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星闪烁[破镜重圆]》
1. 南寒
绵绵秋雨下了一周。
到了T大校庆这天,天气莫名放晴,一辆白色保姆车往马路牙子一停,车门向左划开,车上下来一个穿红色波点束腰长裙的女人。
女人留一头九十年代港风中分爆炸头,脸上戴一副夸张的大边框太阳镜,身段纤薄高挑,冷白皮在骄阳下白到发光,如同一块上乘光泽度极好的绸缎,她无需过多修饰,随心所欲的一站都是光耀夺目的。
路人频频侧目,目中皆是难掩惊艳。
“南寒姐。”
车里的小助理扒着车门两边,探出头叫她,已步出几步的女人扭头,视线穿透太阳镜镜片落在小助理脸上。
“校门在后面。”小助理提醒。
“我不进去,随便走走。”说罢,女人回头继续往斑马线方向走。
人潮涌动,都是走往同一个方向,热热闹闹地进校门,只有南寒姐独树一帜,背道而驰。
话说,南寒姐出发前说是来看看母校,怎么来都来了,却不进去,难道是怕遇到狂热粉丝?
小助理闭合半张的嘴,她跟了南寒姐近四个年头,虽说南寒姐特立独行的事迹不少,但每出一桩总是能让人旁吃惊到咂舌。
经纪人芳姐总说,南寒姐是老天赏饭吃的天赋型女演员,出道即巅峰,即使马上快六年,她仍是圈内所公认的演技与流量共存的九零后大花。
华星影视大小艺人一共有二百多名,只有南寒姐称得上是‘团宠’,连老总傅声对待她都是轻声细语的,所以她有这个资本随性而为。
常有传闻南寒姐背后的靠山是扬正集团太子爷霍清辞,但众所周知这位霍少是有家室的,这段传闻对南寒姐属实不利,却因为对方是扬正集团太子爷,正儿八经的娱乐新闻,不敢书写报道,除非不想在这个圈子混。
她有幸远远的见过那位霍少几次,那样貌身形条件,靠脸吃饭的看了都要自忏形秽,关键人家不止有突出的外表,还有顶级的家世,那种自幼熏陶出来的贵气,真没几个人能及得上。
但据她观察发现,南寒姐并不喜欢这位霍少,南寒姐有一只旧手机,里面有另外一个男人的照片,很多张。
她不是故意看得,是年初零下七八度的日子,南寒姐跳进室外泳池找她这只旧手机,结果发现是乌龙。却也因此,当晚得了重感冒发起高烧,而她留在酒店陪了南寒姐一晚,故而窥见了手机中的秘密。
当时,南寒姐烧的迷迷糊糊,嘟囔着让她帮拿手机,她拿了手机交到她手里,南寒姐翻看里面的照片,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哭起来,能看出南寒姐是极力在克制,以至于整个身体在颤抖。
可忽然,南寒姐歪倒在床上,手机跟着从她手心里滑落到地毯上。
再确认南寒姐只是情绪激动累倒了后,她捡起手机,屏幕没有熄灭,照片赫然于眼前,是一个特别干净俊逸的男人,那五官精致度完全不输霍清辞,但这两人是两种风格。
照片是白天拍的,背景像是在国外哪条街,后面的招牌都是英文,只是这男人架着一副双拐……他没有右腿,不,准确的说他的右腿所剩不多,是个残疾人。
南寒姐眼光这么高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残疾人,可能是哥哥、弟弟或是朋友,她暗暗想。
结果拇指不小心一划,看到另外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两人同框,南寒姐一个吻落在男生的左脸颊上,两人一起看镜头,男人明眸灿烂堪比皓月,只是背景被两颗脑袋完全占据,看不出在哪里拍的,但从拍摄角度看,是南寒姐左手举着手机。
那时的她不像现在的冷艳,看上去对任何事物都了无生趣,里面的她青春有活力,满眼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床上的南寒姐呓语一声,她吓得摁灭手机,跟个烫手山芋似的给她放在枕头边。
南寒姐这么宝贝这只手机,是因为里面的照片,她哭是因为照片里的人,所以这个男人真的是南寒姐喜欢的人。
作为艺人助理,谨遵工作守则,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更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会死守这个秘密。
对了,南寒姐真名叫—孟秦书。
南寒是她的艺名,是傅总给她取得,这些年她的的确确是人如其名。
冷若冰霜。
*
‘韩叔叔石锅拌饭’
孟秦书站在店门口,仰望头顶店铺招牌。
没想到时隔七年,这家店仍然开着,生意一如当年红火,她望进去,店面呈长方形,两边各放置六张可坐四人的小桌,中间一条窄细半米宽的过道,每张桌子留出的空间不多,前后的食客只能背贴背,虽说装修布置都和当年没有两样,但应该是翻新过了。
这世上果然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孟秦书只是路过,没打算进去,可滑走的视线中忽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脚步一停,视线快速回到那个让她心有异感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定有一米九出头,只因他的上半身高过店内所有食客,他穿着一件深灰色休闲西装,肩线不宽不窄恰到好处,脖颈白皙。
她记得他后脖项发之下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想到此处,孟秦书唇瓣浅浅一弯。
店门口的女服务员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男人对面有一个空座,见她是一人,下巴指那儿对她说:“美女,如果你不介意拼桌,可以先进去坐那个位置。”
滑落到腕骨的链条包,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孟秦书一抬手,链条包回落到肘弯处。
“好。”孟秦书往里走,她这身打扮和妆容想不被关注都难。
这里都是学生党,已有人掩住唇,交头接耳地讨论她。
包往桌上一放,孟秦书中指推太阳镜镜托,嗓音轻柔带点询问的口气,尽显礼貌,“先生,这里没人吧?”
话音刚落,埋头吃饭的男人,骤然抬起眼眸,没来得及表情管理的他一脸惊讶,她亦是惊诧不已,张口结舌半天,终于憋出一句磕磕绊绊的话,“你....你是……靳子煜好久不见啊。”
七年了,她这些年活跃在电视剧和大荧幕上,对靳子煜来说她应该算不上好久不见。
而靳子煜与她而言,是真真正正忘却了这么多年,她连他现在在干什么,在哪里、哪个城市工作,都不知道。
她的出现看来让他很不高兴,靳子煜脸孔倏然冷漠下来,没接她的话而是放下勺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唇。
也不难怪她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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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他这么深,不要说七年,七十年都对她恨之入骨,但凡换个脸皮薄的,已经捂脸跑了,但她这些年其他没长进,脸皮厚了不少。
只是她将将落座,吵嚷沸腾的环境里突然爆出一个女生尖锐兴奋的叫声。
“南寒!南寒!”
这个声音仿佛地雷,一颗爆炸,而后起了连锁反应。
越来越多的人喊出她的名字。
“啊—是南寒!”
孟秦书对上靳子煜墨沉沉的眼眸,他根根分明的眼睫下,风平浪静,她回看猝然起身的粉丝们,在她们奔过来前,孟秦书拔腿冲开进来的食客,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
孟秦书躲在店背后延伸出的雨棚下,约莫过了十分钟,她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按着来时的路,款步往回走。
她在T大的名声并不好,四五百公里回来,到了校门口连门都不敢进去,里面没人欢迎她,同样她也没有惦念一定要看看的人,或是今天来这一遭就是个错误。
风徐徐地吹,带来几片金黄的银杏树叶,树叶自她眼前打着旋往下坠。
孟秦书脚下猛地一个急刹,望天再望地,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脑子短路的走了相反的方向。
虽仍是在商区内,但这里是商区西面露天停车场,停车场不大,每隔一段距离栽种一颗银杏树,整个面积不过二三百平,只容纳不到一百个车位。
“南寒!!”
正准备转身的她又听见熟悉的叠声尖叫。
隔老远她看到了两支队伍,每支队伍恐有一百多人,一支队伍先发现她,另支队伍跟着也看到了她,她们向她跑过来,边跑边喊。
“南寒!”
“南寒!”
明星被喜爱被追捧是好事,但她一个人抵挡不住她们的热情,不躲开,她恐怕今天都别想走出这里。
孟秦书猫腰在车辆之间穿来穿去,耳边仍是不息的“南寒”,这是很多同行求之不得的。
忽然间她升出厌烦的情绪,她当明星的初衷是为了赚钱还钱,五年半的明星生涯,她早已还清了欠债,之所以还待在这个圈子里……
的的确确,富贵迷人眼、受千万人追捧,风光无限,也不是没有成就感,偶尔得个奖,粉丝高兴她自己也高兴,谁会舍得离开。
跑路都在晃神的她,一个没注意,跑到了主路上,还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
这是一辆深蓝色保时捷,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蓝光,车头距离她不到半米,孟秦书望进前挡风玻璃,驾驶位的靳子煜在解安全带想必是下来看她受伤没有。
背后那一大片乱哄哄的声音又传过来,孟秦书急中生智,火速走向副驾驶,赶在靳子煜下车前,拉开副驾驶的门,轻车熟路的坐了进去。
落地的左脚重新抬进车厢,随后关上车门,靳子煜转动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好整以暇端坐副驾驶的孟秦书,想说些什么,可话在喉咙里卡了壳。
孟秦书只关注于窗外,当看到那帮人冒出的脑袋,她蓦地低下头,转而又觉得不太行,没系安全带的她,也不管旁边这人同不同意,愿不愿意,直接侧躺下,脑袋枕在靳子煜双腿上。
车内静谧到仿佛空气凝结。
2. 书书
孟秦书听到极其低微的电子产品所属的电流声,来自靳子煜的右腿,那里硬邦邦的,硌得她的左胳膊不舒服。
车外声势浩大的声音渐行渐远,孟秦书慢慢挺起身,她庆幸自己戴着太阳镜,即使是掩耳盗铃也好过被旁边这位看到自己因慌乱而无处安放的目光。
还是先跑为妙。
孟秦书按了两下车内把手,没打开车门,应该是车辆自动落锁了。
“滴滴滴——”后车疯狂鸣笛催促。
靳子煜双手握住方向盘,左脚给油,带着她驶出停车场。
开了一段路,在一处能短时间停靠的内车道,靳子煜把车靠边停下来。
双闪灯持续不断跳着,孟秦书解开安全带,手指刚握住车内把手,却听见靳子煜清清冷冷发声:“我不过是个脱了拐杖站都站不住的残废,我能对你做什么,你在怕什么?”
孟秦书握紧把手,她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她说那句话是,“我不要一个未来有可能只能坐在轮椅上,不依靠拐杖站都站不起来的男朋友,靳子煜我后悔了,我受够了。”
当时她并没有说‘残废’两个字,是靳子煜自己理解成这样的,不过细细品确实也有这个意思。
孟秦书收手放在自己腿上,手指无意识地一收一放,偏转头正视靳子煜,他脸色如常,只有两处眼尾有微微泛红,他情绪一上来,就会这样。
那些伤人的话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恨归恨,但总归不至于一次次自伤。
一些话到口,孟秦书不指该如何阐述,她转开目光,随便找一处安置。
可忽然,靳子煜骨节分明的右手朝她伸过来,孟秦书屏息凝神,挺腰吸肚子,十指交握到一起。
如果他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她该怎么做?
扇他一巴掌,再骂一声流氓?
心跳加速,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正当孟秦书胡思乱想之际,靳子煜这只手从她身前过去,拉开她正对面副驾驶的储物箱,里面躺着的那只黑色链条包跟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摊开两只手,孟秦书手心里空空如也。
不不是,这分明是她的包,怎么……
她想起来了,她只顾跑路忘记把包一块带走了,所以靳子煜捡到了她的包。
谢字还没出口,靳子煜手握包身,将包丢在她腿上,“你的包落在桌上了。”旋即关上储物盒。
十指紧扣住包身,孟秦书由衷感谢,“谢谢。”
“啪嗒”车门解锁声,听见这声,孟秦书不知为何心里会生出靳子煜赶她走的失落。
不止是失落还有感伤,这次久违的相逢,下次又会是多少年后。
一辆辆汽车自旁边车道闪过,孟秦书恍若看到很多年前,靳子煜开着他新买的车,带着副驾驶上的她,绕了半座城市。
眼底温热,孟秦书眨眨眼睛,眨去泪意。
整整七年她没想过去找他,这次分开后她亦如是。
不见定可以不念。
可就在孟秦书这只手即将触摸到门把手时,靳子煜再度出声。
“我回海城,你朋友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声音沉磁湿润。
前后没有关联的话,却是给孟秦书找到了留在车上的理由,她往后一靠,靠在座椅背上,偏头认真注视靳子煜的侧脸,红唇弯出好看的弧度,“我也回海城,搭你车方便吗?”
那就再多走一段时间吧。
清减后精致淡冷的轮廓,立体的五官,突出优越的眉骨,七年时间让青春阳光的男生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他一如当年清隽温润,只是内敛中多了一两分深沉。
在孟秦书注视下,靳子煜悠悠转脸,他炯亮笔直的目光穿透她的镜片,直刺她的眼底深处。
和当年那个清冷的小姑娘不同的是现年二十九岁的孟秦书多了分艳丽,都说明星本人比电视上好看,属实不假,如果说曾经的孟秦书是温室里养出的孤傲带刺的白玫瑰,现在的她更像野蛮生存带几分野性的秋英。
*
高速路上车辆稀少,不像城市道路走走停停,靳子煜开车比较保守,限速一百二他最多只开到一百二。
靳子煜双手扶方向盘,目不斜视地问她,“不看看包里有没有少东西?”
孟秦书经他一提醒,想到需要给助理发条信息,她打开包拿出常用的手机,屏幕亮起看到了现在的时间。
14:20
距离她下车,已有二个小时,小助理竟没给她打一通电话。
孟秦书编辑一段文字发过去。
【小杨我搭朋友车回海城,你让司机开回来。】
小杨很快回复。
小杨【南寒姐,我知道了】
孟秦书正要挂电话,手机铃声响起,只不过不是她的而是靳子煜的。
靳子煜点了车载屏幕上的接听键。
“靳教授,书书在外面玩时被野狗咬伤了腿。”那电话那头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声音。
车载蓝牙音响,环绕声,孟秦书放下自己的手机竖起耳朵听。
靳子煜眼不离正前方,嗓音倏然发急,“要紧吗?有送去医院吗?”
“腿上流血不多,我正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
靳子煜松了口气,“静姐,我现在在高速上开车,到了医院第一时间给我发信息。”
“好的。”那边挂断了电话。
孟秦书听完只觉得这个苏苏非同一般,有个想法冒出头,她不加思索张口就问,“你有孩子了?”
靳子煜回看她一眼,孟秦书觉得他那眼神就好像是在怀疑她是不是有病。
是啊,他有没有孩子关她什么事。
但孟秦书压不住心里那股探求真相的欲/望。
“男孩还是女孩?”
或许是因为她的问题实在搞笑,靳子煜忽就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在她面前笑,眼眉微翘,笑容自唇畔漾开,乍一看与当年无异,细看笑意未达眼底,偏偏孟秦书勘探到了这一细节。
“女孩。”他淡声回。
手指死抠包面,孟秦书撕下一块皮,她把这块皮捻入手心,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问:“像你吗?”
靳子煜嘴角抽抽,一段冗长的沉默,给了孟秦书冷静的时间,理智回笼后她当即懊悔自己的胡言乱语,想为自己解释下,“都说女儿像爸爸,我想她一定很像你,她几岁了?”
窗外偏西斜落的太阳,灿烈的光线洒再两人身上,一个周身泛着冷气,一个模糊的五官都看不真切。
靳子煜超过一辆大货车,回到中间车道后回答她这个问题,“四岁九个月。”
四岁九个月。
记得真清楚,就冲家里保姆孩子一有事就打电话给他,显而易见的,靳子煜不但是个好丈夫,还是个好爸爸。
孟秦书抱着双臂平视窗外不断从旁边车道超越他们的小车,她抿直唇,忽体会到人生的真谛。
人生就像行车,上了高速后只能一往直前,即使路途中有服务区,停下来也不过稍作休息,更何况交通部门有明文规定,车辆在高速公路上停留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必须驱车前往该去的地方。
百万级别的车,车窗密封性、隔音效果高,即使高速行驶车内也听不到任何来自外面的风噪。
她起头的静默由她打破。
“苏苏是她的小名?”
他嗯声。
虽说取什么名字是人家的自由,但给自己女儿取个和前女友同音的字,真的好吗?
“书本的书。”
孟秦书正在揣度靳子煜的用意,他却淡淡然地掷出这句话。
书书?
所以这是在纪念他那死去的爱情吗?
不——这不是纪念这是记恨。
孟秦书只觉背脊发凉,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待人真诚、温柔善良的靳子煜吗?
以及这对他的妻女公平吗?她敢打赌他妻子一定不知道后头的含义。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那个女人,哪天被她知道女儿的名字是丈夫为了纪念曾经那段‘该死’的爱情,那离婚都是轻的,非得把他扒皮拆骨不成。
不行,不能让靳子煜一条道走到黑。
“那个.....书书不觉得有点不那么好听吗?”她婉转地说出自己一点点看法,靳子煜狐疑地掠她一眼,继续把着方向盘,孟秦书咽了口唾沫,慢声说:“书书,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输赢的输,会不会像输输输,这寓意似乎不大——”
还没说完,靳子煜朝她递出一个冰冷的眼神,孟秦书噎了噎,仗着他开车不能拿她怎么办,她声音拔高一个度,索性挑明了讲,“靳子煜你即使记恨我,也不用拿自己小孩的名字来开玩笑,小孩子还小现在不懂,等她长大后万一知道自己名字中间一个字和他爸爸的前女友名字一样,你有想过将来对孩子的影响会有多大,还有你的妻子,她这么爱你,你忍心看到她知道真相后的伤心欲绝吗?”
靳子煜缓缓朝她看过来,看待她好像是看待未知星球来的未知物种。
“所以称她还小,早点改——”
突然,车猛地往右一摆,是靳子煜发现车子往左偏出大半个车身,差点撞上左边隔离对向车道的隔离石,还好他反应快往右打转方向盘,把车拉回来,车速一百二的情况下,这样一个急速甩身,吓破了孟秦书的胆。
有种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的感觉。
孟秦书不敢在多说一句,她已经影响靳子煜驾驶安全了。
两人都吓得不清,靳子煜找了个最近的服务区,停车休息。
靳子煜先下车,孟秦书看他拄着手杖往商店方向走。
这是孟秦书多年后第一次看到靳子煜穿戴上假肢走路的姿势,他截肢的位置很高,右腿大腿根保留不到二十公分。
以前他说过他没有膝盖戴上假肢走路反而不方便,行走姿势外八,步态丑陋不说,走起路来还没有他架拐利落,就像拖着一件起不到任何作用还累赘的重物。
而今他戴的这副假肢走动时,比想象中好,身板笔直挺拔,只是出腿速度稍迟缓。
孟秦书刚听见的电流声,还有那硬邦邦的触感,让她想到了机器人,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研究过假肢,知道有一种智能假肢,她一查价格瞠目结舌,最便宜的都要一百万起。
有次被靳子煜发现了,他站在她身后,揉揉她的头说:“现在市面上的产品我们有拿来分析过,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弊端,总结起来,弊端多过于优点,还不够成熟。等以后我自己研制一款,将来出去逛街我们就能手拉手走,说不定我还能背你,小书不会很久的相信我。”
孟秦书下车后站在车尾花坛旁的立式吸烟柱旁抽烟,一支烟快吸尽时,她看到了往回走的靳子煜,他左手横握住两瓶矿泉水,左右腿配合得当,尽管步态微瑕,但现在的他比当年更赏心悦目,一个稳重得体、魅力四射的成熟男人,这是翩然而过的时光赋予的。
墨镜下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却没想到已到主驾驶门前的靳子煜因看到她而倏然止步。
在靳子煜的逼视下,孟秦书垂下夹烟蒂的这只手。
黄昏时分,绛色彩霞披在孟秦书身上,轻风萦绕,拂乱的发丝轻拍在她脸上,红唇、红裙、风情万种,是旁人一眼惊艳的模样,而靳子煜的目光却在对视中一寸寸晕染成墨色。
*
当天夜晚,孟秦书睡到一半突然惊坐起。
她双手插入发缝中,往后仰头,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出道就能凭借出演的第一部电影,拿到主流奖的她,把平生最拙劣的演技献给了靳子煜。
“你....你是……靳子煜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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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和靳子煜七年没见,又不是七十年没见。
靳子煜怕不是认为她脑子有病。
她伸手打开墙上的灯,灯亮起,她闭眼适应了几秒,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有一通未接电话,是霍清辞给他打来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今天她太累了,比平时睡得早,难怪她迷迷糊糊中听到电话响铃,还以为是梦。
孟秦书背靠床,给霍清辞回拨过去。
不知他在做什么,十多秒后才接。
霍清辞单手一撑病床,靠坐起来,他望头顶的输液袋不知什么时候撤走的。
“小书。”
时差关系,霍清辞这边是下午两点,他打那通电话是上午十二点,就是算准孟秦书忙完一切,又没入睡前,只是今天挺意外,孟秦书竟睡得这么早。
“哥,你感冒了吗?鼻音怎么这么重?”
霍清辞揉揉额头,“这边这两天降温,昼夜温差大,感冒了。”说话间他看到门口,推着大号行李箱,拐进病房的唐蔓。
孟秦书问:“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校庆去参加了?”霍清辞目光追着唐蔓走,唐蔓进来先把行李箱靠在病床对面的墙上。
“只在校门外逛逛。”
“没见到他?”
孟秦书那边没了声音。
霍清辞从床上放下双腿,穿上地上的拖鞋,他来这里只是按时来输液,身上也是平常穿的衣服,输完液就会回去。
孟秦书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哥,我见到他了。”
唐蔓走到霍清辞面前,眼睛里带着熬夜熬出来的红,坐到他身旁,霍清辞偏头用唇语说:“你跑来做什么?”忘了回孟秦书的话。
“哥,他结婚了。”
这几年,孟秦书事无巨细,样样都和霍清辞说,除了靳子煜,她不想谈,他也就不问。
但这次不一样,孟秦书和他说要去参加校庆,他就料想到这次会和靳子煜有关。
七年了,她熬不住了。
“结婚?”霍清辞迟疑,“他和你说的?”
上半年他还从合作伙伴那里听说靳子煜单身,霍清辞很难想象靳子煜这个一板一眼的人会骗孟秦书,“小书,我后天回去,等我回去我给你打听看看。”
“不用了,哥,你不用管。”孟秦书又说,“不打扰你工作了,你忙。”
孟秦书那边先挂断电话,霍清辞握住手机,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唐蔓知道他又在为这个妹妹操心了,她一言不发坐等霍清辞思考完。
霍清辞左手手背不注意碰到了唐蔓细嫩的手背皮肤,他一恍然,再次转头看这个女人,“你来做什么?”
唐蔓巧笑嫣然,“阿辞,你回回问同一句话,有意思吗?”
这些年,霍清辞全世界各地跑,她就跟着全世界各地跑,说她没脸没皮也好,反正她跟定他了。
只是问习惯了,霍清辞无语起身,他捞起沙发上的大衣,走至门口换上来时的皮鞋。
唐蔓一瘸一拐地跟上来。
霍清辞转身,皱皱眉,“脚怎么了?”
唐蔓撇嘴,“在候机室踢到柜脚了。”
“真有你的,三十好几的人了,跟小孩子一样。”
说归说,霍清辞穿外套,一手扶住唐蔓背,一手勾住她腿弯,把她打横抱起来。
唐蔓心里被甜蜜充盈,但她更担心霍清辞的身体吃不消,“阿辞,你放我下来,你这样会受伤的。”
“你才多少斤?”
唐蔓一米六不到,在近一米九的霍清辞面前,真的和小鸡仔似得,“抓稳,摔下去我不负责。”
唐蔓赶忙举手挂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霍清辞胸膛上,小小声说:“还是放我下来吧。”
两人出了门,外面的白人男佣看到他们,走进屋里,推着唐蔓的行李箱出来。
霍清辞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走,唐蔓脚上的高跟鞋掉了一只,男佣弯身捡起来,没走出多远又掉了一只,男佣一手抱着两只高跟鞋,一手推行李箱跟紧他们。
*
第二天午后。
靳子煜坐在别墅露台大伞底下逗狗玩。
“书书,过来。”
他拿了圆桌上的宠物零食,在院子里玩球的白色巨贵听到塑料袋声音,冲他奔过来,但巨贵很通人性,知道他腿不好没大力冲撞他,而是刹住四只脚,轻轻抬起两只前脚放在他的腿上。
靳子煜取出一根零食骨头放进书书嘴里,书书像人一样用把两只脚当手抱着骨头啃。
“书书,我们以后叫赢赢,好不好?”靳子煜摸一把书书柔软的毛发。
书书只顾吃不理他。
输输输,孟秦书说含义不好。
那就赢赢赢。
想到这里,他嘴角挑起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笑弧。
圆桌上那只有些年份的水果手机屏幕亮着,这只手机是他买给孟秦书的,当年的最新款,他一次买了两只,作为两人的情侣手机。
昨天他把孟秦书的包提到车里,塞进储物柜时,这只手机从包里掉出来,看到这件古老的东西,他怔忡恍惚,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画面。
她当时很喜欢他给的这个惊喜,蹲在他面前,抱住他脖子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他一时脑袋犯浑,拿走了这只手机,他犯了罪,盗窃罪。
一阵猛烈的南风,吹开洁白如雪的云层,高悬在半空的太阳,洒下光芒万丈。
靳子煜抬头眯眼望天穹上这一大片悄无声息转移的云层,它正在离太阳越来越远。
伸出手,张开纤长素白的五指,让阳光自指缝间溜进来,孟秦书闭眼感受淡淡的温热
她住十楼大平层,整幅落地窗,脚下是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头顶是蓝天白云。
“拨云见日。”
孟秦书脑子里无端蹦出这个成语。
3. 演技
与世断绝近一个月,以90年代为背景的文艺片《那年冬》今天迎来最后一场杀青戏。
《那年冬》讲诉了自带家族遗传精神疾病的舞蹈演员苏洛与患有渐冻症的富家公子任俞之间悲壮动人的爱情故事。
该片从筹备到开拍到今天的杀青,一共耗时八年,辗转了多地,由国内顶级名导凌天执导拍摄。
这位凌导在电影圈地位非常高,他的作品自成一派、有高度的艺术性,受众群体可能不那么广泛,但十年磨一剑、精益求精精神让他每出一部电影基本横扫两年内,国内国际所有奖项。
孟秦书是凌导最先敲定的演员,用这位导演的话说,这是一个令人充满惊喜的演员,她有一双饱含故事感的眼睛,天生一张文艺片女演员脸。
这不是第一位导演这么说,孟秦书初入行的那部电影,让她一跃成为大众熟悉的最年轻影后,一样是一部文艺片。
靠文艺片出名后为了赚更多钱,孟秦书转战进了电视剧圈,第一部校园剧,算是踩着时代的红利,让她一夜爆火,拥有一大批死忠粉,即使后来陆陆续续接了不少烂制作,但靠着这部剧和影后头衔仍让她稳坐九零后大花首位。
但马上六年了,虽说她有几份养老保险,但在新人如雨后春笋冒出头,其中不乏科班出身、演技精湛的新鲜血液,演艺圈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孟秦书不急,可她的经纪人芳姐坐不住了。
两年前,一个早晨,芳姐接到凌导的电话,在得知凌导只是再预览完她的第一部电影就对她有浓厚的兴趣时,芳姐虎躯一震当即把她带去面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国际名导。
孟秦书是被芳姐连哄带骗赴的这场饭局,起初她只是想走个过场,在听到这位大导演对整个故事构想和想通过这个故事传达出的‘爱情的真谛、生命的意义以及个人的选择’时她被说动了。
孟秦书合上剧本,背靠露营椅,闭目养神,小助理在旁为她撑伞,黑色大伞挡住正上方的灿阳,投下深灰色阴影,孟秦书一呼一吸间是来自海风的咸湿气。
不远处副导演拍了拍手,招大家过去,准备开拍了。
影视剧中拍戏不按照剧情顺序拍摄,而是按照场景拍摄,术语叫顺景。
最后一个场景她有三场戏。
第一场是苏洛和即将到生命尽头的任俞在海边漫步,定下来生之约。
第二场是后赶到的任俞妹妹任菲在亲眼看到哥哥跳海而苏洛没有制止,任菲失声痛哭的同时把苏洛拽到海里,已生无可恋的苏洛任其把自己推入海中,紧要关头,是任俞的好友陈韦森救了她。
第三场只有苏洛一人,时间是三年后,苏洛回到了任俞跳海的海崖,身上穿的是三年前仍被任俞撕破的红色长裙,她踢掉鞋子在崖上跳了最后一支舞,对着天地谢幕,之后一跃而下。
该场景,四名演员已全部准备就绪。
碧海蓝天,海鸥擦过海面卷起的浪花,苏洛穿着任俞对她一眼钟情时穿的红裙子,裙摆飞扬,扬起的每一下都像是在和这个世界告别,迷人绝丽。
苏洛快走几步绕到任俞面前,仰起下巴,纤细的脖子恍若易断折的荷叶杆,她带着微笑,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到近乎风一吹就会消失的面孔。
“任俞,我们能不能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
任俞只是笑笑,隐隐泪光在日光下闪烁,如同波光粼粼却不平静的海面,他用他尚能动的右手托起她的右手掌,埋下头在她手背吻了一下。
苏洛一样盈含泪水但忍着不让它留下来,她懂他,有尊严的死去,是他的愿望,那他们就来生健健康康的相见吧。
苏洛捧住他的脸,在他左脸颊留下一个吻。
接下去是任俞濒临死亡前迸出的压制不住情欲,欲念焚身的任俞全没平日里的斯文克制,粗鲁地撕开苏洛左肩领口,苏洛香肩半露,任由任俞从她的肩头到颈线、下颌最后到双唇。
马上距离演员最近的机位会给特写,悲情氛围感拉满,就是这味太对了!大监前的凌导比两位演员还要激动,放置在膝头的双手紧握成拳。
可突然—
孟秦书往后退一步,抹掉脸颊上男演员留下的口水,转身对在监视器前抬头的凌导说,“导演吻戏如果不是借位,我拍不下去。”
这位男演员演技非常牛与他每一场对手戏孟秦书都能快速被他带进角色之中,孟秦书知道他没有要占她便宜的意思,只是完成工作,她能接受的最大限度是到脸颊为止,这些都已写在合同里。
凌导最看中成片效果,而刚才的效果正是他所想要的,换个人会破坏了这种共生共存的外放情感,他尝试说服孟秦书,“南寒你有没有发现,你和阿彬两年对戏下来,戏中的你们一个眼神一个举动皆能体现出,可为对方生,可为对方生死的程度,这种感情正是观影人最想看到的,真正的演员是能做到区分戏内戏外,你和阿彬这方面做的非常好,南寒相信我,你是苏洛,你很爱很爱眼前这个男人,他是任俞,你们即将天人永隔。”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一大片乌云快速拢聚到拍摄组头顶正上方,天色一下暗了好几个度,场务忙活起来,拍摄影视剧最宝贵的除了演员就是那些机器了,赶在雨落下来前,该盖起来的盖起来,该套防雨保护套的套起来。
嘈杂混乱的场景中,孟秦书清冷却有力量的声音掷下来,“导演一切按合同来。”不留余地地拒绝。
小杨上来给孟秦书打伞,孟秦书很高穿上高跟鞋接近一米八,小杨把手臂举到极限,跟小杨上来的还有化妆师,只是化妆师手指揪着化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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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挂绳,这会在犹豫要不要上去补妆,眼瞅着要下雨,拍摄有可能会改期,而且导演那张比天色还暗的脸,显然不大可能再继续拍下去。
圈内谁不知道南寒背后的金主是跨国企业扬正集团太子爷霍清辞,霍家海城顶豪家族,虽不涉娱乐圈,但商业地位在那儿摆着,人脉奇广渗透各行各业,正是背靠如此一棵大树,南寒一出道就打出牌子,吻戏激情戏只用替身。
也不要怪南寒,那位太子爷的占有欲极强,即使自己有家室,也不允许他养的金丝雀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小小化妆师都想得明白的事,这位大导演怎么可能想不到,不过这位凌导是出了名的戏比天大,在加上他常年在国外工作生活以及国际知名度,大抵是不吃国内这套吧。
一高位一低位的对视中,凌导眼中的这位大明星,透亮的目光里是较真但绝对不是威胁的意思,南寒对他有敬重,只是自己的原则不容打破,
他看人一向独具慧眼,南寒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她明澈的瞳眸里有坚韧和执拗,就像苏洛命运没有善待她,百折不屈的她仍在其中寻找到生活得乐趣和意义,本质上她是纯净乐观的。
所有机器都已保护到位,场务各归各位,等总导演下一步指示,另台监视器后的副导演起身,走到凌导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耳语,不知是说了什么,凌导眼睛回到屏幕前,脸色有所缓和对副导演说了一句话。
由副导演转达给大家,“继续拍不要停。”视线一转落在男灯光师后的的吻替脸上,“你上去代替南寒完成接下去的戏份。”
孟秦书回到椅子上,她拿起小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放回去时,余光中四五米开外和她一样坐椅子上的施漾朝她翻了个白眼,孟秦书放下矿泉水,拿起桌上手机,指腹向下滑忽觉得太暗了,她头也未抬,对小杨说,“小杨,不用给我打伞。”
海边紫外线强,即使阴天一样如此,连男明星都是走到哪里伞就打到哪里,他们这些靠脸吃饭的明星,没有什么能比外表更重要的事,一年光在身体上的保养的费用至少百万起步。
南寒姐虽说天生冷白皮,但也不是说晒不黑,有时候南寒姐不用她撑伞,会自己撑,有时候直接不撑伞。
久而久之的相处中,小杨发现南寒姐不是表面那般不近人情,她表达感情的方式很淡,需要人慢慢去体会,也就是人们常说外冷内热。
小杨嗯声收伞往远处走,找了张距离南寒姐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下来,方便南寒姐随时召唤她。
知三当三,还守起贞洁。
椰子树下的施漾回收轻视的目光接着看海,喉咙里冷哼一声,很轻,但被她身后撑伞的小助理听见了,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握伞柄的手抖了一下,连忙双手抱住,一动不敢动。
4. 庆祝宴
两年前凭借一部仙侠剧一炮而红的施漾和南寒所属一个公司,她微博的粉丝数和一姐南寒不相上下,只不过后者虽有烂片但至少演技不拉胯,并且有奖项加持,而施漾热度虽高,却因没有认可度高的主流奖,始终低南寒一头。
都说华星影视这两位大明星最难搞,但她看下来,南寒似乎并非传言的那样,就拿她身边的小杨来说,跟着她已经四年,而她前面这位呢,出道仅两年,助理不知道换了多少,她似乎是第六位,也不知道这份工作能做多久。
直到第一场戏拍摄完成,天上这雨硬是没落下来,乌云一走,夕阳西坠,晚霞横向铺开,云层形成蓝红两色,海天相连,水天一色,甚是壮观。
任俞站海崖上跳海是第二场戏,苏洛没走上去而是在沙滩上远远送别她的爱人,海水冲击着礁石盖过了任俞的落水声,任俞解脱了,苏洛泪流满面。
“哥哥!”
