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婚姻结束后雄虫穿越了》 1、醒来 诺德醒来时,自己正枕在一块坚韧滚烫的物体上,比枕头小而韧,又比木板更有弹性,仔细体会似乎还能感受到血脉深处脉搏强有力的跳动。 刚打算睁眼,他便感受到一阵头疼欲裂,胸口一股一股地涌出难闷的堵塞感。 奇怪,他记得昨晚只是部门聚餐喝了半杯酒,怎么就醉成这样了?曾经他可是创下了连喝三壶樘酸莓酒不醉记录的,很多亚雌都比不过他,按理说不至于半杯下肚就难受成这样。 迷迷蒙蒙睁开眼,入目不是他习以为常的水泥墙面,而是一具宽阔温暖的男性躯体,正均匀地呼吸着。 他似乎是将整个脑袋都埋在对方胸膛里,头顶处也感受到男人呼吸时喷洒出的绵长热气。 雌虫侧躺着朝向自己,一只胳膊伸着,自己显然是枕着他的胳膊睡了一整夜。 我靠?!! 诺德瞬间惊大了双眼,直接弹射起身坐直,朝旁边看去。 身旁的男子有着一头细碎的海蓝色碎发,脸庞线条硬朗,剑眉星目,即使在睡梦中也能窥见那不容置疑的威严。 介于麦色和白色之间整片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在外,腰肢劲窄,胸肌在肌肤下隐隐隆起,上面布满了各种深浅不一的疤痕,紧实的腹肌块垒分明,极富力量感,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竟然是他名义上的雌君,兰斯诺特! 对方不知为什么,面容好像比记忆中看着更加成熟了些。 环顾一周,头顶是巨大的水晶吊灯,镶嵌着无数颗珍奇稀有的宝石吊坠,床柱上刻着古老神秘的虫族花纹,脚底下是整块大理石地板铺就的地板,沙发用珍惜的兽皮包裹,墙面镀满啦金箔装饰的壁纸。 每一处都散发着尊贵奢靡的气息,确实是兰斯诺特的房间无疑。 可是他为什么会和兰斯诺特睡在一起? 这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很难解释。 毕竟,他和兰斯诺特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对方像一块精密的仪器,永远一丝不苟,永远强大又淡漠,像是为战争和权利专门打造出来的机器,好像根本没有世俗的情欲。 诺德不是没有尝试过和这只钢铁一样的雌虫亲近,他曾在好友的鼓励下穿着薄如纸片、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和尾勾的丝缎笼纱裙,半夜踏访雌虫的卧室,却在对方冷淡的嗤笑一声后灰溜溜跑回卧室,羞耻得要飞回地球。 除了雌虫三个月一次的情潮期,他们根本不可能同房。 就算同.房,兰斯诺特也一向提茓无情,每次第二天诺德睁开眼,旁边早已空无一人,旁边的被窝也凉飕飕的冷。 那现在,自己又为什么会躺在兰斯旁边? 诺德的大脑在短暂的惊愕后飞速运转,努力回忆着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可脑海中是一片混沌,仿佛被一团迷雾笼罩。 他只依稀记得部门聚会上,领导拉着他们一个劲儿画大饼,亚盖烦不胜烦,拖着自己到角落喝酒,他半推半就地喝了半杯,两个人聊了许久天,然后就没有意识了。那兰斯诺特又是为什么呢? 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诺德全身……自己不会是一不小心喝多了,半夜爬上兰斯洛特的床了吧? 想到这儿,诺德不禁打了个寒战。 今天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日子,也是协议婚姻到期,他和兰斯诺特正式离婚的日子。 为了今天,诺德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尽管他的东西少得可怜,但他总归还是要做做样子,给兰斯诺特一种“我没忘记我们是假结婚,时间一到我立马滚蛋”的意思,免得对方以为他会纠缠不休。 说起来结婚一年的时间,他压根不清楚雌虫酒量如何,或许他曾在应酬上左右逢源、千杯不倒,也或许没有,他都无从得知,因为他从没被允许涉足兰斯诺特的不论是私人还是工作领域。 他和别的任何人一样,需要在新闻上了解自己雌君的动态。 对方内心深处设置了一道又一道的防护墙,壁垒森严,诺德从来不在被允许踏足的范围里。 想到这些,诺德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快速地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这些都无所谓了不是吗?反正从今天开始,他要开启全新的生活。 昨天兰斯诺特答应他,帮他联系一辆飞往格蕾星的星舰,并且他向兰斯保证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发。 想起这个,诺德四下寻找一番,几乎是心虚地打开床头那只手腕状的光脑——那不是他之前用的那只,黑曜石做的外壳闪着华丽的光,一看就是非常昂贵的新款,不过诺情急之下德并没有留心这点,只是仓忙地打开光脑看时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家伙,直接给他干到下午两点了! 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能睡过头呢? 宿醉害人不浅!诺德咬牙切齿地想。 雄虫又急切又小心翼翼地捞起地下的衣服穿起来,奇怪的是这些衣服他从来没见过,但确实是他的尺码。 他必须得趁兰斯诺特醒来之前赶紧离开,不然等他醒来一切又说不清了。 他要花多长时间去解释呢? 解释了兰斯诺特会相信他么? 还是嗤笑他滑稽又欲擒故纵的表演,是不是又变着花样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诺德快速穿上那件米白色绸缎露尾修身裤,又从地上捞起那件印着金色虫纹的苔纹紫双面加绒毛呢毛衣。 凎,穿反了! 这花样繁琐的破衣服到底是哪儿来的?又不好穿,看着还矜贵得紧,一不小心弄坏了是不是得赔钱? 就在诺德把毛衣从上半身脱下来,静电导致一头毛茸茸的软黑碎发竖起几根,跟着脱衣服的方向黏着时,耳边那道骤然响起低沉淳厚的嗓音让他打了个寒战—— “诺德?” 诺德动作一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随即身体如拉紧的弓弦一样紧绷起来。 雌虫并没有注意到雄虫复杂的脑内剧场,半梦半醒,眼皮耷拉着,伸出宽大的手掌拦住诺德纤韧的腰肢,伸进衣服里暧昧地摩挲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拿出来,而后拦腰把虫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脑袋亲昵地靠在了诺德身旁。 “早安,雄主。”语调温柔得要命,带着一晚上的缠绵浅蜷。 诺德“…………” 诺德:“???????” 要命,一大早起来撞鬼了! 这特么谁啊?! = 诺德是在一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进来的原因不从得知,或许是某个好心的系统也哀叹于为工作鞠躬尽瘁加班猝死的他,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那道机械音只在一句:“鉴于您一生躬行善事,工作尽职,特许您在此世界生活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请您务必把握,如果拒绝接受此次机会,可以选择当场自.缢。”后就销声匿迹。 诺德:“……” 能有第二次生命,没有人会轻易放弃。只是没有想到,那时的他将将穿越过来,就遇到了百年一遇的政变。 觉醒的一派年轻军雌,又称为“曙光军”,众志成城,以兰斯诺特为核心的军官从邻星黑比诺星一路包抄至联邦正中心梵夜森,刹那间,黑色的机甲兵临城下,如煞神般围包了切尔诺星上空。 声势浩大,激光导弹漫天飞舞,炮火连天,灰色的硝烟如同厚重帷幕笼罩在整个帝国上空。 诺德永远也忘不了,那只强硬打破白塔高阁,闯进自己世界的雌虫。 对方身披纯黑色战甲,满身肃杀,半边脸淌着蓝色的鲜血,还带着战场上浓重的硝烟味。 高大英俊的军雌冷漠睥睨着他,对他说,做他的雄虫,为期一年,之后会放自己自由。 诺德活了两辈子,头一次感受到心跳失去掌控的感受。 明明他只是一只b级雄虫,而白塔作为前联邦军队最高规格的雄虫保护中心,还“圈养”着其他五只更高等级的雄虫。 那只强大、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雌虫毫不犹豫选择了他,并让他情不自禁地幻想一种可能。 对方是不是也对自己有好感? 当然,这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他明白,一切不过是他不自量力的一厢情愿,可笑又可悲。 = “抱歉,兰斯。”诺德先发制人,道歉得无比果断,虽然不知道兰斯诺特哪根筋搭错了,但他并不想承担这只虫恢复正常之后的后果。 语气尽量维持着彻底心死以来的克制疏离,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羞赧狼狈,“我昨天可能喝多了,不是故意爬你床的,我现在就走。” 兰斯诺特:“????” 兰斯诺特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英俊的眉心微拧,直起身子看着他的雄虫,语气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诺德,你在说什么?” 诺德被他喊得头皮发麻,以为兰斯诺特在催他,兀自加快速度,“昨天晚上我还有点东西没收走,可能需要你宽限我半天时间。但你放心,我收拾得很快,今天之内肯定…… “诺德!”单方面的独白被一声呵斥打断,兰斯诺特钳住了诺德的肩膀,一只手握住雄虫的手腕,圆形的瞳仁缩小成了针状,一双兽瞳死死盯着诺德,“你怎么了?冷静一点。” 诺德清隽白皙的手腕被他锢得生疼,使了点劲儿往回拉,“疼……” 雄虫有着一头柔软的黑发,不长不短,柔顺地贴合着雄虫纤细的后脖颈,五官秾丽精致,皮肤白皙如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藏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下,微微下垂的眼尾被委屈的泪滴晕染成淡红色,抬眸看人的时候跟勾魂儿似的。 兰斯瞬间恢复了理智,但手却并没有从诺德身上挪开。 诺德撇撇嘴,该冷静的到底是谁啊? 还没等再一次尝试从兰斯诺特手上解放自己的右手,自己整个人被雌虫按回床上,刚穿好的衣服全部凌乱散开,挣扎的力气如扶摇撼树,诺德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雌虫,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对方在他再三的挣扎下终于放开了他的手腕,雄虫细皮嫩肉的,兰斯还没使上什么劲儿就已经红了一圈。 他的雄主在雄虫中是体质极好的,不像别的雄虫那样弱不禁风。诺德身材匀称,锁骨精致,常年的健身习惯使得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腹肌,看着赏心悦目。 兰斯诺特的眼神在诺德身上上下逡巡了一圈,落在他的手腕的那圈红痕上。 然后,对着伤口轻轻舔舐了一口。 “对不起,弄疼你了,别生气。”说完,又舔了一次。 诺德:“……@#%&々$+¥&%#???? 到底在干什么啊喂!!! 兰斯诺特好像有那个大病!! 2、穿越 “欻——” 坐落于联邦首都的切尔诺星,中心城区梵夜森,白塔内阁的大门被无情踹开。 切尔诺星作为天盾星系的中心星球,科技水平极其发达,虹吸了整个银河系的高等虫类。 而梵夜森的“白塔”,则是自三百年前宇宙磁场紊乱,造成雄虫数量锐减,联邦政府专门为高等雄虫成立的高塔。白塔位于梵夜森的腹地。竖直的白色圆柱直插天际,内里极尽奢华,堪比宫殿。 三百年前的那场灾难是整个虫族难以泯灭的伤痛,在那以前,雌雄数量接近1:1,雌虫身体强悍,战力超群,雄虫精神力攻击作辅助,虫族一度称霸整个银河系。 而在那之后,雄虫数量骤减,出生率也一直低迷不下,现如今雌雄数量比达到了惊人的50:1,身体素质介于雌虫和雄虫之间的亚雌也在此期间诞生。 雄虫死伤惨重,身体素质也因为辐射变得日渐孱弱,不被允许从事任何体力劳动。 联邦从未停止过增加雄虫出生率的研究,可惜几百年来都没有找到比自然受孕更好的方法。 因此,联邦的雄虫们,不论等级高低,全部被雌虫精心呵护,一只雄虫一生至少娶5只雌虫,其中包含一位雌君,十只以内的雌侍,以及没有数量限制地位低下的雌奴。 被层层坚硬的防火墙围护的白塔成了虫族最后的乌托邦,虫族寄希望于高等雄虫基因秘密的发现,别说是宇宙辐射,连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 白塔在光脑上的官方定义是:以元帅莫比那安为首的高度集权的联邦军事体系专门设立的雄虫保护所,兼具了保护、观察、研究高等雄虫以提高雄虫出生率等职能。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但凡用脚趾甲都能想明白,这无非是那些权利军官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用特权将高等雄虫合法圈养在自己身边的手段罢了。 至于有没有对高等雄虫们进行“观察研究”呢,或许是有的。但那些白塔出来的高等雄虫,无一例外,要么本就出生贵族,成年后会和另一家贵族联姻,巩固双方势力;要么作为平民雄虫入赘给某个特权阶级,成为对方家族孕育高等虫蛋的工具。 雄虫们生活在斥巨资打造的豪华宫殿里,享尽一切荣华富贵,过着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却不料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为在暗中标好价格。 = 诺德刚穿进来时就是白塔一只b级雄虫。 这个世界的“诺德”和他有着一样的脸和差不多的身高,只是根据世界观和人设要求,身体更为羸弱。 b级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毕竟入选白塔的最低要求就是b级,b级以上的雄虫只占了雄虫人口的1%,绝大多数雌虫一辈子都接触不到b级雄虫。 可这里同样也不乏a级甚至s-级的高等雄虫。 诺德和其他的白塔雄虫们匆匆打了一次照面,每只白塔雄虫都是如此纤弱娇嫩,他们忧心忡忡地盯着塔外,向脖前的玛瑙石祈祷自己后半生的命运。 穿成联邦珍贵的白塔高阶雄虫,诺德连半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白塔就被曙光兵攻下。当天下午诺德又被两只高大的军雌押到了军方上层的某个办公间。 “我并不喜欢雄虫,”只见一只蓝发绿眸的高大雌虫盘腿坐在房间正中央,头顶的水晶灯笼罩着他半张脸的虫类鲜血,显示出几分非人的妖诡。一双深邃的狭长绿眼不怒自威,却被主人的嗤笑打破了严肃凌厉的节奏,显出几分生动出来。 “或者说,我最平生最厌恶的就是雄虫,不能趁此机会将联邦的雄虫全部剿灭,是我的遗憾。”雌虫慵懒得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手腕上用异兽牙齿雕刻的串珠,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诺德。 “但尽管如此,我希望能保有自由选择真正伴侣的权利,我不知道未来哪天会需要一只高等级的虫崽,也或许不会真的那样做,但这项权利我不会退让。 诺德:“……” 雌虫递给他一份合同,上面逐条写下了诺德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需要履行的所有义务。 总结起来就是,诺德需要无条件服从雌君的命令,履行应该的家庭责任,保持对外政治立场与雌君一致,在雌虫需要时给予体.液安抚,在此期间不允许和任何别的雌虫发生亲密接触,绝不允许涉足兰斯的工作。 如有违背,轻则流放黑星监狱,后半生服侍穷凶极恶之徒,重则当场斩除。 与之相反,兰斯诺特会给诺德应有的保障,吃穿用度不是问题,同时保证诺德的人身安全。 用人话说,诺德不是人,也不是虫,是奴隶。 奴隶要是出轨了,拖出去打死,奴隶主看上别的人了,随时都可以和对方天雷勾地火,奴隶就会被无情抛弃。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奴隶主很强,大概除了他,没有乱七八糟的虫能欺负诺德头上来。还有,奴隶被抛弃后能选择心仪的星球生活,别在兰斯和他的真爱虫面前晃悠就行。 救命,这还有虫权吗? 真地没有虫为他发声吗? 显然兰斯诺特的下属们也被这样对于雄虫丧权辱国的条约所震惊,尽管这次政变的内容确实包括重塑雌虫地位,但保护雄虫的理念对于军雌来讲过于深刻,几乎刻进了每一只雌虫的dna里。 无条件服从雌虫? 笑死,说出去都会被乱棍打死。 在切尔诺星,雄虫的命可比雌虫贵重一万倍。 至少曾经是这样。 但旁边挺拔站定的高大军雌们没一个敢吱声质疑上司的决定——尤其是在亲眼见证对方单拳赤手拧断虫类脖颈的血腥画面过后。 兰斯诺特几乎是有些恶劣地等着那只雄虫发飙。娇气和残暴,弱小和无用的自尊心总是同时出现在雄虫这种生物身上,令他作呕。 他非常乐意看到对方流露出的痛苦,在他面前求饶,亦或是外强中干、崩溃悲愤的模样。 可惜都没有。 雄虫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在协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声音听不出怯弱,也不见丝毫的愤怒,甚至隐藏着一丝微妙的跃跃欲试,“需要摁手印吗?” 兰斯:“……” “不用。” = 此刻两人的姿势已经变为诺德躺在床上,兰斯诺特侵身压住了雄虫,却没有将身体的重量压在雄虫身上,而是用大腿支撑着床垫。 兰斯诺特的床垫睡起来非常舒服,从塔乌星特产长绒做成的床垫,内核是高密度的记忆棉,贴合虫体工学,表面覆上一层柔软细腻的桑蚕丝,诺德甚至能看见兰斯诺特微微凹陷进去的膝盖和肘臂。 精壮裸露的男性躯体正对着他,诺德感到一丝微妙的不适,侧过脸,余光却总能瞟到雌虫胸口那道约十公分长,被异兽利爪划伤的狰狞伤口。 “放开我。” 又是舔他又是床dong他的,到底是闹哪样啊? 兰斯充耳不闻。 一双竖瞳像盯上了毫无反抗力的野兽那般凶狠而势在必得,但诺德还是察觉到里面不为人知的……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 “诺德,你到底怎么了?”兰斯诺特手掌覆在雄虫的额头上探测温度,他的掌心很烫,肌肤直接接触,诺德不禁瑟缩了一下,侧脸躲开。 没有发烧的迹,兰斯问,“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做噩梦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对方的语气简直温柔到诱哄——忽视他看向自己的锐利兽瞳的话。 但现在,诺德觉得他副模样更像杀死猎物前的临终安抚。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兰斯。”诺德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兰斯诺特的对手,面对强大的敌人,不露出怯弱的神态,也不过分嚣张,适当的从容才有回旋的余地。 “你给我预订的星舰难道不是中午吗?时间应该快到了。” “星舰?你要去哪里?”兰斯一脸莫名其妙。 诺德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当然是搬走啊,你失忆了吗,兰斯诺特?” 兰斯诺特被“搬走”二字冲击到了,一向理智到冷漠的脸有片刻的出神,眼底只有茫然,“为什么要搬走?你要搬去哪里?” “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日子,”诺德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兰斯诺特发什么神经,怎么一下子就记忆错乱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我们协议今天到期,也就是离婚的第一天,你忘了吗?” “原本我打算一早上就离开的,但不知为什么我躺在了你的房间,虽然听起来像是在扯淡,但我向你发誓我不是故意的,老实说昨晚发生了什么我压根记不清了,或许我该对我的酒品重新评估一次……我不是在纠缠你,兰斯,我相信你是明辨真相的虫。” 对方是联邦新晋少将,行事雷厉风行,面无私,即使讨厌自己,倒不至于一句辩解都不听。 轰隆—— “离婚?”兰斯诺特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眸子里炙热得要喷火,“你要和我离婚?” 诺德看着他,瞳仁里的莫名其妙都快溢出来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把我们的协议弄丢了,我这里还有电子档备份。当初的协议里白纸黑字,将离婚的条例都写得很清楚。” “离婚”两个轻飘飘的字眼如同炸药,激起平地一声惊雷,兰斯诺特大脑宛如宕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诺德,今年是几几年?” “3256年啊。” 靠! 三年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的雄虫一觉醒来记忆回到了三年前?? 回到了他最愚蠢、最自负、最傻叉、最想回去掐死自己的时候。 “今天已经是3259年,还有两个月就3260年了,诺德。”兰斯诺特心脏狂跳,好像有什么事情偏离轨迹,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今天一定是愚人节对不对?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这对我心脏不好。你先去洗漱,我今晚在市中心预订了晚烛光晚餐,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别迟到了。” 诺德呆住,瞳孔骤然紧缩。 一觉醒来,他穿到了三年后? 震惊到兰斯诺特后面叽里呱啦说的一堆都没听进去。 3、离婚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诺德反复确认这件离谱的事情,试图证明那只是兰斯诺特和他开的一个玩笑。 可无论是光脑上的时间、周遭虫侍的“陈堂公证”、联邦焕然一新的街道,以及镜子里他长了些许的头发和略微拔高的身体,无不证实——他又穿越了,这次没有穿书,而是直接穿到了三年后。 三年前的诺德还未成年,现在应该刚满22岁,较之前他长高了几公分,面容也出落得更加成熟昳丽。 问题是,为什么三年后他还和兰斯混在一起啊? 不应该早就分开,各自成家了吗?如果离婚后早点另寻新欢,他俩各自的孩子都应该能打酱油了吧。 “失忆?”光脑另一端坐着一只戴着无框眼镜、褐色头发的年轻雌虫,他身着白大褂,背景是联邦第一医院的十字架医院院徽。 劳埃德是只性格稳重的虫,很少喜形于色,现在却满目惊讶:“你是说,你的雄主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丢失了三年的记忆?” 食指和大拇指夹住烟斗,兰斯诺特缓缓吐出一口烟,“是。” 劳埃德和兰斯诺特曾是第一军校的同学,同窗五年,又做他的家庭医生七年,劳埃德当然能看出面前的联邦元帅此刻有多焦躁,但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少,“这几天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给阁下造成过冲击?除了物理上的脑补疾病,联邦一直有雄虫出于心理防御机制,将过去的痛苦经历予以压抑的案例,你仔细回想一下……” 兰斯诺特直接打断他:“我说了没有,你还要问几次?” 忘掉的都是好的,记起来的都是痛苦的,兰斯诺特虫都快没了。 劳埃德:“……” 得,这是直接闭麦了。 劳埃德还欲说些什么,就见兰斯诺特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一直到昨晚都好好的,他昨晚还专门来军部看我,一直等我下班。” “……总而言之你抽时间把诺德阁下带过来一趟。” “联邦第一医院?” “我知道你不信任第一医院,把诺德阁下带到我的私人诊所吧,那里的设备条件不比第一医院差。” 劳埃德叹了口气,如果让那些信徒知道向来以威严、冷酷、傲慢示众的联邦元帅,正像个找妈妈的鸭子一样,把脑袋埋在怀里缅怀从自己雄主逝去的爱,估计那些愤青军雌的信仰要崩塌。 “毕竟这种情况前所未见,我需要进一步诊断才能得到准确的结果。”劳埃德说,“我怀疑跟阁下当初的二次分化有关。” 说到二次分化,蓝色碎发的雌虫身形一滞,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好”。 …… 挂断光脑,兰斯诺特从阳台走进室内。 自己的雄虫因为过分惊讶没有洗漱,趿拉着拖鞋满别墅跑。 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脱力般一屁股跌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明晃晃的灯悬挂在头顶,倒影在雄虫茫然又涣散的黑色眼眸里。 兰斯诺特走向诺德。 “你是说,我们三年后还在一起?”诺德目光追随着兰斯,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协议续约了?” 这婚姻难不成跟奇异果会员一样,到期自动续费?诺德忍不住想。 兰斯诺特选了诺德斜侧方的沙发坐下,他很想挨着诺德,但是雄虫现在肉眼可见地排斥他,他不想进一步增加他的反感,“不是的,雄主。三年前我们正式在一起了,过得非常恩爱。” “噗嗤——” 诺德半秒都没犹豫就笑出了声。 不管几次从这只雌虫嘴里说出恩爱两个字,诺德都控制不住自己地想笑。 兰斯诺特厌恶他,他也早已对兰斯诺特彻底失望了,还正式在一起了?他不是受虐狂,也不热衷于当舔狗,和兰斯相爱这件事,简直比切尔诺星爆炸还匪夷所思。 “这是3259年新流行的笑话吗?”诺德笑了半天才平静下来,自从自己彻底死心以来,他沉默的时间是原来的几倍,仅有的和兰斯的沟通都不复以往那么中听了,颇有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恐怕这要霸榜年度最好笑笑话榜第一名了。” 他恐怕不是穿越了,而是来到了平行宇宙。 兰斯诺特脸色霎那黑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煞气,让虫看了就退避三舍。 身边的侍虫一个比一个懵圈,面面相觑,余光瞥见家主黑得瘆人的表情,全都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其中一只头发花白的亚雌长者名叫贝肯,他从兰斯出生起就服侍于涅尔多家族,经验丰富,是这里最有权威的管家虫。 其他年轻侍虫纷纷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贝肯却只是一遍遍擦拭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低着头装鹌鹑。 看他干嘛?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雄虫怎么就这样好端端失忆了呢?你说失忆就失忆吧,失哪段忆不好,偏偏把这三年和家主黏糊恩爱的记忆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他们当初协议婚姻那惨不忍睹的糟糕往事。 对外,诺德和兰斯是一对恩爱夫妻,对内,恐怕也只有和兰斯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两只虫的关系有多么生疏。 平心而论,就算作为涅尔多家族的忠实仆从,贝肯也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兰斯诺特对这只雄虫做的……简直不叫虫事。 雄虫可怜到他一个垂暮之年、恭顺了一辈子的老家伙都恨不得豁出去一把,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把雄虫偷偷送走,早点远离兰斯这只无情虫。 他当然没有这样做,无条件服侍涅尔多家族是他的使命,即使再心有不忍,他也绝不会因为一只外虫背叛兰斯诺特。 气派恢宏的别墅大厅里,空气仿佛凝为实质。兰斯一个眼神下去,几个侍从便理解了他的意思,恭谨地退下,把空间留他们两人。 兰斯诺特深吸一口气,垂下头,将黏着在从雄虫身上的目光移开,落在客厅天然细腻的清雅花纹上——雄虫不喜客厅饱和度过高的虫纹墙纸,前年别墅从里到外的墙壁全部按照他的喜好翻新了一遍。 “前天是我们结婚四周年的纪念日,我们计划去瑰岩星旅游,您一直想去攀登那里的玫瑰山脉,我已经提前预订好了酒店。我们还要一起去看雪,一起看净源石,一起坐星舰穿梭宇宙。今年上半年,我们还计划孕育一只我们自己的虫崽……”兰斯说。 “打住!”诺德眉心拧起,眉梢带着一丝痛苦的扭曲,“我不想知道这些,兰斯诺特,听你说我们的恩爱史简直像是在逼我吃过期的馊饭,我真得要吐了!” 他还是喜欢兰斯诺特桀骜不驯的样子,而不是在这里规划他们一年生几胎。 “我只想知道,你……或许是我,把我原先房间里的物品收纳到哪里了?刚刚我去了一趟,发现以前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诺德被兰斯诺特带到这栋坐落于梵夜森郊区的别墅时,还没来得及欣赏里面富丽堂皇的装潢,就被仆虫带到了地下室。 那里阴冷窄小,直到诺德住进来的前一天它还是一间杂物室,灰尘漫天,四周是水泥墙面,里面只有一张一米宽的硬板床和一个摇摇欲坠的木桌,整个房间因采光不足显得暮气沉沉,连个台灯都没有。 “你先暂时住在这里,等管家把二楼书房打扫好了再搬上去。”兰斯对他如是承诺。 可惜雌虫太忙,周璇于各怀鬼胎的各路雌中间。也许是忘了向管家交代这件事,也许压根都忘了有诺德这只虫,反正直到快搬走诺德也没见到二楼的书房长什么样子。 索性兰斯的第一次情潮很快就来到,发生在婚后第四周。或许是看在那晚诺德实在卖力的份上,对方随手丢给了他一个破旧过时的二手光脑,光脑上的腕环都被磨破了皮。 “每个月我会向你打五万虫币,你可以购买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你的每一笔流水都会经过我的账户,所以,别耍花招。” 诺德笑嘻嘻接过光脑,点头保证自己绝不会耍小心思。他用光脑绑定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又用兰斯打的钱买了许多家具,还在地下室的长廊里装了一个温馨的照明灯。 傀儡雄虫当然是不被允许自由行动的,起初大部分时间诺德就窝在他狭小的地下仓库,有时玩光脑游戏,有时追剧。一年时间过后,那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终于被诺德布置得有了活人气息,离开的时候还挺舍不得。 直到后来他被允许在文职部工作了,他的房间才变成真正睡觉的地方,而不是荒废光阴的温柔乡。 可今天诺德去地下室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东西全部都被搬空了,重新变成了杂物间。 他本应该在今天带上他的破铜烂铁——挺好用的双头照明灯、第一次抓上来的猫咪玩偶、柔软舒适的床垫和睡习惯的四件套离开这栋别墅。 反正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那些用习惯的物件打算随身带着。 兰斯诺特警觉地抬起头,“您找那些做什么?” “……” 兰斯眯了眯眼睛,眸色黯沉,一字一顿带着狠戾,几乎是肯定道:“你想离婚。” “你想离开我,诺德。” 4、手枪 对方语气平静,只是声音低得可怕,每一个音节都像从地狱深渊传来。 “……” 诺德心想,这难道不明显吗? 他不可能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穿越就像给电脑安装插件一样,将系统升级为“和兰斯诺特十分恩爱”模式。诺德相对于自己的时光是静止的,三年后的一切隔了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像是做梦,曾经受过的伤害也没办法一瞬间熨平。 “是,我要离婚。”诺德平静道,“我不知道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如果把这一年的婚姻当做一笔生意的话,诺德绝对是尽心尽力地做了一个赔本买卖,本都收不回来的那种。 兰斯诺特的仇家众多,暂且不论多少次被暗杀后死里逃生,又多少次协助兰斯诺特打发那些各怀鬼胎的贵族势力,光连他给兰斯做精神力安抚的次数都足够被授予一个“联邦最慈善雄虫”奖杯了。 要知道,现在市面上b级雄虫的体.液药剂随便一支价格就要上百万星币,新鲜的信息素浓缩液甚至被拍卖到上千万,像诺德这种无私奉献,透支自己的身体把兰斯一片混沌的精神海梳理干净的大冤种,整个切尔诺星也找不到第二只了。 “这一年,我任务完成得应该不错,你在协约里要求的每一项我都予取予求,现在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自由。” 沉吟片刻,诺德补充道:“这是我的权利,兰斯。” 当初希望能无限延长的截止日期,现在却是他通往自由的里程碑。 “权利”的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兰斯才感受到了一种心脏被刀具剜割的钝痛。 他起身挪到诺德旁边,想抱住他,却不料雄虫身体条件反射地一僵,身体立刻后仰,双手交叉呈防御状,柔顺光亮的尾勾应激般竖起来,露出平时掩藏起来的尖锐倒刺。 