突然打开院门。
院门上亮着一盏不甚明亮的路灯。
形销骨立、头发全白的何靖东怔怔地站在院子门口,
他应该是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更加没料到会和程愈看了个眼对眼。
何靖东一惊,看向程愈的眼神……悔恨、难过、愧疚而又复杂。
第163章 第163章酥脆美味的油条配上甜……
程愈盯着何靖东看了一会儿……
他准备关门。
何靖东连忙赤着眼尾喊了声,“小愈!”
然后——
回应他的,是“砰”一声,
院门被程愈重重关上了。
很快,连同院门外头的昏暗路灯也熄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不远处倒是亮着一盏没什么作用的昏暗路灯。
此时已夜深,巷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的,甚至连灯也熄了。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几声猫叫,
更有几声鸟啼,
这景况……
何等荒凉!
何靖东颓然坐在程愈家门口的花坛上。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程愈!你快上来呀!”
这是苏甜荔的声音。
听这距离,她应该是在楼上。
很快,程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就来。”
听起来,程愈应该依旧还站在院子里。
并且与何靖东只有一墙之隔。
何靖东随即转过头,看向紧闭着的院门。
院子里——
苏甜荔喊道:“程愈,给我倒一大杯水上来!要——温开水!”
程愈似乎带上了些许笑意,“好!”
苏甜荔又喊,“程愈,你给紫苏浇水了没?”
“浇了。”
“茉莉呢?”
“茉莉也浇了。”
“晚上浇水它们会死吗?我可不想它们死,我还想吃茉莉花煎蛋呢!紫苏炒小鱼虾也很好吃……”
“不会。”
“万一呢?”
“我保证不会。”
……
小夫妻俩的对话平平淡淡,却充满了烟火气。
莫名其妙的,何靖东的嘴角就弯了起来。
原来——
夫妻之间聊的就是这些吗?
乍一听,好像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废话。
但怎么就这么有意思呢?
茉莉花……真的可以煎蛋?听起来怪怪的,到底好不好吃啊。
何靖东呆呆在坐在花坛上,
舍不得离开,也不想离开。
直到凌晨时分,
他才隐约听到了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柔媚的女声似泣似诉,时不时惊呼几声,又哑着嗓子嗔骂,“程愈!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好讨厌啊!”
男人轻笑着安抚,“乖啊……就快好了。”
何靖东:……
他也觉得有些尴尬,便站起身,走远了些。
可他的注意力,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向了程愈的家。
其实程愈家里早就已经熄了灯,还安安静静的。
可何靖东还是忍不住的想,
——这就是小两口的婚后生活吗?
想想也对,程愈和小苏刚结婚不久,小年轻嘛,感情好体力也好,你侬我侬的……这也正常。
那……
何靖东突然陷入怔忡。
他想起了他和徐佳熙的婚后生活。
怎么说呢,他也知道,他和徐佳熙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上,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徐佳熙。
爱过吗?
爱,爱的。
一直爱,
而且——
深深地看着她。
可他也知道,他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根本配不上真善美的徐佳熙。
所以,当他误以为,程愈是徐佳熙和蒋曜偷情生下的孩子时,
何靖东突然有了一种理直气壮的倚仗感。
因为徐佳熙不清白了、她失去了贞洁……
他这只终日躲藏在阴沟的老鼠,终于和她般配了。
可他心里又很不好受。
——徐佳熙凭什么背叛他呢?
于是,从结婚第一天开始……
不,其实是从还没结婚时起,他和徐佳熙的关系就已经很恶劣了。
可何靖东就是在紧抓着徐佳熙不放。
因为他知道,
和徐佳熙锁死在一起,能享受到的便利条件……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可是,结婚后他和徐佳熙虽然住在一起,
但没有在一起吃过饭、没有睡在一起;
他很少见到徐佳熙,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两只手掌就能数清楚了;
他甚至很少和她说话……
婚后二十三年,徐佳熙肯定过得不幸福。
他也是。
可何靖东万万没有想到,
程愈竟然会是他和徐佳熙的亲生儿子!
所以!!!
徐佳熙从来也没有背叛过他!
相反,
他和程惜密谋算计徐佳熙的阴暗一面被公之于众……
何靖东这才觉得难堪、羞愧、无地自容。
他又在想,
如果当初他一早知道程愈是他的亲生儿子……
那该有多好!
就算徐佳熙不爱他,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和他好好相处,
那么,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和徐佳熙、和程愈也会处成幸福的一家吧?
何靖东闭了闭眼。
不远处的小院,顶楼房间的窗户那儿透出了灯光。
隐隐约约的似乎传来程愈的低笑,
以及程愈上楼、下楼的咚咚脚步声。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
灯又熄了。
安静片刻过后,女人用甜糯糯的声音骂道:“你要是再不睡……就滚蛋!”
男人含着浓浓的笑意哄了几句……
小院终于再次陷入沉寂。
何靖东慢吞吞又踱回了程愈家的小院。
他坐在小院门口的花基上,
也不知为什么,
虽然连门也进不了,可只要呆在这儿,就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宁静祥和的感觉。
何靖东又想起了多年前,他和徐佳熙一块儿逛公园划船的景况。
那时候,天真的好蓝,水也很清,
云朵白白的,风也柔柔的,
徐佳熙笑得甜蜜蜜的,看向他时,眼里盛满了浓浓的爱意……
何靖东的眼圈慢慢红了。
他闭了闭眼,
又睁开。
看着夜空中的半轮弯月,
何靖东开始后悔。
他后悔从一开始就欺骗了徐佳熙,
后悔把程愈换掉,
后悔欺负过那么幼小贫穷又无助的程愈,
他后悔……
何靖东发出了隐忍而又痛苦的哭
声。
第二天一早,
苏甜荔跟程愈说,想吃炸面(粤语:油条的意思)和甜豆浆。
这玩意儿费油,自己做不划算,还得事先发面。
于是程愈打算早点儿出门,去外头买回来。
没想到门一开,他就看到了何靖东。
向来讲究何靖东正坐在他家门口的花坛前打盹儿。
程愈皱眉。
既然何靖东在这儿,那他就不想出门了。
万一何靖东趁他不在,进屋里去欺负荔枝可怎么办!
于是程愈喊了一个过路的小孩哥,让那小孩哥帮他去跑腿,又允诺请小孩哥吃一根炸面。
小孩哥高兴坏了,接过程愈递来的钱,飞快地跑了。
而程愈和小孩哥的对话,也吵醒了何靖东。
何靖东一睁眼,就看到帅气的程愈。
他呆呆地看着程愈,嘴角慢慢绽出笑容。
程愈视若无睹,转身进了院子。
何靖东愣住,忍不住喊了一声“程愈”,
程愈回头,冷冷地看着他,“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何靖东:……
“程愈,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爸,你……”
程愈斜睨了他一眼,“你就是个屁!”
这下子,饶是想来求和、想要寻求认可的何靖东也生气了,“程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知道我过去确实……对不起你。”
“可我也是有苦衷的,不是吗?”
“在大西北的时候,你还在现场……你知道我的心结是什么!”
“所以一切误会都解除了,我知道你妈妈没有背叛我,所以……”
此时——
苏甜荔洗漱完以后,半天不见程愈,
本以为他出去买炸面和豆浆去了,
没想到却看到他站在院门处,也不知道在跟谁嘀嘀咕咕的,
苏甜荔走过来一听,才知道何靖东来了。
不得不说——
何靖东恶心人实在有一套。
苏甜荔忍不住,打断了何靖东的话,“何工,我想请问一句——程愈和你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啊?”
何靖东愣住。
苏甜荔非常强势地拽了程愈一把,
直到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所以苏甜荔没有看到,被她护住的程愈,垂着敛眸,笑得温柔。
虽说苏甜荔向何靖东提出了问题,却根本没给何靖东开口回答的机会。
苏甜荔毫不客气地说道:“何工,你和程愈之间,从来也没有任何误会。”
“如果你想解开所谓的误会,大约是要下去和程惜解释了。”
“因为——”
“和你有误会的是程惜!”
何靖东目瞪口呆。
苏甜荔看着何靖东的蠢样儿,忍不住笑了,“怎么了何工,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你还想不通吗?”
“在故事的最初,不就是你和程惜都想靠着徐阿姨,来实现阶级越层吗?”
“可惜以你的条件,徐阿姨无论如何也看不上你,程惜被逼无奈,替代你和徐阿姨谈恋爱。果然啊,只有女孩子最懂女孩子……徐阿姨就这么沦陷在另一个女孩子虚假的温柔体贴之中。”
“程惜害怕你栓不住程阿姨,所以她设计了徐阿姨,让徐阿姨怀上你的孩子。”
“程惜又害怕栓不住你,所以在徐阿姨怀上你的孩子之前,她要先一步怀上你的孩子……”
“也幸好你蠢,一切才按照程惜的想法来。”
说到这儿,苏甜荔看着何靖东愤怒又不服气的样子,笑了,“怎么了何工?我说你蠢,你还不服气吗?”
“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切全都是程惜的算计?”
“你敢说你从来都不知道程惜的意图?”
“如果你坚持说你什么也不知道,那就是你蠢。”
“如果你一早就知道了,但你没有阻止程惜、甚至还假装不知情的全盘接受……那就是你坏!”
“你也别想把责任全都推到程惜身上去,你和程惜根本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所以你根本怪不着程惜,因为你和她一样,都是烂透了的人物!”
“只是程惜早早遭了报应……”
“现在,就轮到你遭报应了!”
“当然了,我认为你目前的困境根本不值一提——要知道,当初如果不是你算计了徐阿姨,那么你也本来就是现在的样子!”
“何靖东,我希望你的报应还在路上!”苏甜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何靖东被气够呛。
他瞪视着苏甜荔,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你!!!”
“苏甜荔你——”
他面色铁青,指着苏甜荔时,手指颤个不停,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程愈从苏甜荔身后走过来,反手将她护住。
程愈对何靖东说道:“你别指着我爱人,这样很不礼貌。还有,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吧!”
何靖东愣愣地看着程愈。
心想这是怎么了?