亲眼目睹哥哥落水的任菲悲痛欲绝地喊。
任菲跑向海里,海水淹过了她的脚踝,她哭叫到嗓子嘶哑,无边无际的大海,她的声音被送的很远很远,消散在此起彼伏的浪声风声之中。
涨潮的海水没过了任菲的小腿,眼角余光掠到站在她斜后方的苏洛,失去亲人的痛彻心扉让任菲失去了理智。
任菲把亲人的死归咎在苏洛身上,她踉踉跄跄地跑向苏洛,一把攥她的衣领,生拉硬拽地将她往海里拖,心如死灰的苏洛仿佛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随她把自己推进海里。
涨潮海水目前只到演员的小腿位置,镜头外面守在五米以外的工作人员就是为了以防突发情况,两位演员自家助理手臂上各挂着一条毛毯,只等导演一喊卡马上去给她们围上。
这时候任俞的好友陈韦森出现在第二监控器里,陈韦森大跨步向两人跑去。
第一监控器里苏洛落水后双膝跪在地上,水漫到她的腹部,按照剧本任菲应该是又哭又笑地旁观,可屏幕里里任菲突然从侧弯下身抓住苏洛头顶的头发用足力气把她往海水里按。
凌导吓得弹起身,当亲眼所见施漾把南寒一次又一次按入海中,近乎报复性的行为时他吓得差点心跳骤停,外围的工作人员还没发现事态严重性,都以为是剧本里的剧情。
凌导拍桌子站起来,摘下监听耳机,另边的副导演跟他一块起身。
演陈韦森的演员心思细腻,一样发现不对,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施漾的摁住南寒头顶的那只手臂往后拉,施漾像如梦初醒,松开手,被这股力量带的,撞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而孟秦书被施漾接连摁入水中喝了不少海水的她,一切来得太快,连呼救的时间都没给她,海水一冲进耳朵,只剩耳膜胀痛耳鸣嗡嗡地袭击而来,接下来就懵掉了。
孟秦书往后侧摔进海水里,一道身影蹿到她右侧,他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一下子把她从水里拽起来。
来人正是凌导,外围十几个人竟还没他一个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反应快,反而是在凌导出现后近处的、远处的、工作人员才从方多个方向聚集过来。
小杨忙把毯子披在魂不在体的孟秦书身上,另一边的施漾身子瑟瑟发抖,小助理及时给她披上毯子。
“怎么回事!”凌导严厉地质问施漾。
施漾这个演员是出品方硬塞进来的,和南寒是一家娱乐公司,任菲虽是个女配但戏份并不少,而且高光戏份有两场,凌天接收进来前评估过任菲的表演水平,在青年演员中演技中规中矩,他也就勉为其难的接收了。
“对不起,我我太入戏了。”施漾垂下眼,眼睫颤的厉害,泫然欲泣的样子,看上去害怕极了。
施漾有一张清纯无辜的脸蛋,在娱乐圈不多见,低眉顺眼时惹人怜惜,不忍责怪,纵使素来以严厉著称的凌导都说不下去重话。
可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是南寒会当着凌导的面一巴掌罩在施漾脸部正中间,施漾还没叫出声,就被南寒推着往海水深处走,结果没走几步,施漾脚拌脚向后倒,一屁股坐在海水里。
孟秦书看见水底下施漾张开的五根手指,她面不改色的踩下去,狠狠碾,施漾“啊”地一声惨叫,孟秦书方才松开脚,施漾怕她再踩,两只手一起缩回去,藏在身体背后。
换作只有两人的私下,施漾一定回击,但这么多人在,她需维持自己柔弱绵软的小白花形象。
围观群众半张嘴,两个一线女明星不顾旁人互斗比看戏更精彩。
只有小杨知道南寒姐是在报今年年初施漾骗她,故意说把她手机扔泳池里的仇,这两人明争暗斗很久。
南寒姐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而施漾顶着一张柔弱会装可怜的脸蛋,算计她不止一次了,好在公司里向着南寒姐的人更多。
凌导身边的副导演向施漾伸出援手。
盯着屏幕里回放的第二场戏,凌导眼前出现这两个女人的战争。
南寒哪怕反击都是有分寸的,她知道第二场戏会补拍,没把施漾弄毁容是为了不影响她后面拍摄,踩施漾的手并不会耽误摄制组进度。
他觉得好笑,什么入戏太深,这两人一看就是积怨已久,这点表象看不出来的话,那他真的枉做三届奥斯卡评委了。
*
孟秦书裹紧浅黄色毛毯,只露出一截曲线优美的天鹅颈,湿发几绺黏在她白惨惨的脸庞上,她紧着步子往房车方向走,小杨亦步亦趋跟住她。
施漾被身旁在这部剧里只有两句台词的女演员追着问,“你是不知道她的后台啊,得罪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
她们这些女明星、女演员哪个没有金主,只不过南寒这位来头有点大。
施漾怎么看不出身边这位揣着担心的口气,实际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吭哧一嗓子很是不屑,“不就是那位霍清辞……也该腻了。”
助理跟在身侧亦步亦趋,海风直面而来,冷得打抖,施漾拉紧薄毯,走得更快,把那位女演员甩在身后。
*
孟秦书回到海城已经是三天后。
下午三点她要开车去西山岛上的澜庭酒店,参加霍绫晨高二奥赛金奖庆祝宴,趁还有五个小时,孟秦书赶紧睡个回笼觉。
这次庆祝宴霍清辞是于十天前给她打的电话,说是请了亲朋好友一百多号人,孟秦书挺惊讶的,这么高调张扬,不像是霍家人的风格。
于这周日,孟秦书给霍绫晨发了条文字恭喜他。
很快她收到霍绫晨哭唧唧的语音回复:小书姐,我都不知道我哥这次怎么了,一定张罗着要给我办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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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要替我收份子钱。
份子钱。
孟秦书被逗乐了。
她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包。
霍绫晨哀怨道:小书姐,丢人的是我啊,什么份子钱,我哥像是缺那三瓜俩枣的人吗,关键是嫂子、爸妈所有人都支持他,我无法想象到那天我该如何自处,我现在已经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霍绫晨今年十五岁比霍清辞小了整整十八岁,都说长兄如父,霍清辞很疼这个弟弟,不过这次确实稀奇,听过生日宴、升学宴、还没听说过获个奖还要宴请宾客的,关键从小到大霍绫晨各种奖项拿了个遍,霍清辞会不会是要借这次宴会宣布什么事情?
孟秦书想得有点多,差点忘了回复霍绫晨,忙发了条语音过去安抚他:绫晨你哥是替你高兴,虽说他是有点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嗯……改天我给你说说他。
霍绫晨语音马上追来:小书姐,你别去说我哥,我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小书姐听过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这句话吗,我目前是这个感觉,但心底是感动的,因为我哥真的对我很好。
孟秦书眼眶微湿,十五岁小孩都懂的事情,而她当年却仗着霍清辞对她这个妹妹的无限偏爱,一次次语言重伤他,但他从没怪过她一句。
而事实上她只是个跟他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妹妹。
若不是霍清辞……她说不定都不再这世上了,她欠他得数不清也还不清。
孟秦书先去洗了个澡,回来没有新进来的微信,她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窗帘是智能声控的,她说了句“拉上窗帘”,窗帘自动从两边向中间闭合。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孟秦书习惯拉窗帘,关大灯,只留床头柜一盏小灯睡,这些年时常日夜颠倒,只要困意来了,倒头就能睡着。
*
下午一点的课在小教室上,一个半小时的课,被学生追着提问,拖了二十分钟的堂,到二点五十分才结束。
靳子煜拿起教科书就走,一个电话进来,他被迫停在门口,他把书换到拿手杖得右手夹住,左手从黑色皮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滑动接听。
“子煜,我们从康复科廖主任提供上来的DA仿生手臂实验报告上发现,我们这款产品存在一个程序BUG,我和研发组查了快一整天都没查出问题,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顾远在电话那头一口气把话说完。
靳子煜下意识地去看手机左上角的时间。
马上三点了,他现在要去一个开车需两小时才能到的地方赴宴,如果现在回公司,查数据BUG,宴会指定是去不成了。
亲口答应人家的事,更何况今天要见的还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临时改主意怕是会让这位朋友不悦。
可是,DA仿生手臂是海外定制产品,目前都到了实验阶段,合同约定的交期比较紧张,定在十一月五号,也就是说还有一周。
今天这个数据BUG不去解决,项目进度会延迟,耽误交期违反合同,外国人看中契约遵守,一旦未在规定期限完成,将面临巨额违约金。
靳子煜陷入两难境地,学生们见他堵在门口,纷纷改道从后门出去。
“子煜?”顾远奇怪怎么没声音,“你在听吗?”
5. 来迟了
高速路上出现重大交通事故,两个小时的路程,开了三个小时,赶到西山岛已经是六点,天色黑蒙蒙,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酒店在半山腰,内部道路两旁梧桐树郁郁葱葱,草丛里一盏盏明黄色小灯,排列整齐,指引车辆一圈一圈围绕山体行至酒店正大门。
孟秦书来得晚,露天停车场车位已基本占满,结果停个车还遇到了堵车,有人敲敲她的车窗,她降下车窗,车外是一位穿着酒店西装,外套黄色反光马甲的泊车人员。
她婉拒了。
她的私物不喜被人经手。
孟秦书开的是一辆明红色中长型轿跑,两年前买的,买时她不知道这个牌子,只觉得这车合她眼缘。
车停在最后排的停车位,孟秦书推开车门,抽出车门里放置的一把长柄红伞。
一摁伞柄上的键打开伞,孟秦书把伞举过车门,外面的雨势还不小,雨水顺着伞骨连成串的往下滴落。
正准备从车里出来,一道强劲刺眼的白光照到她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她车旁边还有两个空车位,看来这辆车是要停进来,孟秦书赶忙从车里出来,给该车让位,方便他停车。
抬高伞面孟秦书往斜前方走,这辆车正在倒车,她加快脚步从这辆车车头前过去,余光里这辆车的车主似乎重重踩了一脚刹车,车身还摇晃了下,可能是个新手,踩刹车不知轻重,和她第一次开车上路时一样。
高挑纤薄的倩影左拐后便看不见了,车停进车位,靳子煜没有熄火也没立即下车而是侧头从右车窗望出去,隔着一个空车位,他定定地看着孟秦书开来的这辆红色轿跑。
他比孟秦书大一岁,两人在一起三年,他于最后那年秋天买了一辆十多万的大众,是为了方便海城、T市来回跑,也为了只要她需要自己,随时随地能到她身边。
他是在海城读的研究生,大三第二学期末,原本计划大四开学报名海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的他,收到一封来自海城大学黄鹏院士的邮件。
黄院士的意思是看了他过往的学习经历,也从他导师那里对他有了初步认识,若他愿意加入他的团队,非常欢迎他。
黄院士是生物医学工程领域的领军人物,没想到黄院士会主动联系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而且他本身学的是计算机,对生物医学工程他所知浅显,这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在跟自己的老师确认过后他马上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回过去,一小时后黄院士回复他,会给学校写推荐信,欢迎他的加入。
但因为这事,孟秦书和他发生了冷战,孟秦书不希望他去海城读研而是希望他留在本校读研,这样两人可以不分开,而他考虑的是将来,更何况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失,仅此一次他没有参考孟秦书的的想法。
那时候是他们谈恋爱的第一年,正是蜜恋期,他是T市本地人,在T市有套老房子,因为母亲不常来,这套房子成了两人的家,除去各自上课时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而冷战那段时间孟秦书搬回来宿舍住,但他总是去‘骚扰’她,给她讲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想给她什么样的生活,终于在一周后,孟秦书被他说服,原谅了他。
那天两人坐在沙发上,孟秦书慢慢躺下来,枕着他的双腿,仰面看着他,他亦垂眸和她目光相交,孟秦书低低地说给他听:“子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的海城,只是......我还有两年才能毕业,我已习惯每天见到你,你后年去海城上学,那一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素白柔软的指尖触到他眉上,描绘他的眉骨,“但....我想明白了,我不会再阻拦你,一年而已,我们可以每天视频,我回家的话,还能顺道去看看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喜欢别人,如果有人跟你告白你一定要严词拒绝。”
他握住她的手和她保证,“靳子煜保证只会喜欢孟秦书,除孟秦书我不要任何人。”
当时他觉得她的想法好可爱,她眼里的他仿佛是一件稀世珍宝,人人都要和她抢夺似得,那时她真的好爱他。
白光从靳子煜眼前晃一下过去,他失神的双眼焦距重聚,一辆接一辆车从他车窗外开过,漫天雨丝,车轮碾压过湿漉漉的地面,车内能听见细微的声响,靳子煜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18:40
堵车来迟了。
*
今天很多人都迟了,宴会开场时间推迟到晚七点,霍清辞久等不到靳子煜,独自坐电梯下楼,刚到大厅门口便撞见一脚迈上台阶的靳子煜。
靳子煜上身一件挺括的黑色皮衣,裤子亦是黑色,内搭的深棕色衬衫,更衬他白皙肤色,使他整个人光华内敛、气质斐然。
阔别已久的见面,令霍清辞眼前一亮。
靳子煜左手一键收伞,酒店迎宾再次上前来,刚才靳子煜上台阶时,他一手撑伞,一手拿手杖,走得有些不容易,这位迎宾看见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他能自己克服的事不想麻烦他人便摇头拒绝了,这次迎宾跟他说可以把伞交给她,他浅浅勾唇表示感谢,把手里的伞给到她手里。
迎宾拿伞走开,霍清辞马上上来,拍拍靳子煜被伞外飘进来的几滴雨打湿的肩头:“好久不见,靳子煜。”
他们不止七年,最后一次见面是霍清辞来医院看他,应该是七年半。
霍清辞一样穿的休闲,墨青色休闲西装,同色系长裤,没有系领带和扣扣子,敞开的衣襟里面是一件黑色、质地高级的衬衫。
靳子煜和霍清辞有联系是因为孟秦书,那几年,他和霍清辞见面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霍清辞比他们都大几岁。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两人因孟秦书的事,同去派出所,霍清辞邀请他坐自己的车,并绅士地替他开车门,去往派出所的路上由霍清辞起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是他第一次对豪门贵子形象有具象化的认识,霍清辞开口爽朗中带点不羁,但他完全没有因家世而自觉高人一等的矜傲气,是个教养极好的人。
那是当年他眼中的霍清辞,而今的霍清辞贵气自不用说,眉目愈发锋锐,周身散出淡淡威严以及一股成熟稳健之势。
“好久不见,霍清辞。”靳子煜说。
靳子煜换了只收拿手杖,然后从皮衣内置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霍清辞。
霍清辞看到这个有一个硬币高度的红包,愣了愣,旋即笑笑接过去,“那我替我弟——。”
“哥!”
霍绫晨小跑来找霍清辞。
霍清辞伸手握住霍绫晨手臂,拉到自己左侧,笑着说:“绫晨快谢谢子煜哥哥,子煜哥哥给你包了个大红包。”
“谢谢子煜哥哥。”霍绫晨鞠躬致谢。
时间太长了,靳子煜记忆力算好的,都记不清霍绫晨八年前的长相,只对他外形的有个模糊印象,那时候做小花童的霍绫晨大概一米三四,没想到现在都已经蹿到霍清辞眼睛这里了。
靳子煜微笑,“不用谢。”
今天霍清辞包了整栋酒店,来这儿的宾客自然都是受他邀请而来,眼下以没人再上来,看来是都已都到了,霍清辞把手里的红包塞入霍绫晨手中,叮嘱:“绫晨,你先上楼,我还有些话和子煜哥哥说。”
霍绫晨很听他话,嗯了声转身就走,霍清辞想到什么,追着霍绫晨背影添一句,“上楼把红包交给你嫂子知不知道。”
霍绫晨重重点头走得更快了,霍清辞敏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一转头看到靳子煜面色如常温和,只是眼神微妙,霍清辞煞有介事道,“我太太当家。”
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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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清辞向靳子煜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起走。”
靳子煜抿抿唇有一丝很淡的笑弧,率先先抬步,迎宾拉开小门,两人肩并肩进酒店。
大堂内因只有两人在穿行,脚步声叠加手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垛垛”声,分外清楚抓耳。
步入电梯间等电梯时,霍清辞正面对电梯门,玻璃梯门上照出两人不是那么清晰的身影。
曾经架拐和他一样高的靳子煜,拿掉拐杖比他高出了两三公分,靳子煜依旧如当年谦和温润,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只不过那时候一身少年气,可到底是过了这么多年,现在的靳子煜举手投足间更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想必一定很招女人喜欢,难怪小书担心他结婚了。
霍清辞侧转脸看靳子煜说起邀请他来这件事,“那天给你打电话,就觉得这事办的唐突,感谢你能专程来这一趟。”
靳子煜回看霍清辞,他专程来这一趟也有目的,“两年间我一直想找个时间,亲自跟你说一声谢谢,怎么会唐突,而是我要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感谢他?
霍清辞略感诧异,不明靳子煜要谢他什么。
电梯门开了,霍清辞等靳子煜进去,他在跟进,两人侧站面对面,门闭合上之后靳子煜抿下唇线,不紧不慢道,“我当年一直以为是我的老师向黄鹏院士举荐的我,去年我去给黄院士祝寿,他老人家与我闲聊起来说,是他的恩师纪维南院士亲自发话让他带带我。”
霍清辞听见外公的名字,眉梢微扬,他仍然挺讶异靳子煜怎么猜出来得。
靳子煜继续说,“我并不认识纪维南院士,后来我和我大学时的老师打听,老师说纪维南院士功勋卓著,是位非常伟大的科学家,我想起曾经你问过我有没有考研的打算还跟建议我可以去考海城大学,我便想到一定是你在背后帮我。”
“是我外公”霍清辞承认,但是他要说,“但靳子煜你有今天的成绩是靠的你自己。”
靳子煜不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不会不知好歹地因为霍清辞帮他,让他觉得丢脸面反过来怪霍清辞。
能跟在泰斗级别的黄院士身边学习,所收获的学术知识和科研能力,这些宝贵的经验,足以让他受益终身,所以霍清辞对他的帮助是巨大的。
必须要亲自向他道谢:“霍清辞,谢谢。”
电梯到了五楼宴会厅,霍清辞轻点头接受靳子煜的道谢,两人一前一后拐出电梯间,快到宴会厅大门,霍清辞想想还是叫住靳子煜。
靳子煜转一半身体对上霍清辞的眼睛,通道里灯光微微发黄,不时有酒店服务人员走上来,跟他们颔首后放轻脚步从他们旁边经过。
霍清辞:“对了,小书这些年一直单身。”
温润黑亮的眼眸瞬间笼罩上一层薄薄的迷雾,靳子煜似在思索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阿辞,还在外面做什么,开始了。”唐蔓自厅内出来,她眼里只有霍清辞,没注意到背部朝她的男人。
高跟鞋踩在瓷砖地上哒哒哒响声清脆,唐蔓上来转个身挽住霍清辞的手臂,跟着看到了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唐蔓知道阿辞邀请了小书的前男友,所以这是小书的前男友?
几年前和阿辞婚礼上她对小书的男朋友记忆蛮深刻的,那张脸无可挑剔,唯一的缺点就个残疾人,没想到多年过去,变化还挺大,最直观的是他身体完整了,看着很像健全人。
穿黑白针织小香风连衣裙的孟秦书从大门出来,她也是来找霍清辞的,搜寻的眼神一聚看到了霍清辞,“哥—”
下一秒,她被一个熟悉刻骨的黑色背影引走目光,未出口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
靳子煜听到属于孟秦书的声音,身子蓦地一僵,握手杖头的指尖下意识地使劲。
6. 算计
夹烟的这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修长莹白,青白色烟雾在指缝间缭绕,烟头燃着猩红的光。
霍清辞靠在单人沙发上,长腿交叠着,神情倦怠,唐蔓从橱窗里取了一瓶矿泉水,边拧盖子边往回走,“字画、红包、卡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两张单人沙发中间有一张方形小茶几,唐蔓把矿泉水放小茶几上,她下意识地往关着的那扇门斜看一眼,随后坐另一张单人沙发,说起另件事,“刚才小书和她前男……靳子煜杵门口跟仇人对峙似的,靳子煜脸上冷冰冰的,我看小书眼眶都红了,我觉得挺难堪的,我早就说过让你别好心办坏事。”
霍清辞放下左腿,坐起来,手里只剩半截的烟,摁在烟灰缸里,他回答唐蔓上个问题,“那些东西,我会让时秘去处理,靳子煜的红包,我收得下,先放你那儿,到家了给我。”
烟灰缸里摁灭的烟头仍有黑雾飘出来,霍清辞侧眸看了眼小茶几,扭动上半身面朝茶几,拿起上面的药盒。
他打开药盒,先把里面的药片包装铝箔抽出一半,摁出一粒胶囊放入左手手心,再用这只手拿起矿泉水,要拧盖子时发现瓶盖已经转开了。
霍清辞嘴角几不可察地斜斜勾了下,拇指弹掉盖子,盖子在桌上转了好几圈停下,他又把瓶子换到右手,胶囊塞入嘴中,喝一口水咽了下去。
放下矿泉水瓶,霍清辞拿起盖子盖在瓶口转几下拧紧,唐蔓给小姐妹发完一条信息,手机放在桌面上,弯下身揉揉酸胀的小腿肚。
每次出席重要活动,她都要穿近十公分的高跟鞋,谁叫她矮呢,尤其是站在霍清辞身边,不穿高跟鞋的话,跟他说话只能仰望。
“阿辞,我们出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唐蔓发信息时注意到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是20:00,虽说都给宾客安排好了房间,但总有人不愿意留在这里过夜的。
他们今晚也得回去,明天下午阿辞又要飞美国,还有许多事等他回去处理,父亲于三年前把北美那边的境外事务都交托给了他,对他来说无论是脑力还是精力都是一大挑战。
而她这次不能跟着他跑了,台里临近年关,事务繁杂,她脱不开身。
霍清辞瞅着她弯下去的背说,“以后少穿这种鞋子。”
说过很多遍了。
唐蔓换一只腿揉,“我平时去上班又不穿高跟鞋。”
两人说着话呢,门从外面推进来,霍清辞母亲纪兰进门就问霍清辞,“怎么吃到一半跑回来了?”
唐蔓挺起腰替霍清辞回答,“妈妈,阿辞回来吃药,我小腿有点酸,回来休息会儿。”
霍清辞起身离开沙发,纪兰从霍清辞身旁过,坐他这张沙发,扭一半上身关切道:“曼曼,累的话,别去了,妈妈陪你。”
“妈,我先出去了。”
“阿辞。”
霍清辞才踏出一步被纪兰叫住,纪兰对他说:“阿辞,曼曼她爸爸生病住院了,你明天陪曼曼去医院看看他。”
唐蔓没和任何一个人说,但两家常有来往不可能瞒得住。
“你爸怎么了?”霍清辞问唐蔓。
唐蔓回,“血糖有点高,不是大问题。”
“住哪里?。”
“武警医院。”
“明天八点我过去看你爸。”丢下这句话,霍清辞自顾自走了。
*
霍清辞在阳台找到靳子煜,阳台上没有灯,只有宴会厅内斜洒进来的白光,霍清辞远远看着靳子煜没有立刻上前。
靳子煜坐在白色铁质靠背椅上,右手夹住烟,烟浅咬在嘴里,鼻尖一点火星,影影绰绰。
萧索、寂寥。
霍清辞蓦地想起最初认识的靳子煜,那时候的靳子煜不会因身体残疾而自卑,阳光自信的笑容时常挂在脸上,是个自信昂扬的年轻人。
霍清辞至今记得校运会时靳子煜当着全场近万人的面,单膝下跪向小书送出手里的花,这幅画面是出现在大屏幕上的,虽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但靳子煜不惧他人眼光,把自己全部的爱意送到小书面前,是他看到这个男人的最大诚意。
后来全校都在传,靳子煜向孟秦书表白,孟秦书同意了。
那几年,小书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小书曾对他说过,只有跟靳子煜在一起,她的这颗心才感觉是活得是热得。
人是很神奇的物种,一旦被人盯着,哪怕是盯着后脑勺都能觉察的出,靳子煜就有这种感觉,他向左偏点头,看见了厅内正在盯着他看的霍清辞。
靳子煜抬下巴看霍清辞,霍清辞在他注视下,几步走进来,拉开椅子落座。
霍清辞说起一件往事,“还记得那时候,我给你递烟,你说你不会抽烟,烟龄有几年了?”
靳子煜在烟灰缸上掸了掸烟灰,葱白的手指夹住没在抽,想了下记不清了,“可能三年也可能四年,记不得了。”
霍清辞右腿架左腿上,身子往前倾一些,挑眉问靳子煜,“雪茄抽吗?口感更浓郁,醇厚,另有一番风味。”
靳子煜似在思考,霍清辞替他做了决定,他站起来走到移门中间,招手叫来服务员,霍清辞对这位女服务员说“Cohiba”雪茄的牌子,服务员回了句好的先生,马上跑去拿。
山里的晚上,没有城市的霓虹灯,黑的彻底,霍清辞举目望远,毛毛细雨持续在下,如同无数根银针同时落下,今这雨恐怕停不下。
只是不够大,困不住想回去的人。
霍清辞回头看靳子煜,“今晚住这里吧,我作为东道主,我请你们来要负责你们的安全,”。
“不了,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公司。”靳子煜把剩下的烟蒂摁进烟灰缸,抬头对他说,“我在这里就是等你来就是为了和你道个别。”
霍清辞重新落座,薄唇抿紧,像是思考一番后道,“你开了家公司?”
靳子煜点头,“和一个朋友合伙开的,初创公司,没什么规模。”
服务员端着托盘送来雪茄,霍清辞食指裹住雪茄拿起来,服务员俯身用专用打火机点火,一缕黑烟往上空走,雪茄点着了。
霍清辞让靳子煜试试,靳子煜拿到手里,那位服务员侧身来为他点火。
“我第一次抽雪茄呛到肺里,咳嗽咳了有五分钟。”他提醒靳子煜,“雪茄不过肺,需通过鼻腔和口腔品味其香气,你试试。”
靳子煜吸了一口,只不过霍清辞的经验之谈对他毫无用处,一口送进了他咽喉深处,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
霍清辞深吸一口,鼻腔哼出,烟雾弥散开,第一次抽难免的,他阴谋得逞似的地眉开眼笑。
霍清辞对跟前这位服务员做了个举杯喝酒的手势,服务员会意立即就去拿。
“咳咳!”靳子煜全脸通红,止不住地咳嗽。
服务员来得及时,霍清辞放下雪茄,给服务员一个赞许的眼神,接过来七八分满的红酒杯子,霍清辞手扶红酒杯碰了碰靳子煜的手,“来喝一口。”
靳子煜真的信了,看都没看,握住杯脚,昂起脖子,杯壁贴着嘴唇,是准备一口闷的,可液体一进喉咙靳子煜发现味道不对,又苦又辣,是红酒!
