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放牛班,童生夫子教出进士三千》 第141章 丢了大人了 随着陆为宽出的题目越来越多,院中学童们的眉头越皱越深。 甚至有的学童干脆放弃,将手中的毛笔已经放了下来。 陈凡看向弘毅塾和旁边的安定书院。 此时弘毅塾几个孩子里,只有贺邦泰已然拿着笔苦思,薛甲秀抻着下巴两眼呈现放空状,刚刚还在挣扎的陈学礼,此刻早已摆烂。 旁边的安定书院也好不了多少。 大多数安定书院的学童已然放下了笔,只有一人还在坚持。 陈凡看那学童的背影还有些眼熟。 “大哥,那孩子是谁?”陈凡指着那孩子的背影问堂兄。 陈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头道:“朱绶,淮州卫指挥同知朱杰家的公子,跟你的学生起了争执的那位。” 陈凡恍然,原来是他,之前陈学礼就是被那朱绶带了家丁殴打,后来才拿了小刀要去攮人家,为此还差点被安定书院退学。 “这个叫朱绶的,似乎学问不错?” “嗯,他是绮兰斋的,但上次月考,比很多破岩斋的学童考得都好。眼看着马上就要升斋了。” “嗯?”陈凡闻言,颇感诧异。 安定书院有斋堂四所,分别是凌寒斋、绮兰斋、破岩斋和傲霜斋。 书院的分斋之法,有点类似于弘毅塾的分级法。 但也有不同。 弘毅塾的分级,是按照学习进度来安排学生进入哪个年级。 安定书院则不管学什么书,只要你读书进度快,书院便安排你去上一级斋堂修学。 朱绶一个二级斋堂的学童,竟然能在学问上比过三级斋堂的学童,这不得不说,小家伙还是挺厉害的。 眼看着十道题已经出完,分司衙门的吏员们来到院中收走各家书院、社学学童的试纸。 阅卷自然是几名官员一起。 虽说是几家一起,但题目都是人家陆为宽出的,标准答案自然也在他的心中。 高同知、郑副判不过是在旁观摩罢了。 因为是直接答经义的句子,所以答案也一目了然。 陆为宽批阅得很快。 不久,分司衙门的照磨便拿着结果冲着院中宣读起来。 “淮阴书院,曾雅正,十题答对三题。” “邴黟,十题答对四题。” …… “淮阴书院十人,答对四题者一人,答对三题者三人,答对两题者一人,答对一题者一人,余者皆不曾答对。” 照磨刚刚读完,全场一片哗然。 淮阴书院也是近十多年声名鹊起的大书院了,尤其是这两年,从里面不知走出多少秀才、举人,甚至连进士都出过一名。 可这么大的书院,答题最佳者,也不过只答出四题。 余下竟然还有四人竟一题也没答对。 此时,淮阴书院的夫子和学童们脸色阴沉,垂头丧气,一副丢了大脸的样子。 “临川书院十人……” 一听说淮安府的临川书院的成绩出来了,刚刚还议论纷纷的众人立马住嘴看向那照磨。 “娄康伯,十题答中五题!” “哎哟,到底是出过两个状元的临川书院,第一个就答中了五题,厉害厉害!” “沙孟君,十题答中五题!” “嘶~~~~两个答中五题的了!”在场学童无算,就说他们这帮议论的夫子,有一个算一个,大家心里都清楚,刚刚陆为宽题目念出时,自己答出了几题。 所以当他们听说临川书院竟然有两人答出五题,嘴上吃惊,心里更惊。 “到底是江淮有名的大书院啊!”有的夫子谓然一叹,似在叹息,自己穷修半生,还不如人家临川书院的学童有宿慧,那种挫败感,实在是…… …… “晏策,十题答对六题!” “哗……” 刚刚临川书院出了两个答对五题的,就让众人唏嘘感叹了,如今出了答对六题的,全场顿时哗然一片。 “了不得!” “厉害!” “此子将来八股文章必然了得!” …… 随着人群的议论,这次临川书院带队前来的堂长也是志得意满,下巴都抬高了不少。 “扬州甘泉书院!” 当那照磨宣读到这个名字时,院中前排十个学童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台上一直“云淡风轻”、自持身份的高同知,此时也已然坐直了身子。 “谈弘!十题答对六题!” “哎哟!了不得,甘泉书院不愧是天下闻明的书院,与临川书院相比不逞多让啊。这上来就是一个答对六题的!” 高同知听到这个成绩,手中的折扇顿时猛扇几下,脸上的笑意也露了出来,显然心情甚是畅快。 “徐乐贤!十题答对六题!” “又是个答对六题的!” 陈凡转头对陈轩道:“甘泉书院名不虚传啊,这么难的题目,一次竟然有两人答对六题,不简单不简单。” 陈轩也点了点头:“甘泉书院的山长,是前任翰林院掌院学士,致仕后回乡,被扬州知府请去做了山长,这些年甘泉书院对学童的学业抓得甚严!” 就在这时,二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的胡芳。 陈凡见到他虽然表面古井无波,十分淡定,但再看他的手,捏着腰玉,导致手指都发白了,显而易见,已经胡芳此刻心中十分忐忑了。 最后,扬州甘泉书院,一共有三人答对六题,其余答对五题、四题的也不少,一题都没答对的更是一个都没有,成为目前场中最大的赢家。 “扬州自古人文荟萃、文脉昌隆,就连小小学童也如此上进,同知大人能在扬州任职,真是好福气啊!”陆为宽瞥了一眼淮安的郑副判,转头笑着对高同知道。 高同知“哈哈”一笑,显得十分畅快:“与有荣焉,与有荣焉!” 郑副判口中嗫嚅了几下,终究是因为高同知是上官,且忍了吧。 …… 终于,照磨官念到了安定书院的名字。 陈凡身边的堂兄顿时正色起来。 “淮州安定书院!参加讲会者计有十人。” “欧景焕,十题答对……一题!” “嗡……”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此间半个东道……安定书院的山长胡芳。 胡芳此时面色铁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十题答对一题的人不是没有,但这个泰州分司的照磨好不晓事,刚念完甘泉书院的“十对六”,就把自家的“十对一”放出来,这不是落他安定书院的脸面又是什么? “江贤,十题答对……一题!” 沉默!场中顿时沉默了下来。 不是大家不想议论,只不过在看到胡芳那张铁青的脸时,大家不想得罪这位侍郎公子,故而知趣的不说话而已。 …… 照磨又读了安定书院其余几人。 只有一名叫朱绶的学童答对了五题,算是给书院勉强挽尊。 但明眼人都知道,那真是挽尊了。 除了朱绶,安定书院的其余九人,竟然没有一人答对超过两题的。 这…… “唉!不应该啊!安定书院那也是淮州胡家传承几十年的,开山山长胡瑗更是史书上有记载的大儒大德。怎么……” “嘘,小声点,你还没听说?自从胡老山长入京为官后,胡家二公子现在是山长了!” “知道啊!怎么?这二公子不也是个举人功名?” “举人怎么了?做事还不是一样昏聩?我听我一老友说……” …… 陈凡看着身边沮丧的堂兄,不知道如何安慰。 陈轩摇头叹息道:“长此以往,安定书院……堪忧啊!” 第142章 弘毅塾教出来的孩子这么厉害吗? 教育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陈凡对于安定书院出现这种尴尬的场面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有的时候,一个学校的最高领导,他的行为举止和决策能很快反馈到教学上。 在另一个时空中,陈凡见多了这种案例。 比如有的学校,校长天天在学校跟女教师乱搞男女关系,一下班就去吃吃喝喝。 这种人把校园当官场经营,当一任校长,所为者,也不过“升官发财”四个字而已。 这样的学校,有这样的校长,上行下效,不好的风气很快就会反馈到教学上面。 学生的学习成绩自然就不可能好。 相反,有的学校校长,那真是要操守有操守,要教学理念,有先进的教学理念,每日所思所想,也是紧抓教师队伍的素质,研究教学方案。 这样的学校,风气整肃,学风昂扬朝上。 学生的学习成绩又怎么可能会差呢? 安定书院如今也遇到了这个问题。 有才学的夫子性格上大多倨傲不逊。 这样的人,身上不知套了多少件长衫。 你哄着他,他死心塌地为你家书院教学童。 但胡芳这样,任人唯亲,这些老夫子可看不惯这些,性格烈的跟胡芳争吵两句,然后被胡芳辞退;性格淡的,直接拔腿走人了。 安定书院又怎么可能办好? 整个场中,作为半个东道的安定书院师生,脸上去全是羞愧。 就连身在淮州府的真正东道主陆为宽都感觉有些尴尬。 丢人啊,淮州府掏钱,让人家扬州府、淮安府的书院扬名立万。 自家书院却如此不争气。 刚刚还一脸不爽的郑副判,此刻看着吃瘪的陆为宽,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书院的成绩已经全都读完。 下面轮到淮州府“凑数”的社学了。 就连大名鼎鼎的安定书院在这次讲会上都折戟沉沙。 在场的所有淮州人,心中早就不抱任何希望。 社学? 那能跟安定书院比? “一会儿念到社学的成绩,估计更丢咱淮州人的脸!” “如皋成均塾参加讲会五人……” “文承福,十题答对两题!” “党淳,十题答对一题!” …… “苗鼎,十题答对三题。” 如皋成均塾的林夫子听到这个成绩,脸上露出笑意。 他当然知道自家的情况,跟这些大书院的教学肯定不能比的。 但好在五人都有答对,这成绩也算是不丢脸了。 “高邮州显学塾,参加讲会五人……” “……” 照磨一番读了下来,淮州府社学的情况,只那如皋成均塾还算好些,其余各塾,大多数学童能答对两题已经算很好的了,更多则是一题都没答出,再次将淮州府的脸面仍在了地上,任凭扬州府、淮安府的夫子、学童们辗轧! “海陵弘毅塾!参加讲会五人!” 听到自家的名字,陈凡精神一振。 对于自家塾堂,他也没有抱有多大希望。 在他看来,弘毅塾的贺邦泰、薛甲秀两人,十题能对个四五题。 陈学礼答对一题,运气好能答对两题。 至于周炳先和王大力两人,嗯……重在参与。 