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但第五人格启动》
1. 斑点带子案(1)
摘自约翰·H·华生医生的私人笔记
我不得不以最慎重的笔触记录这一系列事件,因为它们不仅关乎夏洛克·福尔摩斯职业生涯中最离奇的案件之一,更牵扯出一张远比莫里亚蒂教授的黑网更令人不安的蛛网——若您读到此处时仍认为伦敦的罪恶仅止于东区的匕首与西区的砒霜,那便大错特错了。
我们的世界与您所知的贝克街几乎毫无二致:房东赫德森太太的苹果派依旧烤得焦香,雷斯垂德探长依然对福尔摩斯冷嘲热讽却不得不倚仗他的天才,就连街角的流浪犬也照例在雾霭中翻找残羹。唯一的细微差别在于,某些阴影的轮廓比历史记载的更深邃了些——比如泰晤士报scandal版的主笔变成了一位从不摘下黑手套的年轻女士;比如莫里亚蒂教授的犯罪学讲义中多了一章《催眠术与群体癔症》;再比如,贝克街的“游击队”们除了擦鞋童与报童,还多了一群衣不蔽体却识字惊人的“小信差”,他们胸前的铜牌上刻着一只犬首徽记,而伦敦的淑女们只当这是邮政局某位浪漫职员设计的过家家游戏。
至于那位新调任至河岸警备队的何塞·巴登探长……是的,坊间确有些荒诞传闻,说他的单片眼镜后藏着一只因背叛海盗誓言而失明的眼睛,说他在英吉利海峡的暴风雨中悬挂黑帆劫掠过东印度公司的黄金船。但谁会在意呢?毕竟他端给雷斯垂德的雪莉酒可比苏格兰场的档案室温暖得多。
然而,所有异变中最隐蔽也最华丽的一笔,当属理查德·斯特林——那位斯特林画廊的主人,伦敦沙龙中永恒的宠儿。如果您向任何一位贵族夫人问起他,她们会叹息着告诉您:斯特林夫妇曾因背弃旧日合作方而多年无嗣,直到晚年奇迹般诞下双生子。不幸的是,孩子们四岁那年遭逢绑架。姐姐艾米丽亚被寻回时满身淤青,口中只反复念着“骑士会来救我”;而理查德……上帝啊,那孩子失踪了整整三年。
当斯特林夫妇几乎放弃希望时,一个暴雨夜,瘦成骷髅的理查德竟独自敲响了宅邸大门。他浑身是伤,怀中却紧抱着一本烫金画册,声称自己被一位“艺术品收藏家”所救。“他教我辨认每一滴血在不同织物上的晕染效果,”男孩微笑着抚摸母亲颤抖的手,“还告诉我……真正的骑士永远不会抛弃公主。”
此后的斯特林家族仿佛被诅咒缠绕。理查德十六岁那年,意外发现父母与旧日黑色产业纠缠不清——东区的鸦片、港口的走私船、甚至殖民地劳工的买卖记录,全藏在地下室的保险柜中。少年以近乎天真的正义感恳求父母,这场家族的争吵闹得沸沸扬扬,直到一场“煤气灯爆炸”将双亲化为焦尸。这场灾难被认定是仆人的失误,可怜的老斯特林夫妇唯一的遗物竟然只是一枚刻着家徽的齿轮。
三天后,艾米丽亚从家族钟楼坠下,尸体却离奇消失。
“从今天起,我来守护斯特林的名字。”葬礼上,一身黑衣的少年将父母遗留下的齿轮嵌入怀表,从此再未摘下。从此,理查德收起银甲玩具,以成人之姿继承家业,如今他穿梭于欧陆拍卖会与埃及墓穴之间,成为了闻名伦敦的斯特林画廊的主人。
“那孩子眼里有火,”一位公爵夫人在茶会上拭泪道,“是复仇的火——他发誓要揪出害死艾米丽亚的凶手,哪怕追到地狱尽头……多像一位真正的骑士!”
福尔摩斯却对着《泰晤士报》上斯特林画廊的广告冷笑:
“华生,你见过哪团火……会连灰烬都烧成谎言吗?”
彼时我只当这是他对贵族矫饰的寻常讥讽,却未曾料到,这团火将在三日后烧进贝克街的客厅。
摘自约翰·H·华生医生的私人笔记
1883年4月19日,伦敦,雾
赫德森太太的惊呼打断了我的晨间咖啡。
“医生!那位斯特林先生带着位快晕倒的小姐上来了!”
福尔摩斯仍蜷缩在扶手椅中吞云吐雾,仿佛早料到访客身份。门开的刹那,海伦·斯托纳小姐如一片凋零的百合花瓣跌入房间,她的脖颈上缠绕着珍珠项链——本该衬得肤色柔润,此刻却像绞刑架上松脱的绳套。
而搀扶着她的理查德·斯特林,活脱脱是从中世纪骑士小说中走出的角色:墨绿色天鹅绒外套上金线绣满玫瑰与剑刃,胸针是一柄银剑穿透蓝宝石心脏,连扶女士落座的弧度都像用圆规丈量过。
“请原谅这不合时宜的造访,福尔摩斯先生。” 他的语调甜腻如毒糖浆,“但斯托纳小姐的恐惧需要真正的骑士来平息……而伦敦的侦探中,唯有您配得上与我的剑锋共舞。”
我的友人没有起身。他屈指轻叩烟斗,灰烬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
“剑锋?” 他眯起眼,“斯特林先生,您袖口的金线……似乎沾着画廊地下室特有的赭石颜料啊。”
斯特林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旋即恢复那副浮夸的优雅。他掏出一方丝绸手帕,慢条斯理擦拭袖口,仿佛要抹去的不是颜料,而是福尔摩斯话语中淬毒的锋芒。
“您对画廊陈设的洞察力令人惊叹,” 他轻笑,“但此刻我们更应关注这位可怜女士的困境。”
海伦·斯托纳颤抖着展开一张泛黄剪报,标题赫然是《斯托克莫兰离奇命案:新娘之死与斑点带子之谜》。
“三年前,我姐姐朱莉娅在婚礼前夜惨死,” 她哽咽道,“临终前她尖叫着‘斑点带子’,而昨晚……我听到了同样的哨声!”
斯特林适时递上一卷建筑图纸,殷勤如舞台助理为女主角递上道具。
“这是斯托克庄园的平面图,福尔摩斯先生。您会发现朱莉娅的房间与继母卧室仅一墙之隔,墙上还有一条连通两处的通气道——”
“——以及一根看似铃绳的麻绳。” 福尔摩斯突然接口,烟斗指向图纸某处,“斯特林先生,您对建筑结构的熟悉程度……倒像亲自参与过设计。”
一阵穿堂风掀起窗帘,海伦的珍珠项链叮咚作响。斯特林抚平图纸褶皱的动作近乎暴烈,蓝宝石胸针在阴影中泛着蛇鳞般的冷光。
“正义之士总需做些功课。” 他微笑,齿间却像咬着铁钉。
那句话的尾音尚未消散,楼下骤然响起一阵狂躁的犬吠。吠声中混杂着威胁与哀鸣,连海伦·斯托纳都止住了啜泣。
“请容我失陪片刻。” 我起身推开房门——赫德森太太正攥着围裙站在楼梯口,玄关处一条瘸腿的牧羊犬正对着斯特林倚在伞架上的银柄手杖低吼。它的右前腿蜷曲成古怪角度,皮毛上散布着烧伤疤痕,仿佛曾从火场死里逃生。
“威克!停下!” 一位裹着褪色邮政制服的男人试图拽住狗绳,磨破的皮鞋在地板上打滑。他绷带缠至下颌,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但虎口处一道狰狞的疤痕仍暴露在外——那是长期握紧手术刀留下的印记。见我来,他仓促压了压帽檐,嗓音嘶哑如砂纸:“万分抱歉,先生……威克从没这样失控过。”
赫德森太太突然一拍手:“定是我今早撒的驱鼠硫磺粉!这可怜家伙的鼻子比警犬还灵!” 她指向伞架旁一撮黄色粉末——那是药剂师新配的硫磺合剂,气味刺鼻如地狱熔炉。
福尔摩斯的脚步声自楼梯传来。他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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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扫过邮差制服口袋露出的半截蜡笔、威克颈间麻绳编织的项圈(缀着一枚粗糙的锡制狗牌),以及男人下意识摩挲绷带的动作,嘴角扬起一丝锋利的笑意。
“阿富汗战场第二野战医院的军医,” 他突兀开口,“惯用左手,因私自收留伤员被上级责罚,退役后选择邮差职业——为了‘听活人的声音,而不是死人的呻吟’,对吗?”
邮差——维克多·葛兰兹——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攥紧口袋,一张皱巴巴的儿童涂鸦纸片飘落在地,画上歪扭地写着“谢谢维克多叔叔的姜饼”。
“现在,” 福尔摩斯逼近一步,“说说那封必须当着房东、两位租客和至少两位访客面送达的信。”
维克多的表情诧异了一下,还是急匆匆的从邮包抽出一个火漆封印的信封,缪斯印记的纹理与当下的时兴不同。“我很抱歉,送信人说……若不全员在场拆封,东区的孩子们会‘少几颗乳牙’。” 他喉结滚动,“今早有个孩子递给我这封信时,嘴角带着淤青。”
维克多话音未落,海伦·斯托纳便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她苍白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沙发扶手,珍珠项链随着颤抖的胸膛起伏,仿佛一串随时会崩断的泪珠。
“上帝啊……孩子们……” 她喃喃着望向斯特林,眼中噙着绝望的希冀,“斯特林先生,您赞助的孤儿院能否帮忙寻找——”
斯特林优雅地俯身握住她的手,蓝宝石胸针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冷的虹晕。“我以斯特林家族的名誉起誓,” 他的语调宛如吟唱圣诗,“今夜就会有五十名仆从搜寻东区每一条暗巷。”
福尔摩斯突然嗤笑一声,用镊子挑开信封火漆。羊皮纸上的字迹如毒蛇盘踞:
致舞台监督:
但愿您的新演员不会像前任那样……被自己的道具反噬。
——M.H.
海伦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漏出一丝呜咽。斯特林轻拍她的手背,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视了在场的人。
“无聊的恶作剧。” 斯特林嗤笑,指甲却深深掐入掌心,“福尔摩斯先生,您总不会相信这种——”
“我只相信化学。” 福尔摩斯将信纸凑近烛火,苦杏仁味随青烟腾起。
“多、多漂亮的牧羊犬!” 海伦突然指着威克高声道,嗓音尖利得近乎异常,“它——它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这笨拙的转移话题让所有人一怔。维克多下意识蹲下抚摸威克的瘸腿,旧绷带下的喉结滚动如生锈齿轮。
“让我代答吧,” 福尔摩斯突然开口,烟斗指向威克耳后的烧伤疤痕,“1880年迈万德战役,第12炮兵连遭夜袭。一条军犬冲进火场拖出昏迷的医护兵,自己却被坍塌的帐篷立柱压断前腿——而那位因抗命拒绝处决伤犬、最终带着狗一起被革除军籍的军医……” 他顿了顿,“此刻正站在我们面前。”
赫德森太太的茶盘哐当落地。
“威克不是‘没用’的狗!” 维克多突然低吼,战场应激反应让他瞳孔紧缩如针尖,“它救过十七条人命!他们却要我用手术刀割开它的喉咙——”
“而您用那把刀割断了狗绳。” 福尔摩斯平静接话,“所以您虎口的疤痕是纵向而非横向……很有趣,不是吗?”
一阵漫长的寂静。海伦突然起身,裙摆扫过地板上那朵被遗忘的金蝶兰胸针。
“葛兰兹先生,” 她嗓音仍发颤,却已带上母性的坚毅,“您愿与我们同去斯托克庄园吗?那里需要一位医生……也需要能嗅出危险的朋友。” 她望向呜咽的威克。
2. 班点带子案(2)
摘自约翰·H·华生医生的私人笔记
1883年4月20日,伦敦,雾
马车在泥泞中颠簸,威克蜷缩在维克多脚边,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海伦·斯托纳紧攥着姐姐朱莉娅的日记本,珍珠项链随车厢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仿佛亡灵在计数。
斯特林优雅地调整手套,目光掠过维克多时毫无波澜,却对海伦温声道:
“请放心,斯托纳小姐。真正的骑士从不会让公主独自面对恶龙。” 他指尖轻点手杖银柄,蓝宝石胸针折射出冷光,“即便恶龙戴着亲人的面具。”
福尔摩斯闭目养神,忽然开口:
“斯特林先生,您对《中世纪毒物手抄本》的研究……是否包括印度环蛇的驯养?”
斯特林的笑容完美如石膏像:
“艺术家的兴趣总是广泛而危险,不是吗?”
斯托克庄园的铸铁大门缓缓开启,一位穿深灰制服的老仆躬身迎接,胸针上刻着“L·W”字样——海伦未婚夫莱纳德·怀特家族的徽记。
“怀特先生派我协助婚前准备。” 老仆瞥向斯特林,语气暗藏锋芒,“他听闻斯特林爵士对斯托纳小姐的‘骑士式关怀’,特嘱我转达谢意。”
海伦耳尖泛红,匆忙解释:“斯特林先生只是出于道义……”
“道义?” 福尔摩斯用烟斗挑起门廊蛛网,“比蛛丝更粘稠,比毒液更隐秘的道义?”
斯特林的手杖叩击在斯托克庄园的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声响仿佛某种暗号。海伦·斯托纳小姐走在他身侧,苍白的脸颊被墨绿色天鹅绒外套衬得愈发脆弱,仿佛一朵随时会被暴雨摧折的百合。
我忍不住瞥向福尔摩斯——他正用放大镜检视门廊上一道细微的划痕,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讥诮笑意。
“华生,注意到斯特林先生的手杖了吗?”他压低嗓音,“银柄上的玫瑰雕花里藏着三道凹槽,完美契合非洲树蛇的毒牙……这位‘骑士’为今晚的演出,可真是做足了功课。”
晚餐时,老仆端上的鹿肉浓汤泛着诡异的金绿色光泽。斯特林优雅地替海伦拨开额前碎发,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佩戴的金蝶兰胸针:“恐惧会让血液变得酸涩,亲爱的斯托纳小姐……而酸涩的血液最易吸引毒蛇。”
维克多突然在桌下攥紧我的手腕。他的牧羊犬威克正对着壁炉低吼,瘸腿因肌肉紧绷而颤抖——三年前在阿富汗战场,正是这种姿态让我们的连队躲过了夜袭。
“那幅挂毯,”福尔摩斯忽然指向墙上的《圣乔治屠龙图》,“龙眼的颜料是硫化砷,而圣乔治的盔甲……斯特林先生,您不觉得金粉的色泽像极了您画廊地下室的硫磺存货?”
斯特林的笑声如丝绸撕裂:“艺术家总得有些危险的癖好,不是吗?”
晚饭后,海伦带我们前往她之前待嫁的,也就是她姐姐生前的房间。推开朱莉娅卧室的橡木门时,威克突然挣脱维克多,扑向壁炉旁的砖墙。它残缺的爪子疯狂扒拉砖缝,直到一块松动的砖石砰然落地——暗格中躺着一支雕花铜哨,哨身缠绕的蛇形浮雕正吐出猩红信子。
"1880年印度殖民军特供的训蛇哨,"福尔摩斯吹去积灰,铜哨在月光下泛起血光,"上周拍卖会上,斯特林画廊以三百英镑拍下六支同类藏品。有趣的是……"他忽然将铜哨抵在唇边,一声尖锐的哨鸣刺破寂静。
地板下传来窸窣的滑动声。斯特林的手杖银柄突然弹出三寸利刃,精准刺穿从壁炉窜出的黑影——那是条两英尺长的非洲树蛇,毒牙正滴着黏液。
"看来有人篡改了剧本。"斯特林甩落蛇尸,靴尖碾碎蛇头时带着令人不适的优雅,"我预订的明明是印度环蛇。"
老仆踉跄后退碰翻烛台,火光映亮他袖口内的纹身——与威胁信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斯托克庄园的钟楼在暮色中投下长影,像一柄锈蚀的剑刺入铅灰色天空。海伦·斯托纳小姐的珍珠项链随着登楼的脚步叮咚作响,这声音让我无端想起停尸房里摇晃的玻璃标本瓶——直到福尔摩斯突然驻足,用放大镜对准铁栏上一抹诡异的青绿色锈迹。
“碳酸钡涂层的珍珠,”他轻嗤一声,指尖刮下少许粉末,“遇酸释放□□的精巧设计。斯特林先生,您不觉得这手法像极了您画廊里那幅《毒液圣母》?”
斯特林的手杖银柄在栏杆上敲出清响,蓝宝石胸针随着他的轻笑微微颤动:“艺术源于生活,福尔摩斯先生。不过这位‘艺术家’显然缺乏原创性。”
话音未落,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从楼梯转角传来。老仆佝偻的身影在阴影中浮现,手中银托盘上的茶具却平稳得反常。“诸位需要热茶驱寒吗?”他的嗓音沙哑如枯叶摩擦,浑浊的眼球却死死盯着海伦。
我正欲婉拒,福尔摩斯忽然暴喝:“华生!按住他!”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老仆掀翻托盘,镀银茶壶中竟滑出一把微型左轮手枪!海伦的尖叫与枪声同时炸响,子弹擦过她飞扬的发梢,在石墙上迸出火星。
“朱莉娅拒绝了我……你也得死!”老仆的面容扭曲如恶鬼,枪口再度对准海伦。
威克的咆哮如惊雷般炸开。这条瘸腿的军犬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敏捷,仿佛三年前阿富汗火场中那个救主的幽灵重现。它残缺的前爪扒住老仆持枪的手腕,利齿深深嵌入血肉。枪声第二次炸响时,子弹击碎了高处彩绘玻璃,无数彩色碎片如毒蛇的鳞片倾泻而下。
“小心!”斯特林猛地将海伦拉向身后,手杖银柄精准击飞老仆再度抬起的枪管。这个动作优雅得近乎残忍——银柄雕花与枪管碰撞的瞬间,我清楚看到花纹间暗藏的凹槽,那形状完美契合毒蛇的獠牙。
福尔摩斯的拳头在此刻重重砸在老仆的太阳穴上。男人如断线木偶般瘫软,袖口滑出一枚蓝玫瑰袖扣,苦杏仁味在血腥气中弥漫开来。
“莫里亚蒂教授的问候总是如此……沁人心脾。”福尔摩斯用镊子夹起袖扣,月光下,玫瑰花瓣的脉络里隐约可见“M.H.”的微型刻印。
斯特林整理着凌乱的衣领,仿佛刚结束一场无关紧要的舞会。“真遗憾,”他抚平海伦颤抖的肩头,“骑士的剑还没来得及出鞘。”
雷斯垂德探长带走怀特先生的密信时,海伦在庄园门前含泪向我们致谢。她望向斯特林的眼神让我想起那些在战地医院向士兵献花的少女——混合着感激与某种危险的憧憬。
“您本可以成为我的英雄……”她轻触斯特林的手套。
“骑士的剑只为守护而挥。”他执起她的手背轻吻,蓝宝石折射的光刺痛我的眼睛,“期待下次为您效劳,亲爱的公主。”
深夜的书房,煤油灯将斯特林家徽模型的阴影投在墙上,宛如监牢的铁栏。我终于将憋了整日的愤懑倾泻而出:“你早看出他的手杖是特制的防蛇武器!他明知老仆袖口沾着金蝶兰花粉却默不作声,就为演这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福尔摩斯将齿轮嵌入模型,咔嗒声如断头台的铡刀落下。“他的画廊上月购入三套防蛇装备,手杖银柄雕花与非洲树蛇的毒牙完美契合。”他推开窗户,夜风裹挟着远处马车的声响,“但若无实质罪行,苏格兰场能逮捕一位‘正义的骑士’吗?”