当他知道程愈是他亲生儿子的时候,他是欢喜的。
所以他认为程愈也应该欣喜若狂。
这代表着血脉的拨乱反正。
也代表着程愈以后再也不是一个“父不详”的野孩子了。
那为什么,程愈这副样子……
好像是不肯认他?
就因为他欺负虐待过小时候的程愈?
可今天,他不就是为了道歉而来的吗?
何靖东急了,“程愈!”
“如果你我之间有误会,大家可以说开来嘛!”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我们之间……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下去啊!”
“不明不白?”程愈笑了,“何工,刚才我爱人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我认为她说得很对,而且她说的,全都是我想说的……”
“但我还是要补充几句的。”
“何工,你跟我、你跟徐阿姨之间的问题……真是因为误会造成的吗?”
“当然不是!”
“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道德和人品所造成的!”
“从一开始你就不怀好意,你为了阶级越层,欺骗徐阿姨!”
“当你被程惜蒙骗时,你认为徐阿姨背叛了你……”
“可我很想问你一句——当时你和徐阿姨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她真的和其他男人怎么样了,那又怎样?”
“你怎么有脸逼她嫁给你的?”
“啊……想想也对,你欺骗徐阿姨的初衷,就是为了趴在她身上吸血。”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成功人士。”
“只不过,偷来的东西始终不属于你。”程愈说道。
何靖东的表情凝固住。
他茫然看着程愈,一副打死也不敢相信的样子,“程愈……”
程愈再次打断了何靖东的发言,“何工,如果你是想来深究我的身世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
“就算你再找我一百遍,我也是同样的答案——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跟徐阿姨也同样没有关系。”
“你也再别说我是你儿子了,如果我是,那我为什么会流落在外?”
“我小时候去你家当保姆,你穿着尖头皮肤一脚踹飞我几米远、你逼我跪在地上吃馊了的饭菜、你骂我是表子种的贱种野种……这是为了什么?”
何靖东的脸色瞬间惨白,“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
程愈嗤笑,“原来你是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因为当时我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我不应该记仇。”
“所以我就该白白被你欺负,对吗?”
何靖东急了,“程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愈没理他,继续说道:“好,那我们就来说这几年的事。”
“两年前何婉茜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以后,你补偿我了吗何靖东?”
“你是不是想说你也确实照顾我了,因为你让我当了你的学徒!”
“可是何靖东,把我当成奴隶,就是你对我弥补和照顾?”
何靖东很想解释。
可他张了张嘴,
才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愈说道:“因为你违规操作,害得我从手脚架上摔了下来,那么严重的伤势……何靖东,你是怎么对我的?”
“厂子领导都说要救治我,可你却说,我把厂子里的苏制机器给搞坏了!你还说,如果厂子要为我的治疗费负责的话,那我就负责机器损坏的赔偿……”
“何靖东,你还是人吗?”程愈又问。
在程愈的复盘下,何靖东整个人摇摇欲坠了。
程愈又问,“所以呢,你今天怎么有脸来找我的啊!”
何靖东的脸,又红得像滴了血。
“小愈,”何靖东哀求道,“人非圣贤,怎会不犯错?我知道自己犯过错误,所以我这不……来找你承认错误了吗?”
“打住!”程愈是一点儿也不想听到何靖东说话,“你就直说吧,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被何婉茜亏空掉的那五千块钱?”
何靖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小愈!小愈你听爸爸解释——”
“爸爸没办法了啊,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这些年来,爸爸可是两袖清风,没贪过公家的一分钱!”
“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拿不出这笔钱,替婉茜填上窟窿啊!”
“小愈,你和婉茜是兄妹,以后你们……是要相互扶持的啊。这一次你帮了她,以后你要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她也会来帮你的!”
“小愈,你也别说你没钱——年前荔枝从我那儿拿了四千块钱!要不,你把这钱拿出来也行。”
“没办法啊厂子下了死命令,要是这个月再还不上这五千块钱,他们就要去法院告婉茜了!婉茜是个女孩子,还年轻,她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说着,何靖东苦苦哀求程愈,“小愈,以后等爸爸有了钱,爸爸还把这钱还给你,行吗?”
程愈盯着何靖东看了一会儿,笑了。
“首先,那四千块钱是你自愿给的。你没有任何凭证可以证明,那是借款,所以我为什么
要给你?大不了,你去派出所告我们,或者去法院……法院怎么判,我都听。”
“其次,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纪|委会突然去调查你……是的,是因为我去举报了你啊!你要是不服气,你也可以去举报我,我程愈,愿意接受群众和政府的监督!”
“最后,我连徐阿姨都不认,又怎么会认你?”
“何靖东,你还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程愈淡淡地说道。
闻言,何靖东惊呆了。
“程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何靖东怒吼,“原来是你去举报的我……我是你爸爸!你就这么恨我?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满意?”
程愈冷笑,“你说得太对了,只有你死了,我才会满意!”
“你!!!”何靖东瞋目裂眦。
程愈冷冷地说道:“你快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在我眼里,你跟一坨翔没什么区别,何婉茜也是。”
“你俩一舞到我跟前来,我就觉得恶心想吐……”
何靖东气得发疯,“可我是你的爸爸!”
程愈冷笑,“那你去昭告全世界啊!告诉所有人,你是怎么当一个父亲的,如果大家都站在你那边儿,我倒也无话可说。”
何靖东崩溃了,“那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吗?”
“不能!”程愈断然拒绝,“何况,你根本就不是来改过自新的,你是知道……徐阿姨肯定要跟你离婚!”
“你现在已经不是工程师了,你被徐家扫地出门,你被剥夺了一切体面,你身体不好还只能领一份微薄的工资……”
“你已经风光不在了,你吸不到徐家的血了,所以你得换一个人来吸血。”
顿了顿,程愈轻声音说道:“这个人,就是——我。”
“对吗?何靖东?”程愈又问。
何靖东摇摇欲坠了。
这时——
帮程愈跑腿的小孩哥,双手拎着满满当当的早餐回来了,“程哥,给你!”
程愈笑着接过,很客气地说谢谢,又依约定从油纸包里拿出一根油条、又额外拿了一个肉包子,一块儿递给小孩哥。
小孩哥欢天喜地的接过,高高兴兴地向程愈苏甜荔道谢,又开开心心地拿着油条和肉包子跑了。
程愈看着何靖东,一字一句地说道:“何靖东,收好你的幻想,快滚!”
“你要永远记住——”
“无论你真心想弥补,还是想从我这里获得利益才会假惺惺来求我的原谅。你要知道的是,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直到你死去。”
“我不但不原谅你,我还会一直盯着你不放,找机会打击你——就像你当初对我那样。”
“你走吧!”说着,程愈关上了院门。
何靖东浑浑噩噩地站了好一会儿,他闭了闭眼,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第164章 第164章完结倒计时(三)……
接下来,苏甜荔和程愈进入了忙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苏甜荔一天到晚都在忙公司的事儿:
首先呢,是大饭店要怎么设计布局。
依苏甜荔最初的不太成熟的想法,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考量,地,只买下了那么大嘛,那肯定是要把楼建高一点、楼层建多一点才能回本嘛!
所以苏甜荔很贪心地设计了六层楼。
她想拿一楼来当美食小摊集市,
二楼吃快餐,
三楼是经济型的饭店,
四楼是豪华包间,
五楼用来做婚宴,
六楼用来当办公室。
七楼用来当员工宿舍……
但小伙伴们也各有各的意见。
毛丽提出了反对意见,“要是按照传统国营饭店的布局,一楼大堂是给我们这些苦哈哈消费的,三角钱吃碗竹升面,五角钱吃个猪脚饭快餐。”
“二楼是雅座只能点菜、不能吃快餐。”
“三楼是包厢,又更高档一点……但是依我看,比三楼还要高的饭店是真没有了!”
“我们有必要建那么高的楼嘛——七层楼?!”
“天哪,楼层太高,爬着也累呀。”
姚美玉想了想,“我们广州不是有个电梯厂吗?那我们要不要装一个电梯?”
装电梯的事儿被苏甜荔给否决了,“那电梯可不好使。”
这是程愈评估出来的。
——他对电梯厂也比较熟悉,知道本地产的电梯……质量不太行。一是生产交付的时间很长,一是电机必须依赖进口。一是电梯性能比较差,安全保障也不太行。
最重要的一点,是现在广州城供电也不稳定。
拾青公司又够不上一级供电资格,停电是分分钟的事!
阿娟犹犹豫豫地说道:“二姐,那我来提个意见吧!”
“你说!”
阿娟提出了一个奇思妙想——能不能把饭店设计成为一座小山?
一楼的美食集市、二楼的快餐厅就造在地面上;
然后有一条盘桓着的公路与三楼齐高,这么一来,三楼的经济型饭店就变成了一楼地面,四楼豪华包间就成了二楼;
同理,有一条盘桓着的公路与五楼齐高,于是五楼的婚宴大厅成为了一楼,六楼的办公室成为了二楼,七楼的职工宿舍成了三楼。
阿娟的话,让大家陷入沉默,而后又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我想不出来呀这到底是个啥样子?”
“我的脑子里啊倒是有了画面,我说着你听着哈……很简单的,就是有一幢板板正正的楼,它有七层高,楼梯呀啥的它都有。但是呢在楼的两侧,三层楼高的地方修路,能让人骑着自行车上下、甚至开车上下!到了五楼的两侧,也一样……”
“哎你说在三楼的两侧修路,变成一左一右两个大坡我可以理解哈!那三楼和五楼之间呢?两层路啊?都能走车啊?那不就是桥吗?咱们有这实力修路架桥吗?”
“丽丽的疑虑很在点子上!所以我觉得要不减少一层?我们在四楼的两边修路,一左一右各一个大缓坡呢?”
……
大家的热烈讨论,引起了苏倩子的兴趣。
过了几天,
苏倩子画好了一个图稿,拿给苏甜荔看。
苏甜荔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说呢,
靠着大家用嘴巴说,这想法就是虚的。
可苏倩子画出来以后,这感观就落在了实处。
原来,在苏倩子的稿子上,将一整幢的楼,分成了下三层和上四层两截,还稍微移动了一下。
这么一来,下三层比较大,上四层看起来比较瘦高一点。
确实从四层开始,楼体的两边伸出两道长长的缓坡……
而上四层看起来比较瘦高些,正是因为匀出了一部分的面积,充当连贯缓坡的马路。
苏倩子甚至还标注出尺寸,
以及,她自己还估了个价格出来——
一百二十万!
