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序曲[前世今生]》
1. chapter1·第一音·春
江锦书再见到齐明之时,正值三月。
*
盛江又下了一夜的雨。
惊蛰且刚过,便又来了拨潇潇冷雨,倒透出几分余光中先生笔下的萧瑟韵味。
梦境戛然而止,江锦书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勉强睁开眼,翻个身,指尖划过屏幕,她滑下接通键:“喂?”
“晚晚,还没起呢,是不是忘了今天去买家具的事了?快收拾收拾,我快到你家楼下了。”江长空单手握着方向盘,他瞧了眼那LED显示屏上的红灯以及时刻变化的数字。
“我快了,哥。”江锦书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懵懂。
江长空“嗯”了一声,便点了下中控屏,挂断了电话。
江锦书揉了揉眼,便去洗手间洗漱,回来换了身衣服,然后揭开窗帘,她随意往楼下瞥了一眼。
石板路的颜色愈深,几处还有水洼,她抬眼,天已大晴。
江锦书拿起床头柜上的书,放回了书架的中间层,她不经意间掠过旁边书格中的系列书,她摸了摸那精装书的外壳,那书脊上的字用得是烫银工艺。上面写着:
《晋明帝传》
江锦书转过身,将帘子拉到尽头,打开窗户通风。
这几日,盛江一直在下雨,周日,终于放了晴。
她呼了口气,空中犹带雨后的清新泥土气。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只见弹出一微信窗格,她解锁点开,便见江长空发的信息。
哥5.23:[下楼。]
江锦书回了个表情:[ok]
她穿好外套便下了楼,抬头就见到了单元门口停泊的黑色suv。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就进了去,她笑了笑:“哥,早上好。”
江长空挑了下眉,看了眼中控屏上的“10:58”,笑而不语。
两人到了家居店,在用餐区吃了饭后便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大型的家具江锦书已签了单子让工作人员送货上门。
到了小区,电梯门缓缓而开,江锦书买的房子在第三层,一梯两户,两户基本都是一百二十平左右的面积。
江锦书的新房便是西间。她最开始看中这间房子的原因便是其基础格局她很喜欢。
后来跟房主简单地沟通了一下,原来看中这间房子的人不止她一个。
房主是个大学教授,衣着打扮都极为体面,妆容精致,举手投足皆有书卷气。
60岁左右的年纪,一直未婚,无儿无女的,极为享受生活,所以退休后这位教授决定移居国外,这间房子便闲置了下来。
江锦书很喜欢这间房子,便加了房主的微信,偏巧这位房主是教授古代文学的,江锦书研究生期间的研究方向正是古代文学,因此两人聊得十分投机。
房主这才答应将房子卖给江锦书。
江锦书把各个窗户都打开,这卧室和客厅的墙面她刚让人翻新,换成了米白色。
江长空看了看那窗户,透过玻璃往下望了望,他转身看向江锦书:“楼层有点低,会不会不安全?”
他觉着但凡擅长攀爬的人都能顺着灯杆爬到三楼,像江锦书这样的独居女生住有点危险。
江锦书微微蹙眉:“不会吧,这小区安保还是可以的。”
“后期要是可以的话,加个防盗格吧。”江长空敲了敲那玻璃。
江锦书应了一声,江锦书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安装的师傅到了。
等沙发和落地灯装好后,见安装师傅面上都出了汗,偏巧新房内有一箱矿泉水,江锦书便拿了两瓶递给安装的师傅,江长空聊了几句,师傅便开车走了。
江锦书递给江长空一瓶水,随意说着:“这房子再放一个月的风就差不多了,五月份我出租屋就到期,然后我就可以搬到新家来了。”
想到此,她面上带笑。
江长空拧上瓶盖,他想起什么,突然说了句:“欸,你这对面的邻居,见过吗?”
江锦书迟钝了下,而后摇了摇头,说:“这倒还没有,李教授之前和我说这对面好像住了个男人,听说是医生,但是不怎么回来住。”
“我就没怎么关心了。”江锦书坐在沙发上撇了撇嘴。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哥,你说等我搬进来,要不要送些小礼物给邻居?”
江长空双臂拄在腿上,他点了点头:“应该的,远亲不如近邻,多走动走动,以后若是有事还可以互相帮助。”
江锦书倏然异想天开地笑了:“你说如果这医生是你们医院的,那不就是你同事了?”
江长空挑了下眉,似在思索:“我们科室有住这个小区的,但是没有一个住你对面。”
“盛江这么大,有可能是别的医院的医生,也有可能跟我同一个医院,但是不同科室跟不认识也不差什么。”
“好吧,那我只能许愿邻居是位好相处的了。”江锦书笑了笑。
再出门时,江锦书忽然想起江长空的话来,她关上门,若有所思地望了对面一眼。
灰色的铝门,上面干干净净的,一丝装饰都没有,倒是很简约,也显得太过清冷。
江锦书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门,同样的入户门,上面还有上任户主留下的春联,右上角“302”的门牌下还放了小型的干花束做装饰。
等入住后,还是要和邻居打交道的。
日子还长,慢慢来。
江锦书如此想,便抿了抿唇,下了楼。
如今是三月,天渐暖了些,盛江高中的学生早已脱下了繁重的棉服,校门口四处都是带着橙色条纹的春季校服外套,那“外套”三五成群地边聊天边迈入校门。
落日余晖映在校门“盛江市高级中学”六个字上,微微折射出淡黄色的光来。
有门卫大爷拿着金属探测仪守在正门处,只见大爷刚从一个高个子男生身上扫出一台手机来。那男生只好认命地跟着大爷去警卫室记名。
江锦书进了高一年部的教学楼“明德楼”,径直上了四楼,且到四楼走廊,便听见16班教室里的吵闹声,江锦书不由得蹙眉,她冷着脸静静站在后门。
恰好有学生回头望了一眼,瞧见江锦书的那一瞬忙俯下头假装拿笔写字。
教室渐渐地静了下去,江锦书有些想笑,但仍是板着脸,面容冷肃地指着方才聊得“热火朝天”的中间第一排与第二排:“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把《鸿门宴》《齐桓晋文之事》抄三遍,书下注释抄五遍,明天晚自习之前交上来。”
江锦书仍觉“杀鸡儆猴”不到位,又冷声说:“没打上课铃吗?还是协作体月考语文考好了?那文言文里的‘让’讲多少遍了?全班30个人,几个人写上了?”
“打铃了,就要学习了,下次都不许再说了。”江锦书看着底下的人儿个个垂头拿着笔不动,不禁发笑。
她咬了咬唇角,道出最后的话语:“都自习吧。”
江锦书回了办公室,今天是周日,放半日假,晚自习仅留双数班级班主任值班,是以平时较为热闹的办公室仅留江锦书与徐文两人。
盛高分为A、B、C三个班型,A班与B班都两个,按照高一上学期所有考试算比,最后取校排名前120人,便是16.17.18.19四班,统称为实验班。C班则是按照选科组合与成绩随机分配。
江锦书是16班班主任还是两个A班的语文老师,徐文则是18班班主任、两个B班的物理老师。
高一年部的实验班老师除了有在各自学科组的办公室外,还有一个共同办公室,便在四楼,方便老师上课,也方便与各科老师交流。
徐文笑了笑:“江老师刚才发火了?”
江锦书无奈回了句:“教室如菜市场。”
徐文笑笑不语,他班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在班里也没少发火,然还是头一次见温和的江老师都忍不住气。
徐文拿了那办公桌上的透明罐,他挪到江锦书跟前,笑了笑:“吃点糖吧,消消气。”
江锦书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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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徐文敛下眸:“我听陈姐他们说你搬到荷华苑了?”
江锦书剥开糖纸的手一顿,她抬头微笑:“是啊,但是再过几日才去住。”
徐文靠在桌沿,他低着头,似是不经意间开口:“那挺好啊,我也住荷华苑,以后放晚自习一起回去也行,这样你哥就不用再麻烦了。”
江锦书笑了笑:“还是不用了,我有时候下了晚自习还要回我父母家,我和我哥正好一起。”
她明白徐文的意思,但是她对徐文的关系仅仅停留在同事这一层面上,倒是不必交往过深。
江锦书的婉拒之意,徐文听得明白,他有些无措,看了眼手表,便回去拿了教辅,朝江锦书笑了笑:“我先去物理组了。”
江锦书含笑点了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江长空忙下了医院的电梯,走进停车场。
他该去接晚晚下班了。
他动作迅速,很快便出了停车场。
只是他未曾注意到在他之后,下电梯的另一拨人。
齐明之按在电梯门沿处,待人出了后,他方松了手,张主任看了眼齐明之方向,而后对面前之人笑了笑:“齐医生可是我们骨科难得的人才,本博连读,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主治了,现在还在医大做讲师。”
而后他压低了声音,似故弄玄虚地夸赞,并做了个手势:“这样的年纪,就已经有3篇8分的sci了。”
刘局笑了笑:“那真是年轻有为啊,行,小伙子,我可看好你。”
齐明之淡笑:“谢谢刘局。”
刘局挥了挥手:“你们就送到这吧,我回去了。”
张主任连连应声。
待刘局的车渐渐远去,张主任才看向齐明之,目光带着赞赏:“明之,这几天辛苦你了,又要忙着学校的教学,这边还有手术,你还要准备科研,要注意身体啊。”
他拍了拍齐明之的臂膀。
齐明之含笑摇了摇头:“还行,我应付得过来。”
张主任与齐明之边走边聊:“田老最近如何?”
齐明之微笑:“挺好的,还在指导博士生的论文。”
张主任笑了:“田老是这个性子。”
“你小姨陈教授呢?我好些日没见到她了。”
“刚去外地开了个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张主任点了点头:“明之啊,你也多跟你小姨学一学,多在人前走动走动,争取早日上副高。”
齐明之含笑不语。
张主任又说:“我记得你家是不是离这不远?”
齐明之点头:“是,就在荷华苑。”
张主任呼了口气:“那还行,上下班方便,附近还有省重点,以后结了婚有孩子,送孩子上下学也方便。”
说着说着张主任又笑了起来:“咱们科室的王姐还想通过我给你介绍介绍女孩子呢。”
齐明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只是笑:“那还是算了,目前还没有什么结婚的想法。”
张主任又说:“也是,你这么优秀,家世、学历、人品、长相、工作都不差,也不用急,总会有合适的。”
张主任倒非夸大,齐明之家境殷实,祖辈里还有院士,小姨又是医大一的教授,自己医学博士,年纪轻轻又是三甲医院的主治、医大的讲师。
性格温和,科室原因齐明之又常常去健身,没什么不良嗜好,这样的人在他们医院可是抢手得很。
偏他为人利落,绝没似旁人般与护士、药代闹出什么绯闻来。
他好似一直都是温和含笑,却又疏离得很,极有分寸感。
张主任有些晃了神,他想起什么,又说:“对了,下周三盛高要安排师生体检和远足救护的讲座,讲座要两个主治医生,我把你名字报了上去,你下周三应该没有手术,你可以好好准备一下。”
齐明之“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主任。”
“你快回家吧。”
“那主任我就先回去了。”齐明之摆了摆手。
2. chapter2·第二音·春
三节晚自习结束,江锦书看了眼屏保:“10:40”,已经打了放学铃,江锦书收拾收拾便出了教学楼。
待到校门口,便见江长空放下了车窗,朝她招了招手。
江锦书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那黑色SUV转眼便已驶远。
盛高正门前的轿车已然尽数离去,只一黑色路虎停在马路边。
“盛江市高级中学”的灯光未灭,他坐在主驾驶的位子上,手搭在车窗的边沿处,他回想到方才那一幕,倏然笑了一下。
细听去,那声音夹杂着无奈、惊愕与欣喜。他看着正门上悬挂的六字,都有些恍惚了。
已经很久了。
他等她等得太久了。
他刚从医院回来,一晚上应付领导,没来得及吃饭,便想着盛高离这不远,亦是顺道,盛高附近便利店不少,便去买了些东西来垫一垫。
不料刚出便利店的门,便见她从正门出来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只一条马路的距离,他看得很清楚。
她的五官,他再清楚不过了。
便是阖上眼,他亦能描摹出来。
他盯着校门上的字,暗暗算了算,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有些事,如枯枝落入沼泽,只会越陷越深,越久越刻骨铭心。
就像,那段回忆。
盛江自晚11点后便又落了雨,雨丝太细,犹如一张大网,将齐明之蚕裹于其中。
齐明之收了伞,他向来会在车里多放一把,以备不时之需。
电梯门刚开,齐明之便注意到对面的门户已有不同。
他很少回荷华苑,大多都住在医院或是学校的宿舍。
半年没回,不想邻居已然换了人。
齐明之并未太过留心,径直进了门。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路边未灭的灯光,出神了许久。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索,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齐明之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另一头:“到家了?”
齐明之应了一声:“嗯。”
“你什么时候休息?”
齐明之看了眼一旁的排班表:“周二和周日。”
电话另一头有些沉默,似是在商讨什么事,须臾才说:“明之啊,你小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女孩子,你要是周日有空,便去见见,聊聊天。”
齐明之闻此话,眉眼间隐约有些无奈,但他还是好性子地回着:“妈,你怎么又给我安排相亲?”
“你岁数也不小了,我这不也是担心你这终身大事么?别的事我都不操心,唯独这事...”
说罢,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齐明之揉了揉额角:“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这样不是耽误人家的时间么?”
他的母亲又笑了笑:“就去见一面,没逼着你,就当交个普通朋友,你别拂了你小姨的面子。”
齐明之叹了口气:“好,周日我去。”
听到齐明之这话,陈诗蘅才放了心。
周一晚,该是单数班主任值班看晚自习,江锦书又没有晚自习的课,到了五点便下了班。
她自己站在路边随意扬手招了个出租车来,她拉开车门,笑说:“师傅,去西边大院。”
出租车师傅听此话,便看了眼后视镜,笑吟吟道:“好嘞。”
到了西边,出租车师傅看了眼大院外的警卫室旁的哨兵,他笑了笑:“姑娘我就只能停这儿了。”
江锦书笑着点了点头,扫码付了款便下了车,走到正门,警卫室的老大爷见是江锦书忙拉开窗,笑说:“江老师回来了。”
江锦书笑了笑:“回家吃个饭,李叔辛苦了。”
那名“李叔”的老大爷笑着说:“江老师快进去吧,常委和齐教授天天念叨你呢。”
江锦书走到小院门,径直推开院门,随后摁了下门铃,开门的是江锦书的母亲,齐令月。
江锦书讨好地笑笑:“尊敬的齐教授,我回来了。”
齐令月掐了下她的脸:“还记得有家啊,还以为江老师大忙人把我们忘了呢。”
江锦书讨好地挽上齐令月的臂肘,笑了笑:“当然忘不了了,我家齐教授的红烧肉是最好吃的。”
齐令月摁了摁她的额头,笑着说:“就知道你这馋丫头奔着我的菜回来的。”
“快进屋洗手吃饭吧。”
江锦书刚进门,就瞧见了帮忙拿筷箸和碗碟的父亲,江益见女儿回来了,忙扯笑说:“咱家姑娘回来一趟真不容易,晚晚快去洗手吃饭。”
江锦书刚落座,江益忙把红烧肉和清蒸藕片换了个位置,把红烧肉摆在江锦书和齐令月跟前,齐令月瞥了眼江益,悠悠说了句:“还真向着自家的闺女,这肉都巴巴地送到人家跟前。”
江锦书听自己的母亲这般“搬弄是非”,不禁笑了,说:“齐教授,这菜挪了之后,分明离你更近。”
江益忙用木筷夹了块红烧肉放在齐令月的碗中,笑了笑:“齐教授,快吃吧,别挑事儿了。”
而后又夹了一块放到江锦书碗中:“晚晚最近好像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江锦书夹弄着那块肉,含笑说:“我都不瘦了,最近还长胖了很多。”
齐令月夹了块炸鲜蘑放在江锦书碗里,说:“高中老师是累,吃力不讨好,又要看晚自习又要抓成绩,那下晚自习都十点多了,自己回家都不安全,还不如去我们学校当个辅导员呢...”
江锦书心知自己母亲的性子,这一念叨怕是不会停,忙给齐令月夹了个藕片,扯笑讨好:“齐教授,先吃饭,先吃饭...”
齐令月笑着嗔怪道:“怎么,堵我嘴呀?”
“不敢,不敢。”江锦书忙摇了摇头。
“前两天看到你那老同学了,人家现在就是我们学院的辅导员,听说过些日子就提团委书记了,你瞧瞧人家,同样是师大的研究生,人家又轻松又体面,多好,现在好像又交了男朋友...”
江锦书叹了口气,忙敷衍着:“是,知道啦,齐教授,您快吃吧。”
江益也搭着话:“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生活。”
吃完饭后,江锦书把碗碟拿到水槽中,洗好后正巧齐令月拿了一厚厚的信封来,递给江锦书,江锦书不解,她稍稍打开瞧了眼:“怎么又给我了?”
她把信封还给了齐令月。
齐令月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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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房子,爸妈尊重你,但是你也不能亏了自己,先拿着,要是有不够再和我们说。”
江锦书笑了笑:“这真不是我推辞,这几年我挣了不少,我哥又塞给我一些,我真的不缺了。”
齐令月直笑:“这臭小子还知道疼他妹妹,那行,你要是有难处,一定要跟我们说啊。”而后伸出手拨了下她耳边散落的碎发。
齐令月把碗碟放入消毒柜中,她想起什么又说:“你顾姨说给你介绍了一个小伙子,她瞧过了,说是个医生。”
“跟你哥一个医院的,他小姨还是医大的教授,和你顾姨关系不错,人家小伙子个子高,工作也好,是医大的博士,最主要家境不错,算是书香门第,你下周日要是有时间,和他见一面,聊聊天。”
江锦书无奈垂首叹气:“妈你怎么又给我安排相亲了。”
“那我能不担心你这终身大事么?”
江锦书气笑了:“我房子都买了,您真的可以放心了。”
江锦书买房子的主要原因便是想有个借口推脱齐令月给她安排的相亲。
江锦书笑了笑:“您忘了,上次给我介绍的那位,您也说人不错,可事实是见了一面,人家话里话外都是让你闺女结婚后在家带孩子,我真是受不了,齐教授,求您饶了我吧。”
齐令月慢条斯理着整理筷箸,她说:“上回那是我失误,这回不会了,你就当交个普通朋友,给你顾姨一个面子。”
“行,周日上午都是自习,看完自习我就可以去。”
“周日还有自习啊。”齐令月蹙眉问话。
“嗯,周日看值班情况看一上午自习,下午放半天假,五点还要回去呢。”
齐令月心怜地抚了抚江锦书的头发,叹道:“学生累,老师也累。”
江锦书笑了笑:“放月末假就好了。”
江锦书看了看手表上的指针,忙说着:“爸,妈,我就先回去了。”
江益忙说:“路上小心。”
齐令月说着:“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好。”
江锦书回家便拿了月初协作体考试的卷子来,这篇卷子都是按照高考的题型出来的,第一道大题的文本阅读比较晦涩,小说亦是,怪不得这次整体语文成绩低。
江锦书也是头一次做这个卷子。
她做完小说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文言文末尾标注:
【节选自《新晋书·本纪·卷八·仁宗》】
江锦书目光一顿。
是晋明帝。
“仁宗明帝讳珩,睿宗第六子也,母曰懿德皇后陈氏。”
江锦书没得一笑,她转头看向书架上那包装精美的书籍《晋明帝传》,眉眼含笑地拿着红笔在卷纸上标注。
断句与翻译出得不难,江锦书看着第14题却有些犹豫:
【材料一中提到了“晋明帝尤恶东昌公主,故引兵诛杀之”,其中晋明帝诛杀东昌公主、清除异党的措施有哪些?请根据材料一、材料二简要概括。】
江锦书的作答与出题人给的答案不一样。
她少了一点。
江锦书垂眸看着那被她抛弃的一点:
【③赐死江后。】
3. chapter3·第三音·春
初春有一大好处,携去霜雪的严寒,余下的便是日光。
周二是江锦书值班,要看早自习,所以要和学生一样6:20前就到学校。
江锦书先接了杯水,就见她的两个课代表敲门进了办公室。
江锦书把杯子放下,见姜妧妧和谢子毓两个拿着两摞作业来,姜妧妧微笑:“老师,这是作业,都全了。”
江锦书应了一声:“好,辛苦了。”
江锦书瞧见她的两个课代表有些局促,她笑笑:“你们两个吃早饭了吗?”
姜妧妧不知为何面上染了层绯色,她似是羞赧地垂下眸:“吃了。”
江锦书瞧她这般模样又看了眼谢子毓,只见谢子毓昂首挺胸地朗声答:“老师,我们都吃了!”
江锦书见他没个正形,不禁笑了,又说:“子毓待会带两个男生去一楼搬答题卡然后带回二楼语文组,答题卡挺沉的。”
谢子毓“啊”了一声:“那妧妧呢?”
姜妧妧听他这样问脸更红了。
“妧妧回教室就行。”
“对了,再去通知各班课代表去语文组分一下答题卡,明天是周三,第四节课和第五节课要去体育馆体检,下午第九节课都是自习,你就那节课让各班课代表把答题卡分了就行。”
谢子毓目光一转,机灵地说着:“这样吧,让妧妧和我们一起去分答题卡,人多分得快,体力活就交给我们几个男生。”
江锦书听了这话,手拄在桌子上,似有深意地盯着谢子毓。
谢子毓忙说:“老师我错了,我听您的。”
江锦书笑着对姜妧妧说:“回去准备上课吧。”
谢子毓和姜妧妧走后,坐在椅子上的余云雁朝江锦书笑:“我看这小子不会是喜欢妧妧吧。”
“子毓这小伙子挺好。”
江锦书将杯中的水倒入花盆中:“这时候谈恋爱可不好,要是被主任抓到停课三天可怎么办?哪天自习课我得把他俩叫出去说说。”
余云雁忙抚上江锦书的胳膊,她直笑:“晚晚,你这是要效仿王母娘娘分开牛郎织女啊。”
想到什么,余云雁又说:“我听说齐姨又给你安排相亲啦?”
江锦书忙将刚剥好的茶蛋塞在她的嘴里:“余老师,您快吃吧。”
余云雁坐在江锦书的位子上,嚼了嚼那茶蛋,说:“我这不是关心我闺闺么?”
江锦书的父亲与余云雁的父亲原来是一个单位的,两人因此一起长大,年龄相仿,江锦书比余云雁大一级,前后脚进了盛江高中,都是语文老师。
江锦书教A班语文,余云雁教B班语文。
“不过也是,你说你这房子也买了,起码也稳定了,齐姨也没必要让你去相亲了吧。”
江锦书无奈叹了口气:“我妈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是想找个人照顾我。”
余云雁似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又拿了一颗茶蛋放在江锦书跟前:“这茶蛋好吃,你再剥一个。”
江锦书板着脸看她,旋即便不禁一笑。
周三物理下课的时候姜妧妧就去办公室把江锦书备课的卷纸和书拿到班上了,江锦书看了眼手表,快上课了。
江锦书正好赶上第四节课,体检是按照班号数字来的,江锦书的16班算是最后,是以江锦书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讲一件月考的卷子。
“同学们把月考的卷子拿出来,利用体检前这段时间我们先讲卷子——”
盛江高中的正门,一辆中型大巴停在了校门前。
毕竟是盛江医院,校方亦是很给面子,领导班子亲自接待。
书记和校长分别与齐明之等两位主治医生握手,而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体育馆。
齐明之和李医生更像是一尊雕塑,只是坐镇于此做些面子功夫,真正体检的活儿实习生便已干了。
李医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书记他们聊着,齐明之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不知聊到哪儿了,书记便说带他们去参观参观明德楼的具体教学设施。
高校长笑着:“齐医生也去吧?”
齐明之笑着点了点头:“麻烦了。”
四人慢悠悠走着,在人情世故这方面,齐明之顾不如李医生老道,一路上来,李医生与书记他们相谈甚欢。刚进明德楼,梁书记微笑:“这是我们高一年部,一共20个班级。”
李医生打量了几眼,又指着门外的教学楼称赞着:“这楼内设施还是比较完善的,不远还有专门的实验楼,确是不错。”
四人踏上台阶,到四楼时,齐明之不经意地拂了一把栏杆,意识到掌心的不适,他低头看了一眼。
沾了层灰。
齐明之这个人,对科研上心,对实操亦是。
尤其无菌概念,极为严谨,因此他多少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他声音依旧温和:“梁书记,高校长,打扰了,我先去一下水房。”
他朝他们点了点头,便顺着梁书记指的方向去了。
走廊里窗户未关,日光落在长廊里,似搭了架金黄色的瓷桥。
江锦书拿着卷子:“没有时间了,咱们就从最好讲的文言文开始。”
“第一句,者也判断句,仁宗明帝名讳是珩,是睿宗的第六子。注意判断句一定加‘是’。”
江锦书笑了笑:“名字是珩,那就是齐珩。”
“看翻译题的后两句‘多有过失,屡为上所让。’踩分点在哪?”江锦书声音浅淡含笑,目光却锐利得很。
江锦书轻轻敲了敲谢子毓的桌子:“谢子毓,你说说。”
谢子毓似是刚醒,他懵懂地问出了声:“啊?”
