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搁浅》 1、第 1 章 《人鱼搁浅》 文\丧丧又浪浪 楔子 时隔六年,赵南颂回到申城。 深夜的航班,客舱里七歪八扭睡了一片,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路没有阖眼。 开始下降飞行高度,空姐前来叫醒乘客。 欧灿晨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身边的人维持着支颐的姿势半天不动,剪影纤瘦,显得有些落寞。 她靠近:“看什么,这么入神。” 及腰的长发滑落,垂到赵南颂的膝上晃荡。 舷窗外,是高空俯视下的不夜城,灯火煌煌,像无数股金色的血液流淌在大地的血管中。 “睡不着,瞎看。”赵南颂抬手,五指穿进那头青丝瀑布中,冰凉顺滑的触感。 她笑了下,脸颊陷下的酒窝,变成机舱昏沉光线下更深的阴影,边缘晕着一弧柔光。 欧灿晨问她笑什么。 “记起你以前的刺猬头。”赵南颂说,“我第一眼都没认出你是女生。” 欧灿晨于是假设:“我是男的,追你,几成胜算?” 赵南颂:“零。” 欧灿晨登时大怒:“你怎么说这么无情的话?!” 隔壁同事大姐忍俊不禁:“真羡慕你们从校园到职场的友情,我跟我学生时代的朋友,现在只剩点赞之交了。” 但事实上。 高中那会的赵南颂和欧灿晨,关系绝对称不上好,甚至还有几分微妙。 只是恰好进了同一家单位,曾经的过节也已时过境迁,才慢慢亲近起来。 欧灿晨半真半假地抱怨:“她都说零了,还羡慕?” “十成,行了吧?”赵南颂改口,“我倒追你,满意了?” 二人拌嘴间隙,同事大姐跟欧灿晨打听行情:“我想知道,你们学校有多少男生追小赵,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风靡全校?” 赵南颂笑笑:“我没什么人追。” 既是打马虎眼,也是实话,那会她眼高于顶,脾气还差,一般人都有贼心没贼胆。 同事大姐对她年少时的锋芒一无所知,不信她的说辞,锲而不舍地追问欧灿晨。 谁会替别人谦虚,欧灿晨果然实诚多了:“全校男生的梦。” 纵使有所心理预期,但这般措辞还是让周围几个同事同时“wow”出声。 “有追上的么?” “那不得是全校女生的梦才配得上?” 空气里的困顿一扫而空,连后排的陌生乘客也伸长了脖子。 赵南颂眸光微微闪烁,她摇摇头:“光顾着学习了。” 同事们还是不消停:“就没一个能瞧上眼的?” 欧灿晨及时救场,把赵南颂的脑袋往自己肩上一掰:“再睡会!” 赵南颂闭上眼睛假寐。 同事们继续发散话题,又不知怎的,几乎同时安静下来。 有空姐前来,礼貌地说:“龙先生,飞机正在下降,为了您的安全,请您马上回到座位。” 过了会,同事大姐越过欧灿晨轻拍她的手臂,指商务舱的方向:“你来贵人了。” 她们坐在经济舱最前排,与商务舱仅一帘之隔,方才有个男人应是听到了聊天内容,满脸猎奇地掀帘来看。 “他眼珠子都瞪直了,要不是空姐赶,还没回神呢。” 商务舱的旅客,也不是各个都家财万贯,赵南颂没当回事,但还是配合地接了句腔:“帅吗?” “还不错,重点是……”同事大姐点左手手腕,“武士铠甲。” 一款理查德米尔的手表,千万级别的市价。 “那不成,我喜欢帅的。” 赵南颂这么说着,眼神到底还是有所松动,往商务舱暼了一眼。 隔帘挡住视线,将不同的阶层划出楚河汉界。 同事大姐:“人都戴武士铠甲了,你就别挑三拣四了,说不定他出点力,能帮你把《去看日出》抢回来呢。你就是没有后台,才会让到手的鸭子飞掉。” 所谓《去看日出》,是极星卫视的王牌娱乐综艺,每周五晚上黄金时间段播出,由三男一女四位主持人搭档,邀请的嘉宾都是正当红的明星和剧组。 三年前,赵南颂从英国数一数二的播音院校毕业,回国适逢世运会,她报名了英文报幕的选拔并成功入选,分配到几场较冷门的赛事。 平日里一把清脆干净的嗓子,在赛场磅礴霸道,收到一水的好评,后面照片曝光,好几家影视、娱乐公司都递了橄榄枝。 她哪个都没选,来了极星卫视。 纵然极星卫视是国内龙头级的电视台,但比起当主持人,明星显然更光鲜,来钱更快,对专业的苛求度也相对较低。 入职第一天,面对女上司的质疑,赵南颂说,因为梦想。 “天真。”上司没掩饰自己的嘲讽,倒也没有真的恶意。 科班出身、业务能力达标、上司的赏识,并不足以让赵南颂在梦想之路上平步青云。 场外记者,后台对接,主持人助理……这些默默无闻的幕后杂务她都干过,从基层开始熬,拥有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节目是广播电台的深夜档,直到去年才终于有了露脸的机会,也仍然只是个无名小卒,主持一档不知名的网综。 转机出现。 《去看日出》的女主持怀孕,需要代班。 可以说,全极星卫视的女人都在盯着这个香饽饽。 经过多方斡旋,台里有意向把任务交给赵南颂。 就在这件事看似板上钉钉之际,节目组突然官宣了另一位女主持,打得赵南颂措手不及。 这位女主持曾在颁奖典礼上低情商发言得罪了大佬,都猜她职业生涯就此完蛋,谁知人家沉寂了半年,高调跳槽极星卫视,传闻极星卫视替她付了天价违约金,更拿王牌节目作为见面礼。 打听到对方的后台,上司甘拜下风,冲赵南颂恨铁不成钢:“你瞧瞧别人的手段!” 上司跑去领导办公室闹了一场,好歹给赵南颂争取到一场慈善晚会的主持,由知名杂志社《尔度》举办。 当然了,比不了《去看日出》,尔度之夜星光璀璨,热度撕翻天,主持人只是绿叶,又是单次的活动,没有持续的曝光度,想博出位,谈何容易。 只能说聊胜于无。 赵南颂这趟去申城,正是为了尔度之夜。 至于欧灿晨,她是台里的脚本编导,跟着负责的栏目,正好也出差申城。 机轮的触地声宛若一声惊雷,漆黑中,只有跑道灯接连成线,从眼底疾速掠过,甩在背后,变成几串微渺的星点。 罔顾广播“请大家保持电子设备关机”的提醒,许多乘客纷纷开机,欧灿晨也迫不及待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她父亲两小时前就抵达机场等候,母亲则留守家里,好让女儿一到家就吃上热腾腾的夜宵。 赵南颂的反应要冷淡得多,待飞机停稳才拿起手机。 微信里一大串工作信息,母亲的问候差点湮没其中。 「南颂,明天妹妹生日,别忘了回来吃饭哦」 「我在申城出差」 母亲还没睡,秒回。 「这么巧,你伯伯上次说的那个男孩也去申城出差了」「要不认识一下?」 赵南颂拒绝的说辞打到一半,手机屏幕那头先她一步,甩来男方的相片。 半身照,年轻男人倚在湖边的围栏上,粼粼的湖光把清俊的面庞映得粲然。 赵南颂视线倏地顿住,迟疑片刻,点开。 欧灿晨站在旁边拿行李,低头无意瞥到,“咦”了一声。 赵南颂点掉照片,抬头冲她笑:“像吧?我也吓一跳。” 欧灿晨观察着她的神色,瞧不出什么端倪,自己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恰好隔壁同事大姐一个劲示意她俩,前方商务舱优先下机,透过隔帘的一线缝隙,身形影影绰绰。 商务舱走空了,铠甲哥没现身。 同事大姐拍拍赵南颂的肩膀:“可能不好意思,在外面等你,别急。” 赵南颂眉心微蹙,又很快展开:“走就走了呗。” “那怎么行?”同事大姐拔高音量,“那你的《去看日出》怎么办?” 别的同事投来异样的眼光,欧灿晨听不下去:“赵南颂什么时候说过要抢节目,传出去成什么了?” 同事大姐先委屈上了:“我这不也是关心南颂吗?” “关心她还是害她啊?” “我服从台里安排。”空姐拉帘,赵南颂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卑不亢,“姐,你先。” 外头也不见铠甲哥。 赵南颂隐约听到同事大姐和旁人咬耳朵:“可能人家觉得全校男生的梦也就那样……” 暗骂了句“傻x”,转眼抛到脑后。 * “你有人来接吗,让我爸载你一程?” 拒绝了欧灿晨的好意,赵南颂与同事一行人前往下塌的酒店。 欧灿晨这趟回申都住家里,但不妨碍她占用出差住宿名额——谁脑子坏了给单位省钱啊? 赵南颂于是独享双人标间。 一个人的空间,不理智的想法野草疯长。 镜灯年久失修,灯影闪烁中,她的神经随之猝然崩断。 着魔般地,她给母亲回了个「好」过去。 * 睡下不到三小时,紧锣密鼓的工作就打响了战役。 赵南颂一天粒米未进,结束彩排,她饥肠辘辘地从舞台下来,手刚够上盒饭,助理一个箭步冲上来:“南颂,范总那有个饭局叫你去。” 范志成曾是台里红极一时的主持人,年纪大了转型幕后,目前担任极星卫视的营销部副总监,此次应邀尔度之夜的颁奖嘉宾。 他观众缘不错,但私下,又是另一幅面孔了,赵南颂刚入职就收到他的潜规则暗示,她拒绝后,便明里暗里地处处受打压。 近期台里大洗牌,范志成站错队,小道消息称他会被寻个由头明升暗贬,他急得上火,正四处攀交情。 一听就没什么好事,这会在外地天高皇帝远的,更没个底。 赵南颂说:“你跟他说我还要试礼服和妆发。” 助理为难道:“我说了,但他非要你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打车前,赵南颂去路边买了把美工刀。 城市风光在窗外后退,忽地,蓝色路牌上“学舟路”三字像颗尖锐的小刺,扎入她的瞳仁。 她凝神望去,只见霓虹绚烂间,摩天大楼像一头头巨兽,俯临着双向十二车道依然拥堵的长街。 完全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师傅,这是学舟路?”她问司机。 司机:“是啊。” 她又问:“它那些梧桐树呢?” “有年冬天特别冷,全冻死啦,后面路面就扩建了。”司机语带惋惜。 又看了会窗外,赵南颂慢慢靠回椅背,良久,想起自己还有个待办事项。 忙碌和风月果然难以共存,昨晚怎么都压不下去的蠢蠢欲动,经过一整天的高强度工作,已然消歇。 只是话已经放出去了,总不能反悔让母亲难做。 通过男方的好友验证,双方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她正要结束对话,对面说:「你什么时候回帝城?要是有空在申城多待两天的话,我请你吃饭」 「你吃过雪满堂吗,今晚领导请客,味道不错」 赵南颂看了眼助理给的定位,也是雪满堂。 她只字不提,说自己在申城的工作很紧,可能没时间。 结果刚踏进雪满堂的庭院,就和对方来了个迎面相逢。 真人比照片更像她和欧灿晨认识的那位故人。 就是气质大相径庭。 他温和腼腆,可那位故人,是很张狂的。 庭院对面一整排临水的包厢亮着明晃晃的灯,她面上的尴尬一览无余,好在对方没多问,简单寒暄两句,他主动说:“你先忙吧,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二人匆匆道别。 临近八点,包厢里居然还未开席,人都在休息区,落地窗前形成一个小包围圈。 人群簇拥中,年轻男人的背影个子很高,头肩比例极佳,在场无不衣冠济济,只他身上,是件粉色t恤。 有些轻佻的颜色,此刻是变相的地位象征。 不管他穿得多随意,旁人只有巴结的份。 本能比脑子更快。 赵南颂瞳孔紧缩,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全世界暗下来,变成烈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只剩下他,是清晰的。 她失神地盯着他映在玻璃里的面容,侥幸地想,也许,这只是她今天遇到的第二个很像的、更像的人而已呢。 2、第 2 章 所有的侥幸,在那人转过半个侧脸的瞬间分崩离析。 申城,6000多平方公里浩如烟海,2000多万人口汹涌如潮,她落地不到20小时,就碰上了沈锡舟。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视网膜,赵南颂的头脑一片空白,全凭着主持人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专业素养,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像个僵硬的提线木偶,勉强维持得体的表情和举止。 沈锡舟投来眼神,无波无澜,没做任何停留,随即略过了她。 她几乎觉得,他没有认出她。 “开席吧。”轻描淡写一声示下。 众人簇拥着他往餐桌方向走,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偶尔应两句。 范志成叮嘱赵南颂好生打扮,她阳奉阴违,一天下来妆快脱完,也没换衣服,白衬衫黑衬裙就过来了,但底子摆在那,越素越清雅,范志成既满意又不满意地瞪她一眼,扭头换上殷勤笑脸,替沈锡舟拉开主座。 “盛总,您请。” 空气静默。 少顷,有好事者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范老师,沈总贵姓姓沈。” 沈锡舟笑意不达眼底,淡声解释:“我跟的母姓。” 范志成脑子一懵,完了,弄巧成拙了。 这位沈总是临时过来的,在场众人无不殷勤备至,他猜到对方身份非同小可,但事发突然,也只来得及稍加打听,知道是申城本地望族晁元集团家的二公子。 晁元集团做房地产起家,现旗下涵盖的领域涉猎奢华酒店、石油天然气、港口码头、航空、人工智能等,商业版图急剧向全国和海外扩张,即便在势力龙盘虎踞的帝城,亦是如鱼得水,办公大楼就立在最寸土寸金的地段,高耸入云。 范志成知道晁元老总姓盛,想当然地,以为人家的公子也姓盛,沈盛读音相近,方才众人沈总长沈总短的,他只当南方人普通话不标准,还特意加重了“盛”的后鼻音,彰显自己的专业。 这下弄巧成拙了。 他尴尬地赔笑:“我有眼不识泰山,沈总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我自罚三杯。” 沈锡舟眼风不扫一下,只随意招呼其他人:“坐。” 范志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赵南颂也只得陪着干等。 气氛进一步尴尬,有人帮忙解围:“范老师,你一大男人,叫沈总怎么怜香惜玉?换了你们家这位美女,沈总肯定卖面子。” 全场的目光都被引到赵南颂身上。 除了沈锡舟,他手机进来微信,顺理成章把她晾着了。 趁着这一丝喘息的空隙,赵南颂悄悄垂眸。 入目是男人利落的短发,剑眉英气,左边眉峰的断口依然明显,这辈子该是好不了了。 粉衣稍稍中和了五官的锐利,衬得整个人意气飞扬。 他手机屏幕里,“鸡飞狗跳三人组”的微信群聊热火朝天,疯狂刷屏,他给两个群员的备注都是emoji表情,一个狗头,另一个则是公主。 赵南颂以前也在这个群里。 鸡飞狗跳三人组,一度是有四个人的。 “小赵,愣着干嘛?”范志成顺手推舟,把矛头推到她头上。 随着这声“小赵”,沈锡舟打字动作稍顿,抬眼,视线终于于今晚第一次,正儿八经落到赵南颂身上。 瞳仁漆黑,神态生疏。 仿佛没见过她,也不清楚她的酒力。 冷眼旁观,任凭一个猥琐的中年男对她吆五喝六,她则一杯接一杯,扬起纤细的脖颈艰难吞咽,为她不相干的错误买单。 酒精沿喉咙烧到胃,辛辣的味道占据所有感官,赵南颂放下杯盏,透过薄薄的生理泪水,看到他球鞋的脚尖。 他几乎一点没变。 依然年轻气盛,一身棱角,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们,也都还陪在他身边,亲密无间。 赵南颂不是没想象过再见面的场景,客套寒暄,争锋相对,或者互视作空气,唯独没想过,是她单方面的低三下四,外加强忍着才没吐他一身。 “沈总,我敬您。” 回应她的,是沈锡舟的不为所动。 就在赵南颂以为,他也会像晾着范志成一样为难自己时,他忽然开口:“你叫什么?” 她嘴唇微微动了两下,没能出声。 “沈总。”范志成谄媚地接过话头,“她叫赵南颂,我们极星卫视的台花,还请您多多关照。” 沈锡舟:“艺名?” 仍是范志成代答:“是本名,沈总。” “赵南颂。”若有所思地念着她的名字,沈锡舟身体后仰,靠上椅背。 满场逐渐暧昧的寂静。 半晌。 “赵男送?”他尾音里有不加掩饰的狎昵,“巧了吗,我小名沈招妹。” “沈总真幽默。” 众人心领神会地陪笑,他下首的男人很有眼力见,把位置腾了出来。 沈锡舟作势制止了大家的打趣:“只是觉得赵小姐很面熟,不过听名字,确实不认识。” “有话说,第一眼的熟悉感意味着一见钟情。”范志成文绉绉卖弄两句,就迫不及待暴露了龌龊心思,“小赵,既然你和沈总有缘,就在这陪沈总说说话。” 闻言,沈锡舟不置可否地勾勾嘴角,又低头看起了手机。 态度很明确了,想留,不是不可以,放软身段了来。 不管是范志成还是她,都犯不着跟他谈尊重。 干站片刻,赵南颂装作不懂:“我嘴笨,酒量也差,怕给沈总添堵。” 他也不甚在意,头都没抬,摆手示意她走。 范志成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回到座位,存着故意的心思,不停使唤赵南颂给人陪酒。 他惦记着沈锡舟方才那番模棱两可的态度,起先还畏手畏脚,但很快,他发现人家是真不在意,别说护着了,连个眼神都没给过。 也是,人家什么身份,什么体贴懂事的女人没有,犯得着死磕个不解风情的? 这么一想,他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赵南颂这丫头假清高得很,又有上司护着,今天可不一样了,天高皇帝远,等灌醉了,不管是自留,还是送人情,都是上上之选。 精致菜肴接连呈上,食物的香味混杂着刺鼻的烟酒味,豪华的水晶灯倒影在酒杯里,来回晃荡。 赵南颂大脑昏沉,出现越来越密集的间歇性断片。 她去外面的卫生间催吐,不忘给助理发消息,叫她等会来接自己。 但大家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如果范志成存了什么歪心思,助理未必愿意豁出去护她。 她在洗手池前冲了半天冷水脸,依然没能醒神,再抬头,镜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倚着雕花廊柱,眉眼浓烈,安静看她。 而她面色潮红,醉态毕现,眼圈被生水刺激得泛红。 赵南颂垂眸躲避对视,她不希望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因为她不需要任何人、尤其是沈锡舟的垂怜。 踩着虚浮的脚步,路过他身边,听到他的奚落:“这幅样子,回去找死?” 她颔首:“不劳沈总费心。” 刚想走掉,被他抓住手腕,细细一把腕骨捏在他手中,动弹不得。 “不要以为我会管你。” “我不敢这么想。”赵南颂对一切冷嘲热讽照单全收,态度依旧谦恭,只有手腕在较劲,试图摆脱他的桎梏。 不由她挣扎,沈锡舟手臂发了狠一拽,拉她跌撞着贴向自己,他微躬下身,强迫她面向自己:“我爸已经属意我为接班人,不日就会召开董事会,宣布此事。”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赵南颂视线半聚焦,怔怔看他嘴唇张合,又去看他的眼睛,对上他尖锐却莫名有些潮湿的目光。 她混沌的脑子终于理解他的意思,晁元这座庞大的商业帝国,未来将由他掌舵。 “不知道赵小姐这么嫌贫爱富的人,会不会后悔当年错过我。” 赵南颂定定看着他,仿佛拴着千斤重物的头发断裂。 她在一瞬间陷入酩酊大醉,失去意识。 * 闹钟尖锐,瞬间生生将赵南颂从梦境中剥离。 宿醉后的脑袋快要爆炸,她撑起身关掉闹铃。 动作幅度大了点,刺痛的太阳穴和发沉的身体同时发起抗议,随着世界恢复安静,她终于有精力打量眼下的状况—— 陌生的酒店客房,地毯上远远近近散落的衣物,身上宽大的男士睡袍,以及零星的混乱回忆。 对方已经离开,只留下枕头上不规则的褶皱。 赵南颂不确定对方的身份。 不确认的点在于,以她对沈锡舟的了解,他不会放任一个女生,尤其还是认识的女生遭遇“捡尸”。 可他理应,也不屑趁人之危,这点风度,在她的印象里,他是有的。 顾不得脏,她下床扒拉垃圾桶,拂开上层揉皱结块的纸巾,前夜的战况,直白展示眼前。 不管怎么说,至少对方做了安全措施,这稍稍缓解了赵南颂的不安。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走进浴室,脱下浴袍,瞬间,视线定格镜面。 横贯腰腹,有人用口红往她身上写了行字,经由睡袍的摩擦晕开,与星星点点的红痕相叠交织,怪异的靡丽。 勉强可以辨认的熟悉字迹: “sxz故地重游”。 3、第 3 章 当时光的序倒带。 十年前炽盛的夏天,还在热烈地烧。 那个时候,申城还没有发展成这般嚣闹的繁华,学舟路也只是一条狭长的窄道,沿街两旁种满梧桐老树,枝叶扶疏,一到春夏,总是青葱蓊郁,遮天蔽日。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赵南颂。 她叫庄殊绝。 - “近日,申城的气温居高不下,气象台发布连续高温红色预警,请各位市民出行做好防暑工作……” 冰凉的空调风夹杂着电台女主播知性温柔的声线扑向出租车后座,阳光穿透深色的玻璃依然晃眼。 庄殊绝垂下眸子,睫毛在她白净的脸上投落两扇长长的影子,却遮不住她眼中的心事重重。 今天是她15岁的生日,又正处中考后的暑假,本该放开了大肆庆祝一番,但整个假期,她都不太舒心。 因为母亲怀孕了。 结束中考那天,她背着空书包,一身轻松回到家里,还来不及提烫头发、换手机之类的要求,就被这个重磅消息砸了个措手不及。 她这才明白,最近家里那不同寻常的氛围从何而起,一向懒理家事的父亲又为何对母亲殷勤备至。 “一个人太孤单,爸爸妈妈希望你能有个伴。” 对于这个伴,庄殊绝生不出半分欢迎,而且母亲赵岚已经48岁,怀孕产子的风险未免太大了。 她父母到中年才有的她,夫妇俩一直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百依百顺,但在二胎问题上,她的强烈反对没能动摇他们的决定。 “爸爸妈妈不会因为弟弟妹妹就忽视你”“爸爸妈妈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类似的保证,庄殊绝听了无数遍,可这些口头支票太空洞了,弟弟妹妹尚未出生,她已经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比如今天,她没有像往年那样一睁眼就收到父母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出门前赵岚的问话更是让她的心情直接沉到谷底—— “去干嘛,打扮得这么漂亮?” 庄殊绝没了庆生的心思,但又不好临时放鸽子,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路况不错,出租车司机把油门踩得重了又重,等拐进学舟路,他才放缓了车速,让车辆惬意穿行在梧桐树笼罩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沁绿中。 “要是申城的每条路都跟这里一样就好了。”他与乘客攀谈。 后视镜里,青涩的青春期女生乌发雪肤,蓝裙明艳,让人过目难忘。 庄殊绝抬眼,被誉为申城最美的街景像副摊开的画卷涌入眼帘,倒也让她的心情明快些许。 学舟路历史悠久,为保护沿街的百年梧桐,路面一直没有扩建,在路的尽头,坐落着申城最优秀的高中——远桥中学。 学舟路的名字正是学海无涯苦作舟之意。 见她不搭腔,司机自讨没趣,车里恢复安静。 没两分钟,他忽然脱口而出一声脏话:“卧槽!” 在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中,出租车紧急制动。 庄殊绝险些撞到前座,她烦躁地扶着椅背坐直,看到外面横七竖八地停着辆三轮车。 司机骂骂咧咧出去了,庄殊绝心不在焉地听了会,才发现这是场三方事故,现场除了出租车和三轮车,还有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 他背对出租车,只能看出身形高挑,肩膀宽而平直。 双手从抱臂换到掐腰,代表他的不耐烦指数进一步升级,却也无意中暴露了腰线的轮廓,细而薄的一把,箍在他自己的掌心,快能合拢。 他一直没出声,导致她都没留意到他的存在。 事故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三轮车不观察路况就左拐,将后方骑行的男生别了出去,出租车碰巧开过,还好男生机灵,第一时间弃车跳开。 人没事,三轮车和出租车司机也一致表示不介意自己车上的小擦伤,但男生的自行车撞断一边踏板,车身油漆有所磨伤。 老人毫无作为罪魁祸首的自觉,一会装聋作哑,一会耍无赖,各种推卸责任。 出租车司机拿这老泼赖没辙,只能柿子挑软的捏,话是冲老人说的,话里话外却一个劲暗示男生:“又没多大事,你态度好点,人孩子难道还会跟你计较?尊老爱幼,那是他们学校里从小教的……” 男生懒得给眼神,低下头对着手机聊天,摁键速度飞快。 现场最着急的人非庄殊绝莫属,寿星迟迟不到,她快被催爆了。 恨只恨这是学舟路,大家乘着树荫,有的是血条互耗。 她左等右等等不到别的出租车经过,倒是那男生开了金口,嗓音清越,透着冷淡:“谈不拢?报警了。” 报警更耽误时间。 “别报。”庄殊绝连忙降下车窗,出声阻止。 黏腻的热浪争先恐后从开大的窗缝中钻进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外面的环境,饶是学舟路荫蔽,但四十几的高温摆在这,又能凉快到哪去? 对于事故三方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为这几两碎银僵持不下的执着,她不禁肃然起敬。 如是腹诽着,隔着滞闷到叫人呼吸困难的空气,她迎头撞上那男生循声回首的目光。 树影纹丝不动的夏日,不知哪里拂来的一阵风,摇曳满街的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落下一地碎金闪烁。 风息滚烫里,他意态厌倦,鸭舌帽压低的帽檐抵着左眉眉峰处一道窄窄的截断,更添疏狂。 说来蹊跷,庄殊绝非常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他,但不知为何,脑海深处居然泛起一丝微渺的熟悉感。 忽地,枝头知了骤然提高了分贝,叫得声嘶力竭,几乎要破了音,宛若一记警钟当头敲下,震得俩人同时移开视线。 庄殊绝定定心神,视线重回到他脸上。 他倒是没再看她,侧脸对她,从眉骨、鼻梁到颌面,一路下来线条极为优越。 一边摁下110,一边向老人和出租车司机重申立场:“报警了。” “我说……”庄殊绝以为他没听清她的话,提高音量,“别报。” 男生顿一下,拇指悬在拨号键上要落不落的,显得很勉强。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庄殊绝总觉得他对她爱答不理的,举手投足写满【这里踏马到底有你什么事】的质疑,奈何她有求于人,只能好声好气跟他商量:“今天是我生日,我着急走,这个钱我出,行吗?” 他终于又舍得看她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微挑起眼,瞳仁只露一半,眉峰的截断也随之抬起。 庄殊绝正欲趁热打铁,她的手机进来一通来电。 “喂,丁襄。” “殊绝。”话筒那头,年轻男生不急不躁,一如庄殊绝和他认识的十几年来,他总是这般淡定温和,“你那怎么样了?我过来找你吧。” “不用,我私了了。”说着,庄殊绝仔细端详了一番不远处的自行车,很受男生青睐的山地款,全车哑光黑色,纤细车架和粗壮的车轮形成强烈对比,科技感十足。 不是什么便宜货,男生都挺舍得在这些装备上砸银子,但应该也不至于太贵——她自小锦衣玉食,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能通过外表大致判断别人的家境,这男的气质不错,但一身的行头都是平价货,就鞋子稍微值点钱;苹果手机兴起不久,在学生群体里算是很奢侈的东西,不过他用的是两年前的旧款。 她估着合适的私了出价,听丁襄在电话那头揶揄:“庄大小姐果然财大气粗。” “神经。”庄殊绝笑骂一句,不忘叮嘱,“你先帮我招呼着,我马上到。” 听闻丁襄已经给所有人叫了冰饮和小吃,她放下心来,嘴甜道:“谢丁公子。” 她电话都还没来得及挂,旁边冷不丁响起道冷凝的声音:“谁同意私了了?” 不知他什么时候走近的,脸上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额前半湿的碎发衬得瞳仁越发漆黑清亮。 庄殊绝给他赔笑实在赔够了,摁断通话,她脸色也冷下来。 本来老人和司机听说有人自愿掏钱,心里都在窃喜,谁曾想男生竟不领情。 “天这么热,你也不好受吧,看你一头的汗……一会你把自行车放我后备箱,我送你去街上修。” “对,对。”老人帮腔,二人一改之前互相甩锅的局面,空前团结起来,“让小姑娘赔你个五十一百的,剩下的钱你去买根棒冰吃。” 他自己铁公鸡一枚,支配起别人的钱,倒是头头是道。 男生眼皮懒洋洋那么一抬:“我晒那么半天,是稀罕她那50块?” 老人讪讪地:“哪有晒到你啊……” 与此同时,女孩子的声音插进来,细细一把:“那不然呢?” 众人停止争论,齐刷刷看她。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男生,所以话也是对他说的。 他嘲老泼赖就嘲,跟她夹枪带棒干嘛,而且她什么时候说只给五十一百了。 她理解,他可能不是为了钱,至少不完全是为了钱,比起钱,更想要一句诚心的道歉。 所以她存着补偿的心思,打算给他200块。 男生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两秒后,他的手又掐上了他那把不堪一握的劲腰,她坐他站,他俯视的角度自带优势,压迫感倾覆而下。 她不甘示弱地回望,没人说话,只剩两种剧烈相斥、但势均力敌的气场搏杀。 任凭老人和出租车司机如何打圆场,这私了肯定是黄了。 僵持之际,后方遥遥传来一声口哨,穿透浓荫张翠的长街。 断眉哥的眼神越过出租车,投向声源。 气场瞬间发生剧变。 从一个脾气很差的酷盖,变成神采飞扬的阳光少年,眉梢眼角全生动了。他不惜字如金了,光是开场白都比事故交涉全程蹦的字眼多:“狗吗你,我都出车祸了,你他妈过来还骑个破二轮,车都舍不得打一个。” 那道男声由远及近,满是死党间打诨的吊儿郎当:“你缺胳膊还是断腿了,浪费那钱?” 庄殊绝对断眉哥没好印象,对他的朋友当然也没好感,所以第一反应是:嗬,帮凶到了。 不多时,车窗外晃过帮凶的身影,他长一双含情眼,天生带笑,骑辆一模一样的自行车,到断眉哥身边停下,车摆都没放,径直将自行车一松,断眉哥则默契地扶住。 俩人趁那个空挡飞快地低语了两句。 帮凶:“哥们,你确定你无责?” 断眉哥:“废话。” “来钱了。”帮凶得意地哼笑一声。 这话本来没什么,但有“稀罕她那50块”的前提在,难免变得微妙。 帮凶浑然不知自己随口一句话坐实了兄弟贪小便宜的嫌疑,他走到倒地的自行车旁,瞧了眼,吆喝:“赔钱。” 出租车司机和老人指向庄殊绝,异口同声:“她说她赔。” 庄殊绝今天在这哥俩好身上吃的憋,几乎颠覆她从前十几年的自我认知,她这么大一个活人,还是从小到大当仁不让的班花校花,竟直到此时,帮凶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打量她的眼神跟看路边的花草没任何区别,他扭头问断眉哥:“这谁啊?” 话题一到她这,阳光少年又成了不良酷盖,轻慢的调调让人火大:“我哪知道。” 谁赔都没差,帮凶无所谓:“你怎么赔?” 庄殊绝懒得跟他们多废一句话,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拿出500块,递出窗口。 - 女孩子的手架在窗框上,手腕戴了圈细红绳,缀着一颗精致的金铃铛,衬得肤色更剔透。 沈锡舟从她指尖,沿着纤细的手臂一路往上,不出所料对上一双清冷的眼,晕染的蓝色眼影呼应蓝裙,微微上挑的眼尾透着讥诮。 像只清艳的海妖。 “多少?”距离有点远,江开看不清具体数目。 “五,百。”沈锡舟目光胶在庄殊绝脸上,对她一顿含沙射影的输出,“留着给她过生日吧。” “叫她那个‘丁公子’,”那一下重音简直了,嘲讽值拉满,“请大家吃点好的。” 4、第 4 章 拜那个混蛋所赐,庄殊绝赶到自己的生日派对时,气还没顺过来。 不知是不是刚才掰头的时候中暑了,她这会人也不太舒服,简单招呼过大家就躲进了角落,反正有丁襄忙前忙后,她就放心当个甩手掌柜。 包厢里空调的制冷效果不大好,但气球、彩灯、拉旗之类的装饰物已经上墙,换包厢很麻烦。 侍者看他们只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本打算糊弄过去,没料到丁襄小小年纪,言谈间已经颇具独当一面的气势,最后侍者败下阵来,叫了经理过来协商。 在场大都是从前的初中同学,学校里的知名人士有种独特的磁场,总能快速玩到一块,这帮人鱼龙混杂,各个年级的都有,还有些已经毕业的,或者校外的朋友,看着闹哄哄,实际上大都只是依附于群体存在的场面社交。 对庄殊绝来说,今天这群人里面,最真心的莫过于陆千帆。 陆千帆一轮牌局结束,走过来挤开庄殊绝旁边的人,紧挨着坐下了,拿过一杯果汁,一边喝,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丁襄与经理交涉。 “丁襄很有当家男主人那味嘛。” 庄殊绝也看过去一眼,没吭声。 她家里与丁襄家里是生意场上多年的朋友了,俩人打小就认识,又一直在同个学校上学,身边朋友同学早都默认他们是一对。 她一开始还会纠正,不过次数多了,也就懒得白费口舌了。 毫无联系地,她想起了阳光斑驳游离的梧桐树下那张嚣张不可一世的脸。 倾诉欲涌上来。 拨动着玻璃杯里的吸管,她慢吞吞地说:“我刚才路上碰到个男的。” “对你无动于衷的男人,还俩?”听完事情始末,陆千帆是懂怎么安慰人的,三个字就让庄殊绝忍俊不禁—— “死基佬!” 庄殊绝的长相偏英气,面部放松状态下自带冷脸效果,可一笑,左边脸颊就深陷出酒窝,一双眼在长睫掩映下顾盼生辉。 陆千帆把庄殊绝哄好没两分钟,又生事端。 