这时,徐拯扯了扯陈凡的衣袖:“夫子,我有点紧张!” 陈凡洒然一笑:“没关系,咱们塾新办,明年你们来时,辗压他们!” 几名学童纷纷笑了。 周围的目光看了过来,只感觉这陈夫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若明年还是这么难的题目,碾压?你拿什么碾压? “弘毅塾陈学礼,十题答对……两题!” “嗯?”陈凡对这个结果早有猜测,“嗯,学礼还不错,能答对两题,该对的都对了。” “弘毅塾薛甲秀!”那照磨读到这,抬头看向陈凡等人的方向,眼光中似有诧异,“弘毅塾薛甲秀,十题答对五题!” “哗……” “啊????” “什么?这成绩已经跟安定书院那个朱什么的学童一样,都答出五题了。” “弘毅塾这么厉害吗?” ……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陈凡和身边学童们的身上。 王瑛挥舞着小拳头开心道:“到底是学丨习丨委员,真给咱们弘毅塾争气!” 众学童连连点头,要不是礼法规矩在,他们早就跳起来了。 而仍坐在院中的几个弘毅塾参赛“选手”,此刻高兴地拍着薛甲秀的肩膀。 陈凡也高兴啊。 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薛甲秀他们时,这帮小家伙还是恶习缠身,学渣几个。 如今变化太大了,大到作为夫子的自己毫无所察,但外人却惊艳异常的地步了。 尤其是薛甲秀可是“著名”的安定书院凌寒斋出来的学童。 但凡对安定书院了解一些的人,他们的心中更加惊讶。 胡芳此时的脸面已经掉进了灰土里。 是他赶走了陈凡。 薛知州随即将儿子送去了海陵。 那时候的他,还能说薛梦桐有眼无珠,摆着他们这么好的书院不读,却把儿子送去海陵,交给一个小小童生去教。 但如今,当年他的每一个不屑的念头,都化成了一记记耳光扇向自己的脸庞。 “啪啪”作响。 “弘毅塾贺邦泰,十题答对……咦?”此时,阶上那照磨惊疑不定的看着手中的成绩单,两眼瞪得滚圆,似乎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他回头看了看陆为宽。 陆为宽似乎有所猜测,也是诧异地看向照磨。 没错,是他批改的卷面,他当然也知道这些学童的成绩。 但为求公平,试纸上是没有学童名字的,所以他也不知道哪个学童是哪家的。 只到最后由衙门的小吏按各家书院、社学的名单整理后,才交给照磨官宣读而已。 而贺邦泰这个名字,他清楚记得…… “弘毅塾贺邦泰,十题答对八题!” “哄!” 炸了锅了! 彻底炸了锅了。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 “八题!” “这么难的题目,这学童竟然一次性能答对八题?” “弘毅塾这么厉害的吗?” “弘毅塾的夫子是哪家名师?我是淮安府的,孤陋寡闻,请这位夫子不吝赐教。” “我也不知道啊,我是扬州府的。” …… 陈凡也傻了。 在他看来,贺邦泰能答对五六题,至多至多,连猜带蒙能答对个七题就了不得了。 没想到…… “文瑞,这就是上次经会时,洪夫子夸赞的那个贺邦泰?” “是,是啊!” “真天才也!”陈轩摇头感叹,随即他再次摇头,“不对,世间哪有那么多天才,都是凡弟用心了!之前我还反对你做夫子这一行,现在看来,是为兄视短了,为兄佩服!” 陈轩郑重转身,朝陈凡深施一礼。 这既是一个兄长小看兄弟的愧疚,又是一个同行对陈凡的认同。 一揖到地,诚挚无比。 第143章 盈科而后进 初试之后,便进入了短暂的“中场休息”。 官员们喝茶的喝茶,闲话的闲话。 各家书院的夫子们则恨不得掰开学生们的脑袋,一股脑将《论语》掰碎了、嚼烂了塞进去。 淮州府这边就…… 安定书院的夫子们灰心丧气,说话声都比其他两府的书院夫子说话声细小得多。 混进来拿“奖品”的社学夫子们更是大多摆烂,一副你安定书院都不行,我们更不行的姿态,干脆选择躺平。 只有如皋的林夫子看着陈凡:“你们弘毅塾倒是可以出两个人,就那两个贺什么、薛什么的……,陈夫子,要给咱们社学涨涨脸啊!” “不是给咱们社学,我看呐,安定书院是不成了,陈夫子,你要给咱们淮州府涨涨脸咯。”又是一个兴化县的社学夫子看着安定书院,幸灾乐祸道。 就在这时,站在安定书院人堆里,一直很“低调”的陆羽突然朝陈凡等人走来。 刚刚还围着陈凡说话的众人立马转了话题,聊起天气来了。 “陈斋长!”陆羽依然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这人虽然跟自己没有多少交集,但陈凡看到此人那皮里阳秋的样子,心里就莫名其妙一阵烦。 陈凡不冷不淡拱手道:“原来是陸教习。” 陆羽哈哈一笑:“陈夫子好本事,回去海陵这种小地方,竟然还能勾得周知府、薛知州将公子们送去读书。” 陈凡瞥了他一眼:“陸教习还是有话直说吧。” 陆羽顶着茶圣的名字,却一点茶圣的气度都没有,听到陈凡这话,心中愠怒,但他依然笑嘻嘻道:“那我就直言了,刚刚山长找到我,让我来跟陈斋长说几句体己话。” “山长的意思是,他之前刚刚接任书院,对整个书院还不了解,所以让陈斋长这样的人才流落海陵这种小地方!” “但今日一见,他确见陈斋长是有才学的,所以想请陈斋长回去。” “月俸……”陆羽竖起指头:“五两银子!” “嘶……” 别看他俩在说话,其实周围不知多少人竖起了耳朵。 当一众社学夫子们听到安定书院竟然给陈凡开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时候,那些社学夫子们眼珠子瞪得滚圆。 没错,他们是私底下揶揄安定书院,但那是底层的人,揶揄首富的那种自卑心作怪。 相信如果大名鼎鼎的安定书院愿意出五两银子邀请他们,他们立马会当自己刚刚的揶揄是放了个屁,屁颠屁颠上赶着去感谢胡芳。 没办法,安定书院给得太多了。 一年那可是六十两啊。 他们这些穷哈哈的社学夫子,大多都是绝了科举念头的生员,既没有朝廷的廪膳禄米,又大多不事生产。 一年十几两银子就算烧高香了。 要是给他们六十两,他们都敢去提刀杀人。 陆羽提完银钱的事后,背着手微微仰头,似乎在等待陈凡一改刚刚的无礼,转而客客气气地感激涕零一番。 可是…… 陈凡只是淡淡道:“那倒是要感谢山长了,不过《孟子》有云,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陈凡只能在此谢过山长了。” 陆羽只不过是个巡检司的武人,凭借一手好弓术在安定书院当个教习,陈凡说得话,他根本就听不懂,陈凡讲完后,他还张着嘴看着陈凡等待解释。 谁知陈凡挥了挥手:“烦劳陸教习就这么回复山长吧。” 陆羽一头雾水地走了,等他走后,一众社学夫子看着这个白丁的背影,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 泉水遇到坑洼,必先填满再继续向前,最终汇入大海。 陈凡之所以这么说,意思是既然我已经离开安定书院,虽然海陵只是个小地方,但我也会跟泉水一样,不断克服障碍,坚定前行,不可能停滞或者倒退的。 用俗话就是,我特么“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胡芳做梦想屁吃呢? 你看,这就是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甚至不读书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陆羽回去后,在胡芳身边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 显然,胡芳这个举人,可不是目不识丁的陆羽,听到陈凡的回复,他的脸瞬间黑了。 他是谁? 他可是堂堂举人,是当朝礼部左侍郎家的公子,是淮州首屈一指的安定书院的山长。 这个穷泥腿子,小小童生,竟然敢拒绝他?他怎么敢拒绝他? 难道就因为在一次经会、一次讲会上得意了? 他陈凡难道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胡芳阴沉着脸,挥了挥手,斥退了陆羽,目光看着陈凡,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陈凡当然不会管一个无关人等如何无能狂怒。 此时官员们已经休息结束,讲会第二阶段即将开始。 分司官暑的小吏们早就按照答题多寡拟定好,参加团队答题的名单。 淮安、扬州两府来参加盐院讲会的都是书院,名单上自然都是书院的学童。 遇到答对数量一样,难以抉择的情况,两府书院也能够相互谦让,争取做到都有人参加下一轮。 但到了淮州府就不同了。 参加第二轮的学童,各府都只能出六人。 淮安、扬州两府,虽然没有人能达到胡邦泰答对“八题”的高峰。 但人家普遍水平都还不错,答对五、六题的大有人在。 可淮州府就尴尬了,安定书院只有朱绶一人答对五题,别的……竟没有一人答对超过两题。 反观弘毅塾的成绩,虽然有两人“零蛋”,但陈学礼答对两题、薛甲秀答对五题,变态学生贺邦泰更是答出了八题。 宣读名单的照例还是那照磨。 “淮州府安定书院朱绶、师滦、邱江、弘毅塾贺邦泰、薛甲秀、陈学礼。” “候补者:江贤、周炳先。” 名单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堂堂的安定书院,在第二轮的参赛名额竟然跟一个小小社学平分了? 安定书院的夫子和学童们更是异常激愤。 如果说答对两题的陈学礼能挤入名单,他们还没有什么理由反驳,毕竟自家不争气,除了朱绶之外,回答问题最多的也只有两题。 但凭什么候选名单中会出现“周炳先”的名字? 