江锦书盯着他:“回答问题。”
谢子毓似是昨晚刚熬过夜,正打算用语文课来“补眠”。
“老师对不起,我昨晚上没睡好。”谢子毓面上有些愧赧。
他如此说,江锦书倒也没气了,她温声说:“站一会清醒点就坐下。”
“踩分点就是‘让’和句式。”
“这道题其实就是在考察你们对书本的掌握,‘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鸿门宴》,让就是责备的意思。那么主语是谁?还有这句话是什么句式?”
江锦书又笑了笑:“谢子毓你答上来就可以坐下。”
“主语是前面提到的‘主’,是被动句,为所表被动,主数次被皇上责备。”
江锦书朝他点了点头:“他说的很对,但是在答题的时候还是要答全。”
“主是东昌公主,东昌公主数次被晋明帝责备。”
走廊内,讲课之声不绝于耳。
齐明之用纸巾擦了擦手,出了水房,便慢慢地在廊内走着。
快走到尽头时,他驻足于原地。
透过窗户,他将教室内的一切尽览无余。不知何时,他的鞋旁落了片绿叶,该是方才被风吹进来的。
他看着教室中的人。
明德楼前有一古树,已有百年之久,枝叶繁茂,为教室遮去大片日光,带来树荫之凉,风过枝叶,日光透过叶子缝隙,形成点点光斑,在瓷砖上漂浮着、跳动着。
他依旧在看她。
只有她。
只见她意气风发、侃侃而谈、诲人不倦的样子。
“最后一题,晋明帝诛杀东昌公主、清除异党的措施有哪些?我们在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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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少了一点,下午课代表会把答题卡拿回来,大家可以看看。”
“我们语文组的老师也探讨了一下,第三点确实很隐晦,大家答不上来也很正常,它并不是材料一直接给出的,而是要通过材料二分析推断出来的,这一点其实就很有区分度了。”
“这一点其实在考察大家的思辨性,所以在评卷时,这一点我们算两分。”
教室内传来学生的惊讶声。
齐明之听得很清楚。
“老师最后一点是什么啊?”有积极的学生主动问着。
“最后一点其实老师在做题时也没想到。”
“第三点就给了四个字,赐死江后。”
齐明之依旧在看着她的侧脸,然目光顿时黯淡了许多。
“怎么推断出来的,其实老师觉得很牵强,大家看材料二第三行,有一个词‘嬖幸’,这个词,有两个意思,动词是君主对谁的宠爱,名词是被宠爱的人。”
“而材料里说了,‘帝嬖幸皇后,后者,江氏,主女也。主伏辜,中书令因请废后,景明八年,江后崩,所阿主者皆坐罪。’所以是推断出来的,公主服罪后,中书令趁机请求废后,不久江后崩逝,逢迎公主的人都被判罪。
“所以推断,清除异党的措施之一是赐死江后。”
齐明之依旧沉默。
而后他便听教室的人笑了:“但其实我觉得这个答案太牵强,因为老师本科写的论文就是晋明帝,家里还有晋明帝的传记,我就从来没见过有哪个说法是江后是被晋明帝赐死的。所以,这题答不出来很正常。”
“材料一是新晋书,是当时朝代官方修史,而材料二是后来朝代对晋明帝时期的一个记载,在晋朝的官方记载中,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后宫,所以材料二有可能是参考了稗官野史。”
江锦书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快到他们班体检了。
她笑着聊起闲话:“但是值得肯定的是,晋明帝确实是晋朝很有作为的一个皇帝,尤其是社稷民生,还有文化上,任用马怀素等人编纂《文馆词林》一书,这对编辑这个领域还是很有一个里程碑的意义。”
江锦书并不希望这些学生仅仅局限于书本上的内容,所以她在上课时也会提及其他学科的知识,尽量让学生知识面更开阔。
江锦书有些犹豫地开口:“还有一个就是——”
齐明之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晋明帝很帅,史书上记载,帝美姿仪,眉目如画,高八尺有余,那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又高又帅。”
“而且性情温和。”
“老师就很喜欢晋明帝。”
她在笑。
齐明之低下头,眼中晦暗不明,他忽然笑了一声。
廊内,李医生他们正朝他走来,梁书记看了眼16班,笑着说:“这可是我们重点班,都是尖子生。”
“里面那位江老师也是厉害,北师的硕士,第一年带了高三的毕业班,语文成绩人均110+。”
齐明之没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江锦书身上,他淡笑:“是吗?那确实很厉害。”
江锦书回过头,与窗外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她的目光在看到齐明之的那一刻便停了下来。
她已听不清周围的所有声音。
她在看他。
他亦望向她。
【你听说过前世今生吗?】
原想过再遇时是否能执手诉衷肠,可如今再见,便是遥遥一望,隔空说一句“好久不见”就已足矣。
他很想走到她的面前,说一句:
好久不见。
我来找你了。
4. chapter4·第四音·春
齐明之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已然明晓了一件事。
她大概已将那些前尘往事抛至身后。
也罢,忘了就忘了吧,那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广播不合时宜地响了:“16.17.18.19四个班级下楼到体育馆体检。”
学生蜂拥而出,两个人纹丝未动,他朝她笑了笑,江锦书笑着跟他点了点头,便出了门,跟着学生去体育馆。
齐明之依旧留在原地,看着江锦书离去的背影,一旁的李医生笑了笑:“认识?”
齐明之浅笑:“认识,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李医生听了这话沉默不语,他听得出齐明之的声音依旧如平时般温和,然而细枝末节处他却听出了几分落寞之感。
他想了想,大抵只能用千年之前古刹中暮鼓晨钟的历史沧桑感来形容。
他好奇地看身旁的年轻人,齐明之年纪轻轻,不该如此。
“前女友?”李医生带了几分暧昧的神色看他。
他摇了摇头:“不是。”
“大学同学?”
“不是。”
“那是?”
“亲人。”
一个已经分别了很久的亲人。
*
学生体检之后才轮到教职工,江锦书其实是第一次带高一新生,盛江高中有一个惯例,在新生入学的第二个学期,会举行远足活动,美其名曰“锻炼学生的意志”。
学生在一旁排队体检,江锦书则是和隔壁班班主任闲聊家常。
她看到不远处的试管,瞳孔一缩:“我们用抽血吗?”
岳老师点了点头:“对啊,我们也得跟着学生一起抽血。”
说罢,她又问:“你不会没空腹吧?”
江锦书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我有时候晕针晕血。”
“晕血啊?”岳老师面上露出担心来。
“不过没事,我尽量不去看,应该没什么问题。”江锦书看岳老师的神色忙说着。
待轮到江锦书时,她只觉脚下有些发软,她强忍着坐下,医护人员握着她的胳膊,江锦书不自觉地一颤,护士忙笑了笑:“不要紧张,不疼。”
岳老师忙说着:“姑娘,她有点晕血。”
护士握着江锦书的手不由得一松,她说:“晕血啊——”
话还未说完,江锦书只瞥见了身旁有一白影过来,她额角已然有汗流下。
可如今是初春。
“我应该没什么事,可以抽血的...”江锦书想撑一撑也便过去了。
“怎么了?”齐明之垂下眼眸,看了江锦书一眼。
护士忙起身说:“齐医生,这位老师有点晕血。”
齐明之这才看到江锦书的正脸,只见她面色有些发白,额间不断地冒着冷汗。他定了定心神,忙问着岳老师:“这有没有能躺的地方?”
岳老师一愣,随后忙说:“有,那边有一个隔间,里面有沙发。”
齐明之转过头:“我帮她抽血就行,你继续吧,辛苦了。”
护士忙点了点头。
齐明之看着她,有些心悸地开口:“我帮你去那边抽血,可以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
江锦书只觉得在哪听过,她点了点头。
岳老师想扶着江锦书,齐明之朝她点点头:“我扶着她就行。”
他轻轻揽着她的胳膊,岳老师本是有些担心的,但看了眼那“绅士手”,也便放心了。
齐明之扶着江锦书躺在沙发上,他轻声说:“等我把东西都拿过来,你先缓一缓,等好一些再告诉我。”
江锦书面前有些晕,她轻轻颔首。
齐明之到医药箱那里拿了口罩、酒精、采血针等工具,又跟实习生说了一句:“车上是不是还有一个眼罩来的?”
大约过了几分钟,江锦书感觉好多了,只见齐明之递了个蒸汽眼罩来:“你先戴上。”
江锦书倒也没拒绝:“谢谢。”随后撕了包装蒙上眼睛。
“你可以躺着。”
江锦书应了一声。
隔间其实并不大,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江锦书还是有些紧张,齐明之看不到她的目光,却很清楚她的害怕。
齐明之轻声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可以抽血吗?”
“可以。”
齐明之倒也不急,他坐在椅子上,拿着采血管,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江锦书。”
“锦书?云中谁寄锦书来吗?”
“嗯。”
“你的名字很美。”
“谢谢。”
齐明之写好后,将标签贴在采血管上,而后他轻声说:
“握拳。”
她的衣袖已然褪到臂肘,齐明之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搭在小垫枕上,绑好压脉带,他的指腹在她的手臂上滑动,想找到那淡青色的纹路。
眼罩渐渐上了温度,她双眼上一片温热。
她好似闻到了梅花香气。
齐明之似在聊家常般开口:“刚才看到你了,在讲文言文?”
他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他已然找到了静脉。
江锦书蒙着眼睛,她平躺在沙发上,似是开玩笑说:“对,孩子们考的这套题有点难度。”
齐明之抽了个棉签,沾了皮肤消毒液,在她的内臂抹了两遍。
“晋明帝啊——”
“是个好皇帝,美姿仪...我也挺喜欢他的。”齐明之笑了笑。
江锦书说:“我也是。”只是她刚开口,齐明之便找准了时机,直接进针。
他的动作很快,痛感一瞬间便传来,江锦书不禁轻呼一声:“嘶——”
大抵几秒钟的时间,她一直咬着唇。
齐明之时刻盯着管壁的刻度,待到那一刻度时,他忙松了止血带。
“松拳。”
江锦书张开了手,齐明之拔针的速度很快,而后迅速用棉签压住了穿刺点。
他左手握着她的胳膊,右手压着棉签。
江锦书不敢动,直到他松开了手,她轻声开口:“不用...再压一会儿么?”
齐明之眉眼含笑,看着被眼罩覆住的她:“不用了。”
江锦书摘下眼罩,笑了一下:“谢谢。”
她知道他与她闲聊是想转移她的注意,不让她那么紧张。
“这位医生,我能问一下您的名字吗?”江锦书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心悸感。便是现在,她也感觉到她的心跳很剧烈。
齐明之对上她的双眼,笑了一声:“我姓齐,叫齐明之。”
“齐明之...”江锦书颔首喃喃。
她大抵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在梦中多次喃喃自语过。
齐明之淡笑:“我给你拿了糖,你先吃几块,别低血糖。”
江锦书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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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都回去上课了,班主任下午要去会议室听远足的救护讲座。
江锦书刚吃了两块糖,便和同事去食堂吃了饭,准备一同去会议室听讲座。
江锦书本来是想坐在最后一排的,可是高一年部的教导主任王梅偏说:“江老师和岳老师坐第一排吧。”
江锦书往前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席位离第一排不远,江锦书轻声叹了口气:“离讲台那么近,还有点不适应。”
岳老师笑笑:“上学时就怕坐第一排,没想到当了老师还是怕坐第一排。”
只见梁书记说:“我们这次讲座请到了来自医大二院的医护人员来为大家传授急救知识,大家掌声欢迎。”
“下面由我来介绍两位,他们分别是盛江医院急诊医学科主治医师、医科大学讲师李永医生,盛江医院骨科主治医师、医科大学讲师齐明之医生,大家欢迎。”
江锦书拊掌淡笑。
李勇与齐明之坐在讲台上。
江锦书的位置正好面对着齐明之,想到方才体检的事,江锦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着头,却只觉身上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
她抬头看了一眼,齐明之却看向了他处。
江锦书抿唇,拿着笔一一记好李永医生说的急救知识。
此次远足,路程不短,盛高是省重点,本次活动也是受到市里鼓励支持的,为防发生意外,会有医护车跟随,但也需要带队教师学习一些基础的急救知识,确保学生的人身安全。
“心肺复苏、海姆立克急救法是急救中两个重要的方法——”
李永医生身后放映了PPT进行演示,江锦书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记了重点。
“接下来就是关于常见骨折的现场急救固定,会由齐医生来为大家讲解。”李永向齐明之点了点头。
齐明之颔首会意:“骨折主要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开放性骨折、另一种是闭合性骨折。”
“常规的骨折有锁骨骨折、上臂骨折、前臂骨折、股骨骨折、小腿骨折等。”
他站在讲台上,江锦书看着他。
就像,在教室时,他在窗外看她。
“像这种锁骨骨折,我们可以用三角巾悬吊上肢,如果没有三角巾,用围巾也是可以的。”齐明之用一组PPT图片进行演示。
江锦书有些愣神,等她回过神时,齐明之竟已讲完。
“以上就是我们这次讲座的所有内容,感谢各位领导以及各位老师的支持。”齐明之淡笑,说完了最后的话语,大家纷纷拊掌。
齐明之刚整理好材料,看到人都走散了,江锦书还没出会议室,他不禁走上前:“江老师,现在头还晕吗?”
江锦书摇了摇头,她温声笑笑:“好多了,谢谢齐医生。”
“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齐明之淡笑:“那倒没有,晕血晕针是正常现象,体检中心经常会遇见这种情况。你若下次还抽血,跟医护人员说一声就行,不需避讳。”
江锦书含笑颔首:“好。”
会议室门被推开,是医大二院的实习生,那年轻人看见齐明之在这,稍稍松了口气:“齐医生,刚才我们还找你呢,我们该回医院了。”
齐明之朝江锦书笑笑:“那江老师,我们回见。”
他的眼睛似会说话,在说着:我们会再见面的。
江锦书一愣。
还能见面吗?
待她回过神时,齐明之早已走远。
5. chapter5·第五音·春
江锦书刚到家,叫了份外卖,整理整理教案,电话便响了,江锦书接了外卖还没等打开,手机便又响了起来,那屏幕上“齐教授”三个白色字体有些显眼。
江锦书接了电话:“喂,齐教授?”
齐令月直笑:“晚晚吃饭没啊?”
江锦书无奈笑了:“外卖刚到,还没打开,您的电话就到了。”
齐令月听了这话不由得蹙眉:“又吃外卖啊,对身体不健康的。”
“知道啦,齐教授,下回我就不吃了。”
“对了,你这周日是不是不用值班?”
“嗯。”
“周日和那个男孩见一面。”
江锦书叹了口气:“齐教授,我们学校周六组织远足,您觉得您女儿第二天能走得动吗?”
“好晚晚,这是最后一次,要是这个再不中意,从此以后我也不逼你了。”
江锦书无奈说了句:“行。”
齐令月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句:“那说好了,周日一定去,然后地点我等会发到你手机上。”
江锦书笑笑:“知道了,晚安罢。”
齐令月刚挂断电话,便听江益淡声道:“你是不是忘了把那男孩的微信给晚晚发过去?”
江益靠在床头,目光依旧停在面前的书页上。
齐令月似是得逞地笑笑:“我这是故意没给她。”
江益听这话抬眼看了下齐令月,眼中不解。
齐令月坐在化妆镜前,抚了抚眼角处:“你忘了上个是怎么不了了之的了?那男生也是说话太没个分寸,我都觉得腻得慌,更不用说是晚晚了,再说了,两个人没见过面,聊天也只是尬聊罢了,何苦耽误时间。”
她说完,又拿起了齐明之的照片,笑了笑:“我看这小伙子不错,长相干净,看着像是个温和的性子,还跟我一个姓,我觉着他和晚晚定是有缘分的。”
江益摇了摇头:“你这话可别说太早。”
齐令月刚抹完面霜,捧着脸有些气怒地看向靠在床头的江益:“要是这次还不行,你就去单位给你女儿挑。”
江益有些气笑:“去单位挑,那看中的是你女儿还是我?”
“我没几年就退了,到时候你不怕晚晚受欺负?”江益摇了摇头,继续看着手上的书。
“找个性子温和的,能好好照顾晚晚的就行了。”江益叹了口气,将要求放到最低。
*
到周六远足这一天,江锦书早早就醒了,那时窗外蒙上一层淡蓝色微微泛白的天幕。
江锦书碰了下手机。
【4:56】
5:50在学校后操场举行出发仪式,5:20前必须到学校,更何况是班主任,要帮忙清点人数。
江锦书只觉眼皮沉重,她强撑着洗了脸,煮了几个鸡蛋,放在便当盒里,又把前一天买的巧克力和面包放在尼龙双肩包里。
高中生活仓促,学生难免来不及吃饭。她这个做班主任的,自然应准备好一切,以备不时之需。
江锦书不禁感慨,幸亏当时买了个自重轻的包,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了。
她步行到了学校,就看见教室里已坐满了学生。
都到了。
江锦书说:“大家都吃早饭了吗?”
“有没有没吃早饭的?没吃早饭的举个手。”江锦书又说。
教室鸦雀无声,也没人举手。
江锦书只好笑着说:“行,谁要是途中饿了可以找老师,老师这带了巧克力,别走到半路低血糖。”
说完,便听广播喊学生下楼,江锦书让她们排成队便去找余云雁了。
17班班主任岳老师因为有事不能上班,故而余云雁替岳老师暂代17班班主任,只见余云雁有些困倦,江锦书笑着掐了下她的脸:“醒醒。”
余云雁打了个哈欠,而后哭丧着脸:“上辈子杀人不承认,这辈子语文加班主任,我这是什么命啊。”
“你就当旅游了。”
余云雁耷拉着眼:“谁家旅游走那么远啊。”
远足之前,要师生集合在后操场,然而校长还要旗手授旗,直到高一年部的教导主任王梅发出出发指令,师生才高举红旗出发。
交警开路,警车在前面打头。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余云雁连抱带牵地握着江锦书的手,不知她看见了什么,惊讶出声:“还带了医护车?”
江锦书没去看,低头看着面前的路:“当然了,市里那么重视盛高,自然要准备齐全。”
江锦书牵着余云雁的手不禁用力,她轻声说:“你看路啊,别看救护车了。”
余云雁却没听江锦书的话,依旧望向救护车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过神来:“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医生。”
江锦书饶有兴致地抬头,她瞧了那跟在队伍后面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是挺好看的。”
余云雁看她这眼神,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认识!”
江锦书点了点头:“见过,体检的时候见过,我晕血,他帮我做的抽血。”
余云雁闻言,面上带着调侃的笑意,她忙勾着江锦书的脖子:“要我说,你还相什么亲,就这样的,直接拿下,这不比你那些相亲对象好?”
江锦书含笑看向她:“都不熟悉,家庭都不了解。”
“那就熟悉啊。”余云雁忙松了手,正色看向江锦书。
江锦书好笑地说:“怎么熟悉?”
余云雁淡定地分析:“你想,学校派这救护车来是做什么的?”
“担忧师生安危,对不对?”
“那医生来的目的,是不是看病?”
“咱们这样,装脚崴了,那不就能上医护车了吗?”
江锦书蹙眉说:“那救护车是要看真病的,咱们两个上去不是占用公共资源么?”
余云雁吸了口冷气:“那等需要的人来时,咱们再让呗。”
“那不也是给人家医生增添负担么?”
余云雁气闷地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帅医生都闲得从救护车下来走步了,咱们两个哪里是负担?”
余云雁停下步子:“是你装还是我装?”
江锦书摇了摇头:“算了。”
余云雁有些恨铁不成钢:“既然如此,只能姐们舍命为你拼一回了。”说罢,她就俯下身子装脚疼,不料身子一个没稳住,直接倒在了地上,好巧不巧,脚踝处磕上一块石头。
江锦书吓得忙将余云雁扶起来。
余云雁的运动服上沾了细碎的泥土。
江锦书有些慌张:“你这是装的还是真的啊?”
余云雁疼得眼眶既然盈满了泪:“真的真的,晚晚我脚疼,脚真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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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江锦书忙扶着余云雁的身子留在原地空旷处,跟医护汇报,就见体育组的老师帮忙将余云雁抬上了车,江锦书就坐在余云雁的旁边。
齐明之原和实习生跟在队伍后面散步,问问实习生的论文情况,接到救护车上电话说有人摔倒了便马上跑回救护车。
不料刚打开门,就瞧见江锦书有些尴尬地坐在患者家属的位子上。
他轻轻朝她颔首,便转向患者位置。
齐明之轻声说:“这怎么了?”
江锦书忙说:“她刚才摔了一跤,好像崴脚了,但是又怕骨折。”
余云雁躺在患者床上,帽子盖住了大半张脸,她又补充说:“医生医生,你帮我看看吧,我怕骨折了。”
齐明之转头看向护士:“帮我拿个口罩和手套,谢谢。”
齐明之接过带上后,江锦书已经帮余云雁褪了鞋袜。
只见余云雁脚踝处青紫一片。
确实很严重。
江锦书有些愧疚,要不是为了她,云雁也不会伤这么重。
齐明之轻轻按住那踝骨,只见余云雁疼得缩了回去,齐明之又检查了一回,才说:“应该是外侧裸韧带轻微拉伤,不是大事。”
“我先给她冰敷。”
齐明之覆了层药:“回去之后静养4周,应该就没事了。”
余云雁一听这话,忙直起了身,头发拨在而后,露出了全脸,她忙看向齐明之:“医生,这样就行吗?”
齐明之看清了余云雁的脸,不由得一愣。
而后他迅速转头看向江锦书,一句话都没说。
余云雁见齐明之没说话:“要不医生你给我留个微信吧,要是后续严重了我也好方便治疗呀。”
齐明之沉默不语。
余云雁又说:“对了,不行,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不让我加别的男人的微信,这是我闺蜜,你加她微信吧,要是恶化了,她能跟你联系。”
说完,余云雁朝江锦书眨了眨眼。
江锦书明白她的意思,她也不该辜负,便忙说:“齐医生,可以吗?”
齐明之似是明晓了什么,哑口无言,只从口袋里拿了手机出来:“你扫我吧。”
江锦书忙将手机拿了出来,扫了齐明之的名片,点了添加键。
齐明之直接通过,而后关了屏。
*
这一天,江锦书与余云雁算是精疲力尽,幸亏明天周日是单数班主任值班,一上午自习,江锦书可去可不去,江锦书想着余云雁受了伤,便让她住在了自己家里。
余云雁洗漱完便抬着左脚慢悠悠地跳着走,懒怠地径直躺在床上,朗声道:“我终于回来了!”
说罢,她单手拄在脑边,手指划过床面,若有所思地说:“江老师,你今天是不是要感谢我啊?”
“我这舍命陪君子,帮你拿到了微信,你说要怎么奖励我?”
江锦书有些无语,蜷起余云雁的裤腿,在她脚踝处抹好药:“你这牺牲也太大了。”
余云雁直发笑:“有收获就行。”
“欸,你加上他微信了吧?”
江锦书将余云雁的裤腿放下,去了洗漱台,抹了把水:“加了。”
江锦书将水擦净,关了外灯,径直躺在余云雁的身边,盖好被子,只见余云雁的笑容很诡异,她挣扎地往江锦书那蹭了蹭:“看他朋友圈。”
6. chapter6·第六音·春
齐明之今日不用上夜班,便回了荷华苑。
刚从浴室出来,发梢上还带着水汽,他打开电脑,就见手机屏幕亮了。
是母亲的电话。
齐明之看着手机屏幕,接下电话:“妈,怎么了?”
“忙着呢?”
“没,在改论文。”
母亲笑了笑:“上次和你说的女孩子,她愿意出来见你,我帮你们约在了故郡,晏亭,时间是10点,你记得要早到一段时间,不要让人家女孩子等你。”
齐明之应了一声:“好,对方姓什么?”
母亲顿了顿:“姓江。”
她又补充地笑笑:“是盛高的语文老师,家庭条件、工作、学历和外貌都不错。”
别的齐明之并未多留意,反而在听到“盛高语文老师,姓江”几字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她名字叫什么?”