沙发中央区,一道略虚弱的女声冲门口叫:“丁襄。” 庄殊绝和陆千帆止住话头,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循声望去。 “能帮我叫罐常温的牛奶吗?”米莉捂着小腹,秀气的眉头紧锁,嘴唇泛白,楚楚可怜的模样。 米莉暗恋丁襄,是整个朋友圈子公开的秘密。 光凭这个,庄殊绝都不可能毫无芥蒂,更无语的是,不知何时开始,米莉总是模仿她,发型,穿着,网络动态…… “我靠,她没事吧。”陆千帆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服务生不就在那里吗,她使唤丁襄干嘛?” 一个女生最刻薄的时候,莫过于面对死党的情敌的时候。 “痛经就在家好好待着,出来现什么眼?”她上下眼风一扫,更无语了,“她那鞋是不是跟你的有点像?” 何止像,根本就是同款。 本就不痛快的心情雪上加霜,庄殊绝能感到自己的情绪进一步恶化,而丁襄是个极具绅士风度的男生,待人总是彬彬有礼,他不可能当众落女生的面子。 “丁襄。”庄殊绝站起来,截住他的话头,“出来下。” 绯闻男女单独行动,是青春期绝对的炸裂桥段,毫不意外地,包厢里一片起哄。 庄殊绝冲满脸揶揄的陆千帆示了个“闭嘴吧你”的眼神,她在哄笑里若无其事走到门口,先是不咸不淡地转告侍者:“麻烦送听热牛奶。” 继而跟经理一锤定音:“直接帮我们换包厢,装饰我不要了。” 把丁襄叫走,倒也不全是因为米莉,庄殊绝真有事。 四处找了圈适合说话的清净地,最后挑了安全通道,刚有人在这里抽过烟,楼道的声控灯还坏了,用力蹬了几脚也不见亮。 “一股子烟味……算了,就这里吧。” 丁襄就着昏暗的光线打量她的脸:“今天心情不好?” 今天惹她心情不好的人和事可太多了,庄殊绝脑海里晃过好几道人影,最后停格在沈锡舟睥睨的眼神和那番过分的言论。 “我不准备出国了。”她告诉丁襄。 丁家早早就决定要儿子送出去读高中,庄殊绝父母便打算让庄殊绝一起去,尽早接受西式精英教育,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去国外读书生活的诸多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庄殊绝这个时候反悔,丁襄当然难以接受。 “我妈怀孕了。” 迄今为止,庄殊绝拿的人生剧本是爽文模式,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优异,家境优渥,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要她坦白自己疑似即将失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因为信任丁襄,也因为想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的失约,才选择和盘托出。 新生儿的出生必定占据父母大量心神,她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出国,否则爸妈一门心思扑在小朋友身上,怕是真的会忘了她。 赵岚怀孕不足三个月,尚未对外公开,就连好友丁妈都不知情,更别说丁襄,信息量比较大,他也花了一点时间去捋清思路。 “其实我觉得,你可能太敏感了。”他做了个手势止住她的反驳,“先听我说,他们很激动很小心都正常,毕竟快50了突然有个孩子,而且他们执意要二胎,会不会有你要出国的原因在,他们害怕孤单,才想要个孩子作伴?” “当然,他们肯定没法再像从前那样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你身上,只是叔叔阿姨从前怎么对你,你自己也知道的,怎么可能有了弟弟妹妹就不爱你?” 十余年来父母如何掏心掏肺待她的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庄殊绝五味杂陈,爸爸妈妈仍是、永远是她的唯一,她却不再是他们的唯一。 “至少别那么轻易下决定,先看看他们今晚会不会给你准备生日惊喜吧,我相信他们肯定不会忘记的。” 庄殊绝慢慢偏过脑袋,以额角抵墙,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男生。 半晌,发问:“那你的礼物呢?” 丁襄说:“回去给你。” “你不会真给我弄了只狗吧?” “没惊喜了。”无奈。 女生的声音高了些:“真的啊?” “当然,西高地,女生。”看她开心,丁襄忍不住也笑,“你可以开始给她想名字了。” 庄殊绝没高兴两分钟,就开始担心起父母不接受宠物,尤其还是母亲怀孕的当口。 “所以我们一起去美国吧,把狗也带过去,不用担心任何人反对。” 庄殊绝听出他是特意把话题绕回来的,充满希冀,却又那么小心翼翼,她凝望他的眼睛,片刻,笑问:“就这么想我去?” 暗无天日的楼道,落单的异性少年,气氛根本不需要过多渲染,只一句轻描淡写的问话,陡然变得粘滞起来。 丁襄喉结滚一下,倒也直接:“嗯。” “那我要是不去呢?” “那我也不去。”丁襄一秒都不带犹豫的。 庄殊绝提议:“那,如果不去的话,远桥中学?” “嗯,你决定。” 认识这许多年,如果问庄殊绝对丁襄的感觉,依赖,安心,也有不许别人染指的占有欲,不想分离的不舍。 只是始终寡淡了些。 而此时此刻,这种被坚定选择的安全感,正好弥补那点缺少的火候。 天时地利就位,她成全人和:“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一起?” 时机来得猝不及防,丁襄心跳加剧,尽管他已经无数次排练过这一刻,但真的事到临头,他仍然做不到镇定自若。 “因为……” 上方楼梯拐角处,忽然亮起一团微弱的光,生生截停丁襄到了嘴边的告白。 他们谁也没注意,楼道里居然藏着第三个人,手机屏幕黯淡的光照出一道大喇喇敞着双腿坐着的剪影。 那人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长手长脚霸占了好几道台阶,光自下而上映着他面部,衬得轮廓线条极为锋利,有种失真的阴鸷和落拓。 不论是旁听别人的私密交谈,抑或是打断别人的告白,都是极其冒犯的行为,但他只是专注捣鼓自己的手机,好像恰巧有什么要看的消息,于是就那么看了。 完全不介意别人发现他的冒犯。 兀自回完消息,才注意到二人的凝视似的,施施然回望,以一种【既然你们非要我说点什么,那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的态度,发表自己的听后感:“你父母绝对会因为弟妹忽视你。” 轻飘飘一句话,丁襄半天的苦口婆心算是白费了。 早在第一眼的时候,庄殊绝就把人认了出来。 真是冤家路窄。 女声冷冷的质问打破楼道里窒息般的沉默:“偷听别人说话,有意思?” 回答她的是一声怠慢的反问:“这你家?” 庄殊绝怫然变色,却也明白真争起来的话,她并不占理,他没有提醒他们的义务,怪只怪她和丁襄不够谨慎。 不过话再说回来,反正是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听见了又怎样。 “你不会想要封口费吧?”想到这里,她冲他露出个讥讽的笑。 须臾的安静后,沈锡舟也慢慢勾了勾嘴角,反讽的温柔口吻:“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要你的钱,留着给你过生日。” 丁襄已经从告白失败中回过神来,但莫名地,他有些插不进他们的对话,直到这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个人竟是认识的。 他自认为足够了解庄殊绝,但有关眼前这个男生,他一无所知。 这种一无所知让人不安。 沈锡舟并不恋战,起身掸两下裤子要走。 往上走了一步,他忽又想起点什么,举起手机照向二人,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在丁襄脸上稍一停顿。 情绪、意义,皆是不明。 而丁襄那张一向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已经遍布警备和敌意。 回以一个略显轻蔑的笑,沈锡舟的视线转移并定格到庄殊绝身上,无数灰尘在光束里漂浮,他的脸庞隐在暗色里模糊不清。 只有声音是清晰的,似讥讽她的天真,又仿佛只是随口的忠告: “等他真的留下来,再感动也不迟。” 5、第 5 章 沈锡舟回到包厢,里面一片鬼哭狼嚎、烟雾缭绕。 这是他高二开学前的暑假。 高二分文理,全年段打散重组,在班长的组织下,下午唱k,晚上散伙饭。 他目标明确,一路穿过人群,直奔向男生堆里玩骰子的江开。 江开不是他们班的,但平时哥俩频繁出入对方的班级,早都跟对方的同学混熟了,刚才他在学舟路上把人喊出来撑场面,就顺便带来同学聚会了。 江开一开始有点跟他赌气,气他充大款不要那500块赔偿。 直到他说今天哥俩的消费他一个人出,才肯原谅他。 见沈锡舟回来,江开随手把骰子让给了别人,他打量着兄弟的脸色,除了一层薄汗,没看出来别的:“怎么这么久,你爸这么大火气?” 沈锡舟出去是为了接他父亲的电话。 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大他三岁的哥哥,从小懂事优秀,是让父母骄傲的天之骄子,下头有个小他三岁的妹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 沈锡舟从小和他妹不太对盘,最近放暑假,俩人更是天天在家闹得人仰马翻,昨天晚上,兄妹俩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妹妹一气之下掀翻他的军舰模型,他找了半宿的零件还是没找全。 作为报复,他今天出门前把人锁进了衣柜。 沈爸的电话正是为了此事。 沈爸工作很忙,即便同住一个屋檐下,父子俩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也是常事,沈锡舟都不记得上回正儿八经跟他爸说话是什么时候,唯有事关女儿,沈爸的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更遑论宝贝女儿在这种高温天被关进衣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锡舟任骂,什么“没个当哥的样”“小心眼”“做事不顾后果”都是老生常谈,早就听疲了。 这回终于来了个新词。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他愣了一下。 不明白自己出门五分钟就通知了妈妈,怎么就恶毒了? 他一声不吭把电话给掐了,为绝后患,干脆把他爸拉进了黑名单。 耳根清净了,但暂时还不想回归人群,正好耳朵上别了根同学给的烟,一个人坐在暗无天日的楼道里抽完,正要走,安全门开了,有人走进来,谈不上陌生也谈不上熟悉的女声难掩嫌弃:“一股烟味……算了,就这里吧。” 他隐身在黑暗中,“被迫”听了半天墙角,直到母亲发来短信。 他点开,任由屏幕亮起,暴露他的坐标,打断了那对痴男怨女的互诉衷肠。 「今天是爸爸生日」 「哥哥和妹妹都准备了礼物」 她心里已有论断,已然不愿再和他白费口舌,只又发来一句:「早点回来,爸爸过生日」 她对他的要求仅此而已,不是因为宽容,而是因为她对他的期待也仅此而已。 绝口不提那个打算送给军事迷父亲的模型,沈锡舟慢吞吞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回复母亲:「没空」 * 那个暑假和以往一样,持续的高温天,潮湿的梅雨季,时不时肆虐的台风,几乎挑不出一个舒心的天气。 毕业的悲欢离合,终于被漫长的夏季所覆盖。 开学如期而至,丁襄履行承诺,陪庄殊绝一起留在国内上高中。 一时之间,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模范男友;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和当初的设想有所偏差的是,他们没去远桥中学,而去的申城实验高中。 因为报志愿前夕,丁襄收到米莉的消息跟他确认学校,米莉的意图昭然若揭,可他是个讲究风度的男生,做不到撒谎或不回,只能如实相告。 庄殊绝说不出的气闷,临时决定改读实验高中,丁襄自是跟她走。 此举纯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摆脱了米莉,但她和陆千帆也不得不异地而处。 实验高中和远桥中学相距甚远,放假制度也大相径庭,实验高中实行大小休,而远桥中学走的月休路线,每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及其前两天组成4天的连休,平常时间连读,周日下午有半天休息。 庄殊绝事后冷静下来不是没后悔过,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高一上学期一晃而过。 两个女生的友情并未因为距离渐淡,拜陆千帆所赐,尽管从未踏足过远桥中学,但庄殊绝很了解那里,知道校长和副校长是夫妻,校长妻子马上就退休了,副校长丈夫总算熬出头、要转正了。 知道学校食堂又难吃又贵,是某个历史老师家里开的,她上班只为消磨时间,每天衣服都不重样,大家都说她的奢靡全靠搜刮民脂民膏。 …… 用丁襄的话来说,她简直是远桥中学的编外人员。 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成为远桥中学的编内人员。 这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格外早,整个冬天,阴雨连绵不绝,到开学也没放过晴。 庄殊绝撑开伞从父亲的车上下来,站在远桥中学校门口举目眺进去,这会快七点,因着雨云低垂,晨光依然昏沉,葱茏的常青树半掩住远处白墙红瓦的欧式建筑,远远近近的灯光在雨幕里像糊了层毛边。 陆千帆哆哆嗦嗦地拢着校服外套,已经在传达室屋檐下等她好一会了。 庄殊绝扬起笑,踩着路面薄薄的积水,加快了脚步:“狗帆!” 陆千帆也叫她的爱称:“装傻!” 正是到校高峰期,路过的师生不少,纷纷把目光聚焦到两个兴奋过度的女生身上。 去教室的路上,陆千帆第五次抓包旁人偷觑的眼神,她撞了撞庄殊绝的肩膀,打趣:“这下我们远桥要不太-平了。” “看你的。”庄殊绝说。 陆千帆说:“我名花有主,不给看的。” 庄殊绝改志愿那会,陆千帆不能跟着改的原因无他,因为她男朋友谭宵在远桥读高三。 庄殊绝“切”了声:“我也不给看。” “你也名花有主。”陆千帆顺口接。 庄殊绝恹恹地递去一眼。 陆千帆顿一下,模仿港剧的口音来了句:“sorry咯。” 最近这段时间,丁襄成了敏感话题。 他只在实验中学待了不到一个学期,终于还是拗不过父母的劝说,遵从他们的意愿,申请了美国那边的春季入学。 “等他真的留下来,再感动也不迟。” 阴差阳错地,那混球给她上了一课——少吃男人画的大饼。 庄殊绝干脆转到远桥中学,这里离家较近,还有陆千帆作陪,也省得面对实验中学的物是人非,心里犯堵。 从竞争对手手里白赚一个优等生,远桥中学求之不得,因此,庄殊绝想和陆千帆同班甚至同桌之类的小要求,学校欣然应承。 陆千帆熟门熟路引着庄殊绝前往高一16班。 教室在一楼,走廊下两级台阶就是大片的绿化带,颓败的枯黄,尽头连着河道,被密集的雨珠冲刷得水波涤荡,远桥中学傍河而建,这道天然的屏障为它省去一整面的围栏。 走廊被斜斜的雨丝捎得一片狼藉,大理石上浅浅的积水倒映着天空,侧旁,一间间教室窗明几净,里头人头攒动,哗然不断,与滂沛雨声交织,回荡在校园上空。 背后几步之外,忽然传来一道乍听云淡风轻,但细品之下颇为咬牙切齿的男声:“高一16班。” “一群多余的小学鸡。”另一个男生接腔,散漫清越但怨气冲天的声线被雨声掩得有点模糊。 陆千帆险些憋不住笑,一个劲比口型示意庄殊绝:“苦命鸳鸳,苦命鸳鸳。” 异校半年,陆千帆分享过数不胜数的校园轶事,其中,庄殊绝对“苦命鸳鸯”的印象颇深。 那还是半年前,陆千帆进校报道那天发生的事。 她好不容易爬上高一教学楼的5楼,看着走廊尽头的教室门框上【高一15班】的班牌,意识到一个问题——5层的教学楼,每层3间教室,所以16班在哪? 高一15班的同学俨然见怪不怪,热心给她指路:“16班在前面那栋楼。” 远桥中学有两栋教学楼,高一单独一栋静思楼,高二和高三并用一栋崇明楼,两栋教学楼一前一后伫立,每层之间以连廊相接。 学校每年招生人数大都在14或15个班,但这届新高一招生超标,出现了史无前例的16个班,多出来的那个,只能去挤高二高三的地盘。 通往崇明楼的连廊被照得一片澄明,燥热的风晃动沿廊悬挂的千叶吊兰,在大理石上投落拉长的影子。 崇明楼一层6个教室,连廊架在正中间的位置,高二在下,高三在上。 高一16班挨着高二5班,占了原本属于高二6班的教室。 陆千帆身后跟着两个男生,聊天内容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暂时忘却了白爬五楼的怨气。 “狗哥在搞笑吗,我妈叫他别给我们两个排同班,他倒好,排隔壁班。” 另一道男生同样混不吝:“他哪来的勇气。” “过两天把墙打通。” “当同桌。” 默契击掌。 根据对话内容,这两个男生应该是高二的学生。 陆千帆的脑海里浮现一个颇为幸灾乐祸的猜测。 果不其然,当来到高二5班前门口,从隔壁班后门望进去,一水的与高二年段截然不同的校服样式,后面俩人霎时噤声。 她完全能想到他们如何当场懵逼,又如何惊疑着去看高一16班的班牌,静了一秒,同时骂骂咧咧地开了口: “糙——?” “什么鬼?” 陆千帆差点没笑断气,第一时间给庄殊绝发消息还原现场,虽然缺德地给人家起了个苦命鸳鸳的组合名,但重点是,两只鸳鸳颇有几分姿色。 彼时庄殊绝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不过帅哥嘛,扪心自问谁不喜欢看。 陆千帆叫她等着,她搞照片去,她也一样,虽然和谭宵蜜里调油,并不影响她十分欢迎好友列表多两个帅b,打听到二人姓甚名甚,她当即在校内网上发起了好友申请。 几天过去,杳无音信。 她以为他们没看到,又发了一条,谁曾想竟直接收到拒绝通知。 陆千帆从没在异性身上吃过这种瘪,气到肺炸。 整整一个学期过去了,她对苦命鸳鸳的恨意仍未消退。 而苦命鸳鸳,还在为“异地恋”意难平,足以可见其友情之深,遗憾之切。 庄殊绝进校第一天就见识到这出好戏,来不及笑,她忽觉苦命鸳鸳的声音似曾相识。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偏又在记忆的深海飘飘忽忽,寻不到定点。 她回头一探究竟,恰逢后面的人抬眸。 那瞬间,一个冬雷滚了下来,仿佛就在头顶,就在耳畔,仿佛某种难以抵抗的宿命。 男生没穿校服,外套立领遮住半张脸,连帽罩在头顶,整脸只露出一双被笑意浸透的深邃眉眼,带着截断的眉峰微扬,尚未收起与朋友调笑间的不设防。 也仅凭着这一双意气风发的眉眼。 时间的齿轮飞速倒转,一张嚣张不可一世、庄殊绝以为不会再见到的、已经快淡忘了的脸猛然蹿出浑茫的回忆。 咔嗒。 与她眼前的人影重合,严丝合缝。 6、第 6 章 风雨晦暝,连蒙尘了的记忆,也冲刷得洁净如新。 惊鸿一瞥,棋逢对手,不欢而散,都曾在庄殊绝15岁的生日上划下锋利的印记。 她还记得,和丁襄一起去实验高中报道的时候,站在实验高中的校门外,当热浪般的风刮过她脸颊,她忽然记起了学舟路上的种种。 你输了,他留下来陪我了,她在脑海对假想敌说。 那个时候,她甚至想过,他应该就是中学生的年纪,说不定也在实验高中读书。或许,自己有机会当面对他昭告胜利宣言。 谁又能想到,时过境迁,这个她曾留意过却一无所获的人,在她已然将他彻底遗忘之际,却戏剧性地出现在她面前。 而对面的两个男生,也在打量她。 高马尾,绒绒的发际线中间垂着一簇美人尖,身形纤薄,疏朗干净地站在天潮地湿里。 江开扭头跟沈锡舟发表自己的观后感:“有点眼熟。” 沈锡舟声音盖在领口里,沉沉的闷:“没印象。” 庄殊绝发现这人有个特别缺德的本事,让人生气但不给别人发火的理由。 她总不能责怪他凭什么不记得她吧。 天边闷雷不断,大气压低得令人不适,陆千帆一把拽过庄殊绝,催促:“走啊。” 庄殊绝扶着书包肩带转身,蓬松的大卷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轻轻垂落在她一边肩头,水迹顺着布料纹路慢慢洇开。 新面孔的到来令原本吵嚷的教室在极短的时间内安静下来,全班齐刷刷朝新同学行注目礼。 密闭空间的空气质量可想而知,座位在靠近后门倒数第二排,庄殊绝屏着息落座差点没憋死,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 陆千帆压低声线,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回事?花痴走不动道的样子真给我丢人。” “我花个头。”庄殊绝没好气,暴力将书包掖进桌兜,“那断眉哥笑面虎他俩。” “断眉哥?笑面虎?”陆千帆费力回忆一番,也被这段孽缘震惊了,“握草?” 同学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们身上,或明目张胆,或装作不经意,后方几个男生一通挤眉弄眼,互相撺掇半天,从陆千帆那边旁敲侧击:“千帆,这就是你朋友啊?” “庄殊绝,实验高中转过来的。”陆千帆简单介绍一番,见庄殊绝神态漠然,俨然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愿意配合,她半是打圆场半是下逐客令,“她社恐。” 打发走闲杂人等,陆千帆小声吐槽:“你今天这臭脸综合症,连我都害怕。” “有没有一种可能。”庄殊绝摁了几下手机,扔进桌肚,“我不是臭脸综合症,我是真的心情差。” 陆千帆:“……哦。” 庄殊绝尚未熄灭的手机屏上是和丁襄的聊天页面。 如果将屏幕上划,会发现近期的聊天记录几乎是丁襄的单方面输出。 今天,他问她新学校怎么样。 她回得夹枪带棒。 「这么好奇,自己来看」 后面手机又震了几下,估计还是道歉和解释。 他也不想的,他也很舍不得她,但毕竟是未成年人难以违抗父母的安排……这些车轱辘话,庄殊绝早听腻了。 她既做不到毫无嫌隙,又不可能真的为此跟他了断,于是整段关系变得进退维谷。 恰好班主任沈璐来了,她心安理得把手伸进抽屉里,盲锁了屏幕,不再加予理会。 沈璐让庄殊绝跟同学们做了下自我介绍,下课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先介绍了一下学校里的基本情况,拉了会家常。 “我看过你的档案,中考成绩全市前30,各阶段班主任对你的评价也非常好。初中班主任还特别强调了你的主持能力,说你是学校大小活动的主持和演讲的顶梁柱,希望你在远桥也发挥你的长处,我们学校的广播社还蛮优秀的,你可以留意一下他们的招新。” 先礼后兵,重头戏来了,沈璐特别强调了明天学校会对学生的穿着打扮进行规范检查。 寒假期间,庄殊绝烫了头发,做了美甲,穿了耳洞。 “我知道你们读了这么多年书,对这类检查见怪不怪,但这次的检查力度会非常、非常、非常严格。”沈璐连说了三个非常,警告她不要抱侥幸心理。 - 第二天。 沈璐一大早就到了学校,围着班里绕了一圈,路过庄殊绝的时候,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女生耳饰摘了,美甲卸了,校服穿了,可一头乌发呈出精心打理后的波纹状。 庄殊绝背后自有一套逻辑,她的头发是轻微的自然卷,为什么要拉直? 所以她昨天放学后在理发店耗了一晚上,把大卷改成了小卷。 沈璐把她叫出去,听了她的说辞,直摇头:“可现在你的头发一看就不是自然卷造成的。” 庄殊绝:“可是以后我的头发长出来也是卷的。” 沈璐头疼之际,旁边楼梯下来三道人影,那是学校的领导和纪检组的老师,手臂上别着鲜红的督导标识,大老远地,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锁定了庄殊绝那头卷毛。 沈璐装了把好人,以一种【老师也不想的,但是老师没办法】的沉痛眼神目送他们带走庄殊绝,这场戏她熟,前几天她送家里的猫去做绝育的时候,在手术室门口给猫演过。 猫一点没怀疑。 庄殊绝好像也没怀疑。 早在开学前,学校就已经通过家校通三令五申过这次检查的重要,胆敢顶风作案的学生寥寥无几。 庄殊绝跟着年级组长前往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她自知难逃一劫,懒得扮单纯无害,冷着脸进了办公室,头也没抬地用脚尖碾磨着面前的地板,一副拒不合作的不良少女模样。 有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以为是教导主任,装作不知。 过了会,余光感知到了一点什么,迟疑着侧过头去。 教导主任正专心看文件,根本没分她眼神。 那注视来自窗口立着的男生,半张脸覆着窗外灰扑扑的天光,另半边脸暴露在明亮的白炽灯下,细窄高挺的鼻梁是隔开昏晓的分界线。 光线照耀下,他的发色略显招摇,发尖透着淡淡的灰调。 本轮仪容仪表检查共计查获两名严重不合格的学生,分别是烫发的高一16班的庄殊绝同学,和染发的高二6班的沈锡舟同学。 * 教导主任迟迟没有开腔,办公室里只剩下连绵的雨声,疾一阵缓一阵的,看久了听久了,倒也叫人暂时忘却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反而体会出几分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教导主任放下文件和笔:“沈锡舟。” 邀功的口吻:“新学期,又能和江开当隔壁班同学了,你开心吗?” 他就是苦命鸳鸳口中的狗哥,大名苟俊贤,一个天天琢磨着如何与学生斗智斗勇的小老头。 大家背地里都喊他狗哥,江湖又称单身狗。 这么喊他,倒不是因为他单身,他是远桥头号反早恋先锋,不知多少情侣惨遭他的毒手。 沈锡舟注意力从窗外收回来:“不开心。” 废话,本该一墙之隔的隔壁班其实隔了个太平洋,换谁能开心。 “我对你也很不开心。”苟主任跟京剧变脸似的,瞬间沉下面色,细数起沈锡舟开学第一天就犯下的累累罪行,“翘报道,寒假作业一字不写,拆同桌的椅子螺丝导致人家摔个四脚朝天,昨天晚上给你开了假条出去弄头发,你搞了个啥啊上哪玩去了?还有你校服呢?!” “没带。”他语气硬邦邦的,典型的直男式敷衍,不管别人说多少,他只理最后一句。 “你人怎么带了?!”苟主任抓过一本笔记本给自己扇风,为数不多的头发在头顶起起落落,“中午带你们去外面搞头发,有异议没?” 没人吭声。 沉默才是最大的抗议,苟主任跟学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怎么不懂潜台词:“什么异议?” 庄殊绝抢占先机:“我自然卷。” 旁边的人发出一声嗤笑,就差明着嘲笑她鬼扯了:“那我少年白。” 庄殊绝:“……” 如果说,她的说辞本就可信度不高,那么被这混球打岔后,更是跌穿地心。 她忍着没给他眼神,现下的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的头发:“老师,我真的自然卷。” 苟主任:“你把头发烫回你以前自然卷的样子,你就可以留。” 庄殊绝毫不相让:“那把我头发拉成我以前自然卷的样子,我就去拉。”她补了一句,“不信您可以打电话给我爸妈核实。” “不用拿爸妈压我,带你们出去,当然会事先知会你们父母一声。”说着,苟主任打开家长联系簿,免提拨号。 他先给沈锡舟的母亲拨的电话,把他种种恶行告了一状。 对于接学校老师电话这件事,沈妈妈驾轻就熟,先骂儿子,再向苟主任道歉,后积极表态,答应马上送校服来学校,并主动提出支付染发所产生的一切费用。 话筒里女人的声音温和有礼,涵养十足,颠覆了庄殊绝的想象,有个如此明事理的妈,不知怎么养出他那副狗脾气。 这一通流程下来,苟主任早已笑得合不拢嘴:“费用方面不牢您操心,你们也是支持我们学校的工作嘛。” 挂掉电话,他食指点点沈锡舟:“少年白?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 看着笑出满脸褶子的苟主任,庄殊绝有点期待一会他给她父母打电话的情形。 不同于沈妈妈,她的父母非常护犊子,会想着法子替她周旋。 她没想到,拨通她父亲的电话后,笑不出来的人是她。 “庄殊绝爸爸是吧?是这样的,庄殊绝的头发不符合我们校纪校规,我们要带她出去拉直,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学校会负责……” 父亲似乎很忙,没听完,就不耐地说:“本来就应该你们出。” “爸爸!” 那头安静一下,叫她:“殊绝。” 庄殊绝接过苟主任递来的手机,关闭免提,走远了些。 父亲解释:“你妈妈刚才肚子有点痛,我们在医院。” 庄殊绝也紧张起来:“妈妈还好吗?” “没事,她神经紧张,自己吓自己。”父亲没说两句又没心思了,他匆匆留下一句,“懂事点,马上要当姐姐的人了”就挂了电话。 全程,父亲甚至没有帮她证明一句,于是她的说辞彻底沦为谎言。 “这下都没异议了吧?”家长的支持无异于一把尚方宝剑,让苟主任的底气熊熊燃烧。 沈锡舟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只无所谓地扯扯嘴角。 旁边的女生也没有再说话,侧脸眼眸半垂,一动不动地定着。 仅一通电话之隔,她好像从一只尖牙利齿的小兽,变成了徒有其表的纸老虎。 “我很好奇。”他忽然不想就这么算了,忽然想较真,“就我这个颜色。” 顿一下,也不情不愿捎上了她,“她这个卷度,你们至于揪着不放么?” 苟主任说得冠冕堂皇:“本来确实不至于,谁叫你们刨根问底、不肯罢休,态度大有问题,所以非整改不可。” “呵。”沈锡舟一哂,“难道不是因为明天市领导要来学校视察?” 被学生揭穿,苟主任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恢复了为人师者的上位姿态:“这个问题,你长大会明白的。” 沈锡舟说:“我长大也不想明白。” 他平静的眉眼映着雨季黯淡的色调,落在旁人眼里,有种近乎自负的坚定。 苟主任非但没生气,还笑了起来,他的眼神有些悠远,似乎在感慨少年的不知天高地厚,却又充满对年少轻狂的怀念:“锡舟,我倒希望你真的可以永远都不用明白。” * 苟主任跟庄殊绝、沈锡舟约好,吃完午饭在食堂北门集合。 庄殊绝拖拖拉拉吃完饭来到集合点的时候,沈锡舟已经在了,换好了校服,身边围了一群男生,大老远就听见他们有说有笑的。 住校生非必要不得外出,得知沈锡舟即将合法越狱,大家纷纷托他代购,小吃,奶茶,烧烤……甚至还有手机被缴了叫他代买山寨机的。 庄殊绝隔了点距离站定,远处朦胧的山色重重渐淡,直到与天空融为一体。 斜斜的风夹杂着雨丝捎进来,吹得校裤贴在身上,显出女生腿部笔直纤细的形状。 男生们开始心不在焉,眼神有意无意往她身上瞟。 “太多,带不了。”沈锡舟冷不丁说。 男生们的注意力一下又收了回去,责备他不讲义气,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带着某种想要引起别人注意的刻意。 吵得庄殊绝头疼,她站远两步。 刚站定。 “殊绝?”有人从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是米莉,“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你怎么在这?” 曾几何时丁襄为庄殊绝留在国内上高中、又毫无怨言跟去实验高中,圈子里人尽皆知,可现在丁襄抛下她出国了,面对昔日的手下败将,曾经的胜利也一并成了屈辱。 她没有心情粉饰太平,抗拒地扭肩躲避。 米莉却不懂见好就收,视线落到她头上,诧异地发问:“还有今天不是检查吗,你头发怎么……”后半句话随着墙后出现苟主任剔着牙走出来的身影,紧急闭麦。 这种当口触她霉头,庄殊绝惯着才怪:“你也可以再烫卷,反正你最擅长模仿,对吧。” 苟主任大老粗一个,对两个女生之间的暗流毫无察觉,满脑子只有米莉的那句质疑,他冲她吹胡子瞪眼:“谁说可以不拉直,我这不就要带她去吗?” “走!”他手一挥,招呼庄殊绝和沈锡舟,斥道,“看看你们两个的头,什么鬼样子!” * 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淡淡的腥味,正是午饭过后的高峰期,主干道上人流如织,颜色各异的伞面开在雨里,像一朵朵的蘑菇。 沿道的喷泉池里涟漪不断,成群的锦鲤摇尾游曳,呼应着陆地的热闹。 迎面走来一个和苟主任年龄相仿的男老师。 “哟,苟主任。”那老师眼神扫过苟主任背后的一对少男少女,顿时心领神会,语气也暧昧起来,“才开学就抓了对典型呐?” 7、第 7 章 苟主任一家老小都住在学校教师宿舍里,对远桥中学周围一带极为熟悉,他领着两个学生出了校门,穿过学校后巷,就到了一片城中村,好一顿七弯八拐,最后停在一间矮旧的平房前。 门庭老旧冷清,蓝色的铁皮屋檐锈迹斑斑,与玻璃上张贴着红色的、翘了边的“红梅理发”的贴字形成毫无美感的色彩冲击。 土,太土了。 从装修到店名,无一不土。 庄殊绝45度抬头仰望招牌,实在不敢苟同这就是苟主任夸了一路的神仙店铺。 她记得来时路上还有一家看起来比较高档的理发店。 “可不敢去那。”苟主任了解她的意图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之前我女儿不听我话,非要去那烫头发,你猜多少钱?”他伸出两根手指,口吻夸张,“两千!” 这个价格庄殊绝就放心了。 “我自费。” 对一个富家女讲勤俭节约无异于对牛弹琴,私下里她怎么花钱都没事,但这次是以学校的名义出来的,不适合铺张浪费。 苟主任直接把皮球踢给了沈锡舟:“你呢?” 