苏甜荔被吓一跳!
“一百二十万?”苏甜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苏倩子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价。”
苏甜荔叹气,老实说道:“我没这么多钱。”
哪怕她拿着那块地去做了贷款,也只贷到了四十多万,连七层楼的房子都修不起。
最好的预算,就是先建三层楼,因为还得留钱装修、添置设备、员工培训……
失望片刻,苏甜荔又找回了状态,“不如我们先建四层楼,等以后有钱了,再加盖上面的三层楼!”
苏倩子也点点头,“那,阿姐啊,申报建房的时候一定要报备要打高楼地基。四层楼和七层楼的地基是不一样的。”
苏甜荔连连点头。
接下来,苏甜荔一心扑在了各种各样的办手续的路上。
当然了,程愈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主要体现在,程愈研发的第一辆多功能小食摊车,终于面世了!
他制作的三轮车从外观上看,要比普通带车斗的三轮车要大一圈儿。
收起来的时候就跟普通带车斗的三轮车没啥两样,但更厚、更重。
想要支摊做生意的时候,就需要把车子停下来,将组成车斗部分的(靠近车头的那一面不放)三面栏档放下,
再支起四根柱子,盖上遮阳躲雨的帆布。
车斗是用来存放各种食材的,车的两边是可供食客使用的小桌面。
当然了,车斗里也可以存几张折叠桌和小椅子,拿出来摆在一旁也行。
车尾处被放下的那块档板,就是“科技感十足”的烹饪台。
烹饪台上,一共设计了三个灶台。
一个是单纯的空位,可以放一个煤炉,摊主想架什么锅就锅什么锅;
一是正方形的煮档,配了四个可以用来煮面煮粉的柳编笊篱,锅底是烧炭层;
一是正方形的煎炸档,煎档其实就是个平底锅,锅底是烧炭层。
平底煎锅的一侧被间隔了一个细细瘦瘦长方型的油炸区出来,如果不需要油炸功能,就把特制的油炸锅拿开,镂空间盖上盖子就行。
如果需要做油炸,那就把盖子揭了,将细细瘦瘦长方型的油炸锅给架上去……锅底也安装了是烧炭层。
这么一来,这么一辆小小的多功能小食摊车,功能十分齐全。
它自带的“桌”和椅子,至少能解决六个不太胖的食客坐下吃东西的问题;
如果摊主再带上两张小桌和八个小板凳的话,那一次就能容纳十四个人的吃喝问题!
第一辆多功能小食摊车的成品,可真是程愈用锤子扳手一点一点敲出来了,
阿娟她们一骑到大笪地夜市,瞬间就火爆全场!
在大家还不知道价格的前提下,馄饨哥就拿了二百块钱给程愈,先订了一辆。
第二辆、第三辆多功能小食摊车,是程愈请来的帮手们做的,
依旧给了阿娟她们一辆,给了馄饨哥一辆。
可这多功能小食摊车的价格么,
令程愈十分为难。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定价才好。
于是,苏甜荔和程愈一起,将第四辆多功能小食摊车拆开了,精细到每一个配件、每一个螺丝钉……
夫妻俩算了下,一共有二百多个零配件!
然后苏甜荔又让程愈当着她的面,把多功能小食摊车组装了起来。
苏甜荔看完组装现场以后,帮着程愈出了个主意:
初步可以组装、且没有技术难度的零配件,直接下订单给厂家,并且要求厂家在交货的时候,做好简单的装配。
程愈一听,顿时激动了!
是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如果把简单的装配工作交给零配件生产厂家的话,那他可就太省时间了!
这么一想,他立刻就来劲儿了。
他思索了好几天,终于把零配件一一组装好,然后一家一家地跑工厂。
当然了,
他在机械厂呆的时间最长,在机械厂的人脉也是最广的。
很快,在苏甜荔的建议下,程愈下单了五百套多功能小食摊车的零配件订单。
当然了,因为害怕多功能小食摊车的“配方”会被机械厂抄袭,
苏甜荔又建议程愈去外地采购部分零配件……
最终,在苏甜荔的建议下,程愈为他的多功能小食摊车定价为——六百六十元一辆。
挺贵的,因为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才二百多块钱。
但也很值得,有了这么一辆多功能小食摊车,几乎连店铺都不用租,也不再需要添置多余的炊具了……
再说了,六百多块钱,找人借一借,也能借到手。
而对于程愈来说,每一多功能小食摊车的成本,也就是零配件的价格在二百块钱左右;
五百套的成本,就是十万块钱。
也幸好他在机械厂的人脉还可以,厂长同意了程愈交货后一个月内付款的采购条款。
至于外地的机械厂么,程愈没啥人脉,但定金和整一批的货款也不算太多,还在他的经济承受能力之内。
两个月后,程愈的五百辆多功能小食摊车终于面世!
大笪夜不少小贩闻风而动……
短短七天,就卖出去二百多辆!
要知道——
每卖一辆车,程愈净赚四百多块!
虽然只卖出去一半不到,但已经足够让程愈把所有的货款全都结清了。
剩下来的,买一辆就挣一辆车的全款啊。
这个时代的人爱跟风,也没有知识产权一说。
但程愈设计制作的多功能小食摊车……又另当别论。
因为——
技术含量太高!
材料很难找,
零配件很难配齐,
甚至像支架、棚布、方型锅、炭架……这样的东西,全都是定做的!
普通老百姓没办法仿。
虽说机械厂要是愿意仿制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但国营厂子一来要执行国家分配下来的生产任务,二来也看不上那点儿三瓜俩枣的利润……
就这样,程愈研发的多功能小食摊车,成为了独一无二的紧俏货!
然后——
让苏甜荔和程愈感到惊讶的是,
居然有黄牛党找了来,
他们来跟程愈谈,希望可以以批发价,买下程愈手里的多功能小食摊车。
程愈和苏甜荔讨论过以后,决定尽快出手。
因为此时距离高考只剩两个月不到,
程愈马上就要去东北工大参加特招考试。
苏甜荔呢又太忙,实在脱不开身,帮程愈处理这批多功能小食摊车。
还不如早点套现回款。
于是,程愈就将剩下的近三百辆多功能小食摊车,分别批发给十几个黄牛党。
这五百辆功能小食摊车出手以后,程愈挣到了惊人的十九万多的毛利!
除去房租、水电、人工,以及程愈的出差费用等成本,
以及还得留一笔钱下来给留守工友开工资,因为还要处理三年内的多功能小食摊车的维护、零配件更换等成本……
那程愈也稳赚十七万!
他把这笔钱全部交给了苏甜荔。
如今苏甜荔也正是短钱花的时候,
所以她当仁不让的把
这笔钱以“能艺机械厂”的名义,低息借给了“拾青餐饮有限公司”……
小伙伴们都在笑话苏甜荔,说她左手套右手。
对此,苏甜荔也很无奈。
谁让她没钱呢!
但,苏甜荔也不后悔。
从程愈研发功能小食摊车而赚得盆满钵满的这件事看来——
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最昂贵的、成本越高的东西,很难被取代。
瞧瞧!
夜市摊上的馄饨、烧饼、粥、汤粉……
看起来生意好极了,其实根本挣不到什么钱。
因为这些是大家都会做的,食材的成本也不高;所以大家全都竞相来卷价格、卷分量、卷佐料。
可程愈的功能小食摊车,一是根本没人卷这个;
二是开价六百多一辆,也几乎没人有意见。
这,就是技术的力量!
所以苏甜荔也觉得,也就是她的饭店还没开张。
要是开张了,
生意肯定会好!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并不是只有苏甜荔和程愈在忙。
大家都在忙。
阿娟毛丽她们也被忙成了陀螺。
毛丽是会计,有证;
张威把公司股份转让给毛丽以后,
毛丽就成为了公司第三股东。
于是她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苏甜荔的左右手。
公司账目她得经手,
消防、环卫、食品安全培训……也全由她负责。
阿娟呢,苏甜荔想把她培养成行政主厨。
所以阿娟成为了最最最忙碌的人!
因为她不停地被苏甜荔指派到外地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短期厨房培训班。
江浙沪、安徽、湖南、四川……
至于张威么,
因为他家里人太会闹腾了,
他便退出了拾青公司。
但就像程愈说的那样——张威真不合适当丈夫和家人,但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于是苏甜荔也给张威定义了一个岗位。
——食材经销商。
如今公司还在组建框架的时候,只有姚美玉还在组织曹玉龙(曹阿姨的小儿子)他们这些临时工,在附近几个夜市摆小摊儿。
所以张威就负责给曹玉龙他们供货。
每天一早,张威就会骑着三轮车过来送货,
有用竹签串好的串串,
各种洗好的切好的蔬菜瓜果,
鸡鸭鱼排骨五花肉什么……
由于姚美玉她们的销售比较稳定,
连带着张威也比较稳定。
后来,馄饨哥也从中发现发商机——他也托张威准备食材,这样的话,他的成本会涨一点点,但没那么累了……
在馄饨哥的宣传下,张威的半成品食材供给生意也慢慢走上正途。
再,就是何婉茜的近况了。
何婉茜无论如何也凑不出那五千块钱……
她也是人缘差到了极点,不但自己拿不出,去借,也是一分钱都借不到。
不过,她唯一的人脉,就是徐佳熙与何靖东。
徐佳熙压根儿不理会何婉茜,
跟何靖东离了婚以后,就直接去了大西北,据说是把杂志社迁到卫星城了。
何婉茜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就是何靖东。
可何靖东也没有钱……
最终,何婉茜只好把自己的工作指示给卖了八百块,
又把何靖东家里所有的家具全卖掉,
何靖东手里所有的钱财全榨干……
终于凑齐两千块钱,交到了厂子里。
剩下的三千,何婉茜写了三十张一百块钱的欠条,也交给了章厂长。
她哭着对章厂长说道:“我实在找不到钱了……要么你就让我分期付款,我慢慢还钱给你。要么你就逼死我吧,我去你办公室自我了结。”
章厂长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了何婉茜的提议。
就这样,失去了铁饭碗的何婉茜,终于开始了一天打三份工的生活。
大清早的,她在厂子弟学校门口支了个小吃摊,八点以后学校关大门,她就离开,去市人民医院当清洁工;
下午五点左右,她依旧回厂子弟学校门口支上小吃摊……小孩子的钱比较好赚么!