靳子煜吐出喉咙里的液体吐进杯中,但已经来不及,他已喝进去一大口,靳子煜眼里充盈了咳出来的水光,咳嗽是不咳了,可他喝酒了!
放下酒杯,杯壁边缘上的红酒液往下淌,蜿蜒淌进余下三分之二的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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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霍清辞摆两下手让服务员回去,然后这只手伸入外套里面的口袋,拿出一张印有酒店名的深蓝色房卡,推到靳子煜手指前。
靳子煜方才知道被算计了,可霍清辞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靳子煜在用眼神问他“为什么”,霍清辞敛眉正色道:“放你大晚上回去,我实在不放心,今天住这里,养足精神,明一早回去。”
*
整面落地窗前,穿着酒店真丝睡袍的孟秦书抱臂俯视楼下,里面亮外面黑,窗玻璃跟镜子似的照出她整个人。
酒店所有房间是朝南的,白天能看见底下的露天停车场,晚上丁点都看不见下面。
这会儿靳子煜回去了吗?
天气不好,路程又长,孟秦书想到白天那起惨烈的连环车祸,地上车辆零件碎片散落一地,还有一滩滩暗红色的血迹。
心陡然紧张,孟秦书倏地转身,快步走向床头柜,她要给霍清辞电话,如果靳子煜没走,让他务必留下靳子煜。
手机刚拿到手里,孟秦书突然听见“滴里”一声,声源来自房门,只有房门刷卡开启才会有这种声音
孟秦书以为自己幻听,继续拇指滑动手机,
可——
“咔哒”房门开启。
这次孟秦书万分确定是自己房间这扇门,她脑门一凉,后背脊椎骨发硬。
怎么回事,难道是酒店给客人重复开房了?
地上铺的是素色地毯,沉闷的脚步声踏进来,可突然脚步声止,房间里灯亮着,灯卡槽里也有卡,大抵这人也发现走错了房间。
想到这里不再害怕,孟秦书长舒一口气,抬步往外走,想看看这人是男是女,顺便告知她走错房间了。
然而。
当孟秦书从隔断房间和玄关的这堵墙迈出,看到这人第一眼时猛然怔住,不止是她,那人也一样,她手心里的手机滑落,他手里的房卡一样掉到地毯上。
靳子煜。
他怎么……会来这里。
不同于刚才的害怕,此时此刻她有心惊,有慌乱,还有一丝丝……心痛,孟秦书手指抠掌心,气管口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呼吸不畅,缺氧让她大脑出现眩晕症状。
两人相距大概有个四五米,那扇门半掩着,屋外时不时有人走过,靳子煜看她的眼神只有在她出现那一下子有吃惊,过后是一如楼下时的淡漠。
又是淡漠。
本该是她惯用的表情,多年后靳子煜照搬不误地还给她,两次见面都是如此,心里像下了一场雪,凉透了,原来这种‘淡漠’这么伤人。
两次她都没压住因心里酸涩闷痛、涌上的泪意,只不过初次见面那次她全程墨镜,靳子煜不会发现。
而这次她暴露的一览无余,靳子煜一定觉得她可笑极了,分不清戏里戏外在他面前演起深情。
靳子煜手杖换到左手,极慢地下蹲,伸手捡起地上的门卡,再借手杖之力极慢站起来。
下蹲动作对靳子煜来说有些困难,右腿僵硬的如同许久没添加机油的机器。
拿到卡靳子煜侧转身是要退出去,低垂眉眼,无言无语,手抬起一把握住了门把手,一步一步往外退。
好啊,把她当空气。
孟秦书用力咬着下嘴唇内侧,想用这种方式分散攀缘至她心脏,仿佛小刀割肉的痛楚,可是没有一点用处。
靳子煜我不就甩了你吗!
我就十恶不赦了吗?
凭什么这么对我!!
就在门即将关上前一秒,孟秦书突然就失控了,“靳子煜!”她像个泼妇一样冲那扇门后面的靳子煜扯嗓子吼“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门还剩一道缝,停在那里。
7. 恨意
门从外往里推,直至靳子煜整个人再度出现孟秦书的视野里。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陷入怪异的安静。
和上次在车里不同,和刚才在楼下也不同,靳子煜深邃清冷的双眸因她这一声跟控诉似的吼叫,终于出现了犹如石块掉进水中荡起的波纹。
人一旦情绪激动到峰值,浑身的肌肉会颤抖,这是生理性的她控制不住,双腿麻到几乎站立不住,孟秦书背靠墙滑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额头抵在手臂上想缓一缓。
通道上有三个女人专门停下来看他们,直勾勾地眼神自这个握手杖的男人身侧过去,落在里面那个蹲在地上,蓬头垢面看似被欺负的女人身上,
三人视线移到男人身上,男人似乎腿脚不好,也不知是怎么欺负的这个女人,俩人什么关系,是情侣、还是情//人。
虽说男人只是侧面,但他五官分明的外形好看的过分,而且他气质儒雅温文,怎么看都不像是后者。
为避免被更多怀揣好奇、八卦之心的人围观,靳子煜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听见关门声,孟秦书朝他抬了抬头,然后继续埋下头抱膝盖不动。
靳子煜喉头一滚,磁性的音带涩,“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靳子煜一步步靠近孟秦书,手杖敲击在地毯上,一下又一下动静轻微,反而是他接近的脚步声砰砰砰和她的心跳产生共振,孟秦书在靳子煜即将到自己面前时,骤然抬头由下而上盯住他。
从孟秦书这个角度能看到靳子煜硬朗中透着温和的面部轮廓,还有眼睫之下那双墨沉沉的眸子,但那里闪动着细碎的白色光点。
她想,一定是房内大灯投下来的光。
靳子煜是标准的剑星眉目,偏偏脸型弧度圆润柔和,中和掉了几分硬气,给人一种刚中带柔的清雅书卷气息。
靳子煜猝然止步,垂下眼眸迎上她泛着潮红的眼圈,心尖一凛,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孟秦书突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她对着靳子煜歇斯底里一通发疯,把靳子煜逼得不得不进房间,她到底在做什么,靳子煜有家庭,有妻女,她到底想做什么。
手机不见这事,是孟秦书回到海城,在去机场的路上发现的,她赶回四百公里外的T市,赶到‘韩叔叔石锅盖饭’这家店。
运气好的是,店员还有五分钟就打烊了,她请求他们帮忙调取监控,在确认这只包只经了靳子煜的手,知道在他那里她心里略松,不是丢了就好,至少能拿回来。
为这事她错过了飞机,拍摄组不得不停工,一大帮人坐等她一人。
罢了。
“靳子煜手机还我,你走吧。”
孟秦书嗓音凉凉,这才是她,不是那个失控的、毫无形象的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闻言,靳子煜身子微乎其微地晃了一下,瞳眸里碎光冰消气化,眼眸变得更沉了,但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手机我今天没带过来,你着急要的话留我一个快递地址,我给你寄过来。”
孟秦书按双膝站起来,可由于她蹲久了,站的又过快,眼前一黑,导致身体一个后倾,撞到后面那堵墙上,她闭上眼试图缓解不适感。
伸出的手没抓到孟秦书的手臂,靳子煜暗自收回,蜷成松松的拳头放到身侧。
自十天前他接到霍清辞电话,他被迫成了局中人,在宴会厅门口的见面,一杯酒让他无法开车回去,拿着房卡打开的却是孟秦书的房门。
只是霍清辞自作主张吗?还是孟秦书也有参与。
这对兄妹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戏耍的怒在盘点一系列事件后终究压制不住,靳子煜冷硬地怒声质问,“孟秦书你在跟我演戏吗!”
靳子煜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右臂,孟秦书豁然睁目,直视靳子煜喉结位置,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靳子煜掌心的温度,还有他对她咬牙切齿的恨。
以前靳子煜不是叫她学妹、就是小书,他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叫过她。
视线缓缓上移,直到能看到靳子煜的眼睛孟秦书才停下,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眼里的怒火喷到她脸上,耳根温度升高,一路烧到脸颊,可那颗心脏却像是被拿出来扔进了零下十度的冰湖里,冻得四肢麻木僵硬。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年初,她跳下室外泳池潜入池底寻找手机,跳入水的时候,是冷到口齿打架,但几分钟后各种感觉也就麻木了。
指甲掐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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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真正直面靳子煜对自己的恨和厌恶,孟秦书受不住了,试图拔出被他钳制的那只手,但没拔出来,反而被他握的更紧,“你想做什么?”
她从来都是色厉内茬的人,靳子煜比任何人都清楚。
靳子煜右手紧紧攥住手杖杖头,手背上青筋凸跳,“该我问你们,你和霍清辞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孟秦书转开脸,她不知道霍清辞为了让他们见面,做了这么多事。
但霍清辞是为她好,不能把责任推在他身上,孟秦书重新转回来,再次对上靳子煜黑漆漆的眼眸,稳着声道:“霍清辞他没有坏心。”
霍清辞没有坏心……那她呢,她存的什么心?还是说又想和当年一样,无趣了来撩他,厌烦了再一脚把他踢掉。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孟秦书鼻腔吸入淡淡的酒味是从他唇齿间飘出来的,他喝酒了,喝醉了?
“放手,有什么话好好说,”孟秦书不想和一个喝醉的人掰扯道理,尽量保持语调平和,“这间房我可以让你,你累了的话早点休息。”
孟秦书软声软调的话语唤醒靳子煜的理智,呼吸一沉,靳子煜放下手,转过去一半身子,松开紧握成拳头的手。
冗长的沉默后,靳子煜低声说:“你留个快递可收到的地址,我把手机寄给你。”
房间里哪来的纸笔,孟秦书凝注靳子煜的侧半边身体,而后淡淡问,“你手机号多少?”
连霍清辞都知道他没有改手机号,孟秦书却连他的手机号都忘了,那她又要讨回那只存着他们照片的手机做什么。
嘴里溢出苦涩,是红酒迟来的回味。
“1304……”靳子煜报了手机号。
孟秦书惊呆,他这个手机号还在用,可有一年她不小心拨过去,为什么会是无法接通。
靳子煜抬步往外走,快到门口时,“靳子煜。”孟秦书追上他,只能看到他板直的背,“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孟秦书不要说这种话!”
靳子煜一把握住门把手,狠狠攥住,指腹压出白印。
那是比隆冬刮的北风还要冷上几分的话语,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总要说些莫名其妙会激怒他的话。
8. 散心
三天后,孟秦书收到了靳子煜寄给她的手机。
她给靳子煜发信息留的是公司保安室地址,电话留的是小杨的,小杨拿来时,她正在化妆间里化妆。
为这事孟秦书给霍清辞打去国际长途,给他说明情况后希望他以后不要在帮她做这种事。
霍清辞哑然失笑,大抵是觉得自己忙活一通,做了个百人的局,结果两人非但没进展还成了仇家,他说以后不会管他们的事了。
说是这么说,挂掉电话,过了几分钟,霍清辞给她微信发了信息,他把靳子煜在海城大学留校教书这事告诉了她。
但既然拿到了手机,孟秦书决定不会再去打扰靳子煜,她能放下他七年,就能放下往后无数个七年。
后一个月,虽没戏拍,但孟秦书行程排的满满的,一周在京市拍某高奢品牌的广告,半个月轮转各个城市,为某化妆品站台,最后十天她去了棉川大草原拍旅游宣传片,顺便在当地散心。
十一月底的棉川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孟秦书走出帐篷,浩渺无际的大草原,绵延起伏的群山,入眼皆是皑皑白雪。
到了中午冰雪渐融,孟秦书开着租来的吉普车带着小杨去马场租马,车轮碾过雪地,留下两道车辙,自始发地连亘高低错落的几个山坡,一直到马场才终止。
跳下车,小杨跟在孟秦书后面进马场,老板得知孟秦书会骑马后给她选了一匹棕红色的马匹。
小杨只在旅游景点骑过马,且都是由工作人员牵领的,不过在这里也有这项服务。
天气虽冷,为了不累赘,孟秦书不像小杨穿了长款超肥厚的羽绒服,她穿的是一件修身驼色羽绒服,下身是一条黑色牛仔裤,为自己身体负责,她在牛仔裤里加了一条新买的加厚棉裤。
但在小杨看来,即使穿上棉裤,孟秦书那条腿仍是纤细又笔直。不然怎么说明星和普通人有壁垒,尤其是孟秦书这种身材脸蛋都顶级的大美人。
到了户外,孟秦书踩马镫利落上马,马鞭一敲马屁股,她没顾刚被工作人员扶上马的小杨,独自骑马潇洒离去。
山风猎猎,加上马匹的速度,长发犹如河岸边被风吹得胡乱飞舞的柳枝,“垛垛垛”马蹄声震天动地。
孟秦书早在十岁那年就会骑马,那时经常跟着霍清辞这帮名流顶端的富家子弟玩,野外骑射、实弹射击、各种球类运动,不说精通,也是信手拈来。
这些技能让孟秦书在娱乐圈里大放异彩,只论骑射纵观整个圈子,无论男女明星,孟秦书一定是千里挑一的存在。
孟秦书有古典舞底子又擅长骑射,前几年出演最多的是武侠片,在这个仙侠剧最容易出圈的年代,她演了四五部这类型的剧,只不过这些剧都不是芳姐给她找来,而是她自己挑选出的。
曾还翻拍了最经典的《射雕英雄传》,此剧一经上映,孟秦书迎来铺天盖地嘲讽,说她不适合黄蓉,美则美但没灵魂,哪有半点黄蓉的机灵、活泼可爱,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
这部剧让孟秦书曾经的影后头衔和演技引发热议和质疑,关于她演技烂的博文,两年来时不时登顶热搜前三。
黑红也是红,孟秦书无所谓,但芳姐不能看她这么堕落下去,所以在凌导向她投来橄榄枝时,芳姐说什么也要让她去见这位导演。
当今娱乐圈无人不知的,只要能入这位导演的眼,进组拍摄,不论主角配角基本是都能集体上桌。
孟秦书作为女主角拿奖更是十拿九稳的事,芳姐就指望她通过这部电影挽回在观众眼里的口碑。
孟秦书骑到一座小山坡上叫停马匹,破开云层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淡黄色的金边。
“子煜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看《射雕英雄传》,每部翻拍剧你都追一遍,故事又没新意,吸引你的点是什么?”
“喜欢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可能喜欢里面角色魅力,可能是深厚的文化底蕴,也可能单纯只是无聊随便看看,你不喜欢看的话,我换频道。”
靳子煜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板,被孟秦书夺去握在手里,“别换,我还想看看华筝来找郭靖后会发生什么。”
靳子煜一脸宠溺的凝注她,她脸红往床另边挪挪,而他像突发兽性的大老虎,掀起被子朝她扑过来。
被窝里漆黑一片,靳子煜没压她而是双臂撑起上半身,他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哑哑地告诉她,“故事的结局是郭靖和黄蓉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们也会的。
孟秦书抬起身侧的手是想环他的腰,却一不留神碰到了他的右腿残肢,他身体打了个抖,连带残肢也跟着抖了下。
手掌轻轻敷在靳子煜的截肢面上,那里有一条缝合的有凸感的疤,疤痕周围是松软不那么平滑的大腿肉,她见过很多次,这次是她触摸到的实感。
可靳子煜直接翻个身躺回去,他的腿脱离她的手,他头枕着枕头,侧过脸不好意思地对她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她怔住不动的样子,让靳子煜误以为她被他吓到了。
“子煜。”她轻唤他一声,这次换她扑在他身上,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上,“我在想那时候你一定很疼。”
靳子煜骨节分明的手再度揽住她的窄柔的背,下巴缓缓下移,垂眸看她的发顶,嗯了一声,“小时候我经常拿一把塑料剑学武侠剧里的大侠一样,跳上跳下,幻想自己是大侠,那时候我还告诉我外婆,我要去少林寺当武僧,结果被我外婆追着打。”
“十四岁断腿那年,只觉得疼,伤口疼、幻肢痛、那时对未来想的没那么深远,唯一难过的大概是再也当不了大侠了。”
孟秦书支起脑袋,用指尖封住他的唇,不想再听他说了,心很疼。
一点凉意在后脖上化开,孟秦书一瑟缩,垂眼看自己拉着缰绳已被冻得通红的手。
天地间又开始下雪,雪花纷纷扬扬的飞舞,偶有风来,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飘下,出太阳下雪不多见。
自从遇见靳子煜,想他的次数越来越多,说好要放下他的。
“得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孟秦书循声扭头,看到骑马过来的是她初入行时带他的经纪人,人称平哥的吕平池。
吕平池离开华星后进了冬灿影视,现在炙手可热的小鲜肉林逸正是他亲手带的。
吕平池入行早,今年也不过三十五,他长得其实挺好看,三庭五眼都很标志,嘴唇自带口红色,他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邪气。
他酷爱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正如他现在身上这件短款亮橘色羽绒服,骚包、洋气。但他发起脾气来尤其吓人,手底下没人不怕他的。
“寒寒,好久不见。”吕平池一上来就拖着个长长的尾音和她打招呼。
对孟秦书来讲,吕平池等同于她半个老师,所以对待老师她是尊重的,“平哥在这里都能遇到你,好巧。”
“远远的我看到一个大美女在骑马,姿态优美,英姿飒爽,不用想了一定是我们寒寒大美女,我追来一探究竟,果真是你。”
雪逐渐转大,大到雪花落在头上、肩上来不及融化,大到两人眼前只有连续落下的雪,已看不清楚对面人的样子。
好在不跑起来没有风。
两人骑着马同步慢悠悠地往回走,吕平池偏头问她,“华星举办的慈善晚宴设在明晚七点,你什么时候回去?”
孟秦书紧了紧缰绳,“明天上午八点的飞机,不过需要去H市转机。”
吕平池不看路只看她,兴奋道:“欸,我也是八点,我们同一架飞机,寒寒你和我的缘分真是不浅。”
*
H大市重点大学
宽敞明亮的学术会议大厅内,一场汇聚国内外顶尖学者的学术会议正在进行。
靳子煜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笔挺西装,身姿挺拔,手中的手杖与地面敲击出富有节奏的声响,沉稳地迈向演讲台。
及腹高的演讲桌伫立在台前,他稍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话筒,将其调整到最为合适的高度。
台下,密密麻麻的参会者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各位同仁,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项我们团队的最新成果——‘生物人工肝脏系统’。”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撕开喧嚷,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一名因急性肝衰竭濒临死亡的患者,通过植入式生物人工肝脏装置,成功度过了危险期,并逐渐恢复了肝功能。
靳子煜半转身,屏幕蓝光沿着他柔和的下颌线流淌。
“这套系统的核心,是我们开发的生物反应器,它能够模拟肝脏的代谢功能,替代受损肝脏进行毒素清除、与传统的体外支持系统不同,我们的装置采用了3D打印的肝细胞支架,能够更好地与患者体内的组织相容,并实现长期稳定的功能支持。”(1)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
“过去一年,EAD生物人工肝在临床试验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已完成的48例临床结果显示,该系统可帮助患者过渡到肝移植,患者神经系统症状改善,尿量增加,部分肝功能指标得到显著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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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屏幕上切换到一个数据图表,靳子煜眼神中出现难以掩饰的自豪:
48例临床数据跃上屏幕的瞬间,后排有人猛地直起腰板。靳子煜的目光掠过那些骤然睁大的眼睛,语速依然平稳得像在给学生讲解基础原理:“病死率从80%降至40%,不是统计学魔术——是三千次细胞培养基迭代换来的小数点后三位的进步。”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
当三维模型开始旋转展示微流控通道时,第一排的韩国学者拿出手机录像。
靳子煜不动声色地拿起演讲桌上的翻页笔。
翻到下一页。
“接下来,我们将进一步优化系统的生物相容性和功能性,目标是提高患者可及性。人工肝作为一种高科技人工脏器替代支持疗法,虽然它并非万能的,但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和临床应用的不断推广,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患者受益于人工肝技术。”
最后,他转回来,目光平视台下众人,神色稳重。
“科技,如同一股不竭、强劲的动力,推动历史浪潮不断迈向新的高峰。科学,不仅在于探索未知,更在于改变生活。我希望,我们的工作能为那些失去希望的人,重新点亮一盏灯。”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片刻,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像潮水般涌向演讲台,久久不息。
他脸上依旧是一贯的淡然,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掌声中靳子煜离开演讲台,手杖与地面的敲击声再次响起,沉稳而有力。
走到台下,靳子煜回到座位,手杖竖在两腿之间。邻座的德国学者偏过脸看着他,用生硬的中文感叹道:“靳,你们太了不起了。”他的语气中带着由衷的钦佩,眼神里闪烁着对科学的敬意。
前边一位资深教授扭身看过来,面露赞许,中指推了推眼镜,笑着问道,“小靳,你的project很出彩,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们在研究过程中遇到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靳子煜据实相告,“分化效率、细胞功能成熟度和稳定性等技术尚待完善,实验时团队查阅了大量文献,做了无数次模拟实验,才找到解决办法。”
教授听后,频频点头,称赞道:“确实不容易,继续加油,期待你们取得更大的突破!”
*
他们于中午十点换到另一架飞机上,孟秦书没想到会在这架飞机上遇到靳子煜。
商务舱没几张座椅,一排只有两张沙发座椅,孟秦书和小杨一块坐,她后面是靳子煜,小杨后面是平哥。
起飞一个小时后,孟秦书提出和小杨换座位,她先端起餐桌上空姐送来的车厘子,再转动座椅,转动到可以看到平哥的正脸。
“寒寒,怎么了?”吕平池以为她有话对他说。
孟秦书洁白净透的指尖捏住一颗车厘子,送到吕平池嘴唇边,“平哥,车厘子很新鲜,你吃吃看。”
吕平池目光微诧,如果是其他女星,他会认为她们是跟他讨要机会,在无事献殷勤,但南寒不可能。
再说了,哪有献殷情语气这么冷淡的,知道是请他吃车厘子不知道是给他投毒。
嗯,应该只是话中之意,吕平池张嘴咬住车厘子。
“里面有核,别噎住,你吐我手上吧。”
孟秦书张开掌心,声音娇柔还带着轻哄,吕平池觉得这有点离谱了,他一口吞下核,偶尔吃个一颗核又没什么大事。
“寒寒,我不小心咽下去了。”
里面沙发上的靳子煜合上小桌板上的杂志,往后靠,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闭目养神。
孟秦书纳入眼中,既然靳子煜能娶妻生子,那她有男朋友再正常不过了,不能落他太后,不然好像自己没人要一样。
“你这样容易刮伤食道,吃东西不能这么狼吞虎咽。”孟秦书又拿了一颗送到吕平池嘴边,“再吃一颗。”
张口吃进去,吕平池连肉带核吞。
孟秦书接二连三给吕平池投喂了五次,吕平池吞下第五颗后,双手一按沙发扶手挺起身,然后他往下按孟秦书的手背,清清嗓子有话说,“寒寒,味道不错,但车厘子不能多吃。”
吕平池眼带抗拒,孟秦书收回去,把这颗车厘子放入自己嘴中,学他一样嚼两下,吞下去。
核在喉咙里硌了下,才落入腹中,很不舒服。
孟秦书调节按钮,默默转回去坐好,思索一下,她拿起手机给吕平池发了两条信息,一条是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另一条是……
9. 好坏不分
飞机于中午十二点十分到海城国际机场。
做戏做全套,孟秦书挽着吕平池的手臂跟随人群往舱门口走。
虽说她已经有意把脚步放得很慢,但她都快到舱门口了,侧眸偷瞄一眼那张座椅,发现靳子煜才起身。
以前靳子煜说戴假肢对他来说没有架拐方便,现在看来确实如此,照他以前的速度,这时候应该已经下飞机了。
孟秦书初次认识靳子煜时,他架一只腋拐,一到夏季总爱穿一身运动短装,他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残缺,那时的他能跑能跳还能打篮球。
她每次路过操场都能看到他和几个朋友在篮球场打篮球,他打篮球时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赢球后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让人自然忽视掉他残疾的身躯而欣赏他的人格魅力。
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但也并非全是坏,人总归会成长,每个年龄阶段有每个年龄阶段的闪光点。
廊桥直通出口长廊,吕平池被孟秦书的速度带的几乎要停下来,孟秦书一步三回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飞机上南寒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是有个前男友在飞机上,请他配合下扮演她的男朋友。
商务舱里加他们一共八个人,生出好奇心的他借去洗手间的那段路,把舱里的另外五个人都看了一遍。
另五人中三个男人,两个女人,首先排除年纪看着四五十的秃头男士,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坐孟秦书前面那张沙发的模样周正,衣冠楚楚的精英男士,另个一个是坐他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
该说不说他旁边这位男士那张脸是生的真的绝,他自认为自己这张脸即使放在一排叫的出名字的鲜肉中也不逊色,可比起这位男士还是差远了,要不是他腿脚不方便,他都想签了他。
综合考量下来,他怀疑南寒说得前男友是她前面那位。
“寒寒,怎么了?”
孟秦书第三次回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靳子煜哪怕走得在慢,倒也不至于走了半天都没下廊桥。
未知会一言半句,孟秦书刹停脚下,吕平池多跨出半步,被迫停住。
孟秦书扭头看那里。
靳子煜出现在廊桥和长廊相邻的拐角,他肩上背了一只黑色电脑包,双肩包配他身上这藏蓝色休闲西装,平添了几分少年气,冲淡了以往在她面前那股冷感。
怕被靳子煜发现她在等他,在他眼眸划过来前,孟秦书迅速回正脖子,抬步拽着吕平池往前走。
孟秦书走得太快了,以至于耳边没有了关于靳子煜的一切。
不对,他们又不是相距十万八千里,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孟秦书再次驻足,可就在她回转身的同时听到“扑通”和“当”的前后两种声音。
吕平池被孟秦书带着转过来,看到十米开外摔倒的男人他惊了一下,余光带到孟秦书的脸,她唇微颤,长长的睫羽恍若持续不断振翅的蜻蜓翅膀。
吕平池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忙时,孟秦书已放开他的手臂,直冲向那人。
那两个声音,前者是靳子煜摔在地上,后者是他手里的手杖在他倒地后撞击到地面。
瞬间像被一把剑直刺心脏,剧烈的痛自心口发出,俯仰之间已到达孟秦书四肢百骸。
靳子煜左手撑地面已坐起来,他左腿曲着,右腿笔直朝向她来得方向。
将将近靳子煜身,孟秦书双膝砸地跪在他右手旁,“子……靳子煜,怎么了?”
靳子煜没回答她,他取下身上的背包,想必是减轻负重。
孟秦书立即去看他的右腿,藏蓝色竖条长裤自膝盖以下是往下陷的,布料陷出高低不平的外观。
靳子煜坐下去后把裤腿往上带了一小段,能看到类似机器人骨骼的脚踝。
长廊上跟他们一班机的旅客散去后,目前只有他们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吕平池愣愣看着孟秦书和那个坐在地上略显得有些狼狈的男人。
靳子煜眉头夹紧,但仍然第一时间去看孟秦书的男朋友,她那位男朋友果不然其然满脸错愕。
他不能让孟秦书男朋友误会他们。
“你不要管我。”
靳子煜身体往左侧转,双手手掌撑地,左腿曲起慢慢往上挺,让身体支起来,呈跪姿,然后他再竖起手杖,借手臂的力量抬起整具身体,可右腿弯曲触地那一下,接受腔软胶一挤压残肢,仿佛在一百度的开水里面滚了一下,他痛得长长“嘶”了声又跌坐回去。
孟秦书双手握住他的右胳膊,确定是他的腿又痛了,靳子煜手肘往反方向推,是想从孟秦书手里拔出来自己的手,只是没成功。
当着自己男朋友的面做这种事合适吗,靳子煜声音重了几分,“孟秦书,你别管我!”
靳子煜的话音刚落,孟秦书“噌”地起身,拔腿就往出站口方向跑。
当孟秦书像阵风似的从吕平池身前刮过去后,把吕平池弄得一脸茫茫然。
还以为这两人有什么关系,这是怎么了,可即使是个陌生人也不该就这么撇下不管呀。
吕平池跑上去,没有贸贸然去帮忙而是问询,“需要帮忙吗朋友?”
靳子煜看到孟秦书的背影拐进出站厅就消失不见了,眼神黯淡下去,嘴角无意识地抿出苦涩的弧,他的视线回落到自己这只假肢上。
又把她吓跑了。
吕平池以为他没听见,又小声问了一遍,“朋友需要帮忙吗?”
靳子煜深深叹口气,知道靠自己起不来,这时候只能求助别无他法,“麻烦了。”
即使求助对象是孟秦书的男朋友。
他想,孟秦书应该不会告诉他,自己是她前男友,不然她得多丢面子。
吕平池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直到听那男人低低道,“麻烦搀我的右手,我需要借点力。”
在吕平池的帮助下,靳子煜站了起来,吕平池看到他握着手杖,五根手指用力到连指关节都在发白,似用了全力在稳这具身体,额头上更是布满了一颗颗汗珠,脸上也是汗湿痕迹,连脸色都苍白到近乎透明,即使如此男人仍掀开眼皮看着他,诚恳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吕平池捡起地上的双肩包,拎在手里,“朋友你的包。”
男人伸出左手,攥住包的两根肩带,又道了声谢,他把包拿回去,就这么吊在左腿一侧。
“能走吗?”
吕平池想如果需要他可以搀他出机场。
假肢是脑电信号来控制的,是通过读取大脑发出的EEG,他只要脑中发出这个指令就可以行走。
假肢没有问题而是他的残肢皮肤磨破皮引起了炎症,靳子煜摇晃了晃,握紧手杖,微敛目,“我可以慢慢走,谢谢。”
吕平池听出男人话外之意,是让他先走的意思,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懂。
“好,慢点。”
吕平池走了,去找孟秦书。
不发病还好,靳子煜还能伪装成一个只是腿不好的残疾人而不是肢体残缺的残疾人,一旦发病,靳子煜心里挫败感、无力感像洪水一样侵袭过来。
他的残肢很敏感,穿戴假肢这五年,外观上确实像个正常人了,可总因磨破皮而引发炎症,炎症出现次数比他前十多年合计发生的次数都多,一旦发作,他会痛的坐立难安,严重还会引起发烧。
这一周他在H大进行教学观摩及讨论教学设计,一天走下来每到晚上腿胀痛感明显,但他想维持住在别人眼中的完整的外形,一再坚持,才会导致出现这种结果。
很多年前他从不在意自己的在外在形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从他戴上假肢后,体会到了完整的身体,就再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拿下来。
靳子煜常常想象,有朝一日他和孟秦书在街道拐角、商场、咖啡厅……偶遇时,当他衣冠得体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会不会眼前一亮。
现在他有两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开了一家规模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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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的公司,个人年收入五六千万,见面时,会不会让她生出一丝丝后悔。
可他差点忘了,让孟秦书为之逃开的是他的身体,是他一旦跌倒难以自己爬起来的丑态以及无法堪见的未来。
靳子煜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廊桥上涌下来旅客,三五成群,靳子煜没再走,他怕再摔倒再出丑。
很多人觉得他很奇怪,从他身边经过的,即使是走过去了也要回头看他一眼。
人群逐渐散去,靳子煜瞳孔却在这时候骤然收缩,他看见了逃开的孟秦书又回来了,她还推着一架轮椅,正冲开人群逆流而上。
已经十一月底,只有十多度的天,她和他一样满头是汗,孟秦书把轮椅停在他背后,双手扶着轮椅把手,“靳子煜,快坐下来。”
见他不动,孟秦书踩下轮椅刹车,走到靳子煜右手边,自然而然地搀住他的小臂,想到他不领自己的好意,孟秦书气闷道,“你厌恶我,但没必要这时候和我赌气,我知道你现在腿很疼,快坐下来。”
靳子煜嘴唇蠕动几次,想说的话说不出口,这次他没在抗拒,更何况,抗拒对现在的他而言是自讨苦吃。
手杖被他收成短短一截,放进电脑包的侧面口袋,由孟秦书搀着他坐进轮椅中,再把电脑包放在腹部,双手抱住假肢把它搬到脚踏板上。
然而,电脑包底部还是压到了残肢,痛得他拧紧眉,怕被孟秦书看出来,他咬牙根忍着。
“送你去医院还是回家?”