沈锡舟匪夷所思地乜他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对于自己的经济状况颇为坦荡:“去不起。” 苟主任就等他这句话:“你们两个谁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哼,你们以为我很乐意带你们出来?我得保证你们的安全的……” 沈锡舟不耐烦听唠叨,飞快走进廊下。 他收伞,甩水之前,回头留意了一下身后。 雨水打在棚顶上,惹出好大动静,又沿着瓦槽流下,砸在裂痕交错的水泥地上,她没有跟上来,还站在原地满脸的嫌弃。 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她的小心思。 这位出手阔绰的大小姐,又准备砸钱解决问题了。 庄殊绝不愿进眼前这家破败的小店,所以她不得不思考起请他做头的可行性。 隔着半透明的雨帘,男生的身影不甚清晰,红白蓝相间的彩色灯筒在他肩头旋转个不停,他身后,破败的小店灯火昏黄,像副复古的画报,有点上世纪的风格。 接收到他眼底那抹不领情的信号,她把话一骨碌咽了回去,免得自取其辱。 算了,先拿他试刀,不行再跑也来得及。 如是想着,她进到廊下,侧身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自觉抿了下嘴唇,因为这个表情,脸上酒窝又跑了出来。 沈锡舟稍退一步,让她先进。 视线低垂着,不经意间在她脸颊上稍作停顿。 脑子里不知怎的,冒出点不着边际的想象。 酒窝能盛水不? * 红梅理发店只有一间店面,兼具了营业区和生活区,中间用一张布帘隔开,没拉严实,露出了半张单人床,小小的营业区摆着一个洗头池和两个理发位,整个店铺满满当当,过道窄得几乎过不了人。 一个老板,一个学徒就是全部的人手。 女生头发长,做头耗时久,庄殊绝知道大家肯定默认她先洗头。 还在琢磨如何推沈锡舟试刀,他已经主动往洗头池去了,长腿一伸,利索地躺下了。 “女士优先,你没听过?”苟主任训他。 闻言,沈锡舟没理苟主任,懒洋洋地看了庄殊绝一眼,手撑着椅面,作势要起。 庄殊绝连忙说:“他先。” 她走近些,以便仔细审核这家店的卫生情况和专业水平。 红梅亲自给洗的头,手法该是还不错,沈锡舟阖上眼睛。 不知不觉中,庄殊绝的注意力渐渐从红梅的动作,转移到他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他,她先前一直以为他眉峰上的截断是为了耍酷特意剃的,这会才发现那其实是道纵贯眉毛的陈年旧疤,尾端悬在眼眶骨的位置,再往下点就是眼球,缝针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不难想见当年事发之时的凶险。 整个洗头流程下来,卫生方面挑不出毛病。庄殊绝勉强同意给这家理发店一次机会,沈锡舟走开以后,她在尚有余温的椅子上躺了下来。 另一头,沈锡舟坐到镜前,拿出一本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书开始看。 学徒调好了染发膏,开始着手给他的头发上色。 他避了一下,通过镜子对话红梅:“老板,你这徒弟技术行吗?” 红梅说:“肯定行啊。” 沈锡舟明显不太信:“能不能你给我染?” 店里就两个人手,红梅给他染的话,庄殊绝的头就得交给徒弟来烫。 “你小子。”苟主任听不下去了,“就真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你这样,以后可找不到女朋友。”红梅打趣。 “他啊,木头一个。”苟主任说着埋汰的话,话里话外却掩饰不住的自豪和放心,“你别看他帅,还有他那铁哥们,俩小子的长相,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可担心死了,生怕他们坏了校内风气,谁知道他们两个别说早恋了,连跟女孩儿交流都成问题,根本一窍不通。” 红梅笑着摇头,反驳苟主任的天真:“人家学生心里想什么,难道还会告诉你啊。” 苟主任可是有确切依据的:“他刚进学校那会,我在他脚边捡到一张纸条,那个内容,哎呦……那我肯定要干涉嘛,把人拎到办公室没问两句,他倒先发火了,后来查清楚了,确实不是他,我给他道歉,他还不接受,我就纳闷了,怀疑他早恋而已,不是就不是嘛,至于这么委屈吗。” 他说着说着也有点委屈:“我好歹也是他老师吧,每次见面跟他说尽好话,哄了两个月才哄好,谈恋爱那会追我老婆都没那么低声下气过……” 红梅和学徒齐齐发出爆笑。 至于庄殊绝,简直要谢谢沈锡舟了。 谢谢他在被错认成典型时没当场发飙、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 洗过头,红梅开始着手给庄殊绝拉头发。 三个大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庄殊绝半出神地看着镜子,身边的沈锡舟依然在看书,偶尔慢条斯理翻上一页。 她没想到他拿的居然是数学高考真题集。 这么认真,考几分啊?她刻薄地腹诽。 沈锡舟的完工时间远早于她,红梅的徒弟给他洗完头出来,他不耐烦等吹干,胡乱擦了几下就示意徒弟停手:“没吃饱,我出去吃点。” 苟主任:“我陪你去。” 庄殊绝都懒得提醒他刚才是谁放话要守着两个学生才放心的,现在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沈锡舟不想苟主任陪。 苟主任瞪他:“你以为我没听见别人让你帮忙买手机?” 沈锡舟太无语了:“你怎么还偷听别人讲话啊?” 庄殊绝眼风都没往旁边扫一下,突然来了句:“双标。” 苟主任还以为她说的自己,连忙好声好气地哄:“殊绝,你饱了吗?老师给你买点吃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庄殊绝还没放下对苟主任的成见,自然不想承他的情。 沈锡舟对她的指控心知肚明的同时置若罔闻,没事人似的,她一摇头,他扭头就走,顶着头乱糟糟湿漉漉的短发,出门的时候很自然地偏了下脑袋,个子高的人长久以来形成的肌肉记忆。 他们走后,红梅理发店里冷清下来。 庄殊绝光明正大玩起了手机。 又有丁襄的未读消息,他问她头发还要多久。 他一如既往的嘘寒问暖,好像什么龃龉都不曾发生。 庄殊绝越看越觉得没劲。 放下手机,她发了会呆,见她无聊,红梅徒弟问她看不看书。 “看。”她连什么书都没问。 不挑。 然后徒弟转手把沈锡舟扔在桌子上的高考真题集递了过来。 “……” 犹豫一下,她接过。 扉页上的签名龙飞凤舞,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原来这个写法。 她还以为他叫“沈西舟”。 沈锡舟回来的时候,红梅理发店里的工程也差不多进行到了尾声。 庄殊绝原本波浪卷的头发完全拉直了,满头乌黑浓密的发丝服帖地垂坠,在白炽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红梅将她两侧的头发别到耳后,一张天然去雕饰的脸庞完全展露出来,尽态极妍。 红梅想给她拍个照片用作宣传,遭到她的拒绝,也不生气,仍然笑眯眯地赞叹:“太会长了,我活了40来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完了,得把我们学校那群傻小子看得五迷三道,早知道检查的时候放个水了。”苟主任也半开玩笑附和,不忘叮嘱,“殊绝,一会回学校把头发扎起来啊。” 马后炮,庄殊绝恹恹地耷着眼睛,不给面子。 余光里,沈锡舟置身事外,她完全能想象出他看都懒得看她的傲慢模样,任凭几个大人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兀自往椅子里一坐,然后,他从裤袋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 庄殊绝还以为自己看错,扭头一看,这人居然真的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玩起了手机。 不是,他怎么这么嚣张? 耳边聒噪的聊天突然中止,变成诡异的安静,沈锡舟抬头,先看看苟主任,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一时也有点发怔。 为时已晚。 他静默片刻:“这是校外。” “你一会不带回学校吗?”苟主任说。 但毕竟在校外,他也不想做得太绝,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锡舟麻利地把手机塞回去,不经意间,对上庄殊绝尚未收回的目光。 他额前碎发零落,经过染色格外漆黑,眼神也深,她敏感地察觉到他气场中突如其来的攻击性,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女生的第六感往往很准。 当他开口,腔调一如既往的恶劣:“喂,你。” 她才不理他,当没听见,回过头对着镜子适应新发型。 沈锡舟对她的耐心撑死了两秒钟,等不到回应,直接朝她探手。 庄殊绝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臂护住自己。 他被她的反应弄得稍怔。 明白过来,短嗤一声,手径自往下,来到她膝头。 庄殊绝只觉腿上一轻。 他一根手指都没碰到她,捏着书角,拎了本书上来。 大家都哄着她依着她,只有他,永远对她不假辞色。 哗啦啦抖着课本,仿佛要抖掉沾染的她的气息,他毫不客气向她发起质问:“谁让你动我书的?” 8、第 8 章 理发店事件过后,庄殊绝有好几天没见过沈锡舟。 俗话说眼不见为净,但她并不觉得多清净。 她和江开隔壁班,而沈锡舟和江开的友情驰名远桥,看见江开约等于看到沈锡舟。 他二人是同学们口中的常客,她时常听到他们的光辉事迹,这俩人似乎视校纪校规于无物,三天两头惹是生非。 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高一16班和同届的交集不多,所见所闻多与高二高三相关,但被学长学姐们嫌弃小学鸡,一直处在两头不是人的尴尬境地中。 这学期开始,也不知道怎么的,隔壁几个班,尤其是男生,开始对弟弟妹妹们格外热情起来。 每逢课间,走廊上总是一片送往迎来,切磋交流,实现民族大融合。 这让后窗口的庄殊绝和陆千帆深受其扰。 这天谭宵课间来找陆千帆,发现走廊上的动静,看向庄殊绝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怎么?”庄殊绝好笑道。 谭宵说:“丁襄是真放心啊。” 庄殊绝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冲陆千帆来的呢?” 谭宵完全没被她激到,只笃定地反问:“谁敢?” 谭宵和陆千帆是校内最出名的情侣,没有之一。 陆千帆自己出的头,而且高一进校第一天就出了。 刚开学,同学们尚为陌生,拉近人与人关系的最有效的捷径莫过于八卦,而新生之间最容易引发共同话题的莫过于学校的风云人物。 有个女生提到,刚才在楼梯上看到一个高三帅哥,眼睛里面长了颗痣,她特意跟去看了班级。 其他人撺掇她勇敢追爱,还给她出谋划策,陆千帆在一边静静听着,在话题结束之际,一句话把全场干沉默了:“不是痣,是我不小心戳到的铅笔印。” 她微笑着扫视众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善妒:“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聊他。” 庄殊绝有心要报谭宵瞎提丁襄的仇:“那你毕业了呢?” 谭宵箍着陆千帆的脸用力晃了两下,带点撒气的意味:“不放心啊,管不住她,最喜欢随便加男人。” 陆千帆坚决不肯认错,还撺掇起庄殊绝:“你也加断眉哥笑面虎试试。” 庄殊绝:“加他们干嘛?” “好奇啊。”陆千帆说,“难道你不好奇?” 庄殊绝想都没想:“不。” 至于那天在理发店好奇的问题,前两天她路过学校宣传栏的时候,记起这事,在成绩榜前驻足了片刻。 脸顿时就黑了。 第一名。 让他装到了。 “对了。”庄殊绝想起点重要的事,对谭宵说,“你别随便出卖我的情报。” 谭宵:“我出卖什么情报了?” “我去外面拉头发,不是你告诉丁襄的?” “是他自己来问我的。”为了自证清白,谭宵直接把手机递了出去,“不信你自己看。” 庄殊绝还不至于没眼力见到查朋友男友的手机,只强调说:“问你你也不要说。” 谭宵的手机没能收回去,被陆千帆截下,光明正大查起了岗。 “行,不说。”谭宵跟庄殊绝投降,投降归投降,不情不愿的,“做个头发是什么机密,还不能说。” 陆千帆随手删了他两个校内网女性好友,闻言凶巴巴抬头:“她说你就听着。” * 庄殊绝再跟沈锡舟碰面是周五。 那天她掐着点刚到班里,就被卫生委员提醒扫包干区。 “下雨天也要?” 卫生委员一脸的爱莫能助:“风雨无阻。” “你们远桥怎么这样?”本来下雨天就烦。 “也是你的远桥。”陆千帆纠正她,“走,我陪你去。” 于是冒雨干保洁的烦躁摇身一变,变成和好朋友一起堂而皇之翘掉半节早自修的暗爽。 铃声已经响过,举目望去校园空空荡荡,楼宇和茂密的绿植笼在细雨里朦朦胧胧,风里传来学生早修的朗读声,随着风力的变化时响时轻。 陆千帆忽然开始唉声叹气。 庄殊绝侧头:“昨天晚上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当面告诉我。” 陆千帆铺垫好了情绪:“等谭宵毕业,我应该会跟他一起去英国。” 庄殊绝并不意外,她早已预料到陆千帆总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打趣一句:“这下谭宵能放心了吧。” “女朋友太美的烦恼。”陆千帆也笑嘻嘻地说。 心照不宣地,谁都没走煽情路线。 正这时,值日的老师从拐角走出来,看到二人手里的扫帚和簸箕,板起脸凶了一句:“快点!铃都响了还慢吞吞的!” 两个女生正了脸色跑开了,远远听到那老师在背后吐槽:“扫个地还要陪,女孩子就是女孩子……” 可事实证明,男孩子黏糊起来还有女孩子什么事。 隔壁包干区,两个男生拼了同一把伞,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一人负责拿扫把一人负责拿簸箕,扫个地扫出了连体婴的效果。 同是雨天扫路人的境遇并没有产生惺惺相惜的化学反应,双方对上眼的瞬间,气氛很明显冷了下去。 很诡异地,两对好朋友都不说话了,开始埋头苦扫。 扫帚在水泥地上划出的沙沙声在风雨里几不可闻,沉默在偌大的室外蔓延开来,愣是把这片空旷的场地渲染得有些拥挤。 此地位于学校东北角,毗邻一排自行车车棚,学校的通校生本来就不多,每天自己骑车上下学的更少,所以打扫任务相对轻松,大致清一下落叶,确保没有纸张塑料之类的垃圾即可。 不多时,沈锡舟和江开那边就完工了,二人将落叶盛在簸箕里,一股脑倒进旁边的绿化带,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远,陆千帆松了口气:“尬死我了我靠,干嘛都不说话。” 庄殊绝甩甩冻得发僵的手:“他们乱听墙角怎么办?” 她之所以会以如此的恶意揣度别人,主要是因为她自己先听了他们的墙角。 过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了什么公主,不知道在说谁。 应该是个女生吧,给起了这样的绰号,还是意义特别的女生,才会用那种兴味盎然的语气,和最好的朋友私下讨论她。 就是不知道这位公主,是和江开有关,还是和沈锡舟。 雨有下大的趋势,庄殊绝叫停了自己的好奇心,快速扫净落叶,正要扫一个空矿泉水瓶,一阵风来得巧,把那瓶子骨碌碌地吹远了。 它仿佛长了眼睛,径自滚过分界线,最后稳稳当当停在了两个男生刚刚打扫干净的区域范围里。 几乎没经历道德品节与私人恩怨的交战,庄殊绝当机立断,收起扫帚,扭头就走。 陆千帆一步三回头地追上来:“就不管了?” “当然。” “他们肯定以为我们是故意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风能这么邪? “随他们想。” 纪律和卫生分直接关系到文明班级的评比,更与班主任的奖金挂钩,各班都很重视,高二5班班主任罚江开扫一个礼拜的卫生。 这天中午,庄殊绝和陆千帆从食堂回来,大老远就看到隔壁班教室外面站了两道人影。 江开先注意到她们,跟沈锡舟使了个眼色。 沈锡舟跟着看过来,然后俩人都不说话了。 面对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陆千帆不禁有点怵:“他们不会打人吧?早知道让谭宵送我们了。” 庄殊绝拽着她往前走,嘴里随口宽慰着:“不会。” “什么不会!”陆千帆小幅挣扎,“你很了解他们吗?” 不了解。 反正今天说破了天,庄殊绝都不允许陆千帆当逃兵。 陆千帆无奈放弃挣扎:“你说风吹的他肯定不信。” “我不用他信。”庄殊绝暗暗磨了下后槽牙,“我只想干他。” “?!”陆千帆的眼神霎时变得惊悚。 “……”沉默两秒,庄殊绝说,“不是那种干。” 陆千帆勉强应了:“嗯。” 庄殊绝:“谭宵真的把你的思想调-教得很肮脏。” 陆千帆不甘示弱:“你秒懂又有多纯洁。” 两个女生踩着走廊湿滑的大理石路面,穿过追逐打闹的人群,争辩谁才是更黄的那个。 而两个男生的目光明目张胆地追随着她们走近。 到可以对话的距离,沈锡舟把庄殊绝叫住了。 “喂。” 庄殊绝已经知道他眉峰的截断是道疤,此刻很容易就注意到他调动面部肌肉时,眉骨处不自然的皮肤牵扯。 这人干架不按常理出牌,不问缘由,不做确认,直接发表开战宣言:“友情提醒,以后你打扫卫生最好等检查完再走。” “友情提醒?”四个字在庄殊绝口齿间慢慢咀嚼一番,犹如将学舟路初遇以来的每场交集一一磨牙吮血。 清冷的眼眸稍稍抬起,一改往日的淡薄,复仇女神的火焰熊熊燃烧:“我跟你,有友情?” 9、第 9 章 雨天的午后,不便进行室外活动,大家用餐后只能回教学楼,走廊上一片语笑喧阗。 漂亮的转校生本就是焦点,再对上知名人士沈锡舟,二人对峙的场面立刻引起了关注。 聊天的打闹的都停了,耳朵竖的老高,寻思怎么个事。 庄殊绝背后,更有个高二5班的男生开窗看热闹,还不忘给自己找了个特别傻逼的理由:“好闷啊!开个窗!通通风!” 此举实属鲁莽,但凡他事先稍加观察,就会发现连双方的死党都没敢轻举妄动。 一出来他就后悔了,因为那俩干架的忽然齐刷刷瞪他。 一个比一个凶。 简直是雌雄双煞。 男生进退两难之际,沈锡舟忽地上前。 感受到身前的气流变动,庄殊绝仓皇回头,他已经近在眼前,变相把她堵在了自己与墙壁中间,高大挺拔的身影遮住本就不明朗的天光。 掌缘抵着窗框用力一推,劲瘦的小臂青筋贲起,随着一声巨大的动静,窗户重重阖上,与此同时,那男生捂着险些和脖子分家的脑袋,怪叫着缩了回去。 耳畔的声响令庄殊绝微微一颤,鞋尖相抵,呼吸拂过头顶,微痒,她甚至能觉察到鬓边的几根短碎发正抵着他的手臂,随着双方的呼吸起伏,互相摩-挲。 按捺着乱掉的呼吸和心跳,她强忍住后退的冲动,保持平静的回望,没有露怯。 沈锡舟眼神从5班男生身上收回,扫过她拉近的面颊,眸光微闪,也意识到了距离问题。 稍顿,站直,退开半步。 稀薄的空气恢复正常,可那种怪异的气氛却一时无法疏解。 三秒过后,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吊儿郎当地点晃两下脑袋,懊丧中夹杂着一丝故意的大惊小怪:“哇,你说得好有道理啊!” “……”庄殊绝一时无言,一时无法适应他突然转变的态度。 不是没见过他耍贱贫嘴,早在学舟路上初次见面的时候,他面对江开就是这幅德行,但对她,一直都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以至于此时此刻,她无比诡异地从中品出一丝卸下防备后的熟稔之意。 “没有友情,你不是更应该小心了。” 庄殊绝停止琢磨男人这种难懂的生物,反威胁回去:“就你有手?” “拭目以待。”沈锡舟最后给了她凉凉的一瞥,扭头踏进了高二5班,自然到好像这就是他的班。 不过事实上,这学期他就没光顾过5班,都是江开去6班找他。 沈锡舟走开以后,庄殊绝神经松懈下来,没好气地对江开阐述事实:“风吹的。”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当口,沈锡舟也找江开有事:“你位子哪个?” 江开两头应接不暇,不过这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艰难的选择,甚至可能连选择都算不上,问着“我位子你都不知道”,他也走进教室,给兄弟当起了导游。 俩人刚挤在同一张椅子上坐下,方才那好事的男生又凑了过来:“小舟舟。” 这位是沈锡舟高一时候的后桌陆翊,外号儿童节。 一听那格外肉麻的称呼,沈锡舟就知道此人没安好心,作势要起身:“回去了。” 儿童节一把拉住他,谄媚道:“好舟舟。” “有话直说。” 江开替儿童节总结归纳中心思想:“求联系方式。” “不不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我对她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只有来自灵魂的景仰。”儿童节伸出食指做了个“no”的手势,话锋一转,又涎着脸道,“不过,你要是愿意给,那不加白不加,如果能赶在那群禽兽之前入驻她的好友列表,将会是我人生履历上多装逼的一笔。” “哪群禽兽?”沈锡舟掀起眼皮。 儿童节从班里男生最近的精神状态,说到每逢课间走廊上的热闹程度,最后细化到个人,比如某高三某学长不讲武德,明明外校有女朋友还跟她套近乎;比如他们班里某人没下限,为了打入隔壁班内部,不惜与那群小学鸡称兄道弟…… 沈锡舟一直没打断,待其口干舌燥地说完,才表示:“不认识。” “……”儿童节想咬人,最后无能狂怒跑厕所去冷静。 江开揉揉饱经折磨的耳朵:“你是真缺德。” “本来就不认识。”沈锡舟顺带质疑,“很好看吗?” “什么?”江开一开始没理解,等反应过来,“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嘴。” 让儿童节一说,他才发现最近班里男生确实挺躁动的,课间喜欢凑在前门大声说话,鬼鬼祟祟往隔壁班望两眼,不过比起同胞们的少男心事,他更在意的是别的事情:“你没事招惹她干什么。” 不愧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兄弟,沈锡舟当下心生警觉,人都坐直不少:“谁招惹她?” 二人的友情呈无事愿为对方两肋插刀,有事互相往死里插刀的状态,江开绝口不提教室外面庄殊绝那番不知真伪的解释:“你不招惹她,她把垃圾丢我包干区?” 沈锡舟睨他:“你意思要我给你罚扫呗。” 江开:“差不多。” 傻子才干。 “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惹到她了。” “别在这血口喷人。”江开点他,“你不惹她你跟她叽歪什么,我从没见过你跟哪个女的说这么多废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番话到了沈锡舟耳朵里,自动翻译成“我看你有问题”的指控。 江开发觉自己不够严谨,又煞有其事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除了盛公主。” * 当天傍晚,庄殊绝和陆千帆下了课没着急回家,先在教室里写了好一会的作业,直到住校生陆续回来教室准备上晚自习,她们才前往包干区。 黄昏黯淡,路灯映亮冷雨的轨迹。 二人做好了打扫垃圾场的打算,可是现场只有为数不多的落叶静静躺在地上。 直到红袖章检查完毕,两个男生都没现身。 拔剑四顾心茫然,庄殊绝有种被戏耍的懊恼。 人家随口一句话,她们在这千防万防,显得她们特别傻逼。 陆千帆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我怎么就一点都不觉得、也不生气呢?不来正好,你还非求着人家来?” “你现在满脑子都是谭宵。”庄殊绝埋汰她,“除了他,你还知道什么呀?” “我已经一个小时没和他联系了。”在庄殊绝越来越鄙夷的目光中,陆千帆把锅甩了回去,“我看是你,你火气太大,逮谁搞谁。” 庄殊绝仗着陆千帆不敢随意在她面前提丁襄,一脸的求知若渴状:“我有什么可火气大的?” 陆千帆果然哑火,支吾半晌,怪起了天:“当然是这破雨啊,没完没了!下得我都烦死了。” 申城的这场冬雨从年前就开始了,下了快足足一整月,整座城市从内到外都被潮意浸透了。 庄殊绝也顺水推舟聊天气:“听说明天晴天。” 陆千帆早就对天气预报彻底失望:“狼来了的故事,我已经听腻了。” 不过这回,天气预报没玩虚的,第二天来了个实打实的大晴天。 经过一个月雨水的洗涤,申城的空气无比澄明清澈,能见度拉满,眺得见远处极遥远的山影。 远桥中学一推再推的开学典礼也终于顺利召开。 开学第一场大型活动,大家相当兴奋,现场一片沸反盈天,嘈杂声几乎要把广播循环的《运动员进行曲》盖过去。 尤其是高二5班和高二6班,戏瘾发作,表演了一番失散的亲人久别重逢的戏码。 6班:“亲爱的兄弟班,跟小学鸡当邻居你们还好吗?” 5班:“哎,别提了,拉低我们档次。你们呢,2楼的风水怎么样?” 6班:“还行,就是每次放饭都能抢最前面……” 5班:“畜生啊。” 各班集合完毕,一个身穿高一校服的女生走上主席台调试麦克风。 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有骚动的迹象。 “这谁,我怎么没见过?” “不应该啊!” “我之前去食堂的时候见过,和陆千帆一块。” “好像是新转来的。” 上学毕竟不是选美大赛,又是远桥这种课业繁重的重点高中,转校生才入校几天,顶多在周遭几个班面前刷过脸熟,尚不达校级的知名度,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她。 时间一到,开学大典正式开始。 主持人台风稳健,手中的稿纸权当摆设,双目一直落落大方地投落人群中。 “尊敬的各位领导,亲爱的老师同学,金秋九月,轻风飒爽,热烈欢迎大家出席本学年的开学典礼,我是来自高一16班的庄殊绝……” 一听这自我介绍,轮到高二6班骂5班了:“我靠,天天看学妹在窗前晃来晃去,你们何德何能啊?” 5班:“哎,天天看,都快看腻了。” 6班:“畜生啊。” 苦命鸳鸳本来各自落在班级队伍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忽听6班男生们集体义愤填膺,江开抬头,有些意外:“李明哲呢?” 李明哲是播音社的顶梁柱,拥有一口纯正的播音腔,学校的各项大型活动的主持向来由他包揽。 “发烧,请假。”沈锡舟远远看了庄殊绝一眼,随即漫不经心收回来,早在她出声的那一刻他就发现她了。 开学典礼如预料中那般无趣,每位教师代表都宣称自己要长话短说,但每位的演讲稿都是厚厚一沓。 台下众人慢慢从从兴奋变成了煎熬。 近年来,申城的天气总是很反常,降温和升温都是极速模式。 昨天还是凄风苦雨,今天一下升到二十几度的天气,不少学生把外套都脱了,脚下的草坪尚未收干,经过阳光暴晒蒸腾,空气里水汽充裕,黏腻而闷热。 此时此刻的操场,是个不折不扣的巨型蒸笼。 第三个教师代表开始演讲的时候,沈锡舟顶着大家的妒忌,前往主席台后台候场——他是即将发言的学生代表。 嫉妒使儿童节面目扭曲,眼睛都快喷火了:“你一个人去躲太阳算什么?有本事带兄弟一起。” “我不但一个人躲太阳。”沈锡舟侧脸接连滚落汗水,他抬臂用肩膀蹭去,“还会讲他个半小时。” 儿童节不屑:“就你那半页纸……” 沈锡舟回头:“我可以即兴发挥。” 儿童节还想再贫,让江开拦住了:“闭嘴,他真的能。”转而叮嘱沈锡舟,“短一点,看在我的面子上。” 沈锡舟似笑非笑睇他一眼:“你什么面子啊?” 关键时候,江开还是能屈能伸的:“自己罚扫包干区的面子。” “嗯。”沈锡舟拍拍他的手臂,满意地走了,“就卖你这个面子。” 绕过集合队伍,他从操场侧边走到主席台下,巨大的倒梯形建筑在塑胶跑道上投落阴影,人一踏进去,就被沁凉的爽意包围了。 沿着楼梯拾阶而上,视野边缘出现道坐在台阶上的身影,精神面貌与下方惨遭暴晒的同胞们行成鲜明的对比。 双方对这次碰面都有心理准备,互相波澜不惊地对视一眼,隔了五六道台阶一坐一站,各不相干。 楼梯两侧的围墙高而窄,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即便两千余人的师生队伍立在不远处,苟主任带着当地特色的普通话通过广播响彻校园,夹杂着“滋滋”杂音,聒噪不已,在这不见天日的一隅,却有了点独处的错觉。 磁场相斥,十分不适。 庄殊绝不动声色收回两条腿,端正了坐姿,开始拿主持稿给自己扇风。 教师代表发言完毕是十五分钟以后的事了,她又一次疏疏朗朗地站上主席台。 “接下来,有请高二6班的……”这是她第一次看稿,低头复抬头,清亮的声线通过麦克风,传遍远桥,“沈锡丹同学上台发表演讲。” 底下萎靡的氛围一扫而空。 众人愣了片刻,哄堂大笑。 10、第 10 章 沈锡舟刚要迈出去的脚步猛地一顿,在猝不及防中,被她一声不讲武德的“沈锡丹”雷了个外焦里嫩。 二人一个上台一个下台,擦肩之际,沈锡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真行啊你。” 庄殊绝露出个无辜的表情,冲他微微一笑,酒窝扎眼:“哪有你行啊。” 开学典礼枯燥煎熬,这出戏码得到了异常热烈的响应,沈锡舟站到立式话筒前的时候,台下的起哄因为正主的出现愈演愈烈。 他在乌泱泱的人潮中找到笑得停不下来的江开,顿觉中指蠢蠢欲动。 “首先……”话筒太低,他只能弓起背脊,微微偏过脑袋,“这里是沈锡舟。” 台下的哄笑声又有加大的趋势,他开始明晃晃威胁人:“天气有点热,我也长话短说。” 精准捏住全校的命脉,不过两三秒钟,偌大的操场变得寂静无声。 沈锡舟满意了,停下调话筒的动作,就着迁就话筒高度的局促姿势,三两下把自己本就寥寥几行的稿纸叠起来,塞进了胸前口袋。 “开学顺利,各位。预祝本学年,我们各年段、全方位吊打并创飞包括但不限于实验、一中、镇中、安中……称霸申高,一家独大。” 他提到的这些学校都是申城第一梯队的高中,其中远桥中学和实验高中争第一,剩下三所争第三。 五所中学时不时举行联考掰头,各校轮流命题,挖空心思把试卷出成变态难,彼此之间的竞争格外惨烈。 此番言论精准戳中了中二少年们的血性,观众席的状态与先前几位教师代表发言时的蔫巴形成天壤之别。 十余名校领导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端坐中,校长勉强根据字面意思理解了吊打,至于创飞,实在没懂,只好掩嘴小声问隔壁的副校长:“创飞什么意思?” 副校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苟主任自认与学生没有代沟,沉吟片刻:“创新、飞翔。” 虽然不太通顺,不过校长夫妇俩也觉得大概就是这么个理,感叹:“还得是学生跟学生之间才有共鸣。” 沈锡舟的演讲非常简短,给台下同胞争取了宝贵的生存时间。 他走下主席台,再一次与庄殊绝迎面相逢,这次谁也不想理谁,傲慢地错身而过。 学生队伍,沈锡舟所过之处,沿路一片哗然。 “锡丹,哈哈哈,沈锡丹!” “好名字,诗意十足,一听就想到一片丹心照汗青。” “阿丹,还不够出名啊。” “说不定她故意吸引锡丹注意呢吗?” …… 不管老师们如何镇压,主席台上发生的事都够这帮逼崽子咋呼半天的了,转移全校注意力的,是开学典礼的最后一个环节——上学期优秀集体和个人的表彰。 需要汇报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市级及以上规格奖项的获得者,区市三好学生的名单,校级优胜班级、优胜学科组,各班优秀团支书、三好学生、学习积极分子…… 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上千个名次。 而主持人,仍然全程脱稿。 挺拔的身段,微扬的脖颈,出色的记忆力和强大的心理素质令她看起来像一台经过精密计算的机器,所有这些随机组成、没有逻辑顺序可言的名字和所属班级,在她口中都不过一串被录入、提取的信息,只要得到指令,就能原样输出。 每个人意识到这一点的第一反应都是回头,确认操场后方没有提词器。 那场面就很惊悚。 同时这也意味着,沈锡舟是她唯一没记住的名字,不但没记住,还念错。 为了表示自己的悔改之心,表彰环节每每念到沈锡舟的名字,她会有意无意加重他的“舟”字。 等于变相强调“沈锡丹”的存在感,这一点,从每次台下窸窸窣窣的笑声,都佐证了她的奸计得逞。 远桥中学作为申城高中的领头羊,最不缺的就是能人,学校里总有那么几个大显神通的鬼才,但此时主席台上的这番盛况,就连见多识广的老领导们都没见识过,更别说叫错名字都能稀罕半天的毛头小子们。 渐渐地,两千余名师生鸦雀无声。 偌大校园,只有那道清冷的声线,通过麦克风传遍远桥中学的角角落落,持久地鞭挞着听众的神经,冰冷,精准,无懈可击。 经此一役,一夜成名。 * 次日,是全校师生翘首以盼的周日。 下午的半休日,通校生可以直接回家,住校生虽不得无故离校,但学生们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图书馆、各运动场馆、寝室等场所都面向全校师生开放。 在这种制度下,校内发展出极为丰富的兴趣小组,不少社团已经把知名度打到了校外,每到周日下午,文娱楼各个基地总是热闹非凡。 众多社团中,以广播社少年新事为王牌。 享誉全国的国台主持人孟理便是少年新事的初代创始人之一,在她之后,少年新事还出过好几位演艺圈人士,名人效应下,学校也非常看重,给了广播社很多的便利和扶持。 每学年的第一个周日是各个社团的招新时间,校宣传栏里贴满五花八门的招新广告,各社孔雀开屏,博取同学们的关注。 