母亲一听这话,只觉有戏,忙说着:“锦书,‘云中谁寄锦书来’那个锦书。”
说完,陈诗蘅便听手机那头传来了齐明之的声音。
齐明之笑了笑:“我知道了。”
“我一定会去的。”
陈诗蘅松了口气:“那行,我这边还有公司的事需要处理,你自己有数便好。”
盛江市高楼林立,灯火通明。
余云雁挽着江锦书的胳膊,两个人刚点开齐明之的头像,就跳出一个弹窗。
齐教授4.13:[10点,故郡,晏亭]
余云雁看见信息笑出了声:“齐姨给你安排相亲?”
江锦书无奈地点了点头。
余云雁啧啧道:“故郡,看来对方条件不错啊,第一次见面就约在这么高档的地方,还是雅间。”
“长什么样子呀?”
“我也不知道。”
“有微信吗?”
“没有。”
余云雁挑眉不语,估计这回也不能成。
“赶紧翻回我们齐医生的朋友圈。”
她伸手点了下齐明之的头像,空空如也。
中间一条横线。
余云雁有些惊诧:“一条都没有?”
江锦书有些好笑地说:“也不算吧,这不还有个性签名么?”
余云雁有些无语:“那个性签名就四个字。”
【水驿春回】
余云雁盯着这四个字越想越不对,她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点进江锦书的头像,她恍然大悟,只觉有些好笑:“江老师,这齐医生和你真有缘分。”
她举着自己的手机,往江锦书的方向挪了挪。
只见江锦书的头像下有七个字:
【望寄我、江南梅萼。】
余云雁双眼含笑,江锦书正色道:“那说不定人家也喜欢周邦彦的词呢。”
“周邦彦二百多首诗文,最出名的该是《苏幕遮》,怎么偏选这个?”
“这个词好呗。”
余云雁被江锦书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只好另起话头:“他这是给你屏蔽了,还是删了,亦或是真的一条朋友圈都没有?”
江锦书摆摆手:“我怎么知道?”
“你俩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余云雁想到一个办法:“我听说有一个方法能鉴别对方是把你屏蔽了还是删了。”
“怎么鉴别?”
“转账。”
江锦书愣了下,余云雁拿过她的手机,点开对话框,点了下转账,而后输了【0.01】,大概过了2秒左右,看到齐明之微信名后出现了(**之)
她拿给江锦书看:“你瞧,那可能是给你屏蔽了。”
江锦书一时沉默。
余云雁手机一个没拿稳,屏幕径直砸在了脸上,等她拿起来才发现,转账已经发过去了,她惊出声:“你微信没密码啊——”
江锦书愣了下:“没有啊。”
她接过手机,霎时慌了:“这怎么办?”
余云雁心如死灰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转错了。”
江锦书更加无语:“谁家转账,转0.01?”
蒙蒙小孩子怕还可以。
手机叮咚一响,便见齐明之发了个信息。
齐明之:[?有什么事吗?]
江锦书举着手机,满脸官司地看着余云雁:“给我一个解决方案。”
只见余云雁低着头,双手食指指尖不停轻敲,抿着唇,俨然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江锦书白了她一眼,无奈叹气,转身去了客厅。
余云雁瞧见地板上反射的淡光,一蹦一跳地到客厅,等她坐到江锦书身旁时便见江锦书已与齐明之结束了聊天。
她微微皱眉:“你们聊什么了?”
江锦书将手机拿给她看,余云雁瞧到她二人聊天记录,下意识瞪大了双眼,声音在那一霎也尖锐了起来:“你就这么实诚地跟他说了?”
江锦书拄着头,好笑地看她:“不然能怎么样?”
余云雁手指上下滑动,来回拨弄着那聊天记录。
余云雁下意识地用手指蜷起发丝,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这聊天记录感觉还挺...”
江锦书疑惑道:“挺什么?”
“挺宠你的。”
江锦书看了眼屏幕里那深绿色的对话框:
[齐医生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当作没看见吗?]
齐明之:[好,早些休息。]
没过五分钟,齐明之主动给江锦书传了个照片,是张截图。
其实他只发过一条朋友圈,且是仅自己可见。
是一张风景图。
定位在江南的望仙台,配文是【水驿春回时,折一枝江南梅萼。】
楼阁后有湖水汤汤,日光洒落,阵阵波澜浮映着淡黄色的流光。
确是美景。
文字也好。
江锦书点开那头像,却发现那里已出现了那张风景照。
余云雁躺在床上,伸臂瞧了瞧自己指甲上的点缀,轻悠悠说:“以我的了解,这种朋友圈干净的男生,一般在生活中过得都很好。”
江锦书:“为什么?”
“注重现实生活,不需要从朋友圈获取情感需求。”
“那咱们俩个的朋友圈呢?”
卧室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好吧。
余云雁看着她与江锦书两个人的朋友圈,挑眉说了句:“咱俩一看就是热爱生活的。”
*
江锦书早已关了卧室的灯,只是闺蜜同卧一室,两个人到底是不怎么安静的。
两个人面面相对,余云雁手枕在脑侧:“晚晚,你到底对相亲这事怎么想的?”
江锦书想了想,而后说:“其实我对谈恋爱结婚这回事没什么感觉,这对我来说不是必需。”
她笑了笑:“我也不缺什么,我有爱我的家人,稳定的工作,喜欢做的事情,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爱生活,所以有没有另一半,我都无所谓。”
“但是如果真的遇见了一个人,我愿意去和他分享我的生活,分享我的喜怒哀乐,那自然是锦上添花。”
余云雁颇为认可地颔首,而后又问:“那你理想中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点,情商不能太低。”江锦书不禁蹙眉抱怨:“你都不知道上回齐教授给我介绍的那个人,说话极其没分寸。”
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江锦书才继续说:“第二点,要有稳定的工作,不是我有偏见,稳定的工作起码会为日后的家庭规避一些风险。”
“第三点,人品要好,要有责任心。”
“第四点,脾气好,情绪稳定。”
“第五点,长得清爽干净。”
“第六点,个子要高。”
“第七点,身体要好,最好常常健身。”
“第八点,家庭条件要可以,最好父母双体制内,和我们家差不多的,公婆人品也要好。”
“第九点,圈子简单干净。”
“第十点,学历硕士研究生以上。”
“第十一点,穿着打扮简单干净即可,对了,切忌花花绿绿,最好是浅色系的衣服。”
“第十二点,不能抽烟,少喝酒。”
···
“最后一点,要懂我,即便不懂我喜欢的东西,也不可以扫兴。”
说得太久,余云雁已有了困意。
余云雁打个哈欠,抱着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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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的手臂,懒懒道:“江老师,你这是找理想对象呢,还是找神人呢?”
“我觉得还行吧,不算太过分的要求,抛去性别,你不也符合吗?”
余云雁无奈地叹了口气:“确是很简单的要求,但是对于男性而言,第一条就能淘汰85%。”
“我看你这些条件,也就齐医生一个人符合。”
江锦书没说话。
她对齐明之有种无法言语描述的感受,她感觉,她之前就认识他了。
因为她每次见他,都有一种莫名的心悸感。
好似有一双手潜在深渊中,勾住她的衣袂,带着她往下沉,带着她去寻找一些早已湮于青灰中的记忆。
可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想起来。
骤然的头痛让江锦书不禁伸手捂住自己的双耳,她紧紧阖上自己的双眼,虽是关了灯,但透过稀疏的月光,余云雁也能依稀看清江锦书的动作。
“晚晚,你怎么了?”
“我刚才头有点疼。”
余云雁忙打开床头灯,支起身子:“很疼吗?需要去医院吗?”
“没事,我现在好多了,睡觉吧。”江锦书轻声说。
余云雁点了点头:“要是还不舒服一定跟我说。”
江锦书低声应了。
天色渐渐亮了,淡黄色的光晕如轻纱般拢上江锦书的身体。
江锦书很早便醒了,她把刚买好的早餐放在余云雁的床头,而后换了身衣服,出了门,随手招了辆出租车。
故郡离江锦书的出租屋太远,她打车还需一个小时,江锦书看了眼时间,应该刚刚好。
*
齐明之这边刚下课,他倒是不着急,因为故郡正在医科大学的对面。
齐明之刚关课件,整理好教案,就见一个女生犹犹豫豫地走过来,面上十分紧张。
她喊了声:“老师。”
齐明之不紧不慢道:“怎么了?”
“老师,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上课迟到了,错过了点名,您能不能别算我缺勤?”那女生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慢慢绞动。
齐明之颔首:“有假条吗?”
那女生摇了摇头。
齐明之垂眸:“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生目光一亮:“沈犹清。”
齐明之的声音依旧平和不变:“我这次不算你缺勤,但是下次身体还不舒服的话,要记得先和辅导员老师或者班长打招呼,然后把假条发给我就行。”
“你回去吧,好好休息。”齐明之淡声道。
沈犹清点点头,忙说着:“谢谢老师。”下了讲台,便搭上朋友的手臂出了教室。
齐明之方才已注意到她的神色与动作,面容红润,举止灵活,他并未说什么,打开点名册,找到沈犹清的名字,却发现缺勤处已有四个对钩。
齐明之记得,考勤要求里,无故旷课三次直接取消考试资格。所以,无论他划不划去这个对钩,沈犹清《骨科疾病物理治疗学》这门课都会挂科。
齐明之合上点名册,径直出了教室。
齐明之很快就到了故郡,他到前台报了名字与电话,有侍者为齐明之引路去晏亭。
到了雅间,齐明之轻声对侍者道谢。
他站在窗前,故郡的装修布置都是参考了古代文物,和荷华苑一样有种江南园林的感觉。
他透过冰裂纹窗棂可以清晰地看见故郡楼后的浑河。
春光照在浑河水上,亦落在出租车的车身上。
江锦书不禁伸出手挡了挡光,她的手被光照得渐渐温热。
她抬眼看了那门匾的故郡二字,而后径直穿过长廊到楼上。
江锦书有些恍惚。
此时此处,倒像误入江南。
至三楼时,看着不规则木匾上刻了两字:“晏亭”,江锦书叩了叩门,只见站在窗前的那个人闻声回首看她。
江锦书瞧清他的脸时,不由得愣了下,原想说的“你好”又一次压在唇齿下。
顺着江锦书的目光看去,依稀可见那窗棂正好框住一帘春景。
是白玉兰花。
刚好缀枝头。
他看着她面上的错愕,笑了笑:“好久不见。”
7. chapter7·第七音·春
江锦书有些惊愕:“齐医生?”她又想起母亲的话语来,母亲说过对方是盛江医院的医生,只是她并未在意。
甚至都没去问对方的姓名。
齐明之颔首笑道:“江老师,坐。”
江锦书落座在木质圈椅,手臂随意搭在那刻有白玉兰花纹的扶手上,她似是还未缓过来:“我没想到是齐医生。”
齐明之淡笑,他主动提起话头:“江老师最近忙吗?”
江锦书笑笑:“还行,最近刚月考完,现在准备开新课了。”
齐明之含笑颔首。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下,便准备点些菜品,齐明之将本子递给江锦书:“江老师点些自己喜欢的菜。”
她亦没有推辞,江锦书握着那经折装的本子,轻声问道:“齐医生有忌口吗?”
齐明之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没有忌口。”
最后江锦书点了那道名为【梅萼】的主菜和一些茶点。
“那天听梁书记介绍,齐医生在医大讲课?”江锦书笑笑。
齐明之含笑颔首:“刚从医大出来,有节早八的课。”
江锦书笑着说:“齐医生是在医大毕业吗?”
他淡笑:“我是红医班八年制。”
江锦书便已了然,八年制,本博连读,符合第十点。
她又看了眼齐明之的衣服,卡其色的风衣外套,淡蓝色的衬衫,米白色的牛仔裤,很随和。
干净简单。
符合第十一点。
容貌算符合第五点,身高也符合第六点。
两个人简单地聊了会,便见侍者端上方才茶点。
齐明之轻声道谢,而后主动将青梅汁放在江锦书面前。
举动间,江锦书看清了他左手掌心处的凸起,有些惊骇。
她双唇翕动,想到那个缠绕她许多年的梦境,有些无措地提起:“齐医生左手受过伤?”
齐明之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无奈地笑笑:“小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掌心,没想到留下了伤痕,至今也未好全。”
“江老师,怎么了?”
江锦书有些晃神,她岔开话道:“没什么,刚才想到云雁的伤了。”
齐明之的眸色暗了下来:“余老师的伤怎么样了?”
“昨天给她上了药,让她在床上静养。”
齐明之点了点头。
雅间内一时沉默。
齐明之突然想起来什么:“昨天是?”
江锦书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呛了几声,她开玩笑地说:“想多了解了解齐医生,不料误触,打扰齐医生了。”
“倒算不是打扰,我以为是你那边出了什么事情。”齐明之笑笑。
昨日看到那信息时,齐明之还是惊了一下,又怕江锦书那出什么问题,便回了个信息。
江锦书笑道:“齐医生平时都喜欢做什么?我看您不怎么发朋友圈。”
他依旧笑得很平和:“我平常不怎么发朋友圈,空闲的时候也就是打打篮球,或者去健身,下了班可能要应付科研的要求写论文。”
“打球健身,很不错的爱好。”
完美符合第七点。
“我看江老师平常喜欢看书?”
江锦书点了点头,她打趣道:“我毕竟是教语文的。”
齐明之含笑颔首:“语文这个学科确实需要很强大的知识储备,上次看到您讲晋明帝,也是从多角度来给学生授课。”
“我也是想让学生在应试教育下得到喘息的机会。”
江锦书饮了口青梅汁,而后道:“齐医生好似很喜欢晋明帝?”
齐明之看着她刚刚放在木案上的杯子,那抹鲜亮的浅绿色透过磨砂。
他记得,春日的青梅刚好。
翠微院中,玉兰花落,满园青梅香。
他笑笑:“是,江老师也喜欢晋明帝吗?”
江锦书笃定地点了点头,她看着齐明之浅笑的样子:“小时候家里长辈送了一套书,是晋明帝的传记,有时候做数学题做烦了,便会偷偷地看那套书,无论看哪页,心里都会莫名地平静起来。”
“或许是因为晋明帝的缘故,我喜欢历史,高中学了文,只可惜历史学滑档了就去了北师学汉语言文学。”
“不过也没事,文史不分家,这也不妨碍我喜欢晋明帝。”
江锦书微微蹙眉,不知是否是她看错了,只觉着在她说完这些事后齐明之的眼角越来越红。
“齐医生?”
齐明之似是回了神,他仍笑着:“晋明帝若是在这,听到江老师这样的话,怕会欣然引以为知音。”
两人聊了许多,最后齐明之主动提起话头:“听说最近上了新的电影,要不我们去看看?江老师方便吗?”
江锦书本就对齐明之有种莫名的好感,自是不想推辞的,可偏这时有个电话,江锦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齐明之颔首。
江锦书一看备注,是王梅。
江锦书接了电话:“王主任。”
“江老师,你班有俩学生打架了,你来一趟学校吧。”细听王梅的声音夹杂着怒气。
“好,主任我马上来。”
江锦书挂断电话便转身看向齐明之,面容上写满了歉意:“抱歉齐医生,我可能要回一趟学校,不能和你去看电影了。”
齐明之只笑笑:“没事,下次有空再去也行,那我送你去学校吧?”
江锦书倒没推辞:“麻烦吗?”
齐明之很随和:“一点也不麻烦,我本就是要回家的,正好顺道。”
“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取车。”
“好。”
齐明之动作很快,不过几分钟,江锦书就见那黑色路虎停在她的面前。
坐在副驾驶,才是对人的礼节,是以江锦书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系好安全带。
江锦书大抵打量了几眼,车内很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装饰品,在空调的出风口处却置有一个圆形物件。
该是扩香石。
平常的车载扩香石大多带着低廉的浓香闻得有些头晕,这个却不然。
江锦书闻到一股梅花香。
梅香凛冽,却又带了一丝冬去春至的暖意。
温和得沁人心。
“这香还挺好闻的,突然想到晋明帝传记里一个香名了。”
齐明之目光依旧在看路,他淡笑:“哪个香名?”
“帝尤爱雪中春信,故佩之常焚于香囊。”
他笑了一下:“这就是雪中春信。”
江锦书有些惊讶:“这是在哪买的?”
他依旧在看路,摇了摇头:“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我很喜欢雪中春信,便自己买了药材来制,我家里还有,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带来送你吧。”
难怪那日体检时,她闻到了一阵梅香。
江锦书垂眸笑着:“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总归我也用不完。”
一路以来,天渐渐灰蒙蒙的,江锦书暗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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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是要落雨。
车上了高架桥,速度越来越快。
江锦书盯着窗外,齐明之说:“江老师晚上还要看晚自习吗?”
“嗯,班主任需要值班。”
他的声音很轻:“那你们晚上几点下班?”
“通常都是10:40。”
齐明之不禁叹了一声:“确是很晚。”
“那江老师是自己开车还是打车回家?”齐明之目光仍看向前方。
提到这,江锦书在笑:“我有驾驶证却不敢开,我哥有时候会接我,再就是我打车回家。”
齐明之含笑不语。
是了,长空还像以前一样,很疼他这个妹妹。
雨丝蒙上前车窗,齐明之打开雨刮器,轻声道:“晚上打车注意安全。”
江锦书点了点头。
又是一时寂静。
偏车内音乐不合时宜地到了高潮部分,那是一首英文歌。
但江锦书与齐明之都听得明白,那段部分可以翻译为两句话:
[纵使日升月落,度过再如何久远的时间,我也会记得你。]
[无论前世今生,我也只爱你。]
齐明之的眼前似要变成一片水雾,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左手快速拭去。
江锦书左心房处微微抽痛起来,她不禁蹙眉。
好不容易缓过来,只见车已停在了盛高正门前。
齐明之从驾驶座旁车门下方的收纳位拿了一把伞:“江老师,外面下雨了。”
他低着头,江锦书看不清他的神色。
自然也并未看见他眼底那一片泪。
“谢谢。”江锦书接了伞。
“我们下次见。”
江锦书下了车,撑伞往盛高教学楼走去。
齐明之的车依旧停在路边,并未离开,雨声早已淹没了盛江市的喧嚣,街上行人撑着伞步履匆匆,他坐在驾驶位上未动,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他蓦地按下开窗键。
春日的雨大概便是如此,雨丝而非雨滴,细细密密。
他倒想起那时的江宁郡了。
也是这样的雨,这样的人。
*
江锦书先到了教室,周日一上午都是自习,下午放假,她悄然站在后门口,岳老师坐在16班讲台前,似是在备课,底下的学生也在安静地做题。
江锦书转身离开了教室。
她去了王梅的办公室,敲了敲门,瞧见里面站了三个男生。
里面有两个学生是她班的,另一个大概是别的班级的。
“江老师你来的正好,你们班这俩学生跟10班学生打架。”
江锦书蹙眉,是谢子毓和崔知南。
主任在旁边,江锦书也不好给他们两个好颜色,便冷着脸说:“为什么打架?”
谢子毓是个坦率的,向来说话不遮遮掩掩:“老师,10班的先挑事的。”
崔知南也说:“老师,是10班的吴昶先欺负咱们班的女生。”
江锦书闻言,便松了口气。
她相信谢子毓和崔知南。
那名为“吴昶”的男生忙说:“主任不是的,他们在撒谎。”
王梅冷声说:“谁先动的手?”
吴昶忙指向谢子毓两人。
谢子毓很坦荡:“我先动的手,吴昶欠打。”
江锦书忙喊:“谢子毓!”
王梅一听,更是怒上心头:“行,都喜欢打架是吧,让家长带回去,停课三天!”
8. chapter8·第八音·春
江锦书把谢子毓和崔知南带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面前的两个男生,她靠在桌角,无奈叹气:“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示意崔知南先说。
崔知南侧脸好似挂了彩,他愤愤道:“老师,吴昶说咱们班女生坏话,说得很下流,拦住咱们班女生不让出门,还动手推了姜妧妧。”
“所以你们是帮她们报仇是吗?”江锦书唇边已然带了笑意。
“谁让吴昶嘴贱。”谢子毓冷哼一声。
江锦书有些想笑,她管理班级时,第一点强调的便是集体观念。
眼下看来,还算成功,就是方式不对。
江锦书轻轻颔首:“老师明白了,你们回去吧。”
江锦书看了眼时间。
【11:49】
她在最后的十分钟进了教室,她轻声说:“都停笔吧。”
底下的学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笔,江锦书声音犹如平常:“最后十分钟我想说一件事。”
“今天你们都知道咱班同学跟10班同学打架的事,对吧?”
“老师说这件事不是想指责你们,别人欺负咱们,那肯定不能傻傻地忍着,那自然是要还回去的,所以老师非常明白你们,但是这个方式可能存在着一个错误。”
“你看如果咱们动手,那不就是有理也成了没理吗?所以下次再遇见这种事情的时候,首先找班主任,当然如果我要是不在,那咱们就去找隔壁的岳老师。”
“岳老师和我一样,都是咱们16.17两个班的班主任。”
江锦书顿了顿,又说:
“说实话,抛去打架这个错误的行为,我还是为你们感到欣慰的,起码我觉得我的班级是具有一个很强的凝聚力的。”
“无论何时,我们都要记得,我们这个班级,整个16班的30名同学都在有爱的大家庭里,我们并不是竞争对手,而是互帮互助的朋友。”
“所以,这一次,咱们班的两名同学打架这个事,我也不罚你们写什么检讨了。”
“但是我也希望,打架这个行为,不再存在。”
“有什么事,找老师。”江锦书笑了笑。
“好了,准备放学吧。”江锦书转身出了教室。
*
江锦书刚到家时,都快十二点半,卧室静悄悄的,她将钥匙放在玄关处,瞥见那埋在被子里的人,蹙眉道:“云雁,你还没起呢?”
余云雁抻了个懒腰,满脸懵懂:“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半了。”
她揉了揉眼:“周日真好!”
江锦书叹了口气:“我不好,上午去相亲,中午学生打架被叫回去了。”
余云雁笑笑:“相亲怎么样,对方什么样的人?”
说到此,江锦书才面带笑意,故弄玄虚道:“你猜我相亲的对象是谁?”
“谁啊?”
“你猜?”
“总不会是齐医生吧。”
只见江锦书点了点头,余云雁瞪大双眼:“齐明之?”
“天哪,你俩聊得怎么样,我的天,齐姨这次太有眼光了。”余云雁连连惊叹。
江锦书道:“还行吧,我觉得他人挺随和的,心细,但也有分寸感,他没像之前几个人那样自以为是地给我夹菜,他就说哪个菜味道不错建议我试试。”
“对了,后来我说那个玉米排骨汤看着不错的时候,他主动帮我舀了一碗。”
“然后呢然后呢?”余云雁一脸焦急的样子,似是后悔为何没跟着江锦书去相亲现场。
“然后就聊聊天。”
“他是洛阳人,然后考到医大的,红医班本博八年连读。”
余云雁点了点头:“博士毕业,符合标准。”
“他现在除了在医大二做主治,还在医大当讲师。”
余云雁笑着点头:“工作稳定,符合标准。”
余云雁又问:“那他家庭怎么样?”
说罢,她又捶了捶自己的头,齐令月能介绍给江锦书,想必家境差不了。
江锦书顿了顿:“他家境挺好,挺有钱的,母亲好像是公司的总裁,父亲是体制内的,他是独生子,父母关系也很好。”
余云雁点头:“那还行。”
“那你跟他说你的家庭背景了吗?”
“说了。”
余云雁笑着说:“你怎么说的,他是不是愣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就说我父亲是普通公务员,母亲是老师。”
余云雁挑眉:“嗯,普通。”
真“普通”。
“那他什么神色?”
“很平和,没什么太大反应。”
江锦书又补充一句:“我觉得他人还是很温和的。”
余云雁不禁问道:“这就看出来了?”
“我看人很准的。”
做老师的,看人确实很准,要不然如何抓住学生的小心思。
余云雁调笑道:“这么说,是对齐医生有好感喽?”