夜里七点,她要骑上一小时的自行车,转战大笪地夜市,去那里卖点宵夜,凌晨时分才能赶回家。
不过,这一天姚美玉跑来找苏甜荔,“荔枝啊我跟你说个事!”
姚美玉有些不安,“你别怪我多心哈,我总觉得……你和程愈最近可能要出事儿!诶,你俩可得多注意一点!”
苏甜荔愣住,“此话怎讲?”
第165章 第165章完结倒计时(二)……
苏甜荔奇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姚美玉期期艾艾,“我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啦!可我又没有证据。”
怎么说呢——
事关何婉茜。
姚美玉一直觉得,何婉茜这人也挺有意思的。
何婉茜应该是对苏甜荔怀恨在心。
于是她一直盯着“拾青时光美食摊”。
“拾青时光美食摊”当天晚上卖什么,第二天何婉茜就卖什么,最晚到了第三天也必定会跟上风。
不过,何婉茜的烹饪水平比较有限,她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认真寻找好的食材。
她基本只能仿个皮毛。
但何婉茜有个特点:她是推着自行车叫卖的,“拾青时光美食摊”却是有固定摊位的,所以何婉茜总会推着车跑到夜市入口处,大声叫卖,“知青美食!知青美食……”
这么一来,不少慕名来“拾青时光美食摊”吃小吃的食客,会被何婉茜所误导。
食客吃了何婉茜的小吃,觉得很难吃,就骂何婉茜名不符实;
何婉茜呢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会毫不客气地骂回去!
被何婉茜这么一搞,大笪地夜市里的“拾青时光美食摊”的生意一度比较艰难。
姚美玉被逼无奈,来问苏甜荔要怎么处理。
苏甜荔给出的答复是——涨价。
同时,苏甜荔还告诉姚美玉,“拾青时光美食摊”
是时候打响自己的招牌小吃了。
于是陈皮红豆沙、海带绿豆沙,串串香、马蹄糕、萝卜糕、白糖糕这几样,就成为了“拾青时光美食摊”的招牌美食,定价要比夜市里其他家的高近一倍左右!
——比如说其他家的小吃摊,红豆沙是三分钱一碗,“拾青时光美食摊”的定价是五分钱一碗!
其实姚美玉不太认可苏甜荔的这个办法。
但,出于对苏甜荔的信任,姚美玉还是这么干了。
果然,当天夜里,“拾青时光美食摊”的营业额一落千丈。
正当姚美玉坐不住的时候,
第二天,营业额突然又稳住了!
经过几天的缓慢爬升,“拾青时光美食摊”的营业又回到了从前。
姚美玉简直不敢相信!
她又跑去找苏甜荔,问这是为了什么?
苏甜荔笑道:“这就是品牌效应嘛!就比如说,我们广东有很多国营厂都会做自行车,可为什么家里办喜事要娶妇嫁女的时候,非要买飞鸽牌的自行车?我们广东生产的自行车,哪里比飞鸽差了?”
姚美玉似懂非懂。
不过,从那时起,姚美玉就格外关注何婉茜。
只要她也出摊,总会有事没事地去看看何婉茜到底在干啥,是不是又打算干什么缺德事了……
就这样,前几天晚上,姚美玉出摊的时候,又格外关注了何婉茜。
当时何婉茜背对着姚美玉,正一边给食客打包小吃一边聊天:
“哎呀靓女,你就是那个很出名的卖小吃的返城知青?”
“啊?我、我……呃,这个……呃,对!对对对,我就是!”
“哇,你的绿豆沙只要三分钱一碗啊?不是说,已经涨价到五分钱一碗了吗?”
“这个……打折嘛!哈哈哈哈薄利多销!”
“靓女啊,听说你们返城知青开了个大档口哦,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这个、这个……哎,你还要不要红豆沙?红豆沙也很好吃的!一碗绿豆沙三分钱,一碗红豆沙三分钱,再来一份西关咸煎饼五分钱……我算你一角钱好了!要吗?”
顾客迟疑片刻,答道:“这……好吧,要!”
“对了靓女,你们返城知青是不是都会参加高考啊?”
“哎哟我可都听说了,十个返城知青里,至少有七个想要参加高考!”
“为什么啊?你们本来就是知识分子啊,应该是高中学历,最少也是中学历吧?怎么还要参加高考呢?”
“哇要是考上了大学,那岂不是包分配进政府当大官啊?”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了不起……”
顾客唠唠叨叨地拎着何婉茜打包好的东西走了。
而姚美玉站在何婉茜的斜后方,趁着何婉茜给顾客打包的时候,仔细观察着何婉茜绑在自行车后座的大篮子里的各种小吃,也趁机探听何婉茜的定价。
见顾客走了,姚美玉便也打算离开。
这时——
姚美玉突然听到何婉茜说道:“高考?哼,我看你想得倒美!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肯定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要你这辈子……生不如死!抱憾终生!”
姚美玉被吓一大跳!
她疑惑地看着何婉茜,不确定何婉茜说的这句话到底是针对谁的。
大约是姚美玉的凝视过于集中,
何婉茜朝着姚美玉的方向看了过来,眼里还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愤怒与滔天的恨意。
姚美玉愣住。
但她也没退缩,瞪回了何婉茜一眼。
最终,何婉茜垂下眼,推着自行车离开了。
而后姚美玉就一直惴惴不安的。
她白天想、夜里想,
一开始,她觉得何婉茜应该是在针对她姚美玉。
因为何婉茜她爸是厂总工程师,还是大学生;
姚美玉她爸是厂财务科总会计师,也是大学生;
何婉茜和姚美玉又同年,从幼儿园同班到高中……她们都属于厂里的白富美子弟,一直都是受人议论的对照组。
姚美玉下意识就觉得——
何婉茜说的那些话,是在针对她!
何婉茜不希望她参加高考。
可是,思前想后一番,姚美玉又觉得不太可能。
将这番话说与苏甜荔听后,
姚美玉又一一分析,“荔枝你看啊,虽说我跟何婉茜从小时候起,就一直不对付。但其实我和她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
“我再看不惯她,但我也不会主动陷害她。我和她本身没有矛盾,人家议论我和她,只是为了看热闹,因为我俩的爸爸是厂子里除了厂长之外的唯二大学生,所以大家才会好奇,想知道我俩谁更强。”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陷害我的动机——我爸是她原来的上级,她贪污单位的钱,是被我爸查了出来的……但这事儿的根源在她,如果她不贪,我爸哪来的把柄,你说是吧?”
顿了顿,姚美玉继续说道:
“我相信,对何婉茜来说,打倒我、陷害我……真没啥必要。”
“然后我又想,如果何婉茜说的那句话不是针对我的话,那又在针对谁?”
“荔枝,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何婉茜有可能是在针对你。”
“你看哈,当初何婉茜害怕傅琰会喜欢你,才会买通你姐,改了你的下乡志愿地。后来又查出何婉茜和程愈被抱错,程愈才是徐佳熙的亲生儿子,而你、又成了程愈的爱人……”
“荔枝,何婉茜和你和羁绊,比我和她的更多!所以她……可能更恨你。”
“可我当时也只是听到何婉茜这么一说……我甚至不知道她说的那句话,到底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所以我……”
苏甜荔一听,
就知道何婉茜针对的并不是姚美玉,而是她苏甜荔。
“你不用管她,”苏甜荔对姚美玉说道,“像她那样的人,永远也学不会脚踏实地的靠自己,她眼里只能看到别人的荣光,又自视甚高,觉得别人行、她也行。”
“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还一心想要超越别人……”
“到最后,她根本超越不了别人,还会失去自我。”苏甜荔对姚美玉说道。
姚美玉点头,“道理我都懂,可架不住有人想对我们使坏啊!荔枝,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小心一点。”
苏甜荔深以为然。
过了几天,苏甜荔从不同的渠道得知——有人对她、对拾青公司开展了疯狂的举报和反反复复的投诉。
有再次投诉苏甜荔开公司的注册资金来历不明的,
有举报苏甜荔哪有钱买那么大的地、建那么大的房子的,
有投诉苏甜荔和大周村狼狈为奸倒卖国有土地的,
有质疑苏甜荔团伙在夜市非法摆摊贩卖含毒小吃的、使用不干净卫生的油的、食材发霉的……
有怀疑并且投诉拾青公司非法雇佣的,
……
总之,各种各样的投诉理由和举报内容,简直让人啼笑皆非,防不胜防。
这举报者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姚美玉向来是个泼辣直率的,
有一天她和阿娟在大笪地又看到何婉茜在摆摊,
这本来没什么,
可何婉茜却做了一个手写牌子,上面写着:
【时青拾光返城知青创业请支持美食小吃摊味美价廉】
这可把姚美玉给气坏了!
她冲上前去,一把就将何婉茜的那个牌子给扯了、扔地下,又使劲地踩了踩,还指着何婉茜大骂:
“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一毕业就被分配了工作,根本没有下乡插队过,算是哪门子的返城知青?”
“何况你工作了你也不好好干,偷摸了单位一万多块钱的公款!现在东窗事发了,你要还钱了……还钱还不上你才来这儿摆摊!”
“你摆摊就摆摊,也没谁拦着你,可你为什么要冒用我们‘拾青时光’的名号?”
“何婉茜你要脸吗?我问你你要脸吗?”姚美玉破口大骂!
正在何婉茜那儿买东西的顾客们愣住。
她们面面相觑,然后议论纷纷:
“搞了半天这女的……不是那个很出名的知青小吃摊嘛!那她干嘛还竖个牌子出来说她是返城知青?还要我们支持创业?真不要脸!”
“是啊你们刚没听见吗?这女的还是个贪污犯呢,贪了单位一万多块!”
“苍天啊一万元!那得是多少钱啊!我一个月工资才二十来块钱,她怎么有脸要我去支持她创业的!不买了不买了,气死我了!”