招新主要的目标当然是新生,所以到了学年的下学期,虽然依然开放报名资格,但一般不会公开招新。 这个下学期有点不一样,各社的招新意愿空前强烈。 想也知道,针对的是开学典礼上风光无限的转学生。 开学典礼一结束,各社纷纷派出最能说会道的社员,向庄殊绝发起盛情邀请,有些甚至倾全社之力跑来三顾茅庐。 两天下来,高一16班的门槛快被踩破了。 上午四节课结束,庄殊绝和陆千帆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苟主任恰好在走廊上,发现她们打算离校,他上来打听情况:“殊绝,你不去广播社面试吗?” 庄殊绝开学典礼的主持人,正是苟主任拍板的,他是一个试图跟所有学生搞好关系的强迫症,从不懂什么叫融不进的圈子不要硬融,强迫庄殊绝拉直头发惹得她不高兴一事,他一直想找机会弥补。 原定的主持人李明哲突发高烧,苟主任觉得机会来了。 主持开学典礼对庄殊绝来说小意思,只是她不喜欢当别人的替补。 正要拒绝,目光在龙飞凤舞的字迹中捕捉到某一个名字,到嘴的婉拒就成了“可以”。 苟主任大老粗一个,没太多讲究,他的标准很朴实:会说话就行。 全校就没一个人不符合的。 让她念了两句,他大手一挥,拍板:“就你了!” 他只是觉得行,但没想过那么行。 少年新事天降的紫微星怎能流落民间? 苟主任小眼睛里冒着真诚而困惑的微光,庄殊绝的心硬不下去了,她语气软化些许,解释自己的做法:“我不觉得我还要面试。” “没错,少年新事求着你去才对。”苟主任赞同之余,不由奇怪,“不过,这都两天了,他们没来找你吗?” 庄殊绝:“没有。” 苟主任不敢置信:“一次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庄殊绝:“没有。” 苟主任心里也犯嘀咕,嘴上仍宽慰道:“可能他们刚开学比较忙,你再等等。” * 这个所谓的再等等,一等就又是一个礼拜。 少年新事依然音讯全无。 周日上午放学,庄殊绝没直接回家,在教室待到下午社团开始时间,她单枪匹马杀向少年新事的老巢。 少年新事基地位于文娱楼顶楼,一上楼梯口就能看到气派的牌匾,字迹遒劲有力。 文娱楼是一栋通体玻璃的五层建筑,整个内部都是镂空的,唯有两端安置着一些功能教室。 其它社团都只有一两间教室,而少年新事的地盘独占一方,其中一间会议室的门开着,里头五六个男女生正围坐在一起。 因为她的出现,所有人噤声,齐刷刷盯着她猛看。 半晌,一个男生率先站了起来。 庄殊绝知道他,开学典礼原定的主持人李明哲。 紧跟着,剩下的人也跟突然清醒般,纷纷从位置上跳起来,引发一阵桌椅乱撞的噪音,每一个人脸上都是肃然起敬的表情。 庄殊绝谦虚地表明来意:“我来面试。” 社员们互相看来看去,最后还是李明哲做主,给她递上纸笔。 “麻烦填下表。” 庄殊绝填表期间,李明哲压低了声线问社友:“给社长打电话没,他怎么说?” 社友:“他还在打球。” 李明哲:“什么时候来?” 社友:“没说。” 李明哲:“那他到底什么打算?” 社友惟妙惟肖地模仿起社长的语气:“‘这点事都要问我,你们干什么吃的?’” 李明哲:“……” 很快,庄殊绝就填好了信息。 该面试了,这伙人又看来看去,踯躅不定。 最终,李明哲作为少年新事公认的二把手,决定做主跳过面试环节,“庄殊绝同学,你就不用走面试流程了,欢迎你……” 话说一半,庄殊绝背后,有人出声。 “让让。” 熟悉的声线,熟悉的腔调,拽中透着浓浓的欠扁。 我靠,不是吧? 一个看似不着调、但能完美解释所有不对劲的猜测冒了出来。 众人的反应证实了庄殊绝的猜测,见沈锡舟出现如见救星,异口同声冲他喊:“社长!!!” 11、第 11 章 李明哲回忆了一下球场到这里的距离,不免啼笑皆非:“你瞬移来的?” 沈锡舟气息急促,脸颈都在淌汗,他接过社员递来的纸巾,擦汗的间隙睇了庄殊绝一眼,公事公办的态度:“抱歉,不招。” 既然这人是话事人,庄殊绝已经断了加入少年新事的念头,不过要她就这样灰溜溜走人,没门。 “不招人还是不招我?” 公家的事,沈锡舟怎么会随便给她留话柄:“不招人。” 这是个滴水不漏的答案,但是有些事情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他话音刚落,外边就响起另一道女声:“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来复试的。” “……” 突如其来的修罗场,令全社都哑火了。 庄殊绝没想到自己在这也能碰上米莉。 米莉不知缘由,但也能感觉出自己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她解释:“是李明哲同学跟我约的时间。” 李明哲顶着社长大人想刀人的眼神,尴尬地迎上前去,引着米莉往隔壁空教室走:“你好,这边请。” “我们去看看。”其余社员也顶不住了,一窝蜂跟上去。 “你们怎么全来了?”李明哲对沈锡舟的脾气有清晰的认知,奈何没人肯回去面对修罗场,他只好把面试交给其它组员,自己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他进教室的时候,正瞧见庄殊绝挂起个嘲讽的笑,抱臂往后一靠,倚住了墙。 不给她个合理的说辞,今天谁也别走了。 沈锡舟下巴冲庄殊绝轻点了下:“行,给你面。” 谎言被当场揭穿,非但脸不红心不跳,还仿佛给了她莫大的恩赐,足以可见此人的无耻程度。 庄殊绝:“你面?” 沈锡舟反问:“有什么问题?” “那怎么保证公平公正?” “公平,公正。”他听着这种冠冕堂皇的词简直忍不住要笑,干脆演都不演了,“保证不了。” “哦。”她了然,“原来少年新事沈‘副’社长一个人说了算。” 据悉,孟理至今仍是少年新事的社长。 当然她作为国台主持人,没有闲情逸致操心一个校级广播社,所以实际的管理权应该是下放到副社长身上的。 但正就是正,副就是副,叫他一声“沈副社长”,也不算埋没他。 空气里的硝烟味渐浓。 李明哲打圆场:“少年新事是一个温暖有爱的集体,没有谁说了算,大家都有商有量的。” “听见了吧,我可没有一个人说了算。”沈锡舟脸上不加掩饰的狂妄笑意注定接下来的对话有转折,“在少年新事,我顶多、算只手遮天。” 听听。 这什么刚愎自用的昏君,其他人也能忍? “了解贵社的档次了。”庄殊绝冷笑一声,侧身避开沈锡舟,经过他面前头也不回,“告辞。” 没走出几步,听到他在背后喊她。 她脚步一顿,面色可谓精彩纷呈。 他叫她什么? “张书菊同学。”他又慢条斯理叫了她一遍,每个音节都吐得更加清晰,生怕她听不清似的。 他停在她背后半步开外的距离,她后背隐约感受到男生那灼热的体温:“跟你开个玩笑,我们面试当然是公平公正的。” 庄殊绝对自己在开学典礼上的影响力有基本的认知,一夜之间,学校贴吧里,带她名字的帖子几乎屠尽了前几页板面。 毫不夸张,整个远桥,连路过的蚂蚁都知道她。 这个人,只可能是故意的。 “沈副社长还是尽早去医院检查下吧。耳科,心理科,还有……”庄殊绝停顿,脑科二字沉默却震耳欲聋,“钱不够的话,当我做慈善了。” 沈锡舟亦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既然张书菊同学这么有钱,我给你指条明路吧,少年新事接受赞助。” 这是嘲讽她实力不够,只能带资进组。 “可沈副社长又是怎么进的少年新事,还做到一手遮天的呢?” 潜台词:你又没钱又没实力。 沈锡舟稍加思忖:“潜规则?这招你复刻不了。” 庄殊绝:“潜规则难道不需要姿色?” 沈锡舟:“要啊,所以说你复刻不了。” 庄殊绝:“再看个眼科吧你。” 沈锡舟:“看过了,明眸善睐,目如悬珠。” 庄殊绝:“哪个庸医看的?” 沈锡舟:“申城一院眼科主任王明德,去呗,砸场子去。三甲医院科室主任换你当。” “消消气消消气。”李明哲一边给庄殊绝赔着笑,一边把沈锡舟拉远两步,小声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刚才碰到苟哥了,他把我骂了一顿,问我们摆什么架子,为什么不邀请庄殊绝。” 苟主任的师威撼动不了沈锡舟,他不为所动:“每个人都面试进来的,她凭什么例外?” 李明哲客观地说:“她开学典礼上表现确实……”后面半句,在社长大人的眼神恐吓下,消了音。 “确实怎么?”沈锡舟问。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庄殊绝离得不远,能听个大概。 既然他质疑她的能力,她就问个明白:“我哪里有问题?” 才消停的俩人又掐上了。 沈锡舟一把拂开试图给他顺气的李明哲,直面向庄殊绝,张嘴就罗列出她数宗罪行:“身为主持人,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制造混乱,愚弄观众,毫无主持人的责任感,你说你哪里有问题?” 庄殊绝就知道他要拿这个说事:“我是临时拿到的稿子,李明哲同学写得不清楚。” 她的语气略带点嘲意:“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只能照着念。” 闻言,李明哲的表情变得极为微妙,数度欲言又止。 庄殊绝眼神横过去,示意他别乱说话。 她几乎不认识他,但她向来在异性面前无往不利,这点自信还是有的,知道他不会戳穿她,便心安理得当着他的面胡诌。 “哦。”沈锡舟别有深意地看李明哲,“都怪你呢,明哲。” 庄殊绝不知道的是,李明哲的主持稿被沈锡舟不小心用可乐淹了,所以沈锡舟赔抄了一份。 自己的名字写没写清楚,沈锡舟还能不知道吗? “我可能是没写清楚。”李明哲一边说,一边拼命用眼神暗示沈锡舟“算了算了”。 沈锡舟哪肯算了,点点头,说风凉话:“我看这社团马上就要姓张了。” 庄殊绝那个气啊,又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岂不是承认了她姓张:“放心,少年新事丹门永存。” 李明哲拿这俩人彻底没辙了,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默默退开两步,开始放空,自我安慰道,不打起来就行。 面试的教室门开,有人走了出来。 李明哲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抛下这对怨侣:“面好了?” “嗯。”米莉脸上浮起担忧的神色,沮丧道,“刚才我有点紧张,表现不太好。” “你不用紧张,其实我们要求不严格。” 是不严格。 远桥最负盛名的社团,成员才9个。 李明哲自己也觉得前面的话太假,又找补:“自信点嘛,上礼拜面了好几个,就你一个过了复试。” “明哲。”一直置身事外的沈锡舟忽然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潜台词很明显——跟外人说这么多干嘛。 诚然,面试结果属于内部事宜,但实在算不上什么机密,没必要严防死守。 虽然不解,李明哲终究还是服从了社长的意思,微笑着送客:“总之,就请你先回去等我们消息了。” 米莉不由看向沈锡舟。 他脸上的汗珠接连滚落,顺着修长的脖颈没进t恤领口,但他的气场是冷淡的,除了她刚出来时他下意识的抬眼,后面他眼神几乎不曾落到她身上,此刻,更是明晃晃把她当成外人排挤。 虽然她目前确实还只是外人。 她体面地告别:“好,谢谢你们,回头见。” 李明哲:“回头见。” 米莉扬起笑:“沈社长,再见。” 庄殊绝直接跟李明哲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她有些不想面对接下去的场景,她完全能想象,沈锡舟为了针对她,一定会好好和米莉说话。 沈锡舟目送那道头也不回的背影走下楼梯,这才敛眸看米莉,是个挺莫名其妙的表情,似是想不通又不认识她,她为什么要专门点他。 他偏头招呼李明哲:“走,开会。” 旋转楼梯蜿蜒下行,庄殊绝背后有脚步,米莉追上来:“殊绝,你今天过来是面试?” 随着时间推移,庄殊绝已经能相对平常地接受她和丁襄分隔两地的现状,唯独米莉一出现,总令她心浮气躁。 她开门见山问:“你和丁襄常联系吗?” 米莉表情有一瞬的别扭,很快又恢复正常:“没有,就朋友之间偶尔的问候。” 庄殊绝没有马上搭腔,手机在震,陆千帆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说自己在校门口等她,叫她快点。 明明已经说好了,今天二人分头行动,她来少年新事踢馆,陆千帆去约会。 不知道这祖宗又找她什么事。 她无心的沉默于心虚的人而言是莫大的煎熬,慢悠悠发完短信,她才说:“我去外面拉头发,你告诉他的吧。”她诈人很有一手,又笃定又鄙薄的表情拿捏得极为到位,那种任谁也看不出破绽,“丁襄都告诉我了。” 见米莉哑口无言,她轻哼一声,留下最后的警告:“他有我问候就够了。” 说完,庄殊绝匆匆离开,路上陆千帆又催了好几回,庄殊绝疑心她和谭宵吵架,记起伞落在少年新事都没顾上回去拿。 顶着大太阳跑到校门口,她终于明白陆千帆为什么催命。 本该远在美国的丁襄居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千帆和谭宵两个非常有眼力见,任务完成,大老远就先行一步。 庄殊绝对丁襄有埋怨,有失望,但这一刻,说不高兴是假的。 “你怎么来了?” 丁襄笑着看她:“不是答应过你的吗,一有空就会回来。”他从她肩头拿下书包,举高替她遮阳,“没带伞吗,晒成这样。” 他担心这里不好打车,所以没让出租车开走,这会车子还等在路边继续计费。 看不到他的日子里,庄殊绝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想念他,但当他站在她面前,眼睛里面只有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又感受到自己确实很需要他。 打开车门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对方自报家门:“少年新事广播社,沈锡舟。” 庄殊绝跨进车门的动作停住,下意识回头望向文娱楼,文娱楼正对着校门,透过外立面的玻璃,内部的结构一览无余。 有人站在五楼的连廊上,手肘搭着扶栏,身体微微前倾。 隔着宽阔的小广场,遥遥望她。 “回来。”他说。 似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种命令式语气太生硬了,所以他又勉为其难加了个字: “……吗?”【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第 12 章 电话里的声音不似往日的或傲慢或玩味,男生的声线平稳而郑重。 但她怀疑他故意找事。 挑这种时候,亲自打电话给她,他不知道避嫌的吗?社里又不是没有女生。 丁襄也依稀听得那头是男声,疑惑道:“谁啊?” 庄殊绝冲他摇摇头,然后,用最疏离的语气对话筒说:“不来了。” 手机那头就此陷入沉默。 等了两秒,庄殊绝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确认对方没有话要再说,她掐掉通话,简单给丁襄解释一句:“问我要不要加社团。” 她拉了下他的手臂,既是为了安抚他,也是做给仍站在落地窗前的人看的:“我们走吧。” 学舟路两侧梧桐树一直延绵到视线尽头,繁茂的叶子落尽,只剩横斜万状的空枝在半空交汇,形成一座狭长的天然隧道。 “太美了。”丁襄感慨着,举起手机,点开了相机。 司机说:“秋天才叫美,整条路都金灿灿的,树叶跟下雨一样不停往下掉。” 庄殊绝有些不以为意,美则美矣,天天看,也不觉得了。 丁襄的拍照技术实在糟糕,她看不下去,上手帮他调整拍摄角度。 突然,手机屏幕上方跳出一条新消息提醒。 丁襄把新消息点掉了。 q-q又弹。 丁襄继续点掉。 如是三次,丁襄依然没着急进app看消息。 他视频拍到一半,不想中断,貌似也正常。 但他微抿的嘴角和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不自然。 庄殊绝盯着他侧脸明显的咬肌痕迹,忽然慢悠悠发问:“你不看吗?有人找你。” 丁襄说:“没什么要紧的。” 庄殊绝轻笑:“你看都没看,就知道不要紧。” 丁襄无言以对,面色愈发难看。 空气就此陷入沉默。 庄殊绝转头吩咐司机:“停车。” 丁襄则说:“别停。” 据司机观察,女生明显更有话语权,于是他一脚油门在路边停了下来。 丁襄倾身摁住车门不让开:“殊绝,别这样。” 庄殊绝摊开手:“手机。” 眼见没有转圜的余地,丁襄只能当着她的面点进q-q。 米莉:「刚碰到殊绝,被她骂了」 「不让我跟你说话」 「她好凶啊【哭】」 庄殊绝表情阴晴不定,命令丁襄:“往上翻。” 记录竟多到一时半会翻阅不完,她直接通过日期拉到前面。 一开始,都是米莉主动,丁襄出于礼貌回复,直到转学那天,事情出现了转机,米莉告诉他,庄殊绝被分到了16班。 这是丁襄最感兴趣的话题,他的态度空前热情。 就这样,米莉每每以和庄殊绝有关的消息作为开场白,二人的联系开始变得频繁。 确如庄殊绝所料,她拉直头发的事,也正是米莉告诉丁襄的。 又是不知不觉的某一天,米莉在聊天中加入了一点别的话题,说自己的手不小心被书本划伤了,很痛,丁襄也表达了关心。 庄殊绝没再翻下去,她知道,从这里开始,她不再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话题。 她把手机扔了回去。 丁襄面色灰败,任由手机砸在膝头最后掉落到脚垫,顾不上痛,他说:“殊绝,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适不适应新学校,在家里有没有跟爸妈闹别扭,会不会还是疑心他们忽视你……可是你老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庄殊绝替他总结:“所以是我的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丁襄声音低下去,“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和她聊了,你别生气。” 午后的学舟路,被太阳晒得很慵懒,枝条的影子与阳光在路面排列出错综复杂的图案。 沿着树脚,两个年轻的少男少女一前一后,隔了约莫五米的距离,安静地行走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大梧桐从身侧一棵接一棵慢慢退后。 也是过了很多年,在某个酩酊大醉倍感失败的夜晚,这幕青春往事蓦地闪现,丁襄才惊觉,她明明给他机会了。 这段她允许他跟着的路,是她给他最后的机会。 可此时年轻气盛的他不明白。 他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不再追逐前方那个一次都不曾回头的背影。 “庄殊绝。”少见地喊她全名,他语气中满是疲惫,“我也是人,你能不能稍微体谅我一下,我刚到那边什么都不适应,已经很累了,还要每天每天给你赔笑脸。” “我给你发十条消息,你才会施舍着回一条,永远没有好话,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给你发消息之前,要做多少心理准备,为什么你在我面前永远这么高高在上,为什么我永远只能卑微讨好你。” “你好像忘了,是你言而无信在先。” “是我在迁就你,就因为我没有陪你到底,我就没有一点功劳了,一切就成了我的错吗?” 庄殊绝仍记得,生日那天弥漫着烟草味的昏暗楼道里,男生站在自己面前那赧然但坚定的模样,也记得那一刻自己有多心软。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要自证。 是你说不怪我的,是你很坚定。 你一手把你的情义升华到那个高度,赚尽了好名声,也赢得了我的感动。 可你扭头把我从高空摔落,让我变成一个笑话,还要怪我不够体谅,到头说,你根本不是自愿,从一开始就在怨我。 “就算我不应该和米莉聊天,那么你呢,远桥有多少男的在追你?” 罢了,庄殊绝自嘲地摇摇头。 她走返回他面前,背脊挺得笔直,被阳光照亮的脸骄傲不可一世,她明明矮他半头,眼神却像睥睨。 丁襄如同大梦初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是为时已晚。 庄殊绝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白一句,她只是当着他的面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滚回你的美利坚。” *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脚从酸痛到麻木,庄殊绝终于走到奶奶家。 斜阳已经贴近山头,余晖清冷。 奶奶是爷爷的第二任妻子,和庄殊绝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庄殊绝的户口在奶奶名下,姓也跟的奶奶,名字也是奶奶给她起的。 她的父亲韩家志幼时丧母,8岁的时候,家里来了后妈。 第二年,爷爷就去世了,所有人都感慨韩家志命苦,才过了一年好日子就要沦为孤儿,谁也没想到,奶奶毅然替亡夫挑起了抚养韩家志的责任,终身未嫁。 她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早些年户口管理还没那么严格,所以韩家志赵岚夫妇很顺利地把女儿的户口登记到了继母名下,理由很好听,想给无儿无女的继母留个后,实则想也知道,是为了在那个计划生育管控的年代,为二代留出户口。 “怎么了,心情不好?”奶奶一眼看出。 庄殊绝向来跟奶奶无话不说,但一个人失望透顶的时候,是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口的。 她不想奶奶以为自己不再对她无话不说,就作势吐槽了在少年新事的遭遇。 她道出生日初遇至今的种种,一时都忘了丁襄那点糟心事,奶奶亦是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冷不丁问了句:“这男孩帅吗?” 庄殊绝防不胜防,一口水差点呛到。 看她反应,奶奶还有什么不懂的:“看来挺帅的喔。” 庄殊绝假装板起脸,控诉道:“老太太,你太八卦了。” 奶奶很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没嘚瑟多久,布满沟壑的脸庞上却渐渐浮上失落:“你爸妈有你太晚啦,不知道我还能陪你多少年,能不能看到你结婚,生孩子。” 丁襄的身影在庄殊绝的脑海里一晃而过,她心头难抑酸涩,虽然她没有想象过和他结婚的样子,但她同样没有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的生活里会没有丁襄。 她曾经坚信,丁襄和陆千帆一样,会永远陪着她。 “我讨厌你说这些,你会长命百岁。”庄殊绝抱住奶奶,闻到奶奶身上雪花膏的香气厚重而复古,一如小时候窝在奶奶怀中的感觉,她郑重其事地保证,“等我长大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就把你接来和我一起住。” 奶奶感到欣慰,却也忍不住自嘲:“我老婆子一个了,你未来嫁人了,老公怕是要嫌弃我。” 庄殊绝一想到那个场景就生气:“他敢?我甩了他。” 奶奶不跟她较真了,哄道:“知道咯,我的乖孙,奶奶等你长大,带奶奶享清福。” * 一点到三点是少年新事的公演时间,节目一般分三块内容。 第一块是新闻时间,播报一周以来的新闻轶事。 第二块是主持人自设栏目,主题自定,文学欣赏、影视赏析、观点辩论都可以进行深入展开。 前两个板块占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后面一小时是音乐时间,学生们可以通过署名或匿名的方式点歌、传递祝福。 少年新事目前共有成员9名,分工明确,对外事宜、后勤内务、稿文审核、设备器械……但每个人都有公演的机会,可以单人演播,也可以多人合作。 今天负责公演的社员是李明哲,李明哲撰稿水平强、口才好,尤其一口专业的播音腔,更是少年新事全社学习的榜样,每次轮到他主持节目,与演播室一方玻璃之隔的导播室里总是挤满观摩的人。 播报完近一周的新闻轶事,李明哲选择电影赏析作为自设栏目的主题,他点评了近期热映的一部电影,并选了另一部早些年类似题材、但故事走向截然不同的电影作为对比,阐述时代发展下,人们的思想和认知正在发生改变。 间奏音乐过后,公演进入最后的点歌环节。 少年新事在学校宣传栏有个投稿箱,供大家点歌写祝福,每周统一时间取走,抽取其中的几张进节目。 这个年纪的学生,除了生日、临考之类的祝福,最多的就是表白,胆子大的直接署名,胆子小点的只敢匿名,当然,不敢明晃晃告白,一般都是通过歌词传达爱意。 “今天的第一份祝福来自匿名投稿,送给高一16班的庄殊绝同学——第一次见到你,我的世界突然明亮如星,对我来说,能与你远远同行已经是我青春里最美好的事。这位同学要点的歌来自歌手……” 听到这里,沈锡舟抬脚走人。 大家面面相觑:“谁惹他了?” 有人朝广播努努嘴:“还能谁。” 众人秒懂,开始互相指责。 “我就说别叫她吧,社长都说不要她了。” “社长哪有说不要她,只是说不邀。” “那不就是不要的意思吗?” “李哥也是,就不能换个点歌嘛……” 球场上热火朝天,篮球砸在地面的闷响伴随着男生的说笑声,一派热火朝天。 沈锡舟接过江开扔来的球,扬手起跳,精准远投入篮。 叫好声中,他与迎上前来的江开碰了下拳。 “让她加了?”江开问。 沈锡舟意兴阑珊地:“没。” 江开随口调侃:“沈社长这就有点公报私仇了啊。” 沈锡舟扯扯嘴角,没解释。 中场休息,男生们在场边坐的坐,靠的靠,聊游戏,聊女孩。 沈锡舟开了一罐可乐,仰脖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管,带来一阵舒爽。 他今天过于沉默,打球也凶,毫不相让。 激烈的运动消耗少年旺盛的精力和天马行空的思维,经肆流的汗水洗涤,浑身的逆鳞终于片片归位。 日头渐渐西行,烈日的光辉稍趋温和,一天中最燥热的时候终于过去了。 朋友搂过他的肩:“阿丹,今天怎么回事,这么猛?” “是你们太菜。”沈锡舟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又说,“别这么叫我。” 他平时不是难相处的人,跟他那帮狐朋狗友百无禁忌,从不摆尖子生和帅哥的架子,所以尽管他语气严肃,朋友也没当回事,只是扬声冲人群喊:“听见没,锡丹说以后不许叫他阿丹。” 男生们哪会放过犯贱的机会,叫得更欢。 在不绝如缕的“丹”声里,沈锡舟忽然意识到,他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别人这样叫他,庄殊绝给他起的名字,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代称,在朋友同学口中泛滥成灾。 连他自己,都形成了条件反射。 再想禁止,为时已晚。【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第 13 章 经过半天短暂的休憩,远桥中学又恢复紧张的学习。 大课间的升旗仪式上,米莉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庄殊绝和陆千帆在底下当然没什么好话,聊着聊着,不小心跟苟主任对上了眼,小老头冲她们做了个“嘘”的手势,背着手溜达过来了,站到她们身边监督纪律。 没过半分钟,自己先忍不住了:“殊绝,广播社没叫你主持啊?” 庄殊绝真想也回他个“嘘”,到底忍住了:“我没加社。” “什么?!”苟主任怒了,“我明明骂过李明哲了。” 陆千帆插嘴:“老师,你骂李明哲没用,得骂他上级领导。” 苟主任眉头“唰”一下皱起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沈锡舟那小子是吧?每次碰到女生就这副油盐不进的德行!” “就是。”陆千帆帮腔,“什么德行啊他?老师可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陆千帆之所以这么殷勤,并不全是出于朋友义气,更为了弥补自己在远桥待了半年、居然连沈锡舟是社长这么重要的情报都不知道,害庄殊绝跑去敌营毛遂自荐,白白被他羞辱。 - 庄殊绝还不适应远桥的连读,连续不间断的早起让她日渐崩溃。 “你们远桥都是忍者神龟,这都不疯。”她跟陆千帆抱怨。 “第一,‘我’们远桥。”后半句,陆千帆瞬间哭丧起脸,“第二,早疯完了,这学校你看到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精神病。” 礼拜五早上,庄殊绝千赶万赶还是经历了入校后的第一次迟到,在校门口登记完班级信息,她蔫巴巴地往里走。 走到半道,她远远地看到两道勾肩搭背的身影拐进了教学楼。 因为他们,她记起自己今天值日。 但今天是语文早自习,语文老师夏胜康对迟到问题比较敏感。 纠结一阵,最终在扣分要罚扫的威慑下,庄殊绝选择折返。 今天包干区还真有垃圾,一张废纸和一个矿泉水瓶,扣分的话,得扣两分。 她倒没怀疑这是苦命鸳鸳给她使的绊子,互放狠话事件已经过去两周,不至于现在才来搞事。 没有工具,她只能徒手捡垃圾,大致把落叶踢到路边。 刚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忽听石板小径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打破晨间的静谧。 谁啊? 她走出掩映的树丛,往声音方向张了眼。 她怎么都没想到,薄雾里钻出来的人居然是沈锡舟,清瘦的轮廓渐渐清晰。 他身后不远处,就是戴着红袖章的检查组。 看到她突然冒出来,沈锡舟很明显也怔了一下。 他回来干嘛?庄殊绝一时顾不上避嫌,疑惑的眼神围着他打起了转。 沈锡舟收回视线,权当她不存在,与她错身而过。 他对她的态度一直称不上和平,但经历过几次交锋,彼此已经不是陌生人,是能说上两句话的,哪怕不是什么好话。 这会那点熟稔又荡然无存,彻底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他不知道丢了什么,在包干区一通乱找。 庄殊绝也不管他,先回了教室。 “报告。” 早自习已经过半,夏胜康脸色沉得能下雨,装没听见,晾了她好几分钟,才让她回座位。 陆千帆躲在书后:“你怎么来这么晚?” “包干区。”庄殊绝探头,见夏胜康正在低头专注教案,她便把刚才发生的事跟陆千帆说了。 陆千帆怎么想都不对劲,电光火石间,她的雷达一个鲤鱼打挺,盘活了,连带着瞌睡都清醒了:“他不会给你捡垃圾去的吧?” 庄殊绝翻书的动作稍一顿。 其实她也联想到了,但怕显得自己太自恋。 而且冷静下来想想,沈锡舟连存在感都没刷过,她真的很少在学校见到他。 故作不在意:“扯吧你。” “怎么不可能?他要没那个意思,会三天两头找你麻烦?” 碰到这种事,当朋友的永远比当事人激动。陆千帆也不例外,既然丁襄不中用,就该换个人。 最重要的是,如果说,沈锡舟三番五次和庄殊绝作对有猫腻,那么反过来…… 正搁那千般脑补,夏胜康猛地一拍讲台:“陆千帆!这么喜欢说话,你出去说够了再进来。” 他为人古板,觉得女生就该温柔娴静,看不惯她们这种高调有个性的,像今天的情况,要是换了别的学生,他至少会好言相劝一回,实在不听才采取强硬手段。 叛逆少女哪受得了这个,陆千帆把书一摔就走出了教室后门,这让夏胜康更加生气,见庄殊绝频频往外张望,他迁怒于她:“这么喜欢外面?你也出去好了。” 出去就出去,晒太阳不比看人脸色舒服啊。庄殊绝拔腿就走。 两个女生背脊靠上墙壁,微扬起脖颈,温润的阳光洒在脸上,映照清丽的轮廓。 互相抱怨几句,气就顺得差不多了。 陆千帆心思重新活络起来,胳膊肘怼了庄殊绝一下:“说实话,你对他什么想法?” “谁啊?”庄殊绝掀起眼皮。 “别装傻。” 庄殊绝不装傻了,改为答非所问:“他都亲眼看着我和丁襄走了。” “啊,也是。”陆千帆蔫了。 没过两秒,死灰复燃:“也不一定,万一断眉哥对你如痴如狂,横刀夺爱,不择手段,甘做小三。” 庄殊绝反问:“那如果有个男的对你如痴如狂,甘做小三,你会背叛谭宵吗?” 陆千帆:“看情况。” “扯吧你。”庄殊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都已经开始备战雅思了,就这还看情况,有什么情况可看。 陆千帆忽然扭头看她,难得没贫:“我走了,你会怪我吗?” 庄殊绝不假思索:“会啊。” “靠!”陆千帆无法接受这个答案,跳脚,“你跟丁襄去实验的时候,我可没有怪过你。” 庄殊绝:“我不在你还有谭宵,你当然不怪了。” 陆千帆:“那我不在你还有……”她停顿一下,故意往暧昧了讲,“楚宫腰,你又凭什么怪我?” 这新绰号欠归欠,杀伤力巨大,庄殊绝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把劲腰。 此局陆千帆大获全胜告终。 “狗吧你。”庄殊绝又好气又好笑。 廊前,晴日的风光无限好,山是众木拥翠,水是掠影浮光,无垠的天空零星缀着几缕轻烟似的云丝。 早自修的辰光很快就过去了,下课铃响,二人想当然地以为罚站结束。 正要回教室,夏胜康从里面出来,面色不善:“你们两个什么事情啊,站到外面还不安生?” 二人这会有心不想惹事,互看一眼,没作声。 夏胜康却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咄咄逼人:“问你们呢?!这么好笑,让我也笑笑呀。” 走廊上不乏看热闹的人,夏胜康有心挫两个女生锐气,故意拔高音量让更多人听见:“你们课文会背了,待会默写能全对了?” 陆千帆梗着脖子不吭声。 “不会。”庄殊绝忍无可忍反呛,“我们人都出来了还怎么背?” 夏胜康没想到她还敢顶嘴,这让他很丢面,为了夺回师长的威严,他说话愈发尖酸刻薄:“你记性不是很好吗?