他们安定书院一大把答对一题的人,不比这个纨绔厉害? 难道? 就因为此人是淮州知府的儿子? 陈凡看着那群愤怒的安定书院学童,叹气摇头:“生活在象牙塔里,被保护的太好,还不了解这个社会的险恶啊。” “有的人天生在罗马,有的人天生是牛马,另一个世界都改变不了的,更别提在这个时空中的大梁了。” “不爽?不爽难道去骂老天?人家如皋成均塾的林夫子还没骂呢!” 第144章 复赛白热化 参赛“名单”刚刚读完,安定书院的山长胡芳便拉下一张死人脸,直接拂袖而去了。 陆为宽等人当然看见胡芳的表现。 高同知对此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他本是“看戏”的客人,此间事,与他无关。 郑副判则笑着看向“东道”陆为宽,胡芳是什么人? 那是胡源的儿子,礼部左侍郎家的二公子。 就连转运使大人看到胡源都要客气三分的。 得罪了胡芳,陆为宽真是昏了头。 但陆为宽好似浑不在意,笑着宣布道:“既然名单议定,那就开始吧。” 无关人等全都撤了回去,场中只留下“参赛”的学童。 陆为宽敲了敲戒尺,全场肃静。 “为圣人画像!” 第一题出,全场寂然无声。 为孔子画像? 陈凡听到这题,心里也直犯糊涂。 孔子长啥样,他当然没见过,至圣先师像他倒是看过不少,但那都是后人想象出来的。 再说了,这次讲会,可是“反破题”的形式,也就是用《论语》中的一句话来契合问题。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微笑。 也就在同时,场地里不少学童霍然站起。 陆为宽见状笑道:“看来这题不少后生都能答出嘛!” 他指着扬州府的一名学童道:“你起身最快,就你来答。” 那学童恭敬躬身作揖道:“学童来自扬州甘泉书院,姓曹名坤,谨回大人之问。”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陈凡听到这个叫曹坤的学童回答后,点了点头。 温是温和,良是善良,恭是恭谨,俭是不浪费,让是谦让友好、理性的、把自己放在最后的。 这五个字描写了孔子的风度、性格以及他的修养。 这不就是对一个人的素描吗? 只不过这种人物画像不是形象上的罢了。 “这个曹坤很聪明啊!甘泉书院果然名不虚传!”陈凡感叹地对身旁的堂兄陈轩道。 陈轩此刻仍然忧心忡忡:“文瑞,拒绝了二公子,将来……” 陈凡讶然:“大哥,你还在想这件事呢?” 陈轩见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弟弟是心大还是胸有成竹啊! 答完了第一题,扬州府加了一分。 看着扬州府一群人“弹冠相庆”,淮安府和淮州府的学童们纷纷捏起小拳头,这种时候,不蒸馒头争口气啊。 下一题又来了:“高明之家,鬼瞰其户。” 难! 太难! 非常难! 最少,陈凡这个小童生完全不知道这句话如何破解。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陈轩,只见他叹了口气道:“此题估计大半学童都答不上了!” 陈凡好奇道:“这句话有什么讲究吗?” “此句出自杨雄《解嘲》,意思是说,显赫的人家,会遭到鬼神的窥视和嫉妒。” 陈凡敬佩地看着堂兄。 人家到底是秀才,读的书就是比自己多啊。 有了这个解释,陈凡按照答案索骥,心里有了猜测:“大哥,这句破解是不是《为政》结尾那句。” 陈轩点了点头:“你读书时间尚短,虽然没读过杨雄的《解嘲》,但我刚解释给你,你就能想到《语》中的解法,也算是对《论语》一经,熟稔无比了。” 就在兄弟两说话的时候,场中竟然有了个学童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用清朗骄傲的声音答道:“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陈凡点了点头,果然…… 不过这个学童……好厉害! 他记得这个学童,是淮安府临川书院的学童,之前也曾答对五题,似乎……姓郑? 熟料他还在记忆这个孩子叫什么的时候,台上的郑副判抚掌而笑,神情自得。 一旁的高同知笑着对郑副判道:“此童乃安之佳儿吧?” 郑副判名叫鄭汝静,字安之。 郑副判再也忍不住笑意,放声一边笑一边答道:“同知大人谬赞,正是犬子!” 说完,小眼神甩向陆为宽,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怎么样,我有这么争气的儿子,你呢?” 陆为宽心里那个憋屈啊。 没有儿子就是他这一辈子的“硬伤”,同僚间说到这个,他头都抬不起来。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为此纳过妾室,但……女儿越生越多,儿子却不见一个。 刚刚一直被自己压着一头的鄭汝静,竟然在这件事上反击了一把,搞得他吐血的心思都有了。 可偏偏陆为宽只能黑着脸,装模作样地表扬了一番鄭汝静的儿子郑睿,嘴上赞赏,心里却跟吃了个绿头苍蝇似得。 “原来此子是郑副判家的公子,难怪家学渊源!” “厉害厉害,小小年纪,竟然博闻广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确实,一般人可不会在这个年纪读过杨雄之文。” …… 看着台下的议论纷纷,陆为宽心里再“宽”也受不了了。 赶紧下一题。 “吉光片羽、稍纵即逝。” 麻蛋! 这次连陈凡都要骂人了,这老陆,出的题目狗都摇头。 吉光是古代的一种神兽,毛皮为裘,入水能数日不沉;入火也不会被烧毁,一般用来比喻残存的、极其珍贵的文物。 但也跟“凤毛麟角”有些同义。 吉光片羽,稍纵即逝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好的时光,可能就在一瞬。 傻眼了。 说实话,如果有经义,大家来阐发,这已经很难了。 拿着一个阐发、延伸的解释,倒找经义原文,这是难上加难。 而陆为宽竟然在难上还要加倍难,可见,盐院也不是傻大方,银子不好拿吖。 院中所有人,包括夫子、学童们全都紧紧皱眉,思考着问题的答案。 之前扬州府、淮安府都已经露了脸,淮州府的学童,尤其是安定书院的学童更是紧张不已,想要争回一场来。 就在所有人都在紧张思考时,却没有发现,淮州府的书院和社学之间也在暗暗较劲。 “邦泰、甲秀,你两脑子好,赶紧快想啊!” “你闭嘴吧,聒噪得我还怎么思考?” “不是,我看朱绶那厮好像快想出来了,求求你,甲秀,你知道我俩之间恩怨的,要是被朱绶答了,我立马死在你面前。” “你要死死远一点,不要影响我啊!拜托!” …… 陈学礼歪头看向安定书院三人中,那个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仇敌”,只见朱绶似乎真得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 “丸辣,这种场合,被比下去,回去之后会被爹打死啊!”陈学礼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头上都出汗了。 就在这时,突然身边不远处的厢房中突然有女声道:“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这声音恰到好处,正好给弘毅塾的三人听见,只见贺邦泰、薛甲秀眼睛一亮,不由自主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陈学礼更是恍然,霍然站起,按着弘毅塾的规矩,高高举手:“举手,我举手了!” 说罢,指着不远处,几乎跟他同一时间站起的朱绶道:“他没有举手,不算!” 众人:“((??-_-)-_-)-_-)-_-)-_-)-_-)-_-)” 陆为宽:“(????灬????)” 第145章 小小举手也有大学问 “不好办呐!”能搞出这种比赛,显然,泰州分司都会对三府各个参赛队伍进行简单背调。 尤其是陈凡的弘毅塾。 只要是在淮州府做官,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一个是淮州卫指挥同知的儿子,一个是泰州千户所千户家的公子。 两家最近还…… 让谁来答都会被人家认为是“站队”? 不过…… 陆为宽是文官,文官自然有文官的“滑头”。 “来,对,就那个手伸出很高的小子,嗯,就是你!” 陆为宽装模作样,指着陈学礼道:“你说说,什么叫举手?为什么举手的就能回答?不举手就……” “不举手就不算数!”陈学礼昂着45°的脑袋,斜撇向身边的朱绶。 “哼!”朱绶一挥袖子,转过头去。 陆为宽点了点头:“对,你说说,为什么不举手就不算数?这是你们塾堂的规矩吗?” 陈学礼挺着胸脯,昂首道:“这是我们陈夫子给弘毅塾定下的规矩,课上每有提问,塾堂的学童想要回答都要举手。” “先举手的才有回答的资格。” 旁边的高同知好奇问道:“这有什么说法吗?” “夫子说了,这有几点好处,其一,维持课堂秩序与效率,避免多人同时发言的混乱!” 嗯? 高同知和陆为宽看向对方,不自觉点了点头。 就连郑副判也点头道:“有些道理。” “其二,夫子说,这可以培养我们的规则意识和乑化能力。(乑,音盈)” 其实这句话用另一个时空中的现代汉语说,就是“培养我们的规则意识和社会化能力。” “社会”这个词,属于白话词语,最早出现是由日本人组词后,后又传回中华。 其实社会这个词语在古代,华夏汉语中有专门的字来表达,即——“乑”。 听到陈学礼的话后,在堂上安坐的三位盐官此时都坐直了身子。 而台下的一众书院夫子,原本将这件事当笑话看的,听到这话也渐渐正色起来。 