孟秦书不动声色地拿走了靳子煜怀里的电脑包,回到轮椅后,她把包挂肘弯,双手握住轮椅把手。
等待工作人员提取轮椅这段时间,孟秦书给小杨打了电话,让她和工作人员以及司机一块回不用等她。
而她要先送靳子煜回去。
“我车在地下停车场。”靳子煜双手握住轮胎,看窗外正在降落的飞机。
他的动作是不需要她帮忙推。
孟秦书听了觉得天方夜谭,“你这样还要开车?”
她见过他腿部发炎时候痛得碰都不能碰。
“你男朋友去找你了,”靳子煜指尖抠住轮胎,“你不用管我。”
孟秦书对他这句话置之不理,而是大声说:“你不能开车!”
他语气很平,“我是右腿断了,我的车可以左脚控制油门刹车。”
她又忘了吗?
孟秦书语塞,她原计划是叫一辆专车,陪他一块坐,安全送他到家门口。
也确实,现在去打车对靳子煜来说未必有自己开车方便,孟秦书不在反对而是说,“我推你去停车场。”
靳子煜没放手反而握得更紧,连脖子都绷的紧紧的,“孟秦书,你要让你的那些粉丝看到你推着一个陌生的残疾的男人吗?”
孟秦书自然地说道,“我在做好人好事,为什么怕他们看到?”
“你受惯了镜头,受惯了万人瞩目,可我不想我这副样子出现在电视上,任人指摘。”
他知道外面可能还会有狗仔或是娱记。
孟秦书松开手指,她欠考虑了,她绕到靳子煜面前,在他面前蹲下,然而这一对视,孟秦书方才发现他的眼睛红的似要滴出血,眼里还一片反光的水泽。
靳子煜慌忙避开眼,别过脸看别处,可已经被孟秦书全看到了。
孟秦书不知道她离开这段时间,靳子煜怎么站起来的。
刚才她确实是带气跑开的,就是觉得现在的靳子煜好坏不分、不可理喻,虽说是去给他借轮椅,可她确实把他丢在了这里。
哪怕是个陌生人,上前来帮忙,结果不留一言走开,对陷入困境中的人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他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孟秦书心里因懊悔而酸楚缠绕,她声音软下来,“不会,有专门的通道到地下停车场,不会让人拍到你。”
须臾片刻之间。
攥住两只轮胎的十根手指一点点放松。
10. 罪魁祸首
挪上车后靳子煜在车里调整身体状态,刚上车,搬腿那一下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自己又经历了一遍油煎火燎的痛楚。
因为孟秦书在身边他硬生生牙关紧咬挺过去,脸上又跟下了一场暴雨似,背上一样是汗湿了一次又一次,得亏现在是冬天有外套,不然一定会被孟秦书发现。
被孟秦书发现?
靳子煜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可笑。
被她发现又怎样,怕她会心疼自己,还是怕丢人。
然而,今天他的尊严已经碎成一地了,哪还有尊严。
他这样的人注定体面不了。
靳子煜手握住车把手关车门前,从前挡风玻璃看到推轮椅去放在指定点的孟秦书正朝他小跑过来,靳子煜刚才已经和孟秦书道了谢,她过来是想做什么?
恍然间,靳子煜看到了当年。
他每次开车去T大接孟秦书,她都是像这样跑向自己,长发如丝于风中翩跹,只不过那时她脸上会有浅浅的笑容。
靳子煜黑亮的眸锁着孟秦书,视线一路跟到主驾驶车门外,不等他张口,孟秦书抿下唇,低低地请求,“我没开车,司机回去了,你能带我一段路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能拒绝吗?只为她今天的“好人好事”,他都拒绝不了。
“上来吧。”
靳子煜把副驾驶座椅上的电脑包,拿起来扔到后座。
车驶出机场上了机场高架,第一站目的地是孟秦书住的私人住宅小区。
今天有雾霾,天地间灰蒙蒙的,路上汽车的车灯都亮着,拔地而起的高层建筑,没有了平日的光鲜,孟秦书似乎看到了粉尘漂浮物,她百无聊赖地想,如果这时候在外面一定需要戴口罩吧。
孟秦书转头回来,眼神不经意地一掠过靳子煜的脸,他额头上还沁着汗,痛成这样,他可真能忍。
中控上有一盒餐巾纸,孟秦书指尖微动,想抽两张给他擦汗,但她马上在心里摇头否决这个想法,人家有妻子,超出道德层面的关心就过头了。
孟秦书看他侧脸,手机反扣在腿上双手捏住机身边缘,大大方方地问他,“你和你太太……怎么认识的?”
城市高架桥车速虽不及高速,但也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前方路况。
靳子煜目不转睛盯前方,没多思考,回答她,“我没太太。”
手机险些从孟秦书手里脱手,再观靳子煜倒是一本正经脸,不像是说假话。
孟秦书把上次在他车上两人的对话回想了一遍。
靳子煜确实没说他有妻子,但是他有女儿,而且他自己承认的。
难道……是意外?
孟秦书只演过一部校园偶像剧,但她看过不少狗血都市偶像剧,真被她在以往看过的剧里找到对得上号的剧情,还不少。
比方说,男人失意去买醉然后和夜店的女人发生关系,也就是俗称的一ye情,该死的是这个他不喜欢的女人只一次就有了他的孩子,女人生下孩子后跟男人要了一大笔钱,拿到钱后的女人潇洒离去。
孟秦书瞧着靳子煜侧脸,黑眼珠里浮现曲折复杂的眼色。
靳子煜明显觉察出孟秦书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荡,他朝她看了眼,她似乎有很多话要对他说,靳子煜继续把着方向盘,不能在出上次高速公路上的事情。
靳子煜淡声问她,“还想知道什么?”
手机在孟秦书手里转了又转,直到听到靳子煜问的问题。
“为什么没结婚?”孟秦书仍在注视他。
前方车辆在降速,靳子煜跟着踩点刹车,他眉头弯弯似乎她这个问题让他觉得可笑,只是照样淡淡地语调,“你说,我这样的人谁会看得上我。”
孟秦书被靳子煜自我否定的这句话弄得心像被突然之间攥了一把,很痛,大拇指不自主地掐在食指上掐出印记,这点痛和心痛不能比。
孟秦书吁出一口气后道:“靳子煜,你很优秀不要这么说自己。”
靳子煜目不斜视,情绪很稳定地道,“孟秦书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
上次在酒店他也说过一样的话。
孟秦书挪开视线看窗外,窗外景物倒退的速度愈发快,孟秦书还是想和靳子煜聊天,她往后靠正视前挡风玻璃,“宴会那天……你没有开车回去吧?”
重逢后,孟秦书问的问题有时候真挺好笑,和从前那人就好像只是躯壳相同,灵魂完全换了一副,但靳子煜还是忍着,正经回复她,“去前台开了房间。”
“我哥....霍清辞你别怪他,他真的没有坏心。”
“我还不至于连好坏都不分,你担心我怪他,我可以告诉你没有。”
孟秦书闭嘴,垂下眼帘,盯着被自己掐红的食指关节,她松松握住手机,心里没来由地叹声气。
她闲扯是想分散靳子煜没结婚却有孩子这件事的注意力,一停下来还是忍不住的去想。
靳子煜女儿四岁九个月,加上怀胎十月,那么就是他们分开之后第二年,那时靳子煜一定还没从和她这段被伤的体无完肤的感情里走出来,所以……才会有了孩子。
所以罪魁祸首是她。
前面一大排刹车灯亮了,靳子煜跟着踩刹车,车速降下来平稳停下。
就好像找到了合适时机,孟秦书抽了两张餐巾纸,侧转身盯了靳子煜几秒,他大抵被她盯得不舒服了转过脸来看她。
“你额头上都是汗。”她柔声说。
声音方落下,孟秦书那餐巾纸的手已经到靳子煜额头上,靳子煜根本想不到她会这么做,所以一点防备都没有。
她想做什么!
靳子煜本能地往后仰脖子,可因为怕拉扯右腿,他不敢有大动作,孟秦书顺利给他擦掉额头上的汗,她圆润细腻的指腹不经意间,划到到他的眉尾,仿佛羽毛尖一扫过,酥酥痒痒,而她那张面孔全然是——坦荡。
靳子煜别过头正视车窗外,抓握方向盘的骤然收紧,似要把它给捏碎,时隔多年,孟秦书又想故技重施来撩拨他吗?她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被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
要不是她刚刚帮了他,要不是在高架上,他一定把她赶下去。
半小时后到达孟秦书指定的小区门口。
大门门头土豪金色,呈酒店迎宾之姿,豪阔大气,在繁华喧嚷的市中心,别具一格。
‘汇悦台’是海城顶级富人小区,靳子煜略有耳闻,里面均是不超过六层的小高层,独门独户,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一套二三百平的房,价格高达七八千万。
靳子煜三年前拿自己做项目和开公司赚的三千多万在高新区‘壹号院’买了联排别墅其中一套,四百多平,常听闻明星收入高,日薪好几百万,七八千万或只是她们半年不到的收入。
视线回到自己手指上,靳子煜听见孟秦书在解安全带,他偏转脸去看她,孟秦书对他笑了笑,语带诙谐道:“为了担得起大明星的身份,我在这里租了房,我没有买房,明星没你们想得这么赚钱,除了交税还有各种必须要的支出,其实我前四年赚的钱都花光了,月月光,近两年才稍微有点存款,不多可能□□千万,不是凡尔赛,我在跟我同一线的女明星中收入是垫底的。”
自还清欠账后,孟秦书早没了那股子拼搏劲,拍完一部戏时常要休掉下半年,非必要的商业广告、商业活动她能不接就不接,现在在完成的一大部分都是前几年遗留的。
靳子煜不知道孟秦书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而且连家底都透给他。
孟秦书手握上门把,不放心地回头,“我走了,腿疼少走路,我知道你有吃止痛药的习惯,但,是药三分毒,能少吃尽量少吃,照顾好自己。”
“啪嗒”门轻轻合上,靳子煜望着孟秦书步行进小区的背影,忽越来越看不懂她,她现在就和孙悟空有七十二变似得,变脸速度出奇的快,前一秒这张脸后一秒又换了一张脸,难是演员当久了的职业习惯?
靳子煜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打火开车,驱车驶离了这里。
*
慈善晚会开场前两个小时,有走红毯节目,外场会有电视直播,舞台正前方有一大帮记者以扛好摄影机,摄像机、随时随地准备摄像、拍照。
记者以外,是各明星家的粉丝后援会,每家放进来十多个人,一百多个明星,后援会也有一千多人,把外场围得水泄不通。
舞台呈T形,从南面明星下车的地方,一路延伸至北面舞台正中,明星自南向北而来,到舞台正中,在签名墙上留下签名后还需要接受女主持的采访才能进内场。
明星一出场,连续不断地快门声聚集到一块比雷声还要响亮,闪光灯跟劈开黑夜的闪电似得持续不断地闪着,一个接一个的男女明星们闲庭信步地走到舞台中间,接受采访和媒体的正面拍照。
临近七点,纯黑色的天际却因舞台灯和闪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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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得恍若白昼,同品牌黑色奥迪车开进场,后座车门从里面打开,先落下一双穿着米白色尖头高跟的脚,接着一片明黄色裙摆垂下来,快坠到地上时,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捞回去。
当穿着明黄色轻纱抹胸裙的孟秦书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快门声又是响彻天际的洪亮。
她的裙子挺别致的不是纯黄色,纤纤的细腰上有几种素淡的花朵做点缀,像花丛里优雅高贵、落落大方的仙子。
孟秦书今天的发型也很独特,中分编发,平时披散的长发,不落一根盘的起,连额头都是干干净净的,她款步走向舞台,双脚一抬一放间可看到裙摆下不到五厘米高度的皮鞋鞋跟,孟秦书是女明星中为数不多只穿短高跟的女星,多数女星都要穿十厘米甚至往上的恨天高。
古典舞出身的孟秦书,净身高有一米七五,即使不穿高跟鞋在一众女星中也是较突出的。
媒体都知道,孟秦书先天条件好,但本人佛性,在更新换代比流水线还快的娱乐圈,她虽仍是90大花,但人气近两年明显有下滑,甚至已经不及同公司的一线女星施漾,就拿近两年的红毯来说,以往这位都是大花作为新生代群星之首压轴出场的,现在已掉到末尾第四,连施漾都在末尾第二出场。
孟秦书签名墙上留下签名后悠然转身,被后方的主持人热情叫住。
“南寒稍等。”
孟秦书整理好裙子,静等主持人提问。
“南寒今天这件裙子很独特,能跟我们说说为什么选这条裙子吗?”
孟秦书拿了主持人手里的话筒,看到举着‘南寒’名字的粉丝牌的粉丝们,她大方得体地说:“是我一位粉丝朋友微博私信我说没看过穿过黄色的裙子,正好我也想尝试一下,你们说好看吗?”
孟秦书把话筒递向后援会方向。
全场哗然,没想到南寒一条条看私信,还采纳了粉丝的提议,这么宠粉。
粉丝后援会的一位小姑娘抹了抹眼泪,跟旁人一起大喊,“好看!”
主持人,“十二月二十二日南寒有一部都市创业剧《大梦想》即将上映,南寒有没有想和大家说的。”
“嗯,希望大家带着亲朋好友一起观看,《大梦想》它是一部励志的、热血、青年群像剧,该剧聚焦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领域,非常适合当下奋斗中的年轻人。”
台下人群齐声大喊“好!”
主持人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秦书在粉丝的尖叫声中走进一扇小门进入内场。
孟秦书离开后,又迎来另一轮尖叫,镜头转移到一个刚下车的穿藕色斜肩礼服长裙的女明星身上,靳子煜摁了遥控板上的关机键。
靳子煜穿着带点绒感的条纹浅蓝色家居服,坐在布艺沙发上,在家里不戴假肢的他,大腿根二十公分往下的裤腿是扁扁塌塌挂在沙发上的。
他手掌撑了一下茶几起身,伸手拿来斜靠在沙发边的腋拐,听到动静躺在他脚下打瞌睡的书书,一下四脚直立,靳子煜架着拐往隔壁书房间走,书书乖顺的跟在他身后。
靳子煜在书桌前盯着电脑中的数据出神了半小时,没有头绪的他,走到书桌对面的铁艺小沙发前,他把腋拐靠墙放,坐进沙发,拿起沙发角落靠着的吉他,琴尾靠在右腿上,小臂放在琴板上,指骨分明的手指落在琴弦上。
悠扬的琴音自他指缝中流出。
他眉目渐柔,轻轻吟唱,声线微哑,沉澈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撩人。
每当这个时候,按耐不住低孟秦书会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吉他,她放在自己腿上,她唱歌时的声音不像平时说话时清冷而是带点温柔缱绻。
EverySha-la-la-la,EveryWo-o-wo-o,Stillshines。
(每一句Sha-la-la-la,每一声Wo-o-wo-o,仍然闪亮)
Whentheygettothepart,Wherehe''sbreakingherheart
(当他们唱到,他让她心碎的那一段时)
Itcanreallymakemecry,Justlikebefore
(真的令我痛哭流涕,一如往昔)
It''syesterdayoncemore
(这是昨日的重现)
。。。。。。。。。。。。。。。。。。。
11. 放不下了
孟秦书第一次记住靳子煜是在大一第二学期,那个夜里,那一场突然而至的大暴雨,雨水砸在地上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地上瞬间流水成河。
这天孟秦书心情很不美好,母亲宋珍珠因不满她又一次违逆她的话,在她回学校的路上,宋珍珠一通电话给司机李伯,让他把她放路上,自己走回去。
李伯不敢违抗宋珍珠的命令,只好把她丢在半路,值得庆幸的是这条路距离学校不到三公里,不幸的是她走到半道,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街道两侧店铺林立,五颜六色的灯光倒影在雨水成河的地面上,光怪陆离。
路人频频回头看她,湿衣湿发,不知道躲雨还在悠然漫步,怕不是都认为她是个疯子。
孟秦书喜欢下雨,雨水拍打脸颊,没人会发现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在经过一家书店门口时,孟秦书脚下的高跟鞋,鞋跟卡入下水道盖子中,她试着抬脚拔了几下没拔出。
高跟鞋是一字带款式,孟秦书蹲下去解扣子,白色裙摆浸湿在污水中。
可突然间,属于她的一方地盘,雨骤然停了。
她仰头看到一把黑色大伞,罩在她头顶上空,仿佛是专门为她所创建的防护罩。
为她撑伞的人正是靳子煜,她知道他,大二学长,计算机系的大学霸,获奖无数,但所有荣誉都不及身残志坚四个字来得教人印象深刻。
靳子煜是个残疾人,他五官分明、眉眼温和,气质俊逸拔俗,一米九的身高在一众男生里也十分突出。
只是右腿根下半截是空荡荡的,而他还很乐意穿运动短装,在外界眼中靳子煜,常年右臂下架一只腋拐,这也使得他的外在形象因此大打折扣。
可这会儿,书店窗户泄出来的白色灯光打在他身后,这个一手架拐,一手为她撑伞的男生,白衬衫湿的黏在身上的青年,在她眼中忽变得不像是个凡人反倒是像尊神明。
噼里啪啦的雨声,盖过周遭所有嘈杂,孟秦书解开鞋带扣子,拔不出鞋子,索性两只鞋都不要了,她从地上起身,抬起下颌,抬到能与靳子煜目光平视。
靳子煜递出他手里的伞,孟秦书当时觉得他有点傻气,自己早已湿身,打不打伞又有什么区别,而靳子煜却因帮她撑伞,把自己也搞成了和她一个样,孟秦书没接他的伞,但她对他说了声,“谢谢。”
后来靳子煜告诉她,那天的她像一株被风折弯发生形变的白玫瑰,花瓣破碎,孤零可怜,然而风一撒手,又恢复成原状,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孟秦书打赤脚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拄拐追来靳子煜挡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他把手里的伞,强硬地塞进她手掌心中,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冒雨往前疾走,在一处小路口,一个右拐弯背影就消失不见了。
靳子煜不知道他离去的步态并不好看,碎了他在她眼中的神明形象,坠落成有瑕疵的凡人,但又如何,她一样狼狈,别说两人还挺配。
靳子煜……
我记住你了。
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孟秦书频频出现在靳子煜常去的图书馆,两人有时隔很远坐,有时坐到一张长桌上,还有时面对面,她常常夹带一本火星英语,平铺在桌上,念念有声地读着。
她想引起他的注意。
“南寒姐。”
一个声音闯入进来,摇晃了她的梦,孟秦书像做了云霄飞车俯冲下再被强行拽回现实中。
孟秦书自沙发床上挺起身,偏头看舷窗外,白云悠悠,形状各异,天空蓝的像蓝颜料挥洒上去的。
小杨在她耳旁又说了一遍, “南寒姐,洛杉矶到了。”
十六个小时的飞行,终于到了洛杉矶。
孟秦书需要再这里呆一周,为代言的服饰品牌拍夏季广告。
下机后孟秦书让小杨和其他工作人员一块走,自己一个人漫步到出站口,她的名气还没响彻海内外,国外不会遇到什么粉丝,更不会有什么狂热粉。
远远的孟秦书看见来接她机的霍清辞,霍清辞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还扎了一根浅黄色领带,看样子是工作时间专门抽空出来接她的。
“哥。”孟秦书推着一只十二寸行李箱走上去。
霍清辞看她手里的行李箱,“累吗?行李箱给我。”
孟秦书放开握行李箱的手,用这只手揉揉脖子,“我想先去酒店睡一觉。”
霍清辞手攥住行李箱推杆,站在后座车门前的高胖白人司机立刻上前来,他跟霍清辞说了句“霍先生我来”的英文,霍清辞就把行李箱让给他,司机用带白手套的手握住推杆推去后备箱。
霍清辞替孟秦书打开车门,另只手挡在门框上,孟秦书钻入车内,往里面坐,霍清辞随后坐进来,拉上门后霍清辞问她,“最近怎么样?”
他们一个多月没联系了,霍清辞忙,她也忙。
孟秦书糊弄道:“什么怎么样,还不就是那样。”
司机坐进车内,转头和霍清辞询问是否能开车,霍清辞说了声“OK”,司机启动汽车,平稳上路。
霍清辞不给她糊弄过去,“没去海城大学找靳子煜?”
“没。”她顿了一下,如实道:“后来见过他一次在机场。”
霍清辞抬手臂看了眼腕表,“我待会有个会议,得先下车,不然可以好好聊聊,晚上一块吃个饭,地点我提前订了,六点钟,我会来接你。”
孟秦书困的上眼皮打下眼皮,点点头,任霍清辞安排。
霍清辞看她累了,也就不在和她说话,车行驶不到十分钟,霍清辞公司到了,他和孟秦书道别,推门出去了,留下孟秦书被司机载着去往霍清辞提前为她定好的酒店。
孟秦书在酒店里睡到昏天黑地还是她设置的手机闹钟叫醒了她。
伸了个懒腰,孟秦书光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她拉开酒店窗帘,刺眼的白光送入屋内,她所在的是酒店六十九层,会产生种伸手就能触摸到太阳和白云,如临仙境的错觉。
随便收拾下,孟秦书弯身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件米白色斗篷连羊绒外套、深灰色牛仔裤,再拿出一顶黑色贝雷帽,她拿着这三样东西进更衣间。
孟秦书每次出国只带两套衣服,因为往往第一天她是不愿意出门的,两套衣服是为了方便换洗用,不够穿她都会在当地买新衣服穿。
遵照约定时间到达楼下,霍清辞已在大堂内侧的沙发那儿坐着等待她,看到她走过来,霍清辞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
霍清辞上下打量她一遍,“洛杉矶比国内低七八度,你穿这些确定不冷?”
“车接车送的哪里会冷。”孟秦书觉得他大惊小怪的。
“吃完饭还想带你去坐游轮,怕你冻感冒。”霍清辞又说,“没事走吧,大不了到时候去买新衣服。”
霍清辞腿长步子跨得大,孟秦书紧着步子跟在他旁边,“我不想坐游轮。”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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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旋转门,霍清辞扭扭头看她,孟秦书再说:“明天一块去攀岩吧。”
电话里霍清辞有和她说第二天带她去逛景点,现在她不想去景点只想去攀岩。
两人已到车门前,霍清辞盯着她,看了会儿道:“你以前不是恐高吗?”
应该是孟秦书初中的时候,霍清辞带她去户外攀岩,以前次次攀的很好的她,突然开始恐高,至此后她再也不想攀岩了。
“我也不知怎么的三年前突然就不恐高了,大概是吊威亚练出来的,有一次实景拍悬崖戏,照以前站在上面我会头晕眼花腿发软的,这次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哥,我月中需要去新加坡录制一期综艺节目,有攀岩的项目,你攀岩不是最在行吗?给我指导指导,我复建一下。”
霍清辞从小到大各种体育项目每一项都是出类拔萃的,获得过很多金奖证书。
耳侧的一缕发丝被风吹拂到她瑰丽的脸庞上,孟秦书用食指刮开,在将其勾到耳后。
旋转门一侧的小门里走出来一对白人夫妻,是合作的大客户,女士向霍清辞摇摇手,霍清辞对夫妻两人抿出礼节性地微笑。
夫妻走开后霍清辞开口,“我也有十多年没攀岩了,或者我给你介绍个老师。”
听上去像是不愿意教她,也对,霍清辞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爬上爬下的运动,显得不够端庄稳重。
理解。
孟秦书眼尾微翘,“好。”
“我明天陪你一块攀。”他勾了勾唇“但指导的话不好说,毕竟十多年没做这件事了。”
“吃完饭,我去买攀岩服装。”孟秦书转身,候在一旁的司机拉开车门,孟秦书坐入车内往里挪,整张脸陷入暗处,霍清辞跟进来坐门边。
*
霍清辞订的是空中音乐西餐厅,在金融大厦一百零一层楼。
神秘暗色调的餐厅灯光,营造出一种优雅艺术的氛围。
等餐间隙,霍清辞说起车上想说来不及说得话,“那天我见到靳子煜后我就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你当年在他最低落的时期跟他提了分手,对他来说打击一定是巨大的,但他并不知道真实原因,而我帮你一起瞒了他七年。”霍清辞停了停再说,“这七年看似他日子越过越好,但在我看来他并不开心,有没有想过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
孟秦书凝听完霍清辞的话,说说自己的看法,“哥,过去是什么样,那都已经发生的事,旧事重提,难道不是在用过去的感情去绑架七年后的他吗?”
“我承认,自从见到靳子煜,我就放不下他了,但我想试试看,让他重新喜欢我,现在的孟秦书不会既要又要,不会计较得失,不会有所顾虑,当然我亦做好,他不会再喜欢我的准备。”
服务员举着托盘上来,孟秦书眨眨眼,眼眶里盈含泪水,长睫上有泪湿的痕迹,但任是没让它掉下一滴,服务员说了一句祝福话,把盘装的牛排放在孟秦书面前。
霍清辞看着眼前这个提到靳子煜就会饱含热泪的丫头,他认识她二十四年,最知道她是不轻易外放自己感情的,可她却一次次为靳子煜情绪决堤。
耳边似回响起七年前几近崩溃的她,跪在他面前抱住他双腿哭着求他的话。
“霍清辞,求求你帮帮我,他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不能走,我不能害了他……不能,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那时的孟秦书前途未卜。
而她唯一记挂的人只有靳子煜。
12. 告白
与此同时,海城,北京时间上午十点整。
靳子煜在医科大研究院,刚结束一场有关于《仿生类人体器官芯片研究》研讨会。
靳子煜研究生跨读的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现主攻—生物人体器官与再生医学领域。
同事们鱼贯而出,主持这场会议的谭院士夹着笔记本电脑在经过正要往外走的靳子煜时,举起手拍拍他的肩膀,谭院士对这个年轻人,满眼皆是欣赏。
靳子煜侧身正面朝向他,低垂首敛目,他对这位年过半百的医学界领袖满怀尊敬,谭院士称赞:“靳教授你今天讲的很好,”
谭院士和靳子煜同出一门,谭院士是黄鹏院士最早一届学生,与靳子煜一样他也是黄老的关门弟子,现年八十的黄老已于今年六月份正式退休,一直致力于生命医学的谭院士是被黄老力邀来得。
恩师发话谭院士哪有不遵循的道理,来之前黄老还把学生靳子煜带来给他认识,饭桌上黄老讲了不少靳子煜现有的学术成就,是希望将来他能对这位后生能多多提携。
谭院士对靳子煜的第一眼印象除了身体残疾外,是外表温良,干干净净的是个读书人样,只是眼里没有学痴对专业的痴迷,想当年他就凭一股子痴迷劲,才得恩师赏识才有今天的成就。
黄老五十载科研、教学生涯一共收了十位弟子,靳子煜作为黄老最后收进来得弟子,自是十分关注,他当时这么想,一味点头应道。
学术界论资排辈的不少,黄老把他叫来还有一层原因,他一向公私分明,不会任人唯亲,机会只给有能力的人。
今天两小时的研讨会上靳子煜一个人发言的半小时,当其他人都在绞尽脑汁想看不出问题关键所在时,靳子煜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实验和理论中的变化趋势,并给出了对这组定力模型的分析和解法,这让他对这个后生刮目相看。
也就不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正四级教授,虽说正四级在教授级别中属于最低级别,但按国内高校教授平均四十的年纪来讲,靳子煜已是人中龙凤。
不愧是恩师选中的人,未来不可估量,后生可畏。
靳子煜颔首,“谭院您过奖了。”
在这所研究所,除了平均年龄四十左右的二十多名研究员,年长的三位院士都是科学界了不起的大人物。
谭院士与靳子煜就着外面的天气闲聊几句就走了,靳子煜拄着手杖跟着往外走,刚到会议室门口,被返回来的朱茜拦住。
扎着高马尾的朱茜,双手插在白大褂里,手指在口袋里蜷了蜷,方才严肃开口,“靳教授,去茶水间坐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朱茜于三年前进的研究所,海城S大钟院士举荐进来的,现是助理研究员。
进到茶水间,两人各自拿着杯子去咖啡机泡了一杯咖啡,随后走到临窗的那张长方形桌子前,面对面坐下。
窗外是铺了绿塑胶的露天健身运动场地,场地上有小型篮球场、跑道、一些健生器材,朱茜有一年去T大,曾看见过靳子煜打篮球,他一手拄拐,一手拍球,躲闪、避让、投掷,一整套动作完成的行云流水。
再见靳子煜时,他已穿上假肢,人也变得稳重深沉不少,直至今日再也没看到过他打球。
朱茜知道他和孟秦书分手了,没想到分手后的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待人依然温和有礼但这种温和是带着距离感的。
朱茜喝了口咖啡润润喉咙说:“子煜,今天跟你坐这里跟你聊天,是我想再要一个你的回答,还记上次是三年前,转眼又过了三年,我等不了了,所以今天你的回答是决定我去处的关键。”
私下她不想叫他靳教授,说起来他们认识也有十一年了。
两人不是校友而是计算机竞赛时的对手,她一直是他的手下败将,别人都是从失败中得到教训和经验而她在一次次失败后喜欢上了这个有点强的对手。
朱茜正式开始喜欢靳子煜是在第九年,只是那时候靳子煜有喜欢的人,她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
大概是五六年前,她在电视上看到了已是大明星的孟秦书,多方打听后得知靳子煜和孟秦书早已分手,于是她重燃希望。
为了追逐靳子煜,她在读博前转了和靳子煜一样的专业,只不过她达不到海城大学的要求,不能与他在一个学校,但可以在一个城市她就很满足了。
读博那年,靳子煜和朋友顾远合开了一家公司,她去应聘研发助理,顺利进了他们的公司,她和他终于有正当理由经常见面。
她和靳子煜负责研发,学业关系他们都很忙,偶尔来公司,顾远负责管理和对外业务,三年后毕业的两人又进了同所研究院。
她亦步亦趋地追逐靳子煜,从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直至今天,她不想在等了,无论结局好坏,所有一切都将在今天为她多年的追逐画一个句号。
靳子煜手指碰到咖啡杯又收回来,安安静静地听朱茜继续说。
“你和孟秦书也分了七年了,你是在等她还是只是因自己的身体而不敢去爱别人,子煜你不用回答我,你听我说完。”
朱茜放在腿上的左手,揉捏着身上这件白大褂的布料,她鼓起勇气说,“你没跟我相处过,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会向孟秦书一样丢下你,我告诉你,我不会,永远不会。”
她看到靳子煜禁闭的唇,微乎其微地颤了颤。
久藏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朱茜不但舒畅胆子还大起来,她的手不在揉捏布料,逐渐放松语调,“你是不是以为我只见过人前得体光鲜的你,不是的,我见过你摔倒,见过你扶着墙面站起来又跌下去的狼狈,可纵然如此,我仍是喜欢你,我喜欢的从不是那个我幻想出来的你,是有很多无能为力但依然竭力击败重重限制的你。”
说完长长一段话,朱茜凝神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在听完她的话后目光有动容,但朱茜认识他这么多年怎么看不出这只是感动,不参杂任何男女感情因素。
不过既然都说开了,还有一些话,她想一并告诉他。
“朱茜,我—”
靳子煜虽是个残疾人,但他从不乏追求者,他虽待人为善,温润谦和,但他拒绝别人从不拖泥带水的,这也使得不少被他婉拒的女生会恼羞成怒反过来辱骂他的不识好歹,而朱茜从没有过。
靳子煜犹记得朱茜头一次来找他,是在他大三那年,她进门问了他一句,“大神你有女朋友吗?”