摘自约翰·H·华生医生的私人笔记
1883年4月23日,伦敦,阴
海伦·斯托纳的来信躺在早餐桌上,火漆印是一朵含苞的金蝶兰。福尔摩斯用解剖刀挑开信封时冷笑道:"看来我们的公主殿下,找到了新的剧作家。"
信纸散发着曼陀罗的甜腻——这细节让我后颈发凉。海伦用优雅的花体字写道,她的一位记者友人渴望"从侦探视角还原真相",并附上一张名片:爱丽丝·德罗斯,《泰晤士报》暗面专栏主笔。
"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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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福尔摩斯将名片对着煤气灯细看,"去年揭露梅菲斯特儿童工厂黑幕的系列报道,就出自这位女士之手。华生,准备好你的雪莉酒,我们有客人了。"
爱丽丝·德罗斯踏入客厅时携着一阵寒风。她黑手套上的银纽扣刻着徽记——或许是某个大家族的徽章,但是恕我一下子无法在记忆里找出准确的名称。"感谢二位拨冗,"她摘下缀着黑纱的礼帽,露出锐利的灰眼睛,"斯托纳小姐委托我撰写案件纪实,但有些细节令我……困惑。"
当我叙述完案件经过,她突然用钢笔尖敲了敲笔记:
"第一,理查德·斯特林几乎毫无掩饰——主动提供平面图、暗示蛇类知识、甚至随身携带防蛇手杖。这不像凶手的谨慎,倒像演员急于被观众记住台词。"
"第二,"她抽出两张物证素描,"威胁信的火漆是缪斯印记,老仆袖扣却是蓝玫瑰,尽管署名都是M.H。是否意味着两股势力在博弈?比如……"她停顿片刻,"某位热衷艺术的心理学家,与那位犯罪界的拿破仑?"
福尔摩斯的烟斗骤然明灭:"德罗斯小姐是否听说过‘噩梦庄园’?"
见对方摇头,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枚锈蚀的齿轮——中心刻着缪斯女神与蛇缠绕的纹章:"三年前白沙街孤儿院火灾现场发现的,而斯特林家族的齿轮上……"
福尔摩斯的话音在齿轮的锈味中戛然而止。我不得不承认,当他提及“噩梦画廊”与白沙街火灾时,我的思绪如坠雾中——那些缠绕缪斯女神的蛇形纹章、孤儿院焦黑的齿轮,与斯特林手杖上的雕花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丝线串联,而我这凡人之眼尚未能窥见织网的全貌。
赫德森太太恰在此刻端着茶盘推门而入,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令我诧异的是,向来节俭的她竟准备了镀银茶具与撒着金箔的马卡龙,瓷盘边缘还别着一朵新鲜的金蝶兰。
“德罗斯小姐的报道救过我侄女,”房东太太将茶点摆在爱丽丝面前,眼角泛起罕见的温柔,“那孩子在梅菲斯特工厂差点被机器绞断手指……是您让她知道,女人的笔有时比手术刀更锋利。”
爱丽丝的黑手套轻轻摩挲茶杯,磨损的指尖透露出常年握笔的艰辛。“我们只是为沉默者发声。”她低头时,我瞥见她领口内隐约的疤痕——那是某篇揭露人口贩卖的报道招致的刀伤。
福尔摩斯突然用烟斗敲了敲壁炉架:“1879年《海滨杂志》统计,全伦敦只有三位女性专栏主笔。而德罗斯小姐您不仅跻身其间,还创立了女子侦探俱乐部……顺带一提,您上周发表的《东区童工与齿轮诅咒》堪称杰作。”
“您竟连俱乐部的事都知道?”爱丽丝的灰眼睛闪过一丝讶异,“我们不过教女工们些基础观察法,好让她们在纺织厂里避开流氓工头的陷阱。”
“观察是生存的铠甲。”福尔摩斯从袖口抽出一张剪报——正是她笔下的《淑女侦探手册》连载,“您教导女仆通过雇主鞋底的泥土推断行程,这比苏格兰场半数警探的脑子更灵光。”
爱丽丝苍白的脸颊泛起血色,仿佛被揭穿秘密的少女。她起身整理黑纱礼帽时,一枚金蝶兰胸针从手袋滑落——与海伦那枚一模一样。
爱丽丝凝视着齿轮上纠缠的缪斯与蛇,忽然解下金蝶兰胸针:"三年前俱乐部成立时,我们在白沙街孤儿院废墟宣誓。这胸针的花蕊原本嵌着齿轮……"她撬开暗格,一枚微型齿轮赫然在目,"直到某位‘善心人’替我们换成了蓝宝石。"
福尔摩斯用放大镜比对齿轮:"与斯特林画廊拍卖的‘慈善纪念品’同一批次。看来我们的骑士先生,连善行都要镀层戏剧化的金。"
“我将邀请理查德·斯特林爵士接受采访。”她扶正胸针,语气如手术刀般冷静,“若二位发现他的‘骑士游戏’与缪斯印记、蓝玫瑰的关联……”她递来一张的名片,“我在舰队街的印刷所彻夜有人值守。”
3. 斑点带子案(3)
爱丽丝的手指在排版铅字上划过,油墨染黑了指甲缝里的旧伤疤。印刷机轰鸣着吐出《斑点带子案》的初样,头版上斯特林手杖的特写素描像一把出鞘的剑。
《泰晤士报》暗面专栏
1883年4月25日
标题: “斑点带子案:正义的骑士,还是毒蛇的提线木偶?”
——本报记者爱丽丝·德罗斯独家调查
在此感谢福尔摩斯侦探,华生先生以及十七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受访者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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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斯托克庄园的钟声在昨夜暴雨中轰然断裂,而断裂的远不止一座钟楼。本报记者历时两周追踪,揭开这场以“骑士守护”为名的死亡戏剧——当毒蛇的嘶鸣混入教堂钟声,当蓝玫瑰在灰烬中绽放,伦敦的体面之下,爬满了名为“真相”的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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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死亡序幕:新娘的缎带与蛇哨
1883年4月15日,斯托克庄园继承人海伦·斯托纳小姐向夏洛克·福尔摩斯求助,称其姐姐朱莉娅三年前婚礼前夜死于“斑点带子”诅咒。本报记者调查发现:
?案发房间假铃绳实为印度环蛇通道,毒蛇来源直指斯特林画廊地下室(该馆上月购入六支1880年印度殖民军训蛇铜哨);
?朱莉娅日记中提到的“哨声”,经福尔摩斯实验证实为召唤毒蛇的特定频率声波。
2. 骑士的舞台:优雅的谋杀道具
理查德·斯特林爵士全程以“守护骑士”姿态介入案件,但其言行充满耐人寻味的矛盾:
?主动提供的庄园平面图精确标注通气道,而该图纸从未向警方公开;
?随身手杖银柄暗藏非洲树蛇毒牙凹槽,其画廊采购记录显示,案发前两周曾订购三套防蛇装备。
?面对质疑,斯特林回应本报:“艺术家的藏品恰如侦探的烟斗,都是剖析人性的工具。”
3. 幕后的提线者:蓝玫瑰与缪斯印记
本案最吊诡的证物出现于钟楼枪战——
?袭击海伦的老仆怀特袖扣刻有蓝玫瑰纹章,内嵌“M.H.”缩写(本报注:与犯罪界“拿破仑”莫里亚蒂教授惯用标记一致);
?但其携带的威胁信火漆印为缪斯女神纹章,与三年前白沙街孤儿院火灾残骸上的齿轮符号同源。
“这就像两出戏共用了一个舞台。”福尔摩斯向本报暗示,“有人篡改了剧本,而观众甚至分不清演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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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解之谜
?为何斯特林提前准备非洲树蛇解药,却放任更危险的毒蛇潜入?
?老仆怀特既效忠莫里亚蒂,为何携带与孤儿院相关的缪斯印记信件?
?海伦小姐的珍珠项链中检出曼陀罗成分,是自保的武器,还是被操控的媒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结语
本案以莱纳德·怀特爵士被捕告终,但真相远比法庭判决复杂。当本报记者问及“正义是否真正降临”时,华生医生望向泰晤士河上未散的雾霭:“雾里看戏的人,总要等幕布落下才知身在何处。”
而幕布之后——斯特林画廊的新展《公主与毒蛇》正在筹备,邀请函烫金纹路恰是缪斯女神与蛇的纠缠。
(本文所有指控均基于可公开证据,后续调查将持续跟进)
——爱丽丝·德罗斯,于舰队街印刷所
"德罗斯小姐!总编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学徒工的声音被机器声撕碎。
总编室的红木桌上摆着两样东西:她熬夜写的新闻稿,和一枚镶蓝宝石的镀金拆信刀——刀柄刻着斯特林家族纹章。
"伦敦不需要第二个开膛手杰克。"总编的雪茄灰落在她稿件的"非洲树蛇毒牙"段落,"警方已经给怀特定罪,你非要扯出斯特林,是想让报社吃诽谤官司?"
爱丽丝抽出警方报告副本拍在桌上:"法医确认老仆怀特患有晚期梅毒,他根本听不清高频哨声!真正操控毒蛇的人就在庭审旁听席——需要我提醒您吗?斯特林的手杖银柄与蛇牙凹槽的吻合度高达98.7%!"
"证据?"总编冷笑,"苏格兰场都不敢提的''证据''?你知道上周《金融时报》收到多少斯特林画廊的广告合约吗?够养活整个舰队街的流浪儿!"
"那正好说明他们害怕了。"她抓起拆信刀插进橡木桌,蓝宝石裂成两半,"告诉斯特林,威胁对失去过一切的人无效。"
总编的瞳孔在烟雾中收缩。他想起一年前这女人浑身是血地闯进报社,怀里抱着童工被碾断的手指照片——那期报纸让三名议员下台。
"至少……删掉斯特林的名号,"他的妥协像生锈的齿轮,"就当是个''未具名艺术品爱好者''。"
爱丽丝撕碎总监递来修改稿,纸屑如雪片落在斯特林家族的镀金邀请函上:"真相不会因为名字消失而变成谎言。请给我保持一名记录者操守的机会。"
第二天的报纸上并没有刊登那篇报道。
印刷间的油墨味混着雪茄的腐臭,爱丽丝再次站在总编室的黄铜吊灯下,指尖深深掐进《斑点带子案》的校样。总编的镀金怀表在桌上咔哒作响,每一声都像在给她的职业生涯倒计时。
"半年前你揭露梅菲斯特工厂时,他们往你公寓寄了十颗童工的牙齿。"总编的雪茄指向她锁骨处的刀疤,"上个月你报道码头童工走私案,三个流浪信差被沉进泰晤士河——德罗斯小姐,飞蛾扑火是壮烈,但烧死的永远只有飞蛾自己。"
她抓起桌角的蓝宝石碎片——昨日插进桌面的拆信刀残骸:"所以该让毒蛇继续盘踞在丝绸桌布下? "
总编突然暴怒捶桌,震翻了墨水瓶。血色墨水漫过斯特林画廊的邀请函,将缪斯女神纹章染成狰狞的伤口:"你以为我为什么留着你这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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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地狱的笔''?十年前我像条狗一样在矿洞挖煤时,做梦都想有个记者敢写出地底的真相!"他扯开衣领,露出颈间被煤灰浸透的旧疤,"但现在报社不是矿洞,我也不是那个饿到啃老鼠皮的愣头青了!"
走廊传来窃笑。门缝外,以弗莱·克劳利为首的男记者们正在偷偷窥视——这个曾与她竞争"暗面专栏"的牛津才子,如今衬衫上还沾着上周花边新闻的粉底印。
"总编先生,或许该送德罗斯小姐去巴黎散散心?"弗莱推门而入,"《女士画报》刚在征稿春季裙撑流行纹样,那些蝴蝶结啊蕾丝啊……"他凑近爱丽丝的相机,"可比尸体照片适合淑女多了。"
一阵压抑的笑声在排字车间荡开。学徒工们低头摆弄铅字,老校对员把脸埋进《金融时报》的股票专栏——那些曾为她偷渡证据的"盟友",此刻全成了石膏像。
爱丽丝摘下黑纱礼帽,露出为暗访剪短的棕发:"克劳利先生,您上周那篇《伯爵夫人与赛马师的私奔疑云》真是精彩。"她抽出他口袋露出的支票存根,"连错别字都和银行账户一样多——需要我教您''私奔''的正确拼写吗?"
弗莱的脸涨成猪肝色时,总编抽动着嘴唇砸下最终判决:"从今天起你停职休养,医师证明你有严重的神经衰弱。”他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爱丽丝听见,“你得,换一种报道方式……或者,永远别想再碰记者证。"
爱丽丝转身离开总监办公室,走廊尽头的印刷机仍在运转。她瞥见最新小样标题被为《骑士的慈悲:斯特林爵士资助孤儿院重建》,配图是他扶起摔倒孩童的摆拍照。
爱丽丝推开东区廉租公寓的橡木门时,门楣铜铃发出肺结核患者般的闷咳。她把自己的公寓称作“尘封的事务所“,因为这里有太多用鲜血换来却无法诉说的真相。壁炉上方的剪报墙微微颤动,泛黄的《梅菲斯特工厂黑幕系列报道》像块结痂的伤疤——那是她职业生涯唯一一次妥协,用童话般的笔触将"人体齿轮"写成"不幸的工业意外"。
她将《斑点带子案》校样塞进标着"缄默之棺"的铁皮柜,与《码头童工沉尸案》《白金汉宫煤气灯连环爆炸》等未刊稿挤在一起。柜门合拢的刹那,暗房红灯自动亮起,显影液里浮出一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
暴雨中的工厂像头钢铁巨兽,爱丽丝蜷缩在运尸麻袋堆里,相机镜头对准正在给童工注射"清醒剂"的白大褂男人。突然,一支钢笔抵住她后颈——
"死亡照片救不了这些孩子。" 阴影中的男人嗓音带着催眠师的韵律,缠着绷带的手翻开她的笔记本,"但活着刊登的谎言可以。"
这个男人自称福尔摩斯,是个侦探小说家。她知道这是个假名,同时怀疑他其实是个是精神分裂的催眠医师。在认识了真正的福尔摩斯之后,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和大侦探说说这个男人。
他撕碎了她拍的尸体照片,却递来一叠伪造的病历:"用这个换警方突击检查,至少能救出地下室的三十个活人。"
"真相需要活人传播。"男人将曼陀罗花别在她领口,"死人是没有读者的,华生小姐。"
4. 梅菲斯特的童谣(1)
(将煤油灯调至最暗,让回忆在羊皮纸上缓缓显影)
摘自爱丽丝·德罗斯未公开的回忆录
1882年4月7日,伦敦东区
我至今仍能闻到那股混杂着硫磺与锈铁的恶臭——当线人将那张皱巴巴的照片塞进我黑手套时,霉斑正从相纸边缘啃食着童工们蜷缩的身影。相片里,十几个不及纺锤高的孩子被铁链拴在蒸汽机旁,他们脚踝上有着比暗房显影液更黑的阴影。
"德罗斯小姐,这是梅菲斯特工厂的''发条天使''。" 线人用围巾遮住溃烂的嘴角,指关节敲了敲照片角落的玻璃罐,"据说他们往孩子脊椎注射某种黄绿色液体,说是能让手脚像钟表般精准……"
我抚摸相机皮套上的刻痕——那里藏着一根淬毒银针——对总编办公室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再多了解点信息吧,我知道我必须要进行一些不太符合报社发展需要的深入调查。
1882年4月21日,《泰晤士报》总编室
总编室的桃花心木桌像口棺材般横在我们之间。当我把那张染着机油的相片推过去时,伯灵顿议员的名字正在工厂铜牌上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是第七个线人提供的证据,"我摩挲着毒针戒指上的黄铜雕花,"他们给不足十岁的孩子注射不明液体,说是能提高纺织效率。"
总编的高领羊毛衫裹到下颌——这男人哪怕在三伏天也要遮住那道横贯脖颈的旧疤。他举起相片对着煤气灯,童工脚踝上的镣铐在强光下泛着冷钢色泽,像极了当年矿难报道里那些扭曲的钢索。
"三流侦探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他的雪茄戳向议员烫金名片,"你该知道,真相的黑暗程度往往与刊登难度成正比。"
窗外的舰队街在下肮脏的雨,排字车间传来的油墨味突然让我想起他收养家庭晚宴上的黑松露——那些上流社会的珍馐,总裹着泥土和腐烂的气息。一年前我初入报社时,正是他盯着我暗访码头童工的手稿喃喃自语:"这姑娘的眼睛像煤矿里的安全灯。"
"如果您担心牵连报社,"我抽出早已备好的休假申请,"我可以——"
镀金怀表突然重重叩在桌面,打断的话语化作雪茄烟雾在吊灯下盘旋。他起身走向保险柜,驼色马甲后摆扫过地板上积年的墨渍。我注意到保险柜里除了一沓泛黄的矿难剪报,还有张褪色的孤儿院合影——那是他每年圣诞匿名捐款的凭证。
"明天十点前别交任何书面申请。"他背对着我,玻璃窗映出我们在烟雾中扭曲的倒影,"现在出去,让我对着圣保罗大教堂的尖顶思考片刻。"
走廊里,见习排字工们正为花边新闻笑作一团。我倚着冰冷的大理石墙,听见总编室传来雪茄盒开合的声响——金属铰链的吱呀声像极了矿洞升降机的呻吟。十九年前那个被困在地底三天的小男孩,如今正用镀金怀表丈量良心的深度。
次日上午九时,排字车间
铅字盘叮当碰撞声中,我正将改装相机塞进衬裙暗袋,总编突然带着弗莱·克劳利穿过油墨云团。这个牛津才子的鸢尾花香水味立刻污染了印刷间的金属气息。
"伯灵顿议员同意特约专访,"总编的领结比平日多绕了半圈,像条缠住真相的丝带,"克劳利先生将协助你记录工厂的''先进管理模式''。"
弗莱抛接着镀银烟盒,袖扣上的家族纹章刺得人眼疼:"家父常与议员在俱乐部打桥牌,或许能让我们见到更''温馨''的劳作场景?"