江锦书点点头:“顺其自然。”
余云雁挑眉,顺其自然的意思是不反对与齐明之进一步发展。
这已经很难得了,起码相对于她之前的那些相亲对象。
到晚上,江锦书辗转反侧,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上午的画面。
齐明之的左手掌心有一道疤痕,和她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江锦书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梦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
她缓缓俯下身子,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她蓦地伸出了手,轻轻拨弄着,阵阵涟漪倒像是博物馆中珍藏了多年的海兽葡萄纹铜镜。
镜子中的人也已变了另一般模样。
她听身边的仕女轻唤:“县主阿茶。”
是了,梦中的她,被她们唤作县主,万泉县主。
“明日大婚,您便是皇后殿下,伏惟皇后殿下千秋。”
她轻轻颔首,看着仕女捧着的五色雉鸡纹袆衣。她抚上深青色的缎子,指腹划过那五色彩雉的尾羽,那精巧的纹路似牛毛般细细密密,大抵是出自明宫中名属第一部的内人之手。
她垂眸不语。
翌日晨起,自是晴空万里。
她着大袖深衣、蔽膝,足踩锦绣高头履,顶着十二树凤冠,踏上内人铺设的锦垫缓缓入明宫。
梦境一片混沌,她看不清他们口中“今上”的样貌,亦不知晓是何年何月,君王的年号与名讳皆一一被隐去。
她唯一知晓的,是他对她的态度。
梦里的他,对她很好。
她坐在榻沿处,入目的是她那绯红色的凤头履,她攥着袖口,小心地期盼他们口中“今上”的到来。
今上蓦地握住她的手,他们的掌心相贴,那是一片灼热。
她只记得,他说:“我会对你好的。”
婚后的日子很平静,正如他所说,会对她好的,她记得初春时,他朝她伸出手牵她上马,二人同骑而行。仲夏夜,他与她赌书泼茶,清晓对镜描眉。深秋日,桂花浮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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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洗,他折桂枝来赠她。隆冬至,金炉犹暖,二人采梅制香,临窗赏雪。
日日暮暮,皆是如此。
可她却瞧不清他的样貌。
似在遥远的云端之上,又似在咫尺的画屏后,她与他之间,或许仅仅只有一帘翠幕,可她仍是不知晓他。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他左手掌心处的轻浅的疤痕。
*
又是一个极平常的日子,江长空是白班,六点下了班便去盛江高中接江锦书,两人一同回了大院。
大院或许是来了个新人,不知晓江锦书与江长空二人的身份,便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二人,要他们出示身份证。
江长空踩了刹车,江锦书下了车,将两人的身份证递给年轻的警卫员,警卫员看了眼身份证又对上名册,便含笑放行。
江锦书微笑道谢。
锦书与母亲坐在客厅看电视,江长空则是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江益刚开完会回家见到的便是这么个景象。
团圆。
正巧江长空已端了菜来,他笑着唤了一声:“爸。”
齐令月闻声看来:“正好饭菜都好了,今日都是长空烧的菜,你瞧,色香味俱全。”
江益笑着:“难得长空和晚晚都回来。”
四人坐下刚吃没多一会,江锦书且夹了块话梅排骨,还没来得及吃便听齐令月说:“晚晚,周日见的那小伙子怎么样啊?”
江益和江长空听这话,整齐地放下了筷子看向江锦书。
江锦书笑了笑:“这次齐教授没看走眼。”
“我觉得他挺好的。”
齐令月闻言眉开眼笑,江长空饮了口水,随口道:“男方什么工作?”
江锦书咬了口排骨,轻悠悠说:“医生。”
江长空有些惊讶:“医生?”
“不行。”江长空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他人挺好的。”江锦书不解地看向江长空。
齐令月一听便蹙眉道:“怎么不行了?”
“你看人家一面就知道人家好了?”江长空反驳道。
“我是老师,看人很准的。”
“他哪个医院的?”
“医大二院。”
“哪个科室?”
“骨科。”
“不行!”江长空声音更大了。
这次连江益也蹙眉道:“为什么?”
“太乱了。”江长空声音冷了下来。
一时缄默。
江益打圆场笑道:“先不聊这个,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江锦书有些郁闷起来,看着面前的话梅排骨也失了食欲。
饭后,江锦书与江长空将筷碟放到水槽里,两人并肩站着,江锦书闷闷道:“哥,为什么不行?”
“他只是骨科的医生?”
“还是医大的讲师。”
江长空的声音更冷了:“别对任何职业有滤镜,骨科是个好科室,工资高,接触的人也多,医院里护士、药代、同科室的医生,学校的学生,人多,是非也就多,你能懂吗?”
江锦书拿着碗在流水下冲洗,沉默不语。
“他如果跟你说他在手术,你真的能辨别清真伪吗?”
江锦书更沉默了。
可她仍有些不甘心,不是出于对齐明之的不甘心,而是对那个梦的不甘心。
江长空到底不忍:“他叫什么名字?”
江锦书终是笑了:“齐明之。”
江长空暗暗记下他的名字。
9. chapter9·第九音·春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清晨,日头早早地便于浑河空中升起,那抹黑色已褪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淡青色的晴天。
在润湿的空气中,男子骑着自行车飞速驶过葱郁的树荫,日光透过树枝缝隙形成光晕,随车轮的辗转如一条丝带般不停前进。
齐明之的车最后停在了盛江医院的停车场。
他昨日住在了医科大学的教师公寓,今日医院又是白班。他换了衣服,戴好口罩便跟着主任去查房。
江长空这边呼吸科倒是轻松了些,到中午,江长空和同科室的医生陈洋慢悠悠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江长空想起来昨天晚晚的态度,随口对陈洋说:“骨科那边你熟么?”
陈洋蹙眉,平日里江大少爷只顾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向来对别的科室的八卦不理睬。今儿是怎么了?
陈洋笑问:“怎么了?想听八卦?”
江长空白了他一下:“打听个人。”
“谁?”
“齐明之。”
陈洋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感慨一声:“啊,这我熟。”
“咱们医院的泰斗级人物,田老知道不?”
江长空点了点头。
陈洋又道:“齐明之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江长空有些沉默,又说:“没问他科研,就问他人怎么样?”
陈洋挑眉直笑:“我说江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头一回听你这样打听别人的私隐。”
“说说吧,替谁问的?”
江长空想到家里的妹妹,一时又闷又气,好久才勉强地憋出几字来:“亲戚家的妹妹。”
陈洋唇边带着玩味的笑,心下已是了然,江长空性子寡淡,平日鲜少交朋友,更甭说打听陌生人,能让他如此费心的,只怕也唯有家里的那个妹妹。
陈洋说:“那你亲戚家的妹妹眼光不错,骨科那边虽然人事杂乱,但齐明之这人不错,从没跟他那些同事出去‘聚会’,跟护士、药代还有同学之间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人挺温和的,又很有分寸,知世故而不世故,否则田老也不会那么喜欢他这个学生了。”
江长空垂眸,他脚下有一片绿叶,随口道:“他家庭背景怎么样?”
陈洋捻了个烟,咬着烟蒂,偏头点燃,他没给江长空一支,因为他知道江长空不抽烟。
陈洋深深吸了一口,缓缓道:“很不错,家境殷实,小姨是医大一的教授,听说祖辈还有院士级别的人物。”
江长空一时缄默,陈洋笑了笑:“不过你家也不差,你和齐明之在一起倒是分不出高低来。”
空中有些苦淡的烟味,江长空微微蹙眉:“少抽点吧。”
陈洋只笑:“知道了。”
两人到了食堂,陈洋瞧到一人的身影,朝江长空笑道:“瞧,你心心念念的人来了。”
他朝齐明之的方向点了点头。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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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说:“你与其听我说,还不如跟他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不,江大少爷?”
陈洋的话里带着调侃,他与江长空多年朋友,江长空自不会恼怒他这番打趣。
“我带你去。”
陈洋跟江长空朝齐明之方向走去。
盛江高中教师食堂内,江锦书在余云雁的督促下给齐明之发了个信息。
余云雁抱着江锦书的胳膊,小声催促:“就说我脚还在肿,交流一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快点好,就这样说就行。”
齐明之几乎是秒回江锦书的信息,他的回复很细致,两人借此又顺水推舟地聊到下次见面。
直至聊天结束,齐明之都未发现有两人已朝他这边走来,在咫尺处停下。
陈洋主动打了招呼:“齐医生。”
齐明之关了手机屏幕,浅笑:“陈医生。”而后他看向陈洋身旁的男人。
陈洋笑道:“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科室的江医生,江长空。”
“可是慕你齐医生的名而来。”陈洋的双眼含笑。
江长空有些郁闷,方才他瞧得清楚,与齐明之聊天的人是晚晚,他只瞥了眼那头像的颜色便看出来了。
江长空眼里太冷,可他仍主动伸了手来:“齐医生,久仰大名。”
齐明之淡笑与他握手:“江医生叫我明之就好。”
他其实认识江长空。
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10. chapter10·第十音·前世篇
*
那时,是在刚落了雪的大明宫。
江长空快马加鞭才赶回长安城,他因劝谏之事被母亲镇国东昌公主施以杖刑,在济阳郡养了数月。
不料短短几月,东昌公主谋逆自裁,他的父亲江益自杀而死,江氏满门下狱,只有他因被母亲杖刑而得今上宽恕。
他心急如焚,然在漫天大雪的一日传来了皇后崩逝的消息。
他抓着使者的臂膀,狠狠将他推倒在地,崩溃地低语喃喃:“晚晚不会的,不会的,你在胡说!”
使者涕泗横流,不停地叩首道:
“郡王!小人当真无半分欺瞒,进奏院邸报,景明八年十二月,皇后殿下崩逝于紫宸殿,公主媞薨,今上为小公主择谥文昭,辍朝七日,为小公主服丧,而皇后殿下……无谥,陛下诏命有司,不得……”
江长空狠狠攥住他的衣襟,厉声逼问:“不得什么?”
使者泣血道:“不得入史册,其名永不可……籍。”
江长空目眦尽裂,咬牙恨恨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备马,我要回长安!”
本该两日的路程,被他生生折成了一日,在皇后与文昭公主金棺出殡的前一夜,他终是到了长安。
没人敢拦江长空。
哪怕他是叛臣东昌公主的长子。
毕竟,江长空也是文昭公主的舅父,已逝皇后殿下的同胞兄长,大晋独一无二的国舅爷。
江长空强行闯了宫禁,直到立政殿,他看见殿内的两副金棺,才知这世上肝肠寸断之苦。
他看到金棺前直身长立一人影。
他很清楚,那是谁。
他看清齐珩身上的衣衫,只觉得满眼讽刺。
斩衰之服,妻妾为夫,子女为父。
夫为妻,齐衰之服才对。
父为子女,大功之服才对。
齐珩既对晚晚半点情分也无,那这斩衰之服,是他为谁而着?
是为年幼而死的阿媞吗?
他怒上心头,大步上前攥住齐明之斩衰之服,他扯着齐明之的衣襟,厉声道:“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做什么?”
“为了你君王仁厚的美名吗!”
金吾卫闻声赶来,拔刃出鞘,齐齐指向江长空。
齐明之平静地看着江长空的双眼,他漠然抬起手,止住金吾卫的举动:“都出去吧。”
金吾卫首领白义担忧出声:“陛下。”
齐明之依旧淡声道:“下去。”
金吾卫只得从命。
齐明之的衣襟仍被江长空紧紧攥在掌心,他声音有些沙哑,喉中干涩如刀割般,他忍痛出声道:“你还要这么攥着我的丧服么?”
江长空蓦地松了手,齐明之被他的力道推得连连后退,最后支撑不住骤然倒在了蒲团上。
他的唇角已有血缓缓渗出。
他似是虚弱极了。
江长空冷眼看着。
“陛下既已厌恶她至此,何苦为她服丧?何苦在意她的女儿?”
齐珩似是笑了:“就连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江长空冷哼一声:“不是陛下的旨意么?拒选美谥,不入史册,桩桩件件不都是您的意思么?难道是有人要君么?”
他苦笑了一声,沉默不语。
良久,他漠然开口:“你走吧。”
江长空讽刺地笑了:“陛下不如一并杀了我——”
“齐珩。”江长空轻轻开口,径直唤了他的名讳。
若是翰林学士那个老顽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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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要弹劾他个不分尊卑、直言犯上之罪。
可他是不怕的。
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他的母亲、父亲、妹妹、外甥都死在了这座长安城中。
“你当初怎么对我说的?”
“你说,你很喜欢她,会护着她,可为什么不到五年,她便殒命在这长安中?”江长空的话,字字带血。
齐珩缄默不语。
“你与阿娘的争斗,她夹杂其间何其艰难,她可曾有半分背弃于你?”
“不曾。”
“她十六岁与你结发,二十岁为你诞育公主,她可是有负于你?”
“不是。”
“既都没有,那你为何容不得她?为何下诏至有司?”
齐珩眼里已然是一片死寂。
就像是一口干涸的枯井,早已废弃了多年,幸得有人善意地洒了一盏水,可那善良的姑娘离去后,那口枯井便再无人问询了。
只余下那渐渐不成规则的水迹。
他阖上双眼:“今生,是我对不住她。”
“事到如今,江氏女已死,多说何益?你且认为是我逼死她的罢。”
齐明之记得,最后江长空跟他闹得很僵,固执得要开棺见江锦书最后一面。他不准,后来江长空被金吾卫押出了立政殿。
原因无他,两副金棺内只有衣冠。
后来最亲近的内臣步至他身边,搀着他,轻声说:“陛下为何不告诉郡王,皇后殿下与小公主其实仍安好在世?”
他只记得,那时的他轻轻摇头,无奈苦笑:“她不想。”
“若是有缘,他日会再见的。”
齐明之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有些恍惚。
这中间已隔了上千年的云烟。
11. chapter11·第十一音·春
齐明之再定睛一看时,面前的人褪去了旧时袍衫,换上了与这时代完美融洽的装束。
他轻轻抬眼,就见江长空与陈洋毫不犹豫地端着餐盘坐在他的对面。
齐明之不禁笑了一声,果然上辈子欠的债,这辈子还是要还的。
江长空极为自在的笑笑:“我们坐这里,齐医生不会介意的吧?”
齐明之淡笑道:“当然不介意。”
江长空似是敷衍地笑笑,他们坐的地方靠近窗边,倒是不免让齐明之生了几分恍惚与惆怅。
其实从前他与江长空还是很要好的。
那时还是在明宫的讲学殿中,宫禁之中的雕梁画栋自是精美异常,偏讲学殿后有一大片竹林,恁时为他们讲书的先生笑道:“梅兰竹菊,四君子也,此殿植竹林,自是盼着各位可学竹之风骨。”
长安有时落雨,那片竹林便化作钟鼓般,雨声潇潇,时而闷沉,时而利落。
他那时是极盼着长安放晴的。
原因无他,明宫人尽皆知,帝六子,齐珩,母内人陈氏,出身不显。
睿宗后宫不乏出自江、谢、崔、南四族的妃嫔。而睿宗的子女除齐珩外生母无一不是士族之后。
何况,陈氏未有封号。
郑后尤恶之,宫中人何其会察言观色,便是一丁点苗头,他们便能引以为高木。是以,齐珩注定为皇子公主所磋磨。
那日明宫也落了雨,他们将他唯一的油纸伞踩坏,骨架化为残枝零零落落地散在石板路上。
最疼他的内臣高季又怒又气,口中不断地低声咒骂那些人,一边心怜地看着齐珩,而后将自己的外袍解下,试图为齐珩避雨。
齐珩沉默地止住他解衣的动作,而后俯下身去拾起那散碎的骨架和伞面。
“高翁,我们回去罢。”齐珩的声音很轻,没带任何怨怒。
因为他早已习以为常。
正在他欲出檐下,迈入那雨帘时,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臂肘。
他侧首。
是江律,江长空,镇国公主的独子。
江长空面容冷肃,将自己的伞递给了他,而后走在雨幕中,径直出了讲学殿。
这份恩情,他一直铭记于心。
后来听说江长空受雨害了风寒,在家中卧床数日,气得东昌公主查清事情原委。
他那位说一不二的姑母,东昌公主,知晓一切旋即着朝服入立政殿,急着跟睿宗与郑后讨个说法。
这说法,不止是为江长空讨,亦是为齐珩讨。
郑后因此而为睿宗申饬,宫中一众皇子公主被罚禁足。
同时前朝因郑后的暂时失势再次换了一番时局,东昌公主一党力压郑后一党,江氏得以为门下省之主,掌封驳事。
数日后,他亲至镇国东昌公主府探望江长空,与他致谢。
不料江长空只是笑笑:“我倒不是为你,而是为我江家罢了。”
那时的齐明之只含笑颔首。
确实,一桩小小的风寒,却可使朝中风向变转。
但无论是否为朝局,齐明之始终对他的这份善意心存感激。
两人因此越走越近。
后来他认了谢贵妃为母,身份愈加显贵。
也是在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他与江长空立在窗边,窗外日光无限。
江长空问他会不会报复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那时的他,反倒是笑了笑,指着书本上的两句话做答复。
追究与否,又能如何呢?
如今,日光依旧。
江长空拿起筷子,瞧了眼齐明之的餐盘,挑眉道:“齐医生喜素?”
齐明之点了点头。
江长空想,这一点就不合适,晚晚喜荤食,齐明之喜素食,两个人在一起饮食习惯不同,难免没有摩擦。
到这儿,江长空已给齐明之扣了几分。
“嗐,食素挺好,健康,怪不得你们骨科的医生一个个强壮的很。”陈洋笑着。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陈洋又道:“对了你们骨科最近忙么?”
齐明之笑了笑:“还行,手术照以往少了很多,也不像以前整天在手术室里打转儿了。”
江长空略下眼,轻悠悠道:“齐医生今天值夜班么?”
见齐明之摇头,江长空笑了:“要不下班后,一起去‘芝己’喝一杯?”
他倒想看看眼前的齐明之能装到何种地步?
几杯下去,人品尽现。
齐明之敛下眸,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依旧平和地笑:“却之不恭。”
齐明之已经走了。
陈洋不禁叹了口气,这大抵是他工作以来最尴尬的一次。
江长空虽性子冷些,可人说话还是很和气的,齐明之更不必说,那是骨科里出了名的温和,这两位在一块,怎火药味这么浓呢?
就为了江锦书?
江长空见他愣神,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
晚饭时间,有的‘橙色外套’聚在学校小卖部门口吃吃喝喝,聊天嬉笑,有的‘橙色外套’刚从食堂‘念劬楼’中出来,亦有将校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学生在操场上踢足球。
为了积累语文作文素材,盛高允许在周二、周四、周六的晚饭之后、第一节自习之前的这段时间播放《新闻周刊》。
剩下的日子便是由学校广播统一放英语听力。
今日是周六,该是放《新闻周刊》的。
所以那些没去吃晚饭留在教室的同学早早地将智能黑板打开,用百度搜索到《新闻周刊》,随意选一期按下暂停键,只等铃响便播放。
江锦书本周六不值班,但也没回家。
上次协作体月考的成绩出了,江锦书打印了8份,6份给各科老师,2份预备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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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惯例贴在前后门处。
余云雁今日没有晚辅导,但为了和江锦书下班后一道去逛街便也先留在了学校,两人点了外卖,办公室内没有旁人,余云雁搬了椅子坐在江锦书旁边,悠悠享受美食。
余云雁喝了口奶茶,椰果在唇齿间辗转,她拄着头,看着贴在办公桌上的成绩单,叹道:“我这两班语文成绩下滑了。”
江锦书咬了口汉堡,说:“我们班也是,但是这次题确实出得别扭。”
余云雁带着手套扯了块披萨,微微蹙眉道:“这回语文第一是谁啊?”
“还是子毓。”
余云雁不禁慨叹:“嗬,这小子成绩太稳定了,次次语文第一,储备量不错啊。”
江锦书轻笑:“从课堂上就能看出来,这孩子看的书很多,基础很扎实,心思很细腻,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喜欢语文。”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江锦书喝了口奶茶。
“只是这孩子,文科特别好,理科就不行了。这点和妧妧恰好相反,妧妧是数理化生都很好,唯独语文、英语两科存在不足。”
余云雁只笑:“他俩要是互补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
江锦书看了眼时间,便先回教室一趟,教室里的有一些学生仍在低头做题,但大部分学生还是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子屏幕。
【好了,下周的事咱们下周再聊,新闻周刊,祝您周末愉快。】
电子屏幕上一片深蓝色的光茫,主持人白岩松说完这句话后,镜头便越切越远,那抹黑色西服身影亦随之越远。
江锦书站在门口:“好了,快上自习了,关了吧。”
今天是数学晚辅导,江锦书跟数学老师打了招呼,便和余云雁出了学校。
****
两人到商场,逛到精疲力尽,径直坐在了商场三楼的休息区。
余云雁摆摆手,挣扎地呼气道:“半个月的工资,花完了。”
江锦书亦是满脸的疲惫,她只觉眼前一片沉重,不禁阖上眼:“我都逛困了。”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脚旁大抵五六个购物袋。
余云雁又懊悔道:“早知道把我对象叫来了,让他拿着好了。”
江锦书一听这话,蹙眉说:“你这是欺负我单身啊——”
余云雁顿时起了八卦的兴致,挑眉道:“你春天不已经来了么?”
“盛江医院那位。”
江锦书一提这事不禁发闷:“别提了,我上回回家一说,我哥立即反对。”
“为什么?”
“没明着说,但是我听出来了,好像是科室人多,乱。”
余云雁撇了撇嘴。
“那你就这样放弃了?”
江锦书指尖蜷着头发:“我可没说。”
“那你这意思是?”
“继续呗,他约我明天去看电影。”
12. chapter12·第十二音·春
天色已晚,江长空三人早就到了【芝己】,那是盛江最有名的Lounge酒吧。
江长空订了临窗的位置,他们坐在窗边,俯视着夜晚的盛江市,他们的位置视野很好,将浑河一览无余。
酒廊里很安静,陈洋懒洋洋地要了杯“威士忌酸”,江长空要了杯“教父”,而后挑眉笑道:“齐医生呢?”
越烈的酒越好,江长空如是想着。
齐明之跟调酒师笑笑:“尼格罗尼吧,谢谢。”
酒廊内的灯光算不得太明亮,只是吧台那里正好搁置了数盏烛台,烛火光映在不远处的酒杯上,那酒杯里置了冰,杯壁上蒙了一层雾气,在那暖黄色与亮白色交织的灯光下显得太清。
陈洋悠悠地倚在沙发上,唇边带笑,淡淡瞥了江长空与齐明之一眼。
两个人的话语一直带着刺,竟慢慢地从工作聊到了生活。
基本上是江长空没完没了地问,齐明之好性子地一一答。
江长空笑着:“今天喝这么多酒,女朋友不生气?”
齐明之握住酒杯的边沿,指尖传来冰冷的触觉,笑了笑:“还没有女朋友。”
江长空佯装惊讶道:“是么?齐医生青年才俊竟是单身?”
他笑而不语。
江长空扯出笑来:“我有个亲戚家的妹妹,不如介绍给齐医生如何?”
齐明之浅饮了口酒,笑了:“哪种亲戚?”
两人相视,空气一时凝结住。
瞧着江长空的神色越来越冷,陈洋忙打圆场,笑出了声:“这会子没抽烟,心痒得很,你们两个跟我去吸烟室不?”
江长空是不抽烟的,所以陈洋看向齐明之,盼着他能顺着这节台阶下来。
谁料齐明之仍旧平和地笑:“我不会抽烟。”
陈洋刚喝了口酒,听这话险些没呛住,他咳了几声:“那个...”
且刚开口,就见江长空的电话响了。
三人虽喝了不少酒,但意识仍是清醒的,齐明之瞥了眼那屏幕上的备注:【晚晚】,再不移开视线。
江长空冷冷盯着齐明之,接了电话,声音方和缓了许多:“晚晚,怎么了?”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江长空的神色突然一慌,酒立即醒了大半。
江长空匆匆拿起披在沙发上的外套,说了句:“好,我马上来。”
“我有急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齐明之不禁慌了几分。
陈洋忙扯住江长空:“等会儿,你这样能开车么你。”
“那我也得必须去一趟。”
陈洋不解:“什么事,这么急?”
“没什么。”
齐明之起了身:“我找人送你过去吧。”
江长空看了齐明之一眼。
*****
其实变故发生在半小时前。
那时已是【21:37】,江锦书自己拎了一堆购物袋回家,电梯缓缓上升,江锦书到出租屋门前,她将购物袋放下,在包内翻翻找找才找到钥匙。
江锦书不假思索地开了门。
客厅的灯与卫生间的灯是安排在一起的,都在玄关处,她刚进门便触手可及,只是她总会下意识地摸向偏左的开关键。
那是卫生间的。
江锦书换了鞋,将购物袋规整好,放在玄关处的换鞋凳上。
客厅的灯依旧未开。
她唯一可借的便是窗外的月光与卫生间的灯光。
客厅的窗帘未阖,窗外是繁华的街景,月光冷得如冰水洒在飘窗上,檐角留下大片的阴影,弄得飘窗处一块暗一块亮。
倒有些教人发瘆。
让江锦书不禁想起恐怖电影的一些片段。
正当她坐在玄关换鞋处,欲起身时,她透过卫生间门口的全身镜,看到了卧室窗帘处。
那大片的阴影后似存在着什么莫名事物,恐她一接近,便是有去无回的。
她好似看到了卧室窗帘底部漏出的一双运动鞋。
江锦书不由得慌了神,她身子微微发颤,双唇翕动,腿亦在发抖,她强咬住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努力地保持镇定,打量四处。
现在出门么?可若是门外有同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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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江锦书看向已然亮起光的卫生间,那里是唯一干净的地方。
江锦书保持镇静,如平常般走向卫生间,而后迅速地关上门,反锁,动作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她将水龙头打到最大,而后手指颤抖地拿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她的声音很抖:“你好,我要报警。”
她将位置说得清晰:“舒华小区4号楼5楼西。”
打完电话,她又环视卫生间四周,拿着两者衣挂交叠起来抵住门把手。
水声哗哗,对江锦书来讲极其煎熬。
最后,卫生间的门被叩了三声。
****
江长空到了小区门口就对齐明之他们说:“你们回去吧,今晚的事谢谢了,他日一定答谢。”
齐明之虽是担心江锦书,但终究是点了点头。
而后他匆忙进了单元楼,等他到五楼时,就见两个警察待在江锦书的家门口,一个警察押着一个黑色鸭舌帽的中年男子,他的手上带着银色镣铐。
江锦书看见江长空,有些想哭:“哥。”
江长空忙走到江锦书身边,警察颔首说:“可能麻烦您来派出所做一下笔录了。”
江长空连连道谢:“好,谢谢您警察同志。”
警察点了点头,而后押着那男子下了楼,只是那中年男子恶狠狠地回头盯着江锦书。
他的眼角有个十分可怖的疤。
江长空握着江锦书的肩,慌得上下打量:“没事吧?”