“诶你们说,这女的是个贪污犯,又盗用别人的招牌……这不是妥妥的人品有问题么!那我们刚才找她买的红豆沙……质量有保证吗?不会是坏的馊的臭的吧?还有啊她在找钱给我们的时候会不会故意给**?”
“我不要了!退钱!”
“我也不要了,快退钱!”
“既然你们都不要,那我也不要了……”
……
何婉茜惊呆了。
不过,她只觉得委屈。
她恨姚美玉为啥要揭她的老底,
她明明已经很惨了,
都已经沦落到在夜市摆摊了,
为什么姚美玉还不放过她?
啊,是了。
姚美玉只是苏甜荔的狗腿子而已!
所以说,
这其实还是苏甜荔在跟她过不去!
由于先前在何婉茜这儿消费过的群众们一直在闹着要退钱,
围观的其他群众也越来越多……
何婉茜面皮薄,
最后也只好手忙脚乱地给大家退钱。
可她又不服气,就恨恨地瞪视着姚美玉。
姚美玉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何都督,你瞪着我干什么啊?”
“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么?”
“你想啊,你要忙着一天到晚在这儿摆摊、在那儿摆摊的,还得操心我们拾青公司,天天往各部门写匿名信来举报我们——”
此言一出,何婉茜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姚美玉,失声惊呼,“你怎么知道?”
“我、我没写真名啊!我甚至……还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去了外地寄信!”
“难道说,你们只手遮天 ?“何婉茜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
姚美玉嗤笑,“这很难猜吗?”
“除了你,谁这么闲天天盯着别人?”
“我这也是为你好啊何婉茜,你说你白天黑夜的既要摆摊、还要打临工,收摊以后你还要连夜写匿名举报信,这也太辛苦了嘛!以后呢你就别摆摊了,就专门举报我们吧!”
“反正呢,让我们不好过,比让你自己不好过更重要嘛!”
“啊对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以后不要再写匿名信了,没啥用!既然要跟我们死磕到底,怕什么报复呢?直接上真名来举报啊!”
“匿名举报……人家一般不受理!”姚美玉直接摊开来说。
何婉茜咬住了下唇。
她何尝不知,写匿名举报信……基本就是投入湖里的石子儿,除了会让湖面起几圈涟漪之外,不会有什么回响。
可她实在不敢实名举报啊!
一旦坐实了诬告的罪名,倒霉的还是她何婉茜。
可她实在没有想到,原来姚美玉一直知道她有去寄匿名举报信?
这岂不代表着苏甜荔也知道?
何婉茜又羞又臊,推着自行车就想跑。
身后传来姚美玉和阿娟的对话:
阿娟,“美玉姐,刚你为什么冲着何婉茜喊‘何都督’啊?‘都督’这个称呼,不是东厂太监头子吗?你是不是叫错了?”
姚美玉,“我没叫错啊,何婉茜一天到晚盯着我们,啥都要监督,啥都要举报,她不是都督谁是都督?”
阿娟,“啊?原来都督的意思,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姚美玉,“是吧?但这不是最可笑的。可笑的是,何都督就怕我们发达了,她为了阻止我们发达,拼命地举报……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所有的举报,只会令我们更加牢固!可她自己呢,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举报我们上,做生意也不好好处,只会一天到晚的跟风……她能跟我们一辈子?”
阿娟,“当然不能啦!我们花费了那么多钱才建起来的大饭店,你让何都督怎么跟风?”
姚美玉,“就是啊,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蠢的人……她所有的时间精力不用来提升自己,而是要用来阻止别人变好!笑死,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她阻止得过来吗?”
阿娟,“美玉姐,我们不聊她了,实在太蠢了不值得!”
姚美玉,“对对对,她蠢她的,我们啊还是想办法搞好我们的公司!还有我们自己……也是要一天比一天好的!走了,我们回去顾我们自己的档口去!”
……
就这样,姚美玉和阿娟离开了。
可何婉茜却将她二人的话,尽收耳中。
何婉茜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似的,脑子浑沌了,人也愣住了。
好半天——
何婉茜才回过神来,
她心想,她真的做错了吗?
她……重生回来,已经在想办法抢占先机了。
可徐佳熙是程愈的亲妈,徐佳熙的性格又特别古怪,
她实在攻略不下来,这也是她的错?
何婉茜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苏甜荔、程愈和傅琰三人。
——这一世的苏甜荔都已经被她弄到鸟不拉屎的大西北去了!
可苏甜荔的个人情况,却比前世去了江西插队还要好!
原来苏甜荔的崛起,根本不是因为傅琰……
是何婉茜自以为是的认定傅琰才是有能力的那个,而苏甜荔是依附于傅琰,才变成了富婆的。
但!!!
她真不知道吗?
不、不是的。
是她不愿意相信苏甜荔比她好。
是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办不到的事,苏甜荔也不可能办到……
——而这一世的程愈,也与前世的发展不太一样。
前世的程愈是在认亲以后,依附徐家的关系,二十三岁才开始系统的学习。他三十岁左右才考上东北工大,然后一直留校任教……
三十来岁时,他和苏甜荔在一起了。
可徐佳熙并不赞成这桩婚事,她认为苏甜荔和傅琰有过一段长达十年的恋情,所以苏甜荔配不上程愈。
但,程愈和苏甜荔从来也没有在乎过徐佳熙的感受。
他俩谈了一辈子恋爱,没有结婚也没生孩子。
后来徐佳熙又后悔了,开始催程愈和苏甜荔结婚、又催他们生孩子,
可惜他俩从来不在意徐佳熙的意见。
瞧瞧!
怎么说呢,苏甜荔和程愈,他俩完全没有前世意识。
但,这一世的他俩,都比前世要好。
至少他们少走了很多的弯路。
比如说,他俩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追梦了,没等到三十多快四十的时候;
比如说,他俩还是在一起了,但这一世,在他俩的感情里,没了她何婉茜与傅琰的搅合与纠葛;
还比如说,前世他俩一直相恋同居却不愿意结婚,多多少少是因为苏甜荔受过情伤、程愈也不信任婚姻的缘故……但在这一世,他俩不再有这样的困扰,所以他们结婚了。
是啊!
苏甜荔和程愈越来越好了……
为什么呢?
重生的是她何婉茜啊!
何婉茜越想就越不甘……
但,她又想起了这一世的傅琰。
是的,这一世经过何婉茜的“努力”,终于和傅琰结婚了。
可傅琰也失去了前世这个时候的意气风发。
直到——
傅琰主动请缨去了大西北……
在今天之前,何婉茜一直认为,傅琰要去大西北,主要是为了和她搞对抗!
他是在反抗她的婚姻,
他知道她绝不可能跟着他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也一直很讨厌她,
他觉得只要他去了大西北,就可以摆脱她。
但现在,偷听到姚美玉和阿娟的对话以后,
何婉茜突然意识到——傅琰执意要去大西北,除去逃避她、逃避婚姻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吗?
躁动的心,一旦安宁下来后,
何婉茜冷静了。
然后,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傅琰的意图。
因为她也去过109农场,
她甚至还在距离109农场不远的卫星城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何婉茜懂了。
她终于明白傅琰为什么要去109农场了!
——在大批下乡知青返城的洪流之下,反其道而行之的傅琰,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所以傅琰呆在109农场,一定会得到重用!
因为109农场是种地的,可傅琰的专业却是机械维护与维修……
瞧啊,他在那儿,根本就是个绝世仅有的人才!
就更别提,109农场距离卫星城还那么近。
只要傅琰工作认真,干上几年,说不定就会被卫星城的人注意到。
然后他就能进卫星城了!
退一万步讲,
就算傅琰没去卫星城,他就一直呆在109农场,也会被109农场给供起来的!
更别提,109农场工作所在的地缘,属于国家划定的援建地区,工资开得特别高、福利也很不错。
何婉茜曾在卫星城打听过,那一带的普通职工,基本工资能拿到三十七块!比全国其他地区的普通职工的工资高了三成左右!更别提福利待遇了!
何婉茜再次愣住。
她万万没有想到,连傅琰也已经有了他自己的职业规划……
这基本也是他的人生规划了。
只是,他的规划里没有她。
何婉茜心底涌出了巨大的恐慌情绪。
她觉得自己好像……
好像被这个世界给抛弃了。
为什么人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人人都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只有她,
像个笑话一样!
何婉茜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不过——
苏甜荔可不想去理会何婉茜是不是真的醒悟了、后悔了。
对苏甜荔来说,她自诩行得正、站得直,
她不怕何婉茜的举报。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苏甜荔认为何婉茜的长期举报,对拾青公司来说,是免费而又强大的监督组!
但,
这种无休止的苍蝇嗡嗡嗡的状态,让人觉得很讨
厌。
所以苏甜荔还是决定反击。
想要对付何婉茜,
对苏甜荔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她只观察了何婉茜几天,就找到了何婉茜的致命弱点。
——何婉茜现在欠债三千多,她之所以还有精力作,是因为还有人在托举她。
一是何靖东。
何靖东现在被强制性提前退休,每个月只能领到三十块钱左右的最低退休金。
但这笔钱微薄而又稳定,至少能保障何靖东与何婉茜的一日三餐。
另外,何靖东闲赋在家,就熬了红豆沙、绿豆沙之类的,何婉茜才能出去摆摊……
另外一个托举何婉茜的人,是王爱琴。
因为何婉茜还欠着王爱琴六百块钱……
所以王爱琴还给何婉茜介绍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
何婉茜每天去医院打扫卫生,一个月工资二十五,王爱琴会扣除十元下来,但会提供一份午饭。
其实就是王爱琴单位的职工餐,王爱琴吃不完,分何婉茜一半。
苏甜荔摸清了何婉茜的家底之后,就出手了。
首先,苏甜荔去找了何靖东。
“何叔叔,当初我和程愈结婚的时候,徐阿姨是有送上红包祝福的。当然了,她也没好意思越过徐家的爷爷奶奶,所以给了我们六百块钱。”
“何叔叔,那你这边……”
见何靖东露出窘迫而又局促不安的表情以后,
苏甜荔十分善解人意,适时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这事当我没说过吧,打扰您了。”
然后,苏甜荔又去找了王爱琴。
“王阿姨,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要是有空,赶紧去家里劝劝何婉茜吧!”