我抚平黑手套上的褶皱——内层缝着马鞭草毒囊——忽然瞥见总编在转身刹那摸了摸高领边缘。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我想起线人说过的话:"有些伤疤藏在衣服底下,却在灵魂表面溃烂。"
当夜我把圣经封皮里的袖珍左轮上了膛。月光透过公寓铁栅栏,在童工照片上切割出牢笼般的阴影。楼下的马车夫正在哼唱矿工民谣,那旋律与总编保险柜里的孤儿院合影重叠成诡异的安魂曲。
摘自爱丽丝·德罗斯的调查手记
1882年4月23日,圣詹姆斯街伯灵顿俱乐部(一家不对外开放的桥牌俱乐部)
桃花心木镶板将罪恶熏成雪茄的醇香。当侍者推开鎏金大门时,水晶吊灯的光晕正流淌在议员油光水滑的鬓角上,仿佛上帝亲自为他的虚伪镀了层圣油。
"克劳利家的雄鹰!"伯灵顿议员张开双臂,银质袖扣上的猎狐犬纹章几乎撞上弗莱的牛津校徽,"令尊上周在惠斯特牌局上大杀四方时,还说起你在《奥德赛》译注上的创见……"
我抚平黑绸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毒针戒指在手套下硌得生疼。这个以驯马师鞭打奴隶浮雕装饰的厅堂里,连空气都浸着殖民地的血——印度红木桌腿雕着被铁链缠绕的土著,雪茄保湿柜做成非洲象首的样式,象鼻卷着的不是象牙,而是一捆沾血的棉花。
"这位便是德罗斯小姐?"议员终于施舍给我一道目光,指尖在镀金烟盒上敲出轻慢的节奏,"真是个……质朴的姑娘。"他的眼神掠过我缝补过的黑纱帽,像验货员评估二手商店的粗瓷碗。
弗莱的胸膛在牛津蓝马甲下膨胀:"德罗斯女士对慈善事业有独到见解,特别关注劳工权益……"
"多可爱的母性情怀!"议员用拆信刀剖开雪茄,仿佛在肢解某个不听话的议案,"我夫人主持的淑女缝纫会正需要您这种热心肠,周五晚宴务必赏光——"他突然压低嗓音对弗莱眨眼,"当然,克劳利少爷该来看看我的初版《君主论》,马基雅维利亲笔批注可比姑娘们的刺绣有趣多了。"
镀银餐车碾过波斯地毯,送来令肠胃痉挛的盛宴:孔雀脑冻盛在奴隶托举形状的冰雕里,松露鹅肝酱被塑成大英帝国版图。议员切着带血牛排的姿态,像在分割印度□□半岛。
"工厂不过是实现社会改良的熔炉,"他挥舞餐刀,"正如惠斯特牌局需要偶尔的诈唬……"
镀金壁炉的火光将议员的影子投在驯马师浮雕上,像头巨兽正撕咬奴隶的脖颈。当弗莱第五次为议员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新解"鼓掌时,我让银叉划过瓷盘的尖啸声割裂这虚伪的颂歌。
"听说您的模范工厂里有些……特殊学徒?"我抿了口波尔多红酒,让酒液在舌尖化作带血的证词,"那些不足四英尺高的纺织工,是否算作''改良熔炉''的燃料?"
议员切割牛排的银刀骤然悬停,血汁顺着刀刃滴在绣有东印度公司徽记的餐巾上。弗莱的牛津蓝领结微微颤动,像只被掐住脖子的知更鸟。
"上帝作证,那些孩子是被鸦片和贫民窟毁掉的弃儿!"议员突然双手交握作祈祷状,翡翠戒指在吊灯下泛着鳄鱼泪的光泽,"与其让他们在街头偷盗抢劫,不如教会他们自食其力——"他的嗓音突然哽咽,仿佛下一秒就要为人类的苦难落泪。
弗莱的餐刀在瓷盘上敲出喝彩的节奏:"这正是《济贫法》缺失的智慧!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比如用铁链授渔?"我抚过黑手套内侧的毒针凹槽,"我听说说孩子们脚踝的淤青,可比泰晤士河的潮汐更有规律。"
议员突然倾身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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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茄烟雾如毒蛇缠上我的珍珠耳坠(廉价的人造品,为了今夜特地从当铺赎回)。"亲爱的小姐,您该把这份想象力用在慈善晚宴报道上,"他瞳孔收缩成针尖,"而不是被东区的流言污染了淑女的……"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我故意磨损的裙边,"判断力。"
弗莱适时举起波特酒杯,牛津腔甜得发腻:"德罗斯女士只是过于共情,就像圣母院壁画里的殉道者——但现实政治需要更务实的笔触。"
当侍者端上淋着白兰地的火焰布丁时,议员突然从胸袋抽出一沓照片——全是笑容灿烂的童工在纺织机旁摆拍,阳光透过虚假的彩绘玻璃窗洒在他们脸上。"下周的《伦敦画报》将刊登这些天使,"他像发牌般将照片滑过桌面,"或许能平息您多余的忧虑?"
我注意到最边沿的男孩眼神涣散,左手小指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与线人描述的"不合格品处置标准"完全吻合。火焰布丁的蓝火在银餐盖下跳动,将照片上的笑容灼烧成焦黑的讽刺。
议员的银叉在瓷盘上敲出丧钟般的脆响。"当然,如果德罗斯小姐执意要玩侦探游戏,"他的喉音裹着雪茄灰的颗粒感,"明日午后两点,我的厂长会向二位展示何为''工业慈善''。"
镀金座钟的钟摆在他身后摇晃,将阴影切割成铁栅栏的形状。弗莱的牛津蓝领结微微颤动,像只被蛛网黏住的蝴蝶:"这正是新闻业的美德!用亲眼所见击碎流言——"
"——或者证实它。"我抚过餐巾下藏着的微型相机,黄铜机身被掌心焐得发烫。议员突然起身,鳄鱼皮靴碾过地上散落的童工照片,将男孩扭曲的小指踩进波斯地毯的卷叶纹中。我预感到不会从议员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了,于是提出告辞。
走廊传来惠斯特牌局的洗牌声,像毒蛇在金币堆里游动。议员抚平燕尾服后摆,袖扣上的猎狐犬纹章在吊灯下龇牙:"克劳利少爷可有兴趣来局桥牌?令尊上月在牌桌上赢走我五十基尼时,可没教会我仁慈。"
"我的荣幸!"弗莱起身时碰翻了波特酒杯,暗红色酒液在亚麻桌布上漫成东区地图的轮廓,"不过请允许我护送女士至门厅——"
议员的笑声像钝刀刮过铁皮:"去吧,年轻人总爱把骑士精神浪费在……"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我的裙摆,"无谓的坚持上。"
泰晤士河的雾气将马车灯晕染成鬼火。弗莱替我披上斗篷的动作突兀得像个提线木偶,香根草香水味里混进了雪茄的腐臭。
"你该对议员阁下温和些,"他神经质的摩挲着刻有家族徽章的镀银烟盒,"家父说他是少数真正理解《济贫法》缺陷的务实派。"
我望着河对岸工厂区的烟囱剪影,月光将煤烟镀成银灰色。"知道为什么童工的手指总比成人纤细吗?因为他们还没长到能握住真相的年纪。"
弗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牛津腔突然褪去矫饰:"听着,我很乐意陪你去工厂……但别用那些东区线人的臆测当子弹。"他压低嗓音,"上周有个流浪汉在议员选区被碾成肉泥,警方说是醉酒失足——"
马车轮碾过鹅卵石的声响盖住尾音。车夫挥鞭的刹那,俱乐部二楼传来议员的狂笑,混着惠斯特牌局的叫牌声:"四张黑桃!"
我钻进车厢时,瞥见弗莱在门厅镜前调整领结的姿态——像具正被金线缝合的木偶。月光透过车窗在童工照片上投下十字形光斑,仿佛上帝在为这场牌局做公证人。
(手记边缘批注:明日需检查相机镁粉匣,线人说地下实验室通风口有硫磺标记)
5. 梅菲斯特的童谣(2)
摘自爱丽丝·德罗斯的调查手记
1882年4月24日,梅菲斯特工厂外围
晨雾将铸铁栅栏的尖顶染成骨灰色。当我将裙裾塞进骑马裤暗袋时,弗莱正用镀金手杖敲打靴尖的泥点——他这身猎狐装束更适合切尔特南的乡间别墅,而非东区的血汗工厂。
"您简直像要去勘探金矿。"他望着我塞满暗袋的镁粉匣与钢卷尺,"我们不过是走个过场,让议员阁下展现慈善家的胸怀……"
我抚平粗呢外套的褶皱:"真正的矿工可不会往炸药筒里塞香水手帕。"
下午二时一刻,我和弗莱来到了工厂会客室。黄铜风扇将茉莉香氛与机油味搅拌成令人作呕的甜腻。厂长邓肯的假发套歪斜着,像团被雨水泡发的死老鼠皮。他展示着墙上的"模范工厂"奖章,玻璃框里伯灵顿议员的画像正用殖民者的眼神俯视我们。
"通风系统由爱丁堡大学设计,每名工人每日配给四盎司牛奶。"他掀开车间的天鹅绒门帘,仿佛在展示白金汉宫的会客厅。
流水线整齐得令人悚然。女工们苍白的手指在纺织机间飞舞,仿佛一群被剪去舌头的提线木偶。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下,将她们睫毛上的棉絮染成虚假的彩虹色。弗莱掏出镀银笔记簿记录:"工业化与人文关怀的完美结合……"
"上帝保佑议员阁下!"被领来的老工人托马斯攥着工帽,指节粗大得像生锈的齿轮,"自打在这儿做工,我家崽子们再没挨过饿!"他的笑容僵硬如蜡像,右眼皮因长期抽搐而半闭着。
当那个"受助童工"莉莉被带来时,我发现她穿着一件嵌满蕾丝的新裙子。"议员先生是降临人间的天使,"她背诵台词般举起《圣经》,"他教导我们劳动是……是……"她突然卡壳,瞳孔因恐惧而放大。
"——是接近上帝的美德。"厂长迅速接话,他亲昵的拍了拍莉莉的肩膀。仿佛是被厂长的大力拍到,莉莉轻微的颤抖起来。
我假装失手打翻嗅盐瓶,趁机将钢珠滚向车间角落——本该是外墙的位置,钢珠却消失在一道暗门缝隙中。线人说过,真正的"不合格品"处理区需要穿过三道硫磺标记的铁门。
"贵厂的占地面积似乎比地契登记少了三分之一?"我举起改装成测距仪的伞柄,"莫非藏着什么……节能秘方?"
邓肯的假发套突然滑向耳际,露出底下斑驳的烫伤疤痕。"女士的数学才华该用在慈善账目上!"他拽过弗莱的袖口,"克劳利少爷定能理解,商业机密关乎数百个家庭的饭碗!"
弗莱正抚摸着莉莉过于光滑的手指——没有茧子,显然刚被橄榄油浸泡过。接受到邓肯的暗示,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偷偷观察的监工看向我。"德罗斯女士,何必用尺子丈量善意呢?"他的牛津腔裹着令人作呕的宽容,"这些孩子的笑容不就是最好的量尺?"
莉莉突然抽搐着笑起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拧动她脊椎的发条。我瞥见车间主管正躲在印花窗帘后,手中的皮鞭随笑声轻轻摇晃。
当我要撬开暗门边的蒸汽阀时,邓肯突然掀翻展示柜。玻璃碎裂声中,女工们齐声尖叫——排练好的恐慌。"您非要让这些可怜人丢了饭碗才满意?"他撕下慈善家的面具,露出东区打手的獠牙。
弗莱的镀金手杖横在我与暗门之间:"适可而止吧!难道非要证明世界充满罪恶,才能彰显您的清醒?"
回程马车上,我拆开莉莉偷偷塞进我伞骨的布条——用棉线绣着歪扭的求救信号,浸透汗渍的布料上残留着硫化物的刺鼻味。弗莱却对着车窗整理领结,哼起议员最爱的惠斯特牌局小调。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在血红的布条上,像给真相蒙了层裹尸布。
莉莉的棉布条在煤气街灯下一明一灭,像条蜷缩在掌心的毒蛇。我将它展平在膝头,硫化物的刺鼻味立刻冲散了弗莱香水残留的鸢尾花香。
"看看这针脚,"我用伞尖挑起布条边缘,"十岁孩子的手可缝不出这么整齐的锁边——除非有人用烙铁抵着她们的脊椎。"
弗莱的镀金手杖突然卡进车厢地板缝隙,牛津蓝领结在喉结下痉挛:"或许……或许只是恶作剧。"他的目光扫过布条上歪扭的"救救我们",仿佛那词句会灼伤视网膜。
马车碾过阴沟时,车厢猛地倾斜。布条上的棉线在震动中突然绷断,露出夹层里粘着的半片指甲——淡粉色,边缘参差如鼠齿啃咬的痕迹。
"上帝啊!"弗莱扭过头抓起厂长赠送的白兰地酒壶猛灌一口,"我们可以告诉议员,他定然不知情……"
我掰开他攥着酒壶的手指,让他的牛津戒指硌在指甲残片上:"今天参观时,厂长秘书的怀表链上挂着黄铜钥匙——和照片里童工铁环的锁孔完全匹配。"
弗莱突然扯松领结,香根草香水混着冷汗滴在真皮座椅上:"听着,议员正在竞选关键期,他绝不会允许丑闻……我的意思是,他会妥善处理……"
车窗外掠过煤气灯下的卖报童,他们胸前的铜牌在黑夜中闪烁如磷火。我收起布条冷笑:"就像妥善处理上周被碾碎的线人?"
弗莱的镀银烟盒啪嗒落地,家族纹章在煤灰中蒙尘。"你这是自杀,"他嗓音尖利如受惊的阉伶,"而且会拖垮整个报社!"