再得知他有女朋友后这个女孩不再有一言片语,爽气地离开。
再后来的见面是五年前,她进了他们的公司担任起助理一职,他不是不知道朱茜喜欢他,这些年他为了不让她对自己抱有任何幻想,工作之外两人没有任何接触,对于她给予他的关心、帮助,他也是一次次婉言拒绝。
进研究院前夕,朱茜把他堵在公司的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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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间,她这次和他告白了,他意识到严重性断然拒绝,她没有说他一句不是而是依然乐观地说,“靳子煜,我早晚让你喜欢上我。”
他真不知道朱茜原来这么喜欢他。
朱茜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在决定追你前我已经把你的照片和身体情况没有任何美化的都告诉了我爸妈,我对待感情是认真的,我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我未来的男朋友负责。”
“我爸妈都是大学老师,非常开明,他们支持我去喜欢你,然而今年我三十了,我爸妈开始催促我结婚,他们说,如果男孩子实在不喜欢你就算了,你追他是你自己单方面的想法,不能因为你追了他五年他就一定要喜欢你。”
靳子煜手指向内微弯曲,不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这是一个追了他将近六年的女生,真心诚意的告白。
朱茜拿起咖啡杯小抿了一口咖啡,借此掩盖再度生出的紧张感,她轻轻放下咖啡杯,淡声问,“我的话说完了,你愿意给个机会试着喜欢我吗?”
如果靳子煜是后者,朱茜觉得自己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应该看到了自己喜欢他的分量和对待感情的认真程度,就怕是前者,他还惦记着那个人。
朱茜在等靳子煜的答复,该高兴的是靳子煜这次因为她的话犹豫了,在她以为是不是有可能的时候,靳子煜却向她道歉,“对不起,我担不起你的喜欢。”
他承认有感动,但对她只有抱歉。
朱茜双眼转瞬盛满泪水,嘴角依然噙着冬日暖阳般温煦的笑意,“我知道的,可能性不大,好—谢谢你的回答。对了,你不要觉得抱歉,更不要觉得是你拒绝我才把我逼走的,不是的,我想回家了,不想在把青春耗在一件没有可能的事情上,我想结婚了。”
在靳子煜平静凝视下,朱茜站起来,整理好白大褂边边角角,临走前她还想对靳子煜说一句,“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能放下,我希望你也能早日放下那个人,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靳子煜拄着手杖跟着起身,朱茜的话让他眼里生出雾气,他换手拿手杖,朝朱茜伸出右手,这只手跨过桌面到达朱茜面前,靳子煜温言说:“谢谢。”
朱茜握住他的五根手指,心里自我打趣道,没想到与靳子煜的‘肌肤之亲’会是在她离开前。
想到靳子煜周边还有不少女人对他虎视眈眈,朱茜嘴角上扬到一定高度,希望有哪个女人能拿下他,真心的,“子煜,祝你幸福。”
靳子煜回以微笑,朱茜背转身火速离开。
*
攀岩是在户外,却因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雪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霍清辞提议去别的地方逛逛,孟秦书下午还要出发去旧金山开工拍摄,便拒绝了,回酒店的路上,孟秦书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她在添加朋友栏里打入靳子煜的手机号,她不自主地有些紧张,颤着指尖点击搜索号码,页面转跳到靳子煜的微信头像界面。
【淡述】
他的微信名未改。
车厢里暗沉沉的,手机屏幕亮光点亮孟秦书明丽的脸庞,一边的霍清辞膝盖上放了笔记本电脑正在办公,硬朗凌厉的五官同样沐在白色光亮下,他只在孟秦书凝神专注手机屏幕,食指悬空在屏幕上久久不敢按下去时,往她脸上扫描一眼。
孟秦书犹豫是在好友申请备注上,但最终她心一横,打下孟秦书三个字,再眼一闭,发了出去。
13. 凄凉
靳子煜上课很少有人会睡觉,他的课堂风格偏严肃,不像有的老师幽默风趣,常常天马行空,趣味横生,课堂上时常会听到哄堂大笑,而他是严格按照课堂大纲走,几乎没有主题以外的话。
因为备课充分,他在课堂上可以完全不用看稿,教学习惯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对于学生只要认真听讲做好笔记,课后复习时无需再看教科书,也能很好地掌握课程内容。
而今天有点特殊,最末排的一个短发女生,在课还没进行到三分之一时,已开始在趴在桌上睡觉,坐她旁边的另一名女生已经多次轻拽她的袖子,女生是出于好意,毕竟这是专业课,课上没认真听,下课需要花几倍时间补回来,另一层面,睡觉对老师而言多少是不尊重的。
果真老师向这里走来了。
他们这位靳教授腿脚不是很好,跟了教授一两年课的学生都知道他这是老毛病而不是单纯的受伤。
靳教授的腿很长,有种腰部以下都是腿的美感,观察细致的能发现他的右腿出腿速度缓慢,还有种钝感,常常是人家的两步等于他的一步。
但靳教授真的好有魅力,博学多识、专业精深,温文尔雅,还有一张比明星都耀眼的脸,真真是buff叠满,世上怎么优秀的人,当一个人优点足够多时,谁会在意那一点小小的瑕疵。
还有最后不到二米,女生拿手肘撞击睡觉女生的小臂,看在同是女生的份上,再不醒那她就自求多福吧,靳教授再温柔但毕竟是老师,总归会有脾气的,虽说大家都没看过靳教授发火。
大教室一百多人的目光,一大半人跟着靳教授的行动而移动,还有一部分落在睡觉女生身上。
室内落针可闻,靳教授的脚步声和手杖一次一次敲击地面,就像十年前的旧时钟,秒针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频率相同的“哒—哒—哒”声。
靳教授越接近那名女生脸色愈发凝重,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而那位女生压在两只手臂上的脑袋突然动了一下,真的是睡迷糊了,女生抬头后还揉了一下后脖子,只不过他们那位靳教授没看到这一幕,只因为他在女生动的那一下就转身往回走了。
短头发,黑黄皮,一副黑框近视眼镜遮住半张脸,这个女生长得还真特别。
她坐着都好高啊,即使穿了松松垮垮的运动服,通过凸起的窄肩头,也可以看出她身板的窄薄。
话说,这么特别的女生以前怎么没印象,现在也不是新生入学月,真奇怪。
孟秦书发现教室里除了靳子煜不在看她,一百多号人都用疑惑的目光在打量她,她压了压鼻梁上的眼镜鼻托,再按按头上的假发,确定一样没少,松了口气。
“分析表明,直线式驱动和柔性铰链传动技术,使其能够快速机动,并能将求救信号传至控制端。”
靳子煜清清润润的声音传下来,带走了所有投在她脸上的目光,孟秦书看到靳子煜缓缓转过身,手杖已被换到他的左手上,他在投影幕布左侧的黑板上写下“柔性铰链”“控制端”七个工整笔触有力的大字。
刷刷刷的写字声,孟秦书看他们都埋头写,她拿出压在自己胳膊下的笔记本随便翻开一页,照着写。
虽然是舞蹈生,念大学时还是需要修《大学英语》《大学语文》《高等数学》三门文化必修课。
舞蹈是孟秦书从小学到大的,宋珍珠说女孩学舞蹈能提升一个人气质,她小初高文化成绩不拔尖但也不拉垮,且她当年的高考成绩211高校随便选,之所以最后选择了舞蹈,是想早点自力更生。
没上课前孟秦书在一楼拐角的教师风采墙上看到了靳子煜的照片和底下一长段文字介绍,他于三年前已经博士毕业,整段文字有三分之二是在介绍学术成就。
靳子煜越来越优秀,而她距离曾经的梦想越来越远,靳子煜以前对她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舞蹈家,舞蹈家……好遥远的梦。
刷刷写字声戛然而止,孟秦书迟滞抬头,便与靳子煜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只是淡然的一扫而过,和她上学时老师看底下学生的那种目光一模一样。
孟秦书确认靳子煜没认出她。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她套了假发,戴上平光眼镜,脸上、手上凡是暴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涂了黑粉。
一路来真的没人认出她。
孟秦书来这里是想看看靳子煜,十天没见他,想他了。
那天向他发出好友申请,他一直没通过,孟秦书挺难过的,以前那个爱她、包容她一切坏脾气的靳子煜,再也见不到了。
可她后来又想想,那时候的靳子煜事事以她为中心,而她却甩了他,不但如此还说了伤害他的话,他有多痛就对她有多恨。
下课铃响了,是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一百多号人作鸟兽散,孟秦书在桌上绞着手指,眼看靳子煜夹了教科书要往外走,她坐不住了,岂料靳子煜先她一步开口。
“孟秦书你又想做什么?”
靳子煜面朝前门,教室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他不用高声说话,二十米开外的孟秦书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声质清冽,仿佛早起降下的霜,靳子煜是越来越高冷了。
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
孟秦书双手一按桌面起身,站得笔直如同窗户外的立柱,言简意赅道:“我来是想看看你。”
还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加我微信,孟秦书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一遍。
靳子煜身体微微一愣,俄而,他右脚以脚跟为中心画了半圈,手杖落地,面向隔了十五六排座位的孟秦书。
相隔甚远,靳子煜五点一的视力,看不清孟秦书的脸,“你已经打扰到那些学生,明天你不要来了。”
孟秦书知道靳子煜是指她上课打瞌睡这事,这事她确实有错,但她还是想稍稍为自己做个解释,“我昨晚后半夜回来,没睡好,才会打瞌睡,我保证之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之后?
孟秦书是没听懂他的话吗?
“我的课是专业课,不欢迎非专业的学生来我这里上课。”靳子煜口气中已隐含淡淡愠怒之意。
孟秦书从四平八稳答,“海城大学对外开放,正说明是鼓励我们这些社会人士在工作之余,到这里来提升自己,靳子……靳教授我来是我的自由。”
靳子煜夹紧教科书,握杖头的右手徐徐捏成拳,“前提是来听课的人不违反课堂纪律,孟秦书今天你的出现,迫使我的课中断五分钟,从而浪费了我的学生五分钟宝贵时间。”
孟秦书被靳子煜这一长段兴师问罪的说辞,堵的说不出话,这事她理亏在前,她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水笔,走到桌子外边,孟秦书面向他鞠了个十五度的躬,态度诚恳,“靳教授感谢这堂课的教诲,我还有事先走了。”
孟秦书转身快步往后门走,却在到门口时听见背后“啪”的一下书本落地声,她回头看向靳子煜,她看见他竖着手杖,右腿缓慢的下弯是要做曲膝动作,右手顺着杖身往下移,草草一眼,孟秦书随即收回视线不做停留地走了。
回到车里孟秦书扯掉假发,乌黑光滑的长发瀑布似的倾泻下来,她摘掉眼镜放在手边的置物盒内,拉下车顶的车载小镜子,她瞅着镜子中自己黑不溜秋的半张脸,以及微红的眼眸,颇为滑稽。
让他重新喜欢上自己……可能吗?
扰乱了他本该正常的生活,这样做对吗?
孟秦书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推回小镜子,她冷嗤,是笑自己,孟秦书你总是自以为是。
主驾驶外的侧窗玻璃被叩了两声,车贴了隐私膜,外面的人是看不到车里面,而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孟秦书扭脸看出去,看到一张熟悉且陌生的脸。
女人扎了一个松松的马尾落在后脑勺,额前碎碎的刘海,身上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敞开着,里面是黑色职业套装裙,孟秦书没想到时隔七年还能再见孟家人——孟媛。
她的那位妹妹。
孟秦书落下车窗,孟媛一见到她,嘴唇抿出一丝笑,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不知道怎么回事,时隔七年孟秦书在这个一向娇惯跋扈的女人身上看到了温婉。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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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孟秦书是坐车里,孟媛与他说话需要小幅度下弯上半身,“孟....真的是你。”
孟媛刚才在门卫室取快递,看到一个皮肤黝黑,五官身材又像孟秦书的女人从学校里走出来。她盯着这个背影十来秒,眼看女人过马路到了对面的停车场,孟媛打定主意上去跟这个七年多未见的,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人打声招呼。
是该叫南寒还是该叫孟秦书。
她应该不想在被叫到这个名字吧。
孟秦书眼里漫上来冰凌似的冷意,孟媛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而是看她搭在方向盘上的细长纤形的五根手指,纵使她全身抹黑,这个女人依然艳光四射,从前她很嫉妒她的脸。
“南寒,我只是想来跟你打个招呼,没有别的意思。”
孟秦书注意到她胸前铭牌上写得是——上行海城大学,下行行政部孟媛。
两人同岁,孟媛只比她小两个月。
孟秦书知道孟家破产了,三个月内,一个拥有员工近万人的集团覆没,孟秦书还知道孟媛同年被何家退婚了。
左手食指在窗沿敲了几下,孟秦书盯着孟媛的胸牌,顷之启唇,“现在住哪里?”
孟媛小小愕了下,反应过来,回答道:“我结婚了,和我丈夫一块住。”舔了舔唇,又说,“妈她改嫁了,爸.....接受不了破产的事疯了,于六年前送进了精神病院。”
食指弯曲回收,孟秦书回正脖子看挡风玻璃外,双手把着方向盘,孟媛以为孟秦书是听到家里的事而不高兴,她理解,所以孟媛觉得自己还是拎得清些先走吧。
可就在她转身过去之际,孟媛却听见孟秦书在背后对她说:“上车。”
红车轿跑在自南向北的马路上飞驰而过,约莫二十分钟后,横停在沿海公路上。
由于今天是阴天,海水照出天色,一样是阴云密布。
海边的风比市内要大,孟媛拉上羽绒服拉链,孟秦书没带别的衣服,她双手插兜往海滩边走,发丝被强劲的海风,刮到脸上,半张脸都被它挡住。
孟媛跟上孟秦书。
冬天,没有人会来海边,海浪声敲打礁石,发出阵阵巨响,大片海域只有她们两人。
走到沙滩尽头,孟秦书撩开挡脸的头发别到耳后,但还是有几缕偷偷溜出来拂在她两片素淡薄唇上,“结婚几年了?”
孟媛手冷也把手插入口袋里,“一年,是同学校的美术老师。”她尴尬地努努嘴,“我和他是二婚,第一位结婚三年于前年离得。”
当年的孟媛娇惯跋扈但也只是嘴上逞能,孟媛十八岁以前一直是怕她的,因为孟媛一旦惹她,她就会在宋珍珠、孟坤看不到的地方恐吓孟媛、偶尔还用武力压制她。
但她知道他们对她这么纵容是因为她有用处,而不是说真的不知道她背着他们欺负孟媛的这些事。
只要不是特过分,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爸你去看过没有?”孟秦书远望海天交际处,那里有一排海鸥刚巧飞过去。
“头两年去的勤,后面一年去两三回,他头脑是清楚的,就是控制不住伤人的行为,我倒希望他头脑不清楚,浑浑噩噩过一天是一天,总好比每天数着日子等待家人来接他回去。”孟媛短叹一口气,“孟....南寒,我知道的孟家有今天是报应。”
孟秦书回视说这句话的孟媛,她以前也是娇滴滴的公主。
破产、被退婚、父亲疯、母亲改嫁,经历了这么多,没想到反而成长了。
孟秦书没有话要问了,她转身往回走,心里一股凄凉来袭不知道是为谁。
开车前,孟秦书捞来后座的包,拿出里面的手机是想加孟媛微信,屏幕点亮,她瞳仁一下放大了,消息栏里竟然有靳子煜给她发的信息。
靳子煜不仅加了她好友还给发来了信息。
孟秦书指腹滑动,进入与靳子煜的聊天界面。
淡述【孟秦书,如果困倦、乏味、迷糊,是你上我课的精神状态的话,我请你不要再来我的课堂。】
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14. 芥蒂
靳子煜刚到家就收到了孟秦书回复过来的信息。
MQS【靳教授,我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靳子煜仿佛看见了手机对面孟秦书顶着一张黢黑的脸蛋,装腔作势的表情。
他不是没见过孟秦书娇俏的模样,她温软的时候会让你觉得你在她眼里抵得过世间万物;她冷漠时你会觉得她像是一只淋雨到瑟瑟发抖谁也不给靠近的小刺猬;一旦发脾气,她就变成了蒙头不顾,横冲直撞的狮子,伤人的话张嘴就来,但事后她又会回头来哄你。
孟秦书一直是个情绪多变的人。
而他那时很好哄。
手机在手里又震了一下。
靳子煜眼睛就没离开手机屏幕。
MQS【我说想来看看你是真的,还有件事我没男朋友,机场那个不是。】
看到这句话,靳子煜像忍不住了般,哼哧笑了,笑自己又被孟秦书耍了。
“哗啦”厨房的移门被推开,静姐自厨房里伸出头,“靳教授,你回来了。”
静姐只白天在家里打扫卫生、遛遛狗,傍晚给靳子煜做一顿晚饭,五点一到就会回去,而靳子煜今天比往常都早回来。
静姐原本在海城大学做楼道保洁,有一次家里出了点事,她在楼道里边打电话边抹泪,遇到刚好上楼来得靳教授。
她知道有人上楼而且那个人拄手杖一定是靳教授,她当时被电话里女儿告知医院催款这事吵得心烦意乱,没想去换个地方,被一路上来靳教授听到了大概。
因为没人会想得到一个不过与她见过两三面的人,会主动提出可以把钱借给她,还说她若是愿意可以去他那儿工作,帮他看看房子,照顾一下小动物,他在家时帮他做一顿晚饭,他会给她开工资。
靳教授真的是个特别心善的人,他不仅把钱借给她,还给她每月开正常保姆的工资,比学校里翻了三倍。
“靳教授书书送去宠物店洗澡了,我等会儿烧好菜就去接它。”说罢,静姐重新推上移门。
靳子煜换上拖鞋直接上楼了,他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他的右腿假肢,即使静姐在他这儿已经工作了两年。
楼上他的房间和书房,都是他自己打扫,特意交待过静姐不用进这两间房,她也一直严格遵照执行。
坐到沙发上,手杖收成一截放在茶几上,靳子煜拿出手机又把孟秦书发的那条信息给看了一遍。
MQS【我说想来看看你是真的,还有件事我没男朋友,机场那个不是。】
放下手机靳子煜揉揉眉心,没坐多久,他手掌撑茶几再次起身,他不拿手杖是可以走的,只是不那么稳。
楼上的客厅东西两边各有一扇门,东门推进去是书房,西门推进去是卧室,靳子煜开门进书房,走至最东面的满墙书架前,他在从上往下数第五个格子里抽出一本《巴黎圣母院》。
一丝微笑和一声叹息不时在他嘴边相遇,这微笑比叹息还痛苦。——《巴黎圣母院》
*
回到家孟秦书就觉察出身体不对劲,一个劲的发寒,额头后背却是一直在冒虚汗。
海边吹得那十几分钟把自己给整感冒了,她很少生病,家里连最基础的感冒药都没有,孟秦书只能外卖软件下了预定单,等外卖员送来。
孟秦书在客服群里给物业管家留了外卖信息,方便外卖员到时保安室可以直接放行不受阻挠。
孟秦书拿了睡衣,先去洗澡、卸妆,她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在她身上,她盯着其中一块白色瓷砖发愣。
眼前浮现了那年她进靳子煜他们所在的包厢,邀请还不是很熟的靳子煜到她们包厢喝一杯时的场景。
那天靳子煜穿着一身白色运动短装,被她邀请后他脸上浅露的腼腆和白色一样纯。
孟秦书自来不喜欢参与任何活动,而那天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尤娜的生日,尤娜盛情邀请,她只好答应。
尤娜有点小钱,选的KTV是附近五家之中环境最好的,孟秦书一不喜欢唱歌,二不喜欢展示才艺,只呆坐着看她们玩。
唱歌唱累了,他们想到另一个好玩的法子,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游戏规则自设,三颗骰子,骰子掷出的和数不同,玩法不同,几轮下来都是一问一答,第五轮时孟秦书点数之和是“六”,按照本子上记录的六点,需要去隔壁包厢带一位男性来喝酒。
她们之中有一位同学是‘路路通’,她知悉各种小道消息,在来之前这位同学已经知道左右两个包厢里分别坐着T大两位风云帅哥,一位是家世顶级颜值顶级研二在读的霍清辞,一位是新晋校草,学生会副会长阳一,所以才会设下这个玩法。
既然参与了游戏,孟秦书玩得起就输得起,她不想去霍清辞那间,就进了右手那间包厢,包厢里有三个男人,只是让孟秦书没想到是包厢里会有近期她一直在图书馆与其制造偶遇的靳子煜。
一束黄色的光自靳子煜微诧的脸上扫过去,孟秦书走向他,在快到他身前时停下,她语气寡淡地邀请,“学长我玩游戏输了,现在需要请你去我们包厢喝一杯可以吗?”
暗色场景下都能看出靳子煜脸上迅速蹿上红晕。
“好。”
他温声应下。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靳子煜好撩而是他先动心。
忽然间。
持续不断的门铃像电锯声在她耳膜里炸开,孟秦书烦躁地抓头,紧接着是“咚咚咚”地敲门声,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不清的眼睛盯住门。
头痛、眼睛痛、快死了。
孟秦书摇摇摆摆地走到门口,打开这扇门,门拉开一半,臭着一张脸的外卖员把手里的药品袋举到她眼前。
接过外卖员药品袋,孟秦书对他说了声谢谢,外卖员临走前,却附送她一句“SB”。
喝完药,孟秦书躺到床上,人生病时特别脆弱,她不知是想到外卖员骂她“SB”,还是想到靳子煜对她冷眼相待,她眼泪汩汩留下。
哭着哭着,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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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
*
第二天醒来,头痛是好了,孟秦书喉咙跟火烧似的痛,有了咳嗽症状。
她昨晚没吃饭,现在饿得胃痛,枕头下的手机震了震,孟秦书拿起手机,举在眼前眯着眼睛看是谁的信息。
芳姐【南寒,去新加坡的日程提前一周,十号出发你准备一下。】
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孟秦书带点气得把手里往床头柜上一拍。
她双手撑床面,坐了起来,身上这条被子湿了一大片,她爬下床,打开拉链,把被子和被套分离开来。
“咳咳—咳咳”卫生间出来,孟秦书咳地快背过去。
今天海城大学是去不成了。
草草吃了几口早餐,孟秦书躺进沙发角落,后脑勺枕着小方枕,身上盖上空调被,手机屏一滑,她找到两个外卖订单。
一个是昨晚给她送药的外卖员,她昨天耽误了他近十五分钟,难怪他骂她,孟秦书找到打赏,给他打赏了五百元,聊表歉意。
第二个是刚才给她送外卖的,他对她笑了,冰冰冷冷的环境下,有个人对自己笑,不管认不认识她都感到了温暖,孟秦书给他打赏了一百。
放下手机前,孟秦书有想过要不要给靳子煜发一条今天不去听他上课的信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人家说不定根本不关心她去不去。
孟秦书浑浑噩噩地又睡着了,梦里她回到了孟坤初到福利院时,牵起她的手,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小朋友,跟我们走,从此你就有爸爸,妈妈了。”
*
因重感冒的缘故,孟秦书完全好才去海城大学,老时间,灰头土脸的老样子,坐原来的位置,靳子煜进来时视线滑过来看到她一刹,蓦然顿住脚步。
孟秦书双手放在桌上,挺胸抬头,一副乖学生的模样,接住他深沉的目光。
时间停顿的有点长,学生们不知道靳教授在看什么,好奇心使然,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就在即将找到目标对象的时候,靳教授突然就转头了。
等课结束孟秦书要赶去坐飞机,去新加坡,来这一趟,还是来看看他。
而他似乎仍是不高兴。
靳子煜走到讲台前转过身,他左手虚虚搭在讲台边沿,视线从左往右扫,只在孟秦书所在的方向多停留了两秒,随后低下头,抬起握手杖的右手,拿住鼠标为学生播放他提前准备好的课件。
PPT上出现数字5时,靳子煜想的是孟秦书消失了五天,今天又出现了,不知道她又打的什么主意。
靳子煜闭了闭眼。
但这都与他无关,如她自己所说,来去是她的自由。
下课已是三点三十,孟秦书五点前必须到机场,时间比较紧迫,她本来是想等学生走尽,再上去和靳子煜说一声后面一周她都不会来要去新加坡,可他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赶着去办什么事,一下课就走了,走之前连正眼都没给她。
……
算了,他不会在意。
15. 相亲
晨光微熹,柔美的阳光洒在鱼尾狮身上,空气中漂浮着各种花卉香气,这座石雕张开的大口中,日夜不停歇地喷出湖水。
一对穿搭清爽时尚的男女,手牵手由台阶上走下来,有说有笑地走至观景台。
女人长发飘飘,发缝里扎了一条红发带,耳上的小钻饰在日光下闪烁着BlingBling的光点。
她身上这条白T刚好到臀位,黑色直筒牛仔裤把笔直匀称的一双腿完美呈现;身边的男人一样是白T牛仔打扮,细长的脖子上挂着一台单反相机,他头上还戴了顶棒球帽,是个又白又嫩,笑容很迷人的小哥哥。
女人背倚护栏,瓷白无暇的手臂随意搁置护栏上面,晨光似穿透了她的肌肤,让她身上泛出通透的淡红色,女人红唇自然上挑,一颦一笑胜过美景,男人退后几步举起,半蹲下,举起单反为女人拍照留念。
“咔!”导演喊停。
女演员脸上的笑容伴随“咔”一起落下,真是个敬业的演员。
站导演身旁俯首弯腰的青年,初入这个行业,青年由衷佩服这些演员,能把戏里戏外区分的这么清楚,就刚刚那一小段戏,如果不是有摄影移动车全程跟踪,他几乎被迷惑得分不清现实和电视。
坐到露营椅上,孟秦书拿起旁边桌上的柠檬水就着吸管吸了一口,小杨在她身后为她打伞。
新加坡即使到冬天平均气温都有二十度,紫外线不亚于国内海南岛这些地方。
男演员回来坐旁边那张露营椅,他侧眸看向孟秦书,夸她,“姐姐,你刚才那段演得真好。”
因为《大梦想》这部剧,两人半年来常常见面,这位男演员嘴巴很甜,逢人就夸,剧组无论年龄大的或是小的,都很喜欢他。
谁会不喜欢被夸奖呢。
男演员叫温朔,无论是外表亦或是气质都看着比孟秦书小,现实年纪也确实比孟秦书小五岁,在《大梦想》这部剧里两人就是姐弟恋。
这次接的这档综艺节目是国内首档,是以电视剧情延伸出的恋综,让电视剧里的两位演员再以现实中的身份扮演情侣,现实剧本、撒点工业糖,顾名思义炒CP。
可以给即将上映的电视剧带一波热度,也可以给已上映的电视剧激活长尾效应,该档节目一共邀请了八对电视剧情侣,他们是第一对,每对两期,由于是首创,他们进组前都是签了保密协议。
一阵带凉意的风拂过脸颊,像羽毛挠了下鼻尖,孟秦书手掩住口鼻,打了一个喷嚏。
小杨自身上背包侧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取出一张交到孟秦书手里。
孟秦书擦拭了两下,把湿纸巾丢在桌上敞开的有几颗坚果壳的塑料袋里,待会走时小杨会带走扔掉。
孟秦书拿起桌上的手机,点进和靳子煜的聊天界面,在点头像进入到朋友圈。
靳子煜和她一样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朋友圈里一片空白,但七年前他会拍一些跟体育运动相关的景物、校运会的宏大场景、落日下的碧绿色橡胶跑道、一只手掌托起的篮球.....那些照片不知是被他删除了,还是隐藏起来了。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以前没遇见靳子煜,七年时间模糊的就好像弹指一挥,而今到新加坡才四天,她却觉得度日如年。
*
这周六靳子煜被母亲江雪叫了回去,周五晚上江雪在电话里把事说得特别紧急,让他务必回来,只是靳子煜没想到,一回来是被江雪带去一家咖啡馆相亲。
但等靳子煜意识到是这么回事时,人已经在咖啡馆,对方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等他过来,他做不出甩脸就走这件事,只能跟着江雪一块进去。
先坐着听听看,人家姑娘未必看得上他。
“婷婷,这就是我说的大学老师,靳子煜。”小姑娘旁边的染着红色卷发的中年女人,不知道是亲戚还是母亲给这位叫婷婷地介绍说,“年纪轻轻的教授,还是科研所的研究员,年轻有为。”
婷婷向刚落座的靳子煜伸出手,粲然一笑,“你好。”
靳子煜微笑与她握了握手,“你好。”
婷婷看过靳子煜的照片,也知道他一些基本情况,没想到这个男人比照片里还要出色。
坐靳子煜旁边的江雪也加入进来,为儿子介绍婷婷的大致情况,“子煜,婷婷今年二十六在人民医院工作,是妇产科大夫,你们都是学医的一定有话聊。”
生物医学工程虽集合医学、工程学、生物学但本质上还是工学,靳子煜自觉与医生不存在共同话题。
两个年长的女人兴致高昂地畅聊着,靳子煜拿起手边的玻璃杯里的菊花水喝了一口,对面的婷婷看到他喝茶水,也端起小抿了一口,苹果肌上出现两团浅浅的绯红色。
靳子煜看进眼里,垂下眼看腕表上的时间,才过了十五分钟而已。
“子煜,你和小姑娘聊聊天呀。”江雪催他。
靳子煜撩起的视线落在婷婷脸上,嗓音清冷,“有喜欢的明星吗?”