虫族只有部分诸如蝎子、蜻蜓的种族的雄虫保留有原始虫态的尾勾,那是用来打架和交.配的体外器官。 诺德的尾勾比一般雄虫都要更粗、长一些,从尾椎骨延长,通体柔软,平常状态下酷似猫科动物的兽尾,覆有软软的鳞,尾巴尖处略硬,微微弯曲。 雄虫在遇到危险时,尾巴会变得硬且韧,攻击力极强,藏在尾尖里的倒刺张开,伺机注射毒液。 平时诺德的尾巴总是和他人一样,软软的没脾气,缠在主人的腰间,他的主人好像学不会怎么正确操纵尾巴,此刻却如临大敌,倒刺如一把锋利的黑剑。 只可惜,高等雄虫尾勾的攻击对低阶雌虫杀伤力极强,但对于兰思诺特来说,那根尾巴更多时候只是他们调情的工具。 “消消气,亲爱的。”兰斯诺特死死攥住拳头,心脏如坠冰窖。两秒后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紧盯着诺德,“或许惩罚我会让你好受一点吗?惩罚我当初的愚蠢和自大。” 说着,雌虫四头从腰上摸索着什么,缓慢掏出来,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锃亮的银制手枪! “你要是没消气,就往我这里打。” 兰斯诺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打到你消气为止,好不好?” 诺德瞳孔倏忽睁大,震惊得宛如被雷劈。 神金啊!!! - 诺德在穿越过来之前是某家上司公司的行政采购专员。 他二十八年来的人生平淡无奇,单亲家庭,念书,考大学,毕业后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母亲去世后用工作麻痹自己。 周围人几乎都夸他为人和善好相处,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天生爱笑,情绪起伏不大,朋友不多,仅有二三好友偶尔能一起喝酒。 可是这个诞生于人类幻想中,汲取了人类社会的一切陋习而变本加厉的种族,一次又一次刷新诺德的下线,让他的情绪几番脱离控制。 虫族果然不适合人类生存!! 震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试着说服自己这大概率只是兰斯诺特整他的新花样,毕竟对方有一百种拿他取乐的方法。 说真的,朝身体素质强悍的雌虫胸口开上一枪其实没那么可怕,尤其还是兰斯这种s级别的高等雌虫,身体更是强悍到变态。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把s雌虫的手脚都看砍了,他们过一个月也会从断裂的臂膀里重新长出血肉,直至长出的新的手脚和曾经的并无二致。 把兰斯心脏毙了,他顶多疼那么一两分钟,身体就会开始愈合。 但是诺德呢?诺德会背上一个谋杀联邦元帅、弑贵族雌君的称号,然后被那些表面尊重雄虫,背地里是贵族走狗的司法机关关起来,被施以超乎虫类想象的极端酷刑,最后慢慢死去。 好家伙,兰斯这是有多恨他,竟然想出这种折磨他的方法。 诺德才不会上当。 眼见雄虫眼里闪着警惕的目光,兰斯诺特眸光微沉,思考片刻后,一字一句启唇,“诺德,你可能不知道,现在联邦的法律不允许雄主和他的雌君和平离婚的,只要结了婚就要一辈子在一起——除非其中一方死亡。” 语气里透露出一种平静的癫狂。 诺德愕然失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他觉得面前的虫不是兰斯,而是一只外表酷似兰斯的伪虫。 要知道,当初“曙光军”拼死拼活发动政变为的不就是那些?——重塑雌虫地位,禁止婚内体罚雌虫,通过自由婚姻法案。 曾经有无数只雌虫被雄虫折磨致死,又因为离婚程序的繁琐和无限偏袒雄虫,导致他们离婚成了一种奢望,最后只能死在那些可怕的刑具下。 现在你跟他说,离婚必须其中一方死亡?人都死了还离什么婚?? “这把是最新款的atk290激光枪,再强大的雌虫,也绝不可能从这把枪的枪口下活着爬起来。”兰斯说着,眼神冷峻地把玩着手里的枪,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兰斯把枪递到诺德手上,让对方修长白皙的骨节扣住扳机,又将宽大的手掌握住雄虫另一只手,贴在自己滚烫的心脏前。 英俊的男子深深注视着他,将一向高傲的头颅沉沉垂下,将致命的脖颈暴露给对方,冷静的绿眸下,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不能离开我,诺德。除非我死。” 5、枯木成舟(一) 过往1 兰斯诺特的第三次情潮发生在诺德的房间。 发.情期的雌虫和野兽没有任何区别,嗅闻着猎物的味道,一路摸到猎物老巢,恨不得将身下的猎物连骨头带刺地生吞活剥,榨干吮吸内里的骨髓精华。 而那只不知死活的弱小猎物,竟在他贸然闯入后眼眸发亮,毫无防备地拥抱他、亲吻他,像是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盘中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灯光摇曳,暧昧的氛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打断。 诺德慌忙从床头抽出湿纸巾,擦拭自己滴落在兰斯诺特腹肌上的鼻血,头深深地低下去,委屈又羞耻,嗫嚅道,“对不起啊兰斯,我不是故意的。” 第三次了,这只虫竟然还跟纯情处雄一样,动情到鼻尖涌出鲜血了还毫不自知。 兰斯诺特在内心嗤笑一声。 索性没留多久就停了,不然他估计雄虫真会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怎么会这样啊……最近花生吃得有点多,我可能上火了……”雄虫欲盖弥彰地解释道。 反正绝对不是因为床.上的兰斯比平常热情、主动,破开利剑般坚硬的外壳,露出脆弱的果肉,却仍带着一种野性的性感,情到深处了,两条大长腿还会紧紧缠住他的腰肢。 身体的无限亲密,让诺德产生一种两人心也在不断接近的幻觉。 联邦没有任何一只雄虫热衷于床.事,因为雄虫普遍体质弱,没一会儿就会感到身心俱疲。他们只有在对自己的雌虫使用刑.具时性质高涨,享受血肉炸开、鲜血飙溢的凌虐快感。 但是诺德不一样,体力很不错,且乐于付出,抱着他一个劲儿又ken又咬,低着头横舂直捣。 又时不时停下,眼泪婆娑地问他疼不疼,累不累,要不要停下来喝水。 雄虫坚持上下班跑步通勤,身材匀称如挺拔的青竹,一层薄薄的肌肉恰到好处,雪白的皮肤,欺霜赛雪的漂亮脸蛋,腰肢竟然还有两个凹进去的浅窝。 一切都像造物者的完美之作。 兰斯得承认,诺德的存在确实强烈地激发了自己的原始□□。 他雌的,绞他! 一番翻云覆雨,雌虫享受着高朝的余韵,爽得说不出话,意乱情迷中奖励了对方一个吻。 雄虫果然肉眼可见红温了,连耳尖都是红的。 “刚刚你差点半虫化了,我进去你精神海的时候好吓虫,看起来好疼,不过现在看上去好多了哎。”羞赧的雄虫抱住兰斯诺特的腰,把脑袋埋进雌虫宽厚的胸膛里,精神力触角在那片安静躺平的海域里戳来戳去,“舒不舒服啊,兰斯? “……” 兰斯不想直面这个问题,只是敷衍地从鼻腔发出一个气音。 一个狂乱暴躁癫狂了二十七年的精神海,一个疯到令整个虫族闻风丧胆的精神海,在雄虫四两拨千斤的安抚下,乖顺得跟条狗似的,精神力触角都探到老巢了,还一丁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整个一闲鱼躺平任蹂躏的状态。 这么丢壳的事,兰斯诺特是绝对绝对绝对这辈子不可能说出口的。 诺德却很开心,像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覆在兰斯诺特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毛茸茸的脑袋在兰斯身上拱来拱去,整只虫洋溢着一种异常的兴奋。 “嘿嘿,那下周的约会你别忘了哦~” 媒体的舆论也是政治博弈的战场,兰斯需要在星网上被“偶遇”自己和雄主约会的画面,坐实自己家庭美满的形象,争取联邦的中间派和理性的雄虫保护派。 所以不久前兰斯提议,一起在赛兰蒂斯的海上餐厅吃个饭。 ——那里狗仔多。 雄虫自顾自地将那场摆拍的政治作秀理解为“约会”,从上周起就一直念叨个不停。 “穿什么比较好呢,那套黑色凤尾西装会不会太正式了?啊,那件米白色的马甲不知道被我扔哪里去了,好像也没有适合约会穿的鞋……对了,听说赛兰蒂斯附近的风景很不错,我们可以顺路去登山,再坐缆车下来……” “到时候贝肯会帮你安排着装,”兰斯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适时打断雄虫的滔滔不绝,“只是一场政治作秀而已,不必那么认真。” 诺德戛然而止,像被泼了盆冷水,墨黑的眼眸黯淡,“……哦。” “……” 在床上说些好听的或许是雌虫的通病,至少现在的兰斯不想看到雄虫受伤的表情,这让他有点萎,“不过你也可以当作是约会,毕竟虽然性质有异,但我们要做的内容,跟联邦一般的雌雄虫约会没什么区别。” “!” 雄虫果然如枯木逢春,眼眸重新变回亮晶晶的模样。 兰斯诺特笑了一声。 怎么跟逗狗似的。 这种处于主导地位,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能操控对方心情的状态,对惯于掌控的雌虫来说很受用。 “你肚子饿不饿呀,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像是想到什么,诺德脑袋“腾”地从兰斯腹肌上弹了起来。 雌虫白天绞杀异兽潮,晚上连开三场会,晚饭没来得及吃,又折腾了半晚。 满床春色铺盖在眼前,雄虫的视线无意停留在那一片春光乍泄,触电般移开,瓷白的脸通红,喉咙发紧,“……额,或者,要不我先帮你清理一下?” 兰斯诺特的绿眸沉沉地注视着自己,明明他躺着,诺德却感到一种强烈的威压。 他试图用一种帅气的姿势抱起兰斯去洗手间清理,很可惜耍帅失败,根本抱不动。 他在地球上绝对算得上是身材上乘的人类男性,不说能一打十,但抱起自己的“老婆”肯定没问题。 但现在的他是雄虫,尽管锻炼有佳,奈何雄虫天生力气小,身体素质不能跟当初的自己同日而语;“老婆”又是一个将近一米九的肌肉帅哥,能抱得起就有鬼了。 诺德摸了下鼻子掩饰尴尬,还没反应过来,刹那间天旋地转,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转过去,背部狠狠摔着床上,肩膀被一双有力的大手钉住。 兰斯诺特扶着他,凶狠地骑了上来。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诺德耳廓:“废话真多。” “………” 原来,诺德以为的结束,对于雌虫来说是刚刚开始。 原来,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这句话是某位老兄早早悟道的真理。 好累啊,真得好累,累死虫了!!! 他的体质怎么可能跟得上s级变态雌虫啊??!!!! 兰斯对雄虫的求饶充耳不闻,一晚上过去,诺德累得麻木,腰都快断了,后半夜什么时候昏睡过去都不知道。 而这时不管兰斯还是诺德,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 兰斯诺特第二天是被闹钟叫醒的。 床上一片狼藉,混沌的精神海被净化,精神海是从未有过的舒畅、慵懒,身上布满了暧昧吻痕。 这是一件个不妙的信号。 兰斯活了二十七年,生物钟很准,雷打不动,这次居然在闹钟响第二遍后才醒。 邻星星盗和地方官员勾结,卡斯曼这个老滑头明目张胆地在第一军团安插眼线,雄保会对曙光兵的诉状一张张送到他的手里,各方反动势力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局势扑朔迷离,明明有太多太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但雌虫的身体竟然食髓知味,擅自拼命吮吸着雄虫身上的味道,怀念着昨晚的缠绵,潜意识里正阻止自己离开。 “和他再多待一会儿吧,联邦的破事不是一天能处理完的,不是吗?干脆别管了,雄虫就在你旁边,现在你就能拥抱他……” 那道声音太过刺耳,兰斯诺特不得不用尽全部力气死死压制,不让它冒头。 这一定是精神力几次交融的后果,兰斯诺特想。 但凡有过体.液交换的雌雄虫,精神海都会出现彼此交融的现象,潜移默化中,他们的精神力会变得互相信任和依赖,直至二者完全融为一体,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尽管他们可以并不相爱。 就像世上不存在没有弱点的生物,伴随着雌虫强悍体质而来的,是他们被虫神降下的诅咒——长期得不到精神力安抚的雌虫会陷入[精神海紊乱]。 体质娇弱的雄虫具有精神力,天生能安抚、滋养雌虫的精神海。 越是高阶雌虫,精神海越容易爆发异动,陷入精神海紊乱的雌虫非常容易暴怒、嗜血、五感尽失而显露杀戮的本性。更有甚者身体会完全虫化,无差别攻击身边所有虫。 虫化状态下的雌虫会退为原始虫态,体长可达四米以上,全身覆盖坚硬的铠甲,锋利骨翅和刀刃轻易就能划破雄虫脆弱的皮肤。 联邦每年都有雄虫被雌虫精神海暴动牵连致死的事件。 兰斯诺特正是一只精神海被污染严重,在暴动边缘岌岌可危的高等雌虫。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一辈子,年纪轻轻被精神海反噬,最后葬身于灿烂的星河云海中。或许葬身之前报复一下这该死的世界,杀几只雄虫助助兴。 可是他偏偏遇到了诺德——一只甘愿动用全部精神力触角给他做疏导的蠢虫。 b级雄虫明明安抚不到s级雌虫,可他偏偏把精神力不要钱地洒,累到精神力透支。 旁边,那只纯粹漂亮的废物平躺着,脸颊微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看上去有点难受。以为只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兰斯诺特并没有多想。 待在满是雄虫信息素的房间里,兰斯诺特眉心紧蹙,因为情绪的波动扣歪了一颗衬衫扣子。 一阵又一阵从未体验的感受涌上心头,像是被地壳覆盖的岩浆,汹涌、滚烫,迫切想破土而出,又被死死压抑。 不行,不能这样。 几乎用了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兰斯诺特快速地穿戴整齐。 雄虫的可怜的房间简直小到离谱,他伸个胳膊都费劲。 一开始把诺德扔进破仓库里,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没想到雄虫不哭不吵,甚至从没主动开口提过这件事,久而久之兰斯诺特也忘了。 四周是堪比联邦监狱的水泥墙面,没有窗户,床桌矮小,房间空气凝稠,还弥漫着细小的灰尘。 回头深深地看了诺德一眼,兰斯诺特推开那山狭小的木门,快步离开。 如果诺德主动开口求自己的话,他也不是不能考虑把对方接上去住。 . “少将,晨安,”一楼大厅是与地下室截然不同的宽敞亮丽,管家贝肯身着西装马甲,在餐桌旁站定,恭敬地向兰斯诺特递上一份包装精美的蓝色饭盒。 饭盒颜色和雌虫的发色很接近,登下漾着宝石般的蓝色,“这是昨天诺德阁下为您准备的午饭。” 兰斯诺特挑了挑眉,闻言侧过身,接过饭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三菜一汤,荤素搭配,配上土豆泥碾磨而成的主食,看起来新鲜可口。 雄虫不知道为什么对亲自下厨情有独钟,只要是休息时间,早午晚餐都要自己做,明明涅尔多家族有最高级的营养液,也配有高档机器管家做饭,方便又省事。 “他什么时候做的?”兰斯看着饭盒,嘴角闪过一丝极浅的笑,问。 “诺德阁下从昨天中午就开始准备了,食材都是新鲜现摘的,由家里的虫仆直接送达别墅。”贝肯说,“他说如果今早起不来,叫我务必交到您手上。” 兰斯颠了颠饭盒,随手放进公文包里,“知道了。” 头发花白的亚雌老管家终于笑了。 天知道他为诺德捏了几把冷汗,毕竟前几次雄虫一大早起来做的早饭全都被家主无视了,还扎心地送了句,“这玩意儿是给星兽吃的饲料吗?”才驾驶私人星舰潇洒离开。 那时的贝肯担忧地看了雄虫一眼,却见对方神色如常,目送兰斯离开后拿起刀叉优雅地进餐,期间还邀请自己一起,“反正兰斯诺特不吃,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和我一起吃吧,贝肯。虽然卖相一般般,但我向你打包票,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绝对不是什么给星兽吃的饲料。 贝肯慌忙摆手拒绝。 笑死,仆人和主人用餐,雌虫和已婚雄虫用餐,不管哪一条说出去贝肯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那还是兰斯诺特那只魔鬼的雄主! 就算兰斯诺特不喜欢他,也不代表别的虫可以染指他的所有物,服侍涅尔多家族多年,贝肯深谙涅尔多家族都是些什么人。 他除非活腻了才会答应雄虫的邀请。 诺德叹了口气,“可惜,这些食物又要浪费了。” . 但是今天不一样,贝肯心想,雌虫现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诺德苦练厨艺终于取得了成效,他在心里为诺德送上掌声。 “你似乎很为他高兴?”兰斯诺特饶有兴致地瞥了眼贝肯,一句话把这只年岁150的老虫吓出一身冷汗,脸上笑意尽褪。 “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服侍于我,还是那只b级雄虫了。” 贝肯冷汗冒得更多了。 “作为涅尔多的家仆,被一只外来虫的花言巧语轻松蛊惑,”兰斯一字一句道,“倒是学会了胳膊肘向外拐。” “不敢,家主!贝肯这辈子只忠于涅尔多,如有异心,愿以死谢罪!” 兰斯诺特斜睨着跪在地上的老亚雌,不发一言,一直到对方心里防线快碎掉才开口: “做好你份内的事。” 贝肯不知道的是,年轻的少将在踏进军部的那一刻,萦绕在他周身难得一见的温度尽数褪去,那个精致的海蓝色饭盒,转手被雌虫随意扔进了垃圾桶里。 6、枯木成舟(二)过往2 “诺德阁下,您在房间吗?” 第三次敲门,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已经到午饭时间了,请问您现在需要用餐吗?” 第四次敲门,贝肯将耳朵贴在门上,依稀听到了一声非常细微的呻吟。 亚雌管家心脏陡然一坠,内心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 诺德是只奇葩的虫,这点包括兰斯诺特在内所有涅尔多家族的虫都深有体会。 虫族社会,哪怕最低等级的雄虫也无需工作,婚前有雌父雄父养,婚后他们只需享受雌君和雌侍提供的财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其成。 但是诺德不一样,他不像别的白塔雄虫那样骄纵任性,花钱如流水,热衷于互相攀比,彰显自己的高贵身份——相反,诺德非常自律,为人谦逊和善,进退有度,一笑起来的两个酒窝更是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如果这些都还能归结于中彩票般概率基因里自带的好性格,那么闲不住给自己找了份文职部的工作,就是没得解释的纯奇葩。 让虫意外的是,并不是为了支持雌君兰斯诺特的事业草草了事,诺德竟然是真地勤勤恳恳在工作。 每天准时准点打卡,连拿了三个月的部门最佳员工奖——虽然里面必然掺杂着些许雄虫特殊性别的水分——但也足以证明这只虫不是简单的花拳绣腿,也并非如一些虫口中“刻意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是真闲不住啊。 半年多来,贝肯从没看到懈怠的诺德,除了休假,雄虫很少睡懒觉。但今天,已经要日上三竿了,却还没见到阁下的身影。 “诺德阁下,请问您是否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这一次,痛苦的呻吟更加明显,的确不是贝肯怀疑自己耳朵老化产生的幻听。 年迈的亚雌犹豫了一秒,像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手臂肌肉绷紧发力,“砰”地一声,侧身猛地撞开了雄虫房间摇摇欲坠的木门。 “咳咳咳!” 房间里,迷乱的信息素浓郁扑鼻,不用想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贝肯?”正在拖地的年轻雌虫在听到声音后赶过来,他的脚步急促,还没来得及刹车就冲进了诺德的房间。 雄虫信息素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这只血气方刚的年轻雌虫差点当场陷入情潮期。 “动静小点,凯瑞!”贝肯回头,压着声音教训凯瑞,“生怕别虫不知道我们擅闯雄虫阁下的房间么?” “抱歉,贝肯,我……” 凯瑞麦色的皮肤爬上一抹红晕,好在他及时稳住了心性,强忍着不适,扶着水泥墙壁走了过去。 站在雄虫的床旁边,凯瑞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差点窒息—— 躺在床上的雄虫面颊异常地红,额头上冷汗琳琳,眉毛拧起,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难受地呻吟着,整只虫看起来万分痛苦难耐。 “诺德阁下!您怎么了?”凯瑞急切地冲到雄虫面前,慌乱之下连雌雄有别都忘了,手背贴只雄虫的额头上,却被那滚烫的温度烫得一激灵。 “你最好感谢虫神这间房没有安装监控,”贝肯毫不客气打了下他不安分的手,吩咐道,“阁下发烧了,你赶紧去打一份温水,一楼大厅拐角的柜门有退烧贴和急救药品,全部拿下来!”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 凯瑞手忙脚乱地跑出去,独留贝肯一人望着雄虫,眉眼间满是担忧和顾虑,手指踯躅在光脑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亚雌管家咬咬牙,还是选择了发送通话申请。 .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化作怪物,将诺德的身体拖着坠入深渊。 好难受,身体要爆炸了,好冷…… 迷蒙之中,残留的理性告诉诺德,自己肯定是生病了,就是这病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迅猛,不是地球上普通的发烧,源源不断的刺骨寒冷从体内冒出,让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他甚至猜测,今天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在这里。 意识断裂成一根丝线,诺德惘然中听到破开门的声音,又听到仆虫的对话声。 是贝肯的声音。 紧接着,诺德听到光脑呼出的信号音,不久后传来两边电话的交谈声: “是,家主,万分抱歉打扰您宝贵时间……阁下生病了,情况看上去很不好……或许是更严重的病症……是是,我当然已经做了简单的退烧处理……” 明明贝肯的声音近在耳边,诺德懵懂的大脑捕捉到的信息断断续续的;而偏偏信号那头,隔着一层电子设备,雌虫的一字一句却是如此的真切,如此清晰。 “生病?”对面啧了一声,似乎纳闷怎么会有如此弱不禁风的生物,“这种事情你可以直接联系劳埃德,我从没暂停过你这项权利。” 过了一会儿,雌虫又道,声音依旧冷酷、漠然,没有一丝温度: “我很忙,没有急事不要妨碍我。” 亚雌管家挂掉电话,拿着光脑,再次重重叹了口气,空气安静了半晌,片刻后,房间又重新吵闹起来。 水盆和地面叮铃哐啷的触碰声,各种药药瓶相撞的声音,凯瑞冒冒失失被贝肯低声训斥的声音,凯瑞心急如焚询问具体情况的声音,贝肯打开光脑联系什么人的声音…… 没有虫注意到,一行极其克制的清泪,顺着诺德清隽的脸庞滑过,染湿了枕巾。 . 切尔诺星,联邦军部,少将办公室。 灯光昏暗而压抑,宽大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兰斯诺特坐在属于少将的位置上,身姿笔挺,军用通讯器不断闪烁着红光,那是来自各个战区纷至沓来的的紧急情报。 英俊的少将眉头微微皱起,修长的手指快速地在文件间切换着。 “第三区防线遭到不明生物的猛烈攻击,伤亡数字持续上升。”一旁的副官声音略微颤抖,工作一年他已能读懂上司微表情,此虫现在的情绪一定烦躁到了极点。 兰斯诺特眯了眯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调遣第五装甲军团和第七飞行大队前去支援,告诉他们,务必在三小时内稳住防线,如有退缩者,军法处置。” 雌虫的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果断决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滴滴滴——” 一道突兀的电子脉冲音打破了严肃的交谈氛围,兰斯诺特面色不改,只是将视线从成堆的文件移到光脑上来。 看到来电人,眉心微蹙,手指干脆地按下了挂断键。 “继续。” 副官茫然了一瞬,目光飞快地从兰斯那边转回手中的密文上,低着头继续汇报工作:“距离切尔诺星一百光年的埃尔星,能源石疑似被兽人族制作的新式武器渗透……” “滴滴滴——” 电话又打过来了。 “……” 副官倒吸了一口气,到底谁这时候触他眉头,不想活了吧? 兰斯诺特再次挂断,眉毛拧得更紧。 第三次打来,饶是再惧怕眼前这名少将,副官也按捺不住吃瓜的心情,余光一个劲儿地往兰斯诺特那边扫。 到底谁这么大胆子,工作时间一个劲儿拨打少将的私虫电话啊? 兰斯诺特眉眼间的烦躁几乎化为实质,要不是看在和对方多年交情的份上,他真想现在就把劳埃德拉黑。 不得不终止通报进程,通过来电请求。 “有事?” 对面的古井无波,一点儿也不care那边的兰斯能暴躁成什么样,劈头盖脸地冷静输出,“你的雄虫现在情况很危险,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救助,你最好现在回来一趟。” “……” “发烧而已,”兰斯食指不停敲打着桌面,节奏隐约显露出主人的焦躁不安,“我又不是医生,要我回去干什么,给你打下手?” “不是普通感冒。”对面的雌虫深深叹了口气,紧接着快速提了口气,像是在为自己顺毛捋,不要暴起,又带着股强烈的劝说意味: “雄虫感染的是晶簇病原体,病因是精神力和身体的双重极度疲劳,以及长时间处于密闭空间导致细小尘埃感染,造成了身体免疫力低下,目前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阶段。” 兰斯诺特感觉自己心脏咯噔一声,直往下坠,却还是强装无所谓地问道,“这跟我回去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这种病需要与雄虫发生过亲密关系的雌虫信息素安抚,”像是知道那边下一句会说什么,劳埃德紧跟着补充道,“效用随时间递减,且目前联邦仅有这一种可行办法。” “……” “三十分钟内必须赶到,”劳埃德说,“或者赶不回来也行,你可以直接去殡仪馆帮你的雄虫处理虫尸,这样也比较省事,不是吗? - 星舰如一道流光划破星际的深邃,窗外,星辰如银色的沙砾快速向后掠去,在幽蓝的宇宙幕帐下拖出一道道虚幻的光轨。 以远超限速的速度一路驰骋,星舰十分钟后降于别墅的草坪上。 兰斯直奔地下室,刚下第一个台阶,就见劳埃德一身白大褂,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靠在兰斯诺特房间门口,抱着胸:“地下室空气太差,尘土含量严重超标,不适合休养,我把雄虫移到了你的房间。” 那里有雌虫信息素,对雄虫的恢复有利。 兰斯诺特看了眼劳埃德,眼神阴晦。 多年交情,为对方处理无数伤口,见证对方揭竿而起的辉煌与无数不为人知的伤痛,劳埃德瞬间了然—— 明明喜欢得不行,却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然,受罪的肯定不是兰斯,而是那只可怜的、被一只不懂爱的雌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雄虫。 给了劳埃德轻飘飘的一扫作为感谢,兰斯几乎是冲进了房间。 雄虫的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糕,嘴唇惨白,整张脸没有丝毫血色,因寒冷而不住颤抖着。 治疗需要兰斯诺特信息素安抚,贝肯颔首向兰斯打了声招呼,带领几只侍虫连忙退下。房间现在只剩诺德、兰斯诺特和劳埃德三只虫。 “该怎么做?”见过大风大浪的少将看上去还算冷静,坐在诺德旁边用手掌轻抚雄虫的额头,烫的吓人。 “直接释放信息素就行。”劳埃德说,“如果需要分泌辅助,我这里有专用的雄虫信息素引诱剂。” 信息素引诱剂是高等雄虫的信息素浓缩液,混合了天然芳香剂和各种安抚成分,对雌虫的发.情期和催产、抚慰精神海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非常受雌虫欢迎,市面有价无市,常常一瓶难求。 但劳埃德作为联邦第一医院的副主任医师,要搞到一瓶不是什么难事。 “不用了。”兰斯不想沾上其他雄虫信息素的味道,何况昨晚刚被狠狠滋补过,腺体还出于打开状态。 劳埃德点点头,“信息素宜多不宜少,尽量不要带有攻击性。” 雌虫攻击性的信息素对于同性来讲是一件大杀器,对于雄虫虽然影响较小,但还是存在一定风险。 没等劳埃德说完,雌虫信息素像滔滔江水,漫天盖地,毫无理智地释放出来,霸道地标记属地,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劳埃德:“……” 虽说宜多不宜少,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7、枯木成舟(三)过往3 “你把这种病的资料发到我的光脑量子匣上。”兰斯问道,一边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另一只手背时不时轻贴在诺德的额头上探测温度。 雄虫黑色的头发妥帖地垂落颈侧,发梢微微被汗水濡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为什么会这么……” “这么脆弱。” 脆弱到不过是春宵一度的时间长了点,就变成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在联邦,就算是最低等级的废物雌虫,也不会因为前一天晚上在床上体力透支就卧病不起,他们会在第二天的清晨生龙活虎地跳起来,继续扮演好一颗合格的螺丝钉,维持虫族社会持续运转。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劳埃德彻底无语了。 他昨天做了一台心脏移植手术,一晚上没阖眼,今天又赶来给雄虫治疗,身上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强烈的无语压迫着这只医生雌虫疲惫的神经,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疲倦的眉心。 当今世界,联邦局势动荡,保雄派和灭雄派水火不容。 保雄派多以前白塔高官为代表,他们服务于雄虫保护协会,对曙光军将白塔摧毁、抢夺白塔雄虫的行为万分愤怒,他们痛责兰斯诺特一行人的残忍行径,更有甚者下至民间游说,挑拨一些低等虫类的情绪。保雄派坚持雄虫身份尊贵,数量稀少,就应该被虫族当做夜明珠呵护起来,而不是引颈受戮等待曙光军残忍的暴行。 而灭雄派多是兰斯一派的雌虫将领,他们内心或许不是真正想“消灭雄虫”,但是三百年来,联邦的保护法一天比一天偏袒雄虫,直至雌虫特别是低等雌虫的命比草贱,被随意辱杀都无虫在意,所以灭雄派更多的是想要重塑雌虫地位,坚持认为强悍的雌虫才是虫族世界的中心,雄虫应该是附庸,而不应该踏在雌虫尸骨之上。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亲虫被雄虫虐待甚至杀害的经历,因此无比憎恨雄虫。 劳埃德并不属于任何一方。 他足够冷静理智,内心清楚地知道,要想解决虫族扭曲且积病已久的社会问题,最核心的问题不在于是否绞杀雄虫,而是提高雄虫出生率。 所以多年来,他步雄父的后尘,潜心研究虫类基因密码,不厌雄也不爱雄,不论雌虫还是雄虫,对他来说都是一条虫命。 他的雄父一生都在为虫族命运奔波劳碌,同作为医生的劳埃德,平生见不得谁不爱惜虫命,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虫的。 所以看到那只b级雄虫奄奄一息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愤怒。 这份愤怒,因知晓昔日同窗兼好友的荒唐经历被中和的一点儿—— 兰斯诺特的雌父死于雄虫无情的鞭笞中,那只雄虫折断了他的羽翼,在雌虫血肉模糊的时候,把他一脚踹给一群大腹便便作壁上观的老雄虫,任由那些虫用可怖的道具折磨他,直至他的雌父,曾经赫赫有名的联邦少将,在毫无尊严和刺骨的疼痛中彻底陨落。 但也只是一点儿,并不代表劳埃德认同这种将伤害转移给无辜雄虫的做法,也不表示他此刻说话能有多好气: “晶簇病的直接病因是体力和精神力的极度透支消耗,远超雄虫身体极限。体力的透支,尚且需要大量时间修复,但精神力的透支往往具有不可逆性。”劳埃德说,“你直接这样折腾他一晚上,没有任何一只雄虫受得了,何况他还没二次觉醒,联邦少将把未成年雄虫当按.摩棒用,不觉得太离谱了吗?” “……” “我没有。”兰斯没什么说服力地狡辩道。 联邦第一军毕业条件极其苛刻,理论成绩,包括雌雄虫相关的生理课程必须达到80分以上。 兰斯诺特当年的武力值和机甲实战雄霸整个第一军校,打遍全校无敌手,理论课更是科科满分,只有生理课常年以个位数挂彩,还是在老师求爷爷告奶奶的请求下突击了一晚,在毕业前够到了及格线。 你说他不是故意的吧,雄虫半夜发烧无人问津,身上一片狼藉,事后清理也没做。 你说他是故意这样吧,得知雄虫快不行了,他又千里迢迢赶回来。 看来只是纯粹的缺乏常识,外加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只管自己爽,根本不管对方死活。 “……好,你没有。”劳埃德说,“那他住的房间呢?我还以为是某个大型真菌培养皿。” 那个地下室真是可笑至极,恐怕只有关押星际□□的监狱可与之媲美,雄虫也是一个缺乏常识的,买的空气净化器相当于摆设,除了好看,起不到任何吸附尘埃的作用。 长期的细小尘埃和细菌感染才恐怕才是诱发除晶簇病之外的各种感染病的直接原因,昨晚的过度消耗只是导火索。 劳埃德觉得这两只虫子都需要打包送到小学,重修卫生安全基础课!!! “……他从没跟我说过。”半晌,兰斯诺特呢喃出声。 “……” “跟你说了之后呢?” 劳埃德看了一眼兰斯诺特,白金色的军装一丝不苟,肩上满是闪耀的勋章,浑身上下严谨、充满威压。 对于这只联邦实际的掌权者,还是一名激进的灭雄派,谁敢向他提出改善住宿条件的意见? “告诉他不要得寸进尺,没把你扔到大街上睡都是好的了?”劳埃德问。 “……” 兰斯诺特抓了把头发,手掌从军装侧面的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一根香烟,就要点上,又想起诺德还睡着,又烦躁地放了回去。 劳埃德说话总是这样一针见血,戳中了他隐秘的心思。 如果是诺德刚来到这里,他大概真会这样做。 劳埃德深深看了眼兰斯,低声叹气,道,“兰斯,如果你厌恶雄虫,我其实可以帮他安乐死的。” 给诺德干脆点的死法,也好过这样,一次一次无休止地折磨他,然后再残忍杀害。 上次从荒星捡到雄虫的时候,对方身上没一块好肉。如果那只是身体上的折磨,那这次就是物理精神双重攻击。 兰斯:“………” 安乐死。 兰斯诺特咀嚼着这三个字。 雄虫已经被折腾到,让联邦第一医院的副主任医师轻飘飘说出“安乐死”三个字,都胜过让他继续痛苦地活着。 其实诺德很好满足,真得很好满足。 只要一个笑容,多跟他说一句话,给他带一个毫无用处但漂亮的红晶石战利品,对方就能开心好几天。 即使是被遗落荒星,一只虫孤苦伶仃地在荒野上流浪,却仍在兰斯接他的第一时间亮起了眼眸。 没有责怪,没有怨怼,而是虚弱又乖顺地窝在兰斯怀里,没什么力气地道,“谢谢你来接我。” 兰斯诺特想要什么呢?他在心里问自己。 报复。 没错,从曙光军把白塔雄虫瓜分的那天起,一场浩荡的报复就此拉开序幕。 他比谁都憎恶雄虫,但他不想让对方轻松死去,而是在死之前,叫对方充分感受到屈辱、痛苦,物尽其用,帮他巩固政权,帮他安抚精神海,充分榨干所有的利用的价值,再一点点香消玉殒。 只是现在……每每想到诺德望向自己清澈纯净的眼睛,拉着自己的手笑着讲工作上的乐事的样子,一种陌生的、从没体验过的感情就要浮上水面。 那感情让兰斯困惑不已,已经影响了他正常的工作生活,只想将其恐慌地扼杀在摇篮里。 雌虫叹了口气,思绪杂乱万千,最后还是没忍耐住烟瘾,出门走到阳台,点燃了根香烟。 阳台的风沁凉干爽,吹过兰斯诺特军装的下摆,烟灰被卷入空中,旋转两圈后彻底消散,连带着捎去了雌虫隐秘的焦躁。 话说回来,雄虫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睡衣…… 白色的,毛茸茸的,看着软乎乎的,跟这只虫一样。 嗯? ……是谁帮他换的衣服? 8、崩溃 手掌被兰斯诺特紧紧握住,身体被军雌高大的身形笼罩,诺德目眦欲裂,久久失语。 客厅的空气仿佛凝为实质,灯光也在不安地闪烁着,墙上古老的挂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格外刺耳。 兰斯诺特疯了,诺德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事实。 任谁也无法将面前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猜忌、倨傲、强大而淡漠的雌虫联系在一起。 这真的是兰斯诺特吗? 纷乱无助的思绪找不到出口,最后只是化作滔天的愤怒。 诺德从兰斯手里抢过手枪,对准了他的心脏: 恍恍惚惚之间,诺德听到自己带着哽咽的声音:“你以为我不敢吗?” 手也在微微颤抖。 “可以开枪,亲爱的。” 兰斯诺特却只是伸出一只手拖住枪底,满不在乎地挑起嘴角,笑道,“枪的后坐力太强,极端情况下可能会脱臼。我帮你拖着,别把手腕伤了。” “………” 他认准了自己不会开枪。 命门被拿捏得死死的,诺德彻底崩溃。 他告诉自己,哭是一件很low很弱者很丢脸也很没有必要的行为。只有小朋友才会通过这种幼稚的手段以求达到目的,自他有记忆起,眼泪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可是诺德还是忍不住,仿佛受了天大委屈,泪水夺眶而出,羽睫翩然起舞,被泪滴粘湿,带着哭腔毫无逻辑地指控,模样看着好不可怜:“你讨厌我,我好不容易和自己和解,好不容易重新获得自由,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凭什么禁锢他的自由,凭什么施暴者轻飘飘地把他的后半生安排,凭什么他要一辈子跟兰斯诺特混在一起,扮演什么狗屁恩爱夫妻!?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雄虫撕心裂肺的哭声下,兰斯诺特势在必得的完美面具浮现一丝皲裂。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见过哭泣的诺德,雄虫总是对他笑脸盈盈的,充满了信任和爱意。就算不想对他笑,也是冷静的、淡然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兰斯心脏也跟着痛。 慌乱之下,兰斯只是将诺德圈在自己宽厚的臂弯里,死死抱着,一遍又一遍亲他脸颊和眼睛,把雄虫眼角的泪水卷走。 诺德哭得眼眶通红,完全失态,那只该死的雌虫却连最后一点儿体面都不给他,擅自把自己圈在怀里,好像在告诉自己,“看,我一只手就能控制住你,你太弱小,弱小的生物没有谈判的权利。” 诺德被困囿,手臂无法动弹。只有那根带着倒刺的尾勾,因情绪激动而失控,四处摇摆,扇了兰斯一巴掌。 兰斯一点儿也没躲。 他暗冶的绿眸倒影在诺德朦胧的泪眼里,找不到不见一丝退缩和恼火。 “打吧……”兰斯用粗粝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抚摸雄虫的尾勾,另一只覆着雄虫纤韧的腰肢,不让对方因为激动的情绪掉下沙发,用哄幼崽般的声音,安抚道,“多打几次,打到你消气为止。” - 诺德是被双眼肿胀疼醒的,醒来时天色已晚,月光透过纱窗外的树叶,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落下大小不一的光斑。 躺在兰斯诺特的床上,环视一周,偌大的房间只有他自己。 不由松了口气。 诺德不能保证自己一睁眼就看到兰斯会是什么反应——反正不会太冷静就是了。 他不理解下午所发生的一切,一切恍若南柯一梦,以为梦醒了能回到原点,睁眼才发现这是赤裸裸的现实。 三年后,他和兰斯诺特没有离婚。 雌虫不知为何,性情大变,满嘴谎言造谣他们虚伪的感情。 诺德长叹了一口气,似乎要将压积在胸口的愤懑、无助一并叹出去。 余光瞥见床头绿色的一角——是雌虫留下的纸条,告知自己厨房有自己亲手做的新鲜饭菜,叮嘱他按时吃,并表明自己近期会睡在二楼书房,房间留给他,叫自己安心休养。 诺德笑了一声。 ……这只喝营养剂都嫌浪费时间的雌虫,什么时候还会下厨了? 看起来一点做饭天赋也没有,真不是做的黑暗料理? 还房间留给他休养,诺德才不想呆在到处都充满了兰斯诺特味道的房间里! 雌虫身上的味道冷然凛冽,混合着金属和硝烟的余味,仿佛刚从战场走出来,又混着点儿雪木味信息素的温润气息,矛盾至极。 诺德不想承认,尽管心理上对这种味道非常排斥,他的内心却感到一种异常的安心。 透明的精神力浸泡在它们喜欢的味道里,恨不得撒泼打滚,幻化成一根根细长柔软的触角,左戳戳,右圈圈,四处标记领地,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此刻想收都收不回来,非常叛逆。 小东西的背主行为让诺德忍不住烦躁,禁不住揣测,莫非他和兰斯诺特三年后真成一对甜蜜蜜夫妻啦? 赶紧抛弃这个诡异想法,诺德将纸条团吧团吧随意扔到地上,圆头圆脑的智能机器人迅速滑过来,机械臂灵活地捡起纸团,丢进了自己肚子里。 鬼才听他安排,得赶紧搬走才是,诺德心想。 就是不知道他当初叫人在格蕾星建的房子还在不在。 离开前,诺德曾在光脑上四处搜寻宜居的星球,最终定了远离切尔诺星的格蕾星——风景秀丽,四季如春,最重要的是那里几乎没有虫族的驻军,住的基本是土著兽人族。 为了发展经济,格蕾星移民的福利补贴非常丰厚,只要入住就奖励一笔丰厚的资金,还额外赠送一块土地,可以自己盖房居住,也可以开店铺。 诺德圈了一块地,联络了当地开发商帮自己盖了间木屋,以后的日子就打算种种菜、养养花,在家附近开一家书店,不为挣钱,就想没事自己坐着翻翻。 他数着指头等自己搬进世外桃源的那天。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每次以为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诺德就穿越了。 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是因为他他勤奋了? 因为太勤奋加班猝死,又因为太勤奋扮演兰斯诺特的雄主,到嘴的自由飞了。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诺德闭了会儿眼睛,重新打起精神,还是决定先了解三年后的世界。 打开星网。 对内,兰斯诺特整顿各方势力,恩威并施,最初风生水起的几方派别已基本销声匿迹,和他一起打江山的几只曙光军将领锒铛入狱,联邦权利逐渐笼络在兰斯一人手上。 对外,联邦领土快速东扩,权利延伸至天盾星系80%的星球,这两年大量军部势力停留在某颗被探测到有大量净源石的荒星上。虫族,颇有些三百年前蒸蒸日上、睥睨宇宙的样子。 这一切倒是在意料之中。 且不论兰斯这虫虫品如何,他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狠戾的形式风格令人臣服。 联邦的每一方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能把这群人收拾服帖,足以见得对方是一名天生的统帅与权谋家。 这种身份的人,是上辈子的诺德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的,优秀、强大、冷酷,任何虫站在他身边都会黯然失色——耀眼到当初的诺德是如此荒唐地坠入爱河。 退出新闻页面,诺德又去搜索联邦近些年的法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这婚真还离不成! 兰斯诺特这家伙狡猾得狠,如果他真为了离婚把他噶了,自己就会触犯联邦法律第四十三条“恶意谋杀高等雌虫”的罪名,他不死,也会被丢到黑星监狱成为那群穷凶极恶雌虫的玩物。 让诺德费解的是,现如今的兰斯诺特不再是三年前的少将,已经成了联邦元帅,只手遮天。 也就是说每一条离谱的、离经叛道的、与当初“曙光军”成立初衷背道而驰的法律,没有兰斯诺特的点头,是绝对不可能通过的。 这是干什么?革新来革新去还越来越倒退了? #保守派认为激进派过于保守。 还有,新闻上所说的旧商业贵族和星盗组织是怎么勾搭上的?那群家伙和被关进去的贵族势力又有什么关系? 兰斯不是反雄的推手吗?为什么这几年的政策重新倾向于复辟雄虫权利,为什么与那些激进派分道扬镳了? 信息量太多,多到诺德整只虫晕晕乎乎的,要长脑子了。 肚子有点饿,又不想吃兰斯诺特做的黑暗料理,诺德招招手叫来智能机器人,“你去冰箱帮我拿包薯片过来。” 圆滚滚的机器人说:“主人说了,您晚上不能吃垃圾食品,晚上不能吃垃圾食品!” 诺德说:“我现在不吃,你拿来了我明早再吃。” 圆滚滚的机器人在地上转来转去,义正言辞:“早上也不能吃垃圾食品,早上也不不能吃垃圾食品!” 诺德很无语:“那我能吃什么?” “大白要把主人做的美味牛排拿进来,主人做的牛排营养美味又健康,可以吃!” 诺德:“……” 这个蠢大白的代码,兰斯诺特写的吧? 得,他自己拿还不行吗。 趿拉着拖鞋走出方面,从冰箱抱了一堆零食,路过餐桌时,果真看到了大白口中的“营养美味健康牛排”,看起来还挺像回事。 牛排很香,一看就是经过充分辐射净化的上等异兽肉。 诺德没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不不,他是绝对、绝对、绝对可能会吃兰斯做的食物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往里面投毒?? 绝对不能吃!! 片刻后,只穿着单薄衣服的雄虫重新回到被窝,身上裹着一层柔软舒适的被褥,床上堆满了各种薯片和异兽肉干。 妥帖的黑发没有打理,乱成毛茸茸的一窝,整只虫抱成一团,飞快翻阅光脑的样子像一只网瘾少虫。 沉迷于光脑的雄虫没有注意到,房间暗处,一个针孔大小的摄像头隐匿在暗处,闪着微弱的光。 . 屏幕那头,高大的军雌面色毫无波澜,双手交叉虚托着下颚,星光将他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交替的两半。 雌虫保持着笔直坐立的姿势,竖瞳一瞬不眨地盯着画面。 在画面里那只雄虫起身离开的那段时间,被兰斯诺特握在掌心的合金保温杯被攥得起了裂痕,将断不断,在雄虫回来后终于被放了一马。 副官站在侧方,对上司的私虫爱好不置可否,只是低头在星网贴吧上疯狂敲字:【求问,工作狂上司一整天魂不守舍,24小时守着他房间的监控看他的雄主是为什么?】 仅仅两分钟过去,一条高赞回答就被顶到上去:【还能是为什么?不是和雄虫吵架就是失宠了呗!不盯着点雄虫鬼知道什么时候头就绿油油了?不过敢顶着雄保会抓起来的风险玩监视,你上司还挺法外狂徒啊】 副官恍然大悟,再看向自家上司时,都觉得浑身映着一层绿光。 还没等他接着翻贴吧各种幸灾乐祸的回答,门口就传来了短促有利的敲门声。 “叩叩叩——” 元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兰斯合上光脑终端的屏幕,觑着眼,抬眸看向来虫。 很少有虫可以在叩响元帅办公室的门后,不经允许就推门而入,虫族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族群,高等军官敢这样,当场降一级,低等军官这样做,直接调到地方支部——但,这人偏偏就可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雌虫铂金色的齐肩长发,每一根发丝都想被精心熨烫过,配衬那身深灰色的议员西装,端的优雅矜贵。 尽管西装包裹,还是可以窥见内里充满了爆发力的身材,无端让虫联想到被刀鞘包裹的利刃,这把刀线条锋利优美,杀起敌军,一定滴血不沾。 恐怕整个联邦也只有现任元帅能与之媲美。 议员谢尔顿·加西亚。 光脑熄灭的那瞬间,金发军雌猩红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画面—— 兰斯诺特家的雄主,正一只虫坐在床上吃薯片。 头发乱糟糟的,眼眶还是红的。 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谢尔顿面色不改,平静地对上兰斯诺特的眼睛,唇角扬起一个得体的笑。 前一秒的懒散、疏离被完美温和的社交面具遮掩,臣服而顺从地低下半头,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夜安,元帅。” 9、对峙 网瘾少虫诺德刷起光脑就没完没了,不能怪他,主要是联邦这几年的故事太精彩了,堪比连环剧,他像一个误入瓜地的猹,满地的瓜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什么什么?三只贵族雌虫为争夺一只白塔雄虫大打出手? 什么什么?旧贵族商业集团和星盗多次勾结,星盗首领现身商团的地下拍卖会? 什么什么?为保护高等雄虫,联邦第一医院设立了保护组织? 什么什么?原来跟兰斯诺特一起打江山的曙光将领全部锒铛入狱? 什么什么?兰斯诺特和诺德阁下结婚多年恩爱如初,二虫手牵手惊现堡马湾! 不对,最后一条是什么鬼? 诺德:“……?” 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退出,重进。 ——内容并没有发生改变。 那是一篇星网热帖,照片确实是兰斯诺特和诺德旅游的画面,应该是媒体偷拍的。诺德穿着一身柔软的白t和棉裤,赤脚踩在沙滩上,兰斯一身修身笔挺的军装,诺德挽着他的手,仰头甜蜜地望着自己英俊的雌君,而兰斯诺特望向自己时,眼底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吔,这是他们? 伪虫伪虫!肯定是伪虫! 诺德又去翻底下的评论,评论数量已经突破惊人的100w+,留言的ip天盾星系各地都有,每一个评论不是在磕cp就是单身直雌发出的羡慕哀嚎。 有些发言露骨,让虫不敢直视,诺德红着脸退出,又去看其他的星网热帖。 结果那些最前面的热帖不是诺德印象中的武器分析和星战解说,竟然清一色全是八卦新闻! 还是自己的八卦新闻! 【惊!元帅和诺德阁下牵手惊现金湾花海,二虫举止亲密,公然调情!】 【诺德阁下亲自接元帅下班,这么宠雌君的雄虫是真的存在吗?】 【实拍!元帅在宴会上寸步不离搂住诺德阁下,引来宾客频频侧目!】 【诺德阁下公开表明自己一生只会有元帅一只虫,羡慕了,如此专一的虫又会是谁的一生?】 底下辣评: 【营销号写标题能不能过点脑子?还能是谁的一生?阁下当然只和元帅一只虫过一辈子啊!】 【呜呜呜实在是太甜了,我的诺德阁下和元帅一定要一辈子幸福啊】 【真是太可恶了,兰斯诺特真是虫生赢家,二十六岁就平定联邦,马上又抱得美人归,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帅,事业爱情双丰收,真是虫比虫气死虫,虫生开挂了吧!】 【我不想当元帅也不想管理联邦,我只想要诺德阁下,那么可爱还专情,哪怕只是睡一觉死也值了啊!】 【诺德阁下太美了,简直虫间理想,好可爱的脚丫,已舔】 【我靠,网监局这么快,图片没了】 【楼上在干嘛?????竟敢意淫元帅雄主!不想活了是吧?已举报,不谢!】 【我看楼上是在报图片和谐之仇吧。已举报,顺手的事】 【已举报x2】 【已举报x3】 【已举报x10086】 【哟哟哟,哥几个还装起来啦?一个两个抢诺德阁下的□□海报比谁都疯狂,买来藏在家里干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都是雌虫,什么德行哥们儿还不知道吗,在这儿装伟光正给谁看呢?】 【什么海报?刚杀完异兽,我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急急急!谁卖??兄弟有钱,价格好商量!】 【评论区的单身雌都是哪儿来的饿鬼,不能别私信我后台了,一天到晚我光脑都震麻了。说真的,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多少钱都买不着,把星币攒着申请和雄虫阁下的约会吧】 【不卖也行啊,给我看一眼就行!!我出市价的五倍!】 【看什么看?图片一上传账号就被封,第二天军部的虫子就找上门来了!】 【既然不能上传图片,有没有虫私下能见?我去找你,路费我掏,酒店费我也掏,挺急的】 【你们变态啊!一群gay雌离我远点啊!!】 【老子这辈子没被这么多雌虫骚扰过,不是gay雌胜似gay雌】 评论区画风越来越邪门,越来越少儿不宜,诺德脸也越刷越黑。 到底什么海报啊?炒得比一瓶a级雄虫的诱导剂还贵了。 诺德不敢深思,潜意识告诉他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刨去一些军雌甩裤子的直白发言,几乎所有评论都在指向一件事——三年后,他和兰斯很恩爱。 诺德思考了一会儿,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这三年肯定被夺舍了,至于兰斯,估计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个“新诺德”手上了吧。 虽然他也不知能是什么把柄,能让极其厌恶雄虫的兰斯态度180度大转弯。 想着,诺德又吃了片薯片。 虫族的薯片是用一种类似马铃薯的植物根茎,混合着研磨成粉的异兽肉做出来的,吃起来嘎嘣脆,比普通薯片更香。 诺德吃得津津有味,把兰斯床上吃得到处都是薯片渣。 法律是规定了雄虫和雌君不能离婚,又不是不能分居。 因此他决定了,自己过两天就搬走,离开前他不介意给兰斯诺特多找些麻烦——把兰斯诺特做的黑暗料理倒在马桶堵着,把他熨烫整齐的军装全部揉皱,再把他的智能机器人用绳子拴着钓在天花板上,谁让它不给自己拿薯片。 直到看到一条评论,诺德边吃薯片边刷光脑的手戛然而止。 【你们这些该死的军雌都给我矜持点!这他雌的光彩吗?!意淫s级阁下,十年起步,懂?】 “……” 这个s级雄虫,难道说的是自己? - 另一边。 议员谢尔顿和元帅兰斯诺特,两只以狡猾奸诈闻名联邦的虫,彼此正悄无声息地对峙着。 是谢尔顿率先打破这微妙的氛围,前进一步,皮鞋走在地面上,在稍显空旷的房间里发出一声稍显沉闷的“哒”声。 “这是我为您收集的,近些年盖斯文星盗组织的所有行径,其中囊括了他们所有的行程。”谢尔诺上前一步,将资料呈递上去,猩红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芒。 兰斯诺特接过资料,快速翻阅一遍,笑了,“倒是有心,把星网上随处可查的新闻全部打印了下来。” “真正重要的信息应该亲口转述,不是吗?”谢尔顿微不可查的笑意转瞬即逝,道,“我注意到星盗组织最近与约克集团来往频繁,二者在地下城走私过军火。” 元帅闻言低笑了一声,身体向椅背靠去,停顿了漫长的十秒,才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这批军火正是上次第三舰队丢失的那批?” “正是。”谢尔顿颔首。 兰斯诺特一只手支着下颚,手肘搁在椅子的扶手上,泄露出一丝上位者危险的气息,“第三舰队是我亲手培养的部队,他们作战经验丰富,即使与盖斯文星盗团伙硬碰硬,也不至于血本无归。” “除非是有虫将他们的行踪泄露,特意埋伏在跃迁点,您认为呢,加西亚议员?” 语罢,兰斯诺特那双尖锐的绿色竖瞳,野兽般锁定了谢尔顿。 在联邦,军部的作战路线和时间都是军部机密,信息经过重重网络防火墙阻挡,一般虫根本不可能突破,除非是有权限的特权虫能用钥匙解开密钥——联邦,只有军部和议会有这项权利。 而上议院的实际控制人,正是谢尔顿·加西亚。 四年前,兰斯诺特带着曙光军杀入军部,旧军部、白塔、议会的保守派拼死抵抗,不料这些外表光鲜亮丽的贵族虫子,内里早已腐朽衰败,曙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赶下了政坛。 只有面前那只金发雌虫代表的加西亚家族,从一开始就选对了阵营。 作为联邦最古老的公爵家族,加西亚家族历史上一共出过三位元帅,两名副手,以及数十名少将,民间积望极深。 谢尔顿·加西亚,s级军雌,战功赫赫,曾带兵驰骋宇宙,平定各方战乱,被公认为最有希望接管联邦元帅的第一上将。却因一场飞船失事导致右腿残疾,不可能再上战场。 取而代之的是谢尔顿在上议院的权势逐渐扩大,手腕如雷霆,逐渐控制了整个上议院。 所有人都以为谢尔顿和兰斯诺特之间会有一场殊死搏斗。 贵族们稳坐高台,枪打出头鸟,有谢尔顿在前面分担兰斯诺特的火力,他们就可以坐壁上观,能苟一天是一天。 可是谁也没想到,谢尔顿那家伙,竟然主动向兰斯诺特投诚,将自己嚼进嘴里的利益吐出一大部分给兰斯,就这么水灵灵叛变了? 不,不存在叛变这一说,这家伙一开始就是和兰斯一伙的! 谢尔顿当逃兵的行为,引来了贵族们的滔天唾骂: “不战而降,你对得起你的家族吗?真没想到堂堂加西亚,是如此胆小无能之辈!” “还号称曾经的联邦明珠,简直比阴沟里的老鼠跑得还快!你个懦夫!” 谢尔顿置若罔闻,笑着向兰斯诺特递上一打接一打、书写着旧贵族所有腌臜事的资料。 那不是资料,是他们是生死状。 这次,也不例外。 金发的军雌眉梢轻挑,猩红的眼珠转动一圈,在听到元帅的发言后动物性地闪烁了一下,很快,低下头,没有正面回答,反问,“您是在怀疑我吗,元帅? “我没有不怀疑你的理由。” “我不会陷入自证陷阱,”谢尔顿说,“您今天叫我来,无非是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不是吗?” 那只虫狡猾得狠,一字一句挑不出半点毛病,恭顺地弯下腰,手掌轻抚肩头,“我愿誓死为联邦效忠,绝不做背叛联邦的事情,如有怀疑,请您尽情对我搜查,元帅。” 意思是说,我后事处理的非常干净,饶你查翻了天也绝对找不出半点对他不利的线索。 语气,听不出一丁点儿恭敬。 副官被他这样的语气惹得毛燥,正要上前,却被兰斯伸出手拦住,回了对方一个同样得体的笑,眼神充满警告,声音冰冷: “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从容,加西亚议员。” “当然。”谢尔顿回道,摘帽行了个道别礼,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兰斯诺特,道: “或许您不应该把心思放在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上,偶尔也要把关爱分给家虫。” 谢尔顿停顿片刻,唇角微勾,“毕竟——” “您的雄虫看起来似乎缺少陪伴。” “欻——” 谢尔顿关门离开的声音,元帅手掌的保温杯破裂的声音,一齐传来。 副官转过头,只见他那个一向淡定自持的上司额头青筋暴起,肩胛骨处的骨翅撑破军装,差点半虫化。 副官叫苦连天:有没有搞错啊那个该死的议员,本来就有泄密的嫌疑,竟敢戳穿元帅疑似私生活不愉快的事实! 他们元帅不要面子的吗! 10、伤害 论雄虫的精神力等级二次分化跨越等级的难度有多大? 答案是无法丈量。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万里鸿沟,而是次元代沟,就像马车年代,再快的马也追不上飞机,冷兵器时代,再精良的士兵夜抵不过炮火的轰击。 从低等级往上跨越一层,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某个英文字母的变动。 对于绝大多数雄虫,双亲给的基因等级在出生那刻就确定了,并且会一直伴随终身,二次分化只是身体上的第二次发育,雄虫的骨骼会变大,个子更高,面部脱离稚气趋向于成熟,变得更加棱角分明。 但是对于a级以上的雄虫,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雄虫的精神力可分为s、a、b、c、d、f六个等级,而每一个等级又分为三个小级别,比如a级又可细分为a-,a和a+,每一个小等级之间,精神力的差距都隔了天堑鸿沟。 一般所说的高等雄虫,特指a级和s级雄虫。这些高等雄虫大多出生贵族,在二次分化前,家族会为他们提供数不胜数的精神力补充剂,那些试剂的原料是一种生长在荒漠的荒棘果,外表碧绿,内里是粉红色,只有拇指大小,万顷沙漠才长出不到十颗,而数千颗荒棘果,才能制作一支高等的雄虫精神力补充剂。 只有长期服用这种奢侈药剂的雄虫,才有可能挣脱原身精神力的枷锁,再上一个台阶。 即便是这样,高等雄虫精神力提升是一个极件小概率的事情,历史以来雄虫从a级成功跨越到s级的成功率只有不到10%。 对于b级以下的雄虫,跨越精神力等级的事就别想了,那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他们该考虑的是如何在自身的等范围内,尽量挑选到高等级的雌君。 所以,即使诺德在兰斯诺特大量不知真假的恩爱故事和恐怖逆天的发言中敏锐捕捉到自己三年前已经二次分化完成的信息时,他依旧对此反应平平。 他大概率是维持原来的b等级不变。 谁料,竟然分化成了s级? 从b级到s级,这是要跨越多少个精神力等级的断层鸿沟啊,这已经不能用医学奇迹来解释了吧! 诺德想深究自己基因突变的原因,可翻阅全星网,对他二次分化的记录寥寥无几,所有媒体众口一词,报道内容全都是寥寥一句:“尊贵的诺德阁下在兰斯诺特元帅的引导下成功分化为s级冕下。 诺德眉心微蹙,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息。 按理说雄虫二次分化受全社会关注,新闻记载都是非常详实的。像他的好友亚盖当年二次分化的时候,三餐吃的什么、去了几趟洗手间、当天房间温度和湿度、哪些雌虫进出过他的房间,全部记录得一五一十。 而不是像这样潦草。 潜意识里,诺德觉得这件事和他突如其来的“失忆”有关。 不过兰斯诺特死活不肯离婚的原因倒是浮出水面——以对方的脾性,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一只s级雄虫的。 所谓的恩爱深情都是假,唯有兰斯利字当头的本性是真的。 诺德盯着光脑,沉默了片刻,突然哂笑一声。 好奸诈啊,该说不愧是他吗? 他就说嘛,那只雌虫怎么可能真和自己相爱? 表现得没有自己就不活了的样子,还不是盯上了自己s级的血脉,演给谁看呢? 看来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诺德心想,他不想,也绝不可能一辈子做一只任人搓磨的笼中鸟。 但是想离开,首要条件是保证星币足够。 从切尔诺星到格蕾星,总共需要经历三次跃迁,两次传送带传输,行程费用达到了20万星币。 雄虫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自己的银行账户,两眼一黑——竟然只有762.8星币! 如此的有零有整,如此扎眼。 当初自己打算离开时,兰斯很大气,直接打给他200万星币送他远走高飞。 诺德平时没什么开销,还有文职部每个月工资作为补充,不至于这么穷吧! 用钱的地方比诺德想得要多的多,现在移民格蕾星的政策不如当年丰厚,重新办理移民证需要等一个月,还需要额外的十万块,否则车费凑齐了也是偷渡。 兜比脸干净,诺德整只虫都不好了。 快速冲了个战斗澡,随便收拾了两套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决定过会儿就去找亚盖。 - 忙碌的联邦元帅在军团长们汇报工作的间隙,接到了来自他雄主的视频通话请求。 暗绿的眸光微闪,按捺急剧提速的心跳,说不出是期待还是紧张,兰斯诺特用颤抖的指尖地按下了接听键。 雄虫似乎是刚洗完澡,棉质的黑色t恤衬得肌肤愈发莹白无暇,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v形领口敞开,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黑色的柔软发丝湿漉漉的,在锁骨滞留片刻后一路滑落,没入引人遐想的隐秘深处。 雄虫的侧颜精致绝伦,波光潋滟的眸子,让眼角不耐烦地微微上挑时,都显得别有风情。 汇报完工作的第三军团长不小瞥了一眼,飞快移开视线,红着耳朵默念了一百遍非礼勿视,静悄悄退出了元帅办公室。 军雌喉结滚动了一下,颔首道,“雄主。” 对比电话那头的香艳画面,雄虫的声音称得上冷漠,直截了当问道,“我的移民证在哪?” 兰斯诺特只觉心脏狠狠往下一坠,面上却仍旧强装镇定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雄主。” “呵。”诺德快被气笑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装傻了兰斯诺特,三年前,我准备搬往格蕾星办理的移民证,被你藏在了哪里?” 移民证的办理流程繁琐,从递交资料到审批通过,需要耗费不少精力金钱。 如果可以,诺德还是希望把曾经那个找到,而不是重新再办一个。 可是诺德花了两个多小时,把自己所有可能滞纳证本的地方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记忆中的小绿本。 如果是他自己藏起来的都好说,可如果是兰斯诺特藏起来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也没有藏起来,雄主。”军雌低沉的嗓音坚决,只是眼神在倏忽闪动,避开了雄虫清凌凌的黑眸。 “那我换个问题吧,”诺德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站着,“为什么我的联系列表里,所有格蕾星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联系方式都不见了?” “………” 刚才翻阅光脑联系格蕾星的开发商,诺德却发现与格蕾星相关的人的联系方式全部凭空消失了,甚至好几个同事、医生和买家具对接的客服人员都被拉入了黑名单。 ——总不是他梦游删的。 要知道,诺德是个挺心宽的人,上辈子连路边加的各种微商和男科广告商都懒得删,充斥着各色广告的朋友圈还经常被朋友吐槽。 对面的蓝发军雌跟听不懂虫话似的,没有回到,嘴抿成一条直线,绷紧的下颚线棱角锋利。 “怎么,装聋?”诺德笑了一声,将光脑弹出的电子镜头往身边移了移,对着身后狭小的窄门—— 房间的入口被巧妙地伪装起来,木门跟周遭古木色的墙面融为一体,如果不是诺德路过这里时不小心摔倒,手掌撑在墙上,察觉到到敲击这块地方所发出的声响和其他墙面不一样,恐怕他这辈子都发现不了。 雄虫起初没有在意,可是贝肯却难得表现得有点反常,在他试图打开门时反复强调里面只是杂物堆,叫自己不要进去。 ——这很难叫诺德不怀疑,他的移民证就在这里面。 军雌沉默的面庞终于有了触动,翡绿的瞳孔在一刹那闪烁成针尖状的兽瞳,又迅速恢复如常。 他听到雄虫冷冽的质问声: “是不是藏在了这里?” “不是。”军雌否认得很快。 “这里面装的只是一些杂物,雄主。” “杂物?”诺德眉梢微挑,“杂物间为什么做得这么隐蔽,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点?” “不会有什么见不得虫的东西吧?” 房门总共上了三层锁,不像杂物间,倒像藏.尸.库。 “您相信我,雄主,”军雌的眼神不再飘忽不定,而是死死盯着雄虫的眼睛,“那里面不过是些废旧的杂物,和含有宇宙辐射的废铜烂铁,我只是害怕您误闯进去对身体造成损伤。” 空气凝滞半晌。 诺德的思绪仿若翩跹的蝴蝶,悄然飞跃时光的长河,最后落在某个记忆深处的隐秘碎片。 