马车在舰队街口停下时,他恢复了几分贵族腔调:"我不会再收集工厂的资料了,"月光将他半边脸镀成石膏像,他几乎是有些恳切的看着我,"昨天采访议员的内容已经足够我们完成一篇完整的报道了。"
我下车时故意将裙裾扫过他的鹿皮靴——那里沾着莉莉布条上抖落的硫磺粉。"那就祝您的笔永远泡在香槟里,"我压低黑纱帽檐,"毕竟墨水写不出带血味的真相。"
他欲言又止的瞬间,车夫挥鞭惊飞了屋檐下的灰鸽。弗莱的侧脸隐入阴影前,我瞥见他在擦拭那枚沾了童工指甲的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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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用绣着圣詹姆斯街伯灵顿俱乐部简称的绣金丝绸帕。
摘自爱丽丝·德罗斯的暗访手记
1882年4月25日,东区廉租公寓
当舰队街的钟楼敲响十一下时,我的梳妆台已化作军火库。月光穿过铁栅栏,在黄铜器械上切割出牢笼般的阴影——这恰是我需要的伪装。
褪去黑绸裙,套上浆洗得发硬的粗布工装(从洗衣妇凯特那里用三先令租来的,领口还沾着前主人咳出的血痰)。散开发髻抹上煤灰,指甲缝里嵌进棉絮与机油——真正的女工绝不会让手闲着,哪怕在逃亡路上也要下意识搓着线头。
将圣经封皮内的六发式袖珍左轮上了油,弹巢里填装的不是铅弹,而是浸过颠茄汁的玻璃珠(爆裂时会释放致盲烟雾)。裙撑钢骨被拗成钩爪,末端淬了自制的□□——若被擒住,这将是刺向敌人或自己咽喉的最后尊严。
换上行李箱里的偏大的男式漆皮鞋,鞋身里塞一些填充物以保证行走的合脚和轻便。特制的鞋底夹层藏着一克磷粉与三盎司硫磺的混合物,每走七步便自动在地面留下荧光标记。线人给的工厂平面图用曼陀罗汁液重绘过,呵气会浮现出暗门的硫磺记号,体温则让童工禁闭室的方位渗出蓝血般的墨渍。
镀镍怀表被调快十五分钟——这是议会大厦钟声传到东区的误差值。表链上串着七颗假牙(从停尸房管理员那里买的),每颗牙冠刻着守卫换岗的暗号,牙根凹槽藏着嗅盐与解毒剂。
同时,我将书桌暗格中的相机取出。改装相机的外壳裹着层教堂蜡烛的蜡油(防蒸汽腐蚀),镁粉匣连着教堂管风琴的风箱装置,能在触发快门瞬间制造三秒致盲强光。胶卷筒内衬铅皮——根据厂长的侧写,我推测地下实验室有台能透视皮箱的德国新仪器。
午夜零时七分,我最后检查装备:
?攀爬钩的麻绳浸过石蜡,燃烧时会散发薰衣草香(掩盖火药味)
?束腰暗袋里的姜饼掺了猫薄荷(引开巡逻犬)
?珍珠耳坠实为微型指南针,指向泰晤士河逃生密道的北极星方位
当议会大厦的钟声裹着雾气飘来时,我吞下含在舌底的□□片(足够让瞳孔扩散成濒死模样)。楼下的马车夫正哼着《伦敦桥要塌了》,而我的靴跟将踏碎另一座地狱之桥的基石。
□□的苦味在舌底漫开,像团阴燃的地狱之火。这毒物在医学上本用于刺激神经,但若将剂量控制在3.2毫克——恰好是钢笔尖蘸取一次的重量——便能让瞳孔扩散至濒死者的混沌状态。那些巡逻的恶犬最爱追逐清醒的恐惧,而对垂死气息不屑一顾。(注:此危险行为请勿模仿,1895年《柳叶刀》已证实该剂量仍具致死风险)
铸铁围栏的阴影如竖琴琴弦般排列,我踩着工厂自带的伪装声翻越——每周二凌晨零时三十五分,东区煤气总阀会因压力过高发出嘶鸣,完美掩盖衣料摩擦铁锈的声响。
6. 梅菲斯特的童谣(3)
漆皮鞋底碾过煤渣的刹那,磷粉与硫磺在黑暗中迸发出幽绿色萤火。这些诡谲的光斑并非随意洒落——我根据《海军星图观测手册》调整步幅,尽量使每个荧光脚印的间隔在28英寸,正是守卫提灯摇摆的视觉滞留盲区。车间西侧的铸铁排水口如同神话中刻耳柏洛斯的咽喉,喷涌出的硫磺蒸汽在月光下扭曲成希伯来秘符。黄绿色烟柱时而膨胀如垂死巨人的肺叶,时而收缩成指向地底的箭头;当腐臭中析出一缕苦杏仁的死亡芬芳时。当我数到第三个车间时,我知道禁闭室仅隔着一道液压闸门——□□挥发的气息永远忠实地为地狱之门导航。
我贴着蒸汽管道的铸铁浮雕潜行,这些维多利亚时代引以为傲的工业纹章此刻成了最佳掩体。管道表面凝结的露珠混合着硫化物,在工装裤上蚀刻出毒藤蔓般的抽象画。忽然,一阵异常的震颤从脚底传来——不是机械的脉动,而是人类指甲抓挠金属板的声响,频率恰似摩尔斯电码的三短三长。
我靠近锅炉房外墙时,月光将我的影子投进一滩冷却的钢水。借着镜面般的金属液面的折射观察头顶横梁的异动——某个穿工装的男人正被倒吊着鞭打!他一边咬牙忍耐着一边试图用高悬着的脚踝解开蒸汽阀螺栓!我急退半步,灼热的蒸汽束擦着耳际射入夜空,将乌云烫出个冒烟的窟窿。惩戒室的铁门像块溃烂的疮疤嵌在砖墙上,门缝里渗出的血珠在蒸汽中凝成赭色雾霭。我贴耳细听时,皮革撕裂血肉的脆响与齿轮转动的嗡鸣正编织成地狱的安魂曲——那是种精密的恐怖,每九下鞭笞便夹杂一次液压泵的嘶吼,仿佛在为施暴者计数。
我小心的变化角度和位置借助钢水窥伺这间惩戒室,墙上挂着的不是寻常鞭绳,而是浸泡在玻璃罐里的牛筋长鞭——液体泛着诡异的蓝绿色,显然是掺了盐碱与辣椒酊的混合液。墙角铁架上陈列着维多利亚时代外科手术器械的扭曲变种:扩胸器被改装成拉伸肋骨的刑枷,截肢锯的齿尖焊接着倒钩,甚至还有台蒸汽动力的拔甲器,软管连接着天花板上盘踞的铜蛇管道。
血腥味里混着熟铁的锈味、腐烂绷带的霉味,以及某种甜腻的焦糊气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烧灼伤口止血的烙铁味。蒸汽从地砖缝隙涌出,将这一切蒸腾成黏稠的雾,附着在皮肤上像层半凝固的血浆。
唯一的光源是悬在受刑者头顶的煤气灯,灯罩被刻意涂黑半边,使得监工的面容永远藏在阴影中,而受刑者的每一寸痛苦都纤毫毕现。铁钩链条的投影在墙上摇晃,宛如正在行刑的巨型蜘蛛。
我不愿去回忆鞭声究竟响了几下之后,监工粗暴的将受刑者从横梁上的挂钩上取下来摔在地上。受刑者仿佛一条溺水的鱼,在地面上抽搐了几下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吐空气。
"约翰!"监工用靴尖碾过他溃烂的脚踝,"第二次延误运煤车,你是想当活体减速器吗?"
约翰,我终于知道了那个可怜人的名字。他剧烈咳嗽着,喉间滚动的血沫精准喷溅在对方锃亮的皮靴上——仿佛是经过计算的挑衅。他佝偻的脊柱呈现出教科书式的矽肺病体征,连指尖因缺氧泛起的绀青都模仿得无可挑剔:"求您……再给次机会……" 嗓音沙哑如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
我蜷缩在通风管内,指尖死死扣住管壁的铆钉。原计划是绕过惩戒室直捣地下实验室,但眼前景象让怀表中的毒药胶囊变得滚烫——那些胶卷拍不到此刻正在发生的谋杀。
"远处的哭声不会比眼前的更刺耳。*" 我拧开束腰暗袋里的发条装置,这是用八音盒机芯改造的声学武器。当监工高举三叉钩的瞬间,我将簧片调至《友谊地久天长》的频率——在蒸汽管道中,这旋律会被扭曲成溺死者的哀嚎。
在爆鸣声炸响时,整个惩戒室陷入癫狂。汽笛般的嘶吼从四面八方涌来,仿若千百个冤魂同时尖啸。刑具架因共振自行摇晃,好像一场场不情愿的忏悔。监工惊恐地撞翻辣椒酊罐,液体泼溅在蒸汽阀上引发小型爆炸
我踹开铁门冲入硝烟,用淬毒裙撑钩刺穿监工大腿动脉。甩开躺到在地上哀嚎的监工,我冲向约翰。他看起来很幸运的没有被这场意外吓到,早就借助监工慌乱的空隙站了起来,此刻正站在原地活动被禁锢的手腕。
"跑!" 我拽住约翰的手腕,却发现他正用上一刻勾着他的铁钩精准挑断了监工的跟腱——这种手法绝非普通工人所能掌握。
"左转第三管道,气压阀每七秒喷发一次!" 他反客为主地领路,咳嗽声奇迹般消失。在冲过一排排紧闭着的大门时突然刹住脚步,暴怒地踹向铁门:"里面有孩子!"
这一刻我彻底确信——这男人是比议会阴谋更危险的谜团,但恶魔的剑偶尔也能斩断恶魔的枷锁。我们拖着重伤的监工闯入禁闭室,将他的指纹按在液压锁上。
液压门伴随着地狱熔炉般的轰鸣升起,硫磺蒸汽裹挟着腐肉与□□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十三具瘦小的躯体蜷缩在铸铁囚笼中。他们衣不蔽体,缺乏休息,裸露消瘦的脊椎与他们每日生产的黄铜齿轮一样泛着尸油般的光泽,让我想起解剖学博物馆那些浸泡在甲醛里的畸形标本。
(本篇回忆录存在大量人为用深色墨水遮盖的痕迹,经修复,我们得到了被隐藏的真相:
注:本篇备注的上下两段内容大体相似而细节不同,具分析应该是爱丽丝女士本计划在暗访手记里隐瞒关于人体改造的内容,于是在将原本的回忆倒上墨水并且尝试编造半真半假的记录,但后续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终止了编制,上述的一小段是爱丽丝女士正本回忆录中唯一的虚假记录。
由于爱丽丝女士选用的书写墨水和遮盖墨水种类迥异,我们的后期修复工作格外的轻松。我们有理由推测将隐瞒的真相在之后公布出来正是爱丽丝女士原本的初衷。
以下是修复后的内容:)
液压门升起的刹那,硫磺蒸汽裹着腐烂的甜味扑面而来。大约三十名童工蜷缩在铁笼中,一小半人的脊椎上都焊接的黄铜齿轮,在昏暗中泛着油光,仿佛一群被钉在标本盒里的机械昆虫。铁笼中的孩子们像被拆散的钟表零件般散落着。最前排的女孩突然将机械义眼转向我们,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她的右臂裸露处布满铜钉,钉帽上刻着"效率提升87%"的微型字迹——这正是伯灵顿议员上月提交议会审议的《工业改良法案》中引用的数据。
三个稍年长的男孩自发组成人墙挡在其他孩子面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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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为扳手的左手关节因紧张而咯咯作响。
"别怕,我们是来……"我我的安抚被金属撕裂声打断。角落里的男孩突然如提线木偶般抽搐着跃起,脊椎发条装置发出垂死座钟的嗡鸣。他的膝关节反向弯折成骇人角度,钳子手竟将铸铁栅栏拧出五道凹痕——这力道足以捏碎成年人的颅骨。
约翰如猎豹般屈膝滑至男孩身后,解剖刀精准刺入颈椎金属盖板的缝隙。刀刃与黄铜摩擦迸出火星,照亮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压住股动脉!除非你想看他像漏气的气泵般喷血!"我死死按住男孩痉挛的双腿,触感如同禁锢一台暴走的蒸汽织机——他的膝盖骨分明是东印度公司轮船专用的铰链零件。
"二十一又四分之三圈顺时针,"约翰手腕以钟表匠的精度转动发条,额角血管在煤气灯下突跳如蠕虫,"再逆时针三圈半……"当男孩喉间的嘶鸣化作呜咽时,义眼淌出的不是泪水,而是混着血丝的冷却液,在地面汇成小小的《神曲》地狱篇插图。
"您……是来调整主发条的吗?"铁笼深处传来管风琴般的混响,一条显然被改造过的声带响起。跪爬而来的少女意识到我的观察向我抬起左臂,肘关节镶嵌的齿轮组仿佛斯特林画廊的新设计。她抽搐的嘴角勉强扯出笑容,声带震动的频率让我想起死刑犯脖颈的绞索颤动:"上个月的先生说过……我们是圣詹姆斯宫需要的发条天使……"
我掀起她的亚麻囚衣,倒抽一口冷气——锁骨下方焊接着议会颁发的"模范工人"铜牌,铭文旁竟用花体刻着《箴言》第16章第4节:"耶和华所造的,各适其用,就是恶人也为祸患的日子所造。"这神圣的亵渎让我猛然忆起总编保险柜里,那份盖着伯灵顿印章的孤儿院捐款凭证。
"天使不需要靠□□对抗疼痛。"约翰突然掐住少女下颌,将硝酸甘油药片塞进她溃烂的舌苔下。这个本该温柔的动作被他演绎得像给火枪填弹:"你太激动了,咽下去,否则你的心脏会在七分十二秒后炸成齿轮润滑剂。"
其余孩童仍如惊弓之鸟蜷缩在阴影里,我注意到几个抱在一起的小男孩的铜制虹膜以相同频率开合,仿佛被同一台隐形机器操控的玩偶。最瘦小的男孩正用钳子手抠挖地面——那里积满前夜暴雨渗入的泥浆,被他塑成微型议会大厦的形状。
"这位是约翰叔叔,"我故意抬高嗓音,用裙摆小心的擦去一个男孩义眼渗出的冷却液,"他擅长修理……呃,蒸汽阀门。"
“而我是……”当时我认为我也该在这位不坦诚的约翰先生面前报一个假名,我愿意成为这些孩子们的战士,带他们逃出这名为工厂的地狱,还有什么比代表力量,勇气和战斗精神更好的呢,“华生,一名自由记者。”
约翰擦拭解剖刀的动作突然停顿。刀面反射的煤气灯光掠过他的脸,有那么一瞬,我似乎看见他的瞳孔呈现出深不见底的紫,但是细看仍然是和他头发一样的褐色——仿佛两具灵魂共用一具躯壳。
"纠正一下,"他突然用截然不同的喉音开口,指尖抚过少女脊椎发条的动作近乎温柔,“福尔摩斯,”他的怀表链在蒸汽中叮当作响,“一名侦探。”
他向我点头致意,“华生小姐。"
7. 梅菲斯特的童谣(4)
"临时用名而已,"我撕开衬衫下摆为少女包扎,故意让毒针戒指在约翰的视线内闪光,我怀疑约翰和福尔摩斯都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名"就像你可以叫我华生,或者随便什么顺口的代号。"
约翰定定的看着我,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他的虹膜在明暗间疯狂缩放,仿佛有台失控的显微镜在解析我的灵魂。"华生小姐,"他一字一顿地说,喉音带着催眠师特有的韵律,"这名字比硝酸甘油更适合你——既能止痛,又能引爆。"
孩子们不远不近的围着我们,小心翼翼的评估着我们的行为,铁笼被窃窃私语填满。一个脊椎接驳着蒸汽管道和齿轮的女孩突然用机械声带高喊:"妈妈说侦探会抓住开膛手!"她自我介绍叫贝丝,说话时气管喷出的齿轮滚落在地,与约翰靴跟碾碎的铜钉奏出诡异的协奏曲。
我掀开相机皮套,镁光灯将这一幕永恒定格:侦探站在齿轮地狱中央,身后是三十三双被机械改造的眼睛——其中二十二双属于议会失踪儿童档案,余下十一双的编号尚未从任何报纸讣告中抹去。
我无意过多赘述孩子的眼神交流,尽管他们需要慎重判断我们的出现是否是一轮新的骗局。当约翰宣布时间不多的时候,每一个孩子都凑到了我们身边。
当最后一道铁笼锁链在硝酸甘油的腐蚀下断裂时,通风管道深处传来蒸汽锅炉濒死般的轰鸣。约翰——或者说此刻占据这具躯壳的某种更黑暗的存在——突然扯开沾满机油的工装领口。他的瞳孔在煤气灯下分裂成两重深渊:左眼扩散如无星之夜,右眼收缩成针尖般的冷光。
"排成三列!"他的吼声带着解剖刀刮骨的锋利,每个音节都刺破孩童们的啜泣,"贝丝带前队,用你的齿轮脊椎感应气压波动!汤米断后,每过转角撕一块铁皮做标记!艾玛——"他拽过铜钉皮肤的女孩,手指精准按压她锁骨下的三叉神经节,"我要你每隔七秒模仿蒸汽警报,音调升半阶!"
这绝非普通工人能拥有的洞见。当第一个守卫的提灯从拐角扫来时,他的指挥艺术彻底展露:
贝丝,被他选中带队的脊椎焊接齿轮的少女,她用机械肘关节撞开生锈的格栅,齿轮摩擦的火星如萤火虫群般照亮前路。当守卫的提灯扫过时,她突然模仿蒸汽阀泄压声——完美的口技让追兵误判方向。
汤米是个钳子手男孩,他将改造过的右臂插入管道裂缝,像开罐器般撕开铁皮。铰链关节迸发的力道让我瞠目——这具瘦小的躯体里藏着足以掀翻马车的蒸汽压力。
约翰紧跟着踹翻装满滚珠轴承的铁桶,数千颗钢珠如蝗群般倾泻而下。钢珠撞击铁板的声响被他刻意引导,形成《马赛曲》的诡异变奏——守卫们显然接受过军事训练,条件反射地朝国歌节奏传来的方向集结。
我从暗袋抓出浸过鲸油的姜饼屑,撒向通风口锈蚀的格栅。饥饿的老鼠群瞬间化作棕色洪流,其中几只的尾巴上绑着微型磷粉囊——这是线人传授的东区□□伎俩。当守卫的皮靴踩中鼠群时,爆炸的蓝火点燃了他们的呢绒裤脚。
艾玛,那个铜钉皮肤的女孩始终殿后,用钉帽上的微型棱镜反射煤气灯光。当第五个守卫循光追来时,她突然癫痫般抽搐,机械眼球弹出击碎对方的颧骨——这分明是精心计算过的杀人技。
在约翰的安排下,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跟着他像操纵管风琴般按压墙上的气压阀,十指在铜质旋钮间翻飞起舞。不同管道喷出的蒸汽被他编排成致命的交响乐:左侧喷口释放硫化氢毒雾,伪装成常见的废水臭气;头顶导管射出120℃的过热蒸汽,将追兵烫成煮熟的虾子;右下方隐蔽阀门突然泄压,轰鸣声完美掩盖孩童的脚步。
"左转!"他暴喝时扯下整段橡胶软管,缠住贝丝的机械脊椎充当临时防毒面具,"数七下心跳后闭气——除非你们想肺里长满铜锈!"
当贝丝的齿轮脊椎感应到第三段通风管道的异常震动时,我们已站在了死亡走廊的入口。浓稠的硫磺蒸汽在此处凝结成帷幕,将走廊切割成模糊的方格,宛如恶魔精心布置的棋盘。约翰——或者说此刻主宰这具躯壳的暴君——突然扯下工装衣袖,露出小臂上虬结的疤痕,那些蜿蜒的伤痕竟与走廊地板的铆钉排列完全吻合。
"跟上我的脚印,"他的声音像绞盘绷紧的钢索,"这里的每块铁板都是伯灵顿从印度殖民地学来的把戏——用童工测试机关灵敏度可比雇工程师便宜多了。"
通风管道的尽头横着条蒸汽弥漫的走廊,两侧玻璃窗后是沸腾的钢水池。约翰突然拽住我的束腰,力道大得几乎勒断肋骨:"地板是压力感应机关!让孩子们踩着我的脚印走——每一步都是阿富汗地雷阵的变种!"
他的旧靴像一双真正的军靴在铁板上踏出诡异的节奏,第三块板用脚跟重击两次,触发左侧蒸汽幕掩盖身形。又在第七步斜跨三十度,避开弹射出的锯齿闸门。同时向我示意第十二块板需跃起半英寸,需带着那些过小的孩子躲过从天花板坠落的酸液喷淋器。
当艾玛不慎触发暗弩机关时,约翰的瞳孔骤然扩散成深渊色。他以超出人类极限的速度扑倒女孩,徒手抓住射向她的铁蒺藜——鲜血从掌心滴落,却在接触酸雾的瞬间燃烧成靛蓝色火焰。
"斜跨四十五度,落脚点在铆钉缺失处!"他拽过艾玛的铜钉手臂,用她的指尖划过铁板缝隙,"你的反射神经比这群蠢货快0.3秒。"
"继续走!"约翰嘶吼着甩灭手上的鬼火,声带像是被砂纸磨过,"别回头!除非你想让眼珠变成锅炉房的装饰品!"
紧接着汤米的钳子手就卡进了生锈齿轮中,这个男人展现出令人胆寒的果决。他抄起消防斧砍向男孩的机械肘关节,火星迸溅中竟发出教堂钟声般的回响。"哭泣可以能给你带来好生活后再说,"他将断肢塞进男孩完好的左手中,"现在它是你的新武器。"
瘦小的女孩因吸入毒气踉跄跌倒,约翰竟抓起她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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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米外的安全区。女孩的铜钉皮肤在铁板上擦出连串火星,像颗被掷出的□□般照亮前路。"你的铜钉与铁板摩擦系数是0.34,"他冷笑着踹开追来的守卫,"不想肠子流出来就继续滑!"