陆为宽抚须道:“确实,举手这种看似怪异的行为,运用到课堂中,可以让学童了解规矩,学生也能学会尊重他人、控制冲动,为长大成人后适这个世界打下基础。” 高同知难得话多,温言问道:“还有吗?” “夫子说,还可以促进公平参与,确保每个学童都有平等发言的机会,避免强势者垄断话语权。” 说到这个,所有弘毅塾的学童和安定书院的学童,目光不自觉转向周炳先。 周炳先瞪大了眼睛…… 不是啊,我改好了啊,你们怎么能用老眼光看人………… 弘毅塾的规矩,让在场所有书院和社学的夫子们都很有兴趣。 这时,扬州甘泉书院的刘堂长先是朝几位官员行了礼,然后转头看向陈学礼道:“陈夫子,能请教一下,弘毅塾除了举手,还有其它规矩吗?” 陈凡本来正看着“好大侄”陈学礼傲娇表现呢。 谁知此刻,自己突然也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他先朝刘堂长回了一礼,然后道:“弘毅塾在发言这里有三条规矩。” “一,举手后获得夫子允许才能发言。” “二,他人发言时,所有学童保持安静倾听。” “三,讨论时需要用礼貌用语,如,我同意XX的观点,但补充……” 这些在陈凡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规矩,却让一众夫子们连连点头。 刘堂长更是赞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陈夫子,你刚说发言有三条规矩,针对别的事呢?” “行为规范:课前准备好书本、文具,未经允许不得擅离座位,课堂上禁止干与课堂无关的事情。” “学习态度:按时完成并提交夫子布置的作业,向夫子提问前,先尝试独立思考……” “人际互动类:……” “安全与卫生类:……扫把放在门后,大扫除要清理死角……” 林林总总,详细无比,陈凡说完后,已经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其实陈凡说得这些规矩,很多都是约定俗成的,但从没有人想过,将这些规矩抠出来,一点一点地灌输给学童。 陈凡虽然说了这些弘毅塾的规矩,但却并不害怕被人学去。 这些人中,大多数人叹服的都是陈凡的心细如发,但少有人理解这些规矩里面蕴藏的深层逻辑价值。 首先,隐性课程(Hidden Curriculum),规矩本身传递的就是价值,如守时,就体现出对他人时间的尊重。 其次,心理安全感。明确的规则可以让学生预判行为后果,减少焦虑。 最后,也是陈凡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教师权威的合理构建。 通过规则,而非个人威慑维持秩序,更具有可持续性。 不了解这些举措里的深层逻辑,对于这种规矩,他们只会觉得新奇,或许会引入几点,但绝不会全部认同。 所以说,任何时代、任何社会,懂得潜在逻辑的人才能成功。 听懂掌声。 没有掌声,一帮夫子们听完后议论纷纷,一帮学童们面露惊惧之色。 要特么这么搞,毋宁死。 再看向深色泰然的贺邦泰、薛甲秀;看向还因此“沾沾自喜”的陈学礼,一众学童心中,顿时涌起犹如另一个时空中,普通中学生看着重点中学的学生时,那种感觉。 我很羡慕你的中学,但我宁死也不去那种魔鬼训练营。 夫子们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他们常年的教学经验,自有一套经验,很难接受新事物。 学童们没眼看,那是因为人性害怕被约束。 但在官员们眼中,陈凡口中的规矩就不一样了。 他们身处官场,最明白“规则”的重要性,听到陈凡详列的林林总总,他们眼睛发光,感觉这陈凡如果不做个塾堂先生,就是做个官,那必然也是不错的。 尤其是身具官员和学生家长双重身份的鄭汝静郑副判,哪个学生家长不想让孩子能多受点规矩? 在学校,是老师和规则教你做人,你若不懂事,长大后就是社会,哦不,是乑,乑教你做人了。 一念及此,鄭汝静看着陈凡的目光都变了,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第146章 时哉时哉 陆为宽的提问,虽然引出了有关“弘毅塾”的大讨论,进而偏离了讲会主题。 但这也让他接下来的举动变得更加合理,且不得罪人了。 只见他微笑看着陈学礼道:“既然你举手了,那咱们这次讲会就按照你们弘毅塾的规矩来一会,你先举手,你先回答。” 陈学礼闻言大喜,一脸胜利者地骄傲姿态瞥了眼朱绶,朱绶此刻完全已经气炸了,再次扭过头生闷气去了。 “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陈学礼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直接将“小抄”当场念了出来,估计此刻他心里还真把这答案想象成是自己答出的,那得意劲儿…… 一旁的贺邦泰和薛甲秀直摇头,啥人啊这是。 陆为宽听到这个答案后,对弘毅塾的教学水平更是有了相当的认可。 “回答的不错啊!”他转头对身边两位同僚道。 高同知也同样欣赏地摇着扇子表示认可,奇怪的是,这次连一向跟他作对的郑副判也点了点头。 “你能说说,为什么会这么回答吗?”陆为宽开口询问。 好在陈学礼虽然刚刚回答不上这题,但答案都给你了,他也是通读《论语》的,哪还不明白这答案为什么要这么回答? “回大人,在塾中,夫子在给我讲这一段时,用一个画面给我们解释了这段话,我可以也同样描述一下吗。” “哦?”不仅是陆为宽,在场所有人都好奇了起来。 圣人跟学生子路行到山中,突然山中一大群野鸡飞了出来,野鸡的羽毛是很漂亮的,起飞时展开,像是一群孔雀。 其中一只,飞了一阵后落在山岗之上。 圣人看到这个景象,仔细一看,还是只母鸡,这只母鸡悠然得站在山岗之上。 这时候子路在老师身边,圣人便对他说:“时哉,时哉!” “我们陈夫子说,这个时哉很有意思。” “野鸡站在山岗之上,显得很神气,像只凤凰,但假设它站在屠夫的鸡笼旁边,景象就完全不一样了。” “野鸡站在山岗上的场景,犹如一句诗——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 “上面是千仞岗,下面是万里流,一人怡然自得站在岗上,犹如神仙中人。” “就在这时,圣人有感而发,他一生周游列国,想要发扬自己的思想,但却不得其时,看到山梁雌雉,觉得它立足站稳还有这般风采,所以教导子路,早一点站好你的好位置。” “三嗅则是子路听懂以后,恍然领悟而产生的反应。” 惨不忍睹。 原本一副凤凰展翅的美好画面,被这小子讲解的支离破碎,陈凡真是没眼看。 但这故事讲述了“参乎!吾道一以贯之”的精神。 就算是在场的很多成年人也未必能尽抒其意,陈学礼一个十岁还不到的孩子能讲成这样已经难能可贵了。 而且陈凡觉得他能记住自己在课堂上说得话,这点就已经足够。 有些学问,不是某一年龄段能够理解的,只要记下,那么在未来的某一个瞬间,你将收获自己的“顿悟”。 显然,陆为宽不会在意陈学礼描述的有没有美感。 事实上,陈学礼能把孔子说得“时哉时哉”这句,联想到周游列国,那这便已经算读书有成。 他很满意地点头道:“此童回答甚好,弘毅塾教学有方,淮州府答对!” “哦!!!!!”陈凡身边的弘毅塾学童们,激动地雀跃而起。 至于给淮州府加了一分,顺便打击“仇敌”的陈学礼,此刻就像山岗上的野鸡,恨不得立马展示个“孔雀开屏”。 从“吉光片羽”这个问题后,陆为宽出得题便稍稍简单了些。 其中淮安府又加了两分,扬州府和淮州府各加了一分。 淮州府答对的那一分还是安定书院的学童答出的。 目前为止,复赛已经到了尾声。 淮安府暂列第一,答对三题。 扬州府与淮州府并列第二,都答对了两题。 还有最后一题,决定名次的冲刺阶段开始了。 淮安府拿到这一分,便锁定了第一名。 而扬州府和淮州府若是能拿到一分,则可以争个上游,去跟淮安府并列第一。 所有学童屏息凝神看着堂上的官员。 各个书院、社学的夫子们也都给自家学童们捏了一把汗。 陆为宽轻咳两声,讲出了今天讲会的最后一题:“理难清!” 他的话音刚落,“刷刷刷”整个院中全都举起手来。 陈学礼看到这一幕差点被气笑了。 都特么学会抢答了? 这明明是我弘毅塾的规矩啊,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陆为宽点了一名最先举手的学童,这名学童看座位应该是扬州某书院的学童。 只见那学童昂首站起,用自信的声音回道:“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他刚刚回答完毕,全场一片叹息。 显然,这名学童的答案跟大多数人想的一样,这学童答出了,比赛也就结束了。 谁知这时,陆为宽微微一笑,却只让那名学童坐下。 “咦?”身边的高同知奇怪道:“难道不是这句?” 陆为宽摇了摇头,神秘兮兮。 又有人不信邪,举手起身回答道:“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这个答案刚出,陈凡便摇了摇头。 跟上一个学童一样,这些学童们回答这个考题的思路,都是从“亲亲相隐”的角度来考虑的。 题目是“理难清”,所有人想到的都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按道理讲,这么回答也没错,但考官明显考察的角度不同,这条路被堵死了啊。 到这会,依然有不信邪的学童,起身回道:“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为宽训斥了一番:“又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这一解释,为何不撞南墙不回头?” 