婷婷嘴微张,很是惊讶这个看上去有些严肃的人会问这种问题,她无措地眨眼睛,莫名生出一种被老师提问地紧张感,“我....我很少看电视,也不追星。”
江雪和婷婷身边的红发媒人,一样是满脸讶然,江雪先反应过来,手肘轻撞一下靳子煜的小臂,为儿子圆场,笑呵呵地道:“子煜,没有追星习惯,他只是想知道女生平时的爱好。”
靳子煜看一眼江雪,抿直双唇。
婷婷听完江雪的解释,说起自己的爱好,“我平时早起有晨跑的习惯,因为晨跑能让我一天的状态都会比较好,即使值夜班,八九点回来也会去湖边跑一圈,有时候休息,那天我可能去爬山、骑山地车......”婷婷地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快听不到。
只因为她对面那个人的脸色愈来愈阴沉,她差点忘了,他腿不好.....啊......好想扇自己一嘴巴。
江雪还在想小姑娘怎么不说了呀,酷爱运动是个好习惯,媒人给江雪使眼色,江雪侧转脸看儿子的脸,面色冷沉,眉头轻拧,不悦尽在脸上显露,不要说对面小女孩连她都被吓了一跳。
这场相亲最终不欢而散,半小时他们回到自己家,关上门,江雪忍了一路的气,爆发出来:“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吗?人家小姑娘好好的,还是人民医院的医生,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人家又不介意你的腿,你是打算单一辈子?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你必须给我结婚,不然——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江雪是个极少发脾气的人,母子俩这点很像,她这次真是被这个儿子给气得不轻,都三十岁的人了,自己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她给张罗来的,他又把她们给吓跑。
快到客厅的靳子煜驻足,转身,望着门口快被对他的结婚执念逼疯的女人,他眉心微蹙,无语且无奈,“妈,结婚是人生必须履行的事吗?我现在只想专注我的事业,为什么你一定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
江雪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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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拖鞋,几步到靳子煜身边并绕到他面前,儿子最后一句话,让她心里作痛,她抖着声问这个一向懂事、明事理的儿子,“你眼里的我是这样的人吗?从小到大我有逼过你做一件你不愿意做的事吗?”
靳子煜,“妈—”
江雪打断他,“对,我这次就是要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你有想过你爷爷马上八十了,二十几年前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他唯一的愿望是看着他唯一的孙子能成家,生而为人不能只考虑到自己还有亲人,靳子煜——从小到大我们对你的要求只有这一个。”
江雪眼眶里漫上盈盈泪光,靳子煜见不得母亲这样,眸光有所松动,唇几次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江雪的语调一样柔和下来,“我们不是一定要逼你今天相上,马上就去结婚,可以慢慢相处,合得来在谈婚论嫁,但前提你不要总是抗拒。”
握手杖头的手缓缓收紧,靳子煜垂眸看自己这只手,手背上的青色脉络一条条清晰可见。
靳子煜想起这些年,爷爷每年过年都塞给他一个红包,爷爷说,只要你一天没结婚,在我这里永远就是孩子。
江雪怎么会看不穿自己儿子那点心思,舒口气再说,“子煜,过去的人该放下了,妈妈知道你心里还记挂着那位孟小姐,但妈妈明确告诉你,不行。”她温柔缓慢的语调说最坚决的话,“妈妈不是讨厌她,当年她照顾你那半年我还很感激她,但她——你们不合适。”
这位孟小姐是个好人,但当年她和子煜分手后,子煜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的儿子曾经那么自信开朗,一段恋爱把他的自信和开朗都磋磨没了。
孟小姐很好,但他们不合适。
江雪带点求的口吻对他说,“知道了吗?”
靳子煜恍若如梦转醒,倏地抬头,漆黑的双眼冷极。
“我的意思是—”
江雪的话像炸药引线,把踌躇不定中的儿子给点炸了,他的声音陡然攀高:“妈,你在胡说什么?你又提她做什么!”
江雪身子一震,心里怪自己又多言了,明明子煜刚才已经有服软迹象。
靳子煜转身往客厅走,想想还是回海城,他不想听母亲再说任何一句话。
是以,他调转头逃也似地往门口走,他步子迈得又快又紧凑,他平时走得慢是为了美观,不是说不能走快,因为右腿步频跟不上左腿,会出现左腿拖着反应慢半拍的右腿的丑陋步态,很久以前他在复建室尝试过,镜子里面的自己很难看。
“砰”门轻轻关上。
她的儿子即使发脾气也不会做用门发泄的事,江雪泪眼朦胧,嘴唇微动。
关上车门,靳子煜把座椅往后降下去,让自己半靠半躺在上面,他盯着灰色车顶,想起江雪那双泪眼,他母亲这辈子都在为他付出,而他却把坏脾气给了她,伤了她的心。
他怎么会生母亲的气呢,他逃不是气而是怕……
靳子煜直起腰,拿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给江雪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淡述【妈,我先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今天先回去海城了,下次有这种事可以先通知我,不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江雪的信息很快回过来,【是妈妈太操之过急了,好下次有这种事,我一定让你先过目看看。】
手机屏幕上方跳出一条微博热闻。
热闻停留两三秒,靳子煜眼里只抓住上面加粗的几个黑色大字。
—南寒夜会男友人两人当街甜蜜拥吻
16. 误会
明星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很多,这几年靳子煜时不时刷微博,看到过不少,多是胡乱猜测,但他手指还是不受控制的点开了这条热搜。
置顶的博文中地点是新加波温德姆酒店,时间是昨晚十点三十分。
文字下,附上一段十五秒的无声视频。
视频里的背景是温德姆酒店正门外,身穿着白衣的一男一女相拥在一起,女的拍到的是背面,男人的一只手还挂在她纤纤一握的腰身上,肉眼可见女人是昂首的,而男头戴棒球帽,歪头正对着她的正脸,看两人的姿势是在拥吻。
画面不是很清晰,但连记者都能认出的人,靳子煜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女的确实是孟秦书。
是拍戏吗?
如果是拍戏,记者会看不出来?
四年半前靳子煜在电视上看到孟秦书,他去问顾远哪个网站可以看到各种明星的新闻,顾远和他一样不懂这些,于是,顾远去替他问了他女朋友,她女朋友说是追星的都会下载微博,可以关注想关注的明星。
当晚他在手机上下载了微博,他在搜索框里搜孟秦书的名字没搜到,后想起来她改名叫了南寒,听说明星都有艺名,南寒两个字倒是跟她挺匹配。
南寒的粉丝有八千多万,他点了关注,他这个关注就是不起眼的分子,自从关注后她一有发消息就会在屏幕上方跳出来。
在之后他发现了更多功能,微博有实时新闻,也有热搜,热搜还分几个板块,一般热度大的不用点进去都会出现在前面,热搜上南寒的名字隔三差五出现。
有新剧上映、有某个活动,有时候南寒不开心、脸上有颗痘痘这种事都会出现在上面。
他清楚记得四年前热搜第一的那条#南寒用吻替#他点进博文里面,通篇都是在批评她不敬业,耍大牌。
但不到半小时这条就不见了。
她绯闻很少,他记得的几年之中不过两三条,都是照片,而且都不是很亲密照片,没有直接证据,后面工作室都会进行辟谣。
不像这次是有视频有真相。
视频靳子煜连着看了三遍,第三遍进度条到最后他忘记点暂停,直接跳到下个有声音的视频把他吓了一大跳。
退出微博,靳子煜把手机裹入掌心,掀开眼皮随便瞧一处,那里有个六七岁的男孩在小区的健身场玩滑滑梯,男孩滑下来爬上去再滑下来爬上去,一个人都玩得很开心。
【我说想来看看你是真的,还有件事我没男朋友,机场那个不是。】
【靳教授我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我来是想看看你。”
“我走了,腿疼少走路,我知道你有吃止痛药的习惯,但,是药三分毒,能少吃尽量少吃,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腿疼,快坐下。”
呵呵。
孟秦书真的在和他演戏。
*
孟秦书拍完下午的戏才有时间看手机,但当她看到微博热搜里的视频,脸色赫然白了。
#男友人是温朔#
#南寒夜会男友人两人街头甜蜜拥吻#
#温朔南寒很般配#
热搜第一是#温朔我心碎了#
昨晚是拍摄,有摄制组,还有场务,哪个没眼力见的记者会把这段视频拍下来发上去,这种很容易辟谣。
除非—
是演员自己放料,难道是芳姐……又或是温朔他们的团队。
他们下午在游乐场拍,孟秦书离开人群,走了十多分钟,找到一片碧绿的湖泊,坐到石凳上面朝波光粼粼的水面。
走来的这十分钟里,孟秦书想清楚一件事,只要不是在电视上播出的娱乐新闻,靳子煜不会看到,因为不玩微博的不会知道。
心下略松,如果她现在打电话给靳子煜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想到此处,孟秦书没收起手机而是把电话打给了芳姐。
电话那头的芳姐也看到了这条热搜,芳姐首先否认是她做的,其次她认为这样挺好,她说:“温朔是现在当红的小鲜肉,你们两个马上就要有电视剧上映,不管是谁做的这事,对你们没有害处,需要这波热度来带这部剧”
孟秦书出道这么多年从没有靠过这种方法炒作宣传剧,连这次的恋综都是她到了新加坡才知道合同是这么签的,她以前那么相信芳姐,可今年她有很多事都不通知她直接自己去对接。
而芳姐次次都以为她好,来堵她的话头。
虽说她最早的经纪人是吕平池,但吕平池只带了她八个月,后来他就跳槽了,吕平池走前有说要带她一块走,她这个人喜欢安稳,不爱到处跑就没跟他去。
后来在傅总的安排下,她到了芳姐手底下,到如今她们合作也有五年了,芳姐对她一直是尽心尽力,说一点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所以芳姐今年很多事没有没经过她点头,她也只是一次次告知她下次不要这样。
这次的事虽然不是芳姐做的,但她认同这种方式,恋综都知道有剧本,看恋综的人群占比无非就是粉丝占大头,大家就图一乐。
不像这种凭空捏造的视频,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人云亦云到时候不是真的都会回传成真的。
孟秦书没有发微信而是直接给靳子煜打了电话过去,她连续打了三个都是无人接听,她不敢再打怕影响他工作。
拇指在屏幕上一阵忙碌,她编辑完一段话发过去。
MQS【靳教授我给你打了三通电话,也不是什么急事,如果你看到方便的话回个信息给我,我有些话对你说。】
傍晚还有一场戏,孟秦书只想尽快结束这里的工作回去,即使心理已产生抵触,但她仍然坚持把这场戏走完。
拍摄结束又到了半夜,游乐场距离入住的酒店不远,孟秦书选择步行回去,由于是城市市中心,高楼大厦数不胜数,一路灯火璀璨。
孟秦书手插//入口袋中,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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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身上的这件薄外套,今晚没有风但比前几天都凉,孟秦书没关注天气预报的习惯,但她休息时候有听旁边的一位工作人员随口说起今天的气温。
“最低气温十二度,最高气温二十度,晚上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孟秦书登上天桥,站在天桥最高处,俯瞰下面空空如也的双向四车道。
天桥上同样一个行人也没有。
就着橘黄色路灯,孟秦书看到零零星星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洒落人间,她抬起右手,张开掌心,过了好一阵才有一滴雨落进她手掌心里。
真的下雨了。
孟秦书加快脚步往前走,想在雨势变大前赶回酒店。
然而背后传来比她更急促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已跟了她很久,只是孟秦书注意力一直不集中才没听见。
大城市又是在市中心没人会往坏处去想,孟秦书只是把脚下提速,可突然背后的脚步声近到耳畔,紧接着她眼前出现一具瘦高的身躯,一大团暗影笼下来,挡住她的去路。
跟她对戏的男演员就没一个矮的。
暗影是温朔。
“姐姐。”温朔一手插兜,一手撑着一把伞,“视频的事是我团队做的得但……我不知道。”
孟秦书掀眼对上温朔诚挚的眼睛,她跟他合作了半年,她所认识的温朔是个嘴巴甜却真诚的男人,虽然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但她觉得这个人不像有这么复杂。
伞面更多倾向于她,孟秦书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撑我不用。”
这点雨还不至于要打伞。
孟秦书转身继续往天桥下走,温朔跟在她身侧,仍固执己见地给她撑伞,她快走他跟着快走,她慢下来他跟着慢下来,下天桥、等红灯、过马路,他不声不响地陪同她。
在到酒店正门在时,天上那点零星小雨也不见了,孟秦书侧眸对左侧的温朔说了句,“不用了。”
回眸时,眼睛无意扫到对面那条街上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只觉得熟悉就让她心脏微微一震。
抬起的脚落回原地,孟秦书的视线迅速回到那里,双向四车道相距十多米又是夜里她看不清那人的面部,但他的身形还有手里那根漆黑却反射出寒光的手杖,让她确认是那人无误。
刚才她和温朔是从对街走过来的,她没看清楚他,但他一定有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孟秦书只感觉瞬间有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呼吸不上来,光知道一个劲的睁大眼睛。
两人的视线像是对上了又像是没对上,他忽然转过去一半身,拄着手杖,寂寥地朝着另个方向走去。
靳……
靳子煜!
心里激动到差点喊出他的名字,但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存在。
“我还有事,你别跟着我!!”
孟秦书给了温朔一个冰冷的制止他在跟过来的眼神警告,抛下这句话,她拔腿去追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17. 惩罚
孟秦书想追上靳子煜很容易。
她挡在他面前轻轻喘气,心跳如擂鼓,深夜的城市本就很静,但在这一刻,两人仿佛进了另一个维度,周遭寂静的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孟秦书背后是一条单向行驶车道,车道很窄只有五六米,几条白色斑马线通往单行道对面,马路拐角竖着立柱式红绿灯,倒数时会读秒,但传不进她的耳朵里。
抬眼瞧着他,泛红的眼尾暴露了靳子煜现在的心情。
面容清冷,垂下的眼眸深邃幽暗,仿佛千米深没有光线的海底,死气沉沉。
靳子煜生气了。
如霍清辞所料他看到了视频,而且他还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可当她想到靳子煜是专程为她而来时,最初那股紧张和怕怯,顷刻转化为蠢蠢欲动的欢喜。
“你误会——”她率先出声打破静寂。
“孟秦书住口!”可却被靳子煜叫停,他的音量不高,表情寡淡到将她视若无物。
孟秦书愣怔住。
靳子煜的心情现在其实已经平复,起伏最大的时候,是在看到孟秦书和那个男人出现在他视野里,男人体贴周到为她打伞,两人并肩过马路时。
他们那么的般配,是网友所说的天作之合。
而他呢,当年他们每次出门,遇到下雨,不是各打一把伞,就是孟秦书为他打伞,这时候往往两个人都会淋湿。
在一起的二年半,他们不管是出行还是日常生活中,他残疾的身体会带来很多麻烦,那时候孟秦书从没表现出来对他一丝半点的厌烦。
那时的他想的浅显,不知道正是这些细小的事件,一桩桩累积成孟秦书最后跟他分手的结果。
他想不明白,时隔多年,孟秦书又来招惹他做什么,不是嫌弃他吗?为什么不贯彻到底?为什么又要让他对她生出希望,他差点又要相信了。
更可笑的是,哪怕真相放在他眼前,他仍跑来亲眼见证,最后事实证明,是他在自取其辱。
孟秦书你明明不缺男人,又来招惹他一个残废做什么。
他冷眼凝视孟秦书,逐字逐句道:“孟秦书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每个字都冷硬如铁。
十几度的天气,仿佛被一股寒气贯穿全身,是浸入骨髓的冷,让孟秦书全身每块骨头缝都冒出寒意和冻伤所带来的痛。
孟秦书腿疼的快站不住,她双腿晃了下,本能的要伸手去抓点什么,在即将够住靳子煜左臂时,他却是对她避之不及地后退一步。
孟秦书双手按在膝盖上,耸肩低埋下头,仿佛一株被外力压弯的千疮百孔的白玫瑰。
天上月影淡泊,街上偶尔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没有行人的路上,一盏路灯静悄悄的伫立在他们身侧,黄色的灯光自上而下铺陈在他们身上,他的脸一半在阴,一半在光亮中,她低俯下去的背似月亮挂在树梢上,无风自动。
靳子煜想要掉头走,他酒店还没找好,去哪里都是一样,可是不知怎么的,那条没有残废的左腿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连假肢都不听大脑发出的指令。
“靳子煜。”孟秦书深吐一口气,直起上身,再次仰视他的脸,他眼眸依然深沉窥不见底,孟秦书想尝试再和他沟通下,她声音很轻,“热搜上拍到的视频是我接的综艺,等到综艺播出那天你会看到......我没必要对你说谎,刚才.....刚才给我打伞的是跟我一起拍戏的男演员,他比我小五岁,对谁都很热心,不是你想......”说着说着孟秦书鼻腔发酸,酸涩感让她喉头发哽,一度说不下去。
是靳子煜以前对她太好太好了,她被他宠坏了,在他面前受不了一丁点委屈。
忽然间,手腕被猛地握住,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前拉,她身体控制不向前倒,猝不及防地一个猛子扎进靳子煜的怀里。
靳子煜因她撞进来的重力,身体摇了一下,靠右手死摁住手杖才得以稳住没往后倒。
引擎的轰鸣声自孟秦书背后的单向车道“咻”的过去,余光瞥见一辆摩托车一个大转弯拐到进对向的公路上。
是靳子煜救了她。
孟秦书眼睛放在他喉结处,整具身体与他无缝贴合,他不适的滚了滚喉头,许是对劫后余生的后怕,又或许对靳子煜的感激,孟秦书两个眼角各淌下一颗泪,顺着脸颊淌下去。
眼泪在下颌挂了两三秒才滴落,一颗落到靳子煜身上这件灰色西装的领子上,晕开,留下一团深灰色印记,一颗直直落在地上。
垂下眸,靳子煜看见孟秦书蓄满泪的双眼,她的眼睛黑白分明,跟琉璃似得清清明明,不笑时如高山上的雪莲,不可触及,弯起眼角时,潋滟生姿令人迷醉。
靳子煜惊悚自己的想法,沉静的眸不再沉静,他慌忙松开握住孟秦书手腕的手,可是她在自己怀里的那一瞬,她的眼泪、气息、体温,犹如燎原的火点着了他。
捏紧拳头,咬住牙根,靳子煜克制住身体里翻滚而起的愤怒和躁动。
孟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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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眨了眨眼,把泪意咽回肚子里,被靳子煜松手的那一刹,她的心里一空,自见面他的眼眸总是黑漆漆、冰冰凉凉,即使刚才两人不留缝隙的贴到一块,也依然,所以他会松手,也算是孟秦书意料之中的事。
但他救了她,说最狠的话,明明还是会关心她。
孟秦书抬高下巴抬到到能平视靳子煜的程度,弯起唇瓣,神情柔软道:“子煜,谢谢。”
靳子煜落下眼帘。
忽而,腰上一紧,孟秦书被往前一送,这次她轻轻撞入靳子煜胸膛,腰上是他的手,他宽厚的手掌漾出丝丝缕缕热度。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下眼睑处投下扇形阴影,灼灼发亮的眼仁里似隐匿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研究,眼前一下就暗了。
温凉绵软的唇压在她的两片唇上,覆上柔软的触感,好闻的薄荷味在她鼻尖萦绕,其中还糅杂了淡淡的烟草味,薄荷味是洗衣液的味道?
烟味。
靳子煜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不,这都不是重点。
靳子煜吻了她。
孟秦书脑袋轰一声,有些许发昏,但腰上紧箍的力道,还有他舌尖撬开她唇瓣时的电流感,让她快速清醒过来。
靳子煜身体微微晃动一下,孟秦书回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而他顺势抽出在她腰上的手,双手捧起她的脸,继而孟秦书听到“咣”的一声,是他手杖撞击地面发出的响声。
她的动作像给他开了“通关证”,他强势地撬开她的齿,探入进去,在她唇舌间肆意掠夺,辗转剧烈。
这是七年后的靳子煜,霸道、占有欲极强的深吻。
不像多年前的他与她在一起,每个吻,都如春风细雨,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一点。
像宣泄又像……惩罚。
万籁寂静的夜,人迹罕见的街道,飞驰而过的汽车,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
一滴温热的泪烫在她颈窝,靳子煜贴近她耳廓,对她说,“孟秦书,我不是你的玩物。”
嗓音磁沉而低哑,带着浓浓的疏离和冷漠。
脑子一下炸开,孟秦书本能地后仰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刚刚还在跟她浓情蜜意,此刻,笼着寒气的一张脸。
靳子煜在她面前慢慢曲下右腿,左腿跟着往下蹲,蹲到快接近地面的时候,他捡起地上的手杖,又慢慢撑站起来,他倏然背过身,掷下刚才那句,“孟秦书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18. 灾星
“靳子煜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谈恋爱不是说一定会走到最后。”
“谈恋爱合得来合,合不来就分,很正常。”
“靳子煜,那我们谈个恋爱吧。”
“好。”
操场上孟秦书和靳子煜的一问一答,开启了他们后面分分合合的三年。
衣柜里至今仍存放着靳子煜第一次送给她的那条连衣裙,这是一条米白色、小方领,半截袖长裙。
裙子收腰的地方有条黑色的腰带系在腰间,打上一个蝴蝶结,落落大方中多了一两分俏皮气。
靳子煜眼光很好。
裙子是两人确认恋爱关系之后,第一次去外面吃饭,靳子煜送她的,只是她收了礼物后在餐桌上和他提了分手。
“靳子煜,我觉得我们不是很适合。”
他只温柔的答一个字,“好”
孟秦书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人,她喜欢这条裙子,实在喜欢,便向靳子煜提出,把这条裙子卖给她。
靳子煜当时也是觉得匪夷所思,总是带笑的脸上骤然冷淡下来,但最终他还是点头同意他这个提议。
不巧的是孟秦书那天刚好手机没带,只能回宿舍给他转账,哪曾想回去给靳子煜转裙子的钱,他却把她拉黑了。
拉黑……
向来只有自己拒绝别人的孟秦书自尊心受到一百点伤害。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分手,从操场上确认恋爱到和平分手一共七天。
*
回国后孟秦书联系了孟媛,两人一块去了海城精神病院。
孟坤不犯病时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医生领着穿着病号服的孟坤到会客室。
会客室,一间四面白墙,中间只有一张黑色桌子和两把椅子。
孟秦书和孟媛一块进来时,隔着一张桌面,孟坤的两只眼睛死扣在孟秦书脸上,六年多没见了,久的他都快认不出这个戴着墨镜,烈焰红唇,光艳照人的女人,是他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可怜小姑娘。
“爸爸。”
孟媛叫了他一声爸爸,而孟秦书照旧面无表情,在他这个父亲面前连墨镜都不知道摘下,半点教养都没有,他看,孟秦书不像是来看他的,反倒像是来炫耀的。
一身锦衣华服,看来现在日子过得不错。
呵,一定是霍清辞那个死小子,离婚娶了她。
要不然呢,难道会和那个瘸条腿的穷小子在一起,当初还为了这个人,在他们面前闹死闹活,他这个养女,别人不知道她什么样,他还能不知道。
自私自利、无情无义,当年要不是自己把她带出福利院,她这辈子都只是这个社会的底层,更说不定早就连命都没有了。
是他给她读书长见识,是他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他让他接触到了上等人,这个白眼狼非但不知道感恩,还害得他如今一无所有。
就是个灾星!
孟坤咬牙切齿,脸颊持续性的抽搐,看上去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孟秦书喉咙里发出冷哼,在里面快六年,这脾性倒是没磨灭半分,有的人就是到死也不会认识到自己错,看来她真的是来错了。
正是孟秦书的这声哼,刺激、激怒了孟坤,他拿起手边的这只木质靠背椅,朝着孟秦书身上扔过去。
“啊!”
孟媛双手掩嘴厉声尖叫和椅子砸落地面上的响声重叠到一起。
分秒之间根本没时间去反应,靠背椅砸在孟秦书左脸上,摔落后,孟秦书墨镜跟着一块掉下来。
孟媛距离孟秦书最近,她似乎看到了孟秦书颧骨上有一道五六公分长的口子,那里鲜红的血液像打开的水龙头汩汩直流。
短短几秒钟的功夫流下来的血已浸染了孟秦书身上这件白色羊绒大衣的前胸布料,异常可怖。
可能是孟坤的这番操作把孟秦书吓得愣住了,也可能是痛觉神经麻痹让孟秦书没感觉到痛,她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直到,孟秦书抬手触摸到黏腻的血液时,她才狠狠晃了一下身体,而这时候病院的护工听到尖叫闯进来,护工架走了同样呆立在原地的孟坤。
孟秦书被这家医院派的救护车送往市医院,立即进行缝合手术,手术前,躺在手术床上的孟秦书问医生。
“会留疤吗?”
孟秦书脸上的伤经过初步处理已止住血,皮开肉绽的伤口,泛着淡红色,最深处仍有血迹。
医生刚才已告知她基本情况,伤口位置在右颧骨正中,长度五公分,深度一点五公分,深可见骨。
医生说:“我们这里只能给你做伤口缝合,会给你用可吸收的美容线,但这个伤口来看,后期要做美容整形。”
美容整形。
孟秦书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需要做整容,但能怎么办,她靠脸吃饭的,没了这张脸就什么都没了。
急诊室里孟秦书做手术的一个小时,孟媛一直守在外面,她肘弯处挂着孟秦书染了血的大衣,但她把没有染血的一面放在了外面,看起来就不会那么骇人。
孟坤扔出的那把椅子本身已经松动,砸到孟秦书脸上后断裂的横截面割开了她的脸,这是精神病医院医生给她分析的。
孟媛知道父亲恨孟秦书,所以这些年一次都没在他面前提过孟秦书,这次孟秦书发语音说过去看看孟坤时她是犹豫的。
孟秦书她现在连爸爸都不叫直接叫孟坤,想来必定会刺激到父亲,可她又抱着这么多年不见的两人,再见说不定勾起近二十年的养育情,两人说不定能冰释前嫌,可到底还是出了事。
一个疾走上来拿着话筒的男人几乎要把话筒戳到孟媛的嘴唇。
“请问南寒是受伤了吗?”
孟媛看到他的胸牌是某某小报的记者,在他身后还有一名摄像师。
“我不知道你们说得是谁。”
孟媛躲开记者,往左走,这位男记者马上追上她,“里面的是南寒对不对?”
他今天尾随南寒一路,一路跟到海城神病院门口,他还以为南寒有精神疾病,可是他在医院门诊大厅里找了一路没找到她。
但凡是能被他拍到一张南寒咨询医生的照片,他就能写一两百字的稿子,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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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家媒体不敢得罪扬正集团,但总有不怕死的敢买他们手里的东西,更可况从来没有只手遮天的事,扬正集团那位本事再大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在他以为今天又要落空而归时,被他看到满脸是血南寒躺在病床上被抬上救护车,他当时拍了几张照片,但都不是正脸不够全面,需要来了解清楚再补拍几张。
而且看她伤的不清,又是在脸上说不定毁容了。
这可是独家新闻,往网上一发一定能爆,泼天的富贵要来了。
孟媛背转身不答,男记者退后几步,看那扇闭合的手术室门,总要出来的,到时候不就能拍到。
脸部手术是局部麻醉,缝合伤口时孟秦书有感觉到像蚊子叮咬那种疼,手术完成之后医生给她伤口上敷了医用纱布,并告知她一个月后来复查。
孟秦书穿上了运动鞋,手按着脸往外走,这里不是精神病院,这里有很多病人,还有很多来看病的人,总有人会认出她,孟秦书走到一半退回去。
她问床边这位正在整理手术工具,做善后工作的女护士,“护士可以让我在里面再呆半个小时吗?”
女护士头也未抬,“不行的,等会儿还有其他病人进来,你快出去吧。”
孟秦书摸进口袋拿手机,摸空后,才想起她的外套在孟媛手里。
她还在外面吗?
会不会已经走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孟秦书自里面踏步出来,可刚到门口就被孟媛抓住她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拽,拽的同时向她喊,“小书,有记者!”
孟秦书被孟媛带出去好几步,扭脸向斜后方瞥去,发现一名男记者和他的摄像师正从等候椅上站起来,她看到那位记者举起手里的小相机,正对她,她心一惊,赶忙歪下头,挡住脸跟着孟媛一块跑。
奔跑途中脸上的伤口被拉扯到,麻醉完全褪去后,火辣辣犹如刀片划割的痛,让孟秦书一路抽吸了好几口凉气。
孟秦书坐进孟媛的奥迪车里,她的车还停在精神病院。
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孟媛缓过来后转头问她,“南寒,去哪里?”
孟秦书系上安全带,她拿来孟媛腿上她的衣服,拿出里面的手机,看一眼孟媛,说:“去汇悦台。”
她要给芳姐打电话说明情况。
现在脸成这样,后面好多活动都只能取消,马上要上映的《大梦想》,五次见面会只能靠温朔和几位配角出场,芳姐知道这种事怕是要疯。
关键是她这张脸恢复不知道需要多久,万一留下疤痕,哪怕是浅浅的,对一个女演员来说,她的演艺事业都到头了。
真是—
情场、事业双失意,报应吧。
车辆开上城市高架,孟秦书收回看外面风景的眼睛,落在手机屏幕上,以往一秒就能识别到她脸部自动解锁的手机,这次因为她脸上有纱布而识别不出来。
唇角自嘲似的勾一下,孟秦书输入手机密码,找到芳姐的电话拨了过去。
如她所料,芳姐听到她的脸出问题了,不是担心她而是大声质问她,“南寒怎么回事!”
19. 欺负
为了不影响后期电视剧、节目的上映效果,芳姐动用业内关系,找到那家找小媒体买断了这条消息。
孟秦书暂时在家休息,芳姐今早来看过她,给她脸上的伤口拍了照片,并拿走了她的病历。
芳姐有帮她的事咨询过韩国那边的整形修复专家,那边的医生说是必须等到炎症消退才能展开后续治疗。
芳姐专门来拿她的诊断和照片是提前给这位医生做判断能不能治疗,修复到什么程度。
下午孟秦书蜷在沙发角落里裹着毛毯,关灯、拉窗帘看电影,在她困意来袭之际,手机在茶几上震了震,她直起腰往前倾,拿起桌上的手机,信息栏里跳出孟媛给她发的一条文字信息。
孟媛【南寒,我在你家楼下,给你炖了鸡汤,我给你放前台,但他们让我报出你是几栋几零几才可以。】
看着这条信息,孟秦书有一瞬怔仲恍惚,孟媛从前一身大小姐脾气,没少把气撒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她天生不逆来顺受的性子,怕不得被她欺负死。
大学那四年,只要一回到家,她逮着她就冷言冷语嘲讽,两人之间大有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阵势。
现在不但会关心人,还会熬煮鸡汤,简直判若两人,难道说,一个人经历多了真的会改变心性吗?