当队伍行进至第七块铁板时,异变陡生。约翰突然暴喝"趴下!",同时将一个年幼的男孩踹向新的安全区。天花板轰然塌陷,数百枚淬毒铁蒺藜如暴雨倾泻。他反手扯断蒸汽软管,高温气流将暗器吹偏轨道——三枚漏网的铁刺扎进他的右肩,伤口瞬间泛出靛蓝色。
"硝酸甘油!"他嘶吼着撕开衬衫,肌肉因剧痛痉挛如发条过紧的玩偶,"倒在我的伤口上!"
药液与血液接触的刹那,竟爆发出焊接般的刺目光芒。毒液在化学反应中蒸腾成紫色烟雾,将追兵呛得涕泪横流。"完美的润滑剂,"他狞笑着拔出铁蒺藜,带出的碎肉里混着齿轮碎屑,"现在该让机关尝尝自己的毒药了。"
最后一道关卡是液压驱动的锯齿闸门,其运作节奏像极了垂死巨人的心跳。约翰突然拽过汤米残存的机械臂,将钳子手插入控制面板:"逆时针拧到第二档,感受齿轮咬合的震颤——对,就是这种濒临崩坏的频率!"
排污口近在咫尺时,他突然静止如雕塑。额角的汗珠混着机油滑落,在蒸汽中蒸腾成骷髅状的雾霭。
"华生小姐,"他侧头时的角度让颈椎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伴随着闸门升起时工厂的哀鸣,"请带这些发条天使欣赏河景——我与邓肯厂长还有些账要清算。"
"带他们游向对岸的废船,"他扯开马甲露出绑满□□的胸膛向我的孩子们展示,"我留下陪议员的小宠物们玩场烟火秀。"
"跑!"他将我推向排污口,自己却逆流冲回走廊中央。我看到他徒手撕开蒸汽管道的法兰盘,将□□塞进沸腾的输水管——这是连资深爆破兵都不敢尝试的自杀式手法。
没有过多的言语,孩子们像一群机械水獭般跃入污浊的河水。汤米的钳子手勾住我的腰带,贝丝用齿轮脊椎产生浮力,艾玛的铜钉皮肤竟在污水中形成小型避雷针效应。当我们爬上破船回头眺望时,整座工厂在连环爆炸中化作燃烧的齿轮——火光中,我清楚看见约翰(或者说福尔摩斯)站在顶楼,对着追兵哼唱童谣《伦敦桥要塌了》。
当最后一个孩子爬上仿佛搁浅的破船后,一个遮住一只眼睛伪装成醉酒老头的水手从船舱里爬出来开始开船。
污浊的河水里漂浮着齿轮与血沫。当我在废船甲板上清点人数时,汤米正用残存的机械臂雕刻木屑——那是艘微型战舰的雏形。贝丝的齿轮脊椎仍在转动,频率竟与河对岸的议会大钟同步。我看着那些放松下来的孩子,第一次犹豫该怎么揭露这场真相。
(后续调查显示,那晚工厂损失了价值七万英镑的德国精密仪器,而邓肯厂长的尸体被发现在保险库内——他的头骨被改造成黄铜齿轮收纳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三枚童工铜牌。)
8. 梅菲斯特的童谣(5)
摘自爱丽丝·德罗斯的暗访手记
1882年4月26日,泰晤士河废弃驳船“黑帆号”
河面的雾气裹着刺鼻的焦油味,将驳船笼罩成幽灵船的轮廓。当最后一个孩子爬上甲板时,那个独眼男人正从船舱钻出,活像从酒桶里滚出的腌鲱鱼。他歪戴的海员帽滴着浑浊的河水,左眼蒙着块绣有船锚纹章的黑布,右手却紧握黄铜六分仪——类似皇家海军天文官的制式装备,边缘磨损处露出暗沉的包浆。
"嗝——"他打着酒嗝晃到我面前,酒气中混着硝石与海盐的腥气,"这位湿透的圣母……嗝……是来泰晤士河捞死鱼的?"
我按住藏在裙摆下的毒针戒指,瞥见他军靴鞋跟的异样凸起——那是议会警卫队去年淘汰的微型手枪改装痕迹。看起来他和官方有些联系。
"爱丽丝·德罗斯,《泰晤士报》记者。"我故意让相机包的铅皮夹层发出声响,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亮出记者身份会更容易获得这个男人的帮助"带着三十二个活证据逃离地狱,需要个清醒的舵手。"
他的独眼眯成缝,六分仪的棱镜折射出我领口的曼陀罗胸针:"清醒?哈!"他猛灌一口朗姆酒,酒液却顺着胡须流进领口,话语中带着一点宿醉的朦胧,"这河里漂着的尸体,可比活人清醒得多……"
他踉踉跄跄地走向罗盘台,仿佛下一秒就要醉倒在地上。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在发现空了之后随手一抛。酒瓶在甲板上滚动的轨迹好似"SOS"的摩斯密码,而他的靴尖正无意识地敲击着相同节奏。多么神奇,这个男人表现出一副颓废酒鬼水手的样子然而潜意识的行为却透露着训练痕迹。
"奥菲那疯子呢?"他随意的嘟囔了一句,掀开罗盘盖,露出暗格里染血的齿轮钥匙,"又留在火场里扮基督山伯爵了?"
"如果你指那个自称约翰·福尔摩斯的男人,"我跟在他后面,当我试图去拿那把钥匙时他拽住了我的手,"他正用□□给议员放烟花。"
水手的独眼在六分仪的冷光中骤然收缩,他突然间褪去了伪装,近乎冷酷的上下打量我。紧接着他收回拽向我手腕的手,靴尖碾过甲板上"SOS"的摩斯密码痕迹,仿佛在抹去某种耻辱的印记。这时候的他直起腰来就像一柄军刀,"既然你报了真名,"他掀开罗盘盖的暗格,染血的齿轮钥匙叮当落在黄铜刻度盘上,"不妨告诉你——那疯子的真名是奥尔菲斯,而我叫何塞·巴登。不过在这条河上……"他拔出匕首插进舱壁的通缉令,刀尖正穿透"黑帆号船长"画像的眉心,"我们都用死人的名字。"
我按住被捏出淤青的手腕,瞥见暗格里散落的工牌碎片——编号B-17的铜牌边缘沾着脑浆干涸的污渍。"所以约翰确有其人?"
"一个被改造成活体压力计的可怜虫。"何塞用酒壶敲了敲蒸汽压力表,表盘玻璃后的指针看起来是骨头磨制的,"上周四,那个倒霉蛋因为少运了三磅煤,被监工打的变成了一具倒在我们面前的尸体……"他突然暴怒地踹向船舵,生铁齿轮发出濒死的呻吟,"而我们的奥尔菲斯先生,正需要这具尸体当门票混进地狱!"
货舱突然传来贝丝齿轮脊椎的尖锐嗡鸣,何塞的独眼闪过一丝警觉。他扯开舱壁的潮汐图,露出背后钉满的工厂平面图——红线从童工宿舍直通地下金库,标注着斯特林画廊的蓝玫瑰纹章。"你以为奥菲真是为了救孩子?"他冷笑时金牙泛起毒药般的幽绿,"那疯子追查的是议员和斯特林家族的齿轮交易账本!"
何塞·巴登倚在锈蚀的船舷上,单片眼镜后的独眼扫过甲板上的孩子们,像验货员评估一批走私古董。他工装裤上沾着海盐与焦油的腥气,袖口露出的黄铜六分仪却透出皇家海军制式装备的精密感——这男人把两种身份缝进了同一具躯体。
"当然,奥菲从不会跟出地狱的人一起出来,"他用鞋尖踢开甲板上的老鼠尸体向我补充道,从怀里掏出银酒壶灌了一口,挥挥手示意孩子们进来,"尤其当受害者是小姑娘时……那疯子会想把整座伦敦塔炸成烟花。"
当贝丝领着机械童工蜷缩进货舱时,何塞的独眼突然闪过一丝寒光。他掀开甲板暗格,拽出捆用油布包裹的粗麻衬衣——警方证物室的编号还印在领口。"让完整的孩子换上这些,"他抛给我半块发霉的巧克力,"至于那群小齿轮怪物……"
"他们不是怪物!"我愤怒的打断了他的话。
汤米站在我身后用钳子手敲击船舵,铸铁表面迸出火星,这曾经带给他自卑的改造让他在之前的逃亡里救了自己和另外几个小孩,"贝丝的脊椎能预测气压变化,艾玛的铜钉皮肤能导电!"
何塞的独眼微微睁大,六分仪在掌心转出银弧:"有意思……"他突然凑到艾玛面前,酒气喷在她颤抖的铜钉上,"小导电妞儿,你皮肤下的铜丝含量够不够引发议会大厦的短路?"
紧接着,他由抓着我的手将我逼到桅杆阴影下,海泡石烟斗的火光映亮舱壁的潮汐图。图上用红墨水圈出斯特林画廊的位置,箭头直指泰晤士河警备队码头。"把人体实验改成劳工虐待,"他吐出的烟雾幻化成绞索形状,"带着十二个完整的孩子投奔格莱斯顿议员,他不会放过打压竞争对手的好机会,剩下的小齿轮……"
"剩下的是人!"我攥紧藏着胶卷的束腰,"不是货物!"
他突然大笑,金牙在雾气中闪成刀光:"看看你的珍珠项链,德罗斯小姐——中间那颗人造珍珠里藏着□□吧?"他的指尖划过我喉间的冰凉,"我们都用体面的谎言包装毒药,何必假装清高?"
舱壁钉满泛黄的通缉令,每张画像的眼睛都被匕首戳穿。海泡石烟斗在黑暗中明灭,烟雾勾勒出伯灵顿议员的面容。"你拍的胶卷,"他敲了敲藏在我束腰暗袋的相机,"能送三十个老爷上绞架,也能让这些孩子死五十次。"
他从航海日志里抽出张名单,指尖划过"伯灵顿"与"斯特林"之间的连线:"把人体实验改成劳工虐待,带着那十二个完整的孩子投奔格莱斯顿议员——他正需要丑闻扳倒伯灵顿。"见我攥紧相机,他突然冷笑:"你以为格莱斯顿是圣人?他书房里摆着三具印度童工头骨做的墨水台!"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议会警卫队的探照灯刺破浓雾。何塞的独眼在强光中收缩成针尖,他扯动桅杆的旧缆绳,船帆轰然降下——帆布内衬赫然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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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东印度公司的黄金走私路线图。"抓紧你的小羊羔们,"他猛转船舵,锈蚀的齿轮发出垂死的呻吟,"这场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船身开始剧烈的摇晃。何塞突然将酒壶砸向船舵,琥珀色的液体泼洒在罗盘上。酒精在铜质刻度盘燃起幽蓝火焰,照亮他瞬间清醒的独眼:"左满舵!避开议会排污口的漩涡!"他的靴尖猛踹船板暗格,锈蚀的铰链应声弹开,露出藏匿的蒸汽增压装置——这分明是东印度公司黄金走私船的改装手法。
贝丝的齿轮脊椎突然加速旋转,频率与增压泵的轰鸣共振。她警惕地挡在孩子们身前,肘关节齿轮组弹出半英寸,像只炸毛的机械猫。何塞却咧嘴笑了,露出镶金的臼齿:"小齿轮妞儿,你脊椎第三节的轴承该上油了——转调比议会大钟快了半拍。"
当格莱斯顿议员的马车出现在码头时,何塞正用鲸油擦拭他的黄铜六分仪。未被改造的十二个孩子换上他提供的粗麻衬衣,布料上残留的硝石味暴露了这些是警方证物室的库存。贝丝突然拽住我的裙摆,齿轮脊椎发出电报般的咔嗒声:"他右脚的靴跟藏着微型手枪……”我仔细观察,那是议会警卫队去年淘汰的型号。"
何塞闻言大笑,掀开裤脚露出改装过的军靴——枪管被替换成钢笔套,里面插着支孔雀翎羽。"小侦探,"他将翎羽别在贝丝耳后,"这才是绅士的武器。"
破船靠岸时,晨雾中浮现出格莱斯顿议员镀金的马车。何塞突然用阿富汗战场黑话低吼:"低头!"议会警卫队的探照灯扫过河面,他趁机将我相机包的铅皮夹层内的胶卷筒抽出。
当我反应过来试图阻止时,他反手按住了我。
“既然你想保住所有孩子,”他独眼中闪过我从未见过的阴鸷,"活着的谎言,比死去的真相有用得多。"
临别时,河风掀起何塞的破旧船长服,露出腰间别着的议会警卫队徽章——镀金表面被刻意刮花,却仍能辨出编号LC-1879。我怀疑这是他故意的,算是某种礼尚往来的坦诚相对,就像在我报出真名后他的反应那样。
"双重身份?"我按住藏在裙摆下的微型相机,"泰晤士河的执法者与走私犯?"
他独眼眯成缝,六分仪棱镜将我的倒影切割成碎片:"小姐,在这条漂满尸体的河里,活下来的秘诀就是比恶浪更浑浊。"他突然扯开领口,"看到这标记了吗?三年前我亲手给一个议员烙上同样的图案——用的是他情妇的钻石胸针加热的。"
货舱突然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贝丝站在阴影中,机械脊椎的转速陡然提升。何塞抓起酒壶泼向蒸汽阀,高温水雾瞬间模糊了所有表情:"该送小羊羔们上岸了,德罗斯小姐。记住——"他弹开六分仪的暗格,取出一枚雕着船锚的铜币塞进我掌心,"白教堂区地下墓穴第三层的噩梦先生会取出发条装置……至于记忆消除,那是另外的价钱。"
(手记边缘批注:何塞的六分仪编号与三年前沉没的"海妖号"航海日志吻合;其靴跟改装枪的撞针磨损度显示至少击发过200次;贝丝脊椎轴承的银丝纯度与斯特林画廊展品完全一致——这场"偶遇"的概率趋近于零。)
9. 红发会(1)
(红发会原著时间为1890年,本文因为伏笔以及作者笔力无法支撑十年变化的原因更改了年份)
摘自约翰·H·华生医生的日记
1882年秋,贝克街221B
秋日的晨雾裹挟着煤烟,贝克街的窗棂被染成灰褐色,伦敦被浸泡成一杯浑浊的茶。我正坐在壁炉旁翻阅《英国医学杂志》,福尔摩斯却蜷缩在土耳其沙发里,用镊子夹起昨日从现场带回的烟灰,对着煤气灯反复端详。他的波斯拖鞋在脚趾上晃晃悠悠,仿佛随时要坠入梦乡。
"华生,"他突然开口,烟斗在齿间轻轻打转,"你注意到今早送牛奶的伙计换了新围裙吗?"
我无奈放下杂志:"夏洛克,我可不是你训练有素的视网膜。"
他刚要反驳,楼下骤然传来赫德森太太急促的脚步声。木楼梯在重压下呻吟着,紧接着,一个火球般的脑袋从门缝探了进来——这位先生摘下海狸皮帽的刹那,整个房间似乎都被那团燃烧的头发照亮了。
我们的这位新客人活像狄更斯笔下的滑稽角色。他有着硕大如复活节火腿般的头颅,覆盖着刺目的橘红色鬈发,发梢已褪成腌胡萝卜般的暗黄,仿佛有人举着火把在他头顶烤了半辈子。酒糟鼻像颗熟透的树莓嵌在油光发亮的圆脸上,眼袋垂得能装下一先令硬币。
我模仿着我的朋友的思路分析着他的衣着:墨绿天鹅绒外套的肘部补丁用金线绣着拙劣的鸢尾花纹,大概是某位节俭夫人的手艺,衬衣领口沾着芥末酱,玳瑁框单眼镜的链子缠在第三颗铜纽扣上,活像被钓钩挂住的鲤鱼。
"上帝保佑您,福尔摩斯先生!"他瘫进沙发时,弹簧发出濒死的哀鸣,"我损失了足足两百英镑,被耍得像科文特花园的滑稽戏演员!"
他自称是杰贝兹·威尔逊,一个可怜的当铺老板。
当然,我的朋友为他补充道:“他干过一段时间的体力活,吸鼻烟,是个□□会员,到过中国,最近写过不少东西。”
他这番神乎其神的推理立刻得到威尔逊的崇拜,他近乎恳求地希望福尔摩斯为他追回损失。
福尔摩斯从波斯拖鞋里抓了把烟丝,慢条斯理填进烟斗:"不妨从头说起,威尔逊先生,就像给陪审团陈述案情。"
当铺老板掏出手帕——那织物已然看不出原本的白色——擦拭着汗津津的额头:"两个月前,我的伙计推荐我加入红发会,就在《纪事晚报》上登了这则招聘广告……"
他从玳瑁匣子里取出剪报时,我瞥见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印泥。福尔摩斯的灰眼睛突然亮起来,像嗅到猎物气味的猎犬。
我的朋友接过那张简报,用镊子夹起仔细观看。我瞥见标题字体异常精美——绝非普通印刷厂的手笔:
红发会:
由于原住美国宾夕法尼亚洲已故黎巴嫩人伊齐基亚·霍普金斯之遗赠,现留有另一空职,凡红发会会员皆有资格申请。薪给为每周四英镑,工作则实系挂名而已。凡红发男性,年满二十一岁,身体健康,智力健全者即属符合条件。应聘者请于星期一上午十一时亲至舰队街、教皇院7号红发会办公室邓肯·罗斯处提出申请为荷。”
“红发会?”我默默的思索着,我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两百多个红发魔鬼挤在走廊!"威尔逊的胖手指戳向发际线,"邓肯·罗斯先生——那个秃得像教堂铜烛台的矮个子——突然尖叫''太橘了!不够铜色!''把半数人轰了出去。"
我仔细观察着威尔逊先生的发色,不用说,他成为那唯一的幸运儿。
"每天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我就像修道院的抄经士,"威尔逊掏出手帕擦拭单眼镜,接着向我们讲述他的经历,我注意到镜片有轻微划痕——显然常被粗暴擦拭,"在教皇院7号二楼那间鸽子笼似的屋子里,抄写该死的''A''字头词条。罗斯先生总站在身后嘀咕''注意斜体字间距'',那声音活像用砂纸打磨生锈的怀表链!"
福尔摩斯突然起身,猎犬般绕着沙发踱步:"这位罗斯先生有何特征?"