江锦书已定下了心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哥,我们先去做笔录吧。”
兄妹两人下了楼,江锦书随意拦了辆出租车去正良派出所。
只是他们未尝注意到角落巷口处停着一辆黑色路虎。
齐明之通过后视镜,清楚地看着那出租车离开了视线之内。
齐范吸了口烟,烟灰吧嗒地落在了沥青路上,烟已燃尽,他轻悠悠地扔进垃圾桶,低声问着身旁的男人:“六哥,走么?”
车内有隐隐约约的酒气。
齐明之淡声说:“走吧。”
13. chapter13·第十三音·夏
门口的灯光映亮了蓝色牌匾上的大字。
正良派出所。
谢警官给江长空与江锦书递了杯热水,江锦书道谢接过,纸杯里盛着热水,江锦书掌心一片温热,她浅饮了一口,便听谢警官轻声说:“里边的嫌疑人已是惯犯了。”
“擅长攀爬,专挑独居女性下手,去年是□□未遂,上个月是盗窃衣物,两次下手受害人都没有报警,所以嫌疑人胆子越来越大。”
“您很勇敢,也很聪明。”
江锦书握着那纸杯,抿唇摇了摇头:“您过誉了。”
她似是心有余悸。
江长空:“警官,您看我们还需要配合做什么工作么?”
谢警官点了点头:“不需要了,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
而后他看向江锦书,只见江锦书慢吞吞地喝着热水,他轻声说:“调整一下状态。”
江锦书突然抬首:“他大概能关多长时间?”
谢警官想了想:“按程序走,□□罪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但那是未遂,还有别的罪,所以具体的年限,有待法院审判。”
太少了,江锦书想。
未遂两个字,何其轻巧,行为是终止了,可对受害人的心里会留下怎样的创伤?
被烈火灼过的伤,真的能痊愈么?
江锦书沉默了一会儿,江长空见她情绪不对,忙对谢警官说:“好,谢谢您警察同志,那这边没什么我们需要做的,我们就先回去了。”
谢警官但笑不语,看了眼江锦书。
江锦书朝他点了点头:“今天谢谢你们了。”
“没事,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江锦书与江长空朝派出所大门走去,走到门前时,看着外面昏暗的场景,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幕。
女子坐在妆台前,顾影自怜,那女子踌躇地唤了一句:“伯瑾。”
她忽地驻足,转过身看着谢警官。
只见谢警官依旧含笑看她。
江长空若有所思地转身,不解地问:“晚晚,怎么了?”
江锦书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也许,是今晚的事情吓到她了,让她的思维有些混乱了。
出了派出所,江长空道:“今天回爸妈那住吧。”
“这个时间爸妈应该早休息了吧。”江锦书面上带着顾虑。
江长空轻嗤道:“对爸妈而言,你的安全最重要。”
“走吧。”
派出所大厅内,谢警官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视线,久久未回神,苦笑了一声,低下头喝尽了杯中的温水。
旁边刚出讯问室的警官瞧到这一幕,好笑地问道:“伯瑾,认识?”
谢警官摇了摇头:“忘了。”
****
江锦书到了大院就跟齐明之发了微信,想改个时间再约。
齐明之信息回得很快,也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什么原因,很痛快地结束了话题,江锦书对齐明之的好感顿时加了不少,而后便见齐明之又发了信息来。
齐明之:[很晚了,早些休息。]
江锦书:[好。]
江锦书洗了澡便回了卧室,母亲怕今晚的事给江锦书留了不小的阴影,便主动提出陪江锦书。
江锦书靠在飘窗上,齐令月慢慢地理着她的发丝,帮她吹头发。
齐令月叹了口气:“今天的事听着就吓人,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和你爸肠子都悔青了,这几天就在这多住吧。”
齐令月还不忘嘱咐:“对了,新房的窗户上记得装上防盗格。”
江锦书看着满脸担心的母亲,轻轻抱了上去,声音很低:“我知道了,齐教授。”
齐令月轻轻抚上她的头发,低叹了一句:“我的傻姑娘。”
江锦书一连在大院住了一个月左右,眼瞧着要入夏,周日便和齐令月去挑窗帘。
齐令月摸了摸那窗帘的材质,随口道:“防盗格装了吧?”
江锦书点了点头:“我和哥看着装的。”
江锦书挑到那藕荷色的布料,她对销售员笑道:“这个可以做蕾丝花边吧?”
她又跟齐令月道:“齐教授,这个布料材质还有颜色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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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售员将她们请到休息处,倒了茶水,而后去拿花纹的样板,齐令月拿起杯盏,浅饮了口里面的玫瑰花茶,淡声道:“对了,你和那个小伙子相处的怎么样?”
江锦书垂下眼眸,笑笑:“他人挺好的,上次还约我看电影,只是我最近太忙,没来得及去。”
齐令月笑着:“你对他有好感就行。”
销售员拿来样板,江锦书选了带黑色小蝴蝶结的花边,然后留下了荷华苑的地址,付了定金。
****
天渐渐地热了起来,荷华苑的绿植亭亭如盖,蝉鸣不绝,夏日的暑气借着树干爬上窗前。
在一个周六上午,江锦书搬进了荷华苑。
客厅的餐桌上摆满了正红色包装纸包裹的坚果、糖等。
乔迁仪式只请了余云雁等几个好友。
几个人说着:“开门大吉”“顺风顺水”“财源广进”“红红火火”“繁花似锦”之类的吉祥话,而后按照顺序拎着东西进门。
其中不乏嬉笑之声。
江锦书给他们煮了汤圆。
到了中午,江锦书请他们到附近较为有名的餐厅吃饭。
一切都很顺遂。
天色暗了下来,几个亲友都回了家,江长空送齐令月回大院,江锦书自己留在荷华苑的新房,写着教案,整理一下下周要上的内容。
齐明之刚回荷华苑,瞧到对面“红红火火”的布置,目光一顿,【乔迁之喜】。
齐明之并无波澜,看这样,邻居是换了人。
不过他回来得少,所以邻居是谁,并不重要。
齐明之输了指纹,进了门,他换下外套,先进了浴室,等洗完澡出来,坐在书房内改一会论文。
齐明之喝了口咖啡,刚想再敲键,便听门铃响了,
齐明之刚欲起身去开房门,便瞧到手机上一条信息。
齐范:[六哥,你在家吗]
齐明之拿着手机,开了门,只见齐范拎个行李箱,扯笑看他,只觉那笑容带着讨好。
齐明之蹙眉:“你这是?”
“被赶出来了。”
14. chapter14·第十四音·夏
齐明之示意让他进门再说,齐范咬牙提着沉重的行李箱入门槛,而后恍若自己家般地撇了行李箱,懒洋洋地躺在了沙发上。
齐明之好笑地站在一旁,抱臂俯视他。
“说说吧,为什么被赶出来?”
齐范忙坐起身,径直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大口地喝尽:“给老齐惹生气了,把我所有的卡都停了,又让保安把我撵了出来,所以我这不走投无路来找你了么?”
“我知道六哥是最好说话的人,必定会收留我的。”
齐明之与齐范是堂兄弟,年纪相仿,自小感情极好,只是后来齐明之的父母工作原因搬去了洛阳,不过这亦不妨碍两人的感情。
齐范径直解了自己的外套,脚搭在茶几上,上身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一副肆意散漫的样子。
齐明之无奈:“你怎么总惹二叔生气?”
他又冷脸道:“脚放下。”
齐范向来是对齐明之又喜欢又畏惧,见他冷脸,旋即正正经经地坐起身来。
齐范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你还不知道么,老齐向来看我不顺眼,他是学术大鳄,所以也想让我跟着他走科研这条路,可六哥你该知道,我真的不喜欢。”
“为什么他一定要把自己走的路强加到我的身上呢?他为什么总要逼我呢?难道我不按照他的规程去走,便是错么?”齐范无奈叹气。
齐明之闻言只笑:“你没错,二叔也没错。”
“你照着自己喜好去选择,这不能说是错,毕竟,选择权终究在你自己手中,人生也是你一个人去走,我们都代替不了,二叔也没错,他是你的父亲,他的年龄、阅历、知识储备、社会地位都在我们之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在为你的未来做打算,大抵是想让你少走几年弯路,不用经受太多的风雨,说到底,也是慈父之心罢了。”
“但路是你自己的,我们干预不了,后果亦不是我们代你承担,所以,凭心就好。”
齐明之说完就起了身:“对了,你吃饭了吗?”
齐范自嘲笑笑:“都是被赶出来的人,哪有功夫去吃饭。”
齐明之:“我这儿可只有方便面了,在橱柜的上面,你自己去煮,我要去写论文了。”
齐范叹了口气:“我觉着,老齐特喜欢你。”
这样卷科研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齐范进了厨房,先洗了手,转了个圈,环视四周。
厨房确实干净,物品整齐,坐落有序,宽敞明亮,可就是太干净了,有些像无人居住的样板间。
他沉默地站在灶台前,对着那方便面无从下手,他大声喊了句:“哥,我这先转哪个扭啊?”
齐明之没说话,好似不想理他。
齐范又喊:“哥。”
齐明之没搭话。
“哥。”
“哥。”
坐在客厅写教案的江锦书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抬起头,看着入户门的方向。
这隔音好似不怎么样。
邻居是回来了?
齐范站在原地扯脖子喊,只见厨房的透明门被拉开,齐明之板着脸抱着双臂,站在他的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倒有些像客厅桌上刚洗完犹带水珠的紫色葡萄。
齐范吓了一跳。
齐明之:“你可以再大声点。”
“一会儿邻居来找,我可不管你。”
齐范嗫嚅地说了句:“哥,我不会煮面。”
齐明之早知如此,轻叹道:“你出去吧,我来煮。”
十分钟后,齐范终于心满意足地吃上面,脸上写满了笑,他吃着面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齐明之听不太清。
大抵是夸他面煮得好吃。
齐范咬了口那荷包蛋,心中洋洋自得,六哥看着不欢迎他,这不还是在煮面的时候多给他卧了两个荷包蛋么?
“我刚才上来,看你这对面门上挂着乔迁之喜啊。”
“新邻居?”齐范挑眉道。
“男女?,单身还是成家了啊。”
齐明之瞥了他一眼,漠然道:“你是不是吃饱了,这么有力气去管别人家的事?”
作势要将齐范手上的碗拿走,齐范忙按住他的手:“没没没,六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议论别人了。”
齐明之松了手:“吃完自己去刷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范连连点头。
盛江入夏总是多雨,空中雾蒙蒙的,荷华苑楼前是鹅卵石路,绿植如盖,雨落梧桐,哗哗啦啦,淅淅沥沥,本就是江南园林风格的楼区顿时多了几分禅意。
让人心静了下来。
江锦书放下笔,想着给齐明之发个微信。
毕竟上次主要是为了迁就她,她还是极为歉意的,所以倒也没再端着。
江锦书衔着笑给齐明之发了条信息。
是红楼梦的巡演信息,她想和齐明之一起去。
江锦书轻咬住指尖,耐心地等着齐明之的答复。
齐明之看到便回了:[周六下午可以吗?我周五晚医大有节课。]
江锦书:[好。]
次日,江锦书闲适地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双眼紧紧盯着手机,手机来回滑动,似在思索什么,余云雁从背后吓了吓她。
江锦书没得一惊,见到余云雁这罪魁祸首,她呼了口气,有些哀怨道:“你这是要吓死我啊。”
余云雁双手交叠,搭在座椅的边沿笑:“你这是看什么呢?”
她示意地点点头。
“给邻居的礼物。”
“邻居是什么样的人?”
江锦书想了想:“具体我不太知道,但听之前的房主说是单身男人。”
余云雁抱着双臂,犹如专家般指点道:“听我的,送烟。”
“为什么?”
“哪有男人不爱抽烟?”
“我爸和我哥就不抽。”江锦书淡声道。
余云雁无奈反驳:“那是特例。”
江锦书:“那我买什么烟好?”
江锦书不抽烟,家里亦没有抽烟的人,所以她对这些向来是不熟悉的。
余云雁连连摆手,轻嗤了一声:“买什么烟,我家里有好多呢,我看包装都不错,送得出手,你别买,我回家随便从我爸那儿拿一盒就行。”
江锦书微微蹙眉:“这成么?余叔不会介意么?”
余云雁仍笑:“没事儿,我看客厅放了那么多,他也抽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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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锦书笑了声,便应下了。
****
余云雁回了家,瞧着客厅也没人,瞧见角落处堆了一小摞礼盒,黄、红、还有深蓝,方盒颜色各异,余云雁都打开看了两眼,找了一个包装不上不下,从中随意拿了一盒出来。
第二天上班,余云雁递给江锦书,江锦书淡笑:“替我谢谢余叔。”
余云雁只笑:“嗐,多大个事。”
江锦书含笑将烟盒塞进方状的大礼盒,里面还送了一些水果,江锦书写了个贺卡,大概意思就是希望今后可以互相关照之类的。
最后还留下了电话号码,贴上了微信二维码。
毕竟邻里间,有个什么紧急消息,也方便相互传达。
江锦书到了家就将礼盒放在对面的入户门口,而后转过身进了门。
到了晚上,齐明之和齐范回了家,出了电梯就见门口放了一个较为精致的黑色礼盒。
齐明之目光一顿,这是?
齐范来了兴致,只笑:“这是什么?”
齐范笑着提起那礼盒,侃侃道:“你们这儿物业送的?”
“这物业也忒好了吧。”
齐范瞧那礼盒上好似塞了个贺卡,看清上面清秀的字迹后,齐范反笑道:“哟呵,原来是你这新邻居送的。”
齐明之径直开门,换了鞋,他转身看了眼齐范:“你再不进来,就别进了。”
齐范拎着那礼盒进门,将礼盒放在餐桌上,他笑笑:“你这邻居做事也忒体面了,还送礼。”
“六哥我把这盒子拆了哈。”
“拆了就你送回礼吧。”齐明之打开水龙头,轻悠悠道。
齐范拆开绸带,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放了些水果,葡萄、蓝莓、苹果等,摆放得极为精致整齐,不过齐范却被那右上角的盒子所吸引。
他不禁扯了下嘴角:“六哥,你这邻居家世不凡啊。”
只见齐明之回头看他:“怎么了?”
齐范拿出那明黄色铁制烟盒,朝齐明之那方向示意,齐范挑眉:“你瞧。”
齐明之微微蹙眉:“这怎么了?”
他向来不抽烟,自是看不懂这其中的意思。
齐范颔首:“特供的。”
“一般人拿不到。”
齐明之淡声道:“然后呢?”
“我看这字大概是女孩写的,能把这个送出来,我估计她也不懂烟,瞅着好看就装里了,但是家庭背景很好,大概是二代。”
齐明之声音依旧不变:“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不给你留了微信号么?加个微信,好好相处。”
“先放那吧。”齐明之转头去了书房。
齐范梗着脖子道:“六哥,这烟呢?”
“你要是喜欢你拿走。”
齐范笑了声:“成。”而后他就听书房内悠悠传来一声音:
“顺便出个回礼。”
齐范推开书房的门,只见齐明之穿着睡衣,带了眼镜坐在电脑前,似又在写论文。
瞧齐范进了来,齐明之撑了下眼镜:“对了,明天晚上我就先不回来了。”
齐范惊讶:“你上哪去?”
“医院宿舍。”
15. chapter15·第十五音·夏
齐范脸上蒙了层暗雨,随即又朗笑道:“也行,那就我一个人享受这125平的小洋房了。”
齐明之衔笑:“随你。”
他低头打开手机,发了个信息。
只听手机一响,齐范低头一看,是个转账信息,齐范惑然:“这是?”
他仍在笑:“不是说卡都给你停了么?我不在,你别饿死。”
齐范抿唇直笑:“行,谢谢哥。”
“入户门的密码,0309。”
齐范默念了几遍‘0309’,又意识到不对:“0309,这也不是你生日啊。”
齐明之的生日是六月初四,跟0309有什么关系?
齐明之敲键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他,并未言语,并无动作,目光淡淡的,却又在牢牢束在他身上,齐范不禁打个寒颤,忙说:“好的六哥,我记住了。”
入了夏,空中弥漫着沉闷的暑气,教室中的窗都被放开,可偏盛江这几日无风,学生们连连叫苦。
午休时,不知何时从窗外出来一阵微风,拂过窗帘,银色的帘幕吹到窗外,如旗帜般轻轻飘扬,教室的大理石地面有些凌乱,每个人的课桌旁都摆满了书籍、试卷。
十六、七岁的少年们肆意地伏在桌面上,手随心地垂在课桌旁,不知是谁入了梦,亦不知梦见了什么,不经意地碰到了桌面上的矿泉水瓶,“咣当”一声落在地面上,然没有一人去理会。
所有人依旧伏在桌面上。
下午第一节本该是数学课,只是数学老师有事便和江锦书换了节课。
江锦书脚步声刻意放轻了些,随便坐在讲台底下空置的椅子上。
看了眼手表,【13:12】
江锦书坐在椅子上翻了会书,再看眼手表【13:27】
不过几分钟,广播里传来铃声。
那是午休结束的标志。
江锦书看着毫无动作依旧午睡的学生,生了几分不忍心,到底没说什么。
再看手表时,【13:33】江锦书出声道:“好了,午休结束了,都起来吧。”
她的嗓子略带沙哑,前几天一时贪凉得了感冒,连带着声音都变了。
江锦书忍着嗓子中的不适,江锦书说:“今天我们讲《与妻书》……”
“大家看第二段,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扩充我爱你的心情,帮助天下人爱他们所爱的人……”
还没说完,江锦书不禁咳了几声。
“牺牲我与你一生的福利,替天下人谋求永久的幸福……”
江锦书不知是怎么上完的这场语文课。
她回到办公室,再抽纸时发现桌面上的纸抽已见了底,她俯下身去柜子里拿个新的。
瞧到她的两个课代表敲门进来,谢子毓和姜妧妧走到她身旁。
谢子毓说:“老师,今天留什么作业?”
江锦书声音夹杂着混沌,鼻音略重:“古文背到哪了?”
“《谏太宗十思疏》背完了,再留应该是《答司马谏议书》了。”
江锦书点了点头:“那就这个,背前两段,默写一遍,书下注释写一遍,然后那边语文组刚拿来的题单,你和妧妧查一下,两班都30人,待会查好给17班的课代表,作业再加一项,做这个题单的第一个大阅读。”
姜妧妧应了声:“好。”
刚转身又转了回来:“老师您多注意身体。”
江锦书闻言只笑:“谢谢,你们也要注意。”
****
盛江医院内,医护人员来来往往。
齐明之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换了衣服直接躺在椅上。
一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刚想拿着病历本去叫齐明之,便急匆匆地被刚从麻醉科室出来的王含章拽住。
那男医生是实习生,高旭。
王含章轻声说:“让他睡一会吧,这两天连轴转,上了好几台手术了。”
“这才从手术室出来没多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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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旭满脸歉意。
方才的是一场长达4小时的手术,骨科的手术向来累人,骨髓内钉植入时,齐明之锤了很长时间。
这台手术的麻醉医生是王含章,所以她看了全程,齐明之直至低血糖,他的手脱力不停地在抖。
后来直接喝了葡萄糖。
王含章问:“你这是什么事?”
“我是想跟齐医生汇报一下4号床的愈合情况。”
高旭与王含章说话期间,齐明之已经醒了,他看了眼高旭和一旁的王含章,低声问道:“怎么了?”
“老师,4号床的骨痂硬度不够。”
处理完了一切,齐明之回了荷华苑。
齐明之进了电梯,刚刷了电梯卡,“3楼”的圆形按键变红,就见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女生搬着一大箱矿泉水往电梯门这边来。
她一直低着头,手上的沉重让她举步维艰。
齐明之下意识地按住电梯门的边沿,直到她搬着东西进了电梯门。
进电梯门的那一刹那,她再撑不住,矿泉水箱直接被她撂在了地面上。
电梯里只有他二人。
江锦书依旧低着头,不禁地咳了两声。
然后从包里拿出电梯卡刷了一下,依旧只有“3楼”的按键是红色,齐明之瞥了一眼,一句话没说。
她也一直低着头。
直到“3楼到了”的提示音响起,齐明之扶着电梯边沿,想让她先出。
只是她似是搬不动那沉重的矿泉水,水箱的一边掉了下去,直直要砸向江锦书的右脚。
江锦书暗道不好。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一只手托住了水箱的底,将那伤害阻隔开来。
齐明之俯下身为她托底,江锦书很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她意识到这或许是那位邻居。
她下意识地抬头。
不料看清了他的脸,江锦书声音略带惊讶与欣喜:“齐医生?”
16. chapter16·第十六音·夏
齐明之穿过鸭舌帽沿才看清楚她是谁,他愣了下,如遇意外之喜地笑:“江老师?”
“你,住302?”
江锦书含笑颔首。
“还真是巧。”
齐明之有些后悔,齐范恁时拿了贺卡出来,但他只留了电话,没去加微信,若是他再看一下,也不会知晓得如此晚了。
“我帮你吧。”齐明之笑,见江锦书点头,他径直握住塑料膜的边缘,将水箱提了起来,江锦书不禁暗叹,果然她哥说的对,骨科医生一个个手上力道大得很。
这24瓶矿泉水就这么提起来了?
江锦书开了门,齐明之看了眼入户门,有些犹豫,他这么进去,合适么?
齐明之站在门外,微微探身,将矿泉水箱放在玄关处,他放下水箱后便笑着说:“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江锦书带笑:“谢谢齐医生。”
“后天我们一起去大剧院吧。”
“我在楼下等你,行吗?”齐明之站在廊道内,两户之间。
江锦书含笑:“好。”
齐明之回以一笑:“锁好门窗,早些休息。”
江锦书点了点头。
齐范躺在沙发上,听到入户门咣当一声,就瞧见齐明之一脸笑意地坐在玄关处,齐明之笑问:“你晚饭吃了吗?”
齐范感到惊讶,这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吃了啊,六哥你这是有什么喜事?”
说罢,齐范起了身,抱臂笑着:“让我猜猜哈,是不是论文上核心刊了?”
说完,他又意识到不对,核心刊不至于这么高兴,他又猜:“升副高了?”
“不对,没到时候呢。”
“你中彩票了?”
“不对,你也不□□。”
齐明之笑着白了他一眼,径直回卧室换了衣服,齐范忙跟上去,蹙眉说:“六哥你就不能说句话么?”
齐明之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说:“都不是,你就不用猜了。”
齐范只挑眉看他,似乎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
齐范疑惑了好些日的事,终于在周五晚得到了答案。
齐明之刚用手机回完信息,就拿着熨斗慢慢地熨烫衣服,齐范靠在沙发上,瞧到这一幕不禁愣了片刻,他垂下眼睫,调侃地笑:“这,不是上次回北京全家人都夸你好看的那身么?”
齐范记得清楚,去年夏天,齐明之就是穿这么一身回得老宅,祖父祖母一直在夸,只是自北京回来后,他就再没见齐明之穿这身。
如今又是怎么了?这还熨上了。
“六哥,你这不对劲儿啊,怕不是明天去约会吧。”
齐明之瞥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着平铺在熨衣板上的衬衫,银色的底子和布料厮磨,衬衫上残留着淡淡的热气,混合的梅花清香却愈发明显了。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齐明之关了熨斗。
“那我得告诉祖父祖母,让他两位老人家乐呵乐呵。”
“齐范!你别无中生有。”
“啊我知道了,是上次你让我多停一会儿的那个,对不对?”