孟秦书把这句话往自己身上套,她觉得自己没变,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她变了吗?
孟秦书打出一行字发过去。
MQS【八栋,八零八,你上楼来我有些事问你。】
在孟媛上来前,孟秦书开了客厅灯,餐厅灯以及厨房灯,她拿起水壶装了一壶纯净水,插上电站在台面前等水开。
等水开空档,她从厨房这间窗户望出去,外面落日还没完全下去,天色暗中发黄,对面的那栋楼每家每户屋内都亮起了灯。
脸颊隐隐作痛,而她又开始想靳子煜了。
靳子煜让她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现在的他心狠程度真不亚于当年的她,孟秦书食指和中指指腹按了按两片唇,他变了很多,换以前他绝不敢对她做这样的事。
眼前浮现出那个晚上,孟秦书不由自主地轻笑一声,靳子煜你让我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我偏要。
孟秦书打算过了这三天,伤口不那么疼了,再去找靳子煜,不知道当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会不会心疼她。
他们交往的第二年,有一次她跳舞时脚踝扭坏了,那段时间她在他家躺了一礼拜,他每天晚上回来给她上药按摩,眼里是对她满满的爱护。
门铃和水烧开的声音同时响了,孟秦书先关了水壶,再去外面打开房门。
“南……南寒。”
孟媛提着不锈钢保温桶在门口显得有些拘谨,孟秦书说了声,“进来吧,拖鞋在地上。”便自顾自地往回走。
孟媛进门反手拉上房门,脱掉身上的长款羽绒服,挂在小臂上,俯身拿掉脚上的平底皮鞋,换上拖鞋,在经过玄内置收纳衣架时,她把手里这件羽绒服挂在上面。
孟媛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最早时父亲孟坤还是霍齐业秘书那些年,家里条件就挺好的,再到后来父亲开公司发了家,大院子,大别墅,三层别墅内部,巨大的水晶灯自顶上吊下来,家里装修的和皇宫一样。
所以这种简约风的大平层在她眼里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孟媛把保温桶放到茶几上,随后坐到沙发上,厨房里走出来的孟秦书手上端了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放到她面前。
“家里只有白开水。”孟秦书坐到孟媛对面那张沙发。
“我只喝白开水。”孟媛微微笑说。
孟秦书穿一套淡粉色真丝套装,领口是V字的,露出细长雪白的天鹅颈,屋里暖气开的足,孟媛里面是件毛衣才坐的一会儿后背已有汗涔涔的黏湿感。
“一直忘了问你,你有孩子吗?”孟秦书交叠起双腿,左脚鞋尖朝上,脚跟和拖鞋底部悬空。
孟媛脸上出现困窘之色,“跟第一任有一个男孩,离婚后因为是男孩他们不让给我。”
孟秦书眼神闪烁一下,“抱歉。”
“没没事。”孟媛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可是里面是开水,所幸她喝的不多只是烫麻了舌头。
孟秦书看在眼里,她真没想到一个人变化可以这么大,换作当年孟媛早就摔杯子,大骂不会做事的人。
单单只是是家里破产的缘故?
孟秦书探究的眼光被孟媛看看眼里,孟秦书眼里并不是嘲笑或是对现今的她表现出痛快的意思,不知是不是眼花她竟还看出孟秦书对她有一丝怜悯。
“小……南寒,其实我来是为爸爸像你道歉。”孟媛弱弱地说,观察到孟秦书没有不快地表情时她接着说,“爸爸六年前受到打击后,一年时间天天在家里自言自语,是妈妈逼着他离婚后他才开始出现了伤人行为,送去医院诊断出是精神异常,一旦发病就控制不了自己,我昨晚回去看他,他说很懊悔自己今天的行为。”
孟媛跟她说起另件事,“清辞哥他其实一直有在照顾我家,五年前他得知我们的境况,这些年爸爸的各种费用都是他在负责。”
这事孟秦书一点都不知道,但她知道霍清辞是可能这么做的。
孟秦书放下腿,让孟媛等等,她走进房间,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两个相同厚度的红包,每个红包里她都放了两万,这两个红包她包好有些天了,昨天就想拿给孟媛。
不管怎么说,她曾经也是孟家人,孟媛结婚她还是得出份礼,她既然有孩子,那第二个可以一起给她。
水已不烫口,孟媛小小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她一抬眼看到了孟秦书,自然也看到了她手里拿的两个很厚的红包。
孟媛耳根微微发热,她预感这是给她的,可又不敢相信孟秦书会这么做,孟秦书对孟家包括她应该是恨透了的。
孟秦书坐下来后身体前倾,将手里这两个红包递给她,“孟媛,你的婚礼我没参加,这一份是我的红包,第二份是给你家小孩的。”
孟媛双手摁在沙发边缘,手足无措道,“不不……不用。””孟秦书没有往回收保持着递出这个姿势,两人僵持着,那凉凉的眼神里大有‘你不拿就出去的’的意思,孟媛抬起双手,两只手掌朝上,细弱地表达谢意,“谢谢。”
红包放入孟媛手中,她双手合住,放在大腿上,孟秦书转而去看那只不锈钢保温瓶,抿了下唇,也跟孟媛说了声谢谢。
孟媛一诧不知道孟秦书的谢从何来,一抬眼,再顺着孟秦书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孟秦书看得她拿来的保温桶,她忙道:“不不用谢。”
在之后孟媛又坐了大概十分钟,感觉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她提出先回去了,孟秦书没留她,替她开了门。
可就在孟媛后脚跨出门刚落地,回头想和孟秦书说声再见时,那扇门已关上。
孟秦书本就是个不多言语的人,接近于孤僻的地步,那些年如果不是她老是去惹她,她只会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孟媛垂眼看手里的红包,顿觉沉甸甸得。
*
靳子煜再次见到孟秦书是惊愕的。
孟秦书这次照旧戴假发,黑框平光眼镜,但没有涂黑粉,而是医用纱布敷住半张脸。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过去一周,他以为他的话起到了作用,以孟秦书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再来找他的。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怎么还能再来?
埋头在本子上画图的孟秦书,敏锐地察觉到靳子煜正在看她,她抬头正大光明地接住他的目光,唇向上扬,而他恍似被无形的电流电到,黑眼珠慌乱地划去别的地方。
左边唇角磨到纱布孟秦书才想起为了不被人认出自己,她特意剪了一块跟脸一样大的纱布盖住自己这张脸。
下课后,孟秦书发现靳子煜又要一走了之,她拿了本子站起来,但考虑到还有不少学生,她等人散了些,才追出去,反正靳子煜走不快,她追的上他。
孟秦书在楼梯上追到靳子煜,他下楼梯比平地更慢,左脚先放到下一级台阶,踩稳再放下手杖,最后右腿放下去,循环往复,走到拐角平台时,靳子煜没再往下走,而是转身仰视比他高出三级台阶抱着笔记本的孟秦书。
“孟秦书,你到底想怎么样?”靳子煜语气里有对她的无语还有对她一次次上门招惹他,难以应对的疲乏。
孟秦书往下走,走到他身前,手指微顿,她下意识地攥紧笔记本,缓声说:“我明天要去韩国了,可能半个月,可能一个月,也可能半年,等我回来,你若是找到未来的另一半我就不会再来找你。”
孟秦书本来是想说自己脸受伤的事,想看靳子煜会不会关心自己,可想想还是算了,即使知道他未必在意,但她还是讲不出口。
靳子煜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研判她这句话里的真假成分,但禁闭的双唇像关紧的两扇门,密不透风,终究什么都没说,接着走他没走完的楼梯。
孟秦书这次走在靳子煜前面,脚步轻快地往下跑,拐了一个弯,便看不到了,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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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只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海城大学外来车辆不让开进来,孟秦书只能沿着校园主干路步行去校门口,海城大学比当年他们读的T大,只大不小,得亏靳子煜上课的那栋楼接近正大门。
可在孟秦书经过一栋蓝色大楼的背面时,她看到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在一棵桐树底下推搡,因为有小树丛遮掩着,从她这个位置看进去是比较隐蔽的。
她能一眼看到是因为她认识那女的——是三天前在她家的孟媛。
男人要比孟媛高出一个头,一头到脖子下的卷曲黑发,穿了件暗棕色夹克衫,四肢精瘦。
孟秦书记起听孟媛说起过,她的第二任丈夫是一位美术老师,看男的这打扮和气质是有点艺术家气质。
所以是两夫妻之间的小争执,孟秦书没打算管,可回头那霎,余光中孟媛被那男的扇了一巴掌。
眉心一跳,孟秦书回望过去,眼神刚落到实处,却见反击没成功的孟媛被那男的一脚踹在肚子上,孟媛一声“惨嚎”,后背撞到桐树的树干,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光天化日,还是在大学校园里,简直无法无天,孟秦书平生最看不惯的事就是男人打女人,她怒气腾腾地疾跑过去,必须去制止这种事。
而在不远处一辆刚拐到这条道上的宝蓝色保时捷,慢慢停在路边沿。
树上震下几片黄叶,受到第二脚的孟媛抱着肚子双眼紧闭,痛哼着,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
在徐朗准备踢第三脚时,后背猛地受了一脚,他吃痛往一侧让,随之便看到一个脸上贴着纱布的,个子很高的短发女人,手里还拿了一本笔记本。
短发女人怒瞪着他,像是以为这样他就会害怕。
孟媛感觉到有人来了,艰难地睁开眼,眼眶里布满痛出来的泪,让她看不大清,但隐隐约约认出来人好像是孟秦书。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她老公,你少多管闲事。”徐朗声音高亢道。
孟秦书听在耳朵里,他还挺自豪,她声音不比他轻,“你打孟媛就关我的事。”
徐朗没想到他们还认识,“同事?”
“那不快滚,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尽做猪狗不如的事,是想你的“风光事迹”传遍海城大学?”
孟秦书轻飘飘地冷嘲完这个男人,从他身前经过,走向树下的孟媛。
孟媛连连摇头,肋下疼痛难忍,深提一口气,喉咙里才发出一点嘶哑地声音,“小书,不要.....管我,他是神经病。”
也不知道孟秦书是没听见还是不惧怕,继续走向她。
徐朗转身盯着这个女人的后背,看到她弯上半身,向地上的孟媛伸手,他的目光顿生凶狠,至今还没人敢威胁他,他抬腿正准备往前走,要给这个女人点教训,却突然被一只手从后扣住肩头。
“徐老师。”
温煦淡然的声音传进徐朗耳朵,这个声音他听到过,上次也是他破坏了他的事。
孟秦书听见靳子煜的声音扭头,看到他正摁着那个男人,她挺直背转过身,知道他是来帮她的,眉眼含着笑走向靳子煜。
然而,她和靳子煜都想得简单了,认为对方是老师,再过分也不可能有多恶劣。
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在靳子煜手底下转身,并冲他举起拳头,孟秦书笑容泯灭在脸上,赶在男人拳头挥下来前,用整具身体之力去撞击他的侧身,成功把他撞开。
她手里的笔记本因此掉到了地上,但她毫不在意,她只意靳子煜是否安好,再确认他只是略晃了一下身体,就稳住后,孟秦书放心了。
始料未及的是在孟秦书往回走时,会被这个男人攥住胳膊,然后她被他强行拽到他面前,他扬起手正对她的左脸一巴掌扇下来。
“啪!!”
瞬时,疼痛从脸部蔓延至全身,孟秦书只感觉哪里好像裂开了。
爬起来的孟媛上来一把拽住徐朗的另一条胳膊,徐朗急于甩开她,抬脚就要踢她,哪会预测到,在他分心之际,脸上会生生连挨上两棍子。
徐朗口腔内壁出血,血从嘴里溢出来,他头晕眼花,一个不稳双膝砸地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五六个保安冲进来,几人左看看右看看,已经不知道哪个是受害人。
孟秦书回看靳子煜,刚好看到他放下手杖,原来温润如玉的靳教授也会动手打人,他缓抬眸看她,她对他满眼崇拜,而他本该冷沉的目光却是愈来愈惊惧,就好像把她错看成鬼一样。
20. 决裂
遮脸的纱布被鲜血染透,攒不住的血液顺着孟秦书秀美的脖颈蜿蜒而下,淌进颈窝,她身上这件圆领咖色毛衣被染成形容不出的颜色。
一颗、两颗的血珠自下颌掉落,仍有几颗顽强的挂在上面,但呈摇摇欲坠之势。
靳子煜一直以为脸上敷一块纱布是今天孟秦书的扮相,一巴掌更不会直接导致这种鲜血流不止的情况,所以孟秦书是带伤来的?
震惊的不只是靳子煜,还有在场的一干人等,也包括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徐朗。
徐朗没想到自己一巴掌威力如此之大会把这个女人打到鲜血直流,但他转而想起这个女人来时脸上就是贴着纱布的,所以他打的这一巴掌只是间接,但如果追责,他也有责任,此刻,徐朗开始后怕。
靳子煜柔和的轮廓线猝然紧绷,几步上前,贸然伸出手是要去揭孟秦书脸上的纱布,却被孟秦书抢先一步抬手压住自己的脸。
迟来的疼痛席卷全身,仿佛锈钝的锯子一推一拉,周而复始,不致命但能让人痛的死去活来。
孟秦书掌心置空,五根手指都在用力,为防止血从指缝、掌缝间隙里流出来,她别开脸,声音很轻,“一点点小伤,没事。”
来前孟秦书是想在靳子煜面前揭露自己受伤的事,想得到他的关心自己,可后来想想自己脸上的缝合伤和蜈蚣脚似得,看着有些许恐怖。
不是怕吓到靳子煜而是自己大小还是个明星,这张脸是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能自己拆自己台。
现在更是不能了,她的平光镜在被打的那一瞬间,弹飞了,马上就会有人认出她,芳姐千叮万嘱不能随便出门,万一这副尊容被人拍到传到网上,对她出演的剧目造成负面影响,导致作品产生损失,作为主要演员她是会被追责的。
孟媛走上来,她自己身体都还没完全恢复,强撑着说,“小书,我送你去医院。”
孟秦书嗯了声,她视线偏低,刚好看到靳子煜慢慢垂下的左手,五指微蜷起,她现在必须立刻、马上走,晚上再发信息向他解释。
孟秦书怕人认出来,再低点头,转过身走之前,觉得还是有必要和靳子煜说一声,“靳子煜我先走了。”
可忽然间,头上有人轻柔地给她盖了件重物,下一瞬,她的手腕被人牵住。
暖意把她整个包裹。
隔着大衣、毛衣,打底衫,一层又一层,好似还能感觉到那人掌心的踏实和温度。
在场的几人看到的是,这个拄着手杖的男人,脱掉了自己的黑色皮衣,轻手轻脚地把它盖在那个脸部受伤的短发女人身上。
不但如此,男人还牵住了这个女人的手。
在海城大学只有一个腿脚不好,身体残疾的老师,大家只要见过这位老师的必然过目不忘。
他就是靳教授。
靳子煜声线平平道:“不用看路,跟我走。”
孟秦书看不到靳子煜的脸,只看到侧面微微摆动的衣摆,靳子煜知道她怕被人看见所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头上。
她听话得把下巴压得更低,眼睛只盯地面,被他牵着手腕,任由他把她带去任何一个地方。
这是种很陌生却令人心悸的感觉,从前靳子煜因为要架腋拐,两人出去从没牵过手,牵手是他的执念,他曾说过将来他研制一款假肢,以后他们可以手拉手一起上街。
而今他做到了。
看着孟秦书被靳子煜牵着走远,孟媛没跟上去,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上次会校门口会遇到孟秦书,今天为什么她又再次出现在这里,原来她和靳子煜.....他们是仍在一起还是又在一起了?
当年父母是极力反对他们的。
他们第一次见靳子煜是在霍清辞的婚宴上,孟秦书带着靳子煜跟他们同坐一桌,这个少了一条腿的男人在他们这一大片正常人中间,可以说是另类的存在。
当时惹来了无数奇奇怪怪的眼光,这可把爸妈给气坏了,前者一个脸色青白,后者一个憋红了脸,爸妈是很要面子的人,而且今天是霍家办事,再大的气都不能当场发作。
她当时还挺高兴的,因为一向自恃甚高的孟秦书找了这么样一个男人,有点幸灾乐祸。
然,整桌上只有孟秦书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时不时跟靳子煜耳语两句,时不时给他夹菜,反观她身旁的靳子煜一直腼腼腆腆,连正眼都不敢看她们的爸妈,因为显而易见他们是极其不满意他的。
婚宴到后半段,再也坐不住的父亲,把他们两人叫去休息室,她抱着进去看好戏的心态,一起跟进去。
休息室里有两张单人沙发,父母各自坐一张,她斜坐在母亲沙发的扶手上。
孟秦书和她男朋友站着。
母亲面带笑,轻声轻气地问孟秦书,“小书,这是朋友?”
孟秦书大明大方地向他们介绍,“妈妈,这是我男朋友靳子煜,我带来给你们认识一下,我和他谈了两年。”
父亲登时黑脸,母亲一向得体,接着问,“男孩子家里做什么的?是哪个地方的人?”
靳子煜要回答被孟秦书打断,孟秦书替他答,“T市,普通家庭,但配我绰绰有余。”
父亲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一拍茶几,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孟秦书你信不信我断了你的一切经济!”
孟秦书淡然若素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家里带去的银行卡,俯身双手呈给父亲,“爸爸,我要和他在一起,这是大学三年的零花钱。”
“啪!”父亲又拍了一下桌子,挥手打掉孟秦书手里的卡,“孟秦书我们养育你到今天,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吗!在你眼里还有我们父母吗!我告诉你孟秦书——”
父亲又指着靳子煜,靳子煜身体一摇晃,“这个人我们不会认,你要是敢跟他在一起,你就不在是孟家人!”
母亲优雅起身走到孟秦书身边伤心地好言相劝,“小书,爸爸妈妈自问从没亏待你,你怎么能这么伤我们心呢?你说说你找什么样的男朋友不好,找这么一个,你让爸妈的面子往哪里搁,你爸爸那些工作上的好友不得指着他鼻子嘲笑,小书爸爸妈妈什么都可以由着你,这件事我这里也通不过。”
她看到靳子煜眼里有泪光,孟秦书侧眸看身边的靳子煜,一把握住他没有架拐杖的左手,给他递了一个眼神,似乎是在说相信我。
“爸爸,妈妈。”孟秦书把父母看了一遍,眼神一下变得冷肃,“他叫靳子煜,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我要跟他在一起,从今往后我不会在去见任何男人,我不觊觎孟家任何东西,但你们是我父母,将来我依然会侍奉你们。”
母亲摇头叹气坐回去,父亲那双几欲喷火的双眼,从孟秦书脸上转移到靳子煜脸上,靳子煜恭谦垂眸迎上父亲的眼睛。
“叔叔,我是真心喜欢——”
“你算什么东西!”父亲喝住他,“给我滚出去!”
“爸爸!”孟秦书尖利出声,走出来站在靳子煜面前,“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父亲“腾”地起身,火冒三丈,“孟秦书这些年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帮着外人来跟我们对着干,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还有这个家吗!”
孟秦书像是听了一个笑话,笑得弯了弯背,嘴角嘲讽意味很深,她直视和她一样高的父亲,“爸爸,这些年我难道没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吗?你让我对霍清辞好,难道我没做吗?是霍家看不上孟家,是霍家看不上我这个不上台面的养女,这也怪得了我?你的孟氏集团难道不是霍家看在我陪霍清辞那几年,把他陪高兴了,霍董事长大手一挥,送给你的吗?”
她当时听完,都替父亲感到尴尬。
那年父亲领养六岁的孟秦书回来确实是另有目的,霍家那位大少爷霍清辞自幼患有罕见血液病,听闻这位霍清辞小时候脾气不好,父亲便把孟秦书送过去陪伴他,父亲和霍董事长私下还达成了将来联姻的协议。
母亲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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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霍清辞身体有病,哪里轮的上孟秦书,可后来霍清辞的病奇迹般的好了,这桩事就不了了之了,但霍董没亏待他们家,早在孟秦书十岁时,霍董就助力父亲创办了孟氏集团。
孟秦书这一段话,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是指双方各取所需。
孟秦书可真勇,为了这个残疾人要和家里决裂,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父亲果然被气的脸红筋暴,抬起巴掌,孟秦书半点不惧,梗着脖子,巴掌挥下去的时候,一直被孟秦书护在后面的靳子煜,反应迅速地用左手拨开孟秦书,往前一步替孟秦书挨下了这一巴掌。
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
而这时休息室的门从外推进来,穿着新郎服的霍清辞和他的一位朋友走进来,霍清辞没看到靳子煜被打,但看到孟秦书捧着靳子煜的脸,还有父亲怒不可遏的脸色,猜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孟叔。”霍清辞上前来叫了一声,他客气礼貌的语气里,隐有威慑,连五十岁的父亲在他面前都不自觉地低一头。
这是霍家人与生俱来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
“清辞。”
霍清辞眉心微微拧,“靳子煜是我的朋友亦是我的贵客,孟叔,哪个人不是从无到有的,您不也是如此吗?”
父亲被问的连续眨眼睛,眼里像落进沙子似的,“我是在教育.....教育女儿。”
霍清辞看着孟秦书,继而再看靳子煜,轻轻一笑,话却是对父亲说的,“孟叔我记得您是三十七岁那年离开我父亲创业,您能用八年时间,造就孟氏集团,怎么就不相信年轻人呢,有句话不是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孟叔您说是不是?”
父亲汗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这起事件因霍清辞的介入而暂时终止。
*
孟秦书坐进靳子煜车里,靳子煜启动车子,但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侧转脸看向副驾驶仍在用手按住左脸的孟秦书,她原本洁净皙白的手指,根根沾了血迹。
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她脸上的伤是有多严重,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靳子煜眸色晦涩难辨,问:“还在出血?”
孟秦书摇头,“没有,只是纱布要掉了,上面的胶带不粘了。”
靳子煜伸长手臂从副驾驶中控台上拿来不常用的湿巾,轻声对她说,“拿下来,伤口也需要透气。”
孟秦书再次摇头,靳子煜抽取三张湿巾,静注她两秒后再问:“把手擦擦干净?”
依然摇头,孟秦书好像只会摇头了,靳子煜认为孟秦书是在跟他置气,所以问什么都摇头表示。
“麻烦去华侨医院,我只能去那里。”孟秦书说。
“你的伤.....”
孟秦书抢答,然后胡说八道:“减肥减得太厉害,三天前犯低血糖磕在桌角上了,划了一道口子。”
“你去韩国是为了治脸?”
理科生逻辑思维、发散性思维强大,被靳子煜猜对了。
“是,演员尤其是脸上不能有一点瑕疵。”孟秦书多说话会脸疼,但她这些话有必要说,“我……明天就去韩国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会再来打搅你,你如果想去交女朋友什么的赶紧去交,这样我也好早点死心。”
靳子煜放下湿巾,已经准备挂D档的手,停在原位,声音有点放空,“你后面那半句和我找不找女朋友不存在关联。”
“开车吧。”孟秦书催他开车。
华侨医院距离海城大学有二十公里路,又是市中心半径,红绿灯较多,一路走走停停,开了近三十分钟才到。
他们进的是地库,孟秦书没打算让靳子煜陪她进去,拉了拉车把,车门打不开,孟秦书回头对盯着车前方的靳子煜说:“麻烦你解锁。”
“孟秦书。”靳子煜叫她名字,孟秦书嗯声,不知道他是有什么话,干等几秒后,靳子煜扭脸看着她,视线灼灼,语调轻缓认真:“让我看看你的伤。”
21. 得寸进尺
孟秦书一松手,被血水泡透,又被自身体温焐半干的纱布落入她的手心,没有人真能不介意自己不完美的一面被其他人看到,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她眼睫不自主地往下垂,不敢看靳子煜的面部表情,怕他被吓到那一下自然流露出的惊恐的神色,即使明知他不会这样的。
伤口在颧骨位置处呈横向的,泡在半干、黏黏稠稠的血迹之间,在快接近鼻梁的位置一直延伸到,颧骨往下三分之二处,形同一道半括弧,那上面是跟打了补丁似得缝合线。
靳子煜眼底惊痛一片,心脏几乎感受真切的刺疼。
他不是没揣测过孟秦书的伤口一定不小,但比想象中更严重,她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这样。
他们在一块的那几年,孟秦书哪怕伤一根手指,他都心痛的不得了,恨不能代替她,在他心目中,孟秦书就该光芒万丈,无病无伤。
孟秦书耳旁只有靳子煜愈加粗重不稳的呼吸声,她悄悄掀开一丝眼皮,便瞧见他一对恍似藏在澄澈湖水下的赤红眼睛,里面似还流淌着千言万语。
“靳....子煜。”
她确信靳子煜是在为她心痛,心里浮起密密匝匝的感动,还有是对这些年没能陪在他身边,自恨生出的苦涩,苦涩麻痹了舌尖,让她口齿变得不流利。
孟秦书嗫嚅似得声音,迫使靳子煜如梦咂醒,他挺直腰部,往挡风玻璃外望出去,在回看她时,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掩藏起来。
靳子煜从手边的置物盒里拿出刚才被他放起的一整包湿巾,把它递给孟秦书,“擦一下。”
孟秦书道了声谢谢,拿过去,抽取两张,另只手拉下车上的小镜子,她把纸巾捏成一个小尖,照着镜子轻轻擦拭下半张脸的血痕。
纸巾是冰的,脸颊碰一下带动上面的伤口产生牵拉痛,那种痛,辣滋滋的,两种感觉交替,酸爽到她热泪盈眶,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嘶~嘶~”的痛苦之声。
终于让一旁的靳子煜看不下去了,他解开安全带卡扣后用命令式的口气说:“别动。”但传到孟秦书耳朵里怎么还听出有一两分哄的调调。
她乖乖听话,还很自觉地把上半身转向他。
靳子煜先抽出一张湿巾,擦干净自己的双手,然后把这张湿巾捏成团放一旁扶手箱上,他再抽了两张,用握笔的姿势,留出一小节,侧身朝向她,他平静地说:“痛的话,告诉我,我就避开那里。”
孟秦书点点头,但她潜意识里还有些畏惧,她咬住内嘴唇,克制住自己别惨叫出来,吓到靳子煜。
先从脖子处开始,冰凉的纸巾一触到她肌肤,孟秦书冷得缩了缩脖子,靳子煜的动作随之停下,孟秦书好不容易得到他的关怀,怎么能把他吓跑,她忙说:“不是疼是有点凉,继续吧。”
由脖子到下颌再到脸颊,一路往上走,靳子煜换了好几张纸巾,孟秦书已经适应了那丁点凉意,除却这点不适,真的好舒服,靳子煜一个大男人,但做起事情来,手法细致又温柔,很多年前她体验过,终于在时隔七年后再次重温。
靳子煜避开了伤口附近,该擦到的地方都擦到了,那里碰一下一定会疼,他决定放弃。放下湿巾时,他瞥见孟秦书的放在腿上的虚握成拳的右手,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腕,拉过来,动作极轻地往外掰转,孟秦书心领神会地配合转过去,摊开自己手掌心。
换了张湿巾,靳子煜慢条斯理地把她每根手指的指缝都擦拭地干干净净,放下这只手,孟秦书得寸进尺的把自己的左手也交给他。
靳子煜手部动作一顿,孟秦书眼睫同时一颤,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了,暗自往回收手,可他却轻捏住她的两根指尖,孟秦书好像听见靳子煜短暂地吁口气,然后继续不厌其烦地替她把这只手也擦了一遍。
擦拭完成,孟秦书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只有伤口附近没擦到,比之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终于不再那么吓人。
扶手箱上堆了十多张带血迹的湿巾,孟秦书得到了靳子煜的无微不至地照料,主动把这些垃圾收拾下包入掌心,推开车门,小跑去斜对面的垃圾桶,把它们统统丢掉。
靳子煜看着车窗外孟秦书又活灵活现的样子,扬起嘴唇,笑容不禁扩大。
只是,他没想到孟秦书还会跑回来,孟秦书拉开半扇车门,朝车里的他,眼眸一弯,漆黑的瞳仁里有星星点点的光,“靳子煜,我们圈子里拍吻戏有三种方法。”
靳子煜对哪三种方法表示好奇,孟秦书给他做起了科普老师,“敬业的、有职业素养的会亲自上场,也就是“真吻”,而我恰恰是反面教材,近拍用吻替,远拍借位,吻替很好理解,我说说借位,借位就是利用特殊的拍摄角度,让观众看起来像是在“真吻”,比方说上次那段视频。”
说完,孟秦书做了个拜拜手势,关上车门,一手捂脸,一手揣进大衣兜走了。
靳子煜目送这道高挑的黑色背影直至拐进电梯间消失不见,方才低头看方向盘上的这双手。
心里想的是那回事,手做的是另回事,理智、严谨、冷静、每每遇到孟秦书,顷刻荡然无存。
短出一口气,靳子煜驱车前往医科大研究院。
*
孟秦书于下午三点到的韩国,与她随行的还有助理小杨,孟秦书走在前面,小杨推着行李箱跟在她后面。
还没走到出站口已经感受到了当地的寒冷,她用食指抬了抬墨镜鼻梁托,脸颊有点凉飕飕,她后悔下飞机时没带口罩。
接机的是一辆白色别克商务车,孟秦书是看到车牌号认出的,驾驶员是在韩国工作的中国人,驾驶员有提前看过她的照片,所以在她上前去打招呼的时候,驾驶员先一步上来和她打招呼。
北风簌簌,呼啸声像狼嚎,孟秦书钻入温暖的车内,拉下卫衣外套的拉链,小杨跟着钻进来,孟秦书叫她赶紧拉上车门。
芳姐给她安排的酒店距离市中心不远,但距离机场有五六十公里,车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小杨拿出手机来看,孟秦书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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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出现的是关于她的页面。
“看什么呢?”孟秦书摸摸脸上的纱布,胶布已有松动,刚才她都担心会被风给吹跑。
小杨把手机屏幕面向她,“华喜奖观众投票最佳人气女演员,南寒姐你排第一位了,大后天截止,第二名的雅雅差了我们三万多票,第三名的施漾差我们五万多票,我感觉我们这次稳了。”
华喜奖是电视剧奖,国内三大奖项之一,人气奖的含金量肯定不如像最佳男女演员来的高,但能拿到也是指的高兴的事,至少在说明这位演员是深受观众喜爱的。
只不过,这种奖通常是通过公众投票、在线投票来确定获奖者,是最容易受资本把控的。
孟秦书去年拿了一座这样的奖杯,因为近两年她没有热度高、质量高的作品,人气也有下滑,她拿完这座奖,被一大票人在网上讨伐,但谁拿奖不被质疑呢,人气奖这种奖项,不管谁拿都会被轮骂一遍。
“华喜奖去年拿过了,今天不可能是我。”
出道至今孟秦书拿过一个主流演技奖,若干人气奖,只有去年她被提出来‘当街吊打’。
一月二十日是华喜奖的开幕式,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届时孟秦书脸指定没好,更何况她可不想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孟秦书准备眯眼打个瞌睡,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了震,孟秦书拿出来一看,是霍清辞给她发来的信息。
霍清辞【我刚到国内,明天有空吗?陪你去攀岩。】
脸受伤的事,孟秦书没告诉霍清辞,是以为他年底才会回来,也就说还有一个半月,到时候她说不定好了,谁能料到他回来得这么早。
孟秦书第一反应是编瞎话,后来想想瞒不过去的,只好半真半假的回复他。
MQS【我今天刚到韩国,脸磕到桌角磕破了,去那里做个简单的修复。】
才发出去,霍清辞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孟秦书按了接听键,放到耳边,里面传出霍清辞急迫地问她,“怎么回事?”