"左手大拇指的指甲像被马车轮碾过,"威尔逊的喉结恐惧地滚动,"身上总带着石碳酸皂的味儿,活像刚从解剖室爬出来……"
待委托人喘着粗气讲完红发会突然解散的遭遇,福尔摩斯已倚回窗边。暮色将他削瘦的身影投射在波斯地毯上,宛如一尊沉思的雕像。
"华生,劳驾取我的放大镜。"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发现新实验品的兴奋,"威尔逊先生,可否借您的靴子一用?"
当铺老板笨拙地抬起沾满泥渍的方头靴时,福尔摩斯突然像发现新大陆的探险家般跪倒在地。他的放大镜在皮革褶皱间游走,最后停在后跟处:"汉普斯特德黏土,混合着银行金库防潮石灰……有趣,太有趣了!"
送走茫然的委托人后,福尔摩斯突然扯开遮光帘。日光如瀑倾泻而入,照亮他眼中跳动的火焰。
"看出端倪了吗,华生?"他将三样证物排列在茶几上:从威尔逊先生靴子上落在会客厅地板上的黏土,油墨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的红发会广告单,以及从威尔逊袖口刮下的白色粉末。
我看了看所谓的证物以及兴奋的福尔摩斯,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一点也看不出问题来。这件事太神秘了。”
我敢说,我这个人并不比我的朋友们愚钝,但是,在我和我的朋友福尔摩斯交流的过程中,我总感觉到一种压力:我自己太笨了。
就拿这件事来说吧,我只能判断出这份广告大有猫腻,仿佛是为了威尔逊先生量身定做的。这么说来,邀请威尔逊先生去应聘的伙计,红发会的罗斯先生恐怕都有些问题。然而对于整个案件,我还是一头雾水。
但从福尔摩斯的话语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不但清楚地了解到已经发生的事情,而且还预见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果不其然,我的朋友叼着的那只黑色陶制烟斗,在沙发前踱步,这是他思考到兴奋处的常有动作:“一般地说,愈是稀破的事,一旦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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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就可以看出并不是那么高深莫测。那些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罪行才真正令人迷惑。就象一个人的平淡无破的面孔最难以辨认一样。但是,我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去处理这件事。”
我不明白这段话和威尔逊先生的遭遇有什么联系,但是我知道这时候只要顺着他就好了,于是我附和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
他说:“萨拉沙特今天下午在圣詹姆士会堂演出。华生,你看怎么样?”
我默默地算了下日程表,点了点头
“那么戴上帽子,咱们走吧。”他抓起鼠灰色斗篷,"我们将经过市区,顺路可以吃点午饭,走吧。”
大都会地铁的蒸汽机车喷着白烟驶入贝克街站,活像一条吞云吐雾的钢铁巨蟒。福尔摩斯裹着鼠灰色斗篷缩进三等车厢的角落,目光如解剖刀般剖视着每一位乘客。
"看那戴鼹鼠皮手套的先生,"他压低嗓音,烟斗指向斜对面的乘客,"拇指关节有长期握枪的老茧,但西装翻领别着反禁酒联盟徽章——显然是个受雇于贵族的私家侦探,专门监视醉酒的继承人。"
我顺着他的示意望去,那人正装模作样读着《金融时报》,报纸边缘却露出半截柯尔特左轮的枪管。车轮碾过铁轨的轰鸣声中,福尔摩斯突然用伞尖轻敲地板:"汉普斯特德黏土的共振频率……比普通土壤低三赫兹。"
总之,我们立刻出发,一路闲谈顺着地铁到达奥尔德斯盖特,再走上一小段路,抵达了萨克斯科伯格广场。那是些湫隘狭窄破落的穷街陋巷。灰暗砖房挤在围墙之内。杂草丛生的草坪上几簇枯萎的月桂小树丛正在烟雾弥漫和很不适意的环境里顽强地生长着。
秋雾已将街道浸成灰蒙蒙的裹尸布,我们顺着门牌号一路找到了刻有"杰贝兹·威尔逊"门牌的房子。福尔摩斯像嗅到血腥味的猎犬般疾行,用手杖使劲地敲打了附近的人行道,斗篷下摆在卵石路上扫出旋风。
"注意人行道的裂缝,"他突然驻足,手杖戳向一块翘起的石板,"三个月前修补的,用的却是银行金库专用的防潮水泥——我们的红发朋友可负担不起这种奢侈。"
紧接着我们敲响了威尔逊先生的房门,一个胡子刮得光光的的年轻小伙子开门请我们进去。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我认为这位名叫文森特·斯波尔丁的当铺伙计挺符合威尔逊先生对他精明能干的描述。当我正打算递出名片问问有关红发会的事情时,福尔摩斯暗中摁下了我的手。
“劳驾,”他显露出一种外地人的焦急,“我只是想问一下,从这里到斯特兰德怎么走?”
当我们从偏僻的广场回到奥尔德斯盖特时,我还在回想斯波尔丁的长相和衣着,我完全意识不到他哪里引起了我的朋友的警觉。
“注意他的膝盖。”福尔摩斯提示到,“今晚会有大事发生了。”
“考虑到今天是星期六,”当他将我送回地铁站对我叮嘱到,“今晚来帮个忙吧,带上你在军队里用过的那把手枪。”
10. 红发会(2)
摘自约翰·H·华生医生的日记
1882年秋,伦敦城市银行地窖
大本钟的轰鸣在泰晤士河面荡开涟漪时,我裹紧军用斗篷钻进银行后巷。福尔摩斯正倚在铸铁煤气灯柱上,月光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雕花金库大门上,宛如给这座金融堡垒套了条绞索。他指尖夹着一片蓝玫瑰花瓣,在煤气灯下缓缓旋转,花瓣边缘的锯齿状裂痕像极了解剖刀的切口。
"华生,尝尝这个——"他抛来半块黑面包,切口处还粘着梅里韦瑟先生的牙印,"我们的银行董事宁可啃石头面包也不愿错过每周六的桥牌局,这毅力若是用在防盗上,金库的门锁该换十次了。"
话音未落,石阶下骤然传来手杖敲击声,混着粗重的喘息。石阶下传来手杖敲击声。梅里韦瑟先生——这位银行董事活像被塞进礼服的企鹅——正被个戴金丝眼镜的陌生人拽着艰难攀爬。他的秃顶在月光下泛着油光,丝绸领结歪斜地勒进三层下巴里,手中攥着的玳瑁烟斗早已熄灭——这位先生显然更习惯雪茄房的安逸而非地窖的阴森。
"福尔摩斯先生!"他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珠,镶金怀表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您最好保证今晚的闹剧值得我错过大满贯!我的牌友们此刻正在梅菲尔区喝着三十年陈的波特酒,而我却在这儿闻地窖的霉味!"
苏格兰场的彼得·琼斯警探跟在他身后,红脸膛上沾着冷香肠的油渍,制服纽扣紧绷得仿佛随时要弹射出去。他向我点点头:“大夫,你瞧,我们又重新搭档在一起追捕了。”
紧接着他转向我的朋友,"要我说,这就是瞎折腾,"他粗声粗气地啃着香肠尾端,"红发会的案子早该结案了,那威尔逊自己蠢——"
我的朋友对此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只是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玫瑰花瓣,我注意到他的余光正紧紧的盯着和梅里韦瑟先生同来的那个身影。
"容我介绍,"梅里韦瑟用手帕扇着风,"这位奥尔菲斯先生是名小说家,我的牌友,对犯罪学有些……呃,学术兴趣。"
当这位奥尔菲斯先生从暗处踱入煤气灯光圈时,我后颈的汗毛陡然竖起。他苍白的脸像月光雕琢的大理石面具,黑色羊绒大衣下摆扫过潮湿的石阶,却未沾染一丝泥渍。金丝眼镜的链条上坠着枚微型齿轮挂饰,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不如说是病态迷恋,"奥尔菲斯轻笑着向我们致意,嗓音带着催眠师特有的黏稠感。他摘下麂皮手套,露出缠着医用绷带的手指——那绷带却洁白得反常,仿佛从未触碰过人间烟火。"福尔摩斯先生,"他微微欠身,齿轮挂饰滑出领口,"您比我想象中更像个诗人,而非逻辑机器。"
福尔摩斯的灰眼睛骤然眯起。他举起放大镜,镜片反射的煤气灯光如手术刀般划过奥尔菲斯的脸:"您三天前去过圣巴塞洛缪医院,用的是化名‘J·哈珀’。护士长的记录显示您咨询了□□中毒的症状——为了小说素材?还是为了治疗某位不愿见光的病人?"
奥尔菲斯的金丝眼镜滑落鼻梁,瞳孔在阴影中扩散成深渊般的黑:"您漏看了病历夹层的便签纸,福尔摩斯先生。"他突然用钢笔尖挑起对方的羊毛围巾,"威尼斯的丝绸混纺印度棉线——这种布料只供给白沙街孤儿院的赞助人。真有趣,您身上也沾着慈善家的铜臭味。"
彼得·琼斯喷出一口香肠碎渣:"够了!我们是来抓贼还是开文学沙龙?"
梅里韦瑟悲观地说:“我只希望这次追捕不要成为一桩徒劳无益的行动。”
那个警探又啃了一口香肠,趾高气扬地说:“先生,你对福尔摩斯先生应当很有信心才对,他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这套办法,恕我直言,就是有点太理论化和异想天开,但他具有成为一名侦探所需要的素质。有一两次,比如肖尔托凶杀案和阿格拉珍宝大盗窃案,他都比官方侦探判断得更加正确。我这样说并不是夸大其词。”
“当然,当然。”梅里韦瑟和事佬般地点点头,“琼斯先生,你要这样说我没有意见。不过,我还是要声明,我错过了打桥牌的时间,这是我二十七年来头一次星期六晚上不打桥牌。”
“我想你会发现,今天晚上你下的赌注比你以往下过的都大,而且这次打牌的场面更加激动人心。“福尔摩斯终于从灯柱上离开走到了我们身边,“梅里韦瑟先生,对你来说,赌注约值三万英镑;”他对这位银行董事眨了眨眼,又转向警探,“而琼斯先生,对你来说,赌注是你想要逮捕的人。”
在前往目的地的道路上,福尔摩斯几乎讲话;他在车厢的座位上向后靠着,口里哼着当天下午听过的乐曲,仿佛在自娱自乐,无视了那位小说家不加掩饰的打量。
马车辚辚地在没有尽头、迷津似的点着许多煤气灯的马路上行驶,一直到了法林顿街。
梅里韦瑟掏出一串青铜钥匙,钥匙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地窖门在这儿!上帝保佑里面没有耗子窝……"
福尔摩斯把提灯举起来四下察看。他说:“你们这个地下室要从上面突破倒不那么容易。”
梅里韦瑟先生自豪地点点头:“从地下突破也不容易,这可是请……"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奥尔菲斯便拿过他的手杖随意敲了敲旁边的石板,惊讶地抬起头来说,“哎呀!听声音底下是空的。”
琼斯闻言立刻抢过手杖查看,几个人在旁边好一通叮叮咣咣。
福尔摩斯不满地看了几人一眼,严厉地说,“我真的必须要求你们安静点!这已经使我们的完全胜利受到了损害。我请求你们不要干扰好不好?”
奥尔菲斯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于是无声地大笑了起来,在福尔摩斯看过去的时候他又举起双手示意不会再捣乱,然后退到了墙边;琼斯这才意识到几人引发的声响会干扰福尔摩斯对外部声音的判断,有些愤愤地双手抱臂站在了原地;梅里韦瑟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屈服的两人,于是庄重的梅里韦瑟先生只好坐到一只板条箱上,满脸受委屈的表情。
在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后,福尔摩斯跪在石板地上,拿着提灯和放大镜开始仔细地检查石板之间的缝隙。几乎片刻他就完成了检查,然后耸身站了起来,并把放大镜放回口袋里。
当我疑惑的看向他时,福尔摩斯解释到:“我们起码要等一个小时。在威尔逊熟睡之前,他们是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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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分秒必争地动手,为了更多的逃跑时间。“他停顿了一下,“华生,你无疑已经猜到了,我们现在是在伦敦的一家大银行的市内分行的地下室里。梅里韦瑟先生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他会向你解释,为什么伦敦的那些胆子比较大的罪犯现在会对这个地下室那么感兴趣。”
这是那位董事长显露出了一些慌张,他查了查额头上的冷汗低声说道:“那是我们的法国黄金。我们已接到几次警告,说可能有人打上了他们的主意。”
“法国黄金?”
“是的,几个月以前,我们恰好有机会增加资金来源,于是,董事会向法兰西银行借了三万法国金币。但是我们一直没有功夫开箱取出这些钱,因此仍然放在地下室里。”梅里韦瑟挪动了一下身体,仿佛刚刚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坐着的这个板条箱子里面就有两千个法国金币,是用锡箔一层一层夹着包装的。现在我们的黄金储备比任何一家分所所拥有的数量大得多,董事会对这件事一直很担心。”
福尔摩斯说:“他们不放心是很有道理的。现在是我们安排一下我们小小的计划的时候了。我预料在一小时内事情就会真相大白。现在,梅里韦瑟先生,我们必须用布灯罩把这暗色提灯蒙上。”
“就在黑暗中坐等吗?”
“恐怕是这样。我带了一副牌放在口袋里。我本来想,我们正好四个人,”说着,我的朋友看了一眼计划外的,被梅里韦瑟先生带来的他的牌友,“你或许可以打你的桥牌。但是,现在我看敌人已在准备,我们不能冒漏出亮光的危险。”
不打算在解释上浪费太多时间,我的朋友立刻开始安排蹲守的计划。
“首先,我们必须选好位置。这些人都是胆大妄为的家伙,但是我们将打他个措手不及。我们要谨慎小心,以免受到不必要的损伤。”一边说着,福尔摩斯就开始移动位置,并且示意我们都动起来,“我将站在这个板条箱后面,你们都藏在那些箱子后面。然后当我把灯光照向他们的时候,你们就迅速跑过去。”福尔摩斯额外的看了奥尔菲斯几眼,仿佛在评估他的武力值。
“华生,如果他们开枪,你就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打倒。”
我将上膛的左轮手枪放在我蹲的后面的那个木箱上面。福尔摩斯飞快地把提灯的滑板拉到灯的面前,这样我们就陷于一片漆黑之中——我以前从来没有在这么一团漆黑的地方呆过。
在黑暗中,我的感官仿佛得到了延申,烤热了的金属的气味使我确信,灯还是亮着的,一得到信号就可以闪出亮光来。在黑暗中,我仿佛瞥见奥尔菲斯的左眼瞳孔骤然扩散成深渊般的黑色,而右眼仍保持着冰冷的灰蓝。这异象仅持续了一瞬,仿佛是黑暗中我的幻觉。
福尔摩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们只有一条退路,那就是退到屋子里去,然后再退到萨克斯科伯格广场去。琼斯,我想你已经照我的要求去办了吧?”
“我已派了一个巡官和两个警官守候在前门那里,其中有位刚刚复员的海军小伙子,必然万无一失。”
“那么我们把所有漏洞都堵死了,现在我们必须静静地等在这里。”
11. 红发会(3)
紧接着一切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事后我们对了一下表,一共等了一小时十五分钟,但是当时我仿佛觉得是通宵达旦,整整一夜,仿佛下一秒曙光就要照进来又仿佛进入了永夜。我不敢变换位置,累得手脚发麻。我神经紧张到了极点,听觉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敏锐。我能听见同伙们轻轻的呼吸,连那大块头琼斯又深又粗公牛般喷气的声音和那银行董事很轻的叹息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动作我都能分辨出来。我的朋友和那位奥尔菲斯在干什么呢。胡思乱想中,我从面前的箱子向上望过去,在石板地那个方向,我忽然看见隐约地闪现着的亮光。
起先,那只是闪现在石板地上的灰黄色的星星之火,紧接着连成了一条黄色的光束。就像地面忽然间出现了一条裂缝,而一只手从那里伸了出来。在有亮光的一小块地方的中央摸索着。大概一分钟后,这只指头蠕动的手伸出了地面。然后同它的突然伸出一样,顷刻之间又缩了回去,周围又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灰黄色的火星照亮着石板缝。我绷紧了神经,死死地盯着那手消失的位置,听到血管在我耳边流动的声音,攥紧了我的左轮手枪。
忽然间,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地板中间的一块一人宽的白石板被推开。出现了一个四方形缺口,我仅仅的盯着那个缺口,只等着我朋友的信号。看着那缺口里射出一线提灯的亮光,紧接着在边缘上露出一张清秀的孩子般的脸,这个人敏捷地向四周围察看了一下,然后用两只手扒着那缺口的两边向上攀升,直至肩膀和腰部都到了缺口上面,然后一个膝盖跪在洞口边缘。一刹那,他已站在洞口一边,并把一个同伙拉了上来。同伙和他一样是个动作轻巧灵活的小个子,面色苍白,有一头蓬乱的很红的头发。
他四处观望了一下,小声对伙伴说:“一切顺利。凿子和袋子都带来了吗?天啊,不好了!阿尔破,跳,赶紧跳,别的由我来对付!”
就在这时,福尔摩斯一跃而起,跳过去一把揪住这个偷偷潜入的人的领子。另一个人猛然一下子跳到洞里去了。我听到撕破衣服的声音,琼斯当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的下摆。一枝左轮手枪的枪管在亮光中闪现了一下,我听见另一声手枪上膛的声音,难道是奥尔菲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福尔摩斯的打猎鞭子骤然打在那个人的手腕上,手枪当地一声掉在石板地上。
福尔摩斯好像笑了一声:“约翰·克莱,那是徒劳的,你逃不过这一关了。”
对方极其冷静地回答说:“我看是这样。但我想我的好友会平安无事的,虽然我看见你们揪住了他的衣角。”
福尔摩斯说:“三个人正在那边门口等着他呢。”
“噢,真的,你们办事似乎很周到。我应该向你们致敬!”
福尔摩斯回答道:“彼此,彼此。你的那个红头发点子很新颖,也很有效。”
琼斯挤开福尔摩斯,举着一副手铐来到克莱的面前说道:“你将会同你的伙伴愉快地会面的。现在,伸出手来,让我铐上。”
"对我尊重些——"克莱怒视着警探突然扯开衬衫,露出绑满□□的胸膛,"下辈子记得用''先生''和''请''吧!"
他的嘶吼被福尔摩斯的枪声打断。子弹精准擦过□□引信,却在克莱扭曲的笑容中落入黏土——这恶徒竟在胸前垫了块银行金库的防弹钢板!
"华生!"福尔摩斯翻滚着躲过飞来的铁锹,"还记得阿富汗的帕坦人怎么对付骆驼炸弹吗?"