哦,心思都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不是谈恋爱就是瞎出风头,是没心思背课文了,开学典礼上那么多名字说背就背,觉得自己厉害得不得了吧,我实话告诉你,没有人会这么觉得!有脑子的人都不会!” 这里的谈恋爱指陆千帆,陆千帆和谭宵的事几乎传遍整个远桥,夏胜康也有所耳闻。 整条走廊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一隅。 应试教育下长大的学生,即便到最不服管教的年纪,对老师的畏惧仍然刻在骨子里,即便反抗也带着股怂劲,心里早就虚的不行了,只是为了面子才强撑。 陆千帆就是典型的例子。 但庄殊绝是真的不怕,真的敢亮剑,管对面是谁,惹毛了她照干不误。 她面色和语气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一片肃杀的冷:“知道我记性这么好,你还瞎操什么心?” “你……”夏胜康指了她半天,最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厉害!我说不过你,你这个学生我吃不消教!今天开始这个班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说完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去。 * 夏胜康第一时间把事情报告给了高一16班的班主任,沈璐匆匆赶来教室,把庄殊绝和陆千帆叫走了。 任凭沈璐如何打圆场,师生两方都不肯让步,见了面,差点又掐起来。 最后校方介入,家长介入,夏胜康同校当老师的女儿夏金雨也被喊去救场。 同事来叫的时候,夏金雨正在办公室里训被逮到下课玩手机的学生。 沈锡舟只看到江开给他发的消息「太猛了我草」「我劝你以后少招惹这女的」「【图片】」,他连图片都没来得及点开,夏金雨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背后。 但通过粗略的一眼,他已经辨认出照片的主角。 办公室。 夏金雨的嘴唇开开合合,沈锡舟无精打采地站着,左耳进,右耳出,琢磨江开到底要跟他说什么。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高一年级的年级组长招呼夏金雨:“夏老师,有空吗?” “有,王老师,怎么了?” 高一组长:“老夏和学生吵起来了,非要学生当众道歉才肯回去上课。可人家家长宠小孩宠到没底线,居然说大不了转学,然后把孩子领走了,老夏险些背过气去,他也是,把课上完就得了,那么较真干嘛,你去劝劝呗。” 这下夏金雨顾不上沈锡舟的手机了,急急起身走出去,随口问了句:“哪个学生啊?” 她以为会是某些个全校闻名的不良男生。 “庄殊绝呀,开学典礼上那个。”高一组长头都快摇下来了,“斯斯文文的女孩子,学习也好,谁想到家教这么差。你敢想象她性子有多烈?她说道歉可以,但要老夏也给她道歉。”【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第 14 章 别看韩家志在老师面前护起犊子蛮横无比,事实上,等一上车,他的怨气就转向了庄殊绝。 “你这才开学几天?你老师三天两头找我。”他启动汽车,“明明知道妈妈快生了,家里忙的要死,你故意的吗?” 庄殊绝二话不说就要解安全带下车,韩家志看着她倔强的背影,语气终于软化下来,伸出一只手想拉她的胳膊,被她挣开,他叹气:“我当爹的还说不了你两句了是吧?” 庄殊绝爆发:“所以现在我连你的精力都不配占用了吗?” “既然你是这么想我的,那你为什么不像陆千帆爸妈一样,直接骂我、让夏胜康出气好了,你跟他吵什么?” “我知道了,你就是觉得打狗还要看主人。” 韩家志听着啼笑皆非:“这说的什么话,你是狗,那爸爸是什么?” 他哄了半天,庄殊绝终于消气,闷闷地说:“还有,我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人都很好的,你干嘛对他们那个态度?” 韩家志不以为意:“人家跟你客套两句你还当真了,他们都是一伙的。” 庄殊绝:“你叫我以后怎么面对他们?” “以后?”韩家志抽空分副驾一个眼神,难掩讶异,“合着你还想着回去呢?” * 当下,高一16班门口的师生大战虽然一度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但青春期的学生冲动敏感,跟家长老师发生口角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很快,大家发现了不对劲。 两天过去,庄殊绝的座位一直空着。 打听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的知情人士陆千帆气场低迷,连谭宵过来给她送吃的,都被她寻衅滋事骂了一顿。 谭宵知道她心情不好,没跟她计较。 离开之际,他跟沈锡舟和江开打了个照面,他和这俩人朋友圈所有重叠,根据传闻,也知道对方的性格挺合自己胃口,奈何双方曾经站在群架对立面,虽然都不是当事人,只是替朋友出头,虽然最后没打起来就被校领导捣散了,但这个不大不小的梁子就此结下,加之谁也不肯主动示好,关系便一直僵着了。 “被叼了?” 突如其来的招呼,令谭宵稍稍一怔。 沈锡舟面色自然,像极了只是老友之间熟稔的寒暄。 同龄人打交道没那么复杂,他们男生之间多的是一场球下来就勾肩搭背。 谭宵亦是友好回应,自我调侃道:“出气筒。” 沈锡舟心领神会地笑了下。 儿童节也从教室里跑出来招呼谭宵,却是别有目的:“宵哥,能跟你打听件事吗?” 谭宵对他的花花肠子一清二楚,直接拒绝:“不能。” 开玩笑,连做头发都不准别人传,谁敢泄密她可能要转学这等大事。 他敢惹这姐啊。 目的落空,儿童节连招呼沈锡舟都有气无力的:“丹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沈锡舟反问:“我不能来吗?” “这话说的。”儿童节一边熟门熟路往隔壁班后门口探头探脑,一边贫,“谁叫你这学期都不光顾我们班了,我这是受宠若惊。” “那我以后常来。”沈锡舟说。 他那语气敷衍得要命,儿童节陪着演了句:“说到做到哦。” 第二天午饭过后,沈锡舟还真又一次出现在了高二5班教室外面。 儿童节从食堂回来,远远就看到他和江开一块站在廊下聊天。 “我的丹!你真来了?” 江开颇有几分阴阳怪气:“你的丹爱不爱你?” 儿童节:“别吃醋嘛开哥,他最爱的肯定是你。” 说话间,眼睛往隔壁班后门偷瞄了三次——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苦命鸳鸳很瞧不上男人为个姑娘如此费尽心机的行径。 沈锡舟:“眼睛老往那边瞟什么?” 江开附和:“斜视趁早去治。” 儿童节才不以为耻:“你们跟谭宵打听下嘛,庄殊绝怎么不来学校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江开当场拒绝了。 他一点也不关心庄殊绝来不来学校,再者刚认识就去打听人家女朋友的朋友,让谭宵怎么想他们? “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啊。”儿童节大义凛然,“你没发现这两天班里男同胞士气低迷吗?还不是因为集体失恋。” 沈锡舟朝走廊尽头点点下巴:“有种你自己问。” 见是陆千帆,儿童节表示不敢。 沈锡舟“啧”了声。 儿童节:“你有种你问。” 沈锡舟说:“问就问。” 男人的好胜心就此激活,几人眼巴巴等陆千帆走近,沈锡舟张嘴喊人:“陆千帆,问你个事。” 陆千帆看的最不爽的人就是他,他还敢撞枪口,她不骂他骂谁:“认识你吗你问问问?” 直到回到教室坐下,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问话的人是谁,当下一个激灵,脑海中某条红线开始爆闪。 收到陆千帆消息的时候,庄殊绝正在接苟主任的电话。 “你们各退一步,你私底下跟夏老师表个态,不为别的,就为迟到和上课说话,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行不行?” “他对别人不是这样的……”庄殊绝一边回复,一边点开了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头像,聊天对话跳出来,她的话戛然而止。 狗帆:「我靠我靠」 「断眉哥跟我打听你」 「我就说吧,这小子百分百看上你了」 庄殊绝来来回回把那几行字看了好几遍,理解能力变得很迟钝。 苟主任以为信号中断:“喂?喂?” 庄殊绝回神,把话接了下去:“他针对我和陆千帆。” 苟主任说:“不是针对,夏老师就是思想比较保守。其实我看得出来,他也后悔了,这两天闷闷不乐的,但他毕竟是老师,你就卖他个面子,好不好?” 班主任一次又一次在她和夏胜康之间斡旋。 夏金雨也联系过她,说自己的父亲脾气执拗,一上头就容易口不择言,但心肠不坏,她甚至有些羡慕地说:“你真勇敢诶,我一辈子都没这么跟他说过话,怕他怕得要死。” 苟主任身为校领导,也没有无脑站在同事的角度上责备她,更没有因为她父母的态度就讨厌她。 但庄殊绝一生要强,要她跟用有色眼镜看待自己的老师低头,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任凭苟主任如何苦口婆心,也没能劝动她。 挂了电话,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和陆千帆的聊天界面上,确认自己没有会错意,她回过去一个问号。 狗帆:「我吃完中饭回去,他在隔壁班外面,把我叫住了」 风光:「他问我去哪了?」 陆千帆还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经过仔细回忆。 狗帆:「对不起,我有罪」「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我骂了」 风光:「。。。」 狗帆:「但他肯定要问我这个」「他现在还在,我问问」 风光:「问你个头」「不许问」「敢丢我的脸我弄死你」 前脚骂人后脚搭讪这种事,确实丢人,陆千帆在八卦和尊严中间一阵纠结,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可是一回头,才发现人家已经走了。 连江开也准备回教室。 一不做二不休,她开窗探头:“沈锡丹干嘛?” 那本来就只是男生幼稚的较量而已,江开当然不会把兄弟的把柄交到别人手里,于是随口胡诌:“问你要谭宵的号码,给不给?” 陆千帆愣了一下,哐地把窗砸上了:“想得美,不给!” 不出意外,两个女生又通过手机,骂了某位腰比较细的男士和某位天生笑眼的男士一整个午休,骂他们乱攀交情,以他们人品之恶劣会带坏谭宵…… 庄殊绝骂完苦命鸳鸳,还骂了神神叨叨的陆千帆。 这已经是第二次误判了,陆千帆完全没敢顶嘴。 * 星期天,庄殊绝没去远桥的第三天。 早饭桌上,赵岚说:“过两天叫你爸带你去办理转学手续,学校你随便挑,我们去托关系。” 庄殊绝喝粥的动作顿了下。 看出她不情愿,韩家志说:“你不转学那怎么办,你是愿意道歉,还是打算不上学了,一直待在家里?” 赵岚补充:“就算回去远桥,难保那个老师不会给你穿小鞋。” 说到这个韩家志又来了火气:“实在不行,给那老师点教训,体罚辱骂学生一告一个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至于,别搞这些了。”庄殊绝思忖一会,妥协,“我想想吧。” 早饭过后,韩家志陪赵岚去医院产检,庄殊绝一个人在家,心不在焉地消磨时间。 无意间看钟表的时候,忽然想,远桥中学该放饭了,今天是半休日,肯定很热闹,大家可以脱下校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女生拥有披发的自由,文娱楼社团遍地开花,寝室楼阳台晒满衣服和被子,运动场馆人头攒动。 如果真的转校,她应该会有点舍不得——她指,除开对陆千帆之外,别的不舍。 也会有点遗憾。 遗憾这个词从她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她并不愿去深究自己在遗憾什么。 好像她不把那点遗憾想清楚,她就能少遗憾一点。 手机是这个时候震的,一条短信跳出来。 很没眼力见地挑明了她的遗憾所在,却又奇迹般地治愈了她的遗憾。 「庄殊绝同学,你好,鉴于你在开学典礼上的优秀表现,特邀你加入我们,我们的社团活动将于今天下午一点照常进行,期待你的到来。 少年新事招新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20 第 15 章 第 15 章 沈锡舟手指在键盘上悬了会:「请问是你们内部一致的决定吗?」 对面:「是的」 沈锡舟:「包括你们社长吗?」 就差明着说“让你们社长亲自来请我”了。 约莫两分钟,电话来了。 换了个号。 那个她没有存进通讯录、但印象深刻的手机号码打来的。 犹豫几秒,她清清喉咙,点了接听,试探着说:“喂?” 久违的声音,清淡而干净:“来吗?” 短短两个字,三天前夏胜康当众指责她瞎出风头、没有聪明人会认可她的那种羞辱忽然就被抚平了。 离开之际,有些想法可以开诚布公一些。 如果那天包干区模棱两可的一眼,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那这个结局,未免太过潦草。 但很现实的因素就摆在面前。 “我可能要转学了。” 电话那头,一时安静。 沈锡舟有些后悔,她好像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就算要转学,那她今天也还是远桥的学生。 整个学校,除了男厕所,她哪里去不得? 过了一会,沈锡舟说:“你伞还在这。” “我来拿。”沈锡舟忙说。 挂掉电话,她对着手机出了会神,怎么想都觉得没发挥好,一把伞而已,值几个钱,犯得着专门回去拿吗? 傻子都知道她志不在此嘛。 捂着脸叹息一声,她闷闷不乐地从椅子里起身。 不过,随着走进衣帽间,少女立刻恢复了昂扬斗志。 - 学舟路的尽头,白墙红瓦的校园建筑沐浴在金色阳光下,风刮过,却又冻得人轻颤,晴冷的天气总有种虚假的温柔。 沈锡舟关上车门,抬眼那下,下意识望向文娱楼顶楼,上回她跟丁襄离开时,沈锡舟站的那个位置。 空空如也。 也是,他怎么可能等在那边。 如是想着,目光回到近处,随之定在了传达室。 檐下,沈锡舟穿了件版型宽松的牛仔外套,身形消薄,眉眼清寂。 他手里拿了个快递,让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变得扑朔迷离。 俩人视线轻轻一碰,都移开了。 沈锡舟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她的伞,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沈锡舟没想到他居然给她送下来。 如此一来,她明面上的目的已经达成,那她,好像也没了留下的理由。 可惜了她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橱,和这一路应对各种情况的设想。 出租车司机看她要走不走的,降下车窗问:“小姑娘,你怎么说?” 沈锡舟最后看了沈锡舟一眼,手搭上车门把手。 她恼恨地想,他比傻子还不如! 然后,她听见他说:“来都来了,要不要上去待一会?” 又听见自己故作轻松地说:“随便啊。” - 正午的阳光照在乌黑的发上,渐渐发烫,人的影子变成小小的一团,蜷在脚下。 俩人一前一后穿过校门正对的小广场,上了文娱楼五楼,来到基地的一间教室外,沈锡舟推门而入。 社员们都在。 “来了吗来了吗?” 沈锡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最终没说,只往旁边让出一步。 起码有两秒钟,少年新事一片寂静。 女生散着头如瀑的长发,柔顺发丝顺着美人尖一分为二,深棕色的皮衣外套里,修身的湖蓝色线织长裙显出纤瘦有致的身段。 她的出现,几乎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亮。 沈锡舟曲指敲了下门,嫌弃社员们丢脸。 早知道刚才那个预防针就该打。 众人回过神,一窝蜂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做起自我介绍,信息量超标,沈锡舟没怎么过耳,除了本来就知道的李明哲和儿童节,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短发女生,就是刚才给她发offer的欧灿晨。 欧灿晨身量很高,目测约有175,连声音也是哑嗓,难辨雌雄,其实细看五官非常标致,如果以女装示人,应该也会很漂亮。 男生们各个兴奋过度,连一向以沉稳著称的李明哲都格外殷勤,主动提出带沈锡舟熟悉基地。 没说两句,沈锡舟招呼他:“明哲,来调新设备。” 李明哲不肯:“我又不是器械组的。” 沈锡舟:“那你是迎新组的?” “我们有这个组吗?”李明哲反问。 沈锡舟把快递一放,开始摆官威:“合着我现在请不动你了是吧?” 欧灿晨一把揽过沈锡舟的肩:“李哥你去吧,你比较懂设备,我来带殊绝。” “官大一级压死人。”李明哲嘟嘟囔囔走过去,和沈锡舟一块拆起设备。 快递箱里头是一个新的动圈麦克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社长,你买的?” 沈锡舟说:“孟理给的。” 他对孟理直呼其名,沈锡舟品出点不同寻常的意思,欧灿晨解释:“社长认识孟社长。去年团建活动,他把孟社长叫来了,孟社长还请我们吃了饭,我们都激动死了。” 沈锡舟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这人在少年新事一手遮天。 合着是关系户。 沈锡舟与众人说话的间隙朝她瞥过来一眼,好似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 欧灿晨努力给自家社长找面子:“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因为孟社长才当上社长。” 沈锡舟倒也不怀疑,他在开学典礼上的演讲寥寥数句,足以看得出不是怯场之人,即兴发挥能力不错,而且擅长挑动气氛,深谙如何拿捏观众心理。 说话间,欧灿晨带沈锡舟进到隔壁房间,这个房间带着很强的休闲属性,矮书架上放了不少书籍,多与播音主持相关,紧挨着书架的是一台立式冰箱,再过去,靠墙的桌子上面摆了一台咖啡机,旁边堆着琳琅满目的零食饮料,角落整齐地摞着几把折叠放置的躺椅。 欧灿晨说:“吃吃喝喝都是一个匿名的社会人士长期赞助的,我们叫他神秘人。” 沈锡舟看他们这条件,不由好奇:“申请加社的人多吗?” 欧灿晨颇为自豪:“那肯定啊。” 沈锡舟说:“我看你们人也不多嘛,是要求很严格吗?” “我这嗓子都进社了,你觉得严格吗?”欧灿晨笑,“其实说严也严,说不严也不严,以前我们社人还蛮多的,那会我们有专门的撰稿组负责写稿,但社长上位后,要求公演主持人自主撰稿,因为只是学习阶段,不要求100%原创,但不可以照搬,稿子里必须要看到主持人的思想,超过一半人顶不住压力退社了,最后就只剩下我们9个人。” “那你们这学期招了几个?” 欧灿晨说:“就你一个。” 进门的时候没看到米莉,沈锡舟就已经猜到结果了,私心里,她当然不希望米莉称心如意,但她其实并不理解少年新事的招人标准,米莉形象不错,性格也适合抛头露面,她实在想不出他们淘汰她的理由。 欧灿晨耸肩,看起来完全没有异议:“不知道,招新组通过了,但社长一票否决了。” 沈锡舟:“什么理由?” “不需要理由。”欧灿晨说,“在我们社吧,社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般没人反对,大家都比较服他。” 沈锡舟微微挑了下眉头。 哦,凭什么啊? 她就不服。 若有人能洞悉她的心思,肯定会忍不住感慨,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们社主要负责每日的广播会议,通报临时通知、各班的扣分情况,另外,学校的升旗仪式和各类大型活动的主持也由我们负责。” 欧灿晨带着沈锡舟把基地逛了个遍,最后来到播音室,包括沈锡舟和李明哲在内的几人正在玻璃隔间内安装调试新麦克风,欧灿晨又开始挨个给她介绍社员。 沈锡舟没什么兴趣,左耳进右耳出,只偶尔听到沈锡舟的名字的时候稍加留意。 欧灿晨将所有成员介绍完毕,问:“你想看吗,想看待会可以留在外间。” “好。” 今天负责公演的社员是儿童节,这货平时油嘴滑舌,实则纸老虎一只,随着演播时间逼近,为了缓解紧张,他的废话越来越多,语速也越来越快,念得大家耳朵发疼。 导播室空间不大,只放了两把椅子,其中一把当然给了新社员,另一把操控台前的椅子,大家自觉留给社长。 沈锡舟随手指李明哲:“你坐。” 李明哲半真半假地指责:“给个巴掌给个糖?” “甜不就行了?”沈锡舟把人摁下去。 演播室里,儿童节出师不利,第一句话就结巴。 他慌张地看向导播室。 李明哲摁住对讲按钮:“继续。” 其余社员也纷纷出声安慰。众多声音中,沈锡舟捕捉到身后近在咫尺的那道:“这么多人给你兜着,怕什么。” 她背脊不由微僵,不知道沈锡舟什么时候站过来的。 儿童节硬着头皮继续,只敢机械地照纸念,精心打磨两个月的稿子,效果大打折扣,像块干巴巴的老腊肉。 导播室没有一个人抱怨或嘲笑他。 沈锡舟也是偶然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也受气氛影响、为儿童节提着一口气。 她一向懒得管别人闲事,这会有心想脱开这份没必要的责任,放松了身体往椅背一靠。 这一靠,还不如不靠。 她两边后肩抵到了一双搭在椅背上的手,拳骨分明地印在她身上。 在大脑反应之前,她身体迅速前倾,与此同时,沈锡舟也闪电般把手挪开了。 隔着微凉的发丝和柔软的衣衫,她肩头两道浅浅的凸起擦过他的手背。 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她的内衣肩带。 房间里开着热空调,她先前脱了外套,这会仅着一件薄衫,背部突然绷紧的线条一览无余,离椅背老远,再也没靠下来。 他也很自觉,再没搭过扶手,彼此划定楚河汉界。 儿童节坚持到新闻播报栏目结束,切到音乐,他关掉麦克风的收音,摘下耳麦跑出来,说什么都不敢继续了。 李明哲临时受命。 但一看那个稿子,他眼睛瞪圆一圈:“我靠,English啊?童哥,你第一次主持上这么大强度干嘛?” 自设环节,儿童节准备了几首英文诗,并附带了作者、创作背景的介绍和赏析。 他事先花了大量时间收集资料、写稿修改,还逐字修改口语发音,他还记得把稿子给沈锡舟让审稿的时候,沈锡舟也曾过问:“英语?”,其实他懂社长委婉的劝退之意,但他一意孤行,迎难而上。 沈锡舟没再加以劝阻,似是只随口一问:“想在谁面前现眼?” 儿童节跟只炸毛的鹅一样,就差飞起来啄他了:“我只是完美主义,要么不做,做就做最好。” 能考进远桥中学的学生,各科成绩都差不到哪去,少年新事不乏社员口语无压力,但毕竟不是母语,尤其英文诗用了许多晦涩的措辞,与日常口语大有不同,又有直播的压力傍身,谁也不敢打包票。 “要不把下周或下下周的节目调上来吧。”有人提议。 事情太突然,下周与下下周的主持人也互相推脱,沈锡舟受不了大家扭扭捏捏,冲稿子伸手:“给我。” 拿过,却是先递到沈锡舟面前:“能直接试稿吗?” 沈锡舟就着他的手看了两眼:“英语没把握。” 英语没把握,所以中文有把握。 “那进来。”他说着,把稿纸塞进她手里,率先进了演播室。 她说的好像是没把握吧?众人面面相觑,满头的问号。 李明哲一句道破天机,悄声跟边上人吐槽:“我看出来了,他就是不肯直接放人家进社,居然变着法子拿直播做面试。” 沈锡舟起身照做,她眼睛全胶在稿纸上,争分夺秒熟悉稿件,沈锡舟站在门边等她进去。 一垂眼,就看到她乌黑的长发,挺翘的鼻梁,和抿嘴时脸侧浅浅的酒窝。 像极了红梅理发店那天的场景。 关门前,他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儿童节,撂下一句:“敢说退社我瞧不起你。” 一句话,戳破儿童节的心事,却也是这一句,打消他的念头。 众人目视沈锡舟和沈锡舟并排在演播厅坐下,戴好耳麦,调好麦克风,聚光灯照亮两张年轻的面庞,如出一辙的聚精会神和从容不迫。 歌曲进入尾奏,沈锡舟把稿件翻回首页,推至沈锡舟面前。 他拿起,音乐一停,瞬间进入状态。 做了隔音的演播室内,全世界都被屏蔽在外,沈锡舟能听见的,只有身边那个人的英文诗朗诵。 男生的声音处在变声期末端,不如成年男人的醇厚,带着青春期男生独有的青涩。 一口美式发音标准流利,声调漫不经心,若是换成中文难免显得随意,但在英语语境中,则赋予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慵懒腔调,像一片羽毛轻拂耳道,持续刺激敏感的绒毛。 她忽然理解了一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因为她确实从中,品出一丝无法用语言解释的性感。 观察室的众人亦是隔着隔音玻璃,不是冲他举高双臂比爱心,就是比口型“社长威武”。 只有李明哲头脑保持清醒,心系少年新事的荣誉,生怕影响社长的发挥,架不住人多,镇压了这头,那头又兴风作浪。 沈锡舟对玻璃外的狂欢置若无睹,每当读到诗的倒数两句,他就会把稿子提前推给沈锡舟。 看得出来儿童节下了很大的功夫,赏析部分引经据典,措辞堪称佶屈聱牙,沈锡舟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确保流畅无误。 读到末尾,她如法炮制,把稿子推回给沈锡舟。 虽然不是多复杂的分工,但俩人第一次合作,没做任何事先交流的前提下,能有这种默契,已经实属难得。 倒数第二首诗的时候,沈锡舟忽然朝沈锡舟微微侧身,手指无声点了点最后的诗。 沈锡舟用两秒时间快速浏览,一首小情诗,用词不算复杂,篇幅也短,她颔首。 沈锡舟维持着半倾斜的姿势,将稿子放在中间,方便她看。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变近的瞬间,沈锡舟闻到一种淡之又淡的香味。 一种她以前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又清冽又干净。 香水吗?还是洗发水沐浴露?或者洗衣液? 但不像是什么人工合成的香精味,要不是太离奇,她都怀疑他有体香。 如果有机会和他熟一点,她要问问清楚。 - 最后的那首诗,来自英国诗人Shelley的《Love’s Philosophy(爱的哲学)》。 “…… And the sunlight clasps the earth(日光抱住大地),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月光吻着海洋), 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可这一切毫无意义), If thou kiss not me(当你亲吻的不是我)?” 特殊的情景下,诗歌不再是过目即忘的文字载体,唇舌之上,划过温柔的诗句,也探触到它的意境。 若非在情感最浓烈的时候,断然写不出这样爱意蓬勃的告白。 余光中,沈锡舟目光专注,他甚至没有坐回去,身体微微偏向她。 沈锡舟知道,现在他的世界里,也只有她的声音。 从幼儿园开始,她就是校园各类节目的主持人常客,有时为了出风头,有时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有时单纯完成老师给的任务。 她无疑也是享受的,享受成为焦点,享受自己的优秀。 这次她却多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对于主持本身,对于说话与被倾听,她突然,来了那么点兴趣。 随着第二档栏目顺利结束,外头上蹿下跳,陷入欢呼和掌声的海洋,但全被隔了音,像一出滑稽的哑剧。 演播室里上演着另一幕哑剧,是彼此不能说出口的“合作愉快”。 互作若无其事、连视线交接都尽量避免,是还在继续的默契。 沈锡舟快速切了音乐,开门,层叠的音浪冲进来,所有的画面瞬间归位,冲淡了俩人之间的盟友感。 俩人前后脚出去,不出所料得到一波狂热的表白,欧灿晨激动地喊:“太强了!劳资耳朵怀孕了!” 儿童节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男人婆你还有怀孕这种功能啊?” 出师不利,挫败和丢脸在所难免,他在强颜欢笑,但大家都默契地装作没感觉出来,配合着打闹。 欧灿晨不屑地一拨自己短到盖不住耳朵的头发:“虽然是比你少点女人味,但我确实有那个功能。” 儿童节说不过她,扭头恳求沈锡舟:“社长,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的,删了她吧,你清一色的好友列表怎么能有老鼠屎?” 对于不想搭理的事情,沈锡舟惯会装聋作哑,转而问儿童节:“点歌你来吗?” 儿童节一到正事又怂了,脖子一缩,连连说不。 于是沈锡舟又回了演播室。 一切进行有条不紊到最后一首点歌,他翻过那张纸条,忽然抬头,往导播室的人堆里扫了一眼。 漆黑的眼神在沈锡舟脸上蜻蜓点水地略过,带着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深长。 接下去,她第一次听到了沈锡舟正确叫出她的名字。 “下面,一首《忽然之间》送给高一十六班的沈锡舟同学——你消失的这些天,对我来说有点漫长,忍不住担心,胡思乱想,如果还有机会,我希望自己勇敢一点。” 她耳朵倏地一麻。 他只是帮别人传达心意的媒介,但这些话又确确实实由他说出来,用他的腔调和节奏,在他的声带里碾过,不可避免地沾着他的气息。 并且。 微妙地吻合他今天的种种行径。 女歌手缱绻的唱腔中,节目圆满结束,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散场。 欧灿晨问沈锡舟要Q-Q号:“我拉你进群。” “等等等等,等等我!”儿童节从书包里扒拉出自己的手机,打开Q-Q,然后眼巴巴看着沈锡舟,“可以了。” 欧灿晨:“群聊不是一样能加。” 儿童节白她:“想当美女列表第一个少年新事的男人不行啊。” 另有女生叫嚷:“那我想当少年新事的第一个女人!” 沈锡舟并不想加,反正她转学以后,应该不会和这群人有什么交集。 余光里,有人斜倚着墙,双手抱臂,眼神散漫,全场唯一的无动于衷。 瞬息间,心思百转千回。 怀着某种不能道与人知的隐秘期待和试探,她如实报出自己的账号。 “风光?”众人逐字输入,确认昵称。 而他,依旧岿然不动。 大家一起下楼,路上,李明哲问她对社团的印象。 评价么,还不错。 不管是硬件设施,还是人文关怀,都无可指摘。 就是副社长,傲慢顽劣、阴晴不定了些。 走出校门,沈锡舟回头,环视这个即将告别的地方。 春光烂漫,日头开始西斜,绿荫深深浅浅。 文娱楼下,少年新事一行九人已经走出很远。 沈锡舟独自落在大部队最后,四肢修长,懒散地踢踏着步伐,身后拖着被拉长的影子。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有关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这件事,他似乎,浑不在意。 * 午后阳光明亮,学舟路上,梧桐光秃秃的枝条跟着风轻晃,地面上光影攒动。 沈锡舟在站台等了许久,才拦到一辆空车。 出租车载着她往家的方向疾驰,她降下车窗,任冰冷的风从窗户涌进来灌满车厢,扬起发丝,盖过心跳。 桐木的香气断断续续,清甜而暧昧的味道。 她翻出手机,一鼓作气点进Q-Q。 九条好友申请。 第 16 章 第 16 章 所有人的验证消息都是自己的名字,只有其中一位昵称叫超级大帅比的人,什么都没留。 沈锡舟没着急同意,把他的名片资料翻了个底朝天,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放过。 过路的风变得轻快无比,她趴到车窗上,把脸埋进臂弯,忍不住笑了一下。 - 周一早晨七点。 历经三天的休学,沈锡舟再度背着书包走进远桥中学。 崇明楼里书声琅琅。 高二4班和5班窗前,一道倩影目不斜视走过。 “来了来了。”几个眼尖的男生呼朋唤友。 里头一顿乱喊乱叫,人都走过去了,欢呼和口哨还迟迟不歇。 高一16班也没好到哪里去,虽说早就得到了消息——陆千帆一改前几天的爆脾气,大方告知沈锡舟今天会回来上课。 隔壁都那么燥了,自己人又怎么甘心落下风。 待沈锡舟出现在后门口,整个班不论男生女生,齐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一方面是欢迎,一方面是炫耀,叫给隔壁学长听的——怎么样,喜欢吧?我们班的。 沈锡舟性格慢热,心气又高,和班里大部分同学没什么交集。 她原以为,自己转学了,班里同学根本不在意。 这般热情的欢迎仪式,她始料未及,纵然知道里面带点起哄的成分,她还是跟大家笑了笑才入座。 “哟。”陆千帆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打趣,“舍得下凡了?” “我什么时候上过天?”沈锡舟冷哼。 她昨晚接到沈璐的电话,喊她回校上课,没再提给夏胜康道歉的事,只提醒她回学校安生些,别再跟老师闹矛盾。 不管这是出于夏胜康的自愿,或是学校施压的结果,在许多人看来,夏胜康作为老师愿意退步,沈锡舟一个当学生的,哪还有挑剔的份。 沈璐不知道,若是换了以前,沈锡舟会执拗地咬定,要夏胜康给她道歉,这事才算完。 倒不是她真的有多需要这个道歉,但谁叫她把狠话放出去了,那她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可是这一次,她默认了人情世故。 