“减肥减过头,低血糖,眼一黑磕桌脚上,划了一道口子,不要紧,医生说能修复。”
孟秦书说这段话时,小杨正专注刷她的手机。
霍清辞用指责地口吻说她,“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知道霍清辞是关心她,孟秦书自是不会生气,“我——”
霍清辞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好,语气生涩拐弯,“我可以给你找更好的医生。”
“哥,真的没事。”孟秦书带点笑腔说,是想让他别担心。
“韩国哪里,发个定位给我。”
“知道了,我现在还在车上,到了再给你发。”
挂掉电话,孟秦书把手机揣回兜里。
霍清辞对她过分的关心,她不是不知道,也担心嫂子那里会多想,可是霍清辞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
而且可以说,霍清辞是这世上第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她拒绝不了他的好,更不能再次伤了他的心。
22. 你在哪里
孟媛掐着靳子煜下课的点去找他。
她等到学生走光,敲敲教室门,靳子煜正在收拾讲台桌面,听见敲门声,朝她看过来。
孟媛勾唇轻笑,步进教室,走到靳子煜身旁,与他保持五公分的距离。
靳子煜拿来靠在讲台上的手杖,半转身朝向她,眉眼弯出友好的弧度。
孟媛抬高下巴,率先开口,语气亲切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你还和我姐在一块是吗?我是不是该叫你姐夫?”
她的话让靳子煜微微一滞,他微敛目,淡声告知,“你误会了,我们分手很多年了。”
那昨天?
他不但把衣服脱给孟秦书,还牵住她的手臂,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可依照他话中之意,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孟媛惊讶到茫然,靳子煜唇浅浅一弯,给出肯定的意思。
孟媛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回了个微笑,说明来意,“靳教授,我这次来是特意感谢你,对我两次出手相救。”
上次是半年前,在行政楼的一楼。
她和徐朗在步梯间因家事吵架,被进行政楼办事,在电梯门前等电梯的靳子煜遇上。
当时,她被徐朗一巴掌打在脸上,头晕目眩的她没扶到墙壁,脚步不稳之下,侧摔在步梯间门口,一抬头她看到了,循声望过来的靳子煜。
虽说同在一所学校,但海城大学光主校区在职教师就有近两千人,两人没见过不足为奇。
话说回来,他们自从霍清辞婚宴后就再没见过面,但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实在是当年残疾的靳子煜太引人注目。
一别经年,靳子煜由引人注目,变成了引人瞩目,而如今她却成了落魄不堪那个,让她顿觉耻辱到抬不起头来。
在她准备逃走时,被里面走出来的徐朗一脚踢在背上,她翻身倒地,然后她听见靳子煜愤怒且具有正义感的一声,“你做什么!”
靳子煜拄着手杖朝她过来,另只手拿起手机拨打电话,不知是打给报警还是保安室。
徐朗走出来踢她时是没看到外面有人的,这会儿有些慌了,“我是她老公,这是我们家事。”
手机放回兜里,靳子煜向她伸出手,而她从靳子煜目中她分辨出,他已经认出了她,她只觉得羞愧难当,爬起来直接跑掉了。
没想到半年后第二次她会被孟秦书见到,还被他们两个人救,但这次她的心境是不同的,她不再觉得耻辱,而是真心感谢他们两人。
靳子煜眉宇温和,“孟媛不用谢我,我没帮到什么忙,只是——”他顿了下,眉心微蹙,直言说:“你那位丈夫,我看来不是个好人,你该远离他。”
“我和他在离婚冷静期。”孟媛如实告诉他。
“你父母不知道吗?”
靳子煜本不该多言,但孟媛挨打一定不止一次,家里人怎么会不管,让他不禁奇怪,孟家家大业大怎么会容忍亲生女儿被欺负成这样。
孟媛来还为了一事,既然靳子煜主动提及,她便顺他的话茬说下去,“靳教授,我家在七年前破产了。”
短短一句话里,破产又是七年前,让靳子煜心头狠狠一震。
孟媛慢声说,“我爸妈离婚了,我爸受不了破产打击,心理出了问题,六年前住进了精神病院。”
谈及过往,无论回忆多少遍,孟媛都会酸楚到泪意涌现。
失神片刻靳子煜才回神,虽说注意力不集中,但孟媛的话他都听进去了,靳子煜没想到孟家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
孟媛泪光隐动,靳子煜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孟媛却是努力笑笑,对他说:“靳教授现在爸爸妈妈管不了我姐了,没人阻止你和她了。”
靳子煜哑声。
他从未抱有过这个想法,当年他被孟父骂、孟父觉得他配不上孟秦书,这是他去之前就有心理准备的。
没有哪对父母,一开始就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喜欢一个残疾人,他当时的想法是他一定会努力和他们证明,自己虽残疾不是说不能给孟秦书好的生活。
只不过后来,还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们就彻底分手了。
孟媛再告诉靳子煜一件事,“我姐的脸是被我爸扔出的椅子砸伤的。”
靳子煜往摁住手杖头的手晃了晃,他昨晚回来就一直在思考,怎么摔会摔出这样的伤,原来孟秦书是被她父亲砸伤的。
这又是为什么。
“我和我姐也七年多没见了,要不是上次她来学校找你,我也不会遇到她,她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在外面闯荡。”
孟媛似乎有滔滔不绝的话要说,她歇了歇,接着说,“她这个人就是外表看着冷硬,再听说爸爸住进精神病院,她还是去医院看了他,结果被发病的爸爸拿椅子砸的满脸是血。”
一个接一个的信息,像重磅炸弹似得砸过来,靳子煜完全接收不过来,想到孟秦书那条如同沟壑嶙峋的伤,绵密似针刺般的痛,自他心尖蔓延,往上生长。
靳子煜喉结轻滚,“你姐为什么离家这么多年?”
孟媛双眼上附着的水汽逐渐消散,恍若拨开的云雾,眼神意味绵长,“因为你。”
*
孟秦书的手术被延期了,只因前天被打了一巴掌,引发消退的炎症卷土重来,医生给她开了两盒药让她回去吃,过三天再来复查。
孟秦书今天一大早来得医院,这个医生是非常有名气的医生,来找他修复的病人,数以万计。
芳姐托了多层关系,才给她在这个医生开了绿灯,插了队,所以看诊时间全听这位医生安排。
早上出发时,天还只是蒙蒙亮,天空中下着鹅毛大雪,听司机说这一场雪是半个小时前开始下的,是首尔今年的第一场雪。
医院出来雪已停,天地白茫茫一片,地上堆起一层薄薄的积雪,人们走在雪地里,混乱的脚印,踩烂了白雪留下的纯白。
孟秦书手拿一柄黑色长伞,拾级而下,有人从旁经过,留下一句中国话,“看这天,等会儿还要下雪。”
因为医院距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孟秦书回去打算步行,顺便走走逛逛,她没让司机在门口等。
怕脚底打滑,下台阶的每一步她都是只盯着脚尖。
直到双脚踩到平地上,视野中出现一双噌亮的黑色皮鞋,皮鞋鞋尖几乎触到她运动鞋的鞋尖。
孟秦书有种熟悉感,慕然抬头,视线从黑色的裤腿,深棕色羽绒服,白皙脖颈,由下而上,最后停在霍清辞这张英俊不凡的脸上。
她呆滞,而他看到她这副呆样,摇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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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昨晚给他发的定位,今一大早就赶来了,来得可真及时。
“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发呆过后是吃惊。
霍清辞故弄玄虚地说:“你就当我神通广大吧。”
实则是他凌晨五点到酒店门口时,孟秦书刚从酒店里出来,坐进等候在外面的商务车,他回到车里,开车跟上这辆商务车,一直跟到医院门口。
孟秦书深信不疑,“哥,早饭吃了吗?请你去吃早饭。”
医院马路对面就有一家早餐店,她来时从车窗里望出去看到的。
天地一片素白,除了披散的头发和浅粉如樱花的双唇,孟秦书浑身上下一身米白,衬得她昳丽的脸庞比初雪还要白上几分。
霍清辞盯着她脸上的纱布看了几秒,笑笑受邀,“走。”
店内飘出饭菜香和一团团白色雾气,门口站满了取餐带走路上吃的年轻人,孟秦书等在最末尾,她把宝贵的时间留给这些上班族。
轮到他们了,老板娘四五十岁是个地道的韩国人,孟秦书说英语,老板娘听不懂,一直和欧洲人打交道的霍清辞也不会韩语,老板伸手请他们进店内,指了指墙上挂的菜单,大概是说店内有菜单的意思。
两人到一张小长桌边,面对面对落座。
老板娘拿来一张A4纸大小的塑封菜单,上面每道菜不但有菜名还有图片。
孟秦书指着紫菜包饭,嗯嗯两声,竖一根手指,在指旁边豆腐汤,在嗯嗯两声,竖起两根手指,老板娘秒懂。
孟秦书问霍清辞还想吃什么,霍清辞压不住想笑的嘴角,很认真的表演摇头,孟秦书朝老板娘做了个OK手势,老板娘心领神会拿走菜单。
回眸,孟秦书嗔怪道:“别笑,不通语言不就只能这样吗?等下你来。”
霍清辞板正脸色,“我嗯不来,不来。”
“你说你语言细胞这么发达,都会五国语言了,怎么不想着再多学一门韩语。”
她的话有一定参考价值,霍清辞认同地点头,“我回去就去学。”
紫菜包饭和豆腐汤都是提早备好餐的,很快端上来,孟秦书早已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菜包饭,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后吞下去。
孟秦书这些年去过不少国家,韩国还是头一次来。
霍清辞吃一口菜包饭,掀开眼皮问她,“伤口还疼吗?”
小小尝了一口豆腐汤,孟秦书回复他,“不是大动作不会疼。”
口袋里的手机有震动,孟秦书放下筷子掏出它,手机消息提示栏上跳出靳子煜给她发来的信息。
拇指一划,进入两人的聊天界面。
淡述【我到仁川国际机场了,你在哪里?】
孟秦书双眼豁然放大,眼里霎时迸出惊喜,连对面的霍清辞都发觉了她的异样。
孟秦书把她所住的酒店的地址发给靳子煜,她心里计算下仁川机场到她所住地大约四五十分钟,她步行回去二十分钟左右,孟秦书赶忙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了菜包饭,塞如口中。
“靳子煜来了?”
能让孟秦书开心成这样的只有他了。
若不是霍清辞出声,孟秦书几乎忘了他的存在,她撩起水盈盈的双眸,对他说:“我们的翻译来了。”
23. 明天就走
吃好饭,孟秦书撂下碗筷就要跑去找靳子煜,却在门口被霍清辞叫住。
“小书,我开车了。”
孟秦书低啊一声,转瞬明白,车是霍清辞在当地租的。
两人穿过马路,走至医院停车场,东拐西拐,找到了霍清辞这辆车,这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车。
送孟秦书进车内,关上车门,霍清辞绕到另一头,拉开主驾驶车门坐进去。
车内孟秦书已经系好安全带,眼巴巴等霍清辞开车,霍清辞一键启动车辆,暖风自几个出风口吹出来,然后打开雨刮器滋水挂掉挡风玻璃上的一层薄冰。
霍清辞食指敲着方向盘没立刻走,孟秦书心想他是等车温度上来,哪知霍清辞转头看她,眉心微动,唇角随之勾出一抹轻挑意味地笑,“给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有没有变成丑八怪?”
孟秦书轻压住自己左脸上的纱布,摇头不同意,霍清辞执著地盯着她,笑意未散开,但瞳眸愈发漆黑。
无声对峙中孟秦书败下阵来,她揭开一条胶带,如同开关门,给霍清辞展示一下后马上关起来。
一双乌瞳骤然紧缩,继而霍清辞蹙紧眉头,眼眸凌厉如锋利的剑,敲方向盘的手转为紧握住它,似把它当成了仇敌。
“谁伤的你?”霍清辞没了一贯在她面前的散漫腔调,沉下声问她。
果不其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霍清辞一旦有个正经,压迫感很强,头顶无形一股压力,孟秦书只好老实交代,“是我在海城大学遇到了孟媛,是我提出让她带我去看看孟坤,恰巧遇到孟坤发病,他拿起椅子朝我扔过来砸成这样的。”
霍清辞回看窗外,五年前,他从父亲书房门口路过,无意中听见秘书和父亲说起孟坤的近况,听完后父亲短暂叹息一声,父亲对孟坤是有一定感情的,孟坤是自父亲接手家族企业那天起就跟在他身边,两人是上下级亦是朋友。
“阿辞做的太狠了。”他听到父亲又慨叹一声。
之后他去了一趟精神病院,在那里碰到了孟媛,他和孟媛坐下聊了个把小时,聊完后他决定负责将来孟坤的一切费用,这些事至今都是他的秘书在替他操持。
不是孟秦书说起,他差点忘了,孟媛也在海城大学,看来七年冲淡不了她对靳子煜的喜欢,却冲淡了她对孟坤、宋珍珠的憎恨。
到底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丫头。
两人都不出声,一时间车内陷入寂静。
这辆车应该有些年头了,出风口有吱吱的风机运转声,孟秦书被这股强劲的风吹得面颊燥红,伤口那里痒痒的又不好挠。
孟秦书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手机,指腹碰触到屏幕,屏幕一亮,她趁机偷瞄了眼上面的时间。
好在,距离靳子煜到酒店还有三十分钟,车只要开出,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到酒店。
许是车里空气稀薄,孟秦书胸口憋闷,悠悠吐出口气,可她忘了旁边还有人呢。
霍清辞看孟秦书一眼,推档,踩油门,慢开出车位,转动方向盘,驶出停车场。
开到酒店,霍清辞把她放在酒店停车场外面的马路边,是她自己要求的,而霍清辞则是去找位置停车。
天上又开始下零星小雪,孟秦书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插衣兜,路上但凡是向她这个方向行驶来的出租车她都要盯到它自眼前开过去,才回头观察下一辆。
霍清辞远远地望着孟秦书,薄唇不自觉抿出笑意,他垂眸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他没去找孟秦书,而是径直走向酒店大门。
数到第十一辆出租车时,孟秦书撑伞的右手已冻到没有了知觉,她已经轮替过三回左右手了,这天真的冷,得亏没有刮风。
孟秦书跺跺脚,地上一个鞋底厚度的积雪被她时不时的原地跺脚踩成黑乎乎的碎冰。
“小书。”
温尔润清。
属于靳子煜的声音撩动孟秦书的耳膜,是从左边传来的,孟秦书一转头看到了正朝她走来的靳子煜。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长款直筒型羊绒大衣,衣摆长至膝盖下,大翻领里面是一件黑色半高领毛衣,裤子和毛衣一个色,裤腿遮住一半白色运动鞋,细长的黑色手杖到他的胯骨位置,瘦削拔长的一身穿搭,配身后飘雪的街道背景,美好的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于靳子煜同向而来,不到十来米之距,但由于地上有积雪,还有被地表温融化掉的雪变成的冰,让靳子煜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他走不快,但她可以跑向他。
孟秦书带点轻喘,白色热气自她嘴巴里接连不断地呼出,她手里的伞在跑来的途中被她收起,伞尖直立与地面,他们靠的太近了,孟秦书只能仰视靳子煜。
靳子煜垂下眼眸,黑眸中映照出她的整张脸,唯一煞风景的是她脸上有纱布,如果这是一幅画的话,它是来破坏美感的。
气喘匀后孟秦书退后一步半,这样只要稍抬下巴就能和他对视,站了近二十分钟,不只是手麻木,脸颊、嘴巴、舌头都冻麻了。
“靳....子煜,你特意来找我的吗?”
她已心知肚明,但仍是明知故问,她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靳子煜浅浅颔首,看着她一头粘着雪片的黑发以及冻红的脸蛋,提醒说:“先进酒店。”
胸腔里仿佛有只小鼓在敲打,“咚咚咚”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
孟秦书往旁边让开,看似是让靳子煜先走,等他走到与她成一条水平线,她的右手一下从他手背面裹住他半个手掌,而他心照不宣地转动手腕,两人手掌贴合,成十指紧扣状。
*
酒店外面即使有透明玻璃雨棚,即使台阶上没有落雪,但人走留下的水迹,又是瓷砖地面,很快凝结成薄冰,对腿脚不便的人,不是那么友好,靳子煜手杖底部,就在上面打滑了两三次,最终是在孟秦书的帮扶下才走上平台。
孟秦书在平台上收伞,靳子煜盯着她看,一面翘起的嘴角可见他的愉悦和满足,两人的互动,卡座上的霍清辞尽收眼底,他收回视线起身去迎接他们。
步进大堂,靳子煜放开孟秦书的手是要去前台办理入住,他掏出大衣内置口袋里的钱包,取出境外信用卡,手指还有麻木感,一不小心信用卡掉到了地上。
这时,一只男性的手伸进来,捡起地上的卡,靳子煜看着这位穿深棕色羽绒服的热心男士直起腰,在他半张脸出现时靳子煜已经认出了来人。
是霍清辞。
当霍清辞整个站起来,整张脸出现在他眼前后,靳子煜想要和他打招呼,但霍清辞赶在他之前,笑容满面道:“靳子煜,好久不见。”
距上次宴会大概有两个月了。
霍清辞手里的信用卡递给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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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靳子煜拿过去,说了声谢谢以及“霍清辞,好久不见。”
两人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回回都这么客气。
孟秦书在旁小声念,“这种打招呼让我想到在做生意。”
闻言,霍清辞表示赞同地连点头,端一张老谋深算脸对靳子煜说:“我比你大三岁,你或者可以和小书一样叫我哥。”
孟秦书是和靳子煜并排的,所以霍清辞的表情她一览无余,她拽拽靳子煜的衣袖,用正常音量说:“不用听他的。”
靳子煜保持微笑不发言。
霍清辞自觉被两人嫌弃了,故作郁闷道:“行罢,你们忙,我先去楼上休息了。”
眼看霍清辞已走出好几米远,孟秦书追住他背影高声说,“哥,晚上请你吃大餐!”
扯到伤口了,孟秦书表面不动声色,暗处咬内嘴唇硬抗,不敢让靳子煜看出来。
霍清辞右手举得老高,做了个“OK”手势。
缓过来的孟秦书在听到手杖声远走时,蓦地回头,便看到靳子煜已在前台办理住房登记。
孟秦书方才想起他来这一趟没带行李箱,也就是说他只会住一晚?
靳子煜左手拿着酒店房卡,孟秦书走上去问,“子煜,你明天就回去?”
他点头说:“计划是这样,因为临近年关,无论是学校或是研究院,各种事务都需做年终总结,我和顾远还有个公司,也需时常过去看看。”
孟秦书心里有失落,但她没表露出来,再者说今天能见到靳子煜已经是巨开心的事,而且他们进展飞速,跟做梦一样,她一路来拇指指甲抠了食指十多次就为了验证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想到此处,孟秦书展露笑颜,“好,明天我送你。”
靳子煜把房卡收入大衣口袋,问起她,“你手术安排到什么时候?”
“还不确定,因为我脸上炎症还没消除。”孟秦书挽住他的手臂,身子都靠着他,“陪你回房间。”
不那么合适,孟秦书忙纠正,“就陪到门口。”
靳子煜的房间在十楼。
孟秦书把靳子煜送到门口,看他刷卡开了门,依依不舍的盯着他后背。
他一脚以踏入门内,没有任何话。
没想到七年后两人又开始重新谈恋爱,想当年两人同床共枕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孟秦书回想谈恋爱时期女孩子的羞涩感,然而,她和靳子煜恋爱时期,她是没有的,几乎都是她在明里暗里撩靳子煜。
但撩拨的是她,被吃掉的还是她。
想到那些事,孟秦书脸庞骤然发烫,伤口处更是像有股火在里面乱窜。
孟秦书赶紧背过身去,长舒一口气,按下那颗跳的格外嚣张的心。
酒店通道很长,地面铺了蓝底白花的地毯,电梯间在最西边,快接近通道尽头,最西边墙上有一扇窗子。
外面天色是白的,她眼力很好,还能看到绒毛似得雪持续不断斜着往下飞,隐隐约约还可听见电梯开合声。
靳子煜不知道在干嘛,也没进一步动作,好像定住了一样。
但她是时候该走了。
“我走了。”孟秦书礼貌告知。
随后她举步往电梯方向走,只不过,孟秦书没走出几步,就被背后伸来的大手攥住她的小臂,这里没有别人只会是靳子煜,就是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24. 答案
“进来坐会儿。”靳子煜嗓音磁性低柔。
是很正常的说话语气,只是请她进去坐坐而已。
孟秦书回转身时,靳子煜松开这只手,听见孟秦书轻轻说了个“好。”
靳子煜迈步进入房间,卡片往墙上的卡槽一插,整个房间的灯都亮了。
酒店标间都是统一装修风格的,进门左手边是整面衣鞋柜,右手边是卫生间+浴室,往里是一张两米的大床,尽头是整面落地窗,窗前有一张三人小沙发和一张椭圆形茶几。
进门后孟秦书反手拉上门,他看到靳子煜在脱外套,注意到他手上没拿手杖,眼角往柜子一掀,见被他收成短短一截的手杖就放在上面。
挂好自己的外套,靳子煜侧身看她,孟秦书当即明白他的用意,加紧脱掉自己身上这件大衣,并交到他的手里。
挂完衣服,靳子煜一手扶着柜门弯下腰,从最底层的鞋柜里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放到孟秦书脚边。
而后他拿出自己要穿的那双,另只手握住鞋后跟,先脱掉左脚上的鞋,换上拖鞋,再抬起右脚轻拽鞋后跟,脱掉鞋子,放下右脚踩进右拖里。
孟秦书比他快两步完成,因此靳子煜脱右脚鞋子时的流程她都看在眼里,也看到了他穿着白袜子机器形状的脚掌和脚踝相连的骨骼。
他这种腿是要充电的吧?
如果没电了是不是腿就不可以走了?
孟秦书在想这两个问题。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她腿边擦过,愣愣片刻,孟秦书垂下眼皮,看到靳子煜以拿走她的鞋子并把它们放进了鞋柜里。
中央空调温度上升快,他们所站的位置又在下风口,孟秦书只觉脸上热气在流转,整张脸都在发热。
“小书,你进去坐会儿。”
说这句话时,靳子煜已走至电视柜,他拿起了上面的烧水壶,往回走时与往里走的孟秦书擦身而过。
孟秦书坐在沙发上盯着门那里,耳朵听着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放水声,她脑海里出现刚才靳子煜不依靠手杖走的那几步,那步态和平时无异,想不到现在科技进步如此迅猛,是不是不需要多久他又能跑又能跳。
卫生间里水流声停了,靳子煜拿着水壶握把,从里面拐出来,没走几步就到了电视柜边,他把水壶放在加热坐上,按下烧水键,侧过身便迎上了孟秦书的目光,孟秦书澄清的眸子里出现小小一诧,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眉眼。
靳子煜嘴角出现浅浅的笑意纹路,“小书很神奇是不是?”孟秦书因他的话,重新抬眼,靳子煜在她注视之下慢慢走近她,“我以前也想不到,有一天我能脱离拐杖、手杖这种辅助工具,又如五年前我拿起手杖,我想不到五年后还能牵起小书的手。”
孟秦书在他说话声中站起来,靳子煜身上这件修身的黑色毛衣,勾勒出他清瘦而匀称的上半身,他不是宽肩,但在他的头身比中,他的肩线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完美到宛如神之手笔。
他的话让孟秦书泪目,她眨眨湿润的眼睫,朝靳子煜张开双臂,喉头微哽,“能抱你吗?”
靳子煜已到她面前,神情柔软的仿佛春日拂面的微风,他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女孩动作极轻的扎入他怀里,双臂在他腰间收紧,她的下颚垫在他的肩窝里,呼出的温热鼻息扑在他的右耳廓上。
和那个晚上很像,那晚他其实舍不得推开她,但他恨....恨她没想好又来招惹他,恨她身边有体贴入微照顾她的男人。
其实.....
与其说恨她不如说恨自己,没有一副好身体,他把这股恨用伤人的话宣泄出口,他说“孟秦书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
那晚看她不是人样的脸色,佝偻下去的腰背,他生出一种扳回一局的痛快。
可回到国内,回回上课,看到那个空着的位置,他心里又翻腾起后悔,她既然愿意当他的情绪出口,那就让她当自己的情绪垃圾桶,他无比后悔不该把话说得这么绝。
那天她出现他是惊喜的,但他还要佯装出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是因为几次三番后他笃信,孟秦书还会再来,他就是这么卑劣一个人。
*
外面的雪比来时下得还要大,一团团一簇簇,四野的大楼、店铺、路上的车辆在风雪中变得模糊不清,目光所及处,皆是银装素裹,在海城就很少见到这样的大雪。
江南的雪仿佛是只开一夜的昙花,来得静、走得快。
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孟秦书回头,玻璃杯上升腾起缭绕的热气,她盯了两三秒,再看重坐回床沿的靳子煜。
两人面对面,靳子煜避嫌似得坐的离她老远,明明刚刚抱都抱过了。
“这七年你过得开心吗?”
孟秦书算不得口齿伶俐,但自进入这间房后,每个话题都是由靳子煜在起头,从工作、到闲暇时光的兴趣爱好,再到日常生活。
倒也不难解释,好比如一个人去别人家多少会有些拘谨。
孟秦书恬淡一笑,“那要看怎么去度量开不开心,比方说我认为活着就是开心。”
靳子煜懂了似得轻点头,搭在床边的双手,十指轻轻蜷曲。
“其实是你教会我的,子煜。”靳子煜神色微愕,痴痴地望着她,孟秦书用平淡的语气,讲述给他听,“二十岁前的孟秦书不与人交善、不相信任何人,只知自顾自怜,为了掩盖自卑、怯懦、敏感,她会把自己包装成孤傲清高,她偶尔还会厌世,觉得这世界对她一点都不善良。”
靳子煜是个一有悲伤、激动、感动、愤怒,此类情绪就会当即被人看出来的人,他泛红的眼尾藏不住。
正如现在,他眼尾又红了。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叫靳子煜的男生,男生乐观、温暖、自信,他的身体里好像住了一个太阳,这让一直生活在阴潮房间里的她,忍不住想去接近他,再后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真正接触后,她才发现他的生活中有很多不容易,但他从不抱怨环境、更不会妄自菲薄,“靳子煜是个残疾人,但不只是个残疾人”这是他对她说的话,久而久之,她被他感染,原来,心若向阳,逆境也能重生,活着就能感到快乐。”
孟秦书绕开茶几,走到靳子煜面前,半蹲下来,侧目看到他用力抓着床沿的右手,下意识的动作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孟秦书把自己的左手轻柔地盖他手背上,他怔了怔,孟秦书在把这只手,拉来包裹在自己两掌之间。
孟秦书仰头看到他泪光隐闪的双眼,“子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优秀,优秀到让我自卑,你有学识有能力,而我走了和从前背道而驰的道路。”
靳子煜的唇在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接下去,而孟秦书忽地低下头,开始摆弄他一根根手指。
他的双手葱白细长,精美的像艺术品,但因十多年握拐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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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右手掌心以及每根手指内侧关节附近,都有一层硬凸的厚茧,孟秦书把他的手翻过来,那层茧仍旧存在。
孟秦书停顿的那一下,靳子煜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声开口,“平时在家还是会用拐杖。”她朝他撩了撩眼皮,靳子煜再说:“医生不建议我单腿跳着走,对腰椎、脊椎、尾椎都有一定损伤。”
靳子煜以前单腿跳很厉害,他平衡能力很好,曾经常参加校运会的跳高项目,最佳成绩可以跳到一米六,比很多正常人都强。
距今有八年多了,正是他们交往的第三年,靳子煜摔一跤后,他的腰椎就出了问题,那时候医生已经建议他以后用一副拐杖,是为了将身体的重量分散到两个支撑点上,减少单点压力,为这事靳子煜当时郁闷好久,因为用双拐他就不能做任何和体育相关的项目,包括他最爱的篮球。
孟秦书眼睫一直在颤,泪水簌簌落下来,也正是那年,靳子煜第二次腰椎手术结束第二个月,她去和他提了分手。
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滴在靳子煜右腿上的,他那里是假肢,是不会有感觉的。
深吸口气咽回去汹涌的泪意,缓了片刻,她支起左腿要起身:“我去给你买拐杖。”
靳子煜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从她手里拔出的,他用这只手,轻握住她的手,他温声对她说,“偶尔跳一下没大事。”
靳子煜往上轻拉孟秦书的手,示意她起来坐他旁边,孟秦书依从他,坐到他的右手边。
一起侧过来,面对面。
两人都是红了眼圈,一个眼周微湿,一个泪珠已滚出眼眶,一颗泪落进纱布里,一颗泪顺着脸颊淌下,在到唇畔时,靳子煜用他的食指把这颗泪截停。
他低声道:“小书,孟媛来找我说起了一件事。”
他的眼里盛着她。
孟秦书愕住,半张唇,唇瓣微微颤着。
出国前一晚,她曾发信息让孟媛不要把当年的事情告诉靳子煜,孟媛违背了她们的约定,她到底透露了多少给他?
孟秦书阖住唇,不说话等靳子煜说下去。
“孟媛说孟家七年前破产了。”他等了等,问出昨天到今天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小书你是不是因为.....家里破产,才和我提的分手?”
孟秦书眼中再次起了雾气,密黑的睫羽扇了扇,她用食指指腹封住他的嘴唇,想让他听她说,“子煜,你今天能来,说明你心里已有决断,你在继续恨我与继续爱我之间,你选择了后者。”
她断断接着道:“我们忘却那些不开心的事,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爱你的,我们会有银婚,会有金婚还会有钻石婚。”
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那年,他们依偎在一起看完《父母爱情》然后畅聊人生,靳子煜放下手机把百度出来的词条信息复述给她听,“小书,银婚是二十五年,金婚是五十年,钻石婚是六十年,银婚、金婚我们能轮得到,钻石婚有点难度,假设说我们二十八岁结婚,都得到八十八岁,但争取吧。”
“我有办法。”孟秦书勾住他的脖子拉过来,贴住他耳朵说:“等我大四毕业去领证。”
靳子煜半张脸瞬间被她呼出的热气烫红。
一双手从孟秦书两侧双肩过去,环住她,把她压入怀里,她的下颚安置在他的颈窝,自然淡雅的薄荷气息将她环绕。
不是过去,而是现在,是他给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