他想到了一些画面。 起初,他以为自己没那么在意,他总能想到一些自得其乐的消遣方式,让自己好歹看起来没那么悲惨。 可当把回忆翻旧账一样刨挖出来,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未释怀。 原来他也知道这种地方对身体有伤害。 他不由冷笑了一声,舌尖在抵着上颚浅浅转动了一周,哀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是啊,伤害。” “就和你以前让我住的仓库一样。” 11、聊天(一) 镜头那头,英俊的军雌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如纸,脑部的血液近乎凝结,肌肉仿佛失去了动弹的能力,涔涔冷汗几乎是瞬间渗出。 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心脏像是被钝刀搅动般地痛,眼前只有一片潮湿冰凉的黑。 “雄主,你听我……” 诺德不听,兴致缺缺地挂断了通话。 他把光脑腕环揣进口袋,欸然叹了口气。 看来找兰斯诺特要回移民证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他还是想办法挣钱补办吧。 诺德随便套了件卫衣外套,准备去好友亚盖家。 “阁下,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见到雄虫在玄关换鞋,家里几只侍虫连忙上前,站成一排把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元帅交代过了,时刻关注阁下的情绪,以及最重要的,千万不能让虫离开庄园。 诺德换鞋的动作一顿:“……” 黑社浍呢? 涅尔多的侍虫和三年前貌似不是同一批,没变的是看起来一样身手不菲,许多都是因伤退伍的军雌,隶属于兰斯诺特麾下。 诺德看了眼一排精壮的军雌,半秒就下定结论——打不过。 “是啊阁下,天色已经太晚了,”贝肯慢一步走过来,弯腰陪笑道,“或许您是想吃些什么吗,还是想买点什么呢,我叫侍虫帮您代劳,就不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了。” 诺德深深地看了眼亚雌管家。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 但要在自己和兰斯诺特之间抉择,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虫族的平均寿命在200岁,但你其实很难通过外貌辨别虫的年龄,他们的相貌在达到青壮年期的巅峰后,会维持数百年,直到最后的50年才会迅速衰老,显现出岁月的刻痕。 三年时间过去,这只头发花白亚雌管家脸上明显多了几条皱纹。 “我想找亚盖喝酒,”诺德悠悠叹了口气,他不想迁怒无辜的打工虫,但也实在不想被关在这里,“这个怎么找虫代劳,把我的嘴捎过去吗?” 贝肯:“……” 侍虫:“……” - 半个小时后,诺德被三艘并行的星舰“押”送到了威廉家别墅。 一楼客厅。容貌娇俏的金发雄虫身着一身昂贵的紫红色丝缎睡袍,抱着一只通体红色的火焰猫,坐在松软的兽皮沙发上,见到他来,没说话,只是扭头冷哼了一声。 诺德:“……” 什么时候把这位祖宗得罪了? 不过既然小雄虫大晚上还乐意等他,还特意提前给他留了门,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亚盖,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诺德快步走到亚盖旁边,摸摸他的的金发,挨着他坐着,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从兰斯家顺来的珍藏樘酸梅酒,“这个是我带来的歉礼,你最爱的樘酸梅酒,据说这是用哈瓦拉星的甄选樘酸梅酿造的,咱俩要不走一杯?” “谁跟你小亚盖了!”金发雄虫拍开他的手,“我才不要跟你喝酒!你这只臭虫!” 都混成臭虫了啊…… 诺德摇摇头,哭笑不得,给雄虫倒了一杯,搁在雄虫面前。紫红色的液体在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泛着动人的色泽,酒香扑鼻。 看在这确实是好酒的份上,雄虫弯纡尊降贵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祖宗终于哄好了,还是翘着二郎腿不看他,“说吧,找我什么事?” 诺德心平气和地将他醒来后遭遇的处境娓娓道来,他的声音犹如玉石般,清凌凌的好听,说话时跟讲故事似的—— 但听着听着,亚盖逐渐意识到不对,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虽然这只和他冷战一年的臭虫大半夜来找他肯定是有非常重要无比紧急的事,但这未免也太扯了!!! “你是说,你现在记忆停留在三年前我们喝酒的那天,你本来应该在第二天飞去格蕾星,结果一觉醒来穿到三年后了??!”亚盖被震惊得抽走了灵魂,“耍我呢——真扯——” “我也觉得很扯。”诺德侃笑了一声,“但这是真的。” “所以你是想知道这三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亚盖意识到自己失态,又重新恢复高冷,“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一年前已经绝交了,我这一年根本就没关注你,对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更是一.无.所.知!”最后四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 亚盖撇撇嘴,不满道,“你家那位宝贝雌君呢,怎么不去问他?” “……”诺德一哽,被这个瘆人的称呼硬控一分钟。 “你知道我和他的真实情况。”诺得揉了揉眉心,难掩烦躁,“实不相瞒,我来找你也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挣快钱的渠道——我想……离开兰斯诺特。” 一年的假婚姻,诺德尽职尽责。 他当然不会跟怨夫一样跟外虫抱怨自己被冷暴力、不被爱、半夜发烧差点死掉云云。 他在外,从来都是一只出色的、不给雌君添乱、无比恋慕自己的雌君的雄虫,必要时刻还能助雌君一臂之力。 在亚盖面前也不例外。 即使对自己的好友,从一开始诺德就带着虚假的面具。 可亚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娇贵、不谙世事。 雄虫非常敏锐,早就从数不清的细节里戳破了他和兰斯诺特共同构造出来的、岌岌可危的恩爱墙,或多或少窥见了这段关系的残败内里,最后甚至连他们的协议婚姻都猜到了。 亚盖脸色变了又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三年前的诺德。 连生气都不知道往哪生了。 “我劝你想清楚,”亚盖指着他,语气愤懑、阴阳怪气,“一年前出新法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兰斯诺特是只疯虫,他掌控欲太强了,简直就是变态!!我早就叫你趁新法颁布之前赶紧跟他离婚!你偏不听偏不听!还说什么,你心里门儿清,不会自毁、自毁什么橙子!!现在想离婚,你做梦吧!” 不怪亚盖讨厌兰斯诺特,四年前,这只虫带着曙光军踏平白塔,血洗联邦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令他想起来就后怕。 哪知诺德这只傻虫坚持不离,一气之下亚盖就单方面和他绝交了,当时他还暗自发誓,自己再和诺德说一句话,他就是乌龟大王八! 现在要他干嘛?四脚趴地吗? 诺德小声纠正他:“自毁长城。” 不过虫族没有长城,亚盖不知道。 亚盖没理会他,尤自拍案愤怒,“哪有雌虫像他这样,别的雌虫都巴不得和雄主多生虫崽!你都是s级雄虫了,他还不肯跟你生虫崽!真拿自己当把刷子呢??还不许你纳雌侍雌奴!他断子绝孙还非得拉上你,真是蛇蝎心肠!” “……” 诺德觉得好笑,对“要虫崽”这件事不置可否,他不是一个非要传宗接代的直男癌,但当初为了绑住雌虫却没少费心思。 他想,兰斯要是能有个自己的虫崽,就不会轻易抛弃自己了吧。 心态类似于妄图用孩子绑住丈夫的糟糠之妻。 可事实是雌虫从没让过他she到体内,每次做完没拔茓、穿裤子、走虫一气呵成,独留诺德一虫在风中凌乱。 原因诺德大概也能猜到,虽然b级雄虫的精.液让s级军雌怀孕的可能性很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万一真中招了,兰斯诺特不会想养一只低等级的虫崽。 他的伴侣必须是最强大的雄虫,和他结合出来的幼崽才有机会是高等虫。 只是那时的军雌在军部尚且举步维艰,高等雄虫又不好掌控,步步都机关算计、谨慎入微的权谋家自然不可能把一只惹人眼球的s级雄虫留在身边,趁手又听话的b级雄虫才是最佳选择。 反正等诺德价值榨干了就能随时丢掉,到时候再找高等雄虫结合也为时不晚。 当初诺德是b级,兰斯不想要虫崽能理解,可三年前他就分化为s级雄虫,对方为什么还拖着不生呢? 这倒不是诺德多想和雌虫生崽,现在回想当初自己竟然真有和对方组建家庭的想法,他都觉得恶心透顶。 只是站在利欲熏心的资本家的角度,他或多或少不太理解兰斯的脑回路——s级雄虫的幼崽,对兰斯诺特巩固地位有百利无一害。 “你说得对,亚盖,我这三年肯定是鬼迷心窍了——”诺德说,端起酒杯小小地酌了一口。 “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亚盖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你知不知道,你半年前还从纳维凯星捡了一只雌虫回来?” 诺德愣了一下,“什么?” 12、聊天(二) “喏,你自己看。” 亚盖从光脑相册翻出一只雌虫的入职全身照,雌虫一头张扬的红发,年纪看上去不过17,8岁,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足的原因,双腿和躯干比一般雌虫消瘦而拨长,依稀能辨别出那尚显稚嫩的骨骼轮廓。 诺德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只觉得莫名熟悉,脑海里飞快闪过各种记忆碎片。 纳维凯星,地下城,餐厅,腥臭味,斗殴,雌虫…… 纳维凯星身处第一星系的最外围,离主星切尔诺不算远,按理说主星吃肉它喝汤,多少能承接一些主星发展的带来的繁荣,可偏偏却是一座远近闻名的荒星。这座行星于百年前在地底下勘测出一片巨大的净源石矿田,地表被过度挖掘破坏,曾以秀美的水光山色著称的星球三分之二的土地被红色沙土覆代替,气候日渐干燥,经济发展严重滞后于第一星系的其他星球,故而也被称作荒星。 巧合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诺德”也出身于这座星球。 在荒星,所有活的生物都是自然资源的竞争者。自有记忆起,“诺德”就是一只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的虫,脆弱的雄虫崽子为了活下去,用石头打瞎过其他雌虫的眼睛,半夜偷袭过别虫的私宅,喝过地沟里的水,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还为了一丁点零星的草皮差点被打瞎双眼。 记忆碎片乍隐若现,黄昏,杂乱,嘈杂,那只雌虫在一家餐厅做侍员被虫殴打,诺德随手相救……可要再深思,头跟针扎一样疼痛,细节和因果无从考究。 “……我为什么要捡他?” “我哪知道,美色误虫呗,”嘴上这么说,其实亚盖也不是很理解,“不过你把虫接到切尔诺星之后,也不娶为雌奴,就把虫放在搜查队工作,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 娶雌奴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生在红旗下的诺德,本身就是一夫一妻的坚定拥护者,即使他不再喜欢兰斯诺特,也绝不可能同时和几只虫缔结婚姻。 就说这只虫,虽然长得好看……不明显还未成年吗?! 他总不可能丧心病狂到对一只未成年虫下手吧! 总不可能真被夺舍了吧?! 诺德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问亚盖自己这三年行为举止有没有什么异常。 亚盖的回答是他比以前“病”得更严重了,整个联邦都找不到第二只像他这样,闲着没事跑去上班的雄虫。 三个月前,诺德升职成为检察官助理,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每天不是审讯犯虫就是出去搜证的。而那只捡来的红毛,就是他亲自求帕里森长官引荐到搜查队的。 诺德眼睑微垂,既然连心思敏感的亚盖都没能看出性格上的变化,说明他不太可能是被夺舍了。 俊美的黑发雄虫慢吞吞用指腹摩挲着杯身,忽而想到了什么,瞥了眼亚盖,笑道,“你不是说这一年没关注我了吗?” 又是捡雌虫又是升职又是忙得团团转,明明很了解嘛。 “……” 亚盖立刻噤声,脸憋得通红。 “亚盖,我还是想离开切尔诺星,所以需要一笔钱,我希望你能帮我。”诺德笑了笑,没再打趣他,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这三年也许我做了很多蠢事,但现在我不想重蹈覆辙了。” 金发雄虫闻言,眼眶逐渐湿润了,当初诺德要离开他就缓了很久,现在又来一次,他还是不太能接受,“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其实从来没怪过诺德,从来没有,就算他鬼迷心窍非要和兰斯诺特在一起,他也没有怪过他,只是恨铁不成钢。雄虫生来就该众星捧月地活着,但诺德既不娶雌侍,又非要自力更生地工作,家里的雌君还是个暴君,他实在觉得诺德太惨了。 “哪儿能呢。”诺德笑着,捏了捏雄虫的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手感非常好。 “我会时不时回来看你的,嗯……还会带上当地的土特产,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随时来找我玩,格蕾星的空气很不错,有研究表明那里的环境很适合雄虫放松身心。” 诺德是独生子,还是单亲家庭,小时候经常幻想能有个弟弟妹妹陪自己,或许就是像亚盖这样,让他在相处中总是不自觉照顾对方,哄着点儿、让着点儿,像是对待一个有脾气但又很好哄的小孩,尽管“小孩儿”真实年纪比“诺德”还大了两岁。 亚盖抽了抽鼻子,一年没联系的好友就坐在旁边,用记忆中温和沉稳的嗓音安慰自己,让他想到了很多往事。 他想起当初和诺德一起在文职部工作时,自己不小心把工作搞砸,诺德帮他兜底。 想到他每天都有雌君雌侍换着接送,但诺德总是一只虫跑步上班。 他又想到,在刚得知诺德和兰斯快一个月都没圆房那会儿,自己慷慨地送给诺德一套无敌性感的情趣内衣,等着他把那只冰块雌虫钓得五迷三道,结果诺德告诉他竟然被丢出房间了?? 他还想起来诺德和有一天上班来得很早,结果身上穿着昨天一样的衣服!在他的严刑拷打下诺德终于说出实话——他昨天加班加的太晚,接他的司机虫没等到他就回去了,诺德一只虫在办公室过了一晚上???? 他全都记起来了!! 艹,这他雌的是虫干的事吗?? 跑跑跑!必须跑!! “你缺多少钱,我直接借给你吧。”亚盖也不哭了,满脑子都是怎么帮诺德逃跑,“我现在手头有点紧,一千万星币够不够?” 诺德嘴角抽了抽。 他自以为也算是一只脚踏足过繁华的贵族世界,见识过上层社会的醉生梦死了,但没想到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他依旧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卡拉米,连门都没入。 亚盖轻轻松松就能拿出一千万星币,而他手上连一千块都没有。 “要不了那么多,”诺德心底泛起一丝心动之意,但还是强自稳住了心弦。 毕竟他知道,结婚后雌君和雌侍的财产虽然不会直接划拨于雄虫名下,但雌虫的所有财产账户都必须和雄主共享,雄虫不具有所有权,却有不受限制的使用权。 “你用的可是威廉上将的财产,他是第二军团团长,如果兰斯诺特到时候追究怎么办?” 罪名就是“帮助元帅雄主私逃异星”,这事可大可小,要是被记过甚至贬黜就得不偿失了。 亚盖觉得有道理。 他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我给你介绍几只有钱的雌侍怎么样?一来,你可以随便花他们的钱,移民的各种费用也有了,二来,好也能好搓摩一下那只变态军雌的士气,他不跟你生崽,多的是虫想跟你生崽~” 诺德:“……” 亚盖自认提出了一个非常完美是建议,正沾沾自喜等夸,然后被诺德无情拒绝了。 亚盖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三观正常的雄虫了,但他再怎么也是虫,虫和人,终究是有代沟的。 诺德手抵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利用别虫中饱私囊,再将他们无情抛弃,实在不是诺德的作风。 那些被他掏空钱包的虫,不仅会失去财富,在他们被纳为自己的侍奴后,别的雄虫不可能再接受他们,连情潮期都没办法度过。 诺德做不出如此不负责任的事。 更何况,他该怎么向以繁衍为荣的虫子解释,自己真没那么强的繁衍欲望?他不可能像动物一样跟一大帮外表与男人无异的雌虫疯狂教培,然生一大堆虫崽。 ——他其实,本来也不是男腾来着。 至于兰斯诺特,纯粹是一个意外。而他的虫生,不会允许出现第二次这样的意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到底要怎么样啊。”亚盖耷拉着脑袋,“难道靠你的工资攒钱?你现在检察院的工作一个月才50万星币……” 亚盖话还没说完,就见旁边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俊美雄虫倏地站了起来。 “怎、怎么了……”吓他一跳。 诺德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瞳孔瞪得老大,一字一顿: “你再说一遍,我一个月工资多少?” 13、偷窥者 50万当然不是检察官助理的正常薪资,能拿那么高还是得亏于诺德s级雄虫身份加成。 花了半个小时了解联邦有关雄虫工作的薪资法律,诺德整只虫被财富冲昏了头脑,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头一回体会到被财富的大水灌溉的美妙。 他决定暂时背离无产阶级战线,短暂地往特权阶级那靠一靠,攒够一个月的工资就跑路。 不过工资那么高,他三年后是怎么把自己搞那么穷的啊! “搞半天就要50万哪……”亚盖无语,“我还以为你要多少呢,我家猫一双袜子都不止50万。” 诺德不想跟亚盖这种对钱没概念的贵族虫说话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不少,都是关于这三年的,时不时追忆一下往昔。两只虫喝到没什么形象地瘫靠在沙发上,直到一瓶酒慢慢见底。 “我有点困了诶,先回房间睡觉了,二楼客房你随便挑一间睡啊。”亚盖打了个哈欠,他喝得身体发热,一边走一边脱掉外袍,却被诺德反手制止。 亚盖疑惑地看向诺德,只见好友眉心紧蹙,方才朦胧的酒意尽数褪去,黑眸沉沉地盯着左前方的窗户,冷冷吐出一句,“别脱,外面有虫。” 亚盖一瞬间面色苍白,声音颤抖,“你,你说什么……” 威廉家一楼的宅邸宽敞明亮,四扇雕刻虫纹的拱形窗两两分布于大门两侧,距地面高度约3.5米,以他们所处的位置和视角,很难察通过这些窗户察觉到外面的情况。 ——就在彼时,一道隐秘的闪光乍现,那是相机按下快门时的闪光灯。 第二次了,诺德能100%肯定,有虫在窗外偷拍他们。 黑发俊美的雄虫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回头叮嘱道,“你先回房间躲好,然后立刻联系雄保会,就说有虫在宅邸外偷窥你,叫他们立刻派虫前来。” 亚盖听得一愣,鸡皮疙瘩从头顶蔓延至全身。 “那,那你呢?” 诺德没有回复。 亚盖不喜欢家里有别虫,在结婚第一天就叫利伯莱辞退了所有侍虫,家里平时活动的就只有亚盖和他的君侍。 宅邸外配备军队级别的安防系统,只需要额外的三五只军雌驻扎在外。 然而,今天亚盖的两只雌侍在前线,雌奴又回家探亲了,偌大的宅邸竟然只有他们两只雄虫! 金发小雄虫吓得不轻,诺德向来比他有主意,他乖乖听话照做,连忙跑到房里拨打雄保会的电话,下来再看诺德时,雄虫竟然已经追出去了! . 推开门的瞬间,一个飞掠的黑影从窗户跳下来,慌忙地往宅院的灌木丛跑去。 诺德屏息凝神,慢慢释放出精神力触角,一根根透明的丝线锁定逃跑的猎物,就在离那虫一公分的地方,对准了他的太阳穴,蓄意潜入精神海压制他,却不料那虫反身避开,往诺德的方向投掷什么东西! 一把尖锐的刺刀插入雄虫脚旁的土里,雄虫的精神力触角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快速躲进主虫的精神海里,死了一样装鹌鹑,一动不动。 诺德:??? 不是哥们儿,三年不见这么拉了? 以前诺德还是b级雄虫的时候,他的精神力可是很强的,指哪打哪,跟a级雌虫打斗时都有不小胜算。 不像现在,反复唤了几遍,精神力触角都跟躺尸一样,死活叫不出来。 雄虫不能虫化,唯一的武器就是尾勾和处于攻击状态的精神力触角,现在精神力失灵,在不清楚对手实力、且对方携带兵器的份上,诺德不可能单靠一根尾勾硬a。 诺德正欲回去,离开时,却意外瞥见了庭院的灯光下,那只雌虫仓皇逃窜的侧脸。 褐色短发,右半张脸连带着脖子全部毁容,似乎是被大火烧伤的痕迹。 而那虫似乎也注意到雄虫投来的视线,面色瞬间变得惊惧交加。 被看到脸了! . 今天亚盖的雌君、雌侍和雌奴们都不在家,詹森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做了万全的准备。 以往他只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那样,用望远镜看亚盖,可那只是隔靴搔痒,根本难以填补他的饥渴。特别是看到雄虫和他的君侍们卿卿我我时,他简直都要嫉妒疯了! 今天他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他打晕了门口的看守,再用看守的身份信息潜进宅邸,就为了看亚盖一眼。 他手里还攥着粘有津.液的告白信件,里面包含着他满腔的浓烈爱意,雄虫一定能感受到的! 可那个黑发雄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一定看到他了,一定看到他的脸了,他一定会把他告到军事法庭的! 不行,不能这样…… . 黑暗寂静的角落,罪与恶发生得都是如此悄无声息。 一墙之隔,内面是无端的寂静祥和,外面却是并不祥和的激烈缠斗。 精神力不听话,尾勾还是听话的。 在那只雌虫拳头攻过来的一瞬间,诺德尾勾上尖锐的倒刺刺破了身后的衣裤,露出雄虫此刻唯一能用于作战的虫型兵具。 詹森从后方偷袭雄虫,而诺德俯身,巧妙地躲过,坚硬的尾勾宛如钢鞭,重重地拍打雌虫背部的脊骨,詹森往前踉跄了两下,手上拿着的迷药也随之掉在地上。 他雌的!一只雄虫怎么这么强! 尾勾拍打在他身上,几乎要了虫半条老命。 “打晕警卫,逃跑路线也摸得很清楚……”雄虫的尾勾倒刺对准了雌虫的脖颈,只要稍微往前一点,就能刺破他的皮肤,声音近乎威胁,“你应该不是初犯了吧?” 要是亚盖知自己的私虫照片被这只浑身烧伤的丑陋雌虫拍去,估计要委屈气愤到发疯。 偷窥者被当场抓包,还是被一只雄虫抓包,竟然还被他压制!雌虫羞愤不已,一边单手和雄虫搏斗,一边死死护住怀里的相机不让虫抢去。 这是他的珍宝,虫生唯一的珍宝!就算是死,他也要和他的宝藏一起下地狱! “放开我,该死,该死!”詹森无能狂怒,试图激怒雄虫,“老子又不是拍你!!你这虫不会是嫉妒我的甜心有虫拍而你没有吧?你这只……” 他想说“丑虫”,可是看着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又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诺德一个尾巴抽到他嘴上,难得爆了句粗口,“煞b。” . 二虫僵持不下,突然,庭院一片光亮,恍如白昼,似乎有星舰降落。 只亮了一会儿,探照灯就熄灭,归隐于浓稠的黑暗中。 然后是星舰垂直降落、金属机甲大门打开、军靴落在地上由远及近的声音。 于是,兰斯诺特刚下星舰,眼前就是这样的景象——他的雄主正和一只雌虫缠斗着! 而那只他在床第上再熟悉不过的尾勾,平时如猫科动物那样柔软、顺从的尾勾,变得坚硬而粗大,尾巴尖端的倒刺,更是蓄满毒液,对准了雌虫粗糙如枯槁的皮肤,随时准备一击毙命。 看到星舰降落,两只虫具是怔愣一瞬,那只雌虫伺机挣脱尾勾,慌不择路地逃跑。 詹森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这只雄虫这么能打,他早该逃跑了,费劳什子心思用迷药迷晕他! 灯光下,军雌的脑中空白一瞬,耳边似乎听到了光脑死机般的噪鸣声,宕机了。 雄主的尾.勾,竟然被那只雌虫看!到!了! 他只不过是来晚了一点,那本来只能给他一只虫看的尾勾,竟然被一只肮、脏、下、贱的雌虫看去了!!! 军雌目眦欲裂,滔天的怒火几乎将他整只虫吞噬,包裹在军服底下的肌肉霎时绷紧,顶级军雌的力量猛然爆发,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那只雌虫面前,军靴奔跑的声音重而沉。 片刻的寂静后,只听见灌木丛里一阵喧杂,脑袋重磕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夹杂着虫子撕心裂肺的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打了呜呜呜呜!” “我、我再也不敢偷拍雄虫阁下了……就,就这两张……我发誓没有别的了,我也没在别墅里安装摄像头啊……饶、饶命啊军虫大哥! 军雌一身剪裁得体的灰白金色军服,将他宽肩窄腰的姣好身材勾勒出来。 厚重的兽皮军靴踩在偷窥者的颧骨上,随着军靴的拧动,詹森的脸颊也被深深踩进地里,黑暗中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而他死死护住的相机,被高大的军雌弯腰随手捞起,随手砸在偷窥虫的脑袋上。 诺德:“……” 他起先还以为是雄保会的虫来了,等来虫迈着长腿向他走来,冷肃的气势裹挟着浓重的压迫感,然后在一个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停下时,他才看清雌虫的面容。 灯光下,军雌抬起半张冷冽的脸。 ……这种残暴的打法,惊人的武力,虽然早就感觉到像了,没想到还真是。 身形挺拔的军雌,一头利落的蓝色短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冽光泽,微微颔首,他直直地看着雄虫,眼神带着难言的粘稠,密不透风地将虫笼罩其中,“……雄主。” 而诺德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军部信赏必罚,元帅私闯下属宅邸,违法吗? 14、说跪就跪 “尊贵的雄虫阁下,我们已经对您的宅邸做了全面排查,并没有发现有类似于摄像头的可疑装备。” 雄保会处理完后事后,又对宅内的雄虫安抚了半天,才告辞离开。 亚盖坐在二楼靠窗的沙发上,长吐一口气,情绪逐渐平复。 那只名叫詹森的雌虫,是亚盖的疯狂迷恋者,他原本是消防队的一只平民a级雌虫,却在一场任务中导致烈火烧身,全身大面积烧伤,脸也毁容,工作也丢了。 这种情况下,他基本等于一只废虫,没有雄虫愿意娶他,甚至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没有雄虫给他好脸色,对他避如瘟疫,当面诅咒他的更是不在少数,直到有一天他在街上不小心和一只雄虫相撞,漂亮的雄虫竟然没有骂他,当场就坠入爱河。 那只雄虫就是亚盖。 詹森内心逐渐滋生出阴暗潮湿的扭曲想法,在亚盖家附近租了一间公寓,躲在阴暗的角落偷窥爱慕的雄虫,并在今天,甚至试图给他寄出带着恶心肮脏的体.液的信封。 “他拍摄的照片和备份都被销毁了,”诺德走到亚盖身边,“不过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还是需要叫威廉上将加强一下宅邸的安保,最好多派几只精锐的士兵守在门口。” 诺德在那边规划,可当事虫的心思压根不在那只偷窥虫身上。 偷窥虫固然可怕,但毕竟亚盖没有亲眼见到,也没有收到那个可怕的信封,都是诺德帮他处理的。 ——远没那只跪在门外的军雌吓虫。 雄保会离开后,军雌在几次敲门无果、和一声声“雄主,兰斯诺特求见”的请求得不到回应后,直接跟个雕塑似的跪在了门口。 “诺德,你来之前没跟……说一声啊?”亚盖紧张兮兮地指了指窗外,别看他经常背后痛骂兰斯诺特,其实内心怵得要死。 那只变态军雌神经兮兮的,在利伯莱揣崽之前,整天怀疑诺德跟他搞雄同。 诺德:“……” 他当然说了!! 为了避免侍虫被刁难,诺德提前给兰斯传过简讯,告知自己这几天会住在亚盖家,虽然聊天框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足足盘旋了半个小时,但兰斯诺特最后还是以仿若用脚打字般的龟速回了一句“好的,雄主。” 这他*的不是同意了吗?! 诺德呼吸都停滞了几秒,然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没事,不用管他,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有了好友这句话,亚盖像得到了赦免令,脚底抹油般迅速溜回房间,没走几步又不折返回来,小声问道,“要是你家那位一直不走怎么办?” 虽然他家大门是先进钢铁合金制作的,不至于被对方一脚踹开,但是就这么跪着,心理压力真的很大啊。 兰斯诺特再怎么也是亚盖的雌君、两只雌侍的顶头上司,随便就能决定他的终身饭票的生死。 诺德笑了一声,垂下眼睑,把外套搭在肩上起身回客房,“怎么可能,他总不可能在这里跪一晚上吧。” . 他还真打算在门外跪一夜!! 客房的窗户正对着宅邸庭院,窗外,英俊高大的雌虫沉默地单膝跪在门口,全身被庭院的灯笼罩着一层浅淡的橙光,头压得极低,明明跪着,脊梁却挺得很直,透着一股倔强。 身后是他线条流利的银灰色私虫舰艇,陪主虫一起安静而诡异地伫立着。 诺德躺下的时候他是这个姿势,翻来滚去了一个小时,起身忍无可忍拉开窗帘看了一眼,他还是这个姿势。 诺德哼了一声,重新闷头倒在床上。 跪呗,祖宗,谁能跪过你啊! . 好吧,是他输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诺德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最后自认倒霉地趿拉着拖鞋,顺着楼梯拐下楼,胸口像憋了一团无名火,越烧越旺。 明明曾经那么对他,在诺德被遗忘在异星、关在办公室、被落在宴会上,在他最想见到雌虫的时候,他像拂走落在肩上的一片垃圾一样,对自己全而不见,转而斡旋于复杂的名利场。 现在却在诺德一点都不想看到他那张脸时,又烦不胜烦地摆出这种架势! 这只虫到底以为他有多好的脾气,以为用这种对自己没有任何实际用处、降智又自我感动的苦肉计就会让他心软吗??? “吱呀——” 宅邸的大门终于打开,灯下一簇海蓝色的头发轻轻抖动了一下,凌厉的眉骨被打上一层阴影。 诺德做梦都没想过能见到对方这副模样。 雌虫的膝盖磕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握成拳头,夜晚的寒风带着凉薄的冷意,也不知道吹了多久冷风。 他印象里的兰斯诺特,运筹帷幄、不可一世,是曾经多看一眼,心脏就像被熨烫一样的存在。 他不跪命运、不跪不公、不跪权贵,他身来就跋扈洒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轻易地向一只雄虫弯下膝盖,姿态卑微。 “你不是同意我住在亚盖家吗?”诺德揉了揉眉心,语气听起来很累,“现在又反悔了,要把我缉拿归案了? 开门那一刻,先前的气闷、恼火全部都烟消云散了,诺德只觉得心头倏地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堵得慌。 . “雄主,我不是这个意思。”兰斯诺特抿着唇,终于缓缓起身,但头依旧耷拉着,“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您的光脑处于关机状态,也没能联系上加西亚阁下,我担心您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诺德低头看了眼光脑,果真没电了,而亚盖的光脑常年静音,两只虫喝得正开心,谁也没留心雌虫的来电申请。 好吧,这确实是自己的疏忽。 诺德在心里默默想着,抬头,对上了雌虫翡绿的眸子。 自从“失忆”以来,诺德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他名义上的雌君—— 俊美的面容比三年前沉淀得愈发成熟,蓝色碎发微微盖住眉眼,五官如刀削斧砍般深邃立体,一身白金色的装饰用军服,勾勒出精硕流畅的肌肉线条。 当时在床上,诺德只顾着震惊,没来得及细看,那里……好像也比以前大了不止一个size。 诺德不合时宜地在心里做了一个比喻:馒头变香瓜。 “那么,你已经看到了,我还活得好好的,”诺德说,“可以请您离开了吗,元帅?” “私闯军官宅邸,总不能因为位至元帅,就免于军法吧。” 要是每次诺德躲到亚盖家来,他都这么肆无忌惮地闯进来,一言不合就跪门口,还让不让虫安生了。 兰斯诺特闻言抬起头,对上了雄虫含着微微弯起、却无甚感情的漂亮眼睛。 军雌翡绿色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那是一种本能的紧张反应。 在那深暗幽沉的眼眸深处,疯狂的占有欲如暗流在涌动,仿佛被囚禁的野兽渴望冲破牢笼。