“何婉茜和她爸为了我和程愈的事情吵起来了……”
“起因是何叔叔想补给我和程愈礼金,但何婉茜不同意,然后他俩就闹起来了。哎哟何叔叔的身体又不好,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又住进了医院啊。”
王爱琴一听,急了,“老何打算给你们多少钱?”
苏甜荔没说话,但亮了亮手势。
王爱琴瞪大了眼睛,“六百!!!”
——这不就是何婉茜欠她的数么?
在这一瞬间,本来王爱琴还有点儿防着苏甜荔的,因为苏甜荔这人鬼精鬼精的,王爱琴是真的很怕又在苏甜荔这儿吃亏。
可“六百块钱”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于是王爱琴急匆匆地赶到了何家。
此时,何靖东确实正在与何婉茜吵架。
——何靖东厚着脸皮去找了姚新刚,想先预支三百块钱,说这钱以后就在他的退休工资里扣。
姚新刚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批了。
何靖东拿了这三百块钱,想送去给程愈,当作迟来的礼金。
钱,已经送出去了。
却也因为这样,何靖东耽误了事儿,没在家里干活,导致何婉茜没办法出摊。
何婉茜一问,才知道何靖东今天给程愈送了三百块钱出去……
气得何婉茜头顶冒烟!
“爸!你要是有这个钱,你给我啊!”
“程愈和苏甜荔多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现在缺钱的人是我!”
“爸,我也是你孩子啊,我比程愈还困难呢!而且程愈还不认你!你现在身体不好,程愈都没问过一个字,你还得靠着我……你怎么胳膊往外拐呢?”何婉茜被气够呛。
何靖东也生气了,“钱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
“你跟着我身边吃香的喝辣的二十几年,还没够?”
“程愈是我儿子,他结婚,我不得意思一下?他妈给了他六百,我只给三百,我还觉得给太少了实在没脸呢……”
“再说了何婉茜,做人要有良心!你还好意思在这儿说,我身体不好我靠着你?”
“你要不要看看我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干什么!我可全都是为了帮你还钱!我才从天没亮就拖着这副受了伤的身体帮你干这个干那个……”
“是我在托举你!可不是你在孝顺我!”何靖东咆哮了起来。
王爱琴赶到的时候,何家父女正闹得不可开交。
何家的门口还挤满了吃瓜群众。
王爱琴急忙挤进何家,“婉茜,你爸手里有六百块钱是不是?那快还钱给我吧!我家里有急用呢!”
闻言,何婉茜愣住,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何靖东,“爸你骗我?原来你给了程愈六百!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他又不缺钱你还给他!现在是我缺钱啊!”
何靖东急了,“我只给了他三百!不信你去问他!”
王爱琴又惊又喜,“这么说,靖东你手里还有三百?那快给我吧!三百也行啊!”
何靖东,“没有没有,一分都没有!何婉茜欠你的钱,你找何婉茜要,我这儿一分钱多余的都没有!”
何婉茜气得尖叫,“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啊,我快被债务逼死了,你却有钱也不给我?”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总之——
王爱琴被抓破了脸,
何靖东再次摔伤了腰,
何婉茜不管不顾地直接跑了!
据说,何婉茜去大西北投奔傅琰去了。
至于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何靖东,最后也只能把医疗费、请护工费等等,全都赖在王爱琴头上,说他是被王爱琴给推倒在地、才旧伤复发的。
王爱琴哭哭啼啼、百般推卸责任,奈何当天有不少群众在场,大家都表示,虽然不是王爱琴先动的手,
可王爱琴确实推了何靖东一把。
于是公安勒令王爱琴出钱给何靖东治疗。
王爱琴的丈夫程恪很生气,为这事和王爱琴离了婚,并表示一毛钱也不会出……
经此一事,王爱琴恨透了何婉茜。
而何婉茜在广州的最后一条退路也被堵死啦!
至于何婉茜在大西北过得怎么样,苏甜荔不知道,也不关心。
她只是从姚美玉那儿听说到,好像何婉茜每个月还是会寄一百块钱到厂子里来,定时还款。
现在苏甜荔只关心两件事:
一是程愈马上就要出发,赶去东北工大,参加特招考试了。
一是距离高考也只剩下二十天不到的时间了……
第166章 第166章完结倒计时(一)……
最近,程愈的心情很不美好。
因为他马上就要出发,去东北工大参加特招考试了。
可他舍不得离开家,也舍不得离开荔枝。
而关于两人的未来,
荔枝从未和他敞开胸怀畅谈过。
程愈也不敢主动提起。
这段时间以来,程愈已经把造车厂停了下来。
现在他就天天呆在家里,学习之余就是做饭,外加巡视这个家,只要发现哪儿需要修整了,就立刻动手……
于是程愈和苏甜荔的家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有生命力。
如今已入夏,院子里花草瓜果长得郁郁葱葱。
竹棚早被丝瓜、苦瓜、黄瓜、葡萄等给爬满了藤。
不过,结出来的果儿还只熟了两条丝瓜,
其他的瓜果还没成熟,但结得硕果累累的,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悦。
墙角的花卉也含苞怒绽。
白的茉莉、栀子,
黄的鸡蛋花,
紫色的重瓣雏菊,
还有一株极壮盛繁茂的三角梅……
另外还有开出来的一块小小的菜地,种着小香葱、蒜苗、韭菜、茄子、番茄、大白菜、芥菜之类的,也生得极茂盛。
程愈拎着一桶水,拿着勺子给瓜果蔬菜浇水,心下盘算着院子里的这些菜,够不够荔枝吃。
他一走,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就算她一天三顿都在家里吃,一顿一个瓜、一把菜……
大约买菜的机会也不多。
算了,她最好还是别在家里吃了。
她饭量又小,做一个人的饭,怎么做都会多。
最好让姨妹倩子搬过来和她一起住,
这样荔枝就不会孤单了。
可是——
荔枝和倩子都是女孩子。
虽说如今治安也还算可以,但难保会有意外,最好就是让岳父也搬过来。
这样的
话,倩子可以帮着荔枝做做饭什么的,荔枝就不用受累了;
岳父虽然腰椎不好,但休养这些年,恢复得还可以,他力气还大,有他坐阵,荔枝才能平平安安的。
程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开始算计起假期来。
他已经去打听过了,九月开学后,国庆能有三天假,加上周末,最多能有四天,到时候再看看课程表,搞不好回上头尾两天……最多能凑六天出来。
六天,他从东北坐火车回广州,就得两天两夜;
再把回程也算上,
也就是说,国庆节他能回来呆两天。
十一月初还有个农忙节,也是会放假的。
一般是三至五天。
那么他可以再回来一次……
元旦临近期末,大约没什么假期
可能要一直捱到期末放假才能回家了。
这么一盘算,程愈心里五味杂陈。
他倒是挺期待新学校,也很想尽快投入全新的系统学习之中;
可他和荔枝新婚燕尔的,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陡然分开……真的让他很难受。
而且他也还担心,
九月荔枝也会开学,
她会遇上比他还帅的男同学吗?
她这么漂亮,一定会有很多男生追求她吧?
程愈越想,心里就越慌。
“吱呀——”
院门被人推开。
程愈一抬头,看到荔枝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他正准备问她,中午是想吃油麦菜还是菜心……
荔枝已经笑盈盈地开了口,“程愈,今天有客人来。”
程愈一怔。
很快,荔枝把自行车推进院子以后,
一个拥有小麦肤色、生得英俊又强壮的青年跟在荔枝身后,也走进了院子。
程愈愣住。
苏甜荔笑眯眯地为二人引见:
“小陶,他就是我爱人程愈。”
“程愈,小陶在水电局工作,我今天去他们单位办事儿,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也要外出办事儿,正好路过我们家,就过来一起吃顿饭。”
程愈笑道:“欢迎!欢迎!”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过一旁的干净毛巾擦过手,才与小陶握了手。
可程愈心里犯起了嘀咕——水电局距离盘福路挺远的,可小陶看起来……没骑自行车?那他是坐荔枝的自行车过来的吗?
程愈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
可他也不好表露出来。
荔枝为了简化午饭,回来时,在巷子口的国营烧腊店买了半只豉油鸡和二斤烧肉。
程愈掌勺,炒了个从院子里摘的油麦菜,又摘了两个嫩嫩的丝瓜,打了个丝瓜蛋皮海米汤。
这就大功告了。
吃午饭的时候,
程愈注意到,荔枝对待小陶的态度非常客气,
小陶的态度也比较疏离。
饭间谈的也都是工作上的事。
主要是荔枝在询问小陶,饭店那边拉水电的具体手续要怎么办。
小陶也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吃完饭,苏甜荔本来说要借自行车给小陶,小陶没让,说他自己走去外面搭公共汽车就好。
苏甜荔也没勉强小陶。
就这样,小陶走了。
程愈忙着收拾碗筷,
苏甜荔则趁着热乎劲儿,赶紧把刚才从小陶那儿问到的申报流程给记录了一下。
干完这些,苏甜荔收拾好本子笔,去洗了把脸、冲洗了一下脚,准备上楼休息。
很快,程愈也上了楼。
苏甜荔回头看了程愈一眼,就笑了,“你干什么了?我一回来你就拉着一张脸……什么事儿不顺心?”
程愈委屈地看着苏甜荔。
半晌,他可怜兮兮地质问,“你和刚才那个小陶……是怎么回来的?水电局离我们家这么远,他又没骑自行车!你、你骑自行车带他了?还是他带的你?”
苏甜荔睁大了眼睛。
程愈气得眼圈都红了,“从水电局到我们家,骑车也要半小时呢!”
“不管是你带他、还是他带你,你俩单独相处了半小时吧?”
“你再看看那个小陶!”
“你看看他啊!”
“他那身皮肤……他的肌肉!他有男子汉气概是吧?”