我猛然醒悟,用左轮手枪瞄准克莱的右膝。铅弹撕裂肌腱的瞬间,这个恶棍如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手中的煤油灯摔碎在黏土堆上。
这在刹那,我仿佛听见奥尔菲斯低吟了一句,似乎是"死亡应该像十四行诗般押韵"什么的。
枪声与金属破空声同时炸响,克莱的右手扎上了一支钢笔,鲜血顺着笔杆滴在地上又顺着光滑的石板流开仿佛一个变形的缪斯印记。福尔摩斯转头看向小说家,后者正擦拭镜片上的血渍:“卑劣的窃贼竟然妄想得到礼貌的对待,真可笑,您说呢?“
“噢,上帝啊!你们不会杀了他吧?“梅里韦瑟从远处的箱子里探出头来,看到在地上因疼痛而颤抖的克莱很明显的送了一口气。
琼斯仿佛被克莱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了一般,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将他扭送了出去。
当我们跟在他们后面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梅里韦瑟先生擦着汗格外恳切地和我们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和酬劳你们才好。毫无疑问,你们用了最严谨周密的方法来侦察和破案。这个案件是我经历中从未见过的最精心策划的一起盗窃银行案。”
福尔摩斯说:“我自己就有一两笔帐要和约翰·克莱算。我为这个案子花了点钱,我想银行会付给我这些钱的。但是,除此以外,我还得到其他方面的优厚报酬,这次破案的经验在许多方面都是独一无二的。光是听那红发会的很不寻常的故事也就收获不小了。”
当我们回到贝克街喝加苏打水的威士忌酒的时候,我还在思索着奇怪的抄写任务与抢银行的关系。不得不说,哪怕是亲身经历了多次,我都很难跟上我的朋友的推理思路。
对此,福尔摩斯解释道:“华生,你看,这个红发会的唯一目的,就是使这个当铺老板每天离开店铺几个小时。很难想出比这更巧妙的办法啦,这无疑说明克莱的别出心裁,他很好的利用同谋的头发颜色以及老板的爱财之心,每周四英镑肯定是引他上钩的诱饵。对于克莱这些想把成千成万英镑弄到手的人来说,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呢?他们登了广告,搞了个临时办公室,再怂恿威尔逊去申请那个职位。只为了保证老板每周每天上午离开他的店铺。从我听到那伙计只拿一半工资的时候起,我就看出,显然他去应聘当铺伙计是有某种特殊动机的。”
我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可是,你是怎么猜出他的动机的呢?”
“如果在那店铺里有女人的话,无非是搞些庸俗的风流事。可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个老板做的是小本经营的买卖,当铺本身没什么值得花心思的东西。因此,他们的目标肯定不在当铺。那么可能搞什么呢?我想到这个伙计喜欢照相,想到他经常出没于地下室这个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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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室!在我的朋友的提示下,我终于意识到了最初威尔逊老板介绍当铺环境时福尔摩斯了解细节的目的。
“这就让我找到了这个错综复杂的案件的线索。”我的朋友继续解释到,“然后,我调查了这个神秘的伙计的情况。我发现,我的对手是伦敦头脑最冷静、胆子最大的罪犯之一,他在地下室里搞了名堂,而且要连续几个月每天干许多小时才行。那再问一下,可能搞什么呢?我想除了挖一条通往其他楼房的地道以外,不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
我回忆起昨天我们前往当铺时他的举动。这么说来,福尔摩斯当时那些敲打人行道,观察当铺伙计膝盖的行为都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在确认当铺地下室存在一条由克莱偷偷挖成的密道后,需要搞明白的只剩下搞清楚这条密道的目的。
回想昨天与福尔摩斯一起在周边走访的经历,威尔逊老板的当铺正与郊区银行的房子紧挨着。
就好像看完了我的整个思考过程,我的朋友在我思考时默默地掏出他的烟斗,又恰好接着我的思绪补充道:“当你在我们听完音乐坐车回家的时候,我走访了苏格兰场和这家银行的董事长,结果如何,你已经看到了。”
我问他:“你怎么能断定他们会在当天晚上作案呢?”
“唔,他们的红发会办公室关门大吉是个讯号:他们对杰贝兹·威尔逊先生人是否在当铺里已不在乎了。换句话说,他们的地道已经挖通了。但是,最重要的是,由于地道有可能被发现,黄金有可能被搬走,所以他们务必尽快利用这条地道。星期六比其他日子对他们更合适,这样他们有两天的空隙可供逃跑。根据上述种种理由,我预料他们会在今天晚上下手。”
我以毫不掩饰的钦佩心情赞叹道:“你这样推理真是太棒了!每个环节都证明你的推断是正确的。”
他回答说:“这免得我感到无聊。"他打个哈欠,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对了,离那位奥尔菲斯先生远些,他是个让自己陷入多重人格的疯子。”
“什么???”这个重磅炸蛋惊得我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回忆起诊治癔症患者的经验,又抽出《柳叶刀》杂志的病例集,“据我所知,真正的分裂者会有记忆断层、肢体不协调甚至语言系统紊乱,可这位小说家谈吐连贯,笔迹始终优雅,连握枪姿势都带着训练有素的军人肌肉记忆——"
福尔摩斯突然将烟斗灰磕进解剖盘,灰烬在瓷盘上拼出沙漏形状。"亲爱的华生,"他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你何时见过正常男士将香水喷在颈动脉和桡动脉处?"
我怔住了。他起身从书柜抽出一本《维多利亚绅士礼仪指南》,泛黄的纸页哗啦啦翻到"香氛使用"章节:"瞧——正统绅士只会将古龙水点在领巾内侧或手帕角落,以维持若隐若现的礼节性气味。而我们的作家朋友……"
他猝然抓起我手腕模拟注射动作:"他在左右腕各喷三下,喉结再补两下——这些是血管最密集的脉搏点,气味会随血液循环直冲大脑。你难道没发现,当地窖火势最旺时,他撕开领口的动作其实是在让曼陀罗香加速挥发?"
12. 红发会(4)
"但这都是间接推断!"我挥舞着《柳叶刀》杂志,"双重人格患者会有记忆黑箱,而奥尔菲斯能清晰描述与梅里韦瑟先生的每一次宴会菜单……"
"因为他把记忆改写成小说!"福尔摩斯咆哮着抽出奥尔菲斯手稿的照片——上面用两种笔迹交替书写着同一场景:工整的字迹记录着宴会礼仪,狂乱的斜体标注着"红酒泼在第七位宾客领口时可诱发心脏病"。
"他的怀表链上有两道磨损痕,"福尔摩斯闭上眼睛仿佛在回想,"一道来自长期摩挲,另一道却是崭新的——像是最近被暴力扯断又修复。双重习惯,至少双重人格。"
福尔摩斯在客厅踱步,然后突然间抓起半瓶靛蓝色液体泼向壁炉,火焰"轰"地窜起三英尺高,在墙纸上投射出扭曲的人影。他抓起放大镜对准沸腾的残渣,镜片下的结晶正以诡异的角度折射光线,宛如无数碎裂的瞳孔。
"看这晶格排列,"他的烟斗戳向试管壁,"毒蝇鹅膏菌(Amanita muscaria)与阿托品*的结合方式,像不像被铁链捆住手脚的囚徒?"
重重巧合恐怕证明了我的朋友再一次说对了。我回忆着昨晚那位机敏果断的绅士凑近观察,发现结晶表面布满细密的齿轮状纹路:"这样的药剂大致会有致幻和模糊记忆的效果!他把这药剂加在香水里试图影响自己!"
"正是!"福尔摩斯突然用镊子夹起我的怀表链,"当奥尔菲斯的主人格——我们姑且称他为''作家''——发现内心住着个''噩梦'',便打造了这化学镣铐。"他猛地扯开窗帘,日光如手术刀般剖开屋内的烟雾,"注意香水喷点:桡动脉、颈动脉、太阳穴……这些全是向大脑供血的关键枢纽,他在用毒液给副人格套上缰绳!"
"当‘噩梦’掌控身体时,"福尔摩斯的指尖划过残渣,"他的语言韵律会从牛津腔转为东区黑话,钢笔握姿从学者式变成刽子手式——还记得他在地窖说的那句‘死亡应该像十四行诗般押韵’吗?真正的作家可不会用这种矫饰的比喻。"
“那‘作家’会是我们的朋友吗?”
“看看这个,”壁炉上的伦敦地图突然被掀开,露出背面用红钉标记的几起悬案,每枚红钉都带有反复触摸的痕迹,而福尔摩斯正将‘红发会’的地点钉上一枚红钉。
"这些案子都有个共同点——"我的朋友用琴弦串联起所有红钉,"凶手在最后时刻都违背了最初的观察侧写,仿佛被幽灵附体。"他猛地抓紧琴弦,“就像克莱先生,自诩皇族后裔的他被抓住后最有可能的反应是束手就擒并且要求贵族的礼遇。*”
尽管无法推断出克莱的应有反应以及判断出他是否被影响,福尔摩斯的假设还是让我打了个冷颤。我看着几乎笼罩了整个伦敦的琴弦区域,“你认为这和奥尔菲斯有关吗?”
"细究审讯记录,会发现他们都提到''穿数学教授袍子的雾中人''……"
“这与‘作家’或者‘噩梦’的形象都不符。”福尔摩斯将我的听诊器按在墙板上,"听见了吗?伦敦的心脏正在被某种高等数学的病毒侵蚀,而奥尔菲斯……"解剖刀寒光闪过,半截蓝玫瑰钉入地图上的琴弦,恍若被缪斯印记缠绕,"或许有一个值得警惕的合作者。"
注:下文采用第三人称上帝视角,非华生/爱丽丝日记的内容。
昨晚,当琼斯警探带着克莱匆忙离开现场时,福尔摩斯正用镊子夹起克莱鞋跟落下的黏土样本。他突然将放大镜对准奥尔菲斯大衣下摆——那里沾着与克莱相同的汉普斯特德黏土,却混着一丝不属于地窖的铃兰花香。
"精彩的手法,福尔摩斯先生。"奥尔菲斯抚平因打斗而卷起的袖口,注意到福尔摩斯的打量,毫不在意地将手伸到他面前。有些松垮的绷带下渗露出手背上荆棘的痕迹,"这恐怕不能成为证据,您似乎忘了烛火和地下室的环境会影响气味。"
"恰好相反,"福尔摩斯把放大镜收回口袋,"我忽然想起圣巴塞洛缪医院的护士长提到,有位‘J·哈珀’先生定期领取□□,说是治疗癫痫。"但□□过量反而会诱发抽搐,我已经知道你在喂养另一个灵魂,奥尔菲斯,用毒药当枷锁。
在提灯火光摇晃闪烁的银行地下室,奥尔菲斯的金丝眼镜闪过一线寒芒,他礼貌地对福尔摩斯笑了笑,转身跟上了梅里韦瑟和华生离开的步伐。
当押送完犯人的警探又回到现场时,奥尔菲斯已经失去了踪迹。只留下梅里韦瑟为他解释因为度过了太多刺激的一晚只想要立刻回家休息。
黎明的灰蓝色天光浸透广场,残破的煤气灯在雾中晕成昏黄光斑。本应回到家中的奥尔菲斯出现在一位正在喂鸽子的游客身旁,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了会儿鸽群被游客洒出的食物吸引,聚集地越来越多。
"你身上的香水味重得像妓院的帘子,"仿佛受不了沉默的氛围,那位游客率先开口。他坐在铸铁长椅上,戴麂皮手套的左手捻着燕麦粒,鸽群在他脚下聚散如提线木偶。单片眼镜的银链垂在晨礼服前襟,随着呼吸微微晃动——像钟摆丈量着罪恶与理性的临界点。
"您该去香水店当质检员,而不是在这里……"奥尔菲斯跄着跌坐在长椅另一端,鸽群惊飞时掀起的气流掀开他大衣下摆——露出别在腰间的镀金钢笔,失去笔帽的笔尖沾着干涸的靛蓝色液体。他松垮的领结斜挂在皱巴巴的衬衫领口,金丝眼镜蒙着水汽,却仍掩不住眼下失眠的青影,"您的宠儿今天差点被□□炸成烟花。"
“宠儿?”游客好笑地看了奥尔菲斯一眼,“只不过是还没到需要正面交锋的时候罢了。一场熬夜已经让你失去理智了吗?失眠的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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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总对福尔摩斯如此宽容?换作是我,早该在他的雪莉酒里加点‘天使之吻’了。"
"游戏需要平衡,亲爱的疯子。若你杀了他,苏格兰场那些鬣狗会撕碎我们精心布置的棋盘。所以,近身观察的感觉怎样?我的朋友。"
“神乎其神的观察!果断机敏的决策!”奥尔菲斯的语调突然拔高,激动的语调仿佛带着瞳孔一起颤动,他猛地凑近游客,潮湿的味道伴随着花香随着他的动作仿佛要将游客吞下,“你们将会是完美的对照!追逐着真相和正义的侦探与犯罪界的拿破仑!他会是你的布吕歇尔*吗!我多想邀请你们来我的庄园用生命来辩证真相与利益呀!”
莫里亚蒂不悦地推开凑近的奥尔菲斯,甚至站起以避开无孔不入的香水味:“我老啦,”语调如同慈祥的长者,眼神却紧盯着评估奥尔菲斯瞳孔的异常缩放,“恐怕没有时间去欧利蒂丝庄园切身观察人性啦。现在的我,只想要经营好自己的商业帝国。”
“噢,或许你已经失去了正面面对侦探的锐气,”仿佛意识到莫里亚蒂的警惕,奥尔菲斯主动坐回了长椅的另一端,语调也重新回归了含蓄的牛津腔,"您像老修士摆弄茶具般谨慎,当初诱导克莱挖地道时,怎么不担心福尔摩斯掀翻棋盘?"
“你的游戏更适合那些富有表演精神的人参加,”莫里亚蒂教授主动转移了话题,“斯特林家族的小理查德十六岁就完善了‘意外死亡’的艺术,这小崽子当年给父母灌汞时,特意选了结婚纪念日,连尸体摆放角度都要符合油画构图。”
“完美犯罪?”奥尔菲斯扯开领口,喉结处的血管仿佛为了彰显主人的激动而突突跳动,“听起来更符合你的审美。怎么想到要介绍给我?”
"我试过亲自培养,"莫里亚蒂从大衣内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理查德·斯特林正被一个没有露出脸的高个西装男牵着,俊美的小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这男孩,可惜……"
"可惜什么?"奥尔菲斯抢过照片,仔细地观察着这位排队宠儿的面庞。
"可惜他太沉迷自我感动,"教授将目光移向广场,继续着喂鸽子事业,燕麦粒从指缝漏向青石板缝隙,"认为‘恶’需要悲情底色,连杀人都要编排成骑士拯救公主的戏码——幼稚得令人作呕。"
"别被反噬了,我的朋友"在奥尔菲斯陷入沉思后,莫里亚蒂慢吞吞地站起来戴上了随着放在一旁的礼帽,“听说你在自己身上尝试一些危险的实验,小心潮汐把谎言冲回岸边。”
当教堂钟声撞碎晨雾时,长椅上只剩下奥尔菲斯一个人。他慢条斯理调整领结,凝视着振翅远去的鸽群,突然低笑出声。晨光将他分裂的影子投在广场雕塑基座上——那是威灵顿公爵的青铜像,剑尖正指向斯特林画廊的穹顶。
13.玫瑰歌剧院的金丝雀(1)
圣詹姆斯私人歌剧院的穹顶壁画中,加百列的圣剑正刺向堕天使路西法,而台下沙龙里的争论却让天堂与地狱的界限模糊不清。侯爵夫人用孔雀羽扇挑起《唐璜》原剧本的羊皮纸页,仿佛挑起一片腐肉:"莫扎特的曲子美则美矣,可唐璜的结局算什么?被石像拖进地狱?简直像牧师布道般乏味!"
"正是!"纺织大亨罗杰爵士的钻石手杖戳向理查德改编的剧本,"斯特林爵士让唐璜反杀石像,用恶魔之血浇灌玫瑰园——这才叫戏剧升华!"
舞台总监攥紧原版乐谱,指节发白:"可这样一来,《唐璜》的道德警示就荡然无存……"
"道德?"理查德冷笑,蓝宝石胸针在煤气灯下折射出十字军东征般的冷光,"艺术是超越善恶的战场!我要让唐璜的剑刺穿虚伪的天堂,让观众在血与火中战栗!"
管风琴师蜷缩在乐角落,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抚过据说是莫扎特亲笔谱写的颤音记号。改编后的乐谱被贵族们用红墨水涂满,音符间爬满"齿轮轰鸣"、"观众尖叫采样"等批注,甚至要求在第三幕高潮时点燃真正的硫磺烟雾。
理查德·斯特林的银靴跟叩击着科文特花园剧院包铜木地板,十二名贵族手持珍珠母贝望远镜围坐在天鹅绒软垫上,像群等待投喂的极乐鸟。道具师颤抖着展开《唐璜》第三幕修改稿,羊皮纸上布满红酒渍与金粉批注。
"唐璜屠龙这段要延长四十分钟!"煤炭大亨之女用孔雀羽扇戳向舞台,"我的家族纹章是双头火龙,你们必须让骑士用我祖父的镀铬猎枪击穿龙心。"
在一旁陪坐的首席男高音脸色发青:"可女士,这是莫扎特1787年的..."
"那就把龙改成会喷蒸汽的机械兽!"铁路新贵突然掀翻镶玳瑁的乐谱架,"我捐赠的管风琴有气压传动装置,完全能模拟工业革命的咆哮。"
理查德优雅地用佩剑挑起散落乐谱,剑刃反射的蓝光在女伯爵颈间游走:"亲爱的女士们,为何不让受害者都变成穿鲸骨裙的淑女?"他突然旋身指向惊惶的女演员,行了一个动作繁杂的骑士礼,"比如这位小姐被龙焰烧毁裙撑时,我可以踏着《女武神》的旋律从天而降——"
镶满珐琅甲片的升降台突然卡顿,悬在半空的女武神头盔滚落到乐池。道具师绝望地发现某位子爵夫人要求把尼伯龙根的指环全部替换成蒂芙尼婚戒,而银行家坚持要在齐格弗里德葬礼进行曲里加入股票代码咏叹调。
当铁路新贵揪住首席男高音的丝绸领结,威胁如果今天看不到蒸汽朋克版《魔笛》就撤资时,包厢雕花门突然被镀银手杖叩响三声。三十七双眼睛转向逆光处颀长的剪影——奥尔菲斯摘下海狸皮礼帽欠身行礼,水晶镜链在煤气灯下折射出虹彩。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折衷方案。"温润的伦敦腔从雕花柚木门后传来。奥尔菲斯倚着镀汞玻璃幕墙,水晶钢笔在指间流转如催眠师怀表,他抚平驼毛大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袖口露出的孔雀石袖扣与理查德家徽上的绿松石产生微妙共鸣"比如让唐璜的铠甲镶嵌各位捐赠者的家族徽章,被屠龙剑击碎时迸发出不同颜色的磷火?"