历时三天,经过多方的协调,高一16班的这场师生大战,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拿出书和笔袋摆在课桌上,沈锡舟的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跟你说……” 恰巧,夏胜康从窗前走过。 沈锡舟火速把手机塞回口袋,给了陆千帆一肘子,陆千帆也心领神会,俩人打开语文书,整一节早修都没留任何小辫子。 下课铃一响,二人第一时间把书合上,开始说笑,摆明了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要搞【你看我不爽但又拿我没办法】那套。 夏胜康忍不住皱眉,下一秒又被教室外面的动静吸走了注意力——隔壁涌出一群男生,蝗虫过境般占据了高一16班后门口的领地。 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整条走廊上就站满了人,连带着高一16班教室里的光线都严重受阻,一节早自修而已,沈锡舟回归的特大号喜讯已经传开了。 想起自己再也不管沈锡舟和陆千帆的誓言,夏胜康拂袖而去。 陆千帆心情畅快,连带着看外头那群蝗虫都可爱起来。 失而复得给人莫大的勇气,夏胜康一走,沈锡舟接连拒绝了三个要号码或递情书的男生,这才让冲锋的队伍恢复冷静。 “啧,远桥中学的男人集体回春。”陆千帆一脸看好戏,“对了,你上课前要跟我说什么?” 经过一节早自习,沈锡舟已经冷静下来,打消了跟陆千帆分享的念头。 陆千帆这人藏不住事,又爱耍贱,要让她知道了,以后她看到沈锡舟,免不了要搞些把戏刷存在感,不是怪声怪气,就是挤眉弄眼。 沈锡舟想想都丢人。 人家只是给她发了个好友请求而已,又不是跟她求婚。 “没什么。”她点进跟谭宵的聊天,“你男人最春。” 沈锡舟休学的几天,谭宵可谓如履薄冰,因为陆千帆连路过的狗都要骂上两句。 这让谭宵焦头烂额,干不过陆千帆,只能轰炸沈锡舟。 「我要疯了」 「给句准话,你到底走不走?」 「跟夏胜康道歉是吧,我替你道」 沈锡舟一问三不知。 「又怎么了」 「不确定」 「大哥你别闹了」 所有与谭宵的聊天,沈锡舟都实时给陆千帆转播过,但不妨碍陆千帆津津有味重看一遍,从字里行间挖掘谭宵对她的在乎。 看完,心满意足抬起头,发现隔壁班走廊上的一道人影。 “啧。”她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沈锡舟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不知道沈锡舟什么时候来的。 就站在两个班的分界线、堪称最佳观赏位的地方跟几个男生说笑,任温热的阳光晒着,轮廓被晨光勾勒出金边。 察觉到她的视线,漫不经心抬眼看过来,旋即收回去了。 陆千帆疑窦丛生,忍不住拿胳膊肘拐好友:“你觉不觉得,他也是来看你的?” “……”沈锡舟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再度萌生坦白的念头,正色道,“陆千帆。” 陆千帆以为又要挨骂,投降:“当我没说行吧!” “……”沈锡舟由衷地说,“是我没话说了。” 她刚想把手机收起来,新好友栏忽然又亮起一个红点。 还是那个叫超级大帅比的人发来的好友请求。 不同的是,这次他加了验证消息:「头像是我」 昨天还是灌篮高手的动漫头像,今天换成了自拍。 她不便点开,但通过缩略图,也能看出照片的主人一身球衣,抱着篮球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大喇喇敞着两条长腿,下巴微抬,眼神睥睨。 真是有够自恋的,沈锡舟用力咬住下唇,才勉强抑住到了嘴边的笑意。 - 几个男生说在兴头上,沈锡舟口袋里的忽然手机震了一下。 【系统消息:“风光”同意了你的好友申请。】 他看了眼,又随手息屏放回裤袋,半点没耽误嘴上功夫,他那一大群狐朋狗友没一个看出端倪的。 在场为同一个目的聚集在这里的雄性生物,所有的心怀鬼胎、孔雀开屏,都沦为他的手下败将。 谁能想象,他的脊柱里正爆发着一场不亚于高-潮的暗爽,令人目摇神悸。 她的头像,是只西高地。 “丁公子”送她的生日礼物吗? 可是。 那又怎样。 - 高一16班的第一节是沈璐的课,她提前两分钟来教室,也让外头的阵仗吃了一惊。 “聚众嘛呢?” 男生们乱笑着作鸟兽散。 沈锡舟没给外面眼神,忽听沈璐问了句:“你们还不走?” 陆千帆也“嘶”了声。 沈锡舟有所预感,回头,不出所料对上沈锡舟的脸,只有他和江开还在那站着不动。 “老师。”他转向沈璐,挺无辜,“我找江开,不犯法吧。” 两个教室都发出哄笑。 沈璐没教过沈锡舟,不知道他在感情方面的作风,心下已经认定他狼子野心的同时还明火执仗,奈何没有证据。 对峙数秒,她冷哼着关上后门。 “你最好是。” 这是月假前的最后一周,整个学校都洋溢着极度亢奋的气息,课堂纪律明显不如先前,大家都在畅想怎么安排假期。 “明后天月考,还是五校联考,你们能考几分啊?”沈璐叹气,别说学生,就连她自己,关了快一个月,这会都有些飘,“把课本翻开来吧。” 沈锡舟依言翻到课目页面,可每当桌肚里的手机震动,整颗心就被轻轻提起,避不开的失重感。 哪次都不是沈锡舟。 如果他在报她隔那么久才通过验证的仇,那他成功了。 一直到快中午,招呼才姗姗来迟。 超级大帅比:「我第几个?」 他还不如不发。 中饭,沈锡舟照例和陆千帆谭宵两口子一块。 青菜是老的,土豆梆硬,统共两块排骨还没肉。 “垃圾学校。” 正在那挑剔,两道高大的身影在他们身边停下来,挡住了窗外的光线。 一只手随之搭上谭宵的肩膀,拍了两下,清越的少年音熟稔地招呼他:“这么早吃上了?” 谭宵抬眼,下巴冲对面两位女士那边点了下:“她们体育课。” “奥。”沈锡舟也随意朝两位女士看一下,转而向谭宵发起邀请,“一会一起打球?” 谭宵:“行。” 男生们三言两语达成约定,沈锡舟和江开便走开了。 沈锡舟全程保持视而不见的状态,依旧慢条斯理挑饭,每筷子不超过五粒米。 陆千帆转头,见二人有说有笑站到窗口排队,回头狐疑道:“你跟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最近吧。”谭宵的答案模棱两可,“怎么?” “没怎么。”恋爱中的人总有那么多突如其来的情绪,陆千帆讨厌这种不够了解谭宵的感觉,“不准去。” 谭宵眉头微微一挑:“理由呢?” “没有理由。”陆千帆强硬起来,“我想要你做什么,非要讲出个合理理由吗?” 沈锡舟亲眼见证这俩人因为一件小到根本不算事的事不欢而散,叹为观止。 她以前从来不会对丁襄这样,以后应该也不会对别人这样。 她自认,在感情中还算冷静。 半下午,谭宵来高一16班后门口跟陆千帆求和。 陆千帆一开始冷着脸,不过在甜言蜜语的攻势下没能坚持多久,二人和好如初。 陆千帆:“那你后来去没去跟人家打篮球?” 谭宵:“我都答应了。” 陆千帆冷哼。 “又不是女生,这是干嘛啊。”谭宵是真不理解。 陆千帆说:“庄傻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 谭宵立马看向沈锡舟。 沈锡舟木然着脸听二人腻歪,避无可避,谁知这俩人还要拉上她,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大哥,你自便。” 她再霸道,也不可能干涉朋友男朋友的交友自由吧。 - 一天下来,少年新事的社员或早或晚、或多或少跟沈锡舟打了招呼,欧灿晨把她拉进了群聊【国台台柱预备役】,也不知道谁起的名字,好大的口气。 睡前,她扫雷式扫荡一圈沈锡舟的Q-Q空间,发现这人,虽然网名很自恋,但空间里一张自拍都没有。 她很满意。 过分在意自身外表的男生很下头。 而且,她没找到那位“公主”的痕迹。 所以,“公主”应该是跟江开有关吧。 她放心了,删掉自己的访问记录,很快便陷入梦乡。 梦里有沈锡舟,还是那个问题,但这次他是当面问的。 她说:“最后一个。” 他说:“骗谁呢。” 后面她就醒了,再也没睡着,梦中的恼羞成怒挥之不去,她一点点看着窗帘外的世界亮起。 又是新的一天了。 - 月考座位按照前次考试成绩排考场,各年段批次最前的那些尖子生都被安排去了行政楼。 行政楼距离食堂很远,去考场的路上,不乏有人抱怨中午抢不到饭。 这种抱怨中,又难免带点凡尔赛。 毕竟能去行政楼考试,意味着年段前90的排名。 上午结束铃打响,学生们从考场中鱼贯而出,平时空旷的行政楼霎时被喧嚷的说话声和纷沓的脚步声充斥,音浪回荡不息。 “草,这次联考哪个傻逼学校出的题啊?我后面一道大题都没做!” “这么变态,多半是我们学校。” 沈锡舟和陆千帆在隔壁考场,二人汇合后,到楼梯口等谭宵。 谭宵不是一个人下来的,跟沈锡舟和江开俩人有说有笑着出现在楼梯拐角处。 三个人的海拔高出周遭人一截,并排站在一起,威力加倍,想不注意到都难。 沈锡舟的眼神在沈锡舟脸上飞速掠过,0.1秒的对视,她看清他全无连轴考后的疲态,一派神采奕奕。 瞧见她们,谭宵跟两个男生道了别。 沈锡舟把他喊住:“过会打球吗?” “行。”谭宵应了,加快几步走到了她们面前,拿过陆千帆的笔袋,“走吧。” 陆千帆不动,干咳了一声。 谭宵不明所以,发现陆千帆一个劲瞄沈锡舟的笔袋。 谭宵会意,伸手问沈锡舟要:“也给我吧。” 沈锡舟躲了下:“不用了吧……” 陆千帆非常满意男友的自觉,拽过沈锡舟的笔袋递过去:“让他来。” 两个女生走在前头,陆千帆悄声问道:“我调-教得不错吧?” “我受宠若惊。”沈锡舟说。 “嘻。”陆千帆得意一笑,“我要哪天跟他分手了,他下个女朋友还不得谢死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胡说八道什么?”谭宵曲起手指,仗着身高优势,非常顺手敲在了陆千帆头上。 陆千帆捂着后脑勺回头骂:“要死啊,我痛不痛的?” “该。”谭宵批评她,“叫你口无遮拦。” 沈锡舟噙着笑转头看好戏,眼神一不小心又撞到几步之遥的沈锡舟。 她的笑在脸上顿了下,随即作若无其事状,继续看臭情侣打情骂俏。 只留一个不理人的侧颜给他。 笑弯的眼,长直的睫毛,微翘的鼻头,还有那颗点睛之笔的酒窝。 - 第二天的月考,高二高三的结束时间要比高一早二十分钟,铃一响,只听楼上跟千军万马过境,声势浩大,地板都隐隐发颤。 高一的考生难免分心,有人还在奋笔疾书,被打断了神思,发出不满的“啧”声。 监考老师看不下去,开门出去骂人。 沈锡舟早就答完了题,无所事事盯着试卷发呆,行政楼的教室都是阶梯教室,窗户开在墙的最上边,看不到外头。 门一开,她顺着缝隙往外望。 这一看,又看到了沈锡舟,他和谭宵、江开三个人站在一块聊天。 最近见他的频率,比起从前,属实超标。 挨到结束铃响,沈锡舟和江开已经不在了,只剩谭宵在等她们。 路上迎面走来的都是穿高二高三校服的,二十分钟足矣让他们用完中饭,路过小卖部,沈锡舟脚步慢下来:“不想去食堂了,肯定都是些剩菜剩饭。” 陆千帆:“同意。” 谭宵抓住陆千帆的后领,带着她往前走:“不是剩菜剩饭,有人给买饭了。” “恩人啊。”陆千帆笑逐颜开。 一行三人走进食堂,沈锡舟和江开远远冲谭宵招手。 “我靠,他俩啊?”陆千帆面露嫌弃。 转念,灵光一现,某种怀疑的种子再度生根发芽,她在沈锡舟耳边耳语:“他最好真的没事。” 最近她的雷达疯狂报警,搞得她都快神经衰弱了,“我当年研究谭宵喜不喜欢我都没这样用心过……” 沈锡舟推搡她一把:“闭嘴。” 谭宵啼笑皆非,看看两个女生窃窃私语:“你们吃不吃?” 陆千帆吸吸鼻子,可耻地动摇了,但又怕沈锡舟不肯接受来自死对头的嗟来之食,所以没着急表态。 沈锡舟对她的如意算盘心知肚明,抬脚就往沈锡舟和江开的方向走。 陆千帆嘻嘻一笑,连忙跟上。 两个男生早就吃好了,还坐在这里纯粹为了帮忙管饭,任务完成,便起身要走。 两拨人迎面碰上。 谭宵接过沈锡舟还回来的校卡:“谢了。” “小事。”沈锡舟说。 两个女生都没开口,陆千帆倒是有点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尴尬,反观沈锡舟,许是见惯了男孩子的殷勤,对于这类举手之劳,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脚步不停,绕过他们径直走开了。 “沈锡舟。”沈锡舟喊她,“放学社团聚餐,你到底来不来?” 沈锡舟打开手机一看,确实有群消息。 国台台柱预备役-超级大帅比:「今晚团建,报数@全体」「1」 她看了好几遍时间,确认这是他两分钟前才发的。 不禁满头的问号:“刚发的,催我干嘛?” 沈锡舟扯起嘴角冲她笑了下,是只有她才懂的阴阳怪气:“你不是不爱回消息吗。” “……”沈锡舟当着他的面在群里回了个「2」,然后拉过陆千帆走开了。 餐厅里各类食物和独有的抹布味里,淀粉肠的味道力压群雄,陆千帆吸吸鼻子,使唤谭宵:“我也想吃。” 谭宵就去排队了,卡放上扣款机,他看着余额,才记起自己的校园卡已经弹尽粮绝,忘了充了。 所以这顿饭,是苦命鸳鸳付的。 …… “他俩怎么说?”陆千帆追问。 吃死对头打的饭已经很没面子了,要还是人家出的钱,她以后怎么理直气壮骂人? 谭宵收起手机,不甚在意:“说不用还。” 陆千帆觉得这饭吃不下去了,反观沈锡舟,胃口不错,不跟以前回回挑三拣四的吃不了两口。 陆千帆恨铁不成钢:“你就不怕他们在你饭里吐口水吗?” “你怎么这么恶心?”沈锡舟说,“人家又没看着,回头让谭宵说你没吃不就得了。” 陆千帆:“……” 得。 本尊都不介意,她一个亲友团,装什么宁死不屈的烈女。 - 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响起的第一时间,远桥中学就被震天动地的呐喊所淹没。 高一年段下午的考试还是要比高二高三晚,沈锡舟回到教室的时候,隔壁高二早就走空了。 班里恢复座椅,整理课代表发下来的假期作业,其中物理试卷出了点差池,课代表重新跑办公室一趟,折腾下来,天际已经泛起灰色,渐渐吞噬融化的日头。 【国台台柱预备役】群里,欧灿晨告诉沈锡舟,大家在学校靠近校门口的那个凉亭里等她。 她赶到的时候,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欧灿晨,化身长颈鹿眺望她来的方向,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一个沈锡舟,坐在座椅里低头玩手机,听到欧灿晨的动静,才懒洋洋抬头分她一个眼神。 沈锡舟加快脚步,走到二人跟前:“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也没等多久。大部队先走了,怕一会排队。”欧灿晨解释大伙的去处,又替沈锡舟解释,“社长有事耽搁了,和我们一起。” 沈锡舟把手机收起来塞进裤兜里,站起来,正眼不瞧沈锡舟一下:“走吧。” 三人一块出校门,两个女生在前面,沈锡舟隔了约莫一米距离。 “我们打的吧。”沈锡舟提议。 餐厅有点远,而且有直达的公交车,欧灿晨直言:“囊中羞涩啊……” “我坐公交车容易晕车。”沈锡舟随便找了个合理的借口,“你们陪我吧,我请客。” 欧灿晨还在为难,沈锡舟已经做出决定,伸出手臂,遥遥冲出租车示意。 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沈锡舟率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欧灿晨奇怪:“社长,你坐后面干嘛?” 沈锡舟挺理所当然:“女生坐前面。” “哈?”欧灿晨没反应过来,“难道她坐我腿上?” “忘了。”沈锡舟先反应过来了,头也不回上了副驾驶。 欧灿晨终于也明白了:“在你心里,我彻底丧失性别了吗?” “你女,你女。”沈锡舟告饶,“全世界最女,公主殿下。” 出发路上,车里寂静,只剩外头街市的喧闹,隔了层玻璃,显得遥远而不实际。 随着高峰期的车流,出租车走走停停,前头车海的尾灯像没有尽头,副驾的后视镜里,沈锡舟不经意对上沈锡舟的眼睛,玻璃和镜子都脏脏的,彼此年轻的脸也因此模糊着,变换扭曲的红色光影。 她不知道他已经看了自己多久,至少不是不是刚落下的眼神。 只是一跟她对视,他就挪开了,情绪只收到一半,余烬尚未熄灭。 沈锡舟也别开头,不料捕捉到身边女生望着窗外的半个侧脸。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不怪她刻板印象,可大大咧咧的假小子脸上出现少女慕春般的情态,实在是有些违和。 半小时后,出租车抵达餐厅所在的街道口,计价器显示48元,沈锡舟在口袋里攥着一张红钞,还不等她递出去,副驾驶的人更快一步,给了司机50元。 欧灿晨说:“社长,跟你A吧。” “不用了。”沈锡舟将硬币随意塞进书包侧袋里。 欧灿晨不想占沈锡舟便宜,又说了两回,沈锡舟还是坚持不要。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沈锡舟这个提议打车并承诺付钱的人,显得过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她决口不提摊钱的事,任那俩人在后面拉扯A不A的问题。 沈锡舟勉力应对着欧灿晨,眼神数次扫过前头沈锡舟的书包,书包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截,里面是满满的书和试卷,看着很沉,背带在她纤瘦的肩头压出凹陷的痕迹。 餐厅里,少年新事的成员们已经点好了菜,整个大厅都被活力四射的说笑所充斥。 沈锡舟打量着周遭环境,忽然为难地瞟了沈锡舟一眼。 他明明面朝着前方,居然留意到了,扭头看她:“怎么了?” 沈锡舟不想显得自己事多,摇头。 沈锡舟也没追问,沈锡舟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没料到他下一秒就拦住过路的服务员,说了几句,服务员颔首:“没问题。” 他冲社友们指另一个方向:“厕所太近,换。” 为方便其他人,沈锡舟自觉走进新桌最靠里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欧灿晨落座她左手边。 然后。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到自己右手边那个位置,顺理成章般,归了另一个人。 他身上清淡的气息轻轻触动她的嗅觉,每次离他近的时候,她都会闻到。 来不及仔细分辨,其余社员蜂拥而至。 座位拥挤,大家不得不互相拖动椅子腾空间,沈锡舟也往里边挪了一下。 垂落的桌布下,他的腿隔着校服裤,若有似无地与她贴在了一起。 只一下,立刻移开了。 第 17 章 第 17 章 儿童节将菜单递给新来的两个女生:“看下,要不要加菜。” 沈锡舟翻到饮料页,尽是些花里胡哨的鲜榨蔬果汁,跟桌上那些大瓶装的可乐和果粒橙对不上货,他们应该是为了省钱,去外面便利店买的。 像远桥这种级别的重点中学,大部分学生都出自不错的家庭,寒门学子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少年新事众人的家庭背景参差不齐,其中好几个社员的家境相当优渥,但社里风气很简朴,富有的社员会迁就家境一般的社友的消费水平,不让团建变成一种负担,更不会无故去高端场所请客、无形中制造等级落差。 沈锡舟不喜欢可乐和果粒橙,但没说,翻了页。 李明哲问她喝什么,她说:“可乐。” “来来来,大家走一个。”儿童节举起杯子,“这学期第一次聚餐,敬我们阳光可爱的青春,敬我们永垂不朽的友情,敬劳资望眼欲穿盼来的月假!” “你主持的时候但凡有现在一半伶牙俐齿。”欧灿晨话说一半,意思却表达得足够清楚。 她这样大大方方地讲出来,一点没避着,反倒更显得儿童节上次的失误不足挂齿。 儿童节也嬉皮笑脸:“那你不是垫底啦?” “别拦我。”欧灿晨抄起刀叉,对着脸照了照,金属的寒光一闪而过,“我要灭了他。” 其他人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没人拦你。” 只有老妈子李明哲操不完的心:“灿哥,冷静,开年第一聚,见血不吉利的。” 欧灿晨哪里拦得住,一个暴起:“见血红红火火!” 沈锡舟生怕这场恶战殃及到自己,下意识往反方向避。 然后,后背结结实实贴到边上那人的肩臂,就抵在她脊柱上。 她敛了看戏的笑意,默默退开,想看他又忍住了,只侧了半张脸。 沈锡舟依旧全神贯注欧灿晨和儿童节的打戏,宛如没有感觉到这个小意外。 只是伸手抓住她椅子的扶手,轻轻松松把她连人带椅拖了过去。 “砰。”一声轻响,湮没在哄闹声里,是二人椅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毫不夸张地说,沈锡舟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恶战过后,儿童节理好被薅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继续文绉绉:“接下来这杯,敬我们的新社员——沈锡舟同学,你的到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谁寒舍?”沈锡舟拒绝自谦。 “就是,我们可是远桥第一社!”“我们和殊绝明明是互相成就。” 大家又笑闹着走了一个。 欧灿晨咋了一下嘴,感慨:“光喝饮料有点寡淡啊……” 未尽的潜台词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儿童节自告奋勇:“我去买!” “陆翊。”沈锡舟把他叫住,“能帮我带包湿巾和椰汁吗?常温的就行。” 她居然记得他的大名!儿童节受宠若惊,冲她敬了个礼:“遵命。” 不一会,他带着一提啤酒和湿巾椰汁回来,沈锡舟接过自己的东西:“多少钱?” “不用!”儿童节大手一挥,“没多少钱。” 沈锡舟翻了翻钱包只有整钞,她说:“我一会给你。” “真不用。” 沈锡舟没再争。 过了会,沈锡舟收到一条Q-Q消息。 风光:「有没有10块?」 他看了眼,没回,一边跟儿童节他们说着话,一边反手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在桌下递给了她。 通体黑色的折叠款男士钱包,除了钞票,还放了几张银行卡,透明的卡格装的身份证,沈锡舟视线划过那张桀骜的脸。 挺人模人样。 又顺势扫了眼他的身份证信息。 大她两年,12月26号的生日,七岁上学。 她抽了张十块钱出来,钱包还他,他聊天聊得投入,没注意到,她等了一会,干脆直接把钱包塞回他书包里。 他感觉到,身体往前倾些,方便她动作,听到拉链拉上的轻微声音,复靠回去。 整个过程自然到,仿佛他们已经很熟稔,经历过无数次这般稀松平常的时刻,又仿佛他们都是粗线条的人,不会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互动产生波澜。 沈锡舟不知道沈锡舟怎么想的。 至少,她是装的。 风光:「一会还你」 超级大帅比:「不用了」 风光:「哦」 关闭Q-Q前,沈锡舟无意间扫过好友列表,忽然发现,欧灿晨的个性签名,是个小皇冠。 她稍怔,脑子嗡地一下,两幕看似毫不相干剧情,倏地连了起来。她试图回忆欧灿晨的个签是否一直如此,还是……在沈锡舟那句“公主殿下”的戏言后所改?但她没有特意关注过,毫无头绪。 在她之前,欧灿晨是沈锡舟唯一加了好友的女社友。 因为他一开始压根没看出她是女生。 - 从七点开始,家长们陆续打电话催孩子回家,大家没玩到太晚,不到八点便散场了,酒也没动几瓶,剩下的都给退了。 沈锡舟和财务总管儿童节前往收银台买单。 李明哲跟了上去:“我来吧。” 他是社里家境最好的学生之一,出手也大方,时不时爆点金币。 沈锡舟说:“不用。” 李明哲说:“开学第一聚,我请大家。” “我的意思是,”沈锡舟数了钱递出去,“我请。” 沈锡舟平时也不是小气的人,请点吃喝是常有的,垫付社团费用也总是懒得报账,但今天的聚餐不是路边快餐店,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餐厅,十个人的消费也不低。 大部队收拾完毕,集中在过道边等候。 得知是沈锡舟请的客,都有些意外。 他平时的消费水平大家有目共睹,这顿明显超标了。 “多少钱啊?” “我刚才看到账单,好像要五百多。” “要不还是A吧。” 只有沈锡舟闷声不吭,一点不体谅社长大人的经济状况,等儿童节走近,她把10块钱还给了他。 儿童节推脱无效:“你太见外了。” 沈锡舟说:“我欠别人钱难受。” 儿童节一脸受伤:“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亲爱的社友。” 沈锡舟笑着说:“亲兄弟明算账嘛。” 沈锡舟确认大家回家的方式和路线,安排男生护送就近或顺路的女生回家。 几个男生争着想送沈锡舟,让她给拒了:“我家很近,打个车一会就到了。” 散了场,大家互相告别,结伴离开。 沈锡舟走到路边,车和行人在繁忙的街道上川流不息,脸上的酡红被夜风渐渐吹凉。 忽觉背上一轻,有人拎起了她的书包。 她知道是谁,配合地卸下。 这是加上好友之后的第一次独处,少了从前的剑拔弩张,但氛围仍与松弛无关,只是换了种紧绷的方式。 俩人无言地在路口等了会,背后路灯和来往车辆的首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时而照成重叠,时而平行着拉长。 一辆空车缓缓驶来,沈锡舟抬手拦下,坐了进去,她伸手问沈锡舟要书包,他却没给,示意她往里坐。 沈锡舟告诉司机:“天鹅湖庄园。”又回头看他:“顺路吗?” 他说:“别管。” 那就是不顺,但沈锡舟还是往里挪了挪。 回家路上俩人也安静着,突然转变的关系,让彼此都有些无所适从。 沿路的街景似乎很吸引沈锡舟,他一路专注窗外。 沈锡舟有种度秒如年的煎熬,早知道不要他送了。 明明他跟别人都很有话聊,特别是跟江开,总有说不完的话,跟她就惜字如金。 明明有很多可以聊,连月假的安排都不知道问吗?她和陆千帆、谭宵,还有几个朋友约好了去附近的城市游玩,不知道他怎么安排假期。 她当然不会主动费劲扒拉地找他聊天,干脆也扭头看窗外。 约莫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片灯火通明的住宅区外。 五门三启的入口门庭由低调奢华的古铜色金属打造,两侧的影壁八字排开,下方打造了流动的镜水台阶,四位年轻的安保站姿笔挺,向出入的行人与豪车一一致意。 “我到了。”沈锡舟说。 “嗯。”沈锡舟视线从窗外收回,把书包还给她。 他神色一切如常,并未因为她的家境起什么波澜。 沈锡舟还是没提出租车费用:“那,拜。” 沈锡舟看她一眼:“拜。” 简单的道别后,沈锡舟背着书包走进小区,走到拐角,她忍不住回头。 沈锡舟没坐出租车走,他下了车,慢悠悠地踢着步子,路灯昏黄的光把他的身影照出几分寂寥的味道。 - 回到家中,沈锡舟与正打算出门的父母打了个照面,二人皆是神色焦急,韩家志一手大包小包,一手扶着赵岚。 “你妈预产期提前了!” 赵岚是高龄产妇,医生推荐她剖腹产,但她认为顺产对孩子好,坚持顺产。 沈锡舟放下书包,替韩家志接过几个行李,打算陪着一块去医院。 来到车边,韩家志说:“殊绝你就别去了,你在那也帮不了什么忙,在家安心等消息,好吗?” 虽是商量的口吻,事实上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快速从钱夹里掏出一沓现金塞到她手里,便火急火燎地带着赵岚离开了。 车子已经消失好一会,沈锡舟仍然捏着钱,对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站了好一会,心中既有对母亲的担忧,也有对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无奈。 虽然不去医院,但妈妈在待产,她做不倒跟没事人一样出去旅游。 陆千帆在电话里哀嚎:“可是你不去了我跟谁睡一间啊?” “谭宵呗。”沈锡舟说,“注意安全。” 劲爆言论一出,陆千帆笑骂道:“你这个人怎么满脑子淫秽色情。” 两个女生电话汤煲了好几个小时,话题环了太平洋一圈,说着说着,说到了苦命鸳鸳,陆千帆义愤填膺:“笑面虎过生日,断眉哥喊谭宵去玩,你知道有多搞笑吗,国庆节的生日,现在来开生日派对,你猜为什么?因为没钱,过了年有压岁钱了……但你知道最气人的是什么?他居然强调男生局!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怕谭宵带我和你吗?我还不稀罕呢!” 沈锡舟:“谭宵怎么回的?” “他当然说已经有出游的计划了。”陆千帆冷哼,“而且他郑重声明了,不欢迎我就是不欢迎他,不尊重我就是不尊重他,跟他做朋友就必须接受我。” 沈锡舟不太相信:“他居然会说这些?” 陆千帆不情不愿地承认:“我上他号发的,而且你知道吗,断眉哥的头像,居然是他自己的照片!网名是超级大帅比,我真服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男的。” 沈锡舟只能装作才知道:“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啊。” 假期期间,空间和校内充斥着学生们的动态更新,不是出游,就是呼朋唤友吃喝玩乐。 而沈锡舟的生活,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剧变。 放假第二天凌晨,赵岚经历二十个小时的折磨,从顺转剖,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起名韩天泽。 沈锡舟去医院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又小又皱的一团,睡在襁褓中。 赵岚筋疲力竭,却怎么都舍不得睡去,看韩天泽的眼神饱含着无限的爱意。 她的父母像一对新手父母,对这个小婴儿的一切怀着新奇和喜悦。 那种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的亲密,与她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是不是很可爱?”赵岚招呼她,“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看看弟弟嘛。” 沈锡舟倔着不肯动:“我是来看你的,不是来看他的。” 赵岚哭笑不得:“那你站那么远,怎么看我?” 沈锡舟这才肯过去。 赵岚苍白的脸颊皮肤下透着一片绯色,沈锡舟原以为她是热的,近看才发现,这分明她生产时用力过度造成的血管爆裂。 她一直很爱美,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出入购物商场和美容院,虽然年近五十,但怀孕之前最多只看得出35岁的年纪。 就是这么一个嗜美如命的女人,为了孩子,剪去精心保养的长发,听说什么对孩子好就吃什么,整个孕期增重60斤,与从前风韵犹存的形象胖若两人。 “很痛吗?”沈锡舟一想到16年前,妈妈也是经历这样的痛苦把她生下来,她的语气彻底软了。 知道女儿心疼自己,赵岚浮肿的脸上漾开一个欣慰的笑:“生孩子都是这样,以后你也要经历这些。” 沈锡舟说:“我不生。” 赵岚笑话她:“不生孩子哪个男人肯要你。” 沈锡舟不喜欢听这种话,赌气说:“那就别要,我又不稀罕。” 赵岚摇摇头:“傻话。” 父母留给她的温情时间并不多,随着韩天泽不知缘由的嘹亮哭嚎,他们的注意力又全跑到了他身上。 月嫂招呼沈锡舟:“姐姐要不要抱一下弟弟?” “我抱不好。”沈锡舟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伸出食指敷衍地勾了下小婴儿的手,他那么小,整只手还没有她一根手指长,脆弱到好像她稍一用力就会把他弄坏。 也许是她冷血吧,他身体里明明流着和她相同的血,却激不起她一丝亲情的眷顾。 只有奶奶留意到她的失落。 祖孙俩一同离开病房,夜晚的医院依旧繁忙,车流在停车场闸口排着长队。 奶奶突然郑重其事来了句:“奶奶永远最喜欢殊绝。” 这还不够,老太太又颇为孩子气地补充:“死后所有东西也都只给殊绝一个人。” 沈锡舟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因为稀罕钱。” “钱都不稀罕,你傻吗?”奶奶冷哼,“你知道我退休工资多少钱一个月?” 沈锡舟:“多少?” 奶奶比了个手势,教师退休,她的养老金还算可观。 “哇。”沈锡舟配合地惊叹。 奶奶满意了,露出个得意的笑。 这天晚上,沈锡舟去奶奶家过的夜,非要像小时候那样和奶奶一个房间,还挤一个被窝。 奶奶吓唬她:“我们老年人会趁小孩睡着吸你们精气哦。” “吸吧。”沈锡舟裹着被子打死不挪窝,“我给你吸20年。” “呸呸呸。”奶奶连忙捂她嘴,罕见地真跟她生气了,“你胡说什么?” 老太太平时不信鬼神,这回却非常郑重其事地对着空气乱求乱拜一通:“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乱说话,您莫当真,莫当真啊……” - 夜深了,奶奶早已入眠,沈锡舟却胡思乱想地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她放弃入睡,拿过手机,消磨长夜。 刷空间的时候,刷到沈锡舟的动态。 「兄弟生日快乐【迟到四个月版】」 配了张图,数十人的合照。 清一色的男生,他和江开勾肩搭背站在中间冲镜头笑,少年感扑面而来。 女性的侦探意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她第一时间发现现场无烟无酒,连台面上的东西都摆放齐整,透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乖。 通过他们身后黑色幕墙的反光,她在人群的缝隙中找到了拍照者。 