说到后来,
程愈都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
她站起身走过去,轻轻环住程愈劲瘦的腰。
程愈还在生气,
就要撕开她的手、不让她抱。
可转念一想,
——再有几天他就要出发了,
他这么一走,
以后荔枝想抱他、也是抱不成了。
于是他本来都已经阻止了她、不让她抱的,
最后又把她的手重新环在他的后腰上,还让她用力抱紧一点儿。
苏甜荔:……
她觉得更加好笑。
因为,
她真是头一回见到程愈这么吃醋的样子。
于是她赶紧解释:
“我去水利局找小陶的时候扑了个空,听说他去外头办事儿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结果呢,我快到家的时候,看到一辆公共汽车上,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人,看着像他。”
“所以我就朝着他挥手。”
“他看到我了,就下了车。”
“他还跟我道歉来着,说本来约了我今天在他们单位说这事儿,没想到领导突然让他去跑腿办事……他这也是想着赶紧回单位去,处理我的事。”
“我就说既然都赶上了,不如让我家去谈吧,正好我爱人也在家,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大家一起吃顿便饭。”
“他本来不好意思上我们家来吃饭,我劝他了,我说今天我们处理完这件事呢,一是我不用再跑你们单位了,二是不耽误你回单位工作,反正现在也是午休时间嘛。”
“所以他才同意了。”
听完荔枝的解释,程愈已经不生气了。
但,他又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而不好意思。
只好继续说道:“他长得挺帅气的。”
苏甜荔憋住了笑,“那也没有我老公帅气。”
程愈偷偷笑了,但又赶紧收住,并且抓紧时间说出了自己心里最大的隐患,“可是姚美玉说我娘……”
苏甜荔继续憋笑,“你别管她说了什么,她只是我的闺蜜。”
“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她影响不了我。”
“再说了,她是我闺蜜,你是我男人,她要是真喜欢你,那问题可就大了。”
这下子,程愈终于笑了,问道:“你就喜欢我这样的?”
苏甜荔点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说完,她抬头看着他。
看着他那白皙俊美的脸,瞬间红温。
宁静的午后,
阳光洒进了屋子,
皮肤白皙的程愈用盛满爱意的眼光看着她。
苏甜荔突然心一动。
她压根儿没使劲儿,就把程愈推到了一旁去。
程愈非常顺从。
这一刻,他眼里只有她。
程愈本来就很有服务意识。
如今临别在即,他心存愧疚,对待苏甜荔时更加体贴小意。
于是——
安静的午后,
苏甜荔终于如愿以偿。
……
后来,她轻喘着叼走蒙在他眼上的布巾,看着他赤红着眼眉与颤巍巍的翘楚睫毛,满心欢喜。
而他动|情地看着她,哑着嗓子轻声说道:“……再来一次。”
一切的一切,都令苏甜荔食骨知髓。
大约是白天疯狂了许久,傍晚的时候又补过觉,
到了繁星闪烁的时候,两人反倒睡不着了。
苏甜荔索性泡了一壶茶水,坐在院子里瓜棚下的躺椅上,就着瓜果的香气,赏星赏月。
程愈弯着腰蹲在一旁,点了一盘蚊香,
又搬了张小板凳过来,坐在苏甜荔身边,拿着把大蒲扇时不时替她拍几下,又时不时赶一下蚊子。
“从结婚到现在,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一直都没能好好跟你说句话,”苏甜荔轻声说道,“……程愈,你看那颗星,真漂亮啊!”
程愈愣了一下。
她说头一句话还让他有点儿伤感,
下一句,又让他有些诧异。
他抬头看了看,顺着她的指点,看到了那颗很特别的星子。
其他的星星大多是亮亮的淡黄色,
唯独那一颗特别大、特别闲,还是个很特别的紫色。
果然很漂亮!
正当程愈也正沉溺在那颗星子的美丽之中时,
冷不丁又听到了苏甜荔的声音,“……今天我们一起认识了它,改天当我再见到它的时候,或许会想到今天,也会想到你。”
程愈愣住。
“程愈,时代改革了、发展了,一切会变得越来越好,而我们也应该顺应潮流,成长为最好的自己。”
“我们还年轻,应该去追梦。别把自己困在方寸之中,也不要害怕离别,因为所有的离别都是另外一个开始。”苏甜荔轻声说道。
程愈的眼圈又红了。
“我不怕——”
他慢吞吞地说道:“我……就是担心,你照顾不好你自己。”
“那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一日三餐有饭有汤,一年四季夏带伞、冬加衣,好不好?”苏甜荔含笑说道。
若是细究,也能听出她的声音里几乎微不可闻的哽咽。
程愈连连点头。
“程愈,那你呢?”苏甜荔又问。
程愈深呼吸——
“我,程愈,也答应苏甜荔,”程愈缓缓说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会一直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
一句不太长的话,他说了很久很久。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难过的情绪。
苏甜荔看着程愈,莞尔一笑。
程愈也赤着眼尾看着她,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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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正文完结
第167章 第167章正文完结
一九七九年六月初,程愈出发去了东北工大。
一周后他依照约定和苏甜荔通了电话,告知喜讯——他已通过了特招考试,以笔试第
一的成绩,成为了蒋曜的学生。
是的,蒋曜经过大半年的休养,身体有了点起色。
但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适合呆在卫星城,继续从事重体力的研究。
于是组织把他调回东北工大,让他从事相对比较轻松的教学工作。
程愈和其他几个特招生被蒋曜留校,开小灶给他们定制了学习计划。
而苏甜荔这边,
一个月后,她和小伙伴们踏进了高考考场。
三天后考完了,小伙伴们有喜有忧。
苏甜荔倒是老神在在,
苏倩子也是胸有成竹,
姚美玉就不怎么自信了……
毛丽呢,是一早就降低了期待值,所以也不怎么担心。
……
又过了半个多月,高考成绩出来了。
大家一片哗然。
再然后,一封又一封的录取信纷纷寄了来。
苏甜荔毫无悬念地拿到了逸仙大学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苏倩子的分数上了本科线,她的第一志愿华工滑档,但拿到了广东工大建筑设计系的录取通知书。
姚美玉的分数也上了本科线,她的第一志愿逸仙大学医学院、第二志愿重庆陆军军医大校全都滑档,录到了第三志愿的辽宁一家医科大学去。
毛丽没上本科线,被录上广州财大的专科。
张威超常发挥,分数险险擦过本科线,被广州财大的本科院校录取,他和毛丽不在同一个校区。
阿娟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是被苏甜荔逼着参加了高考的,她只考了二百分左右,名落孙山。
而让苏添财喜出望外的是,他的高考分数竟然还不错!擦着专科线的边边,滑档了第一志愿,拿到了第二志愿的广州大学法学专科的录取通知书!
接下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包括苏甜荔在内的大多数小伙伴都挺开心的,
不太开心的人么,张威算一个,姚美玉算一个。
张威不开心,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但没想到毛丽发挥一般……本来他还想着,能不能靠着大学这几年,再和毛丽在一起重新培养一下感情。
现在看来,虽然他和毛丽还在一个大学,可本科和专科根本就不在一个校区。
最不开心的最纠结的人,当属姚美玉了。
其实她还是挺开心的,因为她能考到这个分数,全靠苏甜荔拉扯,她一直认为高考分数就是她的人生最高光时刻。
不开心的是,她没办法达到苏甜荔的高度,所以一路滑档去了东北的一家医科大学。
“荔枝,我想和你在一起,”姚美玉拿着录取通知书,眼泪汪汪地对苏甜荔说道,“要是没你在身边管着我,我怕我又躺平了……”
“万一我失去斗志了可怎么办?”
“万一没人和我好怎么办?”
“荔枝,不如我复读吧!”
苏甜荔啼笑皆非,“其实你这次发挥得挺好的!要是复读,你敢保证还能考得更好吗?”
姚美玉拼命摇头。
“那不就得了!”苏甜荔安慰自家傻闺蜜,“放心吧,这次我们分开了,勤通信呗!再就是,你可以选择考研考回来呀!考研回来子,就能继续和我在一起了!”
姚美玉沮丧得不行,“得了吧,我连逸仙的本科都考不上,还做梦考研呢!”
苏甜荔安慰她,“你就放心吧!考研肯定比考本科容易!”
“学医可不比其他,你那本科制是五年的。就算是应届高中生考上来的,五年以后都二十三四了……”
“不是我说,现在大家的经济条件就这样儿,就算有国家的补贴,学费全免、生活费补贴,可哪个家里不指着自家的孩子成年以后就出来工作挣钱?”
“这就叫做啊——有钱的考不上医科,考得上医科的又没钱。”
“但这个现象在你身上,根本不存在。因为你家不缺钱……所以啊,和你竞争考研的人,肯定少!”
这番话,令姚美玉放下了心,“那我就——和你分开五年!五年以后我肯定考回来!”
苏甜荔含笑点头。
当然,苏甜荔也依照约定,给远在东北的程愈也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
她听到了程愈的声音,未语先笑。
程愈愣住,“……荔枝?”
苏甜荔笑,是因为程愈这个地地道道的广州,去了东北两个月不到,接电话时说的一声“喂”,就已经带上了东北口音。
但,当他再多说几句话的时候,熟悉的粤音又回来了。
苏甜荔这才告诉程愈,大家拿到的录取书。
程愈很高兴,“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考上。”
苏甜荔抿嘴一笑。
两人又你侬我侬地聊了一会儿后……
苏甜荔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可是,她也难得有机会和程愈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
不料——
苏甜荔也就这么停顿了一秒钟,
敏感的程愈已经焦急地出声问道:“荔枝,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苏甜荔强行压下胃部传来的不适感,笑道,“早饭吃的是糯米鸡,这会儿有点儿烧胃。”
程愈说道:“那一会儿泡点红茶,压一压。”
苏甜荔笑着应下,又盯着腕表看时间,匆忙约好和他的下一次通电话的时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就够着了三分钟……
电话断了线。
苏甜荔心里甜甜的,可胃里却酸酸的。
她转身离开,想去找点儿水来喝,好压一压胃里的灼烧感……
可她才走了几步,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从胃里翻涌出来的恶心感觉了。
苏甜荔难受极了,实在忍不住……就呕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呕出来以后,胃里果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第二反应:幸好呕出来的全是清水……真是难以置信,只是吐了几口清水出来,心胸间就通透了似的,好像所有的不舒服一下子就消散了。
第三反应:其实她今早吃的不是糯米鸡,她只是不希望
程愈担心而已。事实上,这些天来她的胃好像一直不太平,也不是胃疼,但总是时不时有烧酸的感觉……
等等!