这种欲望又被害怕雄虫讨厌自己的恐惧所压制,使他的眼神在炽热和回避之间来回摇摆。 “雄主……”军雌的拳头握得很紧,又慢慢放松,从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异常精美的黄色包装,丝丝甜腻的气息游荡出来,“这是我去西街给您买的栗子火烧,您最喜欢这个。” 他把那个还温热的包装袋递到了雄虫手上,眼神中带着期许,又夹杂着一丝不安。 栗子火烧,是诺德在虫族为数不多喜欢的食物,他不喜欢甜食,虫族为雄虫准备的食物又普遍甜腻,只有西街这款火爆的栗子火烧合他心意,非常好吃。但是想吃到它并不容易,排队的虫多得数不清,天南地北,各个星球都有,又不接受预订,每次都要从中午排到晚上才能买到。 他只吃过两次,一次是威廉上将接亚盖回家的时候蹭到的,还有一次是在某位雄虫阁下100岁诞辰的宴会上尝过。 诺德接过那个袋子,不知作何表达。 所以呢,跪了半夜就为了给他这个? “诺德。”兰斯诺特没再叫“雄主”这个称谓,而是用嘶哑的声音轻唤他的名字。 但说实话,这两个称呼诺德都不太习惯。 他明明只是对方口中一个“喂”,或者“你”就能随意开启话题的虫,连带着名字都很少从这只雌虫口中提起。 “我明天一早我要去欧若拉星,剿杀s级的蚁兽,可能有好几天都不会回来,你照顾好自己。还有……我联系了劳埃德,明天会为你安排上门的身体检查。”兰斯诺特嘴唇轻启,讷讷道。 “不用了,”诺德不假思索地拒绝,“我改天自己去医院,不需要他专门跑一趟。” 见兰斯诺特又不作声,诺德疑惑地扬了扬眉,“还有什么事吗?” 军雌欲言又止,暗绿色的眸光闪烁,“你能不能……” 他想说,能不能抱抱他,亲亲他,祝他一路顺风,告诉他会等自己回来,再让他们的精神力狠狠交融缠绵,像之前每一次分别前那样。 可是现在的雄虫是三年前的雄虫,是那个被他折腾得遍体鳞伤,自己舔舐伤口的雄虫,他不能无限度地索取。 要给雄虫一点时间,等到雄虫情稍微冷静一些,等到他对自己没那么抗拒,再去祈求雄虫的原谅。 可是他等不了了,一秒钟都等不了,只要一空闲下来,雄虫冷漠的眼神、冰冷的语气就出现在他脑海里,好像有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敦促他挽留最后的机会,动作快一点、再快一点…… “能不能陪我说说话。”片刻后,兰斯诺特选了一个折中的措辞。 “……我没什么想和你说的。”诺德垂下眼睫,攥紧了手上的栗子火烧,深更半夜的不知道说哪门子话,要讲鬼故事给他听吗? “既然你明早要上战场,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养好精神为妙,慢走元帅,我就不送客了。” 诺德刚一只脚迈进门槛,下一秒,胳膊被一把强大的力量拽住,军雌粗粝的大手拉住了雄虫伶仃的腕骨,将虫揽进自己怀里,反作用力让雄虫的后脑勺“啪叽”一声撞到了身后饱满的胸肌上,隔着冷硬的军装,都能感受到暗藏紧实与弹性。 诺德的第一反应是,真是香瓜! 第二反应才是,完蛋,他真要被捉回去关小黑屋了!他就知道,兰斯诺特哪有那么宽宏大量! 这三年雄虫的身高长了不少,可还是被高大的军雌轻易地圈在怀里,那股硝烟夹杂着淡淡清香的信息素霸占了他的鼻腔。 “你干嘛!” 诺德脸色瞬间涨得爆红,有上次在床上挣脱不开的经验,他象征性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不然只会白白消耗体力,还显得自己很弱鸡。 感受到雄虫的顺从,兰斯诺特情难自已,宽大的手掌地覆在雄虫纤细柔韧的腰上,脑袋不可遏制地埋在雄虫的脖颈中间,贪婪地吮吸着雄虫的味道。 一想到几天见不到雄虫,军雌宽大的手掌握住那塌软的腰身时,不免有些用力,低哑的嗓音贴着耳廓传至鼓膜,“诺德,以前的我做过很多蠢事,所以你恨我是应该的,”兰斯诺特说,声音像被抛弃的落水弃犬,低低的,强压住内心的燥渴。 “但是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不要不理我,我和以前不一样的。” “我明明都改了的。” . 兰斯诺特终于离开了。 还没从那个强硬的、带着夜晚凉薄寒意的怀抱里走出来,诺德独自一虫呆呆地坐在床上,和茶几上的开了一个口的栗子火烧大眼瞪小眼。 他从袋子里面取出一块,轻轻地咬了一口。 煎得焦香的栗子饼皮,一口咬下去就发出清脆的声响,香甜的栗子流心芝士爆浆出来,栗子的清香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真好吃。 这是兰斯诺特专门给他买的? 一想到那只马革裹尸的煞神,混在一堆为自家雄主买甜食的亚雌和雌虫中间,排了几个小时的队,就为了买一份限购的甜食,诺德就有点想笑。 连带着他费力构造出来的、树立在心脏外围的坚硬藩篱,就跟这个被他啃过的栗子火烧饼皮一样,悄然裂开了一道缝。 . 雄虫不知道的是,在坐上星舰的那一刻,军雌在他面前表现出的顺从臣服,转瞬褪得毫无踪影。 翡绿的兽瞳一闪而过冷硬的锋芒,右手食指没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星舰的操作盘。 光脑的通话申请被接通。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嗯,按原计划行事……移民申请?没事,先按正常程序走……到时候我来处理。” 拖延时间,直到雄虫放下警惕。 军雌微微眯起眼睛,简短的话语中透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决然。 想离开他? 下辈子再说吧。 15、辞退 虫族时间7:05分,诺德怀怀着激动的心情,兴冲冲赶往检察院。 7:35分,他被辞退了。 “很抱歉,阁下,我们不能接受您的复职。” 联邦梵夜森检察院,检察官办公室。 帕里森检察官坐在办公桌后的旋转椅上,手上握着着一个泡着青岩茶叶的带把瓷杯,因为主虫手的颤抖洒了点儿在虎口上。 诺德两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漂亮的眼尾晕染着一丝红艳的褶皱。 “为什么?您是不相信我对联邦公共事业服务的决心吗?”雄虫说,声音带着点哽咽。 诺德整晚都很纠结,不知道怎么在“失忆”的情况下继续工作。 如果隐瞒,难免会在工作上露马脚;如果坦诚相待,又极有可能会被领导嫌隙,甚至开除。 他向来是一个对工作极其负责的人,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加班猝死。换作平常,他肯定不会在记忆缺失的情况下贸然回到岗位,可是现在情况特殊——50万星币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思量了半宿,诺德决定亲自向长官反应情况,并且态度良好地保证自己会尽快熟悉业务,为联邦的公共正义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贡献毕生力量!(ps:效用仅限一个月) 熊熊燃烧的财富火焰,立刻被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他连连夜背的稿子还没说出几个字,帕里森长官就拒绝了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诺德阁下……”面前那只比诺德还矮一点、看起来像亚雌的中年雌虫汗颜地用手扶了扶黑色的方框眼镜,“您说导致失忆的原因是什么?二次分化后遗症?如果我没记错,距离您二次分化已经过了三年了,现在才出现后遗症,这不是扯淡……” 帕里森抬眸看了眼诺德,就差把“你把我当傻子呢”脸上了。 “我没有糊弄您,帕里森长官,”诺德噎了噎,但气势丝毫不软弱,正色道:“据3257年在星网论文上发表了一篇名为《雄虫失忆症调查研究》的论文记载,里面就有相关记录,雄虫二次分化有一定概率出现类似丧失记忆的后遗症,出现的时间不定,但并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干扰,过段时间就会自动恢复,不信您可以查阅!” 这是他耗时一个晚上,翻阅整个星网,从一大堆离谱发言里挑选出来的最像样的理由! 帕里森拿着瓷杯,为难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漂亮的雄虫太过惹眼,办公室外已经有数不清的雌虫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就为了看一眼他。帕里森把一群如狼似虎的工作虫关在了外面。 关完门转身,检察官就对上了雄虫炙热的、虔诚无比的漂亮黑眸,心虚又煎熬。 他也很难啊!! 作为检察院最老练的长官之一,正值中壮年的帕里森处于事业上升期,所以,最开始上面把诺德调到自己下面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一只千金娇贵的雄虫来什么检察院?那讯能审好吗?那案子能办明白吗?万一哪里磕了碰了还该他负责,一不小心就掉脑袋了! 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就真香了。 这只尊贵的s级阁下,虽然长着一张高岭之花的神颜,但性格非常平易近虫,工作时更是干练利落,有他在,检察院一帮血气方刚的工作虫跟打了鸡血似的,那叫一个孔雀开屏,效率翻翻! 最重要的是,诺德的精神力真得非常非常好用啊! s级精神力,轻松就能探测到审讯者是否说谎,比测谎仪还好使,更是能在搜证时探测到一些不为虫知的犄角疙瘩,好几次都把藏匿毒品的窝点找到了! 所以帕里森很为难!无比为难! 可他!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检察官,怎么能够反抗上面那位大虫物亲自下的命令呢!? 他要是再敢继续用诺德,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非常抱歉,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您的复职申请,诺德阁下。”帕里森惋惜地叹了口气,把瓷杯“砰”地搁在桌上,视死如归,“这是中央的意思,检查院工作强度大,不适合您在这样的状态下继续工作了。算我求您了,您就回去好生休养吧!!” 诺德双臂大开,撑着桌子,垂下脑袋,纤长的羽睫也跟着耷拉下来,抿着唇不发一言。 “阁下,诺德阁下,您还好吗???”帕里森挥挥手,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个垂头丧气的头顶。 完了,这只雄虫不会被打击得失去自信心了吧? 是不是拒绝的太彻底了? 虽说这位阁下当初能调来是因为背后有“靠山”,可是没虫把他当空降兵,而是早已视作一位能交托后背的战友,突然失去这样的战友,谁心里也不好受。 下一秒,他就见雄虫抬起脑袋,一向温柔如月光洒落的皎洁气场一扫而尽,他原以为对方会伤心、愤怒,可抬眸时却对上了对方一个凛冽森寒的眼神。 帕里森咽了口口水,又握紧了他的瓷杯把手,他听到雄虫一字一顿的声音,“是兰斯诺特的意思?” “咯噔——”帕里森脸色煞白,动作不自然地喝了口茶,”不,不是,没有,是检察院高层的决定,与元帅没有任何关系——” 看来这位刚正不阿的检察官先生不太会说谎呢。 诺德把撑在办公桌上的手收起来,冷笑一声。 他早该想到的。 检察院隶属于军部,而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那只该死的雌虫!!! 好搞笑啊,他昨晚竟然因为一袋栗子火烧就对那只雌虫有所改观。 雄虫低垂着眼睫,拳头紧紧握着,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凝聚在这双手上。然而,眼中却是无助,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可怜小兽,满腔酸涩无处发泄。 “阁下,您别生气,您的工作能力我们有目共睹,等您记忆恢复了,检察院的大门随时为您打开!” 帕里森没接到雄虫恢复记忆后的工作指示,但漂亮的小雄子都快哭了,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可是诺德没反应,眼尾耷拉得更低了。 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说不定等他记起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帕里森满头大汗,突然想到了检察长给他交代的内容,话锋一转,“但是我们长官特令,基于您为我院做出的杰出贡献,特向您发放两个月的薪资作为额外的休养资金,虽然这之于您或许只是杯水车薪,但也算是我院的一点心意。” 诺德:“……” 诺德:“!!!” 噫?他没听错吧? 天上掉馅饼啦? 眼中的阴霾一扫而静,诺德稳住心神,“等等,我要先问清楚,您说的两个月薪资是指检察官助理的平均薪资,还是按我的个虫薪资计算?”检察官助理的正常工资并不高,50万里有90%都来自于s级雄虫的身份溢价。 帕里森:“……” 联邦现任检察长弗凯斯先生特地交代过,如果雄虫情绪不佳,就叫帕里森按辞退的标准支付雄虫赔偿金,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解除劳动合同,但也差不多了。 帕里森当时还挺不解,雄虫普遍积金累玉的,哪会差那三瓜俩枣的。何况对方还是s级冕下,说出去难道不会适得其反、甚至叫雄子感觉被侮辱了吗? 可此刻他对上雄虫蓦然骤亮的黑亮眸子,帕里森觉得他好像还真差那三瓜俩枣。 帕里森双手握拳咳了两声,“当然是以您个虫薪资计算,也就是100万星币,在一小时内就会转移至您的银行账户上。” 雄虫闻言,眼睛都亮了,里面仿佛倒映着整片星河,明亮灿烂,还附赠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嘴边两个浅浅的梨涡都是甜的。 帕里森:“……” 不是,这正常吗? 这位正直的检察官断案无数,但确实没见过对100万如此敏感的雄虫阁下,也算开了眼了——这位阁下总是不停打破他对雄虫固若金汤的认知。 - 检察官还要亲自送客,被诺德拒绝了。 他离开办公室大楼,独自一人随旋梯下楼,穿梭于虫来虫往的检察院大厅,光脑非常合时宜地穿来了汇款到账的声音。 低头一看,果真是100万星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还附赠了一封长篇大论、酸到掉牙的感谢信。 最开始的欣喜若狂过去,随即心情又复杂起来。 事情进展得未免也太过顺利……反而叫虫惴惴不安的。 他原以为这件事一定出自兰斯诺特之手,只要这只雌虫想,军部所有的文职岗位都会对自己下□□,想找一份体面而高薪的工作难于登天。 一年的时间,尽管并非所愿,但诺德和兰斯对彼此都有不浅的了解。诺德了解兰斯诺特运筹帷幄的外表下自利淡漠的本性,而对方也看知道自己过分累赘的责任感和无用的“伪善”。 或许早在诺德莫名其妙失忆的第一刻起,雌虫就规划好了万全的对策。如果诺德记忆能恢复、而他口中离谱的“恩爱”属实,那么皆大欢喜,诺德不会离开;如果永远也记不起来,那么他也不介意切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想逃跑,做梦。 可是现在…… 难道真是他误会兰斯诺特了? 诺德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多想无益,只会拖累自己离开的步伐,他重新加上了格蕾星办事处的联系方式,询问移民证的办理进程,又叫开发商给自己发了几张木屋的照片。 他低头看光脑没注意前路,肩膀被一只身穿制服的虫撞了一下,对方抱着一打资料,神色匆匆,本来准备瞪一眼那只不看路的虫,却不料竟然是度完年假回来的诺德阁下! 雌虫当场神色舒展,含着十足的歉意低头道:“实在对不起,诺德阁下!是我走路不看路,冲撞了您,请您恕罪!” “没关系,”诺德眼神四下逡巡了一周,许多审讯室的虫和这只虫一样形色匆忙,手上还拿着什么针剂,“方便叨扰您几分钟吗,请问现在审讯室是的是什么虫,似乎很棘手?” 往日的诺德在文职部做最简单的整理文档的工作,检察院虽忙但也算井然有序,而不是这样,颇有点甚嚣尘上的意思。 “阁下,您休假太久,可能不太记得了,”雌虫闻言脸上浮现一个尴尬的笑,“审讯室的虫正是您之前负责追踪的凯尔文中尉,因为行贿被告,一周前在逃亡途中落马了。” 诺德眨了眨眼,听这只虫的语气,这个案件还是自己负责的,难不成就是亚盖说的那个? 可一名贪官受贿案,也不至于让他忙到脚不沾地吧。 见阁下仍然疑惑,雌虫耐下心来解答,“我们怀疑凯尔文与星盗团伙有勾结,并将财产进行了转移,只是这只虫非常执拗,而且无比抗拒审讯,我们并没有从他口中得到有用信息。” “没有关键证据吗?”诺德刨根问底,丝毫没有自己“玩忽职守”的愧疚。 “那只虫很狡猾,几乎把光脑信息全部删除了,我们向联邦信息中心申请了权限,发现凯尔文分别在3257、3258和3259年与不同的虫联系过,我们比对这些虫的活动轨迹,被证明与盖斯文星盗团伙高度吻合,”雌虫解答道,“凯尔文将大量汇款转移至对方账户,可那方拥有极高的权限,能够绕过军部虚构身份。” “连检察院也查不出来吗?”诺德讶异地问道。 “是。”雌虫颔首。 诺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只虫没把话说全,可他已能窥见全貌—— 军部有内鬼!通过凯尔文这个不起眼的中尉向星盗输血,甚至军部直属的检察院也没法确认对方身份。 雌虫没再作声,像是无声认同诺德脑内的想法! 那么,这个身份,到底是谁呢——真相如冰山一角浮出水面,但实在过于荒诞,让人不敢细想。 “那他们手里拿的又是什么?”诺德示意来往工作虫拿着的针管。 “您有所不知,”雌虫叹了口气,回忆起这两天的遭遇,眉眼间显出几分疲惫,“凯尔文情绪极度不稳定,每次审讯到中途就会出现身体部分虫铠化的现象,已经多次伤虫,所以审讯时必须要镇定剂辅助。” 诺德消化着得到的信息,点头表示理解,为耽误这只工作虫宝贵的时间致以感谢和歉意,随后迈步离开。 情绪极度不稳定……诺德蹙眉。 虫铠化,也称虫化,是雌虫人形的身体出现肘部、膝盖、肩胛部分器官长出尖锐铠甲的返祖现象,其外形类酷似科幻小说里的钢铁异形。按理说,只有当雌虫在处于激烈见血的斗殴中,才会出现情绪激动引起的部分虫铠化,那只叫凯尔文的虫怎么审讯过程就能虫化? 情绪未免也太不稳定了些,难道还有精神海暴乱的加成? 诺德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部分虫铠化在暴戾斗殴过程中既能显现,而完全虫铠化,是只有精神海濒临崩溃、极度缺乏雄虫安抚的高等雌虫才有可能出现的现象,必须要雄虫的信息素和精神力安抚,否则雌虫只会在虫化中肆意破坏、丧失自我,直至死亡,而不是靠简单的镇定剂能安抚下来。 不知不觉已走出大厅门口,诺德将千头万绪也一并留到检察院,他的当务之急是办理移民证、对接格蕾星的开发商。 至于检察院的事嘛……就交给更有能力的虫来办理吧,他一个没有资源虫脉的雄虫,并不能改变大局,何况是这种似乎另有隐情的蹊跷案件。 正当诺德贪婪地呼吸着户外的新鲜空气,准备迎接自己的美好新生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你他雌的,谁给你的胆子抢老子营养液!” “放屁,就你一只虫在这里晒太阳,别虫都在干活,你有什么脸喝?!” 犯虫每天也是需要放风的,十几只穿着看守服的雌虫被看守长押至劳改大院里,捡垃圾的捡垃圾,扫大院的扫大院。 看守长站在旁边,一切如旧——直至两只雌虫在他眼皮子底下大打出手! 16、虫化 看守长立即上前,厉声呵斥道,“03号和05号,干什么呢?!” 可那两只雌虫并没有理会,愈打愈烈,拳拳到肉,嘴里还互飙脏话,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 “03,05号,我命令你们立刻停手,否则后果自负!” 两只虫充耳不闻,打得眼眶扭曲得发红,诺德见状皱眉往后退,不想被波及,可还没退两步,就见其中一只虫已完全丧失理智,骨翅从肩胛骨释放出来,人形的身体骤然变大,衣服炸开,身上覆盖一层尖锐的甲壳,四双复眼泛着猩红的光。 那只雌虫,虫化了! 还是一只巨大的大刀螳!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诺德看得心惊肉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准备往关押室相反的方向快步撤退,就见另一只犯虫被对方激怒,竟然也虫化了! 虫族完全虫化的体积是人形的两到三倍,原先的人形尽失,看着狰狞可怖,事实上战斗力也翻了好几倍,两只完全虫化的雌虫完全丧失理智,场面一时完全脱离控制。 “虫化,我的天,那两只罪雌发什么神经,竟然都虫化了!” “快,快通知长官!” “没有虫能制止他们吗?光能枪呢?” “你在说什么,两只虫化的a级虫,就连辐射炮都必须要s级能耗才可能打破他们的躯壳,要光能枪有什么用?快去联系医护部要强效麻醉剂!” 两虫用赤刀刺拼,掀起了一波黄沙漫天,其他虫四处张开翅膀四处逃逸,周遭的建筑物的石砖被打落了几块。 四周警报四起,各种脚步声和对讲机的声音络绎不绝,长官下令叫看守疏散虫群。 雌虫有翅膀逃的快,可雄虫就没办法了,诺德迅疾往旁边楼房下隐秘的角落躲去,他擦了擦额角的汗,那两只庞然大物打得残忍至极,似乎要撕咬下对方的胳膊和脑袋。 “气味……雄虫……” 不只是哪只虫先闻到诺德刚才释放的警告精神力,锄鼻器微微嗅动,扭动巨大的虫头,被那理智尽失的猩红兽瞳锁定躲在角落的诺德!! 诺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极力调整呼吸,他旁边的楼房久被弃用,窗户上附着一层厚厚的积灰,他堪堪抓住窗沿,试图用肘臂打破窗户躲到室内,但很可惜,虫族的窗户强度极高,手肘根本不能击破。 诺德试图用尾勾击破,下一秒,巨大的虫子跟着他的方向调转,野兽般匍匐过来。 “那里怎么会有一只雄虫阁下!?” “虫神啊,诺德阁下被那只该死的虫盯上了!” “军部那些虫呢?怎么还不赶过来?关键时候掉链子!” 检察院到底以文职居多,并不擅战,远远围观的虫子焦头烂额,但都不敢贸然上前。 彻底虫化的a级军雌,精神海暴乱如翻涌的岩浆,四处乱迸,安抚的难度极大。 越是精神等级高的雌虫,虫化时受本能驱动的可能性更高,更有甚者还会捕食伴侣,联邦也不是没有雌虫精神海暴乱、吃掉自己雄主的案例。 就当诺德思考用精神力硬碰硬的可能性有多大时,两只打架的雌虫休战,纷纷张开狰狞的獠牙对准诺德,灼热的气息巨浪般喷洒而来。 “雄虫……美味的气味!吃掉!” 完蛋! 诺德用意念释放精神触角,奋力攻击过去,可精神力还是和昨晚一样不听使唤,这会儿跟宕机一般,怎么也释放不出来。 该死! 诺德暗骂一声,下意识抬手护住了头部。 ——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一点,至少不能脑浆流满地吧。 他平生两辈子一不贪财二不害人,相反自觉人品还不错,诺德感叹,没想到就换来了这么个被虫子咬碎吃掉血肉的下场。 近在咫尺的自由和新生,就这样短暂地落在他手上,又飞速溜走。 ……算了,他本来在上辈子就该离开,这多活的一年,就当他偷来的吧。 诺德平静地闭上眼睛等死,可意料中的撕裂疼痛并没有到来,眼前的地面蓦地投射下一道黑色的颀长影子。 确认自己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后,诺德觑着双眼观察形势。 他的面前,挡着一只虫。 那是一只劲瘦高挑的军雌,身着一身黑色紧身作战服,蓝色的制服松松垮垮系在腰间,手持光能枪,膝盖和手臂已经半虫化,一拳拳打在嶙峋坚硬的虫化铠甲身上。 看不清容貌,只依稀分辨出,对方有一头张扬的红发,后面随意扎成了一个小揪,随着打斗的动作,红发彻底散开,深红的发丝仿佛被血色浸染。 那只军雌身手相当不错,与巨虫斡旋了十来个回合。可再厉害的□□之躯也不是完全虫化的巨型战甲的对手,那只军雌的作战服划破,大刀螳的尖锐刀刃刺穿了他的腹部,鲜血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阁下,快离开!!”军雌捂着腹部撕裂的伤口,抽空转过身,对着诺德的方向厉声吼道。 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诺德看清了他的容貌,凌厉狭长的单凤眼,眉骨有一道拇指大小的疤——分明就是亚盖昨晚给他看的,“自己”从荒星上救下的那只雌虫。 来不及深思,诺德知道不能虫铠化的他在这里只是累赘,点点头,艰难地直起身体,顺着后院小道的方向跑去,却不料被另一只虫化的雌虫似有所感,先一步挡住了去处! 靠,不是说虫化后的虫子没有智商吗, 怎么还会打配合? 诺德咬咬牙,只好将尾勾释放出来,坚硬如钢鞭的尾勾打在虫铠上,对那巨虫来说却跟挠痒痒似的,毒液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要……挡道!!!!” 红发军雌察觉到诺德这边的状况,一边躲避着大刀螳的攻击,一边后退,拖着受伤的躯体挡在诺德身前,巨虫被挡在面前的虫子惹火,更加残暴地攻击他,红发军雌被攻击得全身皮肉外翻,摇摇欲坠,却依旧以保护者的姿态死死挡在诺德面前。 “是,是尼威弗,他快不行了!!快来虫去支援他!” “可是我们没有辐射炮!军部的虫子怎么还没来?!” 那只红发军雌顽强抵抗了十分钟,还是倒在了血泊中。他的身体向前倾倒,甚至倒下的时候都试图靠近诺德的方向。 他离雄虫还有几步之遥,在地上匍匐着前进,手臂与粗糙的地面摩擦,留下一道道血迹。他想张开双臂,紧紧护住雄虫的身体,可是还没等他爬到诺德的身边,身体就彻底陷入昏迷。 巨虫终于解决完烦虫的障碍物,再次将渴望的目光锁定在诺德身上。 “雄虫……美味……吃掉!” “尼威弗倒下了!快点援救阁下!” “02区战舰就位,现在采取救援行动!!” “各部门集中火力,注意不要误伤阁下!” “不行啊,辐射弹的威力太大,会波及到诺德阁下的!” “等等等等,先别忙着开枪!又有虫过去了!” “谁他雌的跑去送死啊!辐射弹都准备好了,现在还跑去干什么??” 远处,一名身着灰黑色羽织斗篷的高大男子,展开了那对黑如乌翼的巨大羽翅,翩然落入事发中央。 他飞行的速度宛如一枚光能弹,以向下俯冲的姿势迅速逼至角落,瞬间将躲在角落的雄虫揽入怀中。 随着一阵低沉的振翅声,骨翼展开,巨大的黑色翅膀遮天蔽日,又再次飞回高空。 他的动作极快,就算多了一只虫的重量,也丝毫没有减轻飞行的速度。垂直起飞的速度堪比小型军舰。 雄虫阁下已经离开,军部得以放手对付两只巨虫。 “快,趁现在开炮!” “轰隆——”辐射跑发射,发出一声巨响,巨虫的身体再幅射炮的炽热光束下被撕裂,甲壳在高温中发出刺耳的嘶爆裂声,如同一个轰然倒塌的巨物,留下一滩蓝色的血,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后褪为人形。 被炸飞的砖瓦在距离诺德身下不到一米的地方轰然碎裂,伴随着一股难闻的焦味。 “诺德阁下,让您受惊了,”与飞行的速度截然相反,雌虫的声音温和而平缓,像是从峡谷山涧里涓涓流淌的清泉,带着一种让虫安心的的力量。忽略那低沉磁性的男声,听起来很像是蓝星上妈妈对受惊的婴儿的安抚。 “我们已经脱离危险,您不用害怕了。” 诺德:“……” 哥们儿要不飞慢一点再说呢? 虽然内心龃龉,但诺德知道内心清楚,他是为了避免自己被余火波及才飞那么快的。 雌虫一手环着雄虫的肩膀,另一只手绕过雄虫的腿,宽大厚实的手掌覆着一层薄薄的茧,掌心温度很高。 隔着宽大的斗篷,诺德还是能断定,这是一只军雌,还是一只身体素质顶尖的军雌。 诺德一年四季体温都偏低,尽管对方戴着一副白色制式手套,他还是感觉和对方身体接触的地方很烫,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 雄虫咬了咬牙,在“公主抱的羞耻”和“保命要紧”中选择了后者,双手默默环上了那只来路不明的雌虫的脖颈。 军雌的身体明显僵滞了一瞬,连带着呼吸都窒了一秒。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喘息,诺德发现,自己被抱得更紧了。 “……” 17、劫后余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只被打回原样的虫被官兵们围剿扣押,而地上那只受伤的红发军雌,则被七抬八轿地架上了救护艇。 远离战火中心,雌虫飞行的速度明显放缓。 当军靴踏上某个办公楼顶的瞬间,诺德才惊觉自己仍被圈在那个滚烫的怀里,他挣扎了一下,雌虫似有所感,将雄虫从怀里放了下来,动作带着近乎虔诚的轻柔。 尚未完全收拢的骨翼在地面投下荆棘囚笼般的阴影,斗篷的帽子在飞行过程中被风吹落,露出主虫在阳光下闪着稀碎光泽的铂金色发丝,和半张俊美无暇的脸。 对上那双猩红的兽瞳,诺德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救他的竟然会是这位。 谢尔顿·加西亚。 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兰斯诺特的头号政敌。 四大公爵之首,前第一军团上将,权势滔天的上议院一把手,特种战队名义首席。 无数名头加身,可浮现在诺德脑海里的第一个头衔是—— 好友亚盖的舅舅。 在诺德找亚盖喝酒排遣的日子里,他曾多次和这只忙碌的、位高权重的军雌简单地打过几次照面。 他总是身着被熨帖得一尘不染的妥帖西装,扣子扣在最上面一颗,摘下单片眼镜轻轻擦拭雾气,唇角勾起上位者将仁慈丈量到毫米的标准弧度,用不出错的社交语言打开与远程会议那头的虫交谈着。 一个忙碌的、居于上位的、风度翩翩的、温和又疏离的年长军雌。 换作平时,诺德肯定会好奇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这种虫,按理说办事都有专门的虫代理,根本不需要亲自跑一趟。但他此刻挂念着那只红发军雌的伤势,无暇再顾及其他。 没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军雌弯腰屈膝一气呵成,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听得他牙床都疼。 年长的军雌跪在了诺德面前,一只手抚于胸前,谦恭沉稳道,“未经允许,擅自对您进行身体接触,请阁下治罪!” 谢尔顿·加西亚,今年已经58岁,虫族平均年纪200岁,虽说仍处于青壮年,可在雌虫平均结婚年纪26岁,拥有第一只幼崽的平均年纪27.5岁的背景下,他早已不再年轻。 作为一名“大龄单身虫”,谢尔顿久居上位,早已无需对谁卑躬屈膝,学校里必修的雌君和雌侍的守则早就被遗忘了八百年。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清楚,未经允许,对s级冕下做出如此不雅的亲密接触,是绝对出格的行为。 他得承认,看到兰斯诺特麾下的那帮蠢虫低下的办事效率和雄虫的处境时,血液直冲脑门,一时冲动做出了如此冒犯的举动。 谢尔顿在起飞的第一秒,他就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可能面对的命运。只要雄虫追究,他完全有理由将自己告上法庭,甚至剥夺爵位变为庶虫,并被施以酷刑。 毕竟他是兰斯诺特的雄主。 “您可千万别这样,加西亚议员。” 出乎谢尔顿意料的是,雄虫没有责怪他,而是用一种可爱到不真实的语气轻轻揭过,细听里面好像还有一丝惊慌无措。 实际的诺德可不止一点惊慌无措,他简直慌死了。叫一只等同于长辈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可是会折寿的。何况这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盘踞在联邦权利最尖端的大贵族。 “当时事出有因,您是为了救我不得已才这样的,我怎么会怪您?”诺德一边说,一边默默吐槽这些军雌都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下跪?他们跪的不累,诺德都看累了,“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您赶紧起来。” 年长军雌的长睫低垂,站起身来,遮盖了一闪而过的猩红兽瞳,不只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谢阁下宽恕。” 带着关切的目光自上而下检查着雄虫每一寸皮肤,落在胳膊上的青肿时,眉心蹙起,“阁下,您受伤了,请准许谢尔顿立刻带您就医。” 诺德抬起手肘,看了眼伤口,没被虫化的虫伤到,反而是撞玻璃撞青了,说起来怪丢壳的。 “伤口不严重,我回去用碘伏擦一下就好了。”雄虫一边把手肘往怀里缩,将伤口不着痕迹地藏起来,“您来检察院有事要办吧,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辛苦您把我送下去就好了。” 诺德抿了抿唇,看着即将起飞的救护艇,显得有些焦躁难耐,也不知道那只红发军雌的伤势怎么样了。 他即将离开,如果离开别虫为了救他牺牲,自己却美滋滋过日子,想想都良心不安。 “您似乎在挂念那只雌虫的情况?”s级军雌视力极好,谢尔顿朝担架上的雌虫轻轻投去一瞥,就断定了他的伤势。 全身骨头断裂,失血性休克,但好在还算不算太蠢,至少给他的救援争取了时间。 “他很聪明,打斗时避开了致命伤,不会有生命危险。”对于雄虫明显的心不在焉,雌虫并不恼怒,反而用像是面对自家任性的虫崽,泄出一个宠溺而无奈的笑,用浑厚温敦的嗓音劝说道,“倒是阁下您的伤势,万一伴有关节脱位就不好了,如果您担心他,我可以与您一同前往联邦第一医院,您看如何?” 联邦的救护艇不允许雄虫同乘,怕伤者的伤口吓到珍贵的雄子。 诺德抿了抿唇,思量片刻后还是点头同意。 “失礼了,阁下。” “不好意思,加西亚议员,”眼见雌虫又要伸出双手,诺德连忙后退半步,公主抱太羞耻,他不想体验第二次了,“可不可以换个姿势?” 军雌歪着头,笑容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如果熟悉这只雌虫,会知道这是对方非常疑惑时才会摆出的表情。 “不然您把我扛下去吧。” “或者dia下去。”雄虫思考了一会儿,又道。 就像拎小狗崽或者小猪崽一样,尽管粗鲁一点,反正他不要公主抱。 谢尔顿:“……” . 最后诺德是被雌虫背下去的。 