原来刚刚这名学童说的这句,依然是孔子跟叶公说的话,意思大抵也是家庭成员之间应该互相隐瞒过错云云。 说白了,跟之前两人,都是一个套路。 被陆为宽这么一训斥,刚刚那怀着侥幸心理的学童惭愧坐下。 场中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皱着脸苦思冥想。 “理难清?这不就是亲亲相隐的典故吗?” “是啊?怎么就不对呢……?” 就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举手站起:“我,我能回答吗?” 所有人转头,目光“唰”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陈凡也诧异低头,惊讶出声道:“炳先?” 第147章 和尚的故事 “炳先?”陈凡用诧异的目光看向陈凡。 弘毅塾的同窗、包括安定书院认识周炳先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位? 就他? “这是周知府家的公子吧?听说之前……”背调男陆为宽欲言又止。 “嗯!夫子!交给我吧!”周炳先捏着拳头,抿着嘴抬头郑重看向陈凡,眼神中透露着一生悬命、视死如归的慷慨。 “嗯,炳先,放胆去答,夫子和你的同窗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陈凡同样捏着拳头。 燃起来了,燃起来了。 周炳先缓缓转头看向陆为宽。 这时,就算是久历宦途的陆为宽都被这眼光逼视地郑重起来:“唔,既然院中没有人能答出来,你作为候补,可以……” 台下顿时有人撇嘴,陆为宽露出狐狸尾巴了,装作不认识,那你咋知道人家是候补学童? 但……不重要。 周炳先挺身上前一步:“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静…… 可怕的安静…… 竟然真得被这小子找出了答案。 陈凡摸着下巴,欣慰地看着周炳先的背影,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好小子,竟然被你抄着了。 陆为宽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不是说这位……?” 随即他反应过来,很是欣赏地点了点头:“这位候补的学童回答甚好,没错,理难清者,听讼,吾犹人也。” “哗~~~~~”全场都震动了。 “竟然答对了,竟然是他答对了。” 有外地的学童不知道周炳先的大名,上前打听:“这位答得甚好,难道在你们淮州很有名吗?” “唔~~~~~,确实有名……吧?” “这个叫弘毅塾的社学竟如此厉害,出了不少经义俱熟的天才啊。” “嗨……咳咳,是啊!” …… 周炳先转过头,激动地嘴都裂开了,呲个大牙朝陈凡笑。 那眼角都写着:“夫子,咋样?我厉害不?我是不是给咱弘毅塾长脸了?” 就在这时,台上的陆为宽笑道:“这位学童,你能说说对这句话的理解和心得吗?” “当然!”小霸王周炳先的自信回来了,他转身负手而立,小小年纪自有一番昂藏气度。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陈凡转头对堂兄小声欣喜道:“稳了,来之前给这小子补习过。” 陈轩悄悄点头,还得是堂弟你啊。 “这句话的解释是:圣人说,遇到双方有争执的事情,嗯……” 卡壳? 陈凡瞪大了眼睛,不是,那天晚上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嘛? 这特么送分题啊大佬。 不是…… “嗯……” 啊。感觉不大对啊…… “嗯……………………” 一旁目不识丁的王大牛都急了:“你别嗯了,上个厕所都没你嗯的时间长。” 此时的周炳先额头冷汗直冒,脸色涨红。 不是,那晚夫子怎么解释的来着? 我那天明明背下了啊!船上还温习来着。 千年才能遇到的好事,周炳先啊周炳先,事到临头,你竟然能给忘了。 用夫子的话说,人撞树上了,周炳先你撞猪上了吧? 越是紧张,周炳先就越是忘得快。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回答即将结束时,陈凡在他身后鼓励道:“炳先,屏息凝神,不要拘泥于夫子给你的解释,自己组织语言,用自己的语言来说出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周炳先听完后咽了咽口水,眼泪都快出来了。 自己的语言,自己的语言…… 那天晚上回去后,自己思索这句话,好像……想到了一个故事。 对,一个故事。 突然,周炳先眼睛一亮,随即开口道:“一个老和尚……” 完啦,咱在讲圣人之言,这周炳先搞什么老和尚,丸辣,彻底丸辣。 所有弘毅塾的学童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老和尚,有三个徒弟,有一天,老和尚叫他们来问三人的修行心得。” 周炳先越说越顺,语速快了起来:“首先老和尚听了大徒弟的心得,随即对大徒弟说,你说得对。” “二徒弟说完后,刚好观点跟大徒弟相反,老和尚说,你说得也对。” “最小的徒弟感到奇怪,就问老和尚,大师兄这样说,你说对;二师兄那样说,你还说对,那究竟谁对呢?” “老和尚对小徒弟说,你说得更对。” “我,我的释义说完了!”周炳先心中忐忑,看向身后的夫子。 陈凡张着嘴,这,这不是我教的啊。 所有人都在思考周炳先的答案。 最先反应过来的甘泉书院刘堂长,眼睛一亮,抚须赞道:“妙哉!” 其他人全都看向这位:“何妙之有?” 刘堂长听懂了周炳先的意思,但总结起来还需要时间,一时之间他语塞了。 陆为宽等官员也听明白了,但却跟刘堂长一样,没有办法总结这个故事。 但陆为宽不能解释,那弘毅塾的陈夫子,你总能解释吧?这学生可是你教出来的。 “昂?怎么就突然轮到我来解释了?”陈凡被点名,突然就一脑门高血压了。 这小子从哪听来的故事啊? 到底…… 冷静,冷静! 刚刚还叫人家冷静的夫子,现在却冷静不下来了。 “嗯……” “这个,嗯……” 王大牛看着陈凡,可不会觉得自家夫子答不上来,只见他忽扇着牛眼,一脸“夫子你可以的,你是我的偶像”那表情。 “这个意思吧……”陈凡豁出去了,“佛家呢,嗯,形而上,嗯……” “形而上!”对啊,陈凡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脑子里渐渐清晰了。 “我们都知道,佛家的观点是泯除是非,天下没有绝对的是与非,是非不同,是根据时间、地点的不同而断定的。” 越说陈凡越顺儿:“咱们圣人之学就不一样了,那是向下着手,是有是非,主张要明辨是非;至于道家,则认为要调和是非。” “这时三教之论着眼点的不同,各有千秋,各有不同的用处。” “所以,绝对的是非在哪里呢?” “刚刚这位学童的小故事,所要阐发的论点是,辨别一个事情的对错,就要设身处地的去思考。” “但佛家最后觉得你对,我对,大家都对。” “道家则是和稀泥。” “咱们圣人却能在设身处地后还能给出一个明辨是非的答案,不过,这个过程实在是【理难清】啊。” 陈凡一头热汗,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在场的所有人任然在思考陈凡话里的意思。 忽然,有人理解了。 周炳先这个小家伙是用佛家类比儒家。 在这件事上,释儒道三家确实在辨别是非的过程中,都有相似之处,都是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 周炳先这位小朋友就是基于这点,用这个故事来解释圣人的这句话。 可以算是有自己的见解了,在这个年纪的学童中,能答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作为学童的夫子——陈凡,则详细解释了释儒道三家最终的不同。 显然是在给自家学童的回答,打上了补丁。 众人惊讶的不止于此,像是这种,将实际问题回归哲学本源的回答。 不管是学童还是夫子,能给出这样的答案,实在是比刚刚问一答一的层次高出了不知多少。 “彩!” 陆为宽点头陈赞。 高同知轻摇折扇。 郑副判拈花微笑。 第148章 赏 “本官观风问俗,典巡书院、乡塾,今有淮安、淮州两府夫子,敦品励学、教化有方。门下诸学童,晨兢夕励、文华彰彰。” “适逢盐司州府讲会,二府共拔头筹,实乃我大梁之幸,痒序之光。” “仰承圣化,特颁嘉赏:” “一·赐两府各有官银二百两,以供修葺学社、购置典籍所费。” “二·逢此次讲会学童各给湖笔两管、徽墨四方、宣纸百张、端砚一方,彰其勤勉。” “三·颁给两府【讲魁】匾额,以励后进。” “望尔等守谦恭之心,持青云之志,继诵弦歌,以报国家。” 堂上阶前,分司经历官宣读完奖赏,淮安、淮州两府学童欢呼雀跃。 扬州府的学童们则灰心丧气,一脸憋屈。 “纹银二百两!”陈凡本以为自家能够独得,谁知还要跟安定书院平分,也不知道安定书院有没有脸收下这银子。 实话实说,老陆这人还是挺会来事的,颁赏时,给弘毅塾,就连陈凡带着过来打酱油的学童,也都给了笔墨纸砚,只不过只有湖笔一管、徽墨两方,宣纸倒还是百张,但端砚却换成了普通的石砚。 “可以可以!”看着意外得赏的酱油学童们的笑脸,陈凡觉得这次不虚此行。 给扬州府宣读完赏赐后,这次讲会总算圆满的结束。 银子颁了下来,因为淮州府参加最后复赛的只有安定书院和弘毅塾。 按照规矩,二百两银子划拨四十两给其他社学平分。 剩下一百六十两应该由弘毅塾和安定书院平分。 陈凡拿着八十两银子正准备带着学童们离开,谁知陆羽这时候又来了。 “恭喜陈夫子啊!”陆羽依然一脸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陈凡关系不错。 “唔!”陈凡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只淡淡应了声。 只见那陆羽将手中装着安定书院八十两赏银的托盘交给陈凡:“我们山长说了,既是弘毅塾在复试独挑大梁,那我安定书院这银子便不要了!” 说罢,他微微一笑,转身就走,根本不给陈凡拒绝的时间。 不过…… 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那都是咱弘毅塾的小家伙们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为什么要拒绝。 你安定书院高姿态,你安定书院不在乎八十两银子。 那没事,我们弘毅塾小小社学,正是花钱的时候。 “帮我跟胡山长道个谢哈!”陈凡的声音追上了陆羽。 陆羽闻言,脚下一个不注意,绊在一块翘起的青砖上,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哈哈哈哈!”一众学童,尤其是从安定书院出来的陈学礼、薛甲秀等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一旁的陈轩则忧心忡忡道:“文瑞,二公子此人最是……唉,这次怕是得罪他了。” 陈凡却不以为意,得罪,要说得罪,胡芳早就得罪我了。 他拍着大哥的肩膀道:“大哥,要是在安定书院干得不顺心,你干脆回海陵,咱们兄弟一起教这帮孩子吧。” 陈轩脸上露出一丝纠结,像极了另一个时空,明明干得不顺心,却不愿意回乡的大厂打工牛马。 讲会结束,陈凡自然要上前跟金主们告辞。 陆为宽那边还在被众人围着,陈凡也不着急,便安静带着孩子们在堂下等着。 这时候,倒有个意外之人来到陈凡面前。 只见鄭汝静郑副判拱手笑道:“陈夫子!” “昂?不叫我方仲永了?”陈凡心中暗道。 “陈夫子,今日讲会,实在让本官也获益匪浅,本官之前对弘毅塾了解不多,进门时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你看看,会说人话,咱们就能畅快沟通交流了。 陈凡也是躬身还了一礼:“大人谬赞。” 郑汝静道:“不知弘毅塾学童可曾招满?” 唔?陈凡已经听说,这位郑大人的儿子也在这次讲会中,而且还是淮安临川书院的高材生,难道? “是这样,我大哥在乡中务农,前日来信将幼子托付与我,但我公务繁杂,无暇看顾,若是弘毅塾还收学童,我倒是想将这个侄子送去海陵,给陈夫子管教。” 陈凡刚想说话,郑汝静又开口道:“只是不知弘毅塾束脩几何?” 陈凡闻言恍然大悟,原以为这位是欣赏自己,所以将儿子送来海陵读书,谁知道这位是侄子来投奔,估计觉得临川书院学费太贵,这位舍不得,所以就把侄子干脆送来自己这,省钱啊。 特么,这位可是盐官。 天下最肥的缺。 皇帝的内帑缺钱,这帮孙子都不会饿着的。 为了一点束脩,竟然把亲侄子送来海陵。 那不好意思,原本像李班头的儿子李长生这样的新晋学童,进入弘毅塾只需要缴纳二两银子,贫困学生还能减免,但这位…… “啊,一年五两银子的束脩。”陈凡“子大开口“。 “什么?五两?”郑汝静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那好那好,等我回去就将侄儿送来。” 陈凡瞠目结舌,这踏马是要少了嘛? 待郑汝静兴匆匆离开后,陈凡抓着一个临川书院的学童“声色俱厉”道:“你们书院一年束脩要多少钱?” “回禀,这,这位夫子,我们临川书院一年需要束脩五十两。”学童被陈凡惊怒的目光吓坏了。 尼玛! 陈凡目眦欲裂,悔恨的泪水划过心巴。 就在这时,堂上围拢陆为宽道别的夫子们也告别的差不多了。 陈凡进入堂中。 陆为宽看到时陈凡,大笑站起,挽着陈凡的手臂道:“文瑞,今日让本官大开眼界啊,现在才知道,周知府、薛知州慧眼识珠。” 陈凡对于这位的“亲密”有些不适应,讪笑道:“都是各位大人提携。” 陆为宽摆了摆手笑道:“对于你们这些后生才俊,本官向来是欣赏的,今晚我在府中设宴,到时候有话于文瑞说,文瑞且在海陵耽搁一日,学童们就安排在我府中住下,知府、知州家的佳儿也让他们回家见上父母一面嘛!” “这……”陈凡总觉得这宴无好宴。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陆九,让夫人给弘毅塾诸位打扫个院子出来,安排他们住下。” 第149章 夸街 江南文风鼎盛,各种针对科举的文人讲会多如牛毛。 虽然盐院“赞助”的讲会放之东南算不得什么,但在淮州府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淮州府地处扬州之东,淮安以南,襟江带海,是大梁漕运、海防、盐业最重要地域节点。 小小泰州城中,不仅有泰州知州衙门、淮州府衙,还有都转运使司下辖的泰州分司,以及淮扬海防道衙门、操江御史衙门等。 除了操江御史衙门因为涉及到轮驻江对岸的京口,故而没有在淮州“赞助”讲会,别的衙门都是很热心“文教事业”的。 其中,又属盐院的泰州分司“赞助费”最高,影响也最大。 所以当“讲魁”的匾额被人抬出夸街之时,整个泰州城都轰动了。 “哎哟,今年咱们泰州又得了第一!” “并列第一,没看见有两块讲魁的匾吗?” “另一块是……临川书院?不得了,不得了,临川书院那可是名震东南的大书院,咱们安定书院与之并肩,也算是恰如其分了!” “那是当然,咱们安定书院的老山长,那可是如今的礼部左侍郎胡老先生。他老人家的学问,就算是官家也是看重的,不然怎么会召老先生入京呢。” “咦,不对啊,你们看,咱们泰州不止安定书院参加了讲会。” 参加夸街,匾额后会跟着参加复赛的书院、社学旗,这都是往年的规制。 往年里,淮州府若是夺得讲魁,那匾后只有一杆旗,上面大书“安定书院”四个大字。 百姓们早就习惯了。 可今年,安定书院的旁边,还有个瞪着个牛铃大眼的汉子,举着一杆“弘毅塾”的大旗,特别显眼。 “弘毅塾?弘毅塾是咱们泰州的私塾?” “不是啊。没听过。” 人群盯着“弘毅塾”的旗子,指指点点。 杠着旗的王大牛此时得意无比。 “陈夫子学问就是好,刚教了没两月的学童们,竟能夺了讲魁。” 这时,路边有好事之人问道:“喂,那大汉,弘毅塾是哪里的塾堂?” 王大牛挺了挺胸:“海陵的!”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复试都是我们弘毅塾答得题!” 说完瞥了一眼身旁安定书院扛旗的那位,只见那位脸都黑了,一副想找个洞钻进去的样子。 “海陵的?没听说啊。” “弘毅塾,怎么听名字这么熟悉!哦!我想起来了,我家大舅哥在知州衙门当白役,听说知州家公子去了海陵求学,好像就是在这个叫弘,弘毅塾的社学里读书。” “我也想起来了,我家王大官人的公子也是在弘毅塾。” “知府大人家也是……” 人群议论纷纷,冲着远去的弘毅塾大旗指指点点,仿佛另一个时空中,学生家长们在议论另一个地方的神秘私立学校。 知州衙门,门子轻手轻脚走入二堂,小声对薛梦桐说了点什么。 薛梦桐放下笔点了点头:“五题?题目可曾抄来?” 那门子赶紧从袖筒里抽出一张纸来,恭恭敬敬摆放在薛梦桐面前。 “难能可贵?”薛梦桐抚须思索片刻后笑道:“此题倒也简单。” 再往下看:“高明之家,鬼瞰其户。” 薛梦桐皱眉想了想:“于开蒙的学童而言,此题甚难。” 等他看到“时哉时哉”时,脸上已经露出郑重之色。 “这陆为宽出这么难的题目考校学童?”但他一想到自家儿子竟然能答对五题,面上不由露出欣慰之色,转头对那门子道:“大公子回来没?” 那门子恭敬道:“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温书。” 听到这话的薛梦桐,简直比听到儿子答对五题更加高兴,此刻他的心情,就如同六月天里喝了冰水,畅快无比。 随即他吩咐道:“去酒楼点几个好菜送去后院。” 那门子也是伶俐人,见状大胆笑道:“还是大人慧眼识珠,当时大公子被送去海陵时,小人还觉得是大人对公子失望了。没想到那弘毅塾的陈夫子竟然如此会教。” 薛梦桐得意一笑,转而平静道:“去忙你的吧。” 待那门子刚走,薛梦桐立马起身,搓着手感叹道:“好小子,好小子!” 说罢,官帽都给忘在桌上,兴匆匆朝后衙去了。 王家。 看着回来的王瑛,王如海心疼地将儿子拉到身边,细细问着最近在海陵读书的情况。 当王如海听到,盐院讲会,参加的人中竟然没有自家儿子,刚刚还高兴不已的他,脸上笑容顿时淡了下来。 “平日里,陈夫子待你和周炳先、薛甲秀等人有无区别?” 王瑛摇了摇头:“没有啊,夫子待每个人都是一样,就算是家里困难的,夫子也从不慢待。” 王如海却是不信,周炳先是个什么货色? 自家儿子还不甩那纨绔几条街? 凭什么周炳先能参加讲会,自家儿子却只能在旁观看? “爹,不是这样,贺邦泰和王大力家里都很困难,不也被选中了吗?夫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看着面红耳赤争辩的王瑛,王如海心中叹了口气。 这两人的情况,他派去海陵的人也都跟他汇报过。 那贺邦泰的母亲,是个俏丽的小寡妇,在弘毅塾帮佣,那陈夫子年轻,方兴未艾,说不定跟那个小寡妇有什么瓜田李下呢。 还有那王大力,据说其父虽然只是个卖苦力的,但似在歌舞巷的穷人间威望甚高,且似乎还帮着陈凡经营着什么产业。 这么一想,王如海更加笃定,陈凡之所以不选自家儿子参加讲会,就是自己这边没有“眼色”。 但这些事情,他又不好跟儿子明说。 自家儿子心思单纯,觉得这世上什么都是公平的。 “唉!还是老父亲帮你铺平了路吧,赚了这么多银子,不就是为了花在儿子身上吗?” 王如海想通此节后,跟儿子交待了几句便去了账房。 “老爷,支多少银子?” 王如海纠结了片刻,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 说完,他咬了咬牙,一脸肉疼道:“五百两!” 第150章 这牌有意思啊 知府衙门后院。 刚回家的周炳先便拿出珍藏的《三国杀》,叫来一帮小厮下人,充当起老师教他们玩了起来。 “哈哈,南蛮入侵!杀杀杀……” “甘宁,我是孙权,有救援,你濒死状态下我对你使用桃,你可以额外恢复一点体力。” 小厮们哪里玩过这种有趣的游戏,没多一会儿便沉浸其中了。 就在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之时,却不知旁边早就站着面若寒霜的周良弼。 “哈哈,你死了!”周炳先大胜一局。 刚抬头想得意两句,突然他身体一僵,像是被猛虎盯着的羔羊一般瑟瑟发抖,屁股尖儿隐隐作痛。 小厮们还在笑闹,讨论这这个有趣的游戏。 却不知谁先发现,空气似乎渐渐变得凝滞,有人转头一看,顿时身体抖若筛糠:“大,大人!” 一众小厮闻言,吓得全都转头,发现周良弼面沉似水地站在他们身后时,吓得这帮小厮全都跪了下去。 “本以为你这段时间出息了,没想到回来后便打回原形,现在更加不堪,竟然与些个下人玩起了叶子戏,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周良弼一直派人去海陵查探自家儿子消息的。 最近接到回报,说自家儿子变化很大,读书很是用功。 尤其是这次,夫子竟然带着他来泰州参加讲会。 周良弼心里那个高兴,还没等下衙便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 谁知刚进后衙,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下人们被管家领着挨板子去了。 只剩下周炳先跟小瘟鸡儿似得,抱着三国杀的牌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走进书房,周良弼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拿眼睛盯着儿子。 周炳先被看得头皮发麻,不敢做声。 好一会儿周良弼才道:“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叶子戏的?” 周炳先瑟瑟道:“爹,爹……,这,这不是叶子戏。” 说完,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案上:“这是夫子见我读书刻苦,送给我的,叫《三国杀》,是一种游戏。” “嗯?”周良弼感到有些意外,眼光看向那叠粗糙麻纸做得“牌”。 抽出一张来看去,只见上面写郭嘉二字,然后是三个勾玉的图案,图案下方写有“遗计”:此有锦囊若干,公可依计行事。 遗计:当你受到一点伤害后,你可以观看牌顶堆的两张牌,然后将这些牌交给任意角色。 天妒:当你的判定牌生效后,你可以获得此牌。 “什么鬼东西!”周良弼看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这是啥玩意。 不过饱读史书的他当然知道郭嘉此人。 大约也能根据历史人物猜到“遗计”、“天妒”的意思。 但那些技能内容,他是完全看不懂的。 “夫子给你的?”周良弼语气缓了缓,随即问道:“这些是什么游戏?怎么玩?可要耍钱?” 一听这个,周炳先顿时来了精神,随即将一张张牌摊开,给自家老爹解释起《三国杀》的玩法来。 周良弼越听,心中越奇。 这牌有点意思啊。 游戏性先不说,光是以三国时代为背景,将史书中出现的每个人物,以身份、势力或者阵营为线索,最后用卡牌的形式,合纵连横,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谋略和动作获得最终的胜利。 陈凡发明的? 若是他发明的,那陈文瑞此人太厉害了。 孩子通过这款游戏,接触到了三国的历史,知道了这么多的三国人物,和他们的一些简单故事。 还能通过这个游戏,训练孩子的谋略。 “嘶!这牌有意思啊!” 周良弼不是腐儒,当然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别的不说,就这牌上已经做到了语出必有典”,这便已经难能可贵了。 “比如这张……”周良弼摊开一张名叫【无中生有】的牌,只见上面写着:“天生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这不就是引自《道德经》吗? 想到孩子若是闲暇时玩这种游戏,不比那些斗蛐蛐、掷沙包有意义的多? 但作为父亲,刚刚已经发过火,他又不好收回,于是只能将案上的牌归拢归拢,推到儿子身边,淡淡道:“既然是夫子赠你的,那你便好好收下,成天与那些下人厮混在一起有什么出息,要玩,也是要在学完之后再跟同窗一起玩。” 周炳先惊了,自家老爹竟然同意他玩这个《三国杀》? 要知道以前他虽然是学渣,但在府中,父亲是不允许他干任何读书以外的事情的。 想到这,周炳先差点给老爹跪了,泪眼模糊了都。 周良弼看到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只觉好笑,随即他又虎着脸,用淡然的口吻道:“今日讲会,听说你答出了关键一题,帮咱们淮州府夺了讲会第一?什么题?” 说到这个,周炳先顿时来了劲:“爹,这题可难了,本来儿子不会的,但在海陵时,我恰好请教了夫子这题,没想到碰到了。” 巴拉巴拉,周炳先小嘴说个不停。 当周良弼听到儿子忘记夫子的解释,随即用和尚的故事“蒙混”过关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忘记了夫子的解释,这虽然可恼,但能用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故事来解释这个题目,这比死记硬背更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感到欣慰。 周良弼笑着道:“这个和尚的故事,我记得还是你小时候,我跟你说过的吧?” 周炳先听到这,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是父亲带我和母亲去天宁寺上香后,从扬州回来的路上讲给儿子听的。” 周良弼用欣慰的目光打量着儿子,学以致用,儿子……终于开窍了啊。 “老爷,老爷,炳先刚回来,你可别下狠手啊!” 这时,窗外传来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方氏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一会,门被推开,方氏捻着手帕,一边擦眼角的泪痕,一边朝屋内看去。 只这么一看,她便怔在当场。 哪有刚刚下人禀报的“父亲打儿子”。 分明只有儿子抱着一叠纸朝他傻笑,夫君闭着眼一脸生无可恋。 “怎,怎么回事?” 方氏糊涂地看着这对父子。 第151章 女官 华灯初上暮云收,十里长街灯火流。 最近因为泰兴的事情渐渐淡了,淮州城的宵禁再次放开。 陆为宽拿了银子,让府上的管家去外面酒楼点了桌席面,带着弘毅塾众人出去耍了,只独独留下陈凡一人。 陈凡见状心里更是疑惑,总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 晚上府里单开的一桌席面陈凡见了倒是亲切。 陆为宽:“听说陈夫子是溱潼人,所以专门找了擅治溱湖菜品的厨子整治了一桌席面,来来来,请坐请坐。” 溱湖的席面,陈凡虽然是溱潼人,但却只听说没见过。 席间只有两人,却有八道菜,这八道菜是极为讲究的,号为“溱湖八鲜”。 这八鲜分别是:溱湖簖蟹、溱湖甲鱼、溱湖银鱼、清湖青虾、溱湖水禽、溱湖螺贝、溱湖四喜和溱湖水蔬。 其中溱湖四喜还有大四喜和小四喜之分,“大四喜”为青、鲌、草、鲫;“小四喜”为黄颡鱼、鳑鲏鱼、沙塘鳢鱼、白鲦鱼。用“大四喜”制作的各式大菜,实为溱湖美食之佳肴。“小四喜”均为野生,营养丰富,味道特别鲜美。 不过陆为宽这种盐官从来不会做选择题,而是大四喜、小四喜全都取了鱼蓉,做成鱼丸,一股脑给上全乎了。 残暴啊。这一桌席面陈凡的记忆中,就连乡中的马秀才家也是置办不起的,盐官有钱,有钱。 “动筷吧,在后衙,文瑞无需客气!”陆为宽笑眯眯地夹起一块甲鱼的裙边放在陈凡的碗中。 陈凡无奈,只能满腹心思地边吃边跟陆为宽说话。 几杯酒下肚,两人也算松弛了些。 陆为宽笑道:“文瑞,实不相瞒,今日单请你在府中用饭,实在是本官有个不情之请。” 来了,陈凡赶紧放下筷子:“大人有什么事尽管直说,但凡是在下能做的,必然……” 没等陈凡说完,陆为宽按了按手笑道:“文瑞,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大事,不要紧张嘛。” “唔……”陆为宽话到嘴边又犹豫了起来。 终于,他似乎下定决心道:“是这样,本官大女儿年方十五,从小被她母亲惯坏了,从小便不喜做女红这些女儿家的事,专喜欢看书。” “本官也是拿她没有办法,衙门里事情又多,只能任凭她去。” “只是这女子越来越不像话,到了出嫁的年纪,却根本看不上一般男子!” 陈凡听到这吓了一跳,卧槽,不会是捉我为婿吧? 