苏甜荔抚住自己的心口,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一个念头悄然爬上脑海——她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苏甜荔懵了。
她慢慢将手移到了小腹处。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程愈离开以后,她的月信就消失了。
而程愈离开广州已经快两个月。
这些天她有些茶饭不思,四肢比以前更纤瘦了些,但总觉得腰身愈发粗壮,小腹处也更结实了。
可苏甜荔以为自己缺乏局部运动,比如说她很少做腰腹运动,才会导致长胖。
倒是完全没有想过,她有可能是怀孕了。
说实话,苏甜荔的人生规划一向井井有条。
在她的未来,事业会摆在第一位,程愈放在第二位,拾青公司放在第三位。
她唯独没有计划过……
她会怀孕生娃。
那,如果她真怀孕了,这孩子来得是时候吗?
不过,苏甜荔也没有纠结太久。
虽说她并没有生养孩子的打算,
但既然有怀孕生娃的可能性,那就应该早日安排上。
她去医院检查过,确定已经怀孕六周半,单活胎,预产期是明年二月中,搞不好会还会是个除夕宝宝。
很快,苏甜荔就开始考虑下一个问题——现在才七月呢,就诊出了怀孕,下半年大一,怎么办?要休学吗?
苏甜荔认为没必要休学。
她甚至很高兴,觉得怀孕的时机真是刚刚好!
——瞧瞧!她的预产期在二月中,正是除夕前后,也就是说,她只需要坚持完大一上的课程,就能把孩子生下来,春节期间还顺便坐完了月子!
这么一想,苏甜荔喜滋滋地摸了摸自己肚子,觉得这天使宝宝也太疼妈妈了,连出生的时机都挑得这样好!
至于怀孕、分娩、坐月子、带孩子这些事,在苏甜荔看来,应该不成问题。
怀孕期间,上学上班一切照旧;
分娩么和坐月子么,春节期间程愈也回来了,她妹妹苏倩子也能帮帮忙;
照顾孩子么,确实有点儿难度,实在不行就请个保姆吧!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苏甜荔怀孕的消息。
苏德钧高兴坏了!
他第一时间写了封歪歪斜斜的亲笔信回韶关老家,给二弟:
【二弟,弟妹,
见信好,
我女荔枝已怀孕,医生说可能过年期间生孩子,请你们帮忙养一百只鸡,给荔枝坐月子用,我用市价购买。
兄苏德钧】
接下来,苏德钧就开始安排东、安排西了:
既然荔枝怀孩子了,住校,比每天骑车来回往返盘福路的小院更好。
但住校也不好,吃不好也住不好。
最好就是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他也搬过去,天天煮饭给荔枝吃。
房子租个大点的,
苏倩子和苏添财每天放学后也可以过去吃住。
苏甜荔认真考虑了一下阿爸的建议。
虽说她也不是很想理会他,
但他的安排,
无怀疑是眼下的最优解。
苏甜荔同意了。
苏德钧高兴得不行,赶紧跑去学校那边看房子去了……
当然了,苏甜荔也在第一时间里给程愈发去了简洁的电报:
【妻孕六周半盼君国庆归同贺】
然后苏甜荔又给京市的徐老太太打了电话,告知了这个情况。
徐老太太高兴坏了,
因为程愈和苏甜荔不仅是徐家第三代里头一对儿结婚的,还是头一对怀孩子的……
徐老太太过于激动,没能控制好情绪,在电话里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过了几天,徐佳熙便风尘仆仆地从大西北赶了来。
她眼泪汪汪的和苏甜荔谈话,
当然了,她的开场白就是——
“我一早就说过了,夫妻不能异地的!荔枝,你现在总该知道原因了吧?女人在怀孕的时候特别敏感……身体和感官的变化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情绪和认知也会变得敏感!”
“在这个时候,如果你的爱人不在你身边照顾你,那会很难受很难爱的!”
“荔枝,你听妈妈一句劝,先去学校办理休学一年的手续,趁你现还没显怀,妈妈送你去东北,在小愈学校附近安排一个住处……”
“荔枝,你别担心,妈妈会陪着你的。”徐佳熙关切地说道。
苏甜荔笑了,“徐阿姨,谢谢你的好意了。”
“不过——”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实话,我本来……并没有这么快就要孩子的打算,可孩子想来,那我也很欢迎。”
“眼下我已经做好了调整,我会按照原计划来上学、工作、生活。”
“我的身体很健康,孩子不是我的负担而是我的伙伴,从今往后,孩子会参与我人生中所有的事,我很期待。”
徐佳熙看着这样的苏甜荔,愣住。
苏甜荔又笑着解释给徐佳熙听:
虽说程愈人在东北,但她阿爸会照顾她整个孕期;
她的预产期正好在除夕前后,那时候程愈也在;
下半年她会照常上学,正好大一上的课程强度没那么大;
工作上的事、拾青公司和大饭店的事,前期筹备工作她已经进行得七七八八,现在可以交给阿娟和毛丽了……
徐佳熙听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但,她还是吃惊地看着苏甜荔,“荔枝,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想得这么周全!”
还有一点她没说:
——原来荔枝这么看重事业和学业!
想想也对。
在令她极其痛苦的二十几年的婚姻生活中,若不是因为她还拥有一份特别繁重的工作,她早就被逼疯了!
这么一想,徐佳熙失笑,“这么看来,我好像……有点儿多余了。”语气里到底染上了几分失落。
苏甜荔也笑,“您也不能这么说,我还有事儿要请您帮忙呢!”
徐佳熙一听,眼睛都亮了,“荔枝啊你直管说!”
苏甜荔认真说道:“这事儿眼下还不急——主要是我想请个有经验的保姆,以后等孩子出生了,我要去上课时,好帮着我带一带孩子。”
“我爸应该很乐意效劳,可他没有带奶娃娃的经验。”
徐佳熙连忙一口应下,“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然后她又问苏甜荔,要不要通知程愈。
苏甜荔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问道:“我怀的是他的孩子!一诊出有孕,那我当然是……马上就给他发电报了呀!”
徐佳熙又问,“荔枝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既然你和小愈都把工作看得很重……你瞧,你都已经决定好了要怀着孩子去大学里学习,程愈也舍得扔下你这个新婚妻子,去千里之外上大学……”
“那你就不担心,万一小愈着急回来看望你,岂不是拖累了他的工作?”徐佳熙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甜荔笑了,“孩子在我肚子里,这会儿就算他抛下学业不管,回来守着我……又有什么用?”
“徐阿姨,我是程愈的妻子,在我和他的婚姻存续期间,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瞒着他的。”
“我们因为学业和事业的关系分居两地,但这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我怀孩子的时候他使不上劲儿,那将来孩子出生以后,就让他多照顾我、多照顾孩子……这样就很好了。”
“我不会把剥夺他在婚姻和生活里应负有的责任,我自己也不会逃避责任。”
“我和程愈是夫妻,我们需要一起面对所有的事,哪怕我们不在一起。”
徐佳熙惊呆了。
她吃惊地看着苏甜荔,突然笑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愈这么喜欢你了。”徐佳熙含笑说道,“知道你和小愈都是有规划的人,也都是知心的人……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徐佳熙叹了口气,”
荔枝,妈妈希望你以后……也能把妈妈当成自家人来使唤。”
苏甜荔但笑不语。
徐佳熙何等聪明!
见荔枝不吭声,她就明白了荔枝的无声对抗。
徐佳熙是又高兴又伤心。
高兴的是,荔枝是真的心疼程愈,她无条件站在程愈那边。而程愈不愿意原谅她这个母亲,所以荔枝对她,也只保有面子情……
伤心的是,她以前是真不做人!把小愈伤成那样,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还能不能等到小愈原谅她、接受她的那一天。
徐佳熙对苏甜荔怀孕一事,实在出不了力,只好又塞了一大把钱给苏甜荔,让苏甜荔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苏甜荔数了数,差不多有二百多块钱。
何靖东听说徐佳熙回来了,连忙跑来找徐佳熙,估计是想求复合。
但,徐佳熙应该预判到何靖东的意图,
所以徐佳熙也就在广州呆了一天,第二天就回大西北了。
何靖东兴冲冲地来,
扑了空……
又十分失落。
不过,还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何靖东听说苏甜荔怀孕后,立刻跑来找她,“……小苏啊,你和程愈的孩子,必须要姓何!不管我们当父母的和程愈有什么矛盾,但我的大孙子还是要认祖归宗的……”
何靖东也就只能说到这儿了。
因为,
他像只营养不良的小鸡仔儿似的,被怒火中烧的苏德钧给提溜了起来,狂骂了一句粗口以后,又被扔出了门外!
何靖东只得灰溜溜走了。
后来——
九月初,苏甜荔去学校报到,并且投入繁忙的学习当中。
十月初,程愈风尘仆仆地赶回广州,看到了苏甜荔依旧纤瘦的身段、以及有些微微凸起的小腹。他背着人,抱着苏甜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感谢她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填满了他的人生。
十一月初,东北工大放农忙假,程愈再次匆匆赶了回来……苏甜荔已经进入了孕中期,小腹大得比较明显了。程愈赤着眼尾小心翼翼照顾苏甜荔,低声说他希望苏甜荔生个儿子。
“……我是男的、儿子也是男的,我照顾起儿子来才比较方便。”
然后他又说,“如果生了女儿,那就更好了……但我可能还要学习一下爸爸要怎么带女儿。”
顿了顿,程愈又低声解释,“我的意思是,可能女孩子的心思要细腻些,我怕我照顾不周。”
一九八零年二月十六日,除夕。
早上七点半,
苏甜荔在广东省医的产科病房里,生下了一个啼声极洪亮的健康男婴。
六斤六两重。
生完孩子的苏甜荔被累够呛,人还没出产房,就已经困得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
枕畔放着个小小的皱巴巴红皮男婴,此刻正呼呼大睡;
她略侧过头,想要仔细看看孩子。
这举动,惊醒了趴在她病床上浅眠的程愈。
他抬起头,睁着布满血丝的眼,含笑看向苏甜荔。
苏甜荔也看着程愈,笑得温柔。
她伸出了手,
程愈连忙也伸出了手,握住她的。
“荔枝,谢谢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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