“我送的那人是她哥对不?”瞧齐明之那脸色,齐范也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他又笑:“早说是你未来大舅哥,我怎么也得上去跟他喝一杯啊。”
齐明之有些不悦:“别胡说,她还没答应我,让旁人听了不好。”
“搞了半天,你这没成啊。”
齐范直笑:“不曾想我们齐老师也有失意的时候,哥我给你出招,包管成的。”
齐明之只觉有些好笑:“算了吧,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他转身将衣服挂好,又道:“对了,中级职称评审结果出来了,现在是异议期公示,我看了一眼,含章在上边,28岁就能到主治,你想想这含金量。”
“你再不努力,含章不嫌弃你,我也要嫌弃你了。”
齐范倒是沉默了。
齐明之深深看了一眼他,声音平淡:“既然喜欢人家,就自己努力去争取,得让自身变得更好,才能与她站在一起,你总不能让人家从高往低走,只为迁就你吧。”
“那样的话,我真的看不起你,是男人,就争取往上走。”
齐明之将衣服挂入衣帽间的玻璃柜中。
周六,江锦书上完第一节语文课就回了荷华苑,在化妆台前鼓捣了大半天,等余云雁到江锦书家里时,看到她在化妆镜前卷头发。
余云雁双手抱在胸前,跟看好戏似地看她:“江大小姐,你这是?”
江锦书笑着眨眼:“等会和明之去看舞台剧。”
“你帮我卷一下头发。”江锦书在笑,而后将卷发棒递到她手里。
明之,这才第二次见面,就唤得这么亲近。
余云雁无奈叹了口气:“看你那点出息。”
卷完头发后,江锦书直接从衣帽间里拿了五六件裙子来,一边比划一边问:“哪个好看?”
“小香怎么样?”
余云雁似是不满意地摇头:“太富贵了。”
“这个牛仔的呢?”
“太休闲了。”
“这个,收腰显瘦。”江锦书把那白色的半长裙挡在身前。
余云雁登即打了个满意的响指:“白月光,太温柔了,把你妆台上那珍珠项链戴上,绝美。”江锦书的外貌虽不是那种夺目的艳丽,但外人见了第一面便知是个饱读诗书的温婉姑娘。
余云雁想,这大概便是苏轼说的。
腹有诗书气自华。
江锦书笑着把其他裙子挂回衣柜里。
江锦书递给她一个口红盒:“哪个好看?”
余云雁随意看了一眼,淡声道:“18号色,雾面的。”
余云雁随便提了个包给江锦书,不自觉地拊掌称赞:“完美。”
江锦书怀着忐忑的心下了楼,刚出单元门口,未走两步,便在梧桐下瞧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夏日的梧桐树下。
大抵是暑热之故,她心中莫名燥了起来,心念浮动。
树荫底已遮去大半的暑气,她慢慢走到他的背后。
齐明之听到了脚步声,含笑转过身,看着她如此装束一时不由得发愣。
江锦书抿唇,忐忑地问:“这裙子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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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明之从未去评判别人的外貌,他亦不去关心,可看着面前满面含笑的女孩,他只觉自己无以言述这样的感觉,好久,他也未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表达。
他竟只能迟钝地说:“好看。”
江锦书唇边带着笑。
他的耳畔红了起来:“我去取车。”
不过一会儿,那辆熟悉的车停在她的面前,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暗暗打量了下自己的裙摆,悄悄地又往下扯了扯。
还挺好看的吧。
齐明之并未踩油门,他瞥了眼那角落,轻声提醒:“安全带。”
“哦对,我给忘了。”江锦书面上一红,忙将安全带系在自己的身上。
齐明之这才慢慢踏上油门。
路上江锦书才恍惚地想起一事来,她忙打开自己的包,找到齐明之给她的那把伞:“差点忘了还你了。”
江锦书又看了眼那伞柄处,刻了两字“明之”。
这伞大抵是订做的。
齐明之笑笑:“没事。”
他又笑着开口:“江老师晚上有空吗?看完舞台剧方便一起吃饭么?”
“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齐明之淡笑。
盛江大剧院在浑河边上,齐明之将车停在停车位,江锦书取完票便递给了检票人员。
她订的位置是池座三排13号与14号。
算是处于中轴的区域,视野会好些。
舞剧前是暖场,在看到元春出现时,江锦书倏然觉得身旁的人身子僵直,神情专注起来,台上的女子衣绮绣、冠珠翠,手持昙花,缓缓而来,站在偌大的台中央,周遭皆是昏暗。
独中央那一缕亮光。
她似是孤芳自赏。
原应叹息的顺序,最后方是黛玉,手持芙蓉,翩翩而来,又偏偏而去,让人抓不住。
十二钗,唯有元春与黛玉出场时,身边的人情绪不对,似在透过台上的人看另一个无关的人。
齐明之看着台上的人,抬轿入府,是为第一幕。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台上的人拨开从上垂下的银幕,似是探索地趋步而来。
那已是最后一幕了。
梦也醒了。
舞台剧结束后,江锦书和齐明之出了剧院,两人走在栈桥上,江锦书笑着说:“这剧的后劲确实很大。”
齐明之苦笑:“一切的繁华最后都归于虚无。”
“我看齐医生很喜欢元春和黛玉?”
他点了点头:“入府和省亲。”
剩下的话,齐明之并未说出口。
省亲一幕,他看着元春解下衣袍与家人细语时,不自觉得想到了从前。
从前,大抵也是这般的情形。
他知道她入宫后是极思念家人的,是以让高季安排时任琅琊郡王的江长空入立政殿,那时的高季奉茶问他:“既是想陪皇后殿下,为何不去?”
那时的他想,江长空视他作君王,势必不肯与晚晚说心里话,她盼了家里人那么久,他何苦去扰了她的好心情呢?
若是去了,只怕也是如台上未曾解袍的元春罢了。
17. chapter17·第十七音·夏
齐明之回了神,他看着一旁的浑河水笑道:“想吃什么?”
江锦书倒并未扭捏,直截了当地说:“淮扬菜如何?”
倒不是江锦书很喜欢淮扬菜,其实是淮扬菜颇为雅致,适合两个人谈风花雪月。
“我都可以,许久未吃,我倒有些想了。”
服务员拿来菜单,江锦书看了两眼,淡笑:“龙井虾仁,炖奶...”
江锦书翻到东坡肉那页时,顿了顿,又翻了下一页。
东坡肉还是算了,她虽喜欢吃,但有别人在她大抵是不好意思的。
江锦书暗叹,下次和云雁来一定要把这次没吃的肥肉补上。
齐明之低头喝了口茶,见江锦书停留片刻,随意瞥了眼上面的字与样图。
江锦书继续说:“桃花酥,翡翠烧麦,蛤蜊羹吧。”
“齐医生。”江锦书将菜单递给他。
齐明之想到上次在故郡时江锦书似是更多偏爱荤食,便淡笑说:“东坡肉吧。”
“再来一个炙羊肉。”齐明之笑笑,与服务员道谢。
江锦书饮了口水:“齐医生喜欢荤食?”
他笑着点头。
江锦书笑:“那这一点我们还是很相像的,我也喜欢。”
她又苦笑:“但是这些口腹之欲要用数日的运动才能偿还。”
“在学校上完课就总和云雁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齐医生会打羽毛球吗?”
齐明之若有所思地颔首:“医科大学离浑河不远,下了课,没什么事,我就和院里的老教授一起去浑河旁的羽毛球馆。”
齐明之抬眼道:“要不我们下次去打羽毛球?”
“好啊。”
大抵过了一会儿,服务生端了菜上来,江锦书慢吞吞地夹了块虾仁,齐明之笑着夹了块东坡肉:“这东坡肉不错,江老师可以试试。”
“好。”江锦书笑着夹了块肉,她咬了一口,掩面笑说:“我想起我母亲做的红烧肉了,比这个要甜一点。”
齐明之愣住,想到齐令月面容冷肃的模样,他拿筷箸的手都不禁抖了下。
齐明之掩饰地笑了下:“其实我也会做东坡肉。”
江锦书闻言起了兴致:“是吗?那你很厉害,东坡肉可是极磨练人的。”
齐明之只笑:“还行,江老师若是不嫌弃,改日可以来我家,我给你做,顺道可以提提建议。”
江锦书动作一停:“说到这个,我真没想到齐医生住在隔壁。”
“上次李教授和我说邻居是位医生,我并未太注意,直到搬水那天才看到你。”
齐明之但笑不语。
不一会儿,他突然拿出一个精致的红色礼盒。
齐明之将礼盒缓缓推到她的面前,他说:“江老师上次送我一个礼物,我自是要回礼的。”
“打开看看?”
江锦书将礼盒打开,一个淡蓝色的手镯躺在锦缎中间,像一汪已然凝固的海水。
那是一只浅蓝色的冰种翡翠手镯。
雅间中的灯光斜斜地落下来,手镯周围泛着幽幽蓝光。
江锦书一时惊愕,她双唇翕动,言语无措地说:“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一点都不贵重,我觉得这颜色衬你,但是不知道尺寸是否合适,要不现在戴上试试?”
江锦书退回了锦盒,她说:“这我真不能收,真的太贵重了。”
齐明之轻声开口,目光灼灼地望向她:“不能收...是因为镯子本身?还是因为送镯子的人?”
这话让江锦书顿住。
大抵过了一会儿,齐明之才缓缓道出了来意:“其实今天请江老师来还有另一个目的,有些话,虽有些冒昧,但我觉得还是当面说才最清楚。”
齐明之向来不喜那样模棱两可的言语举止,干净利落方是对彼此都好。
“我觉得我们两个正式的认识其实是在长辈的推动下完成的,这时候的目的可能就像他们所期待的往伴侣的方向发展。”
“其实这些日的相处,我对江老师有好感,也想慢慢了解彼此,或许可以进一步发展,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怕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再这样继续下去会耽误你的时间和精力。”
江锦书低头喝了口水,沉默地听他说完接下来的话语。
“现下把话说清楚对彼此都好,如果你也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们可以试着继续多了解对方,希望不会让你感到困扰。”
“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想法,也没关系,相识即是缘分,我们止步于此,做个普通朋友也是最好的结果。”
见江锦书默不作声,齐明之又浅笑:“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如果是碍于长辈那边的情面,那么你完全不需要顾忌,我会去和他们说清楚,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就成。”
说到最后,齐明之压在桌下的手越来越抖。
他其实没有把握她会选他,毕竟上辈子他们的最后确实不美,他又如何能奢望这辈子她会选他呢?
可他偏又孤注一掷地说了这些话。
他不想耽误她。
这些话说完,江锦书在心里已给齐明之加了几分,他很真诚,待人做事也很体面。
江锦书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淡声开口:“其实和你认识的这段时间,我能感受到齐医生是很真诚的人,能相识一场,我也很荣幸,但是,你今天的这些话,确是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好感,其实我也挺欣赏你的,也希望能继续相互了解。”
江锦书这话已说得十分明白,她愿意和他进一步发展。
齐明之松了口气,他终是笑了:“那希望江老师可以多给我机会,我们慢慢来,互相多了解。”
“那,这个手镯,江老师还是收下吧。”
江老师看着那锦盒。
收下镯子,便是表示愿意,退回镯子,便是拒绝。
她终是收下了那锦盒。
冰蓝翡翠手镯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光圈耀得人眼疼,余云雁握着那翡翠镯在落地灯下瞧了半天。
余云雁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两手指捏着镯身,咂了咂,叹息道:“诶呀,这镯子忒好看了。”
“冰种蓝翡,这还没在一起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等明儿真成了他女朋友,他不得把隔壁都给你啊。”
江锦书笑着拿胳膊肘怼了她一下:“小点声,就在隔壁呢。”
“哦对。”余云雁作势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但是说实话,这镯子得多少钱啊。”
江锦书捧着平板电脑看剧,淡声道:“小六一开吧。”
“这么贵,都能在新区付个首付了。”余云雁惊得忙将手放下来,小心地瞧着。
“齐教授首饰盒里有一个跟这差不多,那还是我爸攒了好长时间的工资才买的,齐教授都不敢怎么戴。”
余云雁用手臂蹭蹭江锦书,揶揄地笑:“不过这齐医生也是挺有审美的,没给你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奢侈品,反倒买了这种养人的翡翠。”
“我们家那口子要是能学学这点多好。”
江锦书看到剧里的部分情节有些不耐,手按在平板屏幕上,二倍速地快进:“他人确实挺好的,又心细,又有分寸。”
余云雁似是认可地点点头,而后牵过江锦书的手,将镯子套进,她慢慢推着镯子,只见那镯子的圈口与江锦书的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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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合适,还留了一些余缝,又不至于滑出手腕。
“诶嘿,他这尺寸选得正好啊。”
江锦书看了一眼:“还真是。”
她又将镯子褪了下来,放回锦盒:“还是先放回去吧,以后要是没成,这镯子还是要还给人家的。”
余云雁捕捉到“没成”二字,好笑地说:“这还能没成?”
“欸,也不知道是谁中午精心装扮...”余云雁声音放大了些。
江锦书刚进洗手间,闻言淋了把水朝余云雁洒去:“余云雁,你今天别睡在这儿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已然换了番天地。
1.盛高四楼办公室内,江锦书捧着手机。
余云雁:晚晚你干什么呢?
江锦书:在回信息。
余云雁:回谁?
江锦书:齐明之。
2.周六下午。
余云雁提着羽毛球拍袋:“晚晚,我们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吧。”
江锦书满脸歉意:“闺闺抱歉,明之约我去羽毛球馆。”
余云雁满脸官司。
3.语文课结束。
余云雁的双肩包已装得满满当当,她朗笑:“晚晚,我们去市图书馆吧。”
江锦书歉疚极了,双手捧着她的脸:“雁雁,我已经答应明之了。”
余云雁眯着眼死死盯住江锦书。
****
刚出市图书馆,齐明之看了眼她背后的双肩包,轻声说:“需要我帮你拿包吗?”
江锦书倒也没推脱:“那你帮我拿吧,谢谢。”
齐明之轻悠悠地便提起了那双肩包。
“其实今天云雁也想和我来图书馆的,但是...”江锦书没说完话,只是在笑。
齐明之忽地笑了:“是么?那我倒是跟余老师的想法撞了。”
“没事,我和她哪天再来也是一样的。”江锦书笑笑。
“对了,我刚才看的那本书,特别好看。”
齐明之笑问:“戴维·伽特森的《雪落香杉树》?”
“你怎么知道的?”江锦书双眼微微放大。
齐明之笑而不语。
拿了三个小时的书,他想不知道都难。
江锦书才意识到什么,她无奈地锤了捶自己的头:“这智商,我给忘了。”
“这本书的描写很震撼,香杉树交织出一片寂寂青黛,青杉覆盖的山丘清晰的轮廓在大雪中变得模糊。[1]其实抛去这些极美的描写,更打动我的是这个故事。”
“这本书的背景很敏感,男女主青梅竹马,却因为民族、国家而站在了对立面。”
江锦书与齐明之在大道上慢慢散步,身后是无限日光。
白石阑干下是无边的浑河。
“女主因为民族之间的仇恨而与男主分开,嫁给了本民族的人,男主和女主的丈夫都去了前线参战,战后男主做了记者,女主的丈夫患了创伤后应激症,她的丈夫卷入了一场谋杀案。”
“而且他正好与渔民有纠纷,虽未有实质证据,但是因为民族偏见等等因素,男主的丈夫还是被控告了。”
“你知道故事的开头是什么吗?”江锦书笑问。
齐明之笑问:“庭审现场?”
江锦书微笑点头:“对,男主伊什梅尔在庭审现场,见到了已经为人妇的初枝。”
“国仇、私恨夹杂在一起,可偏就是伊什梅尔掌握了能够证明宫本天道无罪的证据。”
“私人情感,正义真理,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她问。
齐明之笑笑不说话。
其实他的答案早已写在了青史上。
18. chapter18·第十八音·秋
江锦书微微低下头,忽地笑了:“其实我觉得,晋明帝就给了这道题一个明确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说?”齐明之笑问她。
明明知晓一切缘由,他却仍是自虐地向她求个答案。
他唇角带着几分苦涩。
江锦书抬头看他,缓缓吐字:“虽然官方修史未提过江后,但在稗官野史中已然表明一切,帝嬖幸皇后,可却还是处决了皇后的亲人镇国公主。这难道不是在私人情感和正义真理之间做抉择么?”
齐明之听后,忽然垂下了头,喃喃道:“是啊。”
他看着日光照在浑河水上,也斜斜映进他的双眼里,他不禁伸出手挡了挡,轻嗤一声:“你也认为是晋明帝处死得江后么?”
他双手搭在浑河大桥的白石阑干上,声音变得凉薄起来。
当年江锦书离开明宫,齐珩对外宣称她因病崩逝,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信她是因病而亡。
宫里宫外流言蜚语,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他赐死的。
谢玄凌、崔知温他们都以为是这样。
甚至王含章因她的死,彻底与明宫断了往来。
再见面时也只是冷冷地俯首称一句:“皇帝陛下。”
他仍记得,景明九年的新岁,清平县主带着自己的幼女常乐入宫。
他看着面前的小人儿,恍惚地看到了他和晚晚的女儿。
阿媞大抵便是这样吧。
那时的他俯下身,绯色朝服的衣摆上沾了几分尘,他想凑近些,好好看一看常乐的样子,也算是寄托。
他笑着看向清平县主:“常乐都长这么大了。”
清平县主的面容上露出十分不自然的笑,他看得清楚,那神情是畏惧。
他声音放温和了许多,俯下身看常乐:“让阿舅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不料常乐向后躲了躲,抓着清平县主的袖子不放手,满眼泪水,细语轻声地哽咽:“是阿舅杀了姊姊么?”
字字轻声,字字泣血。
齐珩僵在原地。
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的梦,梦里,她也是这么说的。
齐珩,是你逼我的。
是你逼死我的。
清平县主诚惶诚恐地拽着她跪地叩首,字字恐惧地说:“陛下恕罪。”
在场之人皆跪地叩首,生怕他因此大怒。
毕竟,谁人不知,当初的今上何等宠爱皇后殿下,还不是说赐死便赐死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全场之人跪伏于地,竟觉几分荒唐。
齐珩,齐明之,如今的你,已众叛亲离。
他苦笑了一声,眼里竟蒙上一层辛酸泪。
他径直出了含元殿,在立政殿前站了一夜。
江锦书看着他黯淡的神情,往他身边凑近些许,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其实我并不认为是晋明帝处死得江后。”
“为什么?”他偏头去看她。
江锦书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没有什么理由,我也从未看过那些能证明的资料,我只是心底有个直觉,它在告诉我,晋明帝不会这样做的。”
齐明之只是笑:“那希望晋明帝不会辜负你的直觉。”
两人走到五里河公园,江锦书笑说:“晚上这边还是挺美的,不过午后也不赖。”
齐明之颇为认可地点头。
江锦书笑着说:“明之,你以前是在洛阳读书?”
齐明之颔首道:“我读的是寄宿学校。”
江锦书惊讶:“寄宿学校?”
齐明之笑着点头:“是私立,学校的环境不错,我父母也忙着工作,所以在那读书。”
江锦书听后,只是笑,带了几分试探:“那你会对你的父母感到不满吗?”
齐明之浅笑:“其实我没什么不满,拿我母亲来说,我其实很支持她的工作。”
“她在工作中也会更快乐。”
“她先是她自己,而后才是外公外婆的女儿,我父亲的妻子,我的母亲,她也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所以我没有资格去不满。”
“但是很多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母亲就该为这个家庭而牺牲。”江锦书的声音渐渐趋于平淡。
“我觉得,你遇到你的母亲,很幸福,你的母亲遇见你,也很幸福。”
齐明之回以一笑。
属于夏日的余烬未散尽,天却渐渐凉了下来,梧桐叶子依旧碧绿得发亮,只是那层碧绿渐渐变得疲倦,直至再撑不住,只得换上显眼的明黄色。
叶子渐渐零落,如今已入秋了。
如今已是新学期,两年一办秋季运动会,子毓和崔知南带着几个男生搭遮阳篷,提前摆好座椅。运动会连开两天,紧接着便是十一假期。
运动会这两天不用上课,都是自习,各科老师已留好了国庆假期的作业。
江锦书就坐在讲台前,写好要交的资料,将手机调到静音,给齐明之发了个信息。
齐明之听到手机响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开。
齐明之忽地笑了下,回了信息。
江锦书看着聊天背景。
齐明之:[今晚领导请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齐明之:[长空接你下晚自习吗?]
江锦书:[嗯]
齐明之:[好,注意安全。]
齐明之看着信息松了口气,江长空在就好。
齐明之身旁的张主任看他对着手机笑,轻声调侃:“谈恋爱了?”
齐明之摇了摇头:“还没。”
“你也不小了,早点成家,你父母和你小姨才能放心啊。”张主任笑着说。
齐明之垂首淡笑。
酒桌上坐了几个学术大鳄,还有与医院对口的几位领导。
只见主宾位上的人一身行政夹克,身侧的人口中不乏谄媚之词,不知说到何处,主陪位上的段院长倒了杯白酒,朝着刘局敬酒,朗笑:“来咱们都举杯,欢迎刘局莅临指导。”
餐桌上,清一色的透明酒水,偏只有角落处两个杯子里装了茶水。
段院长见众人一饮而尽,瞥到酒桌上唯一的女士,随意聊着,不经意间说起了荤话。
“那我前些日瞧的书上就写了‘进帷帐,盘点子孙仓中快要溢出来公粮。’[1]”远瞧去,段院长大腹便便,懒懒地倚在红木座椅上,边摆手边斜眼取笑。
更有善于交际的人忙迎合答话,朗笑:“这也得看手法是否细腻,所谓账上收进支出,那每一笔皆要落到实处。”
不待说完,那人更是起了兴致:“如此几番腾挪互抵,公粮才一次全数上缴[2],那才是畅快!”
此话一出,放眼望去,在场之人无不取笑。
王含章低着头默默饮茶水,不言不语,虽垂着头,眼中不免露出嫌恶的神色来。
齐明之沉默地吃尽盘中的藕片,装作并未听过。
段院长瞧了眼王含章和齐明之,旁人都是白酒逢迎,偏这两个,喝着茶水。
齐明之他管不了,王含章倒不一定。
段院长打定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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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提了声:“含章呐,这茶水这么好喝呢?”
王含章见被提了名,自知再躲不过,装着傻:“嗯?”
“瞧你半天,也没见你喝酒啊。”
而后,他又转头看向刘局,殷勤地说:“这是我们麻醉科最优秀的医生,28岁就聘主治,前程无限啊,人长得还美。”
“这以后啊,谁娶了含章回家,那可是有福气喽。”
刘局若有所思地含笑点头。
段院长忙道:“含章,还不起来给刘局敬杯酒?希望刘局好好提携。”
王含章勉强挤出来一抹笑,心里暗骂一句“老登”。又碍于他是院长,不好撕破脸,只得起了身,拿着杯子:“刘局,我这些日身体不适,以茶代酒,敬您,感谢您赏脸莅临。”
刘局见她拿着茶杯,自没有几分好脸,看着面前的酒杯,岿然不动。
段院长顿时失了好颜色,下了座,缓缓走到齐明之和王含章之间。
齐明之只觉身边涌上一股酒气来。
“含章,我瞧你这面色红润,哪里有病的样子,别唬我们了,刘局来了,怎么能喝酒呢?”他似是极亲近地抚上王含章的肩膀。
王含章此时只恨不得剁了他那猪蹄子,但她面上仍是好性子地回:“抱歉,段院,最近真的身体不适,我想刘局宽宏大量,想必不会介意的吧?”
刘局面色很冷,段院长听这话更是觉得下不来台。
他握住王含章的手腕,径直往那空空的酒杯里倒了白色的酒水,满脸揶揄地笑:“瞧你这孩子,到底是年轻,有时候这情谊,都是藏在酒里的。”
“刘局给咱这个面子,咱便不能不喝,你说对吗?”
王含章的手腕被他握着,她低着头看向别处,眼底净是不甘。
可在座之人皆是瞧好戏般瞧着王含章。
王含章偏过头去,只得拿起段院长手中的酒杯时,那酒杯先一步被人抽去,王含章顺着那只手看去。
是齐范的堂哥,齐明之。
齐明之淡笑地抽去那酒杯,随口道:“含章晚上还要回院里值班,喝了酒怕是没法开车,到时候班也值不好,这酒要不就别喝了。”
段院长见齐明之如此说,只得顺着台阶下了来。
谁让齐明之家里有那么个院士大佬坐镇呢。
又仗着田老喜欢他这个学生,段院长自不好跟他闹得这般难堪。
段院长忙敷衍过了去。
这场酒局直到11点才结束。
齐明之刚出餐厅的门,摁了下车钥匙,停在车位上的路虎灯闪了两下,只听身后有个声音叫住他。
齐明之驻足转身,见是王含章。
他淡笑:“怎么了?”