珠宝商遗孀的望远镜突然聚焦在他领针上:"上帝啊!这不是卡文迪许家族拍卖会上失踪的拜占庭珐琅徽章吗?"
"仿制品而已,夫人。"奥尔菲斯从容取出镀金名片匣,暗红丝绒衬里闪过七弦琴香水瓶的轮廓,"奥尔菲斯·卡文迪许,承蒙德文郡公爵抬爱,为他的私人剧团改编过《哈姆雷特》蒸汽机甲版。"
“小奥菲~”坐拥四大医院半数以上股份的子爵夫人提着裙子迎上来,坠着亮片和丝线的演出服仿佛金色的海,她欢快地搂着奥尔菲斯的肩膀向看过来的众人介绍到,“欧利蒂斯庄园的新主人,这孩子对于咏叹调有着自己的理解,”紧接着又转向奥尔菲斯,语气亲昵,“好孩子,我老早就邀请你加入我们的沙龙啦,那些编剧根本不懂如何去改良剧本。”
理查德的佩剑"当啷"撞翻香槟塔。这个自称卡文迪许远亲的男人,佩戴的蓝宝石领针竟与他姐姐失踪当日戴的耳环切割工艺完全一致。女伯爵已迫不及待用鲸骨裙扫开乐谱残页:"亲爱的编剧先生,快说说怎么让齐格琳德戴着我的翡翠冠冕投海!"
"比如将指环的诅咒具象化为放射性磷光?"奥尔菲斯在钢琴凳坐下,黄铜钢笔尖划过五线谱时发出诡异蜂鸣,"莱茵黄金在月光下会使佩戴者皮肤溃烂,这样沃坦剜眼的情节就更有...科学诗意。"他突然抬头直视理查德,"您觉得呢,斯特林勋爵?"
伴随着管风琴不合时宜地奏响《女武神的骑行》。理查德发现对方衬衫第三颗纽扣刻着微型紫帆船图案——这让他想起童年将姐姐推下灯塔那夜,撕碎的玩具船龙骨上的标记。冷汗浸透了他的蕾丝领巾。他捏了捏鼻梁,强行恢复了骑士英勇的假面,脑海里却在疑惑自己毫无根据的联想。
珠宝商遗孀突然尖叫着指向乐池——她要求定制的翡翠冠冕竟戴在道具骷髅头上。
"戏剧性需要锚定在现实法则里。"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珠宝商遗孀吸引走,奥尔菲斯凑到理查德身旁轻轻碰了下他颤抖的手背,指尖温度冷得像停尸房大理石,"就像您坚持在《麦克白》里加入能喷真实火焰的巨龙,是否因为..."他压低嗓音如毒蛇吐信,"...某些童年创伤需要具象化燃烧?"
"真正的艺术家需要体验角色灵魂!"伯爵夫人用嵌满祖母绿的扇骨敲击舞台墙壁,震得头顶水晶吊灯里的煤油灯簌簌作响。剧团老板抹着额头汗珠谄笑,假发套下的湿疹疤痕泛着硝酸银溶液的反光:"当然!我们准备了最先进的试镜间..."
他知道,只要满足了贵族们这一次沉浸式的票友乐趣,下个季度,甚至下半年的财富都不用愁了。
奥尔菲斯适时举起鎏金喷雾瓶,七弦琴香雾裹着缬草与曼陀罗气息漫过包厢。女伯爵顿时觉得镜中的自己年轻了二十岁,仿佛回到初登社交场的舞会:"我要试镜被巨龙囚禁的公主!必须安排六个骑士为争夺我的吻决斗!"
"不如让每位淑女都拥有专属试镜剧本?"奥尔菲斯转动黄铜钢笔,笔尖在羊皮纸上划出磷光墨迹,"比如为您设计被海盗绑架的戏码,需要即兴创作十四行诗呼救——当然,台词会提前用隐形墨水写在蕾丝扇面上。"
真正的女高音蜷缩在褪色天鹅绒幕布后,用浸透鸦片酊的手帕按住咳血的嘴唇:"去年冬天我在冰窟窿里练声时,可没人给我写隐形诗。"
她的替身演员正往束腰里塞浸透氰化钴的棉团——那是为了在"巨龙喷火"桥段制造蓝色烟雾,“当然了,看看我的束腰,”她对着镜子扭动了一下,廉价材料制成的束腰仿佛镣铐将她的皮肤勒得发紫,在蓬松下摆的衬托下她的腰看起来不比手掌宽多少,“再看看他们...”隔着缎面墙布,她死寂的眼神划过那些小姐太太们最新款的鲸骨束腰,说不上有多羡慕,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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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那些先生们几乎塞不进裤子里的肚囊。最终,她将眼神重新转回手边的棉团什么话也不说了。
当银行家套着不合身的罗马铠甲磕绊着朗诵股票代码版《奥赛罗》时,道具师学徒在后台啐了口血沫:“上周我试镜时因为念错两个音节,就被克扣了三周面包钱。”
理查德冷眼看着贵妇们像争食的孔雀般挤在试镜间门口。当子爵夫人顶着重达三磅的仿制冠冕出来时,他突然拦住对方:"里面究竟..."
"这是艺术家的秘密~"夫人用孔雀羽扇遮住颈间淤青——那是在"海盗施暴"戏码中撞到镀金鸟笼留下的。每个试镜者都像喝了迷魂汤般痴笑,却对奥尔菲斯具体施了什么魔法闭口不谈。
当最后一位男爵套着滑稽的精灵尖耳出来时,理查德的佩剑柄在掌中烙出红印,他凝视着试镜间门缝溢出的碎金灯光。上一位夫人连巴黎定制的丝绸裙摆勾破了也浑然不觉,她抛弃了贵族礼仪在房间里提着裙摆旋转,仿佛刚经历完一场重生仪式。
"斯特林勋爵是否在担忧角色适配度?"奥尔菲斯的声音从哥特式拱顶阴影中传来,水晶镜链在煤气灯下晃出细碎光斑,像极了理查德姐姐当年常戴的泪滴型耳坠。
骑士本能促使理查德挺直脊背,他幻想着自己的话语变成一把利剑:"我对哗众取宠的戏剧游戏没兴趣。"
"正因如此,您才该试试《麦克白》的改编。"小说家抽出镀银烟盒,雕花盖子弹开的脆响让理查德想起姐姐坠塔时碎裂的琉璃窗,"比如让班柯的鬼魂化作盘旋渡鸦,用苏格兰古语揭穿篡位者的谎言——当然,渡鸦标本需要镶嵌真正的红宝石眼睛。"
“您是最后一位了,要来谈谈吗?“奥尔菲斯邀请道。如果理查德的脑子没有不停地闪回姐姐坠落高塔的那一幕,他一定会意识到他是唯一一个,由奥尔菲斯亲自走出‘试镜间’接待的贵客。就好像,接待一位不知道自己被内定了的主角一样。
理查德的佩剑柄已捏得发烫,他挤开奥尔菲斯走在前面,猛然推开镶铜镜面的试镜间木门——
"锵!"
听到一声枪响,理查德骤然转身,尽管没有收到任何真实伤害,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中了一枪。
奥尔菲斯手持镀铬□□转身,枪口绽放的蓝玫瑰正指着理查德眉心。镶满镜面的密室折射出无数个骑士扭曲的倒影,墙角的留声机突然自动播放《女武神》咏叹调。
"这是沉浸式试镜的必要道具。"小说家笑着扣动扳机,枪管喷出的紫雾中浮现姐姐坠塔时的面容,"您准备好面对内心真实的戏剧了吗?"
"或许您值得更宏大的英雄叙事。"毫不介意理查德的沉默,奥尔菲斯踱步到了理查德背后,香水混着硝石气息拂过他耳际,"比如试镜《麦克白》时用真剑决斗?我特意准备了能喷出真实火焰的佩剑..."他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骑士刺绣家徽,"就像您姐姐钟爱的《尼伯龙根指环》彩排现场那样。"
理查德蓝宝石胸针骤然闪过寒光,他注意到小说家袖口纽扣的纹章——那是他姐姐失踪当天佩戴的紫水晶耳坠造型。房间外管风琴师正按下音栓,十二音管喷出混着鸦片的玫瑰香雾,贵妇们顿时为"浪漫的战场硝烟"欢呼。
"化学染色的火焰需要硝酸锶和碳酸钡。"再有一次的混乱中奥尔菲斯再次贴近理查德耳语,指尖掠过骑士刺绣肩章,"就像令姐收藏的波斯焰火图册记载的那样,您说是吗?"
14.玫瑰歌剧院的众生相(2)
"勋爵是否想过..."奥尔菲斯话音未落,道具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女高音撕心裂肺的尖叫。理查德的佩剑"锵"地出鞘三寸,剑刃上映出小说家嘴角转瞬即逝的冷笑。
理查德转身冲出房间,以一副保护骑士的姿态穿过惶惶不安的贵族,挤开正在房间门口尖叫着:“死人了!”的剧团成员闯入出事的房间。
奥尔菲斯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紧接着是那些鼓起勇气的贵族小姐和先生们。
当他们冲进弥漫着苦杏仁味的房间时,威廉·克劳瑟的尸体正对着《蝴蝶夫人》的樱花布景。老道具师右手紧攥的镀银怀表链缠在提词铃上,铃舌将青瓷茶杯撞出蛛网裂痕。地上散落着撕成一块一块的纸片,或许是时间紧迫,其中一块赫然用红墨水圈出了银行家的名字。
几乎所有冲进来的人都看到那最明显的红色碎纸片。惊慌于好像发现了大秘密的侍从悄悄将目光投向那些大人物,毕竟是剧团出身,根据大人物的举止做出恰当自然的反馈几乎是每个活得还不错的演员的本能。
银行家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急急忙忙地用肥硕的身躯将大家都挤出房间:"上帝啊...他手指着保险箱方向!"
一个很不走心的借口,或者说,糟透了。就实际情况来看,威廉的手不过是摊在地上对着保险箱的方向罢了。不过大家还是给面子地往保险箱看去,半敞着的保险箱里露出了一条昂贵华丽的蓝宝石项链。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石在吊顶的水晶映衬下璀璨的耀眼。
跟着人群过来的侍从悄悄往女伯爵那里看去,剧团里的人都知道,上个月女伯爵总是假装不经意地谈起自己之前找道具师定制了喀耳刻的项链,用十二颗超大塞壬眼泪宝石组成。没人指责这根本不符合《奥德赛》的原著,女伯爵向来喜欢为自己设计一些昂贵华丽的装扮。
仔细想想,令人惊讶的不过是女伯爵从未在沙龙上带过被她宣传过多次的蓝宝石项链,就好像从未有过这串项链,然而尽管没有见过成品,大家都见过那些用黑丝绒衬着的蓝宝石。又或许是,项链在主人的授意下需要丢了。
由利益堆叠而成的友谊以及由无数个教训训练成的眼力让所有人像默剧的背景板般的等待着女伯爵的反应。
"或许突发心脏病。"女伯爵下意识皱眉的表情在一瞬间被压下去,她用孔雀羽扇遮住鼻尖,"上周他还抱怨过心绞痛。"
"但怀表停在凌晨两点十五分,"一个新来的替补演员在外围指着尸体,"威廉先生从不熬夜,他说煤气灯会让手部神经麻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旁的伙伴从人群里捂着嘴拖了出去。
剧团成员簇拥着脸色发白的贵族们出去,剧团老板将为他们在早餐厅里准备了最上流的司康饼和红茶,他们将就着清晨明媚的阳光欣赏钟表大亨上星期刚刚拍下的瓷器。包含着惊吓的声音在穿过房间大门后变成了恭维子爵夫人新香水的赞美。
沉重的死亡被轻飘飘的珠光宝气烘托着,仿佛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房间内,银行家警告的目光瞧了一眼并没有随着人流离开的奥尔菲斯,用象牙烟斗敲击着铜黄色的道具柜:"下周议会要审查铁路债券,这时候传出丑闻..."
女伯爵的孔雀羽扇"啪"地打在剧团调音师的手上:"上周彩排时他就脸色发青,我早说过该换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说是突发心脏病对大家都好。”帆船大亨取下一块金怀表递给正站在门口观望的剧团老板,他的神情既像是等待着贵族们的指示又好像想要说点什么。
老板的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弯着腰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块表。
珠宝商遗孀的扇骨戳向尸体的瞬间突然凝滞。威廉·克劳瑟泛青的指节让她想起夭折长子的手——那孩子溺死在汉普郡池塘时也这样攥着水藻。后退几步,镶祖母绿的指甲无意识地攥紧了天鹅绒桌布,在布料上犁出三道裂痕。
"上帝啊...他口袋里露出的怀表链..."她声音发颤,仿佛在和自己的良心低语,"和我送给卡尔的毕业礼物一模一样..."
银行家的象牙烟斗"咔"地咬断了。他意识到除了恐怕只有自己瞥见碎纸片上刺目的"铁路债券"的字样,瞳孔立刻收缩成金币孔洞:“立刻封锁消息!”
女伯爵已恢复傲慢,她向银行家点头,示意她是第二个意识到的:"我的蓝宝石项链可不能被巡警的脏手触碰。"紧接着转身离开了房间,裙摆扫过尸体时,威廉僵直的手指勾断了三根鸵鸟羽饰。
理查德凝视着剑柄上映出的扭曲人脸。昨夜他刚拒绝威廉用账本换取出国船票的请求,此刻却闻到死者领口残留的雪松香水——与姐姐梳妆台上那瓶陈年古龙水气息相同。佩剑穗突然缠住奥尔菲斯的手杖:"您似乎对悲剧毫不惊讶?"
"悲剧是戏剧的养料。"奥尔菲斯转动水晶镜片,冷光扫过骑士颤抖的腕表,"就像您此刻的心跳比平常快了每分钟十七次。"
珠宝商遗孀神经质地抚摸扇子没有说话,但是当银行家示意她去看那片写着“铁路债券”的纸片后,她长叹了一口气恢复了往常尊贵得体的仪态。
银行家与珠宝商遗孀对视了一眼,而后又看向理查德,后者扭头回避了他眼光。意识到理查德不打算发表任何观点,银行家毫不在意地一笑,用笃定的语气对房间里还没有表态的奥尔菲斯说道:“这种下等人突发心脏病再正常不过。”然后看着‘识相的’奥尔菲斯笑着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
紧接着他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那些碎纸片,对剧团老板命令道:“立刻烧了这晦气东西!”
伴随着壁炉上的《尼伯龙根指环》座钟奏响序曲,最后一个离开包厢的银行家也前往了早餐厅。镶金早餐厅里,女伯爵的孔雀羽扇搅动着凝滞的咖啡香气。镀银茶匙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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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夫尔瓷盘相撞的脆响中,银行家赫伯特用断了柄的象牙烟斗敲了敲《泰晤士报》的讣告栏:"突发心脏病,多体面的结局。"
"威廉先生上周还抱怨胸痛呢。"剧团老板的蕾丝领结被冷汗浸透,颤抖的手指将果酱抹到描金桌布上——那下面压着烧毁的账本残页。
珠宝商遗孀的珍珠项链突然"咔"地勾住桌布流苏,三颗南洋珠滚落到老提词员脚边。"哎呀,这可是威廉帮我修补的搭扣。"她珊瑚色指甲轻点锁骨,那里还留着项链压出的红痕,"总得找位体面的医生开证明,免得保险商聒噪。"
镶玳瑁的餐刀在男爵手中顿了顿。
"何必劳动医院?"煤炭大亨之女的扇骨突然指向窗外,晨雾中隐约可见《每日纪事报》的采访马车,"让我的私人医生..."
"或许需要更专业的判断。"奥尔菲斯转动水晶镜链,海狸皮手套抚过雕花围栏,“一位权威但是执着于真相的侦探会对那些不影响案件的细节视而不见,也会配合证明我们的推论。”
"哈哈,你说的对,我喜欢‘我们’这个词,"珠宝商遗孀突然打翻了蜂蜜罐,琥珀色的黏液在亚麻桌布上蜿蜒成蛇形,一旁的男高音连忙上前收拾,“你们听说过福尔摩斯先生吗?”她的眼神划过餐桌上的各位贵族,手上轻轻地搓弄着刚刚断落的珍珠,“他上个月为德文郡公爵找回失窃的蓝钻时,连保险柜密码都没过问。”
"夏洛克·福尔摩斯确实擅长处理...微妙事务。"奥尔菲斯补充到,他的钢笔尖在请柬背面写下贝克街地址,墨迹混着七弦琴香水的麝香味,,"我曾在红发会案中近距离观察过他的演出,仅用一个晚上就看穿了窃贼的密道,却对股东的情妇名单视而不见。"
银行家的金丝眼镜蒙上雾气。他想起三天前威廉用账本敲诈时阴鸷的眼神,那本羊皮册此刻正摊开在"铁路债券"条目上,红墨水圈出的数字像凝固的血渍。"那就让他快点!"象牙烟斗在雕花围栏磕出火星,"下周议会要审查..."
"就这么定了!"理查德的佩剑鞘尖突然刺穿桌布,将硝酸甘油药瓶标签钉在桃花心木桌面上,"斯特林家族会承担所有咨询费。"
当贵族们为分摊金额再度争执时,学徒道具师正蹲在走廊擦拭铜提词铃。威克瘸腿牧羊犬的项圈擦过他裤脚,硫磺标记在黄铜牌上一闪而逝。
"去找穿海魂衫的先生。"他往牧羊犬的项圈里塞了张浸透氰化钴的蓝玫瑰卡片,那是昨夜从威廉怀表夹层抖落的,“不能让威廉的死被盖棺定论成突发疾病。”他暗自想到。
"可他今早还提醒我避开松动的吊灯螺栓..."等贵族们都离开偷偷潜入的女主演跪坐在血泊边缘,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她的眼眸里写着这句话。老提词员突然扯开假发,露出被蒸汽管道烫伤的头皮:"三年前子爵往他茶里加鸦片酊时,他也是这副攥紧怀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