谁知完全是他想多了,对方接着道:“也不知道小女从哪听说了,明年宫中招收一批女官,所以,所以……呃!” 陈凡听了半天总算搞明白了。 合着自己刚刚完全被另一个时空的口水剧带歪了,以为这位要捉婿呢。 谁知是陆家的女公子想去做官,做女官。 “大人!”陈凡犹豫片刻依然迟疑道:“听说很多女官到老才能被放出宫,女公子这……?” 陆为宽讶异道:“我大梁何曾有这般规矩?宫中女官蒙受皇上恩典,二十之前都要出宫成家,自是成家亦可以回宫中为官。不知文瑞是从哪听来的?谬矣!” 陈凡瞪大了眼睛,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陆为宽随机给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科普”了起来。 “我朝太祖皇帝汲取前朝教训,因司礼监权柄太重,故而分润贴黄之权于尚宫局,自此六局女官柄权日重,宫内宫外,朝廷大政,须臾离不开女官。” 陈凡脑门一阵热汗,又吃了经验主义的亏啊。 在他认知中,以为女官就是处理宫廷琐事的,没想到这大梁朝竟这么开放,女子也能参与政事了。 比如这贴黄,便是负责摘取奏疏中的要点,贴在奏疏之后,皇帝看到贴黄,便自然明白疏中大要,省去了大量省览的时间。 就在他感叹之际,陆为宽道:“这算不得什么,前些年,江南还有大员上疏,说是要让女子与男子一般,同样可以参加科举。” “啊?”陈凡目瞪口呆。 “后来虽然被朝中驳斥了,但此等风潮一直暗流涌动。” 说罢,他低声道:“不过,文瑞你才学过人,对于我们这种考女官的人家还没甚要紧,但若是像勇平伯那种人家求得你去,你需分辨清楚,别到时候惹了麻烦上身。” 陈凡此番来泰州,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勇平伯的名字了。 第一次是堂兄陈轩对他说过,这勇平伯家的女公子还曾乔装打扮参加科举。 第二次则是陆为宽的警告。 “这勇平伯家的……”陈凡还想再问。 谁知陆为宽似乎颇为忌惮谈及此事,只摆了摆手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来,喝酒,喝酒。” 陈凡知道他身为朝廷官员,说话自然要谨慎,所以也便没再追问,而是转换话题道:“只是不知道朝廷招收女官需要考些什么?大人请在下是要……?” 陆为宽道:“宫中女官设六局,分别是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除了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四局之外,尚宫局掌贴黄之事,是最有权柄的女官衙门,其次便是尚功局。” “尚功局在前朝计有五司,分别为司正、司制、司珍、司采、司计,我朝依然有五司,但职能却与前朝大相径庭。” “前朝的司正,是纠察宫闱、戒令、贬谪、惩罚事务,但如今除了掌管这些外,还可协助外朝三法司,甄别案情冤屈。” “司制原本只是掌管宫中衣服裁制,现在却管着江南织造和两浙织造。” “司珍在前朝只是管理宫中金玉珠宝,但现在却负责监督矿税太监的账目。” “司采和司计呢?”陈凡越听越是惊讶,忍不住问道。 “司采负责核对工部、太仆寺马政等衙门的采买账目。司计那就厉害了,跟每个衙门的照磨所一样。” 陈凡目瞪口呆,照磨所,就相当于后世的审计单位。 大梁朝除了州府县之外,几乎各级衙门都有照磨。 合着这司计就是皇帝的审计单位,专门搞审计的? 陈凡讶然,看着陆为宽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152 我摊牌了 陈凡有些明白陆为宽今天找自己过来的目的了。 “大人是想让我教贵府女公子,然后进宫充任女官?” 陆为宽苦笑道:“哪有这般容易。” “嗯?” 陆为宽道:“自我朝女官逐渐掌握权柄,朝廷在宫中,除了开设有针对太监的内学堂,还开设了针对女官补充的内文学馆。” “内文学馆里,自有当世大儒与女官中有文学者为学士,执掌教学妃嫔、女官、宫人经义道理、女红数算等事。” “也就是说,想要成为女官,那就要先能进内文学馆!” “就像女子的国子监!”陈凡恍然。 陆为宽点了点头:“所以,距离明年内文学馆招收女学士还有半年之期,我想请文瑞教导我家长女四书和黄氏楷书。” “尤其是黄氏楷书,宫中移文用字,馆阁体最为关键,想进内文学馆,女子的馆阁体写得好不好,是决定了能否踏入女官门槛的第一步。” 陈凡听完后知道,一定是自己在府试中,卷子上的馆阁体写得好,所以被人传到了这位的耳中。 而且传播这信息的人,陈凡有八成把握是杨廷选这厮。 说得好听,让自己代表海陵来参加讲会,实则不过是想让自己跟陆为宽见上一面才是真的。 想到那群大白鹅,得……,白感动了。 实际上陆为宽没有跟陈凡说得是,他想让女儿进宫,做女官什么的不过是个由头。 宫中的女官可是不仅重视才德,容貌更是重要。 万一被皇帝看中,女官出身的妃嫔,在宫中位份晋升更快,而且,大梁也没有什么“妃嫔必出于小民之家”的规定。 万一自家女儿晋为妃嫔,他的宦途自然一帆风顺了。 教个女弟子,陈凡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心理上自然没有什么负担。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 “大人,在下虽然才疏学浅,但既然大人有命,陈凡自无不可,可毕竟男女有别……” 陆为宽很欣赏陈凡提前把这个问题说了出来,他哈哈一笑:“文瑞考虑的周到,你放心,此事我早已想好,若小女答应此事,我便着家中仆妇送小女赁居海陵半年,其间你若给小女讲课,中间便挂有垂帘,旁有仆妇陪同。” 陈凡讶然道:“还要贵府女公子答应?” 陆为宽闻言,一口水被呛到,连连咳嗽,好半晌才讪然道:“小女自小便有主见!” 懂了,这位是女儿奴,那陆府的女公子也是个不好糊弄的。 吃完了席,陆为宽吩咐下人撤去席面。 随即便有下人端来文房四宝。 屏风后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为宽轻咳两声道:“还请文瑞写几个字,让本官欣赏一番!” 陈凡知道,这是考校自己来了。 他也没有二话,拿笔蘸了小厮刚刚磨好的墨,想了想,用馆阁体在纸上写道: 《任官惟贤才》 贤为邦国本,材是栋梁需; 论秀升司马,多能可大夫。 教先三物重,闢乃四门俱; 金箭东南美,圭璋左右携。 恩方推锡予,身已许驰驱, 照有胸中镜,遗无海内珠。 五龙扶舜驾,六凤赞轩图。 这首诗是陈凡临时起意而作。 既然这陆家女儿不爱红妆想当官儿,那自己就应景写首夸赞她有才学、可以做官的诗。 陆为宽看完后,站在陈凡身边赞叹道:“好字,好诗。” 字自不必说,这诗也是陈凡花了心思的。 能做到陆为宽这级别的官员,那自然也是进士出身。 陆为宽赞道:“邦国本,若我猜得不错,文瑞是引自《唐书·赵憬传》吧,憬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正应了题目《任官惟贤才》。” 说完,他又看了一遍摇头又赞道:“五龙者,《抱朴子》言曰,舜驾五龙;六凤者,《通鉴》云:黄帝六相。” “好诗,好诗!” 说完,他让一名婢女用纸小心吸干了墨汁,拿着诗去了屏风后。 不一会儿,屏风后传来女子小声诵读的声音。 陆为宽笑道:“读诗的便是文瑞将来的弟子。” 可谁曾想到,不一会儿,有个清越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都是一些腐儒寻章摘句之文,全没有半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话音刚落,陆为宽便黑了脸,忍不住脱口而出训斥道:“慕贞,休得胡说。” 许是太过急切,他却是不小心将女儿的闺名也说了出来。 陆慕贞却没有像一般女子似得,被陌生男子听到闺名后羞怯难当,而是继续道:“爹爹,孩儿又没说错,男子便要有男子的气概,不然却是连女子都不如了。” 片刻后,从里面又传出一张纸来。 纸上的字丝毫不像女子的字,反倒是豪迈异常。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陈凡看到这句诗,心中更感诧异。 这句诗出自鱼玄机的《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大概意思是,诗人恨自己是女儿身,掩盖了一身才华,如今只能空羡那些金榜有名的进士。 “志向不小啊!”陈凡看着两句诗,嘴角微笑道。 屏风里的人冷笑道:“阁下的气度可比女子尚还弱了些。” 卧槽!~~~~~ 被小女子鄙视了!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可惜陈凡穿越至今,虽然在系统的帮助下,也能写些诗,但水平毕竟有限。 事到临头,竟然被小女子瞧不起了。 那不好意思,是你逼我的! 本不想以文抄公的可憎面目示人,但换来的却是嘲讽和疏远。 那不装了,我是文抄大神我摊牌了。 陈凡笑了笑,拿起笔在纸上挥毫写下: 《对酒》 不惜千金买宝刀, 貂裘换酒也堪豪。 一腔热血勤珍重, 洒去犹能化碧涛。 一诗写完,陈凡将手中之笔一掷笑道:“倒是不知此诗能否入女公子法眼。” 女儿奴陆为宽凑近一看。 前两句还好,待看到最后两句时,不由睁大了眼睛,口中忍不住喃喃念到:“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好诗,好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