只是这个姿势并不比公主抱好多少,甚至更夸张…… 至少对谢尔顿来说是这样——雄虫的手腕环住他的脖子,气息喷洒在他的虫纹上,整个身体都贴着他的背,两条长腿更是勾在他紧致的腰腹两侧…… ……要命。 . 联邦第一医院。 谢尔顿的星舰和他的虫飞得一样快,诺德甚至比救护艇先一步到达,亲眼目睹了红发军雌被送往急诊室,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稍微放下来一点。 他这才分了点注意给自己已然青肿的胳膊肘,在谢尔顿的带领下来到了急诊室旁的一间空病房。 受伤的红发雌虫名叫尼威弗,隔壁的医生从急诊室走进来,告知已经给尼威弗做了粗略的止血,询问诺德下一步是选择普通诊疗还是医疗舱。 普通诊疗就是打吊瓶,医疗舱是目前联邦最先进的救助手段,只有身体严重受伤的虫才能接受治疗,并且价格非常昂贵。 “医疗舱。”诺德直截了当道。 医生似乎挺惊讶,雄虫竟然这么决断,“阁下您要不仔细考虑一下?医疗舱价格昂贵,一次治疗费用需要10万星币,以他的伤势至少需要两次。如果这只虫不是您的君侍的话,我建议您选择普通诊疗,毕竟对于见义勇为的雌虫,联邦有专用的医疗报销,而且就算普通诊疗,依a级雌虫的恢复力是完全没问题的,只不过需要的时间会长一些。” 饶是见证过雌虫惊虫的恢复力,诺德也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腹部都被开膛破肚了,竟然光靠打吊瓶能恢复? “不需要,请您立刻将尼威弗移至医疗舱就诊,以免错过最佳就诊时间。”诺德说,语速很快,眉间轻轻蹙起,“费用的事不用担心,全部由我报销。” 医护虫怔愣了一秒,按捺住内心的疑惑,按雄虫的要求将尼威弗转至医疗舱。 真是神奇,竟然有雄虫舍得给陌生雌虫报销医疗舱的费用! 要知道,虽然这只雌虫是为救雄虫受伤的,但是在雄虫的观念里,雌虫生来就应该为他们赴汤蹈火,奉献生命,能为雄虫牺牲是一种莫高的荣幸,怎么可能会为雌虫报销医药费呢? 这只雄虫也太好了吧!连对陌生虫都这么大方,一定是一只很善良的雄虫。不知道有没有娶雌君呢,雌侍也可以啊…… . 等医护虫走出去,一直站在雄虫身旁,似乎是在为雄虫遮挡什么的年长军雌快步关上了医护室的门,随后将身上的黑袍脱了下来。 内里贴身的白色真丝衬衫立刻勾勒出他倒三角的肩背轮廓,收窄的腰线随着解开长袍的动作绷出流畅的肌肉纹路,丝毫不见任何岁月的痕迹。 诺德:“?” 雌虫拿着黑袍靠近诺德,又停在雄虫一米左右的地方,别开视线,这是诺德头一次在这只雌虫脸上见到类似羞赧的表情,“您的尾勾……” 诺德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跟巨虫打架,忘记尾勾还露在外面了! 黑色的尾勾尖尖对着它的主人,弯成问号状,打招呼似的,俏皮地蠕动了一下。 18、通话 诺德不是本土雄虫,对尾勾暴露在外没有什么想法,但是这之于虫族来讲,在非战斗状态下,尾勾就是除了英警外的第二生殖器官。 换位思考,相当于他裸露着性.器官,在一只不太熟的长辈雌虫面前招摇撞市了半个下午。 #性质略等于暴露狂。 诺德后知后觉,忙把尾勾盘回腰上,尽管强装镇定,白皙的耳垂还是漫上了血色。 可就算盘回了腰上,尾勾已经破开裤口,从后腰到腿根的不料已撕成细长豁口,根部的尾椎骨节依然清晰可见。 带着淡淡油墨味的高大身形突然笼住雄虫周身,年长的军雌不知何时走至身前。 银灰绶带擦过他发烫的耳尖,带着体温的将官长袍已在雄虫腰侧系成利落的战术结。 军雌用自己的长袍,在雄虫腰间围了一圈遮掩的网。 “失礼了,阁下。” 小雄虫低着头,嗫嚅着道了声谢。 把雄虫的尾勾遮严实之后,军雌很及时地后退两步,维持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张了张嘴,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被进来给诺德做检查的虫打断了。 “尊敬的阁下,让您久等了,”亚雌医生很年轻,有一张秀气的脸,皮肤很白。 “救助您的那只雌虫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最快12个小时就能彻底恢复……现在请允许马蒂尔为您检查阁下珍贵的身体。” 听到医护虫的话,一块积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诺德只感觉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不少,对这只带来好消息的虫笑了笑。 亚雌医生的脸瞬间就红了。 天知道他从那些虎视眈眈的雌虫手中,争来这个为s级阁下服侍的机会有多不容易!不过幸好,雄虫阁下笑得那么好看,果然对他的容貌有好感! 作为一只身娇体软的亚雌,还是联邦第一军校的高材生,他拒绝过许多雄虫的示好,觉得那些丑陋的雄虫根本配不上自己。直到今天,他才可以肯定,他做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这位阁下一定是他命中注定的雄主! 雄虫的检查步骤非常繁琐,包括但不限于ct、神经系统评估等各项检查,索性检查结果出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诺德总觉得在检查过程中,和这名亚雌医生的肢体接触有点多。 不是谢尔顿那种,带着分明的边界感,而是有意无意地,时不时刮一下,蹭一下,摸一下,明明伤的是胳膊肘,他的手掌却一路顺到了诺德的肱二头肌,在即将抓包的时候,对方却又及时止损,根本捉不到现行。 很像篮球场上小动作不断的那种人。 饶是诺德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在亚雌医生提出帮他上药时,诺德拧着眉拒绝。 亚雌医生不可避免地有点失落,可瞥见不远处站定的雌虫时,这份失落又瞬间变成了颤栗。 那只俊美的军雌虽然嘴角弯着温和的弧度,眼底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或许是这位雄虫阁下的雌君或雌侍。 亚雌医生咬着唇纠结了一会儿,如果这只雌虫是雄子的雌君雌侍,为什么站那么远呢……要是雌侍,肯定也是一只不得宠的雌侍。 他说服自己,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的虫生大概率不会出现第二次和s级阁下亲密接触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亚雌医生鼓起勇气,反正这只阁下受伤,身边只有一只不受宠的雌侍,这可是“自荐枕席”的最佳时机! 他正欲再次贴近雄虫,就在这时,一直站定在墙角的年长军雌沉默地走到诺德跟前,低头屈膝,在雄虫的脚边跪下。 “我帮您上药吧,阁下。” 诺德小小地惊吓了一瞬,而后顺坡下驴地将药水和棉签已经递交在雌虫手上,又冷冷地对亚雌医生道,“不麻烦您了,这里交给我……雌父就可以了。” 这医护虫刚刚撑起的胆子迅速又坠下去,目眦欲裂。 竟然是雄子的雌父!这虫这么年轻,而且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医护虫拢了拢白大褂的领口,手忙脚乱地离开了这里。 谢尔顿接过药水,戴着那副白色制式手套,手套下的手骨节分明,像某种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一只手虚虚握住雄虫的胳膊,动作轻柔得仿佛是惊扰了一片羽毛。 雄虫的胳膊带着明显的肌肉线条,看得出日常有坚持锻炼,可在雌虫宽大的手掌映衬下,还是显得格外纤细。 他蘸取了些微药水,动作慢条斯理,药水一点点晕染在肿胀淤青的伤口上。 军雌的脸挨得极近,他已经不再是前线的一名军官,可身上统帅的气息依旧淡淡地残留着,只是内敛堆积为一种更为沉稳柔和的气质,可一举一动,偏偏能看出这只军雌前半生的肃杀与辉煌。 诺德甚至能感受到他喷洒出的灼热气息,就这样打在自己的腿肚上。 “雌父?”谢尔顿一边上药,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莞尔,“我看起来很老了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看起来非常年轻,我是说,您本来就很年轻……我刚刚只是为了摆脱那只医护虫随口说的,您千万别在意,”诺德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耳尖因为羞耻涨涨的,低垂着脑袋,最后只是化作一声轻声的,“对不起。” 其实诺德原本的想法是“哥哥”或者和亚盖一样叫舅舅,可是也不知道嘴巴怎么一秃噜,竟然变成了雌父。 或许是因为诺德在心里盘算雌虫的年纪,竟然讶异地发现他恰好能生出自己。 没有任何一条生命喜欢被说老的,何况面前的雌虫确实儒雅俊美,举手投足优雅矜贵,唯有眼角微微眯起时轧出的浅浅细纹可以窥见一斑。 诺德自知理亏,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并没有在意,”谢尔顿说,胸腔发出的声音染着欢快的笑意,也没再打趣快把头扎到地下的小雄虫,“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当然,如果您下次换一个称谓我会更开心。” 诺德点了点头,自以为了然。 懂了,和亚盖一样喊舅舅就好了。 . 伤口比想象中痛,胳膊肘已经无法自由弯曲,尽管谢尔顿的动作已经轻得不能再轻,诺德还是咬着牙,疼得水涔涔的,连眼尾都疼出氤氲的红。 “您的手臂不要过多弯曲,不然会拖延恢复的进程。”谢尔顿抬头看了一眼小雄子,内心倏地颤了颤。 不知何时,在任何一个社交场所见到这只雄虫时,对方已经出落成不染纤尘、宛如高山之雪般礼貌而疏离。 可是今天见到的神态着实非常丰富,害羞的,冷冰冰的,小自尊心的,一副如有毒的罂粟般任人采拮的样子,倒像是最初认识雄虫的样子…… . 气氛莫名微妙,就在这时,诺德的光脑终端响了一下,是一条来自虫族婚姻权益保障中心的通话申请。 “好久不见,尊贵的诺德阁下。”光脑投射的虚拟屏浮在空中,对面是一只穿着工作服的雌虫,胖乎乎的,“很抱歉打扰您珍贵的时间,虫保会这次给您致电,还是因为关于您雌侍申请的事情,请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雄虫的表情窒了一瞬,“雌侍?” 面对漂亮的雄虫,工作虫的耐心向来是极好的,但是这只雄虫太难搞了,一只雌侍都不娶,一个雌奴也不要,搞得他kpi老是完成不了,老是被扣奖金,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点不太专业的哭腔,“上个月对您发出结婚申请的雌虫总共有2269条,我们给您筛选了20名非常优秀的贵族雌虫,不论是军功还是家境都和您十分般配,或许您有看中的吗,我们好为您安排相亲?” 悬浮镜头那端的胖胖的工作虫叹了口气,瞥了眼雄虫无敌俊美的脸蛋,只觉得也太可惜了,这世界上还真有只娶一只雌君的绝世好雄虫啊,还是一只s级高等雄虫!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阁下,只要您愿意娶雌侍,这个月的罚金就可以免除。您是否知道埃洛维奇家族?他们家族有一只适龄的未婚军雌名叫尼古拉,军衔高至中将,他非常爱慕您,并且家族诚意十成充足,愿意无偿转让半个矿产星于您名下,只要您肯标记尼古拉的生殖腔……” 诺德打断工作虫口中越来越少儿不宜的内容,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什么罚金?” “是这样的,阁下,根据《联邦婚姻法》,雄虫至少要在成年后的两年内分别娶一只雌君和两只雌侍,否则需按月缴纳50万罚金,如果您还是坚持不娶雌侍,那么我们只好以督察官的身份向您收取该月的罚金。”工作虫一字不落地向雄虫介绍法律条款,试图用这种已经尝试过一百次的方式击退雄虫。 他话还没说完,诺德已经僵硬了。 “除此之外,”工作虫翻了翻档案,定在记录着诺德阁下的那一页,厚厚的香肠嘴吐出的话冰冷残忍至极,“鉴于您婚后一直没有虫崽,根据《联邦繁育保护法》,在结婚后一年没有与君侍诞育子嗣的雄子,需要按月缴纳10万-50万的罚金。鉴于您是s级冕下,罚金需按照顶格收取,所以本月罚金同之前一样50万星币,加上不娶雌侍的罚金50万星币,一共是100万星币。” “阁下,请允许我再次向您确认一遍,您还是坚持不娶雌侍吗?” 诺德麻木了,脑子一片空白,唯有耳边火药爆炸般的耳鸣在鼓膜震动回响,好像听到了自己灵魂碎裂的脆响。 雄虫的珍贵身份,但权力对应着义务,一只不生崽、不娶雌虫的雄虫,无法为虫族最看重的出生率做出半毛钱贡献,根本就是垃圾。 联邦当然不会去伤害一只珍贵的雄虫,实在不行就强制性罚款,并且规定罚款的钱必须来自于雄虫自己的财产,不能动用家虫或君侍的。 这样以来任何一只固执的雄虫最后都会低下高昂的头颅,乖乖娶虫生娃。 诺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就说每个月工资那么高,手上却还是空空如也,搞了半天全是因为不生娃+不娶雌侍罚走的! 雄虫只感觉心在滴血,感叹一句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100万短暂地落在他手上,又飞快地飞走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娶雌侍的,更不可能和兰斯诺特生崽。诺德四肢都被抽干了力气,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虚,“不用了,我真的不娶雌侍,请您帮我把申请推拒掉吧,替我感谢他们的好意。” “至于罚金……就从我的账户里扣除吧。”缓了一会儿,诺德认命道。 说完,他感觉手肘处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为他上药的军雌低垂着头,只能看到那打理精致柔顺的铂金色发顶,看不起表情,声音恭顺,“抱歉阁下,是谢尔顿没有控制好力道。” 等催婚催育的虫挂了通话,诺德的伤口也处理好了,两个胳膊肘缠着一圈纱布,纱布绕得整齐、严丝合缝,不紧不松,收尾的地方还带着一个精致严谨的结。 而给他处理伤口的年长军雌并没有起身,只是仰头起那张俊美无俦的精致面庞,铂金色的一缕发丝垂落在肩上,深深地看着面前面色恍然、好像被抽离了灵魂的雄虫。 他好像斟酌了许久,抿了抿干涩的唇,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阁下,有一个问题困扰谢尔顿很久了。” “当然,如果您感到冒犯,可以不必理会我,”低沉醇厚的声音响在耳畔,稍许拉回了雄虫抽离的灵魂,猩红的眸光微闪,深切的欲念藏在温和的面具下,“您为什么一直不娶雌侍呢?” 19、血蔷薇 提问:当人类被问道不想回答的问题时该怎么应对? 答案:不是提起武器硬刚,而是将问题巧妙地抛回去。 就像初中生吃席时被长辈问成绩,社畜过年被七大姑八大婆催婚,最优解一定不是愤然离席,也不是乖乖老实作答,而是打一套漂亮的太极拳。 “那您为什么不嫁雄虫呢?”空气静窒了几秒,诺德反问。 “并非谢尔顿不想嫁,”年长的军雌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雄虫会是这个反应,弯了弯唇瓣,用似真似假的口吻道,“但很可惜,我爱慕的雄虫并不打算娶雌侍。” 诺德:“……” 片刻后,军雌又道,笑意愈深,“并且对方似乎…只是把我当作长辈看待。” 诺德:“………………” . 雄虫虽说稀有,但总数量还不到以个位数计算的程度。 诺德当然不可能自恋到对号入座,但发生在此情此景…… 是门口进来的一名军官打破了医护室内死一般的沉寂。 “加西亚议员,那两名罪虫的审问结果已经出来了。”军官在门口踯躅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医护室唯一的雄虫身上,又看向他的上司,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诺德知道,自己一只“外虫”大概率没有倾听的权限。 “没关系,”谢尔顿敛起笑意,站起身,对军官微微颔首,“诺德阁下是本次事件的受害者,有权利知晓案件原委,你尽管说就是。” “是。”军雌应了一声,走上前将一个装着白色小药瓶的塑封袋递给谢尔顿,“这是搜查队在他们住所找到的药片。经过调查,这两只罪雌同属于第一军团的基层士兵,精神海暴乱非常严重,但是他们并没有嫁雄虫,平时也不注射雄虫信息素安抚剂,而是服用这款来路不明的药物。” 谢尔顿将小盒在手中把玩了一圈,打开瓶盖,里面是黄豆大小的白色扁圆颗粒。 一般来说,虫化是a级以上的高等雌虫在精神海极度紊乱、且处于暴力斗殴情况下才可能产生的返祖现象,两者条件缺一不可,只要一丝理智尚存,很少有军雌会放任自己完全虫化,这不仅会导致他们的身体严重亏空,还会拖累二次进化的基因等级,更有甚者在虫化后一蹶不起,基因等级从a级倒退为f级。 这两只军雌原先并不认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因为一点口角就大动干戈地虫化,不可谓不反常。 “查出药物的来源了吗?” “查出来了。我们比对了所有联邦登记在册的所有药品,并没有发现匹配的药物,于是怀疑药物并非是通过正规渠道购买的,”军官说,“情况果然如此,这两只军雌承认,分别于半年前和四个月前,在塔森星的地下黑市购买这款药物,卖手方声称此种药物十分珍贵,比雄虫信息素安抚剂更好用。” “他们试用一次后,均动用全部资产以昂贵的价格购置了两瓶。据他们同僚反应,这两只罪雌在精神海暴乱时,服用这款药的效果非常立竿见影,甚至有虫询问过他们药是在那里买的,但是他们并没有透露过。但事后,他们总会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精神海的状况甚至比服用药物前更加严重。” “据检察院的工作虫反应,目前因为贪污受审的一名中尉名叫凯尔文,”军官暂停了一会儿,睨了眼坐在病床上的雄虫,见对方正百无聊赖地对着窗帘发呆。 他本来还担心雄虫泄密,现在看来是他纯属多心,雄虫阁下看上去对这种腌臜的事情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凯尔文在受审时情绪也是异常容易激动,经常出现身体半虫化的现象,搜查队在他的宅邸里同样检查出了类似的药物。” 听闻军官的话,谢尔顿的眉心紧紧拧起,倒出来一颗置于掌心,用指尖细细捻磨了一会儿,又凑在鼻尖闻了闻,无色无味。 “药物成分分析做过了吗?” “第一医院借故推脱,我们将药物样品加急送往第二医院,结果显示……”军官说,又停顿片刻,瞅了雄虫一眼,发现对方依然对此反应平平,才继续道,“药片里其中一种含量高达20%的物质,与’血蔷薇’的分子结构相似度高达99.98%” 这话一出,饶是一直装作没听见的诺德也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惊,白皙的食指无意识地蜷曲了一下。 “血蔷薇”是什么?这个唯美的名字后面的真相残忍而血腥——那是用雄虫的血液提炼而成的一种安抚药物。 雄虫安抚雌虫精神海的方式,除了精神力和信息素安抚,最为简单粗暴的就是体.液,很多时候,尽管三者任意两者同时释放都能起到1+1大于2的效果,但并不是每只雌虫都能有雄主,也不是每只嫁给雄虫的雌虫都能享受到雄虫如此细心的呵护。 在这样的背景下,旧商业集团将魔爪伸到了绑架雄虫的身上,他们专门通过绑架低等星的雄虫,抽取血液,提炼制成试剂,然后在地下兜售,并给这种漂亮的红色液体取了一个名字“血蔷薇”,寓意雄虫血液在试管里滴落绽开,仿佛一朵带血的蔷薇花。 但是“血蔷薇”的存在是由弊端的,雄虫在精神状态不佳的情况下,身体极其容易生病,其血液的质量也会大打折扣,还会产生一种对雌虫精神海有毒的成分。 就像是脆弱的雄虫的报复,他们在血液里埋下了颠覆的种子,“血蔷薇”里浓郁的雄虫信息素让雌虫疯狂上瘾,极易产生依赖性,但在最初的癫狂过后,反而进一步对雌虫的精神海产生更严重的破坏和衰竭,就像裹着砒霜和毒药的糖。 可是如果诺德没记错,很多年前这种惨无虫道的组织早就被兰斯诺特下一锅端了,怎么可能…… 谢尔顿安静地听着军官的汇报,听到最后,紧拧的眉心反而舒展了,一张温和冷淡的脸宛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丝毫透露不出主人的任何想法。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 事已至此,诺德也不打算过多逗留,打算在第一医院附近找个咖啡厅之类的地方坐一会儿,一直等到尼威弗醒来。 “阁下,等等。”谢尔顿叫住了他,“现在已经不早了,那名雌虫今天不一定能醒来,您要是实在担心他,不如前往谢尔顿的住所借住一宿?” 诺德停下脚步,“我没记错的话,加西亚议员,您的住所应该不在这里?” 加西亚家族作为切尔诺最富裕的家族,他的庄园坐落在星球北部的梵夜森郊区,但是第一医院位于南边卡萨里,完全是两个方向。 “谢尔顿不才,在第一医院附近有一间简陋公寓。”那是他之前因公出差购置的住房,每次在卡萨里出差时都会住几天,平时也有专门的仆虫打扫。 谢尔顿看着雄虫被自己包裹的胳膊肘,都不能自由弯曲了,浑身上下也灰扑扑的,看着好不可怜。 谢尔顿见过许多高等雄虫,包括他的侄子,他们娇纵高贵,被众星捧月,无一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没有一只雄虫像诺德一样。 “您还没来得及吃完晚饭,不介意的话,不妨前往谢尔顿的公寓一坐,顺便休息洗漱,谢尔顿会备好最好的瓜果和御用厨师,不知阁下是否愿意赏脸?” “谢谢您,真的不用啦。”诺德朝他笑笑,他倒不是真自恋到以为谢尔顿暗恋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傻到以为前联邦上将、兼现任议会一把手的军雌,真的会如外表一样温敦淳厚。 事实上,对方身上的危险,丝毫不比联邦公认的那位煞神少。 简单来说,诺德不知道他好友的舅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再次感谢您的好意,加西亚议员,我只是在附近随意逛逛,至于能不能等尼威弗醒来就是碰运气了,如果等不到他醒来,我自会离开,”诺德说,“至于您今天的救命之恩,改日我伤好后一定携礼登门拜访。” 军雌肉眼可见地失落,见雄虫态度坚决,也没多强求。 诺德寒暄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楼梯间军靴快步疾走的声音,还伴随着虫类急促的喘息声,一并传至诺德耳廓。 “雄主!” 20、修罗场 “雄主,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声音满是急切。 浓烈的消毒水气息混入一缕血腥,银白色的木制门被暴力撞开的那一刻,战场的硝烟裹挟啧寒铁气息席卷而入。 军雌身上那副坚硬铠甲还溅染着斑斑血迹,半边蓝色头发也被虫类殷红的血色侵染,被随意向后撩起,凌厉的眉眼盛着焦躁担忧。 翡绿的兽瞳从头到尾将雄虫打量了一遍,恨不得破开皮肤将器脏也仔细检查。 在确认雄虫只有手臂手受伤后,将虫轻轻揽入自己怀里。 军雌的脑袋深埋颈间,似乎很想用力抱紧雄虫,又怕控制不好力度伤了他。 只好小心翼翼的用他认为最轻的力道拥抱他。 然后一遍又一遍呼唤着,“雄主。” 谢尔顿:“……” 怎么,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既然正主都来了,护花使者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谢尔顿正欲告辞,就听到雄虫沉默片刻后淡漠的一句,“你抱够了吗?” 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谁惯出来的毛病? 声音好似终年不化的雪山,透着令人心悸的疏离。 谢尔顿窒住,嘴角扬起颇有兴味的弧度。 联邦模范夫妻,羡煞旁虫的一对,真实情况似乎跟新闻报道有不小出入啊。 “对不起,弄疼你了,”兰斯诺特心脏被刺了一下,连忙松开雄虫的肩膀,柔声问道,“除了手臂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伤口还疼不疼?” 诺德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小范围活动了一下胳膊,“小伤,加西亚议员帮我处理过了。” 兰斯诺特仿佛才注意到这个医护室还有一只外虫,翡绿的兽瞳瞬间锁定,正似笑非笑地靠在墙上的雌虫。 “加西亚议员,对您营救我的雄主一事,兰斯诺特深表感谢。” 兰斯诺特对谢尔顿行了个军礼,将“我的”两个字咬得很重,明明是感谢的话,听起来却像是从牙齿缝隙狠狠挤出来的。 “不客气,”谢尔顿松开两条随意交叉的两条腿,起身站定,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能帮助到诺德阁下是我的荣幸。” “不过既然元帅这次百忙之中赶回来,不妨抽空做一些实事,譬如……”他的声音变得危险起来,“削减一些无用的废物组织。” “毕竟,诺德阁下今天生死一线。” 梵夜森,按理说是军部重地,设有最精锐的军雌,竟然能让一只阁下身处巨虫搏斗的浪潮,差点殒命。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诺德颇感意外地看了一眼谢尔顿。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头一次见到有虫跟兰斯诺特当面硬刚。 谢尔顿,果然了不得。 两只军雌目光在空中交汇,火光一触即发,兰斯诺特率先败下阵来,身体颤了颤。 拳头在身侧攥紧,指尖嵌入掌心。 是了,诺德今天受伤,他难辞其咎。 事发突然不是军部来迟的理由,在雄虫的生命面前,不存在任何滑稽的借口。 “多谢加西亚议员教诲,”兰斯诺特冷冷道,“我自会处置办事不利的组织,也请您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现在还不能和这只雌虫能翻脸,不然他现在、一定会把那双抱过他雄主的手剁掉,碾成泥喂星豸。 说来还是怪他,要是他再谨慎一点…… 光是监控根本不够,雄虫身边至少需要20只军雌眼线。 空气焦灼难耐。 “雄主,我们回家。”兰斯诺特俯下身,用粗粝的指腹想勾着雄虫的指尖牵手。 可是出乎意料,兰斯诺特没有拉动。 伸出的手被无情躲开。 军雌讶异回眸,对上了雄虫一双冷若寒潭的黑眸,顿时浑身冰凉。 雄主还在生他的气。 怎么会这样,明明他昨天感受到,雄主的态度是软化了一点的,怎么会…… 军雌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闪过兽态的尖锐,很快又垂眸敛下眼底的情绪。 “尼威弗还没醒,”雄虫轻启唇珠,平淡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留在这里等他康复,你自己回去吧。” 兰斯诺特战甲缝隙间还卡着蚁兽的碎甲,左肩护甲凹陷处泛着可疑的蓝紫色,显然是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出血路赶回来。 不得不说,这个认知让诺德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的愉悦,像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兰斯诺特也有今天? 他或许是有那么点想报复兰斯诺特的,也乐于看见这只虫狼狈吃瘪的样子。毕竟真的太少见了。 不过从昨天到今天也见得足够多了,诺德没多的兴质和他扮演他追他逃的狗血戏码,也不想把精力耗在这种无意义的事身上。 而且他清楚,雌虫匆忙赶来的目的只要一个,就是为了确认他的精神力养料没死。 换成另一只高等雄虫,对方也会是一样的反应。 兰斯诺特不会为了弱小的生物驻足,这点诺德在很久以前就了解。 看来,s级雄虫的价值确实不小,已经不能和b级时同日而语了。 只是现在看来,逃跑的难度可能比想象的还大,移民证办下来还需要军部批准,估计又是一道难过的坎。 诺德在心底盘算移民证通过的概率,又思考偷渡逃跑的可能性。 而面前,军雌的眼眶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他刚刚还在绞杀异兽,精神海处于暴乱状态,暗金色虫纹自颈侧蔓延至脖颈,甚至在继续向上蔓延。 雄主不记得这三年关于他的所有事情,却记得尼威弗。 这三年,他和雄主恩爱有佳,雄虫贴心,而他也反思自己的过错,加倍对他好,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感情越来越深。 直到那只雌虫的出现。 他和雄主大吵了一架,雄主主动亲他,抱他,向他保证,他对尼威弗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是出于恻隐之心将虫顺手搭救。 雄主光脑里的窃听器,也从来没有捕捉到两只虫暧昧的对话,兰斯诺特逐渐放宽了心。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你为什么还记得他?”军雌翡绿的眸子怒意森然,沙哑的声线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上位者习以为常的盛气凌人。 其实像是一堵纸糊的墙,外表坚硬,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内里全是近乎乞讨的哀求。 “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失忆……” “你想抛弃我,娶那只贱虫,是不是?” 21、 修罗场(二) 虫和人虽然有着相差无几的外观,或者说,虫类这种诞生于人类幻想的生物,拥有可以用于作战的坚硬骨翼和尾勾,其身体更像人类玩家构建的至尊升级版,各种高科技更是甩地球这样的初始地图几个大气层。 然而,文明方面却只信仰原始的暴力美学,在诺德穿越过来的这一年,深刻了解道他们的思维方式能有多轴。 仿佛只有一根筋,一条线,从一个既定的事实结果拐到他根本无法苟同、难以理解的另一端。 这是跨星际文化代沟,一年的时间里诺德没有和兰斯诺特磨合成功,现在看来三年以后依旧没有。 “打住,停止你的发散思维。” 诺德的心脏被真心实意的朴素疑惑填满,他还从来没想过,竟然要一本正经地向号称智商远优越于人类的虫族解释这种事,给他的冲击无异于教一名博士生小学一年级的加减法。 “我还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 闲到哪种地步才会演失忆,他有那么多无处安放的表演欲吗? “我不记得那只雌虫是谁,但他救了我的性命,我总不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过问,”诺德说,语调平静而冷淡,“他的基本信息也是这里的医护虫告诉我的,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 哑然片刻,诺德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更没有娶他的想法。” 通红的眼眶终于褪了些,兰斯诺特也发现自己情绪似乎太过激动了,深呼吸,调整了过分灼烧的情绪。 金色的虫纹如盘踞的树枝般交叠,时隐时灭,但好歹没先前那么夸张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可是雄主,你在这里改变不了什么,”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小声道,“先跟我回去好好休养,等尼威弗醒了,我们一起来探望他好不好?” 他说出“我们”的时候语气自然,好似夫妻双方约定一起去探望某一方生病的朋友。 诺德艰难地抬起不能弯曲的手臂,揉了揉肿胀的眉心。 一觉醒来怎么成了这种模式?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离婚前夕。 协议婚姻的最后一个月,那是诺德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他终于要脱离奴隶主,拥抱期许已久的自由,每天都像无脚的鸟儿到处飞,趁着留在切尔诺星最后的时间,打卡著名地标,不然就是找亚盖喝酒、聊天、轧马路。 而奴隶主对此视而不见,似乎是一种默许。 好吧,或许不是,诺德多少从军雌冻若寒蝉的气场里,咂摸出几分生气的意思—— 兰斯诺特是不喜欢诺德喝酒的。 但是管他呢,他马上远走高飞不伺候了,谁爱哄那个驴脸? 最后,两只虫竟然默契地达成了一项令虫震惊的成就——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竟然能做到全天0交流。 陌生虫早起还互问早安,但是他们不会;陌生虫在狭窄的廊道擦肩而过,可能会打个招呼,但他们不会。 完全不用社交、不要应付、不用寒暄,隔壁合租房的i人都馋哭了。 这令虫怀恋的相处模式,在他的时间观念里,明明就发生在昨天。 一觉醒来,对方的态度180度大转变,非要双宿双归。 保持点距离感不好吗? “确实没有多大的意义,但我想我应该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诺德思索半晌,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军雌,“但如果这就是你口中的任性,那么擅自替我停掉工作的行为应该叫什么?”半夜私闯下属虫宅,自我感动地跪在门口,那又叫什么? 任性plus,还是事出兰斯诺特之手,就叫理所应当? 完全不过问他的想法,随意决定诺德的去留,这就是三年后雌虫口中的“恩爱有加”?今天能随意停职,谁知道哪天突然看他不顺眼就把他杀了。 兰斯诺特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避开雄虫的眼睛,“你目前的身体情况不能支撑检察院的高强度工作,我是为你好。” “……”一个烂到掉渣的借口。 雄虫收回过多的感慨,失去了和他正常沟通的所有欲望。 