王含章道:“今天谢谢。”
齐明之也随口道:“没事。”
就算王含章不是齐范的女朋友,他未来的弟妹,他也看不过去一大帮老爷们欺负一个姑娘家。
“那个齐范...他好像有点生我气了。”
“我给他发信息也不回我,他没有什么事吧?”王含章忐忑地问。
齐明之只是笑:“他好得很呢,成天在我家躺着,你还担心他。”
“你是要回医院还是回哪?”医院值班只是齐明之扯谎应付了事罢了。
王含章只是笑:“回医院。”
齐明之:“那正好我给你送回去吧。”
王含章道:“会麻烦么?”
齐明之摇了摇头:“顺道,正好你可以跟齐范聊聊。”
19. chapter19·第十九音·……
齐范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枕头打游戏,手机背后一片滚烫,游戏中的生死关头,浮窗进来一个电话,齐范看了眼上面的备注。
【A姩姩】
齐范登即双眼放大立即关了游戏,但却看着那一红一绿的按键几分犹豫,大抵过了一会儿,他才接了电话。
齐范心中一喜,却仍是强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来:“喂,什么事?”
“我们出来聊聊吧,我在你家楼下。”王含章看了眼身旁的齐明之,见齐明之朝她点头,她缓缓道。
齐范:“你这么晚了还出来?”细听去,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斥责之意。
心中更多的亦是欣喜。
王含章:“你哥送我来的。”
齐范:“我哥?”
王含章将手机递给齐明之,齐明之却望向302的方向,看着那明亮的灯光,他淡声道:“对,我接来的,但是后边我就不管了,要送也是你送回去,你要是忍心她在外边受冻,你就别下来。”
齐范一时无语,又舍不得王含章在冷风中吹太长时间,旋即换了衣服下楼。
齐范见到王含章时,才知“近乡情怯”四字为何意。
齐明之淡笑,随后将车钥匙直接扔到了齐范的怀里,齐范接得猝不及防。
齐明之说:“人你送回去,要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说完齐明之径直进了单元门,唯留齐范与王含章二人在原地。
齐范几近不敢看王含章,见她衣服单薄,冷着脸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却又败下阵来般地叹了口气,说:“姩姩,上车吧。”
——
盛高的运动会向来是有些玄.学加持的,入秋后,雨水总比夏来得少很多,可偏在这两年一届的运动会,老天皆要落些雨来。
幸得是雨丝,小且细,倒不至于浇成了落汤鸡般。
江锦书早就让学生带了棉服,就是怕变天气候变凉,如今算是排上了用场。
江锦书和学生们坐在遮阳篷里,忽然口袋里的手机一响,江锦书接了电话。
“晚晚啊,你现在有时间吗?”
江锦书:“目前好像没有,怎么了齐教授?”
齐令月看了眼江益,又说:“啊没事,就是你爸那腿的老毛病又起来了,我寻思你要是有空的话陪他去一趟医院,我一会学校有事陪他去不了。”
“那你要是忙的话,就不用了。”
“爸爸的腿疾很严重吗,要不我现在请假吧。”
“没事没事,我一会问问小李,你好好工作吧。”
江益好笑地看着齐令月:“我说的吧,我自己去就行,你非得给晚晚打电话。”
齐令月白了他一眼,有些嗔怒道:“我为了谁啊?不是为了你吗,不识好人心。”
江益只是笑,齐令月又说:“小李有空没?”
实在不行让小李开专车去,齐令月如是想。
江益似是没当回事地说:“小李这几天感冒了,我让他在家好好休息,就不折腾他了。”
“我自己能去,又不是不认识路,你呀,你就放心吧,再说了咱家长空还在医院呢,我实在不行我就找他去。”
“而且,我会说话我还不会问么?”
齐令月瞧他这能言善道的样子似是安了心,她板着脸说:“那你别忘了把你那医疗证带着。”
说罢,她又想起一事来,颇有兴致地说:“你去挂骨科门诊的时候,别忘了顺便看看阿容给晚晚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听说就是医大二的骨科医生,你顺道见见,看看那小伙子怎么样。”
江益瞧她这双眼炯炯有神的样子,只得笑说:“好,好,我看我这不是去看病去了,这是给你看女婿去了。”
雨渐渐停了,日光从浓云中爬了出来。
后操场上,一声发令枪响,锣鼓齐响。
江锦书坐在看台上,身旁的学生们拿着小拍手,一直作响,她刚一回头,就瞧到最后一排谢子毓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姜妧妧身上。
两人离得有些近,谢子毓还拿了一大袋子的零食,放在她的面前。
他随意地双手撑着脑后靠在椅子上,一直盯着姜妧妧。
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被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谢子毓转头一看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只见教导主任王梅就站在他俩的后面。
王梅面容严肃:“男女生不能坐一起,你俩不知道吗?”
谢子毓低着头站在她的跟前,与王梅之间隔着一个椅子。
“啊对主任,我就是,就是有道数学题不会,我问问她,问问她...”
王梅似是看穿了他,毫不犹豫地揭穿:“平时没见你这样去数学组问题,运动会反问上了,蒙谁呢?”
“你给我过来!”
——
齐明之刚查房回来,回了门诊室,刚过一楼的时候,瞥见挂号窗口前被攒成一团的广告单,他随手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这一幕恰好被刚进医院的江益注意到。
江益瞧到了他的侧脸,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久。
那大抵就是齐明之了。
长得比照片还好看许多。
确实个子很高,目测大概有185,体格看着就不错。
这回算是没看走眼,江益暗道。
江益其实是可以免挂号就诊的,只是他不到万不得已基本不会去用,更何况如今就是检查个小毛病,就不必劳师动众的了。
江益去医院窗口挂号:“同志你好,我想挂一下骨科陈主任的号。”
窗口工作人员坐在电脑前,点了两下鼠标,她摇了摇头:“陈主任和文主任的号没有了,骨科门诊目前就剩齐明之医生的了,我给您挂齐医生的号,您看可以吗?”
“也行,谢谢。”江益拿了号便根据指示牌上走,一直到5楼。
江益看了一眼,大厅里的人不少,但显示屏上齐明之诊室的人不算太多,候诊数只有“18”。
齐明之诊室刚走一个就诊病人,一旁男学生说:“老师,叫下一个吗?”
齐明之摇了摇头:“等一会吧,我去买瓶水。”
“你饿不饿?”
那男学生有些不大好意思:“还行。”
齐明之敛下眼,若有所思地颔首出了诊室,到四楼大厅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水,一瓶脱脂零乳糖牛奶,还有一袋蛋糕。
他很快回了诊室,自己留了矿泉水,而后将剩下的东西放到男学生的跟前:“先委屈你垫一口了,待会怕还有得忙。”
男学生有些意外,他是第一次跟齐明之坐诊,不成想带教老师会给他买零食。
“谢谢老师。”
男学生倒也不见外了,径直将蛋糕打开咬了口,看着牛奶几分犹豫,他将牛奶翻了个面,瞧到上面“零乳糖”几个字样时,他笑了起来,露出了里面那颗小虎牙。
蒋程直笑,像个小孩子。
齐明之盯着电脑屏幕,敲打着键盘,随口道:“没事,等今天下班你要是没什么事,咱们就去附近吃个饭,你想吃什么随便说。”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算是给你的补贴,毕竟跟了我这样脾气不好的老师,以后难保不会挨骂。”
蒋程似是不信,他轻轻晃了晃头,瞧着手上的零乳糖牛奶。
能给他这个乳糖不耐受的人买零乳糖牛奶,能脾气坏到哪去?他才不信齐明之说的。
见蒋程很快便将蛋糕吃个干净,齐明之便点了下鼠标,叫了下一个病人。
不知过了多久,大厅的显示屏呼叫一栏终于就出现了“江*”的字样,语音广播顿时响起“请20号至3诊室就诊。”
江益将病历本、医保卡和身份证都叠在医疗证上,而后敲门进了3诊室。
蒋程喝了口矿泉水,只见身旁的老师忽然起了身,目光牢牢束在江益的身上,他看了看齐明之,又看了看江益,他一时不解,但见老师起了身,自己也只能起身。
江益一进门就见齐明之和身旁的学生都起了身,倒是起了疑,他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
按道理齐明之没见过他啊。
齐明之见到江益的脸一时恍惚,他目光不断地飘移,他缓过神来,忙呼了口气,摆了个手势:“您请坐。”
江益应了个声:“谢谢。”
齐明之下意识地拽了拽身上的白大褂,而后坐下,蒋程见他坐下了,也坐下了。
只是蒋程心里不禁起了疑,他在门诊这坐了好长时间,第一次见齐明之这样。
他忽然想到四个字:“似曾相识”。
再贴切不过了。
齐明之温声笑了笑:“您的病历卡可能需要给我。”
齐明之拿到病历卡。
“您叫江益,对吗?”齐明之轻声问。
“56岁?”
江益点头。
“常住地是盛江吗?”齐明之耐心地问。
“对。”
“您这次来是哪里不舒服吗?”
蒋程在一旁耐心地听着,还拿了笔记出来,预备记录一些要点和细节。
“就是我右膝关节这轻微疼。”
“您这症状大概持续多长时间了?”
“得有三四天了,好像有点肿胀。”
“您这几天去过医院吗?吃过什么药?”
“医院还没去过,就吃了些布洛芬。”
齐明之点了点头,在病历本上快速地写着,又问了几个问题,基础的一些病症了解后,他淡声说:
“可能麻烦您站一下。”
齐明之看了眼江益的步态,又平静地说:“您能到这个床上躺一下吗?我给您基础检查一下。”
江益颔首:“好。”
江益蜷起裤脚,直至大腿处,已然躺好,齐明之带好手套挤了些消毒凝胶,他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眼蓝色幕帘之后的蒋程,又转头对江益说:“您介意我的学生在一旁观摩学习吗?”
很多病人会忌讳隐私问题。
江益在调任省里前原先也是盛江大学文法学院的教授,非常能理解齐明之,尤其于医学生而言,实践总比书本的学习收获很多,他自没有拒绝。
齐明之朝蒋程招了招手:“蒋程,你过来一下。”
蒋程见此自是欣喜,忙上前一步,走到齐明之的跟前。
齐明之沉下面色,颇有几分严师的样子,他问蒋程:“膝关节体格检查第四步患者取卧位,然后是什么?”
“视诊,量化肱四头肌萎缩程度,触诊积液或压痛,最后是动诊。”蒋程对齐明之突如其来的发问,不免一怵,他抱着身前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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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紧张得回答。
齐明之面上并未有什么神色。
他点了点头,按了下江益的膝眼,仔细观察了下,而后他又对蒋程说:“浮髌试验记得吗?”
蒋程已然从那紧张的情绪中出了来,这次他回答得很流利,齐明之一边听他说,一边在帮江益做检查。
蒋程说完,齐明之也做完了浮髌试验。
齐明之轻声说:“好了,我给您检查完了,您可以下来了。”
江益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平和从容,却又不知他是否表里如一,便又将那些证件换了个位置,他毫不掩饰地将医疗证放在上面。
蒋程看了眼那蓝色医疗证,一时有些震惊,抬头看了眼江益,又转头看了眼齐明之。
这,这是?
齐明之目光已然瞥到了那蓝色皮的医疗证,可他仍是没什么情绪,也并无任何反应。
他依旧平静地转身回了办公桌上继续在病历本上写字,而后说:“初步诊断您是慢性滑膜炎,我建议您保守治疗和运动康复。”
他又抬头看了眼电脑,敲了几下键,缓缓道:“我给您开一下药,然后您按照医嘱用药,平时可以多散步,但是注意不要剧烈运动...”
齐明之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渐渐平静,他抬头看了眼江益,淡笑:“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江益只笑了笑,似是很满意他这个人,他说:“那好,那就谢谢你了,齐医生。”
江益起身离开,不料脚还未踏出门诊室就遇上一大拨人来,是段院长与几个高层领导。
蒋程下意识看了眼齐明之,齐明之也给他递了个眼神,两人都起了身,站在江益身后的不远处。
段院长瞧到江益,连忙上前握手问好,他满脸笑意:“江部长,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江益也只与段院长做个面子活:“一点小毛病,想着你们医院人挺多本来就忙,也就不麻烦你们了。”
段院长忙赔笑:“您真会开玩笑,我们医大二院一直希望您莅临指导呢。”
“您这是检查完了?”段院长看向江益身后不远处的齐明之。
江益淡笑:“都完事了。”
他又说:“你们医院人杰辈出,雏凤清于老凤声,挺好啊。”
段院长又笑:“您过誉了,不过齐医生确是我们骨科难得的青年才俊,他是医大红医班的博士,现在还是医大的讲师,年纪轻轻就聘主治了。”
江益闻言转身看了齐明之一眼,上下打量,最后称赞地点了点头:“小伙子,你确实不错,以后要是有机会希望和你再见。”
履历不错,长相不错,不骄不躁。
难怪顾有容非要介绍给晚晚了。
他主动伸了手来。
齐明之依旧平和地笑,像刚问诊时那样,他回握一下:“谢谢您。”
“行了,我这检查完就回去了。”
“江部长,我们送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诊室变得平静了很多。
蒋程似是刚缓过来,他呼了口气,一至有些结巴地问:“刚才,刚才那是蓝色的干部特诊医疗证啊?”
“嗯。”齐明之低应了一声。
蒋程下意识地点点头,自己也算是见过大人物了。
齐明之忽然想起来江锦书的话来,普通,能让段院长点头哈腰,是挺“普通”的。
母亲和他说过,晚晚家境不错,只是他没多留意。
他在乎的是江锦书本人,又不是她的家世背景。
不过刚进门时见到江益,齐明之确是一时恍惚了。
毕竟,江益与他曾是翁婿。
齐明之接了个电话,他看了眼备注:
【A锦书】
江锦书的声音传来:“明之,你在忙吗?我可能要麻烦你一件事。”
齐明之很耐心地听她说话:“怎么了?”
“我爸的腿好像又开始疼了,他应该去你们医院挂号了,我这边有事过不去,他自己去的,我有些不放心,他大概挂的是你们医院骨科陈生主任的号,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帮我去看一下他吗?”
“叔叔叫什么?”
齐明之心里虽有一个答案,但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江益,益处的益。”
齐明之忽地笑了:“他挂了我的号,刚走,是被我们院长送走的。”
江锦书闻言松了口气:“那行,我爸的腿严重么?”
“慢性滑膜炎,不算太严重,我给叔叔开了药,只要按时用药和运动辅助治疗,恢复不成问题。”
“那今天谢谢你了。”
齐明之她是极信得过的。
“那你忙吧。”
“好。”
江锦书看着已然挂断的电话,心里已然平静了许多,齐明之的话,她都信。
她转头看向被她刚从主任办公室捞出来的谢子毓,板着脸说:“下次别这样了,眼睛利点,别再被主任逮到了。”
谢子毓忙不迭点头:“好嘞老师,我这次长教训了。”
“回去吧。”
齐明之到诊室里的水槽前洗手,抽了两张纸擦净水,跟蒋程说:“晚上睡觉之前把今天坐诊的心得发给我。”
蒋程缓过神:“啊,好的老师。”
“叫下一个吧。”
20. 第二十音·冬
江锦书晚上回了大院,第一件事就是把江益的病历本拿来,但是,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只觉得像鬼画符般。
她不禁咂嘴:“这,是齐明之写的?”
字也忒丑了些,她记得他之前写的字不这样啊。
江长空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病历本,随口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医学术语。
“这是为了节约时间,医学速写。”
江锦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看着倚在沙发上的父母,她笑:“爸,您觉得齐医生怎么样?”
江益原在看书,听了这话,他放下了手中红色封皮的书籍,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水:“你跟他提过我吗?”
“略带过一句,但当时我只说您是普通公务员,其他什么都没说。”江锦书细想了想,而后道。
“怎么了?”江锦书面带笑意地看着江益。
江长空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的病历本,似是期待着江益对齐明之的评价。
江益抬眼道:“我就是见了他一面而已,若是仅从这一面来看的话,我觉得他大抵是个稳重的人,听他们院长的介绍,他的履历很优秀,不骄不躁。”
“别的不论,起码眼缘不错。”
江益说的算是极为中肯的了。
江锦书原也没指望江益对齐明之的评价过高,能从她这位父亲的口中得到“眼缘不错、不骄不躁”的评价,这已然是极难得的了。
“说什么呢?”齐令月端了一果盘来,她朝江锦书笑:“晚晚,你最爱吃的草莓。”
“谢谢齐教授。”江锦书挽上齐令月的手臂,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江锦书面上有些不自然:“刚才问问我爸对齐明之的评价。”
齐令月慢慢咬了口草莓,颇有兴致地抬了眼,轻悠悠说:“什么评价啊?”
“眼缘不错。”
——
又是一极平常的晚上,江锦书和余云雁没有晚辅导,又是单数班主任值班,两个人又在荷华苑小聚。
江锦书随便翻着某品牌的官网,她看着电子屏幕,说:“你说我给齐明之买什么好啊?”
余云雁勾了勾发尾:“买什么?你要给他买礼物啊?”
江锦书似是心不在焉地上下点头。
“人家上次送了我那么贵重的手镯,我要是不回礼不大合适。”
余云雁又凑近了些,身前抱着一团被子,她凑近道:“这皮带不错啊。”
“就是太贵了,这都顶你两个月工资了,而且咱们这样的家庭买这么高调的东西,不合适吧。”
“他平常穿什么牌子啊?”余云雁又问。
“就这个。”
卧室内一时沉默。
“当我没说。”
“要不买个领带?”
“算了,还是这个皮带吧。”
渐渐地,空中多了几片飞扬的雪花,由秋入冬,沥青路上似是凝了层白霜,又似薄纱,盛江高中门口处有着几个小摊子,街边的烤红薯热腾腾地冒白气,四周一股甜气。
谢子毓笑着跑到那卖红薯的摊子上:“姨来2个烤红薯。”
他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拿了五元钱来,递给那大姨。
他接过袋子:“谢谢大姨。”
又小跑到姜妧妧跟前,将袋子递给姜妧妧,他笑:“妧妧,这个红薯可甜了,你尝尝。”
红薯有些烫,但他还是帮她剥了红薯皮。
“甜吗?”
姜妧妧点了点头。
姜妧妧从另一端掰了一块:“你也吃。”
他直接低下头去咬她掰下的红薯,而后他又转过头,把自己书包里用银色保温袋包裹的牛奶拿了出来,他塞到姜妧妧手里:“妧妧,我先进学校,免得又被主任抓到,待会班里见!”
他笑得很开朗。
他朝她挥挥手,朝着校门飞奔前进。
姜妧妧看着手里的烤红薯和温热的牛奶瓶,心中一暖。
16班里,所有学生站着进行早读,走廊里晨读声不绝于耳。
江锦书带着口罩,只觉头晕得慌,冬天流感频发,她大抵也是中了招。
江锦书嗓子疼得很,她喝了口热水,就去两个班级检查早读。
一转眼已经高二了,第三次月考结束后,周四下午的第九节课是整个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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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所有老师讨论调研的时间。
江锦书从抽屉里换了个新的口罩带上,和余云雁一起去楼上参与教研讨论。
江锦书、岳老师、徐文、高老师是四个实验班的班主任,自是先要对各个实验班整体学习状况做总结。
江锦书做完总结,便由各个老师按照语、数、英、物、历、政、生、化、地顺序依次总结。
盛江实行新高考的制度“3+1+2”,实验班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只分文综理综,而是实行走班制。
18个老师围着一个圈坐着,江锦书看了眼成绩单,忍着嗓子的不适,她看着眼前的字甚至有些恍惚,但她仍是强撑着说:“从这次语文科目来看,16.17两个班级的学生基础不太扎实,回归书本的意识不强。”
“更重要的是,16.17两个班级对语文的重视程度不高,甚至很多的同学存在着作业敷衍甚至不完成的情况。”
余云雁极为赞同地点头。
···
江锦书被口罩遮住的脸有些发红,眼神涣散,徐文在讨论会上注意到了她的不适。
讨论会结束,江锦书往外走的步子甚至有些不稳,余云雁忙扶住了她:“晚晚,你这感冒还没好?”
“可能是严重了,我待会跟主任请个假吧。”江锦书强撑着说。
再走两步,江锦书差点没倒在地板上。
徐文先一步扶住江锦书,他说:“我送你去医大二吧。”
江锦书没拒绝。
盛江医院离盛高不远,徐文的车很快就到了医大二。
他带好口罩,扶着江锦书到大厅座椅上,他说:“身份证给我一下吧,我帮你去挂号。”
江锦书从大衣口袋里拿了身份证给他:“谢谢。”
徐文点了点头。
江锦书靠在挂号窗口不远处的椅子上,她闭着眼,意识已经恍惚,只觉额头上顶了个发热包,昏昏沉沉地晕在椅子上。
等徐文回过头来,就见大厅里的人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朝着这边飞奔而来,他扶住了江锦书欲摔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身子。
他好似十分惊慌地说:“晚晚...晚晚...”
21. 第二十一音·冬
江锦书做了个长梦。
梦里,她又进了那座古城,他们说,那叫大明宫。
她穿着寻常的衫子,在长廊上缓缓走着,直直尚宫局点卯,她才知道自己的名字。
梦里的她不受控制地应声。
她听到尚宫口中的名字,不自觉地低语喃喃。
隰荷华。
荷华。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池中含粉的荷华。
她不禁洋洋自喜,暗道:梦中的名字真好听。
明宫里的活计算不得繁重,起码于她来说绰绰有余,这可比当语文老师好多了。她闲时便坐在住处的屋檐下仰头望月,只是这里实在不甚发达,不似她原来的时代好。
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搞得人传个话都麻烦得紧。
不过这里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脱离了网络的喧嚣,也脱离了那些惹人厌烦的戾气。
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着年长的内臣去秘书省。
秘书省,故称兰台。
她喜欢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溜进编辑馆阁,因为编辑馆阁有很多名列文学史的大家。
听那位秘书监马怀素说,当朝的皇后殿下主持修《文馆词林》一书。
她想,那这位皇后殿下当真是了不起,时至当代,那《文馆词林》在编辑出版领域可谓是祖师爷级别。
她倒是很想见见他们口中的“皇后殿下。”
她躲在博古架的后面,看着手上的书本,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她摒住了呼吸,生怕他们发现她在偷看书。
只听他们在谈论,一名小内臣低叹道:“欸,江家的事闹得这般大,皇后殿下若是得知可怎么受得了。”
那名比他稍稍年长的内臣回道:“皇嗣如今已经九个月了,正是万般凶险之时,我等只能祈愿皇后殿下安好地诞下小皇子了,别的,咱们也无能为力。”
“我前几日听大相公的口风,中书门下闹废后闹得最凶,今上已然是尽可能地在压着了。”
那小内臣不解:“既然今上这般在乎皇后殿下,那为何还要对江家这般不留情面?”
“你年纪小,尚不知这世间万事万物均有其复杂之处。”
“情与理,是可以分得开的。”
“殿下与今上是私情,江家与今上是国事,江家背后那是几万条命啊,今上怎么能忍?”那老内臣不停地拊掌感叹。
小内臣捧着书卷低头叹息。
她坐在博古架后,将书规整好,想那两个内臣的话,江吗?
这么巧,也姓江?
她忽地很想见见这位江皇后。
秋日难得的凉爽,听说昔日崔妃的宫苑里有高宗的手植,树上的枇杷果该是熟了,她和同侪便悄悄去那里撑杆打枇杷来吃。
不料摘了满怀的枇杷果回时,只见长街上的人匆匆忙忙。
同侪问:“这是怎么了?”
隰荷华回道:“不知道啊。”
她随意拽了个小内臣,小内臣着急得话都说不利索:“皇后殿下,殿下在紫宸殿与陛下争,争执起来了,现下难产,生死未知啊。”
隰荷华满怀的枇杷果滚滚地落在了地上。
后来她听说,今上和那位江皇后闹得很僵,其实隰荷华常听宫里的老内臣讲江皇后,他们说皇后殿下颇通诗书。
皇后殿下极和善。
皇后殿下善笔墨。
皇后殿下从不苛待他们。
皇后殿下常对他们笑。
···
隰荷华照着老内臣的话去想,脑海里出现一个温婉的女子在秘书省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样子。
她想,还真是有缘啊。
梦境之外的她,和那位江皇后一样,也姓江。
夜来无事,隰荷华又偷偷溜了出来,这次她走到了含凉殿边。
她看着不远处的湖水,不禁慨叹,古代真是美啊,没有受到现代工业的荼毒。
湖水汤汤,波澜壮阔。
只是她好像看到太液池的阑干上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女子好似要跳湖自杀。
她飞奔到她的身边,可她却没有去劝那个要自杀的女人。
她想,这个女子大概是受了什么委屈。
隰荷华不会去干涉她的选择,她只是笑:“你这死法挺好,不疼。”
她想,如果这个女子坚持去死,那么她也是救不回来的。
可如果面前这个女子仍心存了一丝生念呢?