是个女生,只露了小半张脸,高糊都挡不住的漂亮。 十几岁的模样,排除KTV工作人员的可能。 这位,想必就是“公主”了。 所以吧,什么纯男生局,碰上特殊的人,有的是例外。 就在几天前,沈锡舟还不理解陆千帆因为一点小事和谭宵闹情绪。 可今天,她居然会因为自己在沈锡舟心里不够特殊而不爽。 他没叫她就算了,这一天一夜,他甚至不知道给她发条消息。 人家陆千帆好歹还能正大光明跟谭宵表达不满。 她呢,根本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除了默默后悔同意他的好友申请,还能干嘛。 完了,这把废了。 她把手机翻了个面,发愁地想。 第 18 章 第 18 章 假期最后一天,沈锡舟起了个大早,前往医院。 她不喜欢韩天泽,但她想妈妈。 医院门口,她与探望赵岚的丁襄父母迎面碰上。 “宝贝。”丁妈一如从前对她亲热,上来拉住她的手,“乖孩子来看你妈妈?我们刚出来,你妈今天精神比前两天好多了。” 沈锡舟内心抗拒与丁妈的触碰,不动声色把手抽出,只礼貌问候二人:“李阿姨,丁叔叔。” 丁妈似是察觉不出她的疏淡之意,关切道:“最近跟襄襄有联系吗?” 沈锡舟答得模棱两可:“学习有点忙。” 丁爸附和:“丁襄刚到国外,也是忙的不着地,这孩子到了外边心那个野,每次电话过去说不上两句。” 沈锡舟陪着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以着急进去看赵岚为由告别。 “有空来阿姨家玩啊。”丁妈笑容慈爱,“很久没见嘟嘟了吧?” 那就,不盘了吧。 爸妈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打心眼里觉得她是最好的,给她目无一切的底气,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撺掇她自降身份去挽留一个男生。 她忘了后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出租车到小区门口,司机叫她两遍她才回神。 「有天他俩前脚约好出去约会,我后脚威胁他带我,不然就给他说出去」 屏幕那端扔完地雷,就开始撇清关系,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他发来一张图片,一些零钞和硬币,堆在书包口,下面摞着挤挤挨挨的书本试卷。 这话她忍住了,没说,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妈妈犟嘴。 风光:「干嘛」 超级大帅比:「吓死」「跟你发现一个萝卜会说话差不多」 超级大帅比:「。」 这是看不上一个有弟弟的儿媳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梯拐角后传来:“他不会的!!!” 因为注意到,妈妈已经将手机屏保从原先一家三口的艺术照,换成了韩天泽的照片。 她翻了翻他的卷子,全空白,这是演都不演了,回校路上都懒得编两个字意思一下。 “我碰到他们了。”沈锡舟淡淡揭过,转而关心起赵岚,“妈妈今天好点吗?” 也有人说,这样的人倔。 风光:「等等」「所以神秘人?」 明明答应过她,会一视同仁的,爸妈说话不算话。 苟主任却是深信不疑:“小夏老师,你看,我就说吧!” 不过,无所谓。 她等他的消息等了四天,他偏偏挑了个最烂的时机。 - 她的生活像一辆失控的列车,无论她多努力,那些人、那些事,还是偏离正轨,越开越远,现在就连她自己,也开始不由她掌控。 超级大帅比:「没」「苟哥哪肯」 超级大帅比:「我要回学校了」 夜幕四合,随着晚自习铃声响彻远桥中学,熙熙攘攘的校园安静下来,山色渐渐隐入夜空,直至融为一体,只剩教学楼清一色的白炽灯光,抵抗着四面暮色的围堵。 只是她从前没有意识到,一直以来,米莉的阴魂不散,分明是丁襄放任的。 因为沈锡舟和夏胜康吵架的原因,她和沈锡舟的班主任多有沟通,曾经只是普通同事的二人,渐渐有了成为朋友的趋势。 少年新事全社不得其解的秘密,轻而易举摊开在她面前。 沈锡舟现在连自己爹妈的心思都把握不住,懒的琢磨别人的爹妈。 挺会心疼人,倒显得她不会做人了。 她没有兴趣倾诉生活的一地鸡毛,尤其经历过丁襄的事,她发誓,再也不会随便向人展示自己的失意。 互相道过别,沈锡舟没着急退出,上划,完整翻阅了一遍聊天记录。 思忖片刻,她主动重启话题。 风光:「我作业都写完了」 风光:「你为什么没通过米莉的面试」 进了家门,伪装的面具轰然卸下,她慢慢抵着门蹲下来。 超级大帅比:「嗯」 到底嫩了点,经不起逗。 风光:「情敌」 钱固然是个好东西,但在他们家,实在算不上什么诚意,以往的奖励,应该是精心挑选的礼物,或者父亲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一家三口出游,再不济也会出去吃顿大餐。 但她此刻无暇为此开心。 某一角度来说,他确实也没撒谎。 她回到和沈锡舟的聊天。 沈锡舟也没回。 沈锡舟张口即来:“没习惯开学。” 代入一下,分手多年,前男友的侄子还口口声声喊自己婶婶,是个人都会心梗。 “老师。”沈锡舟无奈,“我只是忘填答题卡,没必要扣这么大个帽子给我吧。” 夏金雨的回马枪杀得猝不及防:“还是那个高一的转校生?开学典礼上她还叫错你名字呢,叫什么来着,你记得吗?” 他比现实中健谈多了,还很坦诚,有点幽默,也不缺分寸感……直到发现自己在笑,她惊觉,不知不觉间,她完全忘记了盘丁襄的账。 沈锡舟怎么听怎么刺耳。 沈锡舟第一时间就捋清了这16块钱的成分,从学校打的到餐厅的人均。 “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看手机。”赵岚拿过手机。 风光:「没去」 不得已,只能把嘟嘟放到丁襄家里养。 沈锡舟看着苟主任因为过度操劳而远比实际年龄显老的脸,安静半晌,突然一改往日老师面前的酷盖形象,回揽过苟主任的肩,拖着懒洋洋的步调说:“知道啦——” 超级大帅比:「不是在旅游」 夏金雨围着面前油盐不进的男生转了两圈,忍不住八卦:“谁啊?我们学校的么?” 「我想知道他老捧着手机笑什么,就开始学认字」 超级大帅比:「还是我发现的」 跟她说要回学校,其实是隐晦的告别。 告别苟主任,师生俩一起往教室走。 干脆拉黑了事。 双腿麻了也懒得站起来,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直到沈锡舟的消息突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沈锡舟当场冷笑出声。 简而言之,根据沈锡舟遇上的两次情况看来,沈锡舟和米莉无法友好共处。 苦命鸳鸳一块坐江开家里的车回学校,江开蹲在后座奋笔疾书,边写边骂,连蒙带猜,笔尖所过之处,留下鬼画符般的狂草。 理综选择题90分,他一分没拿,就这还位列前100。 但以后,恐怕都是例外了。 加起来16块钱。 沈锡舟把自己的情绪整理干净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再点开Q-Q,也觉得自己似乎对他过于冷漠了。 沈锡舟想都没想,矢口否认:“没。” 或许,丁襄,根本没有那么喜欢她呢? 沈锡舟点开与米莉的对话框,与那天面对丁襄一样,她一开始也想发泄情绪,但事到临头,只觉得浪费时间。 超级大帅比:「你说江国庆?」 超级大帅比:「以前没」「她发现我在少年新事,才联系上的」 沈锡舟想起那天走走停停的出租车里,夜色掩映下,短发女生情窦初开的眼神,和个性签名里,那顶金闪闪的小皇冠。 风光:「?!」「真的假的」 欧灿晨:「我就这么回复她」隔了几秒,又狗腿地补了一句:「社长英明!」 刚进病房,韩家志略表遗憾:“你早点五分钟来就好了,丁襄爸妈刚走。” 但总体而言,沈锡舟一直以来的学习态度还算可以,他家里跟学校透过底,将来是要送他出国留学的,他其实没有太多拼分数和排名的必要,但他并没有因此随便对待课业,一直保持着名列前茅的成绩。 「只是个人看法」 而他遭遇滑铁卢的原因,令夏金雨又好气又好笑——他理综考试忘了把选择题涂到答题卡上。 可他竟然连为她得罪一个追求者的勇气都没有。 他总有不得已,总有他的待人接物原则,这些都凌驾在她的感受之上。 丁襄不是突然烂掉的。 「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舍不得让我女朋友吃醋」 超级大帅比: 如果这是他开启一段聊天的借口,那挺烂的。 “主动什么?”沈锡舟火气腾地上来,她直视父亲,问得直白,“你在鼓励我早恋吗?当爹不过瘾,想当外公了?” 这还是沈锡舟进高中后最好的全校排名,拜某位沈姓男同学的刺激。 江开看不惯他这么悠闲:“帮我一起写。” 风光:「那你怎么还和她联系着」 丁爸丁妈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的热情,但她仍然敏感地察觉出某种微妙的差异。 就是不知道沈锡舟还愿不愿意接招。 接下来的谈话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 夏金雨转身面向不知道听了多久墙角的苟主任:“主任。” 虽然这话过于专断,毕竟别人喜不喜欢你,也不是你可以控制,但沈锡舟突然被他点醒。 沈锡舟还在感慨孟社长心态年轻,跟晚辈没大没小,就见对面来了一句「不然我还叫她二婶」 结果引伸一堆的话题。 「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你这个年纪,读书肯定是最重要的,”赵岚插话,“但是碰到优秀的男生,也要早点抓住。” 「什么情况,米莉问我,我们淘汰她,跟你有没有关系」 半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 「我踏马服了!她把我们当什么了?我堂堂招新组会随便给人当枪使吗」 师生俩走到走廊尽头的空地,夏金雨不玩虚的,上来就开大:“最近没心思读书,谈恋爱了?” 这也是苟主任特别喜欢他和江开的原因,觉得这俩男孩身上有种不服输的血性,事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到极致。 风光:「和你朋友一个寝室」 心情极烂的时候,沈锡舟根本没有心情风花雪月,她只回了两个字:「不是」 沈锡舟承认,自己不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但自认底色还算善良,从来不曾这般无缘无故对一个还算欣赏的人报以恶意。 不知是因为此刻的戾气太重,还是因为她不知不觉间膨胀的没有身份的占有欲,也许兼而有之,总之,潜意识比脑子更快,突然冒出这么句刻薄的评价来。 “不记得就不记得,急什么眼。”年轻的女教师嗤笑着摇摇头,加快步伐率先走开了。 男生终于忍无可忍,不耐道:“不记得。” 超级大帅比:「嗯」「难道你不是」 转身之际,沈锡舟的嘴角牵起个自嘲的笑。 沈锡舟刚才从沈锡舟那里了解到米莉是谁,也就不必再重复问题了:「说明我们没淘汰错人」 亏她还一直抱有侥幸心理。 “这小子该批评,上考场把脑子落家里了!”苟主任先瞪了沈锡舟一眼,继而满脸堆笑地反驳夏金雨,“小夏老师,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这小子绝对不会谈恋爱,估计是寒假野惯了,没适应呢。” 那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你的?」 小孩子。 风光:「【抱拳】【抱拳】」 以前丁爸丁妈很乐于撮合她和丁襄,俨然认定了她就是未来的儿媳妇,可今天这一番对话下来,丁爸丁妈完全没提让她和丁襄多维系感情,反而一个劲强调丁襄忙。 根据陆千帆的情报,家校通昨天就发通知了。 但她一直没收到父母的反馈,更别说表扬。 苟主任个头比沈锡舟矮不少,费劲巴拉才揽住这个学生的肩膀,把他拉远些,语气里有慈爱,又藏着小心翼翼的请求:“锡舟,老师一万个相信你,但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跟你夏老师生气,好不好?她只是关心你,没有恶意的。” 「渐渐就能看个大概了」 风光:「你们是高一同学?」 “你跟我过来。” 高二6班教室里。 夏金雨无视他的回答,自顾自说:“你们这个年纪,有心仪的异性太正常了,虽然实话讲,善终的机会并不大,但我从不认为这就是阻止的理由,因为人生有太多的事没有结果了,而中学时代的感情绝无仅有的美好。” 风光:「你住校」 “我月考成绩出来了没?” 这都信! 风光:「你就叫她名字啊」 她有些心有不忍。 仿佛生怕她打扰他。 见沈锡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韩家志走到落地衣架边,从自己的外套里翻出钱包:“咱爷俩就直接点,给钱最实在,对不对?” 「米莉问我,我们淘汰她是不是受到殊绝的指使」 超级大帅比:「我有义务维护组织的和平」 “她应该是你更热爱生活的理由,是你进步的目标和动力,而不是你的阻碍,我不干涉学生感情,前提是你记得自己的身份。” 沈锡舟稍把手机往反方向避了下:“社团。” 超级大帅比:「是我二叔」 夏金雨几乎要跳脚了:“主任!” 韩家志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你跟丁襄还好吧?”不等沈锡舟说什么,他就摇摇头,“你这个脾气,我还不知道吗?明明是自己反悔不肯出国,还要怪人家。不要什么都等着男生哄,自己也主动点。” 不过沈锡舟的二叔也只负责供点吃喝,并没有全权包揽少年新事的开支——最开始确实是的,孟理知道后,打电话把他骂了一顿,那是她分手后唯一一次主动联系他,责备他自作主张,把社员养废,害他们错过拉赞助的锻炼机会。 他入校以来从未下过年级前三,更是榜首的常客,但这次月考,他掉到了理科班的90名开外。 正好,她也想知道沈锡舟为什么淘汰米莉。 超级大帅比:「那时候我大概三岁吧,他觉得我不识字,跟孟理发短信从不避着我」 据说这样的人聪明。 “但是。”一个转折。 谁?沈锡舟的脑子里闪过一个问号,不过联想到江开的生日,瞬间反应过来了。 而一旁的沈锡舟只顾着看手机,打字就没停下来过。 没想到,聊得还挺投机。 妈妈的屏保一直都是她,这是头一次例外。 手机一震,她以为沈锡舟发了什么,结果页面并没有新消息,退出聊天,发现是欧灿晨发来的。 查过短信,她露出个欣慰的表情:“年纪第三!不错呀乖囡,你想要什么奖励?” 超级大帅比:「一个男的让女朋友有情敌,能是什么好人」 沈璐跟她提过,沈锡舟归校那天,沈锡舟也是走廊大军的一员。 沈锡舟刚一只脚迈进教室,闻言非常自觉,到座位拎起椅子出门,把椅子往墙根一靠,铺上作业,蹲下开始写。 聊天一直持续到沈锡舟抵达学校、实在不能再继续为止。 沈锡舟估计他在等她具体展开“什么事”。 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就给沈锡舟的母亲打了电话,确认他家里一切如常,没有发生任何影响他学习的变故。 夏金雨巡逻一圈,发现学生的作业完成情况非常不理想,再想到新鲜出炉的月考成绩,不由大动肝火:“都给我拿上椅子滚去外面,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进来!” 面对领导盲目的、强势的、近乎执念的袒护,夏金雨不好直接对着干,只能瞪沈锡舟,“你自己说。” 风光:「how」 风光:「哈哈」「那他们为什么分手」 他没大没小的,苟主任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因为他主动的亲近之意笑开了花:“下回好好考,别再忘记答题卡啦。” 既然只能二选一,于公于私,他的选择必然是更优秀的那个。 超级大帅比:「她自己要求的」 “做梦。”沈锡舟从手机里抬头,“我自己还没写过。” 这外号……真够红星闪闪的。 风光:「今天才开书包?」 她自问自话,从班里的漂亮女生,猜到学校里的那些知名人物:“夏旋?叶一凡?米莉?” 超级大帅比:「为什么没去」 对面倒快。 “……” 男生高高的个子蜷在椅子前显得很局促,夏金雨跟出去,随手揿下开关,走廊的灯闪烁两下,亮了,就着半昏的光线,她看到男生茂盛的发间隐约的两个旋。 风光:「嗯」 嘟嘟就是去年生日丁襄送她的那只西高地,但她带回家以后,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认为宠物影响孕妇健康,不管沈锡舟怎么科普,他们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超级大帅比:「孟理年轻的时候跟我二叔谈恋爱」 风光:「他什么反应」 超级大帅比:「谁」 这个认知是很吓人的,十多年的坚信不疑,一朝地动山摇,从前感动过的瞬间、以为自己被认真对待的细节,统统打上疑点。 沈锡舟一时没回。 可她的失望,根本没有人留意。 风光:「有点事」 以她的经验,是感情问题没跑了。 与此同时,沈锡舟也收到了欧灿晨的消息,在非当事人面前,她的表达要更直白些: 夏金雨的火气这么大,沈锡舟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她生硬转话题。 他的事后找补效果不大,但沈锡舟不想显得自己很在乎,一边头脑风暴回忆从前,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和他闲聊,想起欧灿晨提到过的他和孟理的关系,便问了。 超级大帅比:「那不知道」「早分了,十多年了」 “……” 风光:「上次复试那个」 他明明知道她不喜欢米莉,也知道她介意他与米莉之间的互动。 “那你还玩?”江开抽空瞟他一眼,“谁啊,聊这么投入。” 沈锡舟气恼:“是你先说我不好。” 下定决心要成为历史的人,不配再占用她的时间。 这是个延展性很强的回复,透露了继续聊天的意愿。 超级大帅比:「发小」 韩家志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你看,又发脾气。” 而他不容许少年新事变成明争暗斗的战场。 傍晚时分。 处理完这件小小的公关事务,沈锡舟问起沈锡舟:「你跟她什么过节?」 第 19 章 第 19 章 依照沈锡舟对男生的了解,沈锡舟肯定还会再找她,最晚睡前,如果沉不住气的话,一进教室就该找机会偷玩手机了。 事实证明,他可太沉得住气了。 沈锡舟在书桌前坐下来,刷了两套题,再系统地预习了明天的功课。时间掐得刚刚好,刚九点,远桥中学下晚习的点。 “嗡。”手机屏幕亮起。 她瞥了眼,没点进去。 沉得住气的又不只有他一个人。 半小时后,她从浴室出来,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褥间,才拿过手机。 她其实也不确定那是谁发来的。 如果不是沈锡舟,那么,发来的人和没发来的人都死定了。 超级大帅比:「放学」 算他识相。 少女心中有点欣喜,也有点得意,又非得做作地埋汰,这么无聊的开场白,叫她怎么接。 新消息突然跳出来,吓她一跳。 消息弹窗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她随手点开。 陆千帆笑骂:“傻逼。” 但好像,一整个上午都有点开心。 大家齐刷刷看她。 “丑得要死,压都压不下去。”陆千帆一松手,头发就恢复原状。 沈锡舟并没有立刻回复,沈锡舟无所事事,继续等待。 没等她说什么,对面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两个男生致谢示意后站进队伍,江开张口即来:“多谢谭嫂。” 沈锡舟眼神亦在那边转了圈。 情侣之间分分合合的事外人哪说得清楚,谁知道哪天就复合了,丁襄还没放弃呢,他总不能先替哥们唱衰。 谭宵:“你舔湿。” 轮到她打饭,她买完自己的份,转身把校园卡递了出去。 陆千帆瞪着他的背影,跟沈锡舟告状:“他好像在嘲笑你。” 江开轻声哼笑,他似乎挺吃女生这套,到这里明显有点逗小孩的意思了:“那这个是什么嫂?” 她想亲眼确认,迫于他就在窗外,只能按兵不动。 超级大帅比:「放假了去外面吃」 沈锡舟的脚步却朝不同的方向。 超级大帅比:「只请一个组员行不行」 超级大帅比:「食堂算什么请客」 看他意思,是打算聊到关机了。 寝室陷入一片哄闹,巡逻的宿管经过,“哐哐”用力敲了两下门:“4017寝室,几点了!?” 见沈锡舟回来,江开顺势拍拍他的肩膀,告诉谭宵:“那他家那个盛公主,脾气比你女朋友臭多了。开不起玩笑的,天天就知道生气。” “是我也不骂你。”陆千帆有些无奈但很贴心,“毕竟这么多年感情,你舍不得我也理解。” 沈锡舟发了截图过来,电量显示1。 沈锡舟删掉原本的字。 “怪不得。”谭宵恍然。 小卷毛,他忍不住笑了下。 她的告别语已经打在聊天框里,正要发出去,对面先她一步。 谭宵想了想,往高二5班走廊方向点点下巴:“要么那两个,挑一个。” 陌生号码的短信,极短的一条。 下铺大怒:“我靠,你骂人太脏了吧!” 风光:「那你叫我张书菊故意没」 风光:「你们男孩都这么聊天?还是只有你」 沈锡舟在陆千帆和谭宵、以及余光里走廊上的那人不解的眼神中,趴到桌上笑了出来。 “阿丹。”下铺眼皮子打架,探头出去,手机屏幕幽幽映照出少年微抿嘴唇聚精会神的模样,身后的白墙映出放大的影子。 那会不是信誓旦旦的吗,还以为有多能耐。 风光:「又准备请你组员?」 沈锡舟:“好像还好。” 超级大帅比:「江国庆」 过了好一会,就在她熄灯昏昏欲睡之际,枕边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屏幕重新亮了。 超级大帅比:「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 “够不够尊重你了?”他笑问陆千帆。 风光:「真成绰号了啊」 “你看什么?” 扣五分,因为他手有点干。 超级大帅比:「你们女孩都这么聊天?」「还是只有你」 沈锡舟指江开:“狗眼5.3。” 下铺:“你还不洗?” 不是,沈锡舟这人怎么回事。明明以为她和丁襄谈着,还找她聊些有的没的,还约她单独出去吃饭。 风光:「那你怎么下榜了」 沈锡舟从他手里抽过校卡,不动声色扫了眼,照片上的女生下巴尖尖,没笑,微挑的眼直视镜头,距离感十足。 “别等会了。”下铺点点自己的手表,“再5分钟熄灯了。” 昏淡的床头灯勉强照亮房间,面向床头灯侧卧的女生散着一头绸缎般的长发,一切都被照出温柔的感觉,脸上细细的绒毛,微陷的酒窝,还有那双因困顿而泛着潮意的眼,闪着细碎的微光。 沈锡舟等了会,对面并没有给予答复。 江开跟上:“随便。” 沈锡舟还是那句:“等会。” 扒了几口饭,江开突然说:“我想起另一个是什么嫂了。” 全校师生到操场集合。 一秒的怔忡过后,她随即明白过来,也不知道他问谁借的手机。 “小姐。”谭宵满头的问号,“上次是谁严词警告我,不许我跟别人说你的事?” 谭宵更震惊了:“这你也知道?” 从食堂离开,沈锡舟和江开去了球场。 谭宵还在高一16班后门边的窗口,好话歹话已经说尽了,最后气氛僵下来,他看着陆千帆不说话了,陆千帆也当他不存在,低着头看课外书。 他本来有些不耐烦了,可看到她这样,又觉得她实在可爱。 风光:「没有」 其它室友:“说你娇气怎么是骂你,多疼你啊。” 男生们快速打好各自的饭,顺着刚才两个女生离开的方向找过去,却发现她们挑了张四人座坐,没给他们留足够的位置。 “来晚了,给蹭个队。” “你还不去洗?” 沈锡舟讥讽地笑了笑。 超级大帅比:「这个淑」 中饭排队的时候,陆千帆嫌弃谭宵的一簇头发翘得老高,谭宵只好猫着腰由她打理。 沈锡舟于是发给沈锡舟一张聊天页面的截屏,沈锡舟点开一看,发现他给她设置了备注,张淑菊。 学他句式。 超级大帅比:「你的网名又是什么意思」 沈锡舟的下铺去楼下洗衣房洗完衣服回来,发现沈锡舟仍然坐在上铺床边,两条腿挂下来,脚踩着床梯,拿着手机一直在打字。 宿管走后,沈锡舟在扶梯上踩了一脚跳下床,去阳台拿上自己的洗漱用品,走过床边,又折返,拿上手机,这才闪身进了浴室。 谭宵:“好哄还行,就怕脾气大还不好哄。”他到底不放心,跟沈锡舟打听女朋友的情况,“陆千帆怎么样?” 审视的目光落在近前的那只手上,从长度围度骨骼形状等硬性条件,再到指甲长短和指甲缝的干净程度,快速检阅。 她还真没撒谎,她确实是轻微的自然卷。 - 江开忍俊不禁:“哄倒是好哄,不记仇。” 风光:「多聊几个不就知道了」 - 95分。 风光:「没看出来」 沈锡舟就不看他,随手塞进口袋。 崇明楼的出口,沈锡舟跟等江开的沈锡舟远远打了个照面。 “一起长大的,没那么容易。”谭宵含糊其辞。 江开回忆着去年暑假学舟路上的场景:“丁嫂,对吧。” 他随手放进前襟口袋里,换了自己的校卡放到读卡机上,随便指了几个菜。 屏幕熄灭,但那瞬息间的画面残留却在脑海慢慢浮现、清晰,她心跳陡然加剧。 在他回看以先,她面无表情转开头,骂谭宵:“滚。” “你在看什么?”陆千帆突然凑过来。 沈锡舟头都懒得回:“活腻了吧他。” 丑死了,她腹诽。他没找红梅给他理吗? 下铺:“我想睡了。” “不够!”陆千帆剐他一眼,掰过沈锡舟的肩膀问苦命鸳鸳,“没看见这还有个人吗?不尊重我的朋友就是不尊重我。” 沈锡舟:“……” 陆千帆本来没生气,被他一哄,真的生气了。 几乎同一时间,沈锡舟的回复跳了出来,在她视网膜上一晃而过。 那头,江开和谭宵的话题还在女生的脾气上,这件事他们非常有共鸣。 沈锡舟:“真不是。” 风光:「你困了?」 沈锡舟眼中眸光微微闪动一下,焦点移到他们身边的那道身影。 隔着熙攘人群,他眼神同样带着打量的意思,快速将她从头到脚过了一遍,才重新看回她脸上。 风光:「?」「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不等江开解释,沈锡舟径直发问谭宵:“他人呢,出国了?” “你以为我生气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找我。” 沈锡舟已经练就无视死情侣的技能,正兀自放空,神游天外,后方忽然横出一条手臂,越过她搭上谭宵的肩膀。 那一眼极为短促,紧接着便越过她头顶,落到后面,话头也转向了那边:“在睡觉?” “看黄色小说。”沈锡舟一招制敌的代价是自损八百,“能不问了?” “谁亮的过你的狗眼。”江开反驳,“不是你发现的?” 超级大帅比:「他暗恋我」 风光:「谁啊」 风光:「……」「我看你们有问题」 “宵哥怎么还没搞定?”江开往那边里头望一眼,“女的真麻烦。” 寝室的灯早就熄了,最开始依然热闹,室友们有闲聊的,有挑灯夜读的,有玩手机的,其中一个室友有女朋友,每天晚上洗漱完,就争分夺秒煲电话粥。 沈锡舟仍无动于衷:“知道了。” 危险话题,谭宵看了面色不佳的沈锡舟一眼,忙把话头揽走了,问苦命鸳鸳:“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眼睛这么亮。” 沈锡舟莫名其妙:“你睡呗。” 沈锡舟的座位靠窗,夹在情侣二人中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为了不遮挡谭宵的视线,她尽量后靠,让椅子完全贴着后桌,仗着谭宵可以变相给她望风,她光明正大玩起了手机。 超级大帅比:「没用你校卡」 一顿饭钱不过是男生在篮球场上几瓶饮料的事,犯不着分那么仔细,但她较真,谭宵便说:“我请。” 其实她昨晚失眠的时候也想过,既然聊了一下午一晚上,两个人算正式“建交”了,在学校里碰上了该怎么相处,是不是也可以友好打个招呼? 沈锡舟完全没搭理她,任谁看都是不熟的样子。 陆千帆一时被这种无赖行径堵得哑口无言,明知他有阴阳怪气的成分,偏又跳不出刺。 风光:「所以我没回」 超级大帅比:「看看我的备注」 风光:「我也不困」 超级大帅比:「我怎么了」 话题过于跳脱,沈锡舟和谭宵一起莫名其妙看他:“什么?” 原本迷蒙的脑子跟浇了桶冰水似的,清醒了。 很奇怪啊。 - 屏幕那头,新消息仍在冒头,沈锡舟说:“等会。” 沈锡舟就给她截图江开的账号界面,网名赫然是“比沈锡舟帅一点”。 她又不是这个意思。 超级大帅比:「谁叫你每句都回了」 沈锡舟:“那也高。” 风光:「文化人哦」 “回请你们。”沈锡舟面色很淡,“谢谢你们上次帮我们买饭。” 超级大帅比:「学习够忙的了」 “又生气?”谭宵看着陆千帆的背影,又无奈又费解。 她简直觉得心意相通,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沈锡舟一边跟着队伍渐渐前行,一边跟陆千帆胡扯,一边听背后几个男生笑闹个没完。 沈锡舟盯着自己的手机看,其实心思早就不在上面,她当然也听到外面沈锡舟的声音了。 风光:「每句都回还有完吗」 晚上9点55分,远桥中学1号男生寝室依旧哗然不断,追逐打闹,互相串寝。 风光:「要么几天都不发」「要么发到山穷水尽」 潜台词是,还可以再聊会。 “定型了。”谭宵说,“要打湿过才行。” 她好说歹说,反正他就是不改。 好天气,男生们的运动热情高涨,所有篮筐都没闲着,二人随便挑了个相识的人加入队伍。 沈锡舟顺势看一眼,沈锡舟背靠廊柱,不知在笑什么,眉飞色舞的,他手架在江开肩上,光从他修长五指间的指缝里透进来。 风光:「哈哈哈哈哈哈」 大课间。 那个安静的,气场冷淡的,再也没有理他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视野。 谭宵就笑,又问:“他们两个怎么知道你和丁襄的事?” 情侣和好后还带点小别扭的互动,还有所有教室和走廊的喧闹,仿佛都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他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世界,掀起涟漪。 江开扔也不是,拿也不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扭头寻求兄弟的意见:“怎么说?” “完了,又要扣分了。”寝室长小声嘀咕。 渐渐地,开始安静。 “去你们班。” “给爷滚!”下铺从床上一跃而起,越过围栏暴揍隔壁床,“我够不够疼你?够不够?” 「别回,晚安」 超级大帅比:「给你起名字的才是」 风光:「那哪里算」 只是放个月假,他不知去哪疯玩了,人晒黑一截,还理了发,看不太习惯。 “阿丹。”下铺唤道。 “我请。”沈锡舟全程没看沈锡舟一眼,比他更避嫌,她把卡塞进江开手里,和陆千帆先走开了。 沈锡舟稍顿:“干嘛不说?” “累了。”谭宵说,“吃完再说。” 谭宵:“我刚才好像没站直吧。”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不需要她的解释,就理解她的网名。 超级大帅比:「随时失联」 对话框里,又繁衍出新的话题。 谭宵却是认定陆千帆在跟自己赌气:“我一会先送她回去,打球要看情况了。” 出自《念奴娇·千门明月》。 她顿一下,认出那道声音,没回头。 超级大帅比:「托你的福,现在我朋友都叫我沈锡丹」 陆千帆看她这幅表现,眼神里的怀疑越来越浓烈,最后慎之又慎地开口:“你别说是丁襄。” 超级大帅比:「又不回?」 这便是整个上午唯一的交集了。 不等沈锡舟回答。 几步之遥外,江开“嗯”了声,嗓音惺忪:“看得出来?” 晨雾散尽,阳光穿过透明干净的空气直射下来,整座校园都沐浴在淡金色里,到处晃着一闪而过的反光。 超级大帅比:「老实说,你那时是不是故意的」 这一打岔,前方情侣停下打情骂俏,陆千帆上下眼风一扫:“插队?有没有公德心啊?” 沈锡舟:“谭哥高。” 倒是沈锡舟,兴致不高。 沈锡舟:“你说我和丁襄掰了吗?” 什么啊。 风光:「这么忙,那我打扰到你了」 谭宵知道,沈锡舟和江开并没有恶意,所以他没想过插手两方的关系。 超级大帅比:「没」「你呢」 她忽然就把他那新剪的头看顺了。 “你说沈锡舟?”谭宵瞬间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沈锡舟拉过陆千帆走开了,两个男生混不吝的说笑混在嘈杂的人声中,越来越远,断断续续拨动听觉神经。 沈锡舟:“脸上都印子。” 下铺:“你洗澡会吵醒我。” 不知是没电了,还是单纯不回。 超级大帅比:「还真有」 两边对了帐。 超级大帅比:「嗯的」「没你聪明」 - 他这破手机,电池也太不经用了。 陆千帆半信半疑,誓要问个究竟:“那你在干嘛?” 沈锡舟松一口气:“不是。” “掰了?” 陆千帆不死心,继续压:“用汤?” 风光:「这么喜欢请客」 超级大帅比:「一个还好」 回到崇明楼,距离午休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江开按照惯例打算上楼,去沈锡舟班里待会。 陆千帆只能用蛮横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男朋友,我不能看?!” 沈锡舟:“晚上当鸭去了啊困死了。” 晚什么安,这觉八成是睡不好了。 沈锡舟终于肯从手机里抬眸,看看下铺再看看手机,过了两秒,笑骂道:“就你娇气。” “能。”谭宵怎么不知道这是台阶,马不停蹄地下了,“上看下看里看外看,想怎么看怎么看。” 说到好笑的地方,动静大了点,陆千帆转头一探究竟,收回视线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偷瞧谭宵的反应,这一小举动被谭宵当场抓包。 那边一堆人,但他说的是哪两个,不言而喻。 这让她有种没穿衣服的羞耻感,笑脸也不是,冷脸也不是,若无其事又难免显得装。 江开:“不是狗眼亮那是狗鼻子灵?” 三人另寻座位,沈锡舟放下餐盘,先去还校卡。 沈锡舟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江开:“嗯,看你太辛苦,给你顶两天班。” 陆千帆上他号给沈锡舟发那些话,实属幼稚了些,他倒没想到,他们居然愿意配合小女生的把戏。 谭宵:“好哄吗?” 他都出去半小时了,这位的姿势居然不带动的。 