他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朝医护室外右侧的药房指了指,“去拿两支信息素安抚剂注射,然后自己回去,我暂时没有去涅尔多家做客的打算。” 别精神海暴乱到噶了。 诺德实在太累,不想费力给军雌做安抚。退一万步,就算他此刻精神饱满,也不想。 兰斯诺特死死地盯着雄虫,眉眼间还裹着尚未完全收敛的戾气。想说的话很多,却全部被堵在了嗓子眼。最后只是低着头,拳头死死攥紧在身侧,而后又松开。 慌乱的情绪席卷了五脏六腑,又来了,又来了,又是那种完全脱离控制、心脏刀剜的痛感。 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一直说让他这么难堪的话? “雄主……那不是涅尔多家,那是我们的家。”军雌低着头,呢喃着。 雌虫染血的脸透露出几分苍白,半晌,重复道,“是我们的家。” “为什么?”诺德觉得好笑,“涅尔多庄园的房产证上写了我的名字吗?” 涅尔多庄园是兰斯诺特的婚前财产,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庄园和诺德没有半毛钱关系,本质上他只是一名合法租客。 付租金的方式比较独特,不仅包括不定期的精神力安抚,还有刚才上缴的100万星币。 成本太高,无福消受。 “如果雄主想要的话,我现在就把您的名字加上去。”兰斯诺特思考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 雄虫一直强调他不在乎那些形式,但不代表自己不该拿出诚意。 早知道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他早就应该提前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 有了丰厚的物质傍身,雄虫或许就不会那么果断地离开他了吧。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听那张嘴吐出让他难受到快死的话。 诺德盯着兰斯诺特看了一会儿,良久,笑了起来。 看兰斯认真思考的样子,不会真以为他觊觎涅尔多的家产吧? “兰斯诺特,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我对你的家产没有半点兴趣。”雄虫开口打断,将话题引到正路上,眸色微敛。 这些年因为不娶雌侍、不生娃扣的罚金,他也可以既往不咎。 这么些年,他的工资貌似全部用于上交罚金了,那他吃的喝的,恐怕都仰仗于兰斯诺特。 既然如此,就该放他离开,勉强称得上两不相欠,从此相忘于江湖。 军雌眼睛发酸,原本犀利的双眸,此时此刻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他从大片大片的虚无中,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想要雄主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貌似只剩最后一种方法……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他该怎么办? . 一旁的谢尔顿·加西亚,在第无数次转动脖子上异兽骨做的项链后,终于掀了掀眼皮。 这出戏,比他想得还精彩。 原以为只是夫妻间调情般的闹矛盾,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可是再精彩的戏也有谢幕的时候。 谢尔顿起身,恭敬地走到雄虫身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又将目光放在兰斯诺特身上,“诺德阁下不愿跟您回去,元帅何必强求?” 军雌应激一般,锋利的兽瞳如盯上猎物般,锁定在谢尔顿身上,暗沉的眸子写着四个大字:关你屁事。 “我想,阁下奔波一天,应该很累了,”谢尔顿视若无睹,转过身对着诺德,温和地弯了弯眸子,声音很小,依旧是哄虫崽般的语气,温和的嗓音、耐性的语调,“我已经叫家里备好了饭菜,菜品都是由联邦最顶尖的厨师掌厨,您可以饱餐一顿后泡个澡。” 他家里的圆形浴缸泡池,能维持最舒适的水温,侧面有环形圆幕投影供雄虫观影。再将家里最昂贵的止痛药剂倒入池中,这样泡澡时手肘不会痛,还能加速伤口愈合。 兰斯诺特眸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画面,那只该死的虫和自己的雄主挨得很近,而雄主身上围着的黑袍,带着浓烈的、属于他虫的讨厌味道。 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雄虫却像看到了救星,不着痕迹地往那虫身后躲了躲,然后乖顺地点点头。 只要不和兰斯诺特再待在一起,他哪里都愿意去。 雄虫竟然答应了!! 军雌一瞬间,目眦欲裂,维系理智的最后一根神经彻底断裂。 他什么话都没说。 手臂的硬鳞倏忽浮现,失去理智的金色虫纹向下颏延伸,竟然有几分半虫化的意思! “你敢!” . 当谢尔顿的副官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那只和自家上司不对付的军部元帅,站在门口,翡绿的兽瞳突出圆瞪,身体不住地发抖,咬合肌紧合,胸口大幅浮动,脸也紧绷着,无不体现着,他快已经快气炸了。 而他的上司怀里,搂着一只雄虫。 正是兰斯诺特的雄主! 然后,两只虫打起来了!! 我靠我靠,这什么情况!!? 早就听说他们家议员长一直不嫁雄虫,是因为心里有一只放不下的雄虫,但那只雄虫已经娶了雌君,也没有纳雌侍的打算,于是他们上司为爱守身,将身心全部投入工作中,试图把自己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工作机器,由于没有下次信息素安抚,常年注射安抚剂,导致精神海已经累积到了无比紊乱的地步。 “我们议员长是谁?雄虫结婚了又怎么样,抢过来不就行了!”下官们如是说。 “就是就是,联邦有几只虫家世、地位比得上议员长,雄虫不娶雌侍,就把他的雌君杀了,让我们议员长做雌君!” 他们同仇敌忾,气势汹汹,议员长是联邦前上将,是无数军雌的偶像,只要议员长看上的雄虫,管他雌的法律道德,抢过来就行了!底线,不存在的! 可当有传闻,谢尔顿议长爱慕的是兰斯诺特家的雄主时,他们又默默坐了回去。 据说兰斯诺特的雄主,是一只平民s级雄虫,生得貌美如花,性格更是好的惊虫,连续三年位居“联邦最想嫁的雄虫”榜首。 且不论兰斯诺特和谢尔顿微妙的亦敌亦友,敏感的政治立场,他们不可能支持谢尔顿把雄虫抢回来,单论私心……打不过啊。 而且,联邦嗑cp的军雌数不胜数,兰斯诺特和诺德的一生一世一双虫的故事,是许多单身军雌对理想爱情的向往。 无数纯爱党表示,算了算了,联邦雄虫千千万,何必非盯着兰斯诺特的雄主不放呢。 但是,今天,他们的议员长站起来了!! 副官激动,副官看戏,副官差点忘记了正事。 他愣了几秒,才从两雌争一雄的狗血剧集中挣扎出来,“加西亚议员长,检察院那边发来消息,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谢尔顿稍稍抬起头,躲过兰斯诺特飞来的一拳,声音冷然,“推掉。” 没看到他在办正事吗。 副官懵了,“啊这?会不会不太好。” 议员长没有回话,只是投来一个眼神。 副官懂了。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工作狂上司不工作,撬墙角除外。 副官正预转身离开,突然对上了一只苍白脱力的脸,把他吓了一跳。 “诺德阁下,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他是跑来的,他穿着一身病号服,红发灰眸,脸色苍白虚弱,脖颈和手臂处围着一圈纱布,声音虚弱,还喘着粗气。 而身处斗争漩涡的雄虫,早就抛下为爱大打出手的两只雌虫,不知何时跑了出去。 “尼威弗,你怎么醒了?” 医护虫不是说至少要躺12个小时吗? 22、老乡 “我劝元帅还是冷静一点。”白色的制式手套在打斗过程中偏移了一点位置,谢尔顿转了圈手腕,屈伸五指,让手套重新严丝合缝地贴合手掌。 他淡淡地瞥了眼兰斯诺特金色的虫纹,“需要我提醒您吗?在缺少一颗晶腺的情况下,精神海沸腾还超出临界值的话——” “闭嘴!” 兰斯诺特喘着粗气,锋利的银制刀刃骤然出鞘,距离谢尔顿的太阳穴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翡绿的绿眸,浓重的杀意近乎化作实质。 “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年长的军雌轻笑一声,眼睛一瞬不眨,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镇静剂,挨个整齐地摆放回靠墙的置物架上。 “当年在阿尔法星云战役里,你让三十名星盗同时精神崩溃,那么年轻就升至上少将,又统帅千军平定联邦,成为联邦最年轻的元帅。”谢尔顿数着他的功勋,自嘲地勾起嘴角。 “真是堪比爽文的虫生。” 也是近在咫尺,和他失之交臂的虫生。 “还有一个那么爱你的雄主。”他声音顿了顿,语气逐渐低沉。 身为议员长,每日忙于各种法案和听证会,压缩到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却没少刷到小雄虫只身一虫来到军部大厅,乖乖等着雌君下班的新闻。 画面里的小雄虫裹着雪白绒毛披风,捧着热饮的指尖被冻得发红,漂亮得让虫心悸。 兰斯诺特好像天生就受虫神眷顾,不论是第一次谋反、虫生唯一一次婚姻,都到达了别虫难以企及的高度。 谢尔顿拍了拍衣角的灰,在路过蓝发军雌时,手掌覆在他肩头的铠甲上,讥诮地笑了一声,“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是搞砸了一切?” 兰斯诺特紧紧咬着牙关,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冰与火两个极端充胀在这具身体里,胸口剧烈起伏,“我真的会杀了你。” “拭目以待。”谢尔顿瞥了他一眼,勾起的唇角扯平成一条直线,“不过好心提醒一句,精神暴乱状态下杀死同僚……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你?”兰斯诺特冷笑一声,“也配叫我的同僚?” “无所谓,又不是什么值得争取身份。”年长的军雌无甚感情地收回手,声音很小,响在军雌耳畔,“不管你怎么想,别忘了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 “以及,你只剩72小时履行约定。” “……” 年长的军雌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褶皱,转身离开。 . “您的粥要凉了。” 陶瓷汤匙与碗沿相碰的脆响让诺德回神,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织成薄纱,他注视着对面的雌虫,垂落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制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抓伤。 “尼威弗,你就这么出院真的没事吗?”诺德问,“你只做了一个疗程。” “这已经是您今天第四次问这个问题了,”尼威弗笑了笑,“我向您保证,真的不要紧。雌虫的恢复能力比您想象中要强。” 雌虫有明明一张十分具有冲击性的脸,横眉入鬓,丹凤眼狭长,红发张扬,身材也比照片上挺拔健硕,即使大病初愈,也能看出身上覆着一层属于青少年独有的薄肌。 偏偏没有一点棱角,整只虫萦绕着一种散不开的虚弱憔悴。 尼威弗声音尚且虚弱,但看到雄虫坐在自己面前,一颗心好像又被填满了。 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他倒在了雄虫脚边,而雄虫的身体,被巨虫撕成了碎片,散落在空气中。 从惊恐的梦魇中诈起,无视医护虫的阻挠,光着脚到处找雄虫,直到见到雄虫的身影平安无事,才虚脱地倒回医疗舱。 但是恢复的速度比预料中还快,远超出了a级雌虫平均的恢复力,明明是一只没有翅膀的残疾雌虫,精神力却达到了a+,甚至直逼s级。 原定的两个疗程砍半,倒是给诺德省了不少钱——虽然本来也是找亚盖借的。 当得知他的救命恩虫还没成年,甚至连翅膀都没有时,诺德感到无比的心酸和感激,也不知道回报什么好,把虫叫出来喝粥,顺便提出了一笔丰厚的星币补偿——虽然他暂时没有,但空头支票也好歹是支票,聊胜于无,等他想办法挣到钱一定将它坐实! “至于阁下您刚刚说的,要补偿我星币……您可能忘记了,我是被您从荒星上救回来的,”尼威弗慢慢躬身,替诺德舀了一碗粥,轻轻地放在雄虫面前,“还把我引荐到检察院搜查队工作,您对我恩重如山,这也算一命换一命?” 星币这种东西就免了。 “谢谢,你坐着吧,我来就好,”诺德忙接过碗,接替了盛粥的活儿,但探究的目光没有从雌虫身上移开,“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到的,只要是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尽力帮你的。” 诺德不喜欢欠人情,何况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如果对方未来求于他,又找不到虫了怎么办? “我不要星币,也不需要您帮我什么”尼威弗说,低头抬眼,脸颊微红,似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我只想问阁下……您什么时候兑现承诺,娶我当您的雌侍?您用精神力安抚了我这么多次,我的身心早就属于您一只虫了,雄主……”语调还带着哭腔。 诺德:“……???” 啊? “啪嗒——”勺子应声掉在地上。 诺德这一天,听了很多来自医护虫和检察院同事的风言风语,说诺德把尼威弗接来搜查队,就是为了每天和他一起出任务,还说尼威弗每天晚上都去诺德的公寓暖.床,还说兰斯诺特没有生育能力,尼威弗接替了延续s级雄虫基因的任务……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了。 ——三年后的他怎么回事。 他还真撩未成年虫啊。 节操呢,被狗吃了吗?? 真的退化成出生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面突然爆发一阵魔性、愉悦的大笑。 尼威弗捂着因为笑声扯得发痛的伤口,擦了擦眼角的泪,“算了算了,不逗你了。” 三年前的诺德太可爱了,让人忍不住逗一逗,但还是不要太过分,哪天把一切都想起来,闹不定要跟他绝交的。 “我想,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要不从对暗号开始?” “譬如——奇变偶不变——” 23、过往 “你,也是……?” 尼威弗没有作答,只是示意诺德摘下光脑。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螺丝刀,熟练地操作着,然后从光脑里取出来一个微小的黑色圆点。 仔细听,还有电流滋滋作响的声音。 “这是什么?” “我以为你知道,”尼威弗把光脑还给诺德,语气平静,“窃听器,准确的说是带定位追踪的窃听器,不过三个脉冲周期前就停止工作了。” 诺德瞳孔猛然收缩,手指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谁装的?” 尼威弗轻笑了一声,目光落在雄虫昳丽的脸上。雄虫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很可爱,他压下捏一下脸颊的冲动,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告诉你答案,算不算挑拨你们夫妻感情?” “……” 被元帅级别的高等军雌掐着脖子威胁,确实不太好受。 诺德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瘫靠在椅背上。 如果光脑装有窃听器的话,他和亚盖的谈话内容,以及商量的逃跑计划,全都暴露了! 兰斯诺特! 诺德恨恨地攥紧拳头。这只可恶的雌虫,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监视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半年前,一年前,还是更早? “不过你放心,我们的谈话一直很隐蔽,没有透露关于蓝星的信息。”尼威弗察觉到诺德的忧虑,解释道,“这个窃听器已经被毁坏了,可能是之前巨虫攻击导致的。但是以后还是要堤防,不要被人动了手脚……当然,如果这是你们play的一环,就当我没说。” “……不是,”诺德噎了一下,眉头紧锁,有点反胃,“也没有以后了。” 尼威弗挑了挑眉,颇感意外。 这失个忆,倒是把恋爱脑都失没了。 . 接下来的时间,诺德第一次,以第三者的视角听自己的故事。 随着尼威弗的讲述,埋葬的记忆碎片浮出水面,逐帧拼凑为完整的链条。 是否出自职业规划的自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已不得而知,记忆链条的首端,诺德已经是一名颇有经验的检察官助理。 那天,他同检察院和公安的同僚,随帕里森长官一同飞往纳维凯星,调查星盗在此地兜售军火的案件。 刚踏足土地的那一刻,属于原主“诺德”的记忆纷至沓来,那是一段让他只要回想都会恶心作呕,难受呼吸急促的日子。 在其他星球蒸蒸日上的同时,纳维凯星的发展仿佛被按下了诅咒的暂停键,那里十年如一日的荒芜、贫瘠,充斥着原始的罪恶。 这里的所有居民——如果每日和垃圾堆飘散的腐烂气味作伴、整日食不果腹也能称作居民的话——每年最期待的就是来自远方的星舰登陆的那些天。 绚丽高级的星舰带来了数不尽的物资,从星舰走下来的虫把各种琳琅满目的枪支、器械、电子产品,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小玩意儿摆在小摊上,长廊里一排接一排的摊位,然后会有穿着得体的虫三两结伴去买东西。 买卖双方都不是本星虫,只有极少数本星有钱虫会参与进去。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些开着豪华星舰的家伙,竟然是是凶名在外的星盗,而前来购买物资的,则是从天盾星系各地而来的虫。 星盗靠掠夺宇宙星舰谋生,他们抢来许多来自联邦军部的高级武器,最珍贵的一批被他们自己收藏起来,剩余那些用不到的,就在纳维凯这种鸟不拉屎的星球售卖。 而星盗的首领,正是被兰斯诺特砍断右臂,号称“铁血战狮“的前联邦上将,盖斯文。 那是一只刚正不阿的军雌,一生戎马,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走上那条路。 飞行舱于宇宙坠毁,盖斯文落至纳维凯星,蛰伏两年后暗中筹划势力,将那些同样被新政权排挤的军雌和流窜于各星系的罗亡命之徒收于麾下,逐渐演变成联邦有史以来最棘手的星盗团伙。 和以往的星盗烧杀强虐的风格截然不同,“盖斯文”星盗团伙,训练有素,分工明确,只抢联邦军部的东西,偶尔闲着没事还帮忙当地虫民,反而获得了不少星球虫民的拥护。 因此,也比任何一届星盗更难对付。 . 也就是在那时,诺德遇到了在地下餐厅端盘子的尼威弗。 瘦成皮包骨的雌虫服务生因为手抖,果汁不小心在客人身上,头被壮汉摁着掼向餐桌。 状况不可谓不惨烈。 同僚不方便出手,身为雄虫的诺德悄摸释放出精神力,攻向那只雌虫的精神海。 他的精神海非常奇怪,不像兰斯诺特那种,因为常年上战场导致的紊乱无序,而是虚弱而杂乱,好像是被什么啃噬过,只剩羸弱的丝线。 如果说正常雌虫的精神海是一头浓密炸毛的乱发,那么那只雌虫的精神海,就像脱发严重、只剩三分之一不到的枯萎发丝。 雌虫很快被制住,没有虫知道一头肌肉壮汉怎么突然蜷缩在地的,只以为撞了邪。 诺德趁乱,和同事把奄奄一息的尼威弗抬到星舰里,给他上了点药,雌虫恢复力强——前提是身体不至于孱弱成诺德一只手都能抱起来的程度。 饿昏迷的尼威弗在星舰里足足躺了三天两夜,诺德顺带给他做了个精神力疏导。 而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是什么人? .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诺德和尼威弗很快就熟识起来。 尼威弗性格好,又讲义气,还是直男(画重点),如果诺德和他前世有缘结识,应该也会处成很好的朋友。 “我以为,既然有一个能离开荒星的机会,你会选择去一个更适合生存的星球生活。”诺德说,“而不是要我带你回对雌虫说不上友好的切尔诺星。” 联邦虽然军事政治高度发达,可对于一名雌虫来讲并不是天堂,雌虫卷生卷死才能进军部效力,还要不知道多久才能攒够军功,换取和雄虫约会的机会。 身为原先正常的蓝星人,诺德并不觉得尼威弗会接受这样的生活。 落差实在太大了。 彼时,那只美丽的的雄虫坐在椅子上,齐肩黑发垂落在颈侧,两只腿交叠,修长的手指沿着盖碗边沿环绕刮沫,将泡好的龙井茶递给他。 尼威弗看呆了。 活了两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虫。 足足愣了两秒,才低头闷声解释。 尼威弗告诉诺德,他不是单纯意义的“穿越”,而是在十六岁那年突发重烧,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记忆。他是一名20岁的大学生,在一次攀岩途虫失足掉下悬崖,睁眼来到了这个世界。 起初,尼威弗甚至还怀疑那个记忆是否属于自己,花了好一段时间整合。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艾佳伦他……被那些虫抓走了。” 尼威弗突然出声,指尖穿透全息影像,一头银发的瘦弱雄虫躺在培养舱里,手腕连着淡蓝导管,“很多生活在纳维凯星的雄虫为了不暴露性别,伪装成亚雌生活……他们找到我,要我提供纳维凯星的雄虫信息,否则就会把艾佳伦送至地下拍卖场。” 约克集团提取雄虫是血液制作“血蔷薇”,在雄虫的血液失去药用价值后,就把他们转送至地下场所拍卖,卖给有钱的雌虫。 “我为了稳住他们不伤害艾佳伦,一直和他们虚以委蛇……诺德,你别这么看我,我不可能为那些恶魔效力,提供的信息都是假的。” “艾佳伦是谁?他们又是谁?”诺德问。 “艾佳伦是我亲生弟弟,是一只雄虫,他很乖,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到哥哥。” 雌虫声音沉痛起来。 荒星亲情单薄,尼威弗的亲生雌父雄父不知所踪。 他从穿越过来那天,就和年仅四岁的雄虫弟弟相依为命,住在破旧而狭窄的草屋里,两只虫靠在垃圾堆里捡食物赖以生存,相互取暖,就这样捱了六年。 然而,就在某一天,一群穿着黑色斗篷的黑衣人踏破他们的草屋,将艾佳伦掳走了。 他们离开时刻意留下了一枚虫族徽章,上面展翅的雄鹰标志,赫然属于约克集团。 “之后我听说,约克集团和星盗在那家餐厅做地下交易,就去那里打工盯梢,发现他们在地下交易着一种药品,据说那是用雄虫血液的活细胞素炼制的。” 那时的尼威弗和现在坚韧挺拔的模样截然不同,消瘦、抑郁、憔悴,乌青的黑眼圈,胡子也疏于打理。 “但是我知道,在这样一个生存都困难的星球,根本不可能跟那些虫对抗,也救不出艾佳伦……所以,诺德,求你把我带到切尔诺星,调查关于我弟弟失踪的真相。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尼威弗说,他瘦的眼眶突出,灰眸却异常明亮。 说着,雌虫跪在雄虫面前:“我可以签卖身契,我的命从此刻起就是你的。”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烂命一条,就看诺德想不想要。 诺德扶他起来,“……我来自21世纪。”新中国没有奴隶。 同为地球同胞,处境却天差地别,诺德于心不忍就做了顺水人情,还时不时给尼威弗做精神疏导。 “我会把你引荐到检察院,至于能不能留住,看你自己。” 后来的事,即使是没有恢复那段记忆的诺德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全联邦都知道,诺德阁下从荒星出差,带回了了一个长得跟骷髅似的未成年雌虫。 #惊!诺德阁下多年不娶雌侍,竟然是喜好这种类型! #深扒联邦高等的癖.好,据说雄虫等级越高,爱好越变态…… …… 好在尼威弗争气,没两个月就成功当上了搜查第五分队队队长,身材也跟干枯已久的土地一样,疯狂吸收水分和养料,变得愈发精壮,又因为案件的重合度,经常和诺德一起出任务。 . 然而,越是他们深入盖斯文和约克集团的案件,越是意识到问题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种种迹象都表明,盖斯文星盗团伙与约克集团互相勾结,输送利益。 盖斯文向约克集团提供武器支持,而约克集团则为盖斯文输送经济利益,包括非法产业敛的财,以及由雄虫血液凝结的“血蔷薇”药剂。 “其实你这时候忘记一些事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尼威弗的声音拉回了雄虫的思绪,他的声音很小,带着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沉静,“记忆是最危险的证物。” 权力斗争的漩涡,一不留心就会将人吞噬得尸骨无存。这个案子,所有的阴谋,都跟诺德无关。 而雄虫却因此收到了几封不知名的警告信。 这次失忆是意外,也是一个预防针。 他虽然和兰斯诺特各种不对付,但在诺德调离检察院这件事上却莫名达成了一致。 尼威弗说给诺德倒了一杯温水,“如果你想趁这个机会离开的话,我会尽全力帮你,我自学了星舰定位改造和信号屏蔽。”都是为偷渡量身定制的技能。 “怎么我被辞退了,你好像还挺高兴?”诺德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尼威弗鼻腔发出两声轻笑,开玩笑回道,“以后出去搜证没人跟我抢功劳,我当然开心,毕竟我的搜证技能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 两个人又七扯八聊地聊了很多,直到天色已晚,诺德才欠身告退。 “尼威弗,如果我得知任何关于星盗和旧贵族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那你也记住,不管任何情况,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尼威弗跟着起身,声音平静、笃定,凌厉的狭长凤眼看人的时候无端深情,“所以不论你碰到什么困难,都要跟我说。” “好,”诺德点点头,“能不能借我点钱,你的医药费还是别人垫的。” “……那没有。” 他每个月都还在领低保来着。 24、蹭热度 浅棕色的帆布围裙系于腰后,柔光灯在15平的房间内泛着一层浅橙的柔光,镜头前的“亚雌”低头调试着领口麦,在测试过声音后,“亚雌”对着镜头扬起一个营业微笑,可惜被口罩挡遮住了大部分表情。 “直播间的朋友下午好,欢迎来到锁心烘焙直播间,我是烘焙师栗子,进来的朋友可以点点左上角的关注,栗子马上教大家做出能让雄主百分百满意的纸杯蛋糕。” [用户“军雌永不为奴”进入直播间] [用户“雄主今天翻牌了吗”进入直播间] [嗯?刚想退出,不对劲,我再看看……“想要留住雄主的心,先要留住雄主的胃,教你学做雄虫喜欢的一百道小甜食,必被雄主宠幸的烘焙秘方……”这什么鬼!] [军雌永不为奴:笑死,又来一个碰瓷雄虫殿下的] [雄主今天翻牌了吗:已举报,蹭热度的亚雌这辈子开不了张哈] 镜头前的新虫“亚雌”主播只有寥寥2个粉丝,却把自己搞得跟大腕似的,黑色口罩挡住半张脸,粉色刘海盖住眉眼,只留一双漂亮的金色眼睛,眼尾桃花瓣般的弧度,非常吸虫。 “各位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他指尖掠过装着细砂糖的罐子,突然俯身凑近镜头,美瞳边缘泛起俏皮金芒。 “为什么严格按照军校、星网配方做的甜点,雄主却根本不领情,甚至宁愿喝营养液都不碰一下?” 弹幕安静了一会儿,除了骂他的,没想到还真有几只想偷师学艺的雌虫: [今天因为做的蜂蜜蛋糕太难吃,雄主临时换了虫临幸……凭什么啊,今天明明应该轮到我的!就因为那只亚雌做饭好吃吗呜呜呜呜呜呜呜] [军雌不语,只是一味共鸣。我明明按照学校教的一五一十做的,雄虫看都不看一眼] [主播别卖关子了,为什么啊,快说啊!] [军雌永不为奴:弹幕演的吧,这么明显的蹭热度套路都看不出来???] “亚雌”勾了勾嘴角,“因为星网上所有你们能查到的配方,根本就很难吃,完全不符合雄虫的口味。至于军校的配方,就更糟糕了……简直就是杀虫剂!栗子在此基础上对配方进行改良,配方都是经过我反复验证后的最佳比例,只要按照我的步骤来,一定能做出完美甜点。” 此言一出,振聋发聩,弹幕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过了一会儿,又卷土重来。 [虫宝九号:最烦这种烘焙博主!上次那个教做舒芙蕾的亚雌,害老子被雄主罚跪三小时!] [我没听错吧,这只虫觉得他的配方比星网所有都强?] [吃菌子吃中毒了吧,现在为了热度什么都敢说吗?] “是不是蹭热度,等半小时后我的纸杯蛋糕做出来就知道了。届时我会开启味觉共享,欢迎直播间各位带着雄主来一起品鉴,学会的家虫可以动手试试亲自做给雄主吃,如果雄主满意的话,请各位给我留下一朵小花哦,谢谢大家的支持。” “亚雌”说完这番话,直接无视直播间气势如虹的滔天谩骂,专心做起“雄虫最喜欢的美食1/100,纸杯蛋糕。” 打蛋器嗡鸣声中,弹幕愈吵愈烈: [搞了半天就这?蛋奶糖三件套也好意思开课?] [举报了,雄虫殿下怎么会吃这种垃圾!] [主播敢不敢开味觉共享?] [不说别的,主播这细腰…啧啧啧,雄主喜欢死了吧] [喜欢还会放他抛头露面直播挣钱?] “亚雌”视若无睹,熟练地单手打蛋,“我们将蛋白打至湿性发泡的状态,筛入低筋面粉,用刮到将面糊拌匀,手法不要出错,否则消泡了蛋糕胚体就不松软了。” [主播好像真的想教会我们做蛋糕诶] [主播是亚雌吗?怎么比一般亚雌要高不少?] 镜头里围着围裙、戴着一顶短款粉色假发和金色美瞳的“亚雌”,正是诺德。 失业第三天,雄虫当起了主播。 他用贴纸遮住了左边锁骨的雄虫腺体,衬衫上别着兼具变声功能的领口麦,又戴上黑色厨房口罩遮住半张脸,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甜食博主——这是诺德上辈子的副业。 说来稀奇,他不喜欢吃甜食,但却喜欢做,觉得制作过程莫名解压,上辈子捣鼓的视频剪辑发在某站上,还积累了小十万粉丝。 雄虫嗜甜,但联邦的甜品水平着实烧心。 那些“五星级顶尖甜品”放在蓝星,只怕是连送都没人要,不是太齁就是太腥,偏偏还颇受雄虫追捧。 ——也是没吃过什么好的。 这不是偏见,而是诺德在尝过亚盖排了三周队在联邦最著名的五星级甜点店“圣恩洛特”带回来的招牌“无敌甜甜焦糖乳酪布丁”后笃定的结论。 蛋腥味很齁,气孔粗大,口感粗糙,就算是这样,也是虫族顶尖水平了。 诺德同情地看了亚盖一眼吃得津津有味,还问他怎么不吃的亚盖,起身给他亲手做了一个。 然后亚盖就哭了。说是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焦糖奶酪布丁,相比之下以前他吃的简直是shi。 看来雄虫的味蕾没问题,纯粹是食物质量普遍太低。 不说甜食,在虫族这么个营养液是首选食物的世界,任何菜品的味道和口感都只能刚刚达到吃了饿不死的水平。 于是诺德心生一计,可以直播教雌虫做糕甜点啊! 没有什么能阻挡高等生物对美食的向往! 雄虫不会看视频亲手下厨,疯狂爱慕雄虫雌虫还不会吗?而且雌虫数量更庞大,只要打着“无偿教你做雄虫喜欢的甜点”的旗号,一定会用有稳固的粉丝数,到时候挣钱不是问题! 说干就干,诺德连夜征用了亚盖家的厨房,简单搭了个棚子,又购置了一大堆烘焙工具和食材。雄虫不能用直播,诺德借用亚盖的亚雌雌奴的身份注册了一个账号。 起号比想象中快——虽然大部分都是骂他的。 但是没关系,诺德的小蛋糕很快就出炉了。 一股醇厚的香味扑面而来,那是奶油的丝滑香气与鸡蛋的纯粹香味完美交融,还带着些许烘焙时产生的焦香。 诺德打开了味觉和嗅觉共享。 [沃日,等会,这什么玩意啊,未免太香了吧!] [靠北了,里面加药了吧?] 诺得拿起一块蛋糕,剥开外面的油纸,一口咬下去,焦香脆甜。 他当时采购时都选的上等原料,再加上技术过关,味道大概率不会出错。 可他还是低估了那句“没吃过什么好的”的含金量。 之前唱衰直播间的评论全部180度大转弯。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这什么啊这也太好吃了!!] [奶奶的,香香的,甜甜的,我在天堂吗?] [不至于吧,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纸杯蛋糕吗,这种食物只有低等虫才会吃,哪个雄虫阁下……他雌的,这什么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这也太好吃了!] [可惜味觉共享只能传递80%的味觉,不然奶香会更浓郁!] [演,接着演] [不是水军,我雄主也觉得好吃啊!嘿嘿,谢谢主播分享,待会就给我雄主做~] [不是,我真破防了啊,你们不是在玩梗吗?真有雄主啊??] [虫宝九号:你们知道联邦一家名叫“圣恩洛特”的甜品店吗?就算是贵族雄虫也要取号入场,里面卖的精致糕点才是给雄虫吃的,这种不需要水平的小蛋糕,也就骗骗你们这种没见识的雌虫罢了] “圣恩洛特的甜食,我有幸吃过两次,”诺德说,“那里的甜点确实样式华丽,不过排队的虫很多,很多雄虫都没法享受到。”诺德只说了“造型华丽”,但是没有对味道多加评价。 平心而论,蓝星随便一家私房烘焙都能甩它几条街。 “但是大家可以给自己的雄主做呀,”诺德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想学的虫多不多?改天我教大家复刻好不好?” 弹幕震惊了,刚夸诺德的又转头骂了回去。 [主播吃过圣恩洛特?!吹牛不打草稿吧!圣恩洛特可不是什么虫都能吃的,贵族雄虫都要排队呢,你一只亚雌怎么吃到的??看主播还直播挣钱的样子,也不是什么有钱虫啊] 诺德:……扎心了。 [栗子主播,你虽然小蛋糕做的好,但是圣恩洛特可是五星级甜点店啊!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复刻的?] [就是就是,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今天的直播反响比预想中好,诺德的粉丝涨了三位数,他原本打算见好就收,却在退出星网直播的页面时收到了一条消息: [警告!用户"第三军团首席烘焙师林恩"申请连线pk!] 诺德挑眉按下同意键,全息投影中立刻出现穿军装的雌虫。 对方胸前五枚金星勋章晃得人眼疼,弹幕瞬间沸腾: [啊啊啊啊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是圣恩洛特的主厨林恩少将,军部特聘烘焙师,主播踢到铁板了吧] [主播完了!少将最恨诋毁军雌的虫了] [而且主播刚刚还说要复刻圣恩洛特的甜点,哈哈哈哈哈哈,吹牛皮被正主抓包了,这是什么虫屎运气啊哈哈哈哈哈哈] 25、pk 林恩冷笑着,上下打量屏幕前的虫,“听说主播对我的厨艺颇有微词?” 粉丝在他的评论区说有一名嚣张的亚雌主播,大放厥词,宣称要复刻圣恩洛特的甜点,还要教雌虫做,要林恩去刹刹他的威风。 起初他没有多在意,他堂堂五星级甜点师,怎么可能在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上浪费时间。 可是当评论一致地表示他做的小蛋糕甚至比圣恩洛特还好吃时,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连联邦的烘焙师证明都没有,谁给他的胆子? 最近太多蹭圣恩洛特热度的雌虫,号称知晓圣恩洛特的甜点配方,然后开课兜售给雌虫垃圾配方,导致圣恩洛特风评被害,连着两个月的营业额都开始呈现下滑趋势。 林恩决定会一会那只亚雌,一来增加曝光,二来杀鸡儆猴。 “我的粉丝说你做的蛋糕很好吃,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比什么?”诺德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 “简单,你不是说你会复刻我们圣恩洛特的甜食吗,你随意选一款复刻,我跟你做同一款,然后让系统随机抽取本场直播的三明雄虫阁下盲测。”笑话,圣恩洛特的方子都是他研发了十几年的配方,哪是随便什么三脚猫功夫就能仿制的? 林恩的直播间雄虫很多,主要是平民雄虫,他们分散于各星球,不能到现场品尝圣恩洛特的甜点,于是选择在林恩直播间蹭他的共享味蕾,不用花钱就能嘎嘎品尝五星甜点,还不会长肉,美滋滋! 有热闹看,直播间顿时热闹起来,林恩这边几十万的粉丝的基础,框框就是砸火箭飞艇,炸的屏幕一片金光。 反观诺德这边就很凄凉了,除了来看热闹说风凉话的,背后空无一人。 [可是能被抽取的雄虫阁下应该都是林恩少将的粉丝吧,会不会不太公平?] [除了林恩少将,上哪去找愿意帮测的雄虫阁下啊] [前面有没有搞错,不会真相信这只亚雌能赢吧?] “赌注?” "输的人永久注销账号,跪着爬出直播间!” 就这? 好弱哦。 还以为能赌钱,捞一笔来着。 雄虫有点失望,但这确实是一个引流的大好机会,他点点头,“行,但是如果少将你输了,我想换个惩罚。” 林恩挑眉,“什么条件?” “少将如果输了的话,不用销号、爬出直播间,”诺德说,“回头口头帮我宣传一下就好了。” [哎哟喂,主播有骨气啊,有点喜欢了]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坐等主播被打脸] [你们要是刚刚尝过栗子老师做的小蛋糕就不会这么说了……] 雄虫这么一说,倒衬得林恩很没有格局,军雌立刻红了脸,但还是咬咬牙回答,“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反悔。” . 雄虫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神态专注,他的身形不像军雌那样威猛健硕,和做甜点这种兼顾优雅和力量的活反而更贴,看得直播间观众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还吸了不少林恩那边的观众。 当计时器归零的刹那,烤箱发出脆响。诺德掀开烤箱门的瞬间,金色光芒竟如实质般漫出,馥郁奶香裹着水果的清甜气息席卷整个直播间。 诺德的蛋糕,外层是一层细腻的车厘子草莓慕斯,下面一层由刚才剩下的没用完的面糊制作成了胚底。 仿制的是圣恩洛特同款的“粉红梦境”,只是造型上更加精致,层次分明,内里还夹着现熬的草莓果酱。 林恩那边已经完成了十分钟有余,由于要等雄虫评审,他只开了嗅觉共享。 [林恩少将一如既往稳定发挥,看着就好吃!] [等等,不对劲啊,这个亚雌做得也太好看了吧,造型比林恩少将还漂亮,而且闻起来好香!] [怎么可能……我去,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五位被随机抽取的雄虫评委的全息投影集体睁大眼睛,跃跃欲试。 共享味觉同时开启,雄虫评委开始享用。 林恩志得意满,享受着雄虫粉丝一如既往的夸夸。 【雄虫评委a:这...这是天堂的味道吗?】 【雄虫评委b:入口即化!我要把主播娶回家!】 【雄虫评委c(舔手指):联邦法律允许娶两个雌君吗?】 林恩笑了笑,“各位阁下吃的开心就好,林恩已经结婚了,如果阁下喜欢林恩做的甜食,可以提前预约……” 他话没说完,有听到雄虫激动道: 【雄虫评委a:你叫栗子是吧?给你一个机会,做我的雌侍!】 【雄虫评委b:不不不,栗子应该是我的雌侍,你别想了】 【雄虫评委c:喜欢喜欢,主播再多做点好不好?】 林恩瞳孔震惊,他们点评的竟然是对面的亚雌!!! “谢谢各位阁下的好意,但是我已经结婚了,如果阁下喜欢我做的甜点,可以点左上角的小心心关注栗子的直播间,到时候叫各位的雌君和雌侍前来学习。”诺德满意地勾起唇角,收货了起码五个潜在客户,爽! “请阁下选择您中意的甜点。”机械男音通报,五只雄虫齐齐将票投给了诺德! [不是吧,林恩少将竟然输了!] [托,一定是托!] 林恩也觉得不可置信:“不,不可能,一定是你花钱收买了雄虫阁下!” “五位雄虫阁下都是在少将直播间随机抽取的,少将何出此言?” “我不信,一定有内幕!这不算,我申请再比一次,这次将共享味觉全部打开,由全星网的观众一起评判!”林恩咬牙切齿,他的粉丝众多,一定不可能输给这不知来路的亚雌! 诺德耸耸肩,“我无所谓。” 味觉共享同时打开,面向所有正在看直播间的观众。 五星级上将碾压初出茅庐不知好歹的亚雌主播,这个题材的流量巨大,一瞬间把直播顶到了美食区的第一。 百万虫民在线看热闹,他们先是进林恩的直播间吃了个饱,才象征性地敷衍诺德,结果却被那舌尖上炸开的美味震惊了。 酸甜可口的车厘子和草莓在口中迸发,草莓的清甜,车厘子的浓郁,在口中同时迸发,配上蛋奶香浓郁的胚底,口感相辅相成,简直完美。 以前也没觉得林恩做的蛋腥味这么重啊,怎么在诺德的对比之下显得这么难吃呢? 结果让所有虫大吃一惊,全网几乎一边倒地投票给了诺德。 他们还是分得清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的。 [怎么会这么好吃,简直不敢相信,我一个雌虫都被迷住了] [雄主找我要老师的联系方式,还好栗子老师已婚了,自己吓自己] “我不信,不可能!一定有黑幕!”林恩惊慌失措,因为共享味觉打开,他也尝到了诺德的甜点,“一定是这个亚雌主播在甜点里面加东西了!” [就是就是,林恩阁下可是五星级主厨,一只连烘焙证书都没有的亚雌怎么可能赢,里面不会真加什么东西了吧?] [放p,栗子的直播我们是全程看下来的,哪有加什么,你们别太酸了。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将拥护栗子成为真神!] “林恩少将,您身为军雌,应该知道污蔑别虫的后果,您说我加了东西了,要总拿出证据来吧。”诺德说,对着直播间疯狂刷屏的弹幕道,“栗子是圣恩洛特的忠实粉丝,这个配方也是根据我雄主的口味调整的,栗子没别的擅长的,只会在巨虫的肩膀上调整,今天能获胜的主要原因还是圣恩洛特的甜点本来就足够优秀。” “也希望少将履行承诺,下次直播帮栗子美言两句。” 诺德赢得得体,还给了对方台阶下。 林恩又羞又恼,憋的整张脸都红了,偏偏还不能说什么,直接退出了直播间。 诺德结束了pk,直播间小星星和烟花在屏幕接二连三,他数着本场直播的收益,数着数着就勾了勾嘴角,按这个进度,很快就能攒够移民的费用啦! 就在这时,光脑震了两下,屏幕突然乍现一片金光。 价值过十万的星舰,在屏幕中央炸开一片绚丽的金光,一跃成为诺德的榜一大哥。 [我去我去,是彩色星舰,有人给主播刷彩色星舰啊!] [……直播间竟有富雌,主播好福气呀] [我靠,羡慕了,第一次看到彩色星舰,原来特效长这样] 弹幕话还没说完,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一共刷了10艘彩色星舰! [雌父啊,我怀疑我的眼睛瞎了,这,这,这是连刷了十艘彩色星舰??????] [一艘3万星币,十艘……30万!!??谁家好虫一次性拿30万打赏啊,我酸了!] [我雌父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非常感谢这位名叫,嗯…6098723的网友,”刷礼物的人很神秘,只有一串系统自动生成的数字代码,“请问您怎么称呼,我跟您确认一下,您刚才给我刷了10艘彩色星舰,是不小心刷多了吗?” 虽然收到一大笔打赏很开心,但是如果对方是不小心手滑就不好了。 安静了五秒,6098723高冷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对方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带着一种沙砾磨砂的质感。 “老板大气!” 诺德笑得很开心,连着几分钟换着花样道谢,不带重复的。 他不是才艺博主,大佬打赏也不可能唱歌跳舞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为你单独做一款甜点怎么样,您喜欢吃什么?泡芙,饼干,还是千层?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寄过去,还是你想要开启味觉共享?” 连麦申请始终没有回应,6098723没吱声,只是用文字很高冷地回复道:【没什么要求,给了你的就是你的,拿着】 然后就下线了。 [噢噢噢噢,霸道总裁我爱了,榜一大哥搞雌同吗?我是亚雌,身高178身娇体软好推倒,大佬看看我!] [虫比虫气死虫,主播一下午就挣到我辛辛苦苦一年的收入了……] 这一场pk以诺德的大获全胜告终,下线时诺德的粉丝涨到了惊人的四位数,收到的礼物除去平台分走的五成,这一天下来净赚十六万三千。 只要保持这个进度,没几天就能攒够钱走虫啦! . 梵夜森,议员办公厅。 两尊虫型雕塑安静地伫立在房间左右两个角落,议员长座位前身前是一个弧形的红木桌。 处理完公事的谢尔顿正整理桌上的文档,光脑给他推送了一条直播。 是一名军雌和亚雌的直播pk。 亚雌直播间的tag非常吸睛——“留住雄主心的100道甜食”。 他带着一顶可以以假乱真的粉色假发,脖颈处还贴着一张非常隐蔽的虫纹贴纸。 浅棕色的围裙围在腰间,勾勒出一个细韧、引虫遐想的弧度。 曾身为统帅千军的上将,雌虫的侦察和反侦察能力都是数一数二。 这双眼睛,这个腰,都太像了。 即使眼睛变了颜色,声音也做了处理,但看虫时的神态、眼型,说话的语气都骗不了虫。 是巧合吗,还是…… 可是,如果是他的话,为什么要直播做甜点,还要打上让虫啼笑皆非的tag? 只要点进直播间,味觉共享是默认开放的。 车厘子和草莓的甘甜味道在口腔中迸发,谢尔顿挑了挑眉,食指在屏幕上操作着,送出了十个星舰。 一个小时后,议元办公厅的门被敲响,坐实了谢尔顿的猜想。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谢尔顿议员在吗?” 门口传来雄虫干净清澈的声音。 26、蹊跷 接下来的几天,诺德每天的任务就是直播挣钱,直播间流量比想象中还好,每天都有不少雌虫跟学打卡。 为此诺德专门建了一个群聊,里面交作业、求指教的雌虫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曾经排队在黄牛手上买圣恩洛特入场券的贵族雌虫也转而来学习,亲自为雄主做爱心小甜点,还有的虫因此重新获得了雄主的宠爱,专门在群聊里炫耀。 但总的来说,成品的质量参差不齐。 一部分雌虫,特别是负责家庭伙食的亚雌做出来的非常漂亮,已经达到了能直接开店的水平。但另一部分以军雌为代表的大老粗嘛…… [家虫们快看,这是我跟栗子学做的黑森林蛋糕,看起来怎么样,跟阁下表白有没有成功的机会?] 诺德看着评论区的依托答辩,久久失语。 [不怎么样,回家吧孩子,回家吧,咱不是这个料] [禁止在美食群聊晒排泄物哈] [成功的机会没有,被阁下永久拉入婚姻匹配中心黑名单的机会倒是有] [不懂就问,军雌身上的料理天赋是被虫吃了吗?我用屁股做出来的都不会长这样] [楼上你是个什么鸟,凭什么侮辱军雌,有本事打一架啊!] [味觉共享哪能和实物比啊,我真的好想亲口吃主播做的甜点啊,栗子老师你干脆卖甜点吧] [就是就是,不说做给雄虫吃,我雌虫也想吃啊] 诺德从善如流,星际快递的运货速度非常快,他从三天前开始就开启了直播+卖货双通道,卖每天新鲜制作的小蛋糕,每天限量200份。联邦的快递业非常快,当天发货当天到达,第一星系的更快,三小时就能送到。 不仅如此,诺德还贴心地推出了三个版本,针对不同的虫群,卖给雄虫的糖给的最多最甜,亚雌次之,雌虫的最淡。 前几天上架的甜点无一例外几乎是一扫而空,供不应求。 诺德站在料理台前,正在做开播前的准备,熟练地称量着芒果慕斯所需的配料。 电子秤发出细微的滴答声,厨房里弥漫着淡淡奶香。 亚盖每天这时就会端把高脚转移溜进来,什么忙也不帮,纯监工。 他叼着诺德单独做给他的酸奶吐司,翘着二郎腿,“你不是说你钱还没攒够嘛,怎么还花钱买热搜了呀?”光脑投射出淡蓝色的全息屏幕赫然显示着星网娱乐热搜榜。 诺德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转过头,“什么热搜?” “喏,你自己看。”亚盖将光脑转向他,“#亚雌主播做的甜食能安抚雌虫精神海#,这说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诺德擦干手,凑近细看。他眉头微微蹙起,金瞳闪着一丝疑惑。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快速点开自己商品评论区,一条条留言映入眼帘: [实在是太好吃了,而且栗子老师还这么贴心,活该他火!] [呜呜呜为什么只卖第一星系啊,谁给我吃一口啊] [老师下次多做一点吧,我和雄主,家里的雌君雌侍一共7口虫,一份就四个怎么够啊?] [我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你们有没有感觉吃完栗子老师做的泡芙之后,精神海有平稳的迹象?我自爆吧,b级军雌,军衔不高,基层干了七八年吧,也买不起信息素安抚剂,精神海早就乱得不行,结果自从吃了四个泡芙之后竟然感觉好多了,精神海神清气爽的,我室友都说我黑眼圈变浅了!] [吃个泡芙都能把精神海吃好,太邪门了吧,唬鬼呢?] [这是真的,我还以为就只有我有这种感觉,精神海真的变平静了!] 精神海变平静? 诺德蹙眉看着这些发言,内心涌现出异样的疑惑。 吃甜食确实有刺激多巴胺和内啡肽分泌的作用,给人带来满足和愉悦感,但是怎么可能让精神海变平静? 雌虫的精神海是只有雄虫依靠自身信息素、体.液或者精神力触角安抚才有可能被安抚下来的。 要是靠吃甜食就能变平静,那雌虫也不需要好生供着雄虫,不舒服的时候啃冰糖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诺德低声说,声音里透着困惑,“估计是他们心理因素作祟吧,不用管……我马上要开播了,你当心别入镜了。” 亚盖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从高脚椅上滑下来,“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傻,谁会往你镜头前面凑,万一被虫看见误以为我是你雄主怎么办?” 诺德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万一兰斯诺特看到你出境,顺藤摸瓜发现我在做直播就不好了。” 自从被尼威弗电点破窃听设备的事后,诺德就格外小心,直播都是用亚盖的旧光脑,兰斯诺特的联系方式也被他暂时屏蔽,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直播时就把原来的光脑丢给亚盖,要他有什么消息帮他看着点。 不过兰斯诺特最近也确实没烦他,或者说根本没空搭理他,第三、四星系反叛军突起,东区防线还有星豸骚扰,他分身乏力,每天不是在战场就是在去战场的路上,给了诺德攒钱逃跑的大好机会。 亚盖傻傻地“哦”了一声,“怕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说他在那个什么鸟不拉屎的星球砍异兽嘛,那里连星网信号都没有,准查不到。” “你想得太简单了,他不看星网,他的下属不会看吗?就算他的下属不看,一只雄虫出镜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全星网都会流传你的照片,万一碰到哪个会虫像对比的虫肉你,把你的身份信息全扒出来发到网上,我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亚盖讪讪地摸了摸鼻头,诺德总是比他想得多,显得他好蠢哦。 诺德薅了把雄虫金色的软发,“你要是没事的话去帮我订二十斤面粉,牌子我发你了,尽快哈。”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亚盖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料理台上刚出炉的甜点,“今天的份别忘了给我留!” "知道了。"诺德笑着关上门,转身时笑容却渐渐消失。他望着料理台上精致的甜点,金瞳中闪过一丝忧虑。 .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的气味,惨白的应急灯在走廊尽头明明灭灭。 凯特蜷缩在监控死角的阴影里,四下张望半天,确认无虫后,颤抖的手指撕开包装精致的塑料袋。三层夹馅的奶油蛋糕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格外突兀。 “你在干什么?” 雌虫浑身一颤,慌忙地将蛋糕藏在身后。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两道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为首的雌虫身着暗红色长袍,银白长发如月光般流淌。 他苍白的手指夹着黑色水晶烟斗,袅袅升起的紫色烟雾中,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卢、卢申先生……”凯特结结巴巴地后退,将沾满奶油的蛋糕藏在身后。 卢申优雅地吐出一口烟雾,烟斗在指尖转了个圈:“我问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慵懒而危险,尾音带着令人战栗的颤音。 “没,没什么,就是嘴馋了,吃点小蛋糕,我马上就回去。” 今天该凯特和詹森负责值守地下室,但是他找了个撒尿的借口溜走,成功取到了托虫转运到塔森星的快递。 银发雌虫笑得眉眼弯弯,但是如果熟悉这只嗜血残暴,反复无常的虫,便会知道这笑意是他动手的前兆。 长着尖锐的、涂满血红色指甲瘦长手指掐住了雌虫的脖颈,凑在耳畔的声音仿佛撒旦的低语,他一字一顿道:“撒、谎。” 手指越收越紧,凯特双脚离开地面,被掐得脸色泛白,说着听不清的求饶话语,直到断气的前一刻,雌虫才放开了他。 “再给你一个机会,这是什么?”他扫了眼身后的蛋糕。 “是,是……”凯特把藏在背后的蛋糕拿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据、据说说这个亚雌博主做的甜食有让雌虫精神海平静的效果,我就买回来试试。” 卢申接过光脑,银色的瞳孔倒映着“亚雌”直播画面。 他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拙劣的伪装。”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他在哪?” “好,好像是切尔诺星……”凯特不确定。但是转卖给他的雌虫跟他说过,蛋糕的发货地址虽没有明写,但是同住在切尔诺星的在十分钟之内就收到了,说明那只亚雌很可能也在切尔诺星。 “一只可以让精神海平静的’亚雌’,是不是很有意思?”银发雌虫转过身,深深看着身后那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雌虫。 那只板寸头的雌虫身材高大魁梧,身高超过了两米,断臂出接驳着能展开盾甲的义肢。 他肃穆的眉眼拧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别过头,“你不该把主意打到切尔诺星的雄虫身上。” “你已经不是联邦上将了,还要当那些雄虫的护花使者么?”卢申闻言,不仅没生气,反而莞尔笑了起来,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变得扭曲可怖,“你已经在地狱了,盖斯文。” “现在的引子已经够多了,”名叫盖斯文的高大雌虫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在极力克制着情绪,“没有必要在这个关头招惹那里的虫。” “够?怎么可能够!永远也不会够!他们一身的血,能用的不过那么一丁点儿!”卢申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一只手勾着雌虫的脖子,另一只手的食指在雌虫胸膛暧昧地点了两下,“别忘了,你是靠什么活下去的,他们不死,你就会死。 雌虫下嘴唇被咬得渗出了红血滴,他感受到卢申冰冷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耳廓,像毒蛇吐息,“为期三天,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27、叛逃 花岗岩堆砌的议会大厦巍峨耸立,十二根雕刻着虫族图腾的大理石柱撑起宽阔的门廊,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而肃穆。 “诺德阁下今天又来了啊,这都连着一星期了吧?”一个值守的军雌压低声音,钢枪在手中微微颤动。 “可不是嘛,”另一个军雌凑近了些,“我听说啊,诺德阁下和兰斯诺特元帅闹掰了,要和咱们议员长好了呢! “嘘——”第三个军雌紧张地环顾四周,“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巡逻队听见……” “保真的!”第一个军雌打断道,情绪更激动了,“我检察院的哥哥亲眼看见的,上次阁下受伤,是加西亚议员长亲自抱着他冲进医院的!那场面,啧啧啧……” 几个军雌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在虫族社会,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几乎等同于公开示爱。 简直是把兰斯诺特的脸往地上踩! 爽! 一个年轻军雌捂住嘴,“我们议员长不会要当诺德阁下的雌侍吧?这联邦要变天啊!” “雌侍?”年长的军雌嗤笑一声,面露不屑,“你觉得可能吗?加西亚议员长可是s级雌虫,议会最年轻的实权派,怎么可能做雌侍?再说……”他压低声音,“你觉得那两位能和平相处?兰斯诺特元帅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加西亚议员长也不是好惹的主,这要是没一场硬架打,我直接倒立吃虫屎……” 几个军雌面面相觑,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连紫藤花的香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就在这时,议会大厦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军雌们立刻挺直腰板,钢枪紧握,迅速恢复平静,余光还是不约而同地瞟向大门,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 不一会儿,雄虫出来了,手上是空着的,看来今天的水果和小蛋糕也送出去了。 . “您下次可要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诺德转身,黑眸里带着几分嗔怪,“我不知道您对芒果过敏,昨天还给您带芒果慕斯,您应该没吃吧?”他的声音轻柔,听起来和撒娇无异。 自从诺德获救已经过去十天了,尼威弗和谢尔顿都不肯要星币回报,尼威弗是知恩图报,谢尔顿……估计瞧不上他那三瓜俩枣,毕竟议员长手上最便宜的一款手表,折合成星币,都比他目前全部身家贵一百倍。 诺德也没什么能送出手的贵重物品,只能口头承诺这份恩情铭记于心,外加时不时做点好吃的送过去。 昨天他送来了芒果慕斯,年长的军雌一如往常地欣然接受。 可是回去之后还是亚盖告诉他,他们加西亚一族都对芒果过敏,吃了会当场休克的那种。 谢尔顿笑了笑。 他想起自己昨晚一边吃着过敏药,一边品尝雄虫小心翼翼送来的小甜点的场景,那是一种渗进心坎的甜。 但说出来肯定会让小雄虫自责,还显得有点神经质,还是不说为妙。 “您做的甜食非常美味,”年长的金发雌虫单膝跪地,优雅地执起雄虫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克制的吻,“这让我对自己过敏体质深感遗憾,不知阁下今天是否有时间,让谢尔顿带您在议员大厦附近走走呢?” 议员大厦外种满了绿植,空气相当不错,和军部冷冰冰的钢筋水泥截然不同,虫造的林荫小路很适合雄虫放松身心。 他的金发熠熠生辉,深色西装勾勒出挺拔身姿。 那双红眸,臣服而专注地仰视着诺德,沉静温和,说话的声音让虫如沐春风,总有一种自己被呵护着、无限包容着的错觉。 “不用啦,我今天还有点事,下次吧。” 诺德感觉脸颊有点烫,连忙抽回手。 他已经用“有点事”的借口连着推拒了几次雌虫的邀请,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听您的副官说您喜欢咖啡,下次我再给您做咖啡核桃小蛋糕,怎么样?” “我很期待。”谢尔顿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议员长,”副议员长罗维奇轻叩两声议员办公厅的房门,微微弓着腰,声音严肃又带着点紧张,“那边来消息了,问您东西有没有准备齐全,还向您确认动身时间。” 回到议员办公厅时,谢尔顿脸上面对雄虫时的温和笑意全然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冷峻,他整理了下袖口,声音冰冷,“现在。” 他说着,朝窗外看去,雄虫已经走远,阳光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 向谢尔顿道别后,诺德只身前往劳埃德的私虫诊所,做了一套从内到外的全身检查。 结果是不存在海马体、杏仁核病变导致失忆的可能性。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诺德阁下。”身着白色大褂,脖颈后还挂着一个听诊器的雌虫用中指推了推无框眼镜,脸上的表情严谨认真,满是仿佛遇到一个深奥的研究课题。 既不存在外力作用导致的脑补受损,也没有遭受刺激导致神经系统异变的可能性,连一个像样的诱因都找不到。 到底为什么突然失忆了? 直到翻到信息素检查报告,劳埃德才突然注意到什么,“阁下,您最近是不是存在信息素失控的行为?” 诺德一怔,想了半天,将前阵子受巨虫攻击,精神力触角不听使唤的事件告诉了劳埃德。 “难怪,”劳埃德说,揉了揉眉心,“检查结显示,您的雄虫腺体因为过度惊吓,导致腺体开关无法正常闭合,雄虫信息素会不定期、阶段性地释放,不受虫体控制。” 不仅如此,自从雄虫进门起,信息素就如有实质地充斥在整个诊间,已婚雌虫对别的雄虫的信息素感知不强,劳埃德起初还以为是他的错觉,直到气息越来越浓,他的额角渗出两滴冷汗。 雄虫信息素对于单身雌虫来讲是抚平精神海的灵丹妙药,但对被雄虫标记过后的雌虫来讲却并非如此。特别是高阶雄虫,只会产生排斥和痛感。 “无法闭合?”诺德瞪圆了双眼。 这么说,这些天他的雄虫信息素一直在不定期地释放着么? 那个诡异的能安抚精神海的小蛋糕,是因为他在制作过程不小心混进了自己的信息素?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给您开一些软膏,按时外敷就好了,最近切忌惊吓过度,快的话一周就能好起来。” “行。”诺德舒了口气,“谢谢你了,劳埃德。” 解决完信息素的问题,劳埃德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失忆这道“主菜”上。 诺德站在导诊台前,看着劳埃德一页一页地翻过影像,视线敏锐地滑到腹部ct图有一个异于常人的圆形阴影,大概网球大小,位于在肝脏和脾之间。 “这个是什么?”诺德指着那个球。 “?”劳埃德从底下翻出ct图,眼底浮现一抹暗色,“这是晶腺,阁下。” “晶腺?”诺德很诧异,虫族竟然比人类多出来这么个器官,“这个器官是做什么的?是雄虫专有的吗,还是雌虫也有?” 劳埃德目光变得非常复杂,在诺德脸上定了足足半分钟。 不是说只失去了三年的记忆吗,怎么连小学的生理知识都不记得了? 但是考虑到这位阁下一直以来薄弱的生理知识,和异于常虫的脑回路,好像也能理解。 “晶腺是虫身上最重要的部位之一,负责将外界低于280-450thz频段的辐射转化为可供虫体吸收的生物质能,对维持虫体身心平衡,抵御外界干扰都有重要作用,”劳埃德说,“考虑到异体晶腺移植后的排异反应,您这三年间都有来按时复检,并不存在晶腺和虫体排斥导致失忆的可能性。” “等等,”诺德适时打断他,“你是说我的晶腺是移植的?” 无框眼镜下的怔愣一闪而过,“元帅没有向您说明当时的情况么?” “什么情况?”诺德一脸懵,他失忆后连兰斯诺特的脸都不想看到,更别提能心平气和地沟通了。 穿到这个世界后,诺德和大部分虫关系都不错,这位医术高超、负责任的医生虫也是其中一位。不仅是因为穿越后诺德的大小病症都由对方操刀,更因为劳埃德是一只三观正常的虫。 他足够冷静、客观,从不优柔寡断,特别是对雄虫的态度,不像别的雌虫对雄虫要么厌恶到极致,要么疯狂爱慕。 诺德一直很好奇他跟兰斯诺特这样的激进分子是怎么交往这么多年的。 但现在,雌虫脸上罕见地面露犹豫,“这……” “什么意思?”诺德眉心蹙起,指尖轻叩在导诊室的桌上,“你说的‘当时‘是什么时候,和我的二次分化有关吗?” 劳埃德抿着唇,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妥协了,“这里虫多口杂不太方便,请您随我去楼上书房。” 私虫诊所就开在劳埃德家里,据说那是他雄父在世时留下的遗产,只有一楼是诊所,其余楼层都是劳埃德自己家的房间。 “你请坐。” 二楼书房,劳埃德给诺德倒了一杯热茶,放在雄虫面前,他转身在置物架上翻寻着什么,白大褂衣摆扫过塞满古籍的橡木书架,然后抽出来一张纸质的体检报告,那是诺德三年前的。 “您看这个能量波动峰值,”他的指尖划过泛黄的曲线图,“当时您的信息素熵值突然突破临界点,二次分化来的非常突然,比基因检测预测期足足提前了92天。” 茶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雄虫白皙的脸庞。记忆深处浮现出消毒水的气味,那时他蜷缩在军用医疗舱里,皮肤下仿佛有千万颗恒星在坍缩。 “二次分化需要雌虫的身体指引,我想您应该清楚,当时元帅在异星抗击反叛军,他赶回来时您已陷入到昏迷状态,没办法完成交融。” “可是这跟我的晶腺有什么关系?”诺德问,“还有,我不是b级雄虫吗,为什么最后会分化成s级?” “这也是我准备跟你说的,”劳埃德说,“联邦历史上从未有过雄虫由b级分化成s级的先例,我们也非常纳闷,但是理论上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s级雄虫的精神力过于强大,您在二次分化时,身体承受了过大的能量,导致晶腺在体内自毁,只能寻求体外移植。” “并且只能移植与您有过亲密关系的雌虫晶腺,那样能最大程度减少排异反应,否则任何虫的晶腺都会在您日体内自毁。” 诺德的手停顿在胸腔下方的位置,心脏空了一拍,“你的意思是……?” “如您所想,”劳埃德说,“您现在的晶腺是元帅移植给您的。” “……” 空气死一般寂静,诺德还准备张开问些什么,门口突然传来雄虫哭喊着叫他名字的声音。 书房被拍打的声音越来越用力,诺德起身去开门,门口是雄虫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诺德,诺德……”亚盖一把抱住雄虫,“怎么办啊诺德,怎么办啊,我舅舅他叛逃了,他把我丢下了呜呜呜呜……” “舅舅不是这样的虫,他一定是冤枉的,一定是被坏虫威胁了,他们都不相信他,我该怎么办啊……” 诺德把情绪激动的雄虫搂入怀里,轻轻拍着他发抖的背,“你先别激动,亚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诺德从雄虫词不达意的表述中,捋出了事情的始终。 —— 军部今天下午16:42发布了一则通缉令:谢尔顿·加西亚涉嫌与臭名昭著的约克集团和反叛军勾结,透露军部密钥,破坏联邦边境防御网命脉,涉及严重军事犯罪,现已逃离切尔诺星。 谢尔顿,叛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