隰荷华又说:“你一旦沉入湖底,就再也上不来了。”
“你真的做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了么?”她有些狐疑地看着那衣衫单薄的女子。
隰荷华只听女子委屈地说:“他们都想让我死。”
梦中的隰荷华说:“谁说所有人?还有我呢,我想让你活。”
她朝那女子笑了笑。
那女子委屈地落了泪,江锦书只瞧着自己的身体往前近了一步,她好似俯下身去哄着那女子。
江锦书想,身体说的,和她脑中想得一样。
只是,身体又说:“我有个表兄,他真的叫山扶苏。”
江锦书想,这是梦中给她的人设么?
山扶苏的表妹?
江锦书暗暗记在心里。
她和梦里的她十分适应彼此,隰荷华适应她的思维,而她适应隰荷华的身份。
隰荷华是她,她亦是隰荷华。
她说:“要不你想一想如何以自己这一世,做更有意义的事呢?”
那女子问:“更有意义的事么?”
隰荷华点了点头。
“答应我,不要再寻死了。”
隰荷华起了身。
也是那一瞬,她看清了女子的样貌。
江锦书惊得说不出来话。
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江锦书问:“你,你是?”
那女子只是笑:“你可以唤我的字,锦书。”
江锦书如被雷劈中,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
原来,是她救了她自己。
****
江锦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宽敞明亮的病房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阳光有些刺眼,她不禁抬起右手挡了挡光。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江锦书微微侧头看去,齐明之唇边带笑,坐在一旁,手上拿着水果刀,不紧不慢地在削着苹果皮。
她似是还沉迷于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中,她喃喃出声:“我是隰荷华,还是江锦书?”
齐明之听了这话只蹙眉,他放下到去探她的额头:“退烧了啊,这怎么还说上胡话了。”
她听着齐明之这话,似是回了神:“我不是挂号吗?”
齐明之有些无奈:“是,躺在大厅里等挂号,号还没挂完,就差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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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幸亏是在医院大厅,直接给你送抢救室去了。”
“甲流阳性,高烧39.5℃,都烧成白肺了。”齐明之话中带着叹息。
“我家里人知道吗?”江锦书轻声说。
齐明之放下了手中的苹果,抽了张纸擦手:“最近甲流太严重,呼吸内科和发热门诊忙得很,几乎24小时待命,他没时间过来,我跟他说我在这,他才放心。”
“谢谢。”江锦书艰难吐字。
齐明之抿了下唇:“饿不饿?”
“我给你煮了粥,要不要吃点?”
江锦书轻轻点头。
江锦书左手还在输液,她不敢动,勉强地用右手撑一撑身体,但貌似,她太高估自己了,病情刚有好转,她手实在没什么劲。
齐明之刚拿了保温桶来,见状将保温桶放在床头,他靠近,按住她那不甚安分的肩膀,俯下身去调高床头,齐明之帮她安好餐桌。
他去拿床头柜上的消毒凝胶,抹在手心处:“你左手还在输液,没法子去洗手,就先用这个吧。”
他将消毒凝胶抹开,让她的右手去触。
她试探地伸出手,两个人的掌心相贴。
他双手牢牢地握住她的右手,将消毒凝胶涂抹均匀。
他将粥拿出来,江锦书抬眼去看,这手艺,确是跟她哥有得一拼。
她是做不来这些的。
江锦书接过齐明之递来的勺子,慢吞吞地用着,她不禁称赞:“挺好喝。”
“那你多喝点,你要是喜欢,明天我也给你做。”
“今天是几号?”江锦书轻声问。
“16号,你躺了两日两夜。”齐明之又挑了个苹果,问:“要吃苹果吗?”
江锦书点了点头。
齐明之淡笑,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中,而后放在她的面前。
“你不去工作吗?”江锦书低着头去用勺子舀苹果块,苹果的清甜在口中弥漫开,她又转头看着齐明之身上的白大褂,低声道。
齐明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自身:“跟主任说了,请了两天假。”
“最近骨科没有呼吸科那么忙,所以批假批得很顺利。”
“你也不要担心,我早就想放假了,请与不请都一样,不会耽误工作的。”
见江锦书将粥和苹果吃完,他便将东西都收好,她似是仍有不适,齐明之便将床头调了下来,她安稳地躺在病护床上。
“你累吗?要不要睡一会儿?”齐明之微微俯下身,让她更容易地看到他。
江锦书转过头看了眼旁边好几个吊瓶,她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那这吊瓶怎么办?是不是要人看着?”
齐明之只是笑:“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江锦书早知如此,她点了点头,只是晕眩仍在侵扰她,她十分疲惫地阖上眼。
齐明之看着她的睡颜,已然平静许多。
他看着吊瓶里只剩下一小圈的药液,像树干横切面上的年轮,从外向里,越来越小。
当快到底时,他按下了床头铃。
护士很快便来了,齐明之看了眼床上的人,声音压低了许多:“麻烦您给她换一下生理盐水。”
那护士点了点头,看了眼单子,将针头根插进生理盐水的瓶子里。
大抵过了一会,齐明之将针头根插进另一个吊瓶中。
他放缓了输液速度。
见她平稳后才离开了病房。
22. 第二十二音·冬
齐明之离开了特需部病房,而后径直去了检验科,检验科的医生见他来了,忙笑着说:“正好你来了,药敏结果出来了。”
“这是报告,你看一下。”她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递给他。
她又说:“你给我的那个药单上都查了一遍,她大概只对阿奇、头孢过敏。”
齐明之翻开文件夹,看了眼那结果,他似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只见检验科的医生笑着调侃他:“这么细心,女朋友?”
检验科的医生是齐明之大学同学,也算是认识几年的朋友,见此机会,自是免不了追根究底一番。
他抬眼看了一眼她,摇了摇头:“还不是。”
她直笑:“还不是的意思是,现在不是以后是?”
齐明之没回答,反而拿走文件夹,背过身扬了扬手,说了句:“谢了。”
翌日清晨时,齐明之被学生一个电话给叫走,说是那学生查房时有几个问题不懂。
交班的护士来了一次病房,大抵问了她一些情况。
江锦书笑着一一回了。
那护士见齐明之不在,有些欲言又止,江锦书看出了护士的神色,她轻声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您可以说。”
那护士双眼登即亮了,她十分犹豫,又似是八卦地问:“那个...您和齐医生,是...恋人关系吗?”
江锦书被她这话问得一愣,问题虽有些冒犯,她却仍是摇了摇头,好性子地笑道:“不是。”
护士很惊讶,她似是支支吾吾地说:“那他还...还...”
“还...什么?”江锦书问。
“其实最近医院床位很紧,您应该是去普通病房的,但是齐医生挂念着你的病情,就说要转到国际部,但是国际部已没有了空余的病房,但是特需部一直是空着的。”
“而特需部有规定,只有体制内正厅级以上的领导及其直系家属才能办理手续。”
护士是刚入职的,未满二年,对医院各科室的人事尚不熟悉,自是不了解江长空与江锦书的关系。
“但是院士可享受正省级待遇,齐医生就把他的资格给了你,而且特需部病房的费用要比国际部还高,亲属是不能享受报销的,你所有的住院费都是他付的,还有骨科请假是极不容易的,他为了照顾你,挨着领导好几天的埋怨。”
“他对你真的很好。”护士极为慨叹。
但她能看出来江锦书谈吐不凡,为人如沐春风,自然也是这样的人才能和齐明之走在一起。
江锦书不禁蹙眉,这些事,齐明之从未和她说过。
她笑了笑,温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事没事,他真的挺好的,对我们也是有礼有节的,你俩要是成了,我们都开心。”
江锦书听了这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护士忙岔开话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江锦书微笑地点了点头。
江锦书是在一个极平常的工作日办理了出院手续,她大抵好得差不多便离开了。
毕竟,特需病房一天的费用就是她一个月的工资。
江锦书愁得很,上次收了齐明之十多万的手镯,这次生病又是齐明之交的住院费用,她这人情债务,欠大了。
江锦书生无可恋地躺在沙发上。
入户门铃响了几声,江锦书看了眼手机屏幕,自从上回在出租屋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江锦书便长了个心眼,所以她在新房的入户门上装了个可视化门铃。
这样过往的人都能被记录下来。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站在她的门前,江锦书看清他的脸后忙站起了来。
是齐明之。
她匆忙地跑到入户门,她笑着推开门,说:“你来了?”
齐明之看她这一脸笑意的样子,淡笑说:“你上回不是生病了么,我想着给你买一些常备药,可以预防。”
“具体什么时候用我也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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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上贴了便签纸,你看看就好,如果有不明白的,就问我或是江医生,当这些药只是预防,要是身体不舒服,第一时间去医院。”他说。
“谢谢。”江锦书笑着接过。
又想让人家站在门外怕是不合适,又说:“要不你进来坐一会?”
齐明之想,他进一个女生家里大抵是不合适的,他摇了摇头:“医院过一会还有事,我就不进去坐了,你好好休息。”
江锦书想起来护士的话,料想他请了那么多天的假,医院那边势必要应付的。
便笑着点头:“好。”
齐明之看她的脸色已然照住院时好了不少,便安心地回了医院。
倒是江长空在呼吸科忙了许多天,终于得空去荷华苑看望江锦书,他去的时候和齐明之一样拿了一大袋子的常备药。
江锦书开门时便注意了,她示意江长空进门:“哥,你这一大袋的,都是?”
“给你买的。”
“里面都是常备药。”
江锦书有些无奈地笑说:“你怎么和明之想到一块去了,他刚才也给我送了一大袋子来。”
江长空蹙眉说:“是吗?他也买了?在哪呢,我看看。”
江锦书用手指了指客厅餐桌的方向,江长空上前打开那塑料袋,将里面的药盒都拿了出来,只见每一个药盒上面都贴了黄色的便签纸。
上面的字迹工整,生怕让人看不清。
而且什么情况用、何时用、药量都写得一清二楚。
最主要的是,这些常备药里没有江锦书过敏的药。
能精准地避开这些,只怕是用心斟酌过的。
这份用心的情意,是最珍贵的。
不过看江锦书这样子,怕也还没反应过来齐明之的用心。
他看着江锦书有些没心没肺傻笑的样子,只是勾唇笑:“他挺厉害啊,避开了你所有跟你过敏的药。”
剩下的话,他不必再说,江锦书业已明白。
23. 第二十三音·冬
余云雁帮江锦书请了好几日的病假,就是苦了岳老师,原是和江锦书交替值班的,现在已是连着一周看晚自习。
A班的物理老师温勋刚上完课回来,单手拎着一本厚厚的练习册就踏进办公室的门。
他的颧骨破高,带着个眼睛,双眼似是被塑料框圈住的鱼珠般,他瞥见正对着门口的办公桌上还空着,语气极漫不经心地说:“这江老师还没回来啊。”
他说着说着眼神便不禁往徐文的身上飘去。
徐文忙道:“啊,她大抵过些天病好就回来了。”
徐文自那日表现的机会被一个叫齐明之的医生截胡后,就没怎么去过医院了,但他极好面子与名声,自不肯让人看低的,连说话时都带着底气。
温勋听他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又笑着说:“徐老师,看你这样子,怕是我们实验班的女神马上要被你拿下了。”
又见余云雁那个暴脾气的不在这,左右也没别人,他倒是安下心来,坐在徐文跟前说:“欸,这江老师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怎么了?”徐文蹙眉说。
“这上来第一年就是高三班主任,但凡家里有点实力的也不能这样整吧。”
“你不是跟她关系挺好的么,跟兄弟说说。”温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她家境应该不能太差,毕竟有个当医生的哥,剩下的,我觉得也就是普通家庭。”徐文很自然地说。
“那她还总拒绝你。”温勋说着说着突然拍了他的肩头一下。
“女生么,都这样。”徐文拿笔画图,随口说。
不料温勋一转头,就看见了穿着一袭蓝色毛呢大衣的江锦书,神色淡淡地从门外走来,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办公桌前。
温勋与徐文顿时心虚了起来。
毕竟他们私下议论人,确实不大好。
尤其是徐文。
徐文忙招呼说:“锦书,你身体是不是好的差不多了,看你气色真挺好。”
江锦书只是礼貌地笑笑,似是从未听到他们的谈话,十分客气地说:“谢谢。”
徐文与温勋如坐针毡,过不了多久就说去了楼下物理组。
办公室只留江锦书一人,她似是极孤独地倚在座位上,此时莫名地想念起齐明之来。
便给齐明之没话找话地发了个信息。
江锦书:[现在忙吗?]
杳无音信。
江锦书一时失落。
但没来得及失落太久,又想到那班里那群小孩,也不知他们这几天是否让人省心,便悄声去了16班教室。
她默然地站在教室后门处。
果然,她高估了他们。
一下子就揪出来几个心不在焉的。
谢子毓搁那拿着小纸条一个劲地傻笑,崔知南伸着身子在那里跟附近的同学不知在借什么东西,还有李妗在笔袋里放了小镜子,正照着贴双眼皮贴...
“谢子毓、崔知南、李妗都出来。”江锦书板着脸说。
这一声给全班的学生都吓了一跳。
三人十分认命地跟着江锦书出门。
大抵到了晚上,齐明之才从手术室出来,看到有一条未读信息,他下意识地点开。
来自置顶的信息框。
可这条信息已过去6小时之久。
他即刻回了信息:[抱歉,刚才在手术,才看见,现在不太忙了。]
江锦书正借着自习的功夫找谢子毓谈话,就见手机叮咚一声,谢子毓和江锦书齐齐被这消息音所吸引。
江锦书见说得也差不多了,就让谢子毓回去了。
只见谢子毓像极了皮猴子,立马笑着答道:“好嘞,谢谢老师,我保证下次不走神了,下次要再犯,我写1万字检讨...哦不,3万字!”
江锦书见他这态度又不好太苛责,忙嗤了一声,就让他回去上自习了。
手机打来一个电话,是齐明之的,江锦书下意识地按下接通键。
电话那头是均匀的呼吸声,对面的人见她接了又似是松了口气:“锦书?”
江锦书十分平静地应了声:“嗯。”
“刚才手术来的,才看见你发的信息。”
齐明之向来不喜欢误会,既然有事他便径直与她坦白来。
“我知道。”江锦书的声音中带着淡然的笑意。
“我要是看到信息,一定会回。”
“我知道的。”其实江锦书见他没回时,就已猜到了。
“那你会生气吗?”齐明之有些忐忑地问。
“没有,因为我知道你的职业经常会有手术,而且就算没有,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过度干涉。”
江锦书将边界与分寸拿捏得极好。
顶多就是,有些失落罢了。
齐明之听了这话有些沉默,他其实更希望江锦书会无理一些的。
“你今天上班了?身体还难受吗?”
“嗯,已经好多了,有在按时吃药,好好吃饭的。”江锦书笑着说。
齐明之看了眼左手腕上的手表,又说:“你一会怎么回家?”
“我哥来接我。”
齐明之放心地点了点头:“好。”
其实他想说,‘我去接你可以吗?’可这话到他嘴边硬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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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变成了其他。
他暗自警戒,纵使他再想离江锦书近些,也不能太冒进。
“那,注意安全,好好休息,我还买了一些零食,等你回荷华苑我给你放在门口。”他说。
江锦书笑了笑:“好。”
齐明之唇边带笑,挂了电话。
转身就瞧到江长空双手抱在身前,随意地倚在墙边,他挑眉:“齐医生有空吗?”
齐明之淡笑:“有。”
江长空其实站在他后边好久了,只是他一直顾着电话那头,到现在才发现。
江长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说:“正好我有事,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顺道去盛高送我妹回家?”
齐明之忽地笑了,很坦荡地说:“求之不得。”
江长空十分喜欢他这股坦荡劲,他笑说:“谢了。”
“是我谢谢江医生肯信任我,给我这个机会。”他说。
江长空垂眸,笑了笑:“不只是这个,还有病房和常备药。”
齐明之原也没想瞒他,只说:“也不算什么事。”
江长空只是颔首不语。
****
齐明之到的很快,当车停在江锦书跟前的时候,江锦书几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是日有所思,眼有所见?
他降下车窗,朗声说:“江医生有事,他让我送你回去,上车吧,外面冷。”
江锦书倒也觉得正常,就拉开了车门,坐在副驾驶上。
到一半的时候,她才缓过劲来,迟疑地说:“我哥有事吗?”
齐明之并未避讳:“他说是有事。”
江锦书“哦”了一声。
突来的手术,也是常事。
直到荷华苑,他踩了刹车,拉上手刹,才道:“锦书,你介意以后我送你上下班吗?”
江锦书有些惊到:“啊?”
“我没意见的,但是你们医生不都是很忙吗?”江锦书握住身上的安全带,指腹不停地来回摩擦。
齐明之摇了摇头:“没事,反正我也正好顺道,不费什么事。”
“那就这样定了?”
“行。”
齐明之从后备箱拿出两大袋子零食来,大抵都是江锦书爱吃的,她惊得说不出来话:“你...你怎么买这么多?”
“我听说你喜欢吃,我就顺道都买了,我给你拎上去吧。”
江锦书有些瞠目结舌。
电梯内的气温一度升高。
江锦书脸红了许多,她解开门锁,只见齐明之俯下身将袋子放在玄关处,他说:“那我就放在这里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等你一起走。”
24. 第二十四音·春
江锦书很早就醒了。
更准确的说,余云雁从来没见过江锦书醒得这么早。
天还并未大亮,透过窗帘的缝隙似是在看一个绣了弯月纹样的蓝色绸缎。
以往江锦书怕还在梦中,可今天却居然坐在化妆镜前涂脂抹粉,这样原本迷蒙着双眼的余云雁清醒了几分,她双眼迷成了一道线,像土地干旱后开裂的纹路。
她不禁皱眉,闭眼打了个哈欠:“晚晚,你怎么大早上还化妆?”
“是我吵醒你了吗?”江锦书十分歉意,而后抱着一大盒化妆品作势要出了卧室。
余云雁忙说:“没,就是你难得这么早起来。”
余云雁也算是并无睡意,就去了卫生间洗漱,她看了眼客厅的时间:【5:57】
今天江锦书这么早起来化妆,想必是有事。
她抱臂站在卧室门口,挑眉看着江锦书,刚一进卧室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她耸了耸鼻子:“大早上化妆还喷香水,你这是要见谁?”
江锦书嗅了下腕间:“很浓吗?”
余云雁撇撇嘴:“还行。”
“今天明之送我上班,我这个妆自然吗?”她主动凑近了些。
余云雁看着不过咫尺距离的清丽面容,倒有些莫名的动心,她看着江锦书朝她眨了眨眼,她下意识地咽了口水:“好看。”
“早餐我给你放在床头柜上了,记得趁热吃吃。”她笑。
然后收到齐明之的信息,立即换鞋下楼。
齐明之并没有在楼内等她,而是早早地就在楼下将车开出来,将空调打开,座椅调整得更舒服些,待车内都是暖和了些许时再给江锦书发信息。
江锦书出了单元门,看到熟悉的车辆停在门口,脚步更快了。
“早上好。”她说。
而后扯了安全带系好。
车里暖融融的,倒让她有些发热。
“你是刚下来吗?”她问。
他声音很平和,说:“刚下来没几分钟。”
江锦书随意瞟了眼车窗,只见上面干干净净,并无雾气。
真的是刚下来?
江锦书有些怀疑。
但见齐明之这一脸坦然的样子,江锦书想,好吧,他说刚下来就是刚下来。
车刚发动,他随口说:“吃早饭了吗?”
“还没,我都习惯了。”
齐明之听了这话,没说什么。
江锦书以为,他听过也就没当回事。
最后他将车停在了学校对面的一个早餐店,他笑笑:“我没吃早饭,这时候倒是有些饿了,迁就一下我?”
江锦书跟着齐明之进了早餐店。
刚进门就抓到一对早恋的。
她有些无语。
谢子毓正端着一碗冒了热气的馄饨面,馄饨面上飘着一个牛肉片,只见他先拿了双筷子,将碗中的牛肉片都夹在姜妧妧的碗中,一边夹一边说:“妧妧你多吃点,最近作业那么多,都要累坏了。”
谢子毓不经意地抬起头,正巧这一幕落在了江锦书的眼里。
她满脸笑意地站在门口。
谢子毓立马停下了动作,姜妧妧也回头看去,只见他们的班主任和一个很好看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
齐明之侧头看她这样子,笑着说:“你班的学生?”
江锦书点了点头,而后走到他二人的面前,谢子毓和姜妧妧立马起身。
“老师,您别误会,我是最近数学题不会妧妧一直教我,我这才请她吃饭的,您千万别误会什么。”谢子毓吸了一口气将话都说完。
江锦书只是笑:“我没误会,你俩继续吃。”
而后她拍了拍谢子毓和姜妧妧的肩膀。
齐明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谢子毓,又看了眼姜妧妧,然后跟着江锦书就座。
等两人的餐上来时,谢子毓和姜妧妧都吃好了。
谢子毓依旧笑得很开朗,他说:“老师我们先回班了,您跟...姐夫好好吃...好好吃。”
齐明之听了末尾的那个称呼,暗暗勾了下唇角。
江锦书脸登时红了几分,她嗔怒地说:“快去!”
谢子毓边说边笑,姜妧妧跟江锦书打了招呼就被谢子毓带走了。
江锦书看着面前的小笼包,有些无奈地笑。
齐明之低着头笑了,说:“他是不是在追那个女生?”
江锦书说:“看出来了?”
他说:“太明显了。”
“他一直在看她,而且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若有所思地抬头,盯着齐明之的这双眼睛,他的眼里含着笑意。
她笃定地颔首,说:“眼睛确是骗不了人。”
“他们家的小笼包挺不错。”江锦书又说。
齐明之点头,他又试探地说:“确实,那,明天还来?”
江锦书想,她一起早起还行,天天早起,她还活不活了...
但她仍是笑着说:“你每天都这么早上班吗?”
齐明之原是八点到医院就行,他却应了:“嗯。”
齐明之去结了账,又看着江锦书进了校门,她朝他挥了挥手,齐明之也朝她扬手,见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于人群中,他才开车离开。
到了晚上,他在校门口等她。
两人也算得同进同出。
一连数日,无论他是白班夜班,都会抽出时间来接江锦书上下班。
转眼间,天已入春。
江锦书与余云雁趁周六下课,老师可以提前下班的机会,约了美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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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甲师在帮两个人修甲型。
美甲店向来是重要的八卦阵地,这话说得向来不假,余云雁悠悠说:“怎么样,跟我们齐医生相处得如何?”
美甲师让江锦书挑个颜色:“您看这个颜色可以吗?”
江锦书点点头,说:“挺好的呀,他人挺不错的。”
两个美甲师相视一笑,新八卦。
余云雁又来了兴致:“跟姐们说说,他怎么个好法?”
“人长得好看,多金,工作体面,细节,有分寸。”江锦书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
余云雁咂了咂嘴,说:“欸,他MBTI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江锦书摇了摇头。
“你觉得他是什么人格?”
“有点INFJ的感觉。”
余云雁腾出手来扒拉了下屏幕,念道:“那你俩其实还挺相像的,你是ENFJ,他是INFJ,那你俩是挺般配的。”
“容易双向奔赴。”
看见美甲师有些暧昧的神色,江锦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忙说:“你那准不准啊。”
“准!可准了。”
“这上面还说,大剑和绿老头,灯塔组合,都是理想主义者,价值观相同,相处起来不费力,你生气他还能情绪稳定地哄你,你给他温暖,他引导你去正确的方向,你俩还能互相体谅,多好啊。”
说到最后,余云雁又感叹一声:“多好啊。”
“这怎么就看出来他情绪稳定了?”江锦书忍不住问。
“他难道情绪不稳定?”余云雁说。
好吧,目前看来是挺稳定的。
看来说得是挺准的。
余云雁忙摆了摆手,没太当回事地说:“好办,你不是不会开车吗,让他教你。”
“啊...啊?”江锦书愣了下。
瞧见江锦书那神色,余云雁顿时无语,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让他带你去练驾驶汽车。”
“哦。”江锦书低下了头。
余云雁更是恨铁不成钢,她说:“从姐们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恋爱来看,只有练车这事最考验人的情绪稳定不稳定。”
“为什么?”
余云雁想翻个白眼:“你哥平时对你多好,都舍不得说你几句重话,那你驾驶证下来,他带你练车的时候,他都没忍住说你好几句,就你那驾驶技术,这要换别人早骂你了。”
“陪练得需要耐心,所以特别考验人,一般让对象陪练,搞不好就分手了。”
“这平时可以伪装,就这事最能看清楚一个人的情绪稳定不稳定。”
“听我的,下次就让他带你去西边车少的地方练,然后你看你那烂技术,他骂不骂你。”
江锦书挑眉:“这行吗?”
“包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