江开:“那怎么?” 沈锡舟头也不抬:“说。” 超级大帅比:「你困不」 两个女生嫌饭菜不对胃口,没吃几口就要走,谭宵匆匆追上去。 「下次改」 她不告诉陆千帆,是怕陆千帆乱起哄,那他瞒着江开,又是什么理由呢? 从球场下来是近半小时后的事了。 只是委婉说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球多半是泡汤了。 看样子,江开也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 代排队的情况在学校食堂很常见,一两个人的情况下,大家都默许这种行为,又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后面的学生非常殷勤给腾了位置。 高频刷新的聊天界面,对面冷不丁跳出这么一句。 他发她江开账号截图是一个小时之前,沈锡舟留意过图片细节,当时明明还有60的电来着。 超级大帅比:「这么认同我的网名」 谭宵:“没。” 江开:“困死了。” 男生又无奈又急切地解释着什么,女生板着脸一言不发,却又带点明显的恃宠而骄,他们在人潮涌动中并行,是全校师生公认的一对,不必避讳任何人的眼光。 沈锡舟差点骂脏话,紧急息屏。 凌晨十二点。 沈锡舟:“你想死吗?” 走开前,沈锡舟注意到她头顶新长出来的毛茸茸的发根,明显有别于拉直的部分。 “……”过了一会,陆千帆说:“我看你真是饿了”,她扭头问谭宵,“有没有男人可以介绍给装傻?要帅的。” 风光:「我奶奶起的」「我的名字就是从这首诗里来的」 很快,有相熟的男生围拢过来。 他怎么不讲武德啊。 前不久那个罚站的早晨,陆千帆说也许断眉哥对她如痴如狂,为她甘做小三。 当时她还不屑一顾。 第 20 章 第 20 章 谭宵好不容易等沈锡舟笑完,她今天难得任怼,还好声好气拜托他:“下次给我解释清楚。” “不是,”这下别说谭宵,连陆千帆也觉得莫名其妙,“你什么情况?” 沈锡舟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再跟丁襄扯上一毛钱关系。” 陆千帆马上共情,吩咐谭宵:“听就照做。” - 傍晚五点半,放学铃准时打响在校园上空。 天色开始昏昧,薄暮里弥漫着夜的冰凉。 和陆千帆在校门口告别后,沈锡舟并没有直接回家,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餐厅解决晚饭。 犹豫一下,装没看见。 江开奇怪地看沈锡舟:“找你的?” 但沈锡舟心里隐约觉得,这一切恐怕不能全用巧合来解释。 沈锡舟把饮料递进来:“我要冰的,我那瓶还我。” 因为天下雨,大课间没出操。 废话,不然找你吗? 江开:“谁害的我?” 沈锡舟:“怕被发现你倒是自己抄啊。” “你是狗吧。”江开都给他气笑了,“要不是你借了我作业没还,我至于被罚?” 本来没那么严重,但男朋友一关心,陆千帆的嘴角撇下来,特别委屈:“不好。” 第二天是毫无联系的一天,没聊天,也没见面。 他给她发了张图片,很巧,他的晚饭里也出现了一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谢谢。”她接过。 但到了食堂,发现苦命鸳鸳已经就座,他们上午最后一节都是体育课,这会已经帮忙打好了饭菜,免去她们排队的麻烦。 “那我采访你一下。”儿童节以拳做话筒,举到他跟前,“是什么让你们决定,不惜……”滴溜溜的小眼神在两个女生身上转了圈,没明说,“也要和学长共进午餐?” 事实是,别人还是愿意巴巴地哄她。 动作灵活,眉眼舒展,瞧着没什么病气。 “你拉几把倒吧。”谭宵拆台,“前头一年半干嘛去了?” 沈锡舟的消息打断了少女的伤春悲秋。 管得也挺多的。 风光:「不好意思,我不是很喜欢聊隐私」 “怎么了?”陆千帆无辜地眨了两下眼,“难道不是嘛,沈锡舟不就是被谭宵迷的吗?” 走出没几步,忽听谭宵诧异的问话:“你怎么也出来了?” 江开单臂撑着桌面站在旁边监工,各种挑三拣四: “给我吧。”沈锡舟又问陆千帆要,陆千帆也没跟他客气。 “不像我的字,我的走之底不是这么写的。” 800米跑完,全校原地解散。 男生们也在冷饮区停下。 超级大帅比:「干嘛不回家吃」 沈锡舟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偏头笑了声。 中午吃饭恢复三人行,陆千帆面对久违的清净还有些不适应,打趣谭宵:“你那俩学弟呢?” “你他妈能提个笔吗?一笔从行头写到行尾?” 吵吵闹闹间,谭宵随意在江开身边坐下了,陆千帆也下意识挨着谭宵落座。 是被气笑的。 高二5班。 她拍了个照片,反手发回去。 沈锡舟站在窗外,表情寻常,眼睛看着沈锡舟。 他揣着兜,脚步温吞懒散,气息平稳。 沈锡舟神经一紧,警惕地转头看她。 陆千帆一上午都病恹恹的,不过当她听说苦命鸳鸳要跟她们一块吃午饭的时候,嫌弃得连中气都足了:“怎么又是他们?阴魂不散!” 她拍了张食物的照片回去:「吃饭呢,别找茬」 沈锡舟:“……” 超级大帅比:「又不回?」 - 沈锡舟怒骂:“你那狗爬字有脸嫌弃别人?” 超级大帅比:「不知道,食堂大妈的吧」「问你呢,你妈妈是不是生了」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很久,赵岚出院后,就会前往月子中心,在那里待上四十多天才会回家。 餐厅里人声鼎沸,并没有让她好受些,那些人间烟火、其乐融融都与她无关,只会衬托她的形单影只。 满的,明显尚未开封。 打败恶心的最好方式就是加入,沈锡舟既不打人也不骂人,跟着演上了:“羡慕吧?” 风光:「你饭里怎么会有戒指」 一切失联好像都有合理的理由,本来他们也才没聊几次天,本来沈锡舟也不常来高二5班串门。 请假的基本是女生,统一到篮球场上做广播操,沈锡舟和陆千帆混在队伍最后,偶尔乱挥四肢,敷衍一下巡逻的纪律组。 沈锡舟指甲把手机屏幕戳得笃笃响。 沈锡舟揣兜时两手不消停,一下下地往前抻,后背的轮廓也因此时隐时现,流畅的线条从肩一路往下,越收越窄,直到腰际,戛然而止。 陆千帆:“哇,学长好懂。” 她就骂不太出口了,半晌,嘀咕了一句:“电灯泡。” 随着她落座,沈锡舟说话的声音微不可察地停了一瞬,他点点头,笑了一下。 陆千帆在热饮区等热可可,沈锡舟一个人往里走,从冰柜里拿了瓶桂花乌龙茶。 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食品卫生为题。 然后盖紧,往窗台上一放,低头继续抄课文。 沈锡舟牙酸地倒抽一口气,放慢脚步,落后些许,免得自己聋了。 - 放了学,她盘算着该去哪解决晚饭,反正昨天那家是万万不能去了。 二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哟。”儿童节路过,“两位,不久前才跟学长搭上线,这么快发展到共进午餐了?” 这人,懂得还挺多的。 换了别人,她可能直接翻脸,再不济也不回了,她在异性面前向来不藏着掖着自己那点臭脾气,她并不在意对方的感受,更不在意对方会不会因此放弃。 但手机对面这个人,她并不忍心那么对他。 此人眼风不扫她一下,正在花式哄骗陆千帆:“大不了一会请你们喝饮料。” 淡褐色的液体在透明的塑料瓶中摇晃,沈锡舟盯着看了两秒,扭头走了。 “帮我抄课文。”江开吆喝沈锡舟。 江开:“合着被夏金雨发现了,重抄的人不是你。” 两个男生不一会就走出老远,沈锡舟这才抬眼,眸中映出笼在阳光下的校园建筑和熙攘的人群。 “你先拿人家冰饮。”没有外人在场,江开还是能说两句公道话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操心她生理期。” 她们先去外头等,不多时,他一手端热可可,一手夹满饮料地出来了。阳光透过小卖部外满落叶和尘土的塑料廊檐,落在地上光影错杂,他踩在上面,那些斑斑驳驳便投到了他身上。 既然如此。 陆千帆痛经,沈锡舟一个人更不想跑,干脆一块请了假。 她没等他们,去收银台和陆千帆一起排队。 等他们下一次进入她视线范围的时候,已经跑到高三那边,在跟谭宵聊天了。 她对着手机忍俊不禁,几乎一瞬间,忧愁一扫而空。 沈锡舟嫌弃地往后躲了下,但还是配合了采访:“因为学长快毕业了,时日无多。” 后山的轮廓只剩下清薄的一线,横陈在昏暗的天色里,快要融化。 她渴望团圆,却又抗拒面对父母归来后、势必发生剧变的家庭结构。 第二天。 她想过他可能还记得KTV楼道里听到的她和丁襄的谈话内容,但大半年过去了,没想过他记得这么牢,而且这般敏锐,一下就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刚吃两口,就发现了隐藏在白米饭里的头发丝。 她一看到是他,就能猜出他的消息内容。 背后伸出一只手,越过她的肩头,手心向上,手指距离她的脸颊仅一寸之隔。 她忽然反应过来,或许,他问她妈妈生了没,并不是想探听她的隐私。 风光:「陆千帆有事」 “已经喝过了。” 围观全程,江开挺莫名其妙的:“你们又干嘛?” 学舟路两边的“远桥中学站”公交车斜错而设,两边的站台下都站着不少放学回家的通校生,而雨从开始的有一搭没一搭,渐渐变作倾盆,近地面一片升腾的水雾,能见度极低,过路的车辆不得不放缓车速,以保证行车的安全。 她目光聚焦到书堆后面冒个头的饮料瓶。 两个男生人高步子快,不一会就把女生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沈锡舟拿起筷子,目不斜视,原来他注意到了啊。 正要招服务员过来,沈锡舟的消息就是这时候来的。 这根本就是个死局嘛。 江开说:“别这么小气,谭嫂,你们本来也不是什么二人世界,加我们两个怎么了。” 接收到质疑,沈锡舟一言不发,当着她的面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两口,脖颈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沈锡舟在江开对面单人单座。人缘很差的样子。 而且,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客厅里、独自坐在餐桌边吃饭,整个家静得可怕,会让她感到寂寥。 虽然陆千帆表示不稀罕小恩小惠,不过男生们本来也要去买饮料,从食堂出来,一行五人还是拐进了小卖部。 风光:「家里没人」 少顷,一行生硬的回复出现在聊天页面。 互骂之际,身边窗玻璃被扣响。 “让我主动,算你厉害。” 沈锡舟“嗯”了声,迈大步伐,回头与谭宵点头示意。 超级大帅比:「……」「你怎么又一个人吃饭」 班里座位一月一次轮换,江开这个月的位置在后窗口,沈锡舟坐在他的位置上奋笔疾书。 没瞒住陆千帆的眼睛:“怎么?” 果然。 透过稀稀落落的绿化隔离带,一眼望去操场上挤满了人,她看到沈锡舟和江开并排跑在最外圈,单薄的校服衬出年轻男生宽肩窄腰的清瘦身形,俩人的步伐看似不疾不徐,事实上速度很快,一直在赶超大部队。 谭宵摆明了一门心思在女朋友身上,这里已经没苦命鸳鸳什么事,江开拽了沈锡舟一把:“走啊。” 这是她目前最讨厌的话题,他问得很直白,让她感到些许冒犯。 她把不想聊的态度摆得很明显,但显然,沈锡舟没把握悬崖勒马的时机。 沈锡舟打字的动作一顿。 放学,沈锡舟又去了昨天那家餐厅。 她认出那只手,没吭声,反手把饮料给出去。 如此一来,她和沈锡舟成了并排,中间隔着两人左右的间距。 跟个刺头似的。 好朋友就是这样,你可以无限忍受她贩剑作死,但受不了一点她的柔弱可欺,她一撒娇,你恨不得把她舌头给扯了。 - - 沈锡舟抬臂搭住谭宵的肩膀:“我去宵哥班里玩会。” 常温的。 她要么挨着陆千帆坐,要么坐陆千帆对面,也就是和沈锡舟隔空坐。 陆千帆:“奇怪,你哪来的勇气跟我最好的朋友相提并论?” “没办法,好面子。”沈锡舟今日格外的沉得住气,简直戏精上身,明知他在贫嘴,那语气却真的不得了,只有沈锡舟懂,他的言外之意。 沈锡舟头也不抬:“她先找事。” 沈锡舟施施然拖过餐盘,在陆千帆身边坐下了。 各人的饮料回到各人手上,最后轮到沈锡舟的时候,他手里只剩下两瓶一样的桂花乌龙茶。 又意犹未尽。 - 触碰到瓶身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不同。 天气晴好,无风也无云,大课间正常跑操。 与她有所不同的是,他饭里边是颗金戒指。 远远近近的路灯和万家灯火陆续亮起,光圈内清晰映出半空冷雨的轨迹,随着几班公交车过后,两个站台都寂寥下来。 沈锡舟一行三人有说有笑着出来,走近篮球场,谭宵加快脚步来到陆千帆面前,看她萎靡的模样,他在校服袖管掩映下轻轻拉了下她的手:“还好吗?” 谭宵说:“沈学弟给江学弟抄课文被发现了,现在两个人一块在办公室罚抄。” 与此同时,目光飞快在后边那人身上落了一瞬。 最近家政阿姨每天变着法子给赵岚做补食送去医院,沈锡舟跟着吃了几天猪蹄甲鱼老母鸡,感觉自己也快下奶了。 超级大帅比:「你妈妈生了?」 回到崇明楼的楼道口,一行人暂停下脚步,各有去处。 陆千帆说:“说明有人魅力大咯。” 她看向沈锡舟。 他是……想陪她。 沈锡舟还算良心未泯,想想自己确实有义务帮忙分担,这才不情不愿地挥手跟谭宵再见:“下次找你。” 补品吃多了,难免想念地沟油的滋味。 “呦。”李明哲路过,有些同情沈锡舟,“社长,融不进的圈子不要硬融。” 操场上是乌泱泱的跑操大军,一开始以班级为方队,整齐划一,随着快慢差距慢慢拉大,到后半程,前后几个班的就混到了一起。 江开:“那我们也是宵哥的好朋友。” 沈锡舟只能说:“我要是笑面虎,已经醋死了。” 告别过谭宵,尽管剩下四人目的地临近,但霎时界限分明,男归男,女归女,不再同行。 - 大家不是忙着吵架就是忙着劝架,没人注意到,沈锡舟正在面临选择。 于是,餐桌上的局面变成江开、谭宵、陆千帆、沈锡舟并列一排。 沉默一会,开窗。 沈锡舟同样搞不懂她想干嘛。 混着密集的雨声,模糊的少年音由远及近,拖拖拉拉,懒懒散散的,透出无奈:“月考考砸了,我妈给安排了补课。” 沈锡舟写字的笔一搁:“再说你自己抄。” - 感知到窗前阴影消失,恢复光线的无遮挡,沈锡舟抬臂,又把窗给关上了。 火山爆发。 焦点处。 俩人停止争论,扭头。 不出沈锡舟所料,沈锡舟果然没回她。 最后只剩下两个人,各站在某个站台一端,围困于这方不足3平米的空间里。 眼所能见,耳所能听,都是天空向大地淋漓尽致的厚爱。【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30 第 21 章 第 21 章 十五分钟后,一班公交车的到来打破了局面。 沈锡舟收伞上车,她对这趟车一无所知,不知道它将会带她开往何方。 车里空空荡荡,除了司机,并没有别的乘客。 沈锡舟在投币机前面停下来,翻了身上和书包的几个袋子,最小的面额是20元。 正要投进去。 “滴。”身后有人先她一步,刷了公交卡。 然后稍抬起手,又落下,“滴”,再刷了一次。 她能感受到他靠近时身体的潮湿,像雨夜的化身,覆着冰冷的水汽。 她沿路抓着扶手,往后方座位区走。 妈妈早有让她满心满眼都骄傲的孩子。 “嗯。” 江开就睡在他一墙之隔的隔壁——苟哥的心思简直歹毒到极点,每次都搞这种最近也最远的把戏。 “什么。”她勉为其难开口。 沈锡舟松手:“你怎么不怕冷的。” 大玻璃糊满汩汩的雨水,把街景遮得模糊不清,远近的灯光融化成迷离的光晕。 初春昏暗的街头,冷峭的风时不时卷起冻雨,肆虐着寂静空旷的小广场,平日遛弯的、摆摊的全不见踪影,偶有行人走过,也只顾匆匆赶路,并未多分眼神给那对身形交叠的少年。 “我自己回。” 沈锡舟没忘记自己答应过请客,但钱包掏一半,沈锡舟突然从后面冒出来,问收银员:“多少?” “你这不是很知道什么时候吗?” 她不答应:“你只是忘了涂答题卡,下次仔细点就行了。” 沈锡舟步伐放慢些,侧身看她:“背你?” - 公交车经过三站,窗外的雨似乎小了点,沈锡舟用指关节敲了下她的椅背,打破沉默,语气有点傲娇,又有点愤懑:“误会我了吧。” 他走到她身后的座位边,坐下了。 沈锡舟也知道自己的请求不太人道,所以事先往楼下看了眼。 锲而不舍敲了十二下墙之后,墙壁那头终于传来一记暴躁的反捶。 司机把车内的主灯熄了,只留幽暗的小灯提供照明,窗户上的倒影清晰定位着沈锡舟的坐标。 - “谢谢。” 水滴顺着发丝,断线珠似的淌到脸上,他的眼神安静而坚定,毫无退让之意。 “你在哪呢,到老师家了没?” 沈锡舟顿了下,有点别扭地说:“就这样好了。” 今天这通电话,如果不是沈锡舟问,他还真不想接。 短暂的怔忡后,沈锡舟顿悟,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涌上脸颊。 “滴。”“滴。”身后,又传来刷卡的声音。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什么宝藏店铺。” 沈常沛和江开的母亲通过电话,得知江开没有提同样的要求,她才勉强相信这小子是真被上次月考的成绩刺激到了。 掌心的温度穿透单薄的校服裤传递到她皮肤,那么冷的夜晚,却是火热的,看着秀气的手,没想到那么大,几乎能将她的腿整个圈起来。 男生的肩头宽而瘦削,她用力抓住,摸到的全是骨骼的形状,其中三个手指就卡在他锁骨的那个窝里。 沈锡舟气还没消,说话也不冷不热的:“反正你又不怕冷。” 沈锡舟:“什么时候?” “我晚饭都不能吃了吗?” 沈锡舟喝汤的间隙瞄她一眼:“苍蝇馆子,大小姐嫌脏。” 今天却觉得刺耳异常。 话锋一转,不加掩饰的自豪,是从来不曾用来提起他的语气:“我家大的那个才叫省心,从小到大成绩下第一名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沈锡舟不答反问:“你到几号?”他补充,“涉及隐私的话,当我没问。” 左右不过是大哥玩剩下的。 权衡利弊一番,江开说:“一个月。” 男人休想随便糊弄她。 沈锡舟每样菜品尝一两口,更有几样光凭外观就直接淘汰,连让她动筷的资格都没有。 沈锡舟一手撑伞,一手搭在沈锡舟肩膀上,小心地伏到他背上趴好。 他又问一遍,见她还是不吭声,好笑道:“我在给老师发短信。迟到,不用说一声啊?” 透过玻璃,瞥见沈锡舟走向收银台,他对着话筒留下一句:“马上去。”说完也不等沈常沛说话,径自挂了电话。 双方下床,到阳台隔墙边碰头。 不然她以为,上次他手机没电了,是怎么借到手机给她发短信的? 江开交出手机之前,不忘打听用途:“你要干嘛?” “不要算了。” - 还有别人? 要她明明白白跟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是强人所难了,她只会:“我请你吃饭?” 沈锡舟提过自己的书包,垂着手侧身避了下,然后走到站牌下研究起了车次。 沈锡舟好奇的眼神在男生发顶、后颈、肩头流连,想了解他身上所有的细节。 于是他大胆开麦:“手机借我。” 只见她轻轻转了两下伞柄,伞面上覆着的雨珠随着离心力四散坠落,他的手上也甩了几滴,冰凉的液体顺着腕骨滑进衣袖的瞬间,听见她慢吞吞的回答:“好啊。” 看着那么瘦,力气倒不小,双手托住她两个膝弯,很轻松就将她背了起来。 经历过刚才的事,她其实是很依赖他的。 沈锡舟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人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估计得追溯到童年时代。 沈锡舟:“……” 沈锡舟睨她一眼:“我只能给你扫?” 沈常沛效率很快,不出半小时替他打点好了一切。 “谁叫你威胁我?”沈锡舟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两盒牛奶,一盒给他,还附带一支护手霜。 高起的公交站台被浑浊的积水包围,像一座陷落于泽国水乡中的小岛。 “那你说什么。” 当时寝室里所有人都睡了,他没好意思麻烦室友。 “曰。” 昨天他打电话给母亲提出要补课的时候,沈常沛正在社交场面上。 要说江开这人也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么冷的冬夜,他不惜赤着上身挨冻,也要为难沈锡舟:“你说你片看一半,就信。” 沈锡舟:“小说看一半。” 他就穿了三件衣服,一件白T,一件卫衣,再外头就是校服了。 “我只是不想跑操陪陆千帆,而且昨天很暖和。” “他?他是最不听话的。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呢,总觉得有诈。”沈常沛哭笑不得地埋汰儿子。 沈锡舟隐忍地呼出一口气,不吭声了。 不管他做什么,在那耀眼的光芒之下,都会变得黯淡不值一提。 沈锡舟面露嫌弃:“我从来不涂这些东西。” 次日。 她还打算以后都去红梅理发店做头发呢。 沈锡舟这才放手。 靠。 随便,随便最难搞。 沈锡舟忍了忍:“我没那么娇贵,好吧?” 一经分开,互相取暖的身体骤然失温,顿觉侵肌刺骨,沈锡舟把手缩进衣袖里,跺了两下脚。 不太放心:“你别把我摔了。” “我没说这个。” 沈锡舟刷了公交卡,走到座位坐下,期间电话那头一直没搭腔,不过也没挂他电话。 这叫什么话?沈锡舟险些被牛奶呛到。 走出商场,外头的雨依然未歇,小广场上没开灯,勉强靠远处路灯和商场内部的光源照明,路上已有鞋底高的积水,反射出冷冷的波光。 但如果他主动提…… “……”沈锡舟咬牙,“回来。” 约莫等了五分钟,有闪着绿光的出租车远远驶来,她冲对方招手示意。 他很快看完,但没回来,沉寂地留在原地拿出了手机,广告牌的阴影笼罩下来 屏幕光映出他意兴阑珊的模样。 “九点。” 车外,是第一次相遇的学舟路,梧桐落尽花叶,只剩下斑驳的白色树干,展现与夏日截然不同的风貌。 沈锡舟没再听下去。 “你不是要去补课?” 出租车减速,停在站台前,她冒雨小跑上前,开门,上车,关门——但只关到一半,沈锡舟追上来挡住了,他只是随便那么把手撑在车门顶上,看着毫不费力的样子,可她怎么都扳不动。 安全感渐渐填满。 沈锡舟觉得有些扫兴:“你自己说随便。” 结果徒有其表。 “干嘛?” 他是哄人的姿态:“帮你扫包干区。” 沈锡舟从不跟男人抢单,心安理得收回手,揣回兜里等他买单。 短暂的疑惑之后,尬住了。 沈锡舟这才起身,拿着手机去了外面。 这是明确约明天了。 沈锡舟稍一颔首,有关她家里的话题到此为止,他半句不多问。 “随便。” 他看她一眼:“这什么?” 他还挺记仇。沈锡舟干脆大大方方说:“我妈要去月子中心一个半月。” 沈锡舟微俯下身,将沈锡舟放回地面。 雨不大不小,他没打伞,校服里头是件烟灰色的卫衣,戴着卫衣帽子遮雨,脚上换了双鞋。 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沈锡舟看了眼电子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 对抗两秒。 他也有些别扭,后悔问这一嘴,头又转回去了:“那你抓紧点。” 翻到第三圈的时候,她接到他的电话。 “这么不放心我。”沈锡舟说。 他摸得真仔细。 “没。” 二人在下个站点下车。 “我看你也不怕冷啊。” 途径站台一共两班公交,经停站一目了然。 “我又没说娇贵不好。”沈锡舟说,“明天带你去。” 他怎么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当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呢,现在懂了,公交卡刷一次一元,而这趟公车票价是两元。 “为什么不理我了?” 一瞬的自我怀疑过后,她立刻将其推翻了。 沈锡舟说:“你是不是没穿秋裤。” “不为什么。” 屏幕显示,是他妈妈的来电。 4楼,哥们应该还不至于冒着非死即残的风险翻墙过来弄他。 她的包干区已经干干净净,他正在清扫高二5班的领地。 “你要敢在外面惹是生非,补课马上取消。”沈常沛说。 她收手之际,这人又突然反悔:“不要白不要。” 沈常沛今天这通电话,也是来查岗的。 沈锡舟不跟她争了,无奈地又笑了下,不知是妥协还是承认:“好吧。”再开口,已经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明天还是下雨,很冷。” “别吧兄弟,我们俩都跳了,盛悉风怎么办?别把她高兴死了。”沈锡舟哄道,“大不了这周五早上给你扫包干区。” 他看了眼,反扣手机,不紧不慢继续和沈锡舟对话:“暂时定了一个月,后面看下次月考成绩。” 她停住,沈锡舟只好跟着停下来。 附近有个老商场,生意渐渐萧条,现在里面除了些杂牌和山寨店铺,就是早教中心和儿童游乐场。 伞下,是他们前所未有的靠近,和让人不太自在的安静。 沈锡舟哪肯:“狮子大开口啊你?” “谢礼。”上次看他手干早就想送了,一直没机会。 沈锡舟6:53进的校门,为时尚早,晃到包干区,巨大的丹桂树下只有沈锡舟一个人,不见江开的踪影。 “为什么?” 见到她,挺意外:“你怎么来了?” 万籁俱寂,月轮孤悬天际,泼下冷冷的清光。 沈锡舟挑挑眉,看起来是接受了这种道歉方式:“想吃点什么?” 沈锡舟还以为他指的是她昨天非要喝冰的事。 沈锡舟指向一家看起来装潢比较雅致的餐厅:“这家?” 这时,他手机开始震。 只是几句对话的功夫,沈锡舟整个人已经半湿。 “怎么了?”他低头找她的眼神。 沈锡舟正要挂掉,听到对面一群女人的恭维此起彼伏,夸他妈有福气,儿子成绩好就算了,还如此上进。 他站在五米开外,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但他周身每一寸生人勿进的气场,都在抗拒她的靠近。 “我上车了。” “为什么不……”他扭头看她,话说到一半,自己也想明白了,她手搭他肩膀,是为了用小臂隔开俩人上身的距离。 沈锡舟这辈子脸红的次数一根手指都能数过来,而此时此刻,当她随便挑了个竖排单人座的座位坐下来,看到沈锡舟一边收校卡,一边低头露出个好笑的表情,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脸隐隐发烫。 无事献殷勤?当然不是无事。 他睫毛随着下睇的视线湿漉漉地垂着,眼神很淡,语气平常。 沈锡舟默认,问他:“你课补到什么时候。” “……” “你鞋湿了吗?”她低下头,关切地去看他的脚。 “我的意思是,你无事献殷勤,他不怀疑啊?” 真的不是刻意疏淡,只是恰好在忙? “怎么了?” 沈锡舟对自己的信誉有自知之明,也不生气,由着老妈查证。 沉默好一会,江开终于发声,冷静中透出一丝鱼死网破的疯魔:“一起跳,都踏马别活了。” 但好意思麻烦最铁的兄弟。 沈锡舟忽觉后领被她翻开一个角,冰冷的指尖蜻蜓点水般擦过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他回头看她,远处微光落在他微拧的眉间,形成褶皱的光影。 所以她刚才的行为,在沈锡舟看来,就是使唤他帮她付钱。 “我鞋湿了。” “哦。”沈锡舟说,“那随便。” 这跟拉下脸主动求和有什么区别? 这个姿势不太稳,沈锡舟指挥她:“你搂我脖子。” 沈锡舟拆了牛奶的吸管,一边喝,一边煞有其事地监督他搞卫生,过了会,没话找话:“他的怎么也你扫?” 沈锡舟随口一句的抱怨而已,本意并不是这个。 有种物非人是的美好。 “知道了知道了。” 说着抢过来,一把塞进自己校服口袋里。 沈锡舟往绿化带边上一站,说:“监工。” “你不接?”沈锡舟问。 是吗?她想太多了吗? “你到底想干嘛呀?”沈常沛不吃他这套,“又和国庆约好了吧?” “我是说,到几号。” 她蓦地想起找零钱时瞥见的投币机上的提示:“请刷两次卡。” 换了以前,沈锡舟不会怎么样。 没走几步,沈锡舟就感觉自己的脚尖隐隐有了凉意。 沈锡舟说:“涂了也错了很多。” “不是你先突然不想理我吗?” 她尴尬地把头转向窗外。 “睡了。” 说好了给他打电话的,她手机就捏在手中,却没打开,只顺时针旋转着。 隔着阳台的隔断,沈锡舟不见江开其人,只闻其声,惺忪而怨气十足。 密集的雨漫天坠落,砸在车身上惹出好大的动静,雨刮器快要忙不过来,司机于心不忍,替男生打感情牌:“小姑娘,你倒是先让他上车啊,淋死人了呀!” 濒临淘汰的老式公交车本来就开不快,雨天更是形同龟速,破旧的车厢将飘摇风雨阻挡在外,晃晃悠悠的,好像能开到天荒地老去。 沈锡舟有点不解,也有点难堪,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变得冷淡,连说话都是单音节地蹦。 “妈妈有这么说吗?”沈常沛莫名其妙,“你这孩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沈锡舟终于松口:“路上给你打电话。” 来了。沈锡舟闭上眼睛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想到他全能从玻璃里看到,又忙恢复正常。 因为恶劣天气,商场生意更为冷清,放眼望去几乎没什么客流,店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店门口闲聊,偶尔懒懒地冲路人吆喝两声。 出租车启动,站台连同男生的身影,都在本就被雨水淋得模糊的后视镜中越来越遥远。 很快,她就适应了这个久违的视角,沈锡舟踏过青石板砖铺就的路面,每一脚都带起水面破开的细碎声响,他的手指陷进她皮肤,力道微重,将她锢得很牢。 江开马上翻脸,手也缩回去:“睡了。” “回来。”沈锡舟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片就片。” 直到手机握在手里,才敢吐露肺腑之言:“狗贼,你逼良为娼,天理难容!” 第 22 章 第 22 章 “没安生两天,又开始了是吧?” 人声嘈杂的食堂里,排起长龙的打饭窗口,陆千帆对着出现在身后的阴魂不散的苦命鸳鸳横眉竖目。 “不是吧,谭嫂,食堂是你家?” “别人不能排?” “那恐怕得清场。” 这对贱人一唱一和,把她气得跳脚。 沈锡舟对陆千帆的态度是,自己怎么骂都可以,但不许别人欺负。 趁无人注意,她狠狠剐了沈锡舟一眼。 沈锡舟接收到她的信号,稍一顿,讪讪地敛了笑。 无所谓,江开一个人也能战。 食材新鲜,厨艺上乘,价格也实惠,难怪生意如此火爆。 想也知道,是在聊她。 「【敲打】成天口无遮拦」 菜品上来,她尝了个虾,眼睛“唰”一下就亮了,酒窝也跑了出来。 “你不会气疯了吧?”沈锡舟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他怎么在这睡?”李明哲小声问先来的欧灿晨。 傍晚,沈锡舟扫完江开和沈锡舟的包干区,沿着主干道走出校门,校门外,行人和车辆也已经零落,雨后的柏油马路格外幽深,显得夜色更为寂寥。 陆千帆也不生气,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锡舟笑。 “看什么呢。” 她纯粹没话找话。 沈锡舟也是半小时之前刚发现的。 她的挑剔和偶尔的情绪,他都可以包容,也会及时发现并处理;跟他在一块,他没让她掏过钱,从来都是自觉买单。 沈锡舟第一次正式参与少年新事的社团活动。 江开至今一无所知,每天大家一起吃中饭,他也只会逗陆千帆,从不正眼瞧她,更别提和她说话。 所以她对丁襄不是真爱。 心情明快的同时,脚步都轻盈了不少,课间跑操难得没掉队。 厨师、服务员、清洁、结账全是自己人,连店主8岁的儿子也没闲着,守在门口像模像样地招呼客人。 “哦。”李明哲不疑有他,坐了回去。 他跑操时候目不斜视的,没想到还能关注到这个。 “殊绝,我先让李哥帮我看看稿子。”她果断选择明哲保身,溜之大吉。 都是些本地家常菜,没什么别出心裁的新意,店里的卫生和环境也只能说勉勉强强。 沈锡舟好歹已经在远桥待了一个月,大致的流程看过几遍。 当这一刻,处在一群“血统纯正”的本地人之中,听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沟壑,悄悄将他与原本亲密无间的朋友们划开阵营。 学校里,仍然是那副不熟的关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因为谭宵,才出现在同一张饭桌上。 沈锡舟的准则一直都是,除非确认关系,否则她不会为暧昧对象关闭与其它异性认识的入口,只要能过初筛,她不介意多个联系方式。 “不给。”沈锡舟对上好友期待落空的眼神,不太确定地加了句,“……吧。” 回南天折磨得人苦不堪言,晴天俨然变成一种恩赐,又是拥有半休日的礼拜天,沈锡舟自踏进远桥中学起,就感受到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息,弥散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澎湃而张扬。 面对沈锡舟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起伏不定,开心,紧张,羞赧,胡思乱想。 社员们见怪不怪,每次沈锡舟主持会议,都是速战速决,从不搞花架子。 貌似有点道理。 沈锡舟想了想,难得没和陆千帆唱反调。 谭宵不想掺和沈锡舟的事,怕到时候不好跟丁襄交代。 “我当然是把关过才给的,我暗中观察调查了好几天的好不好?首先是学霸,人家申大的保送名单马上下来了,还有钱,给前女友送礼物贼大方,长得你也看到了,是你的菜吧。”陆千帆“哼”了声,命令她,“不管,你不许给丁襄守孝,就算是为了我也得聊两句。” 小胖满脸的八卦,小声说了句什么。 但她就是过不了好胜心那关。 - 那学长走开后,谭宵和陆千帆开始窃窃私语。 有些人平时冷冷清清的,但刚睡醒的声音,嗲得要死。 她说着,递出自己写好的主持稿。 对方挺有分寸,没着急暴露需求感,只简单和她打了声招呼。 得到答复:“殊绝还在睡。” 沈锡舟带沈锡舟去了一家名叫“张记酒家”的菜馆,离巷子路口不远,楼上自住,楼下开店,几乎满座。 碍于陆千帆的面子,还是通过。 她管真多…… 为了宣扬拾金不昧的好风气,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学校决定对沈锡舟进行公开表扬,苟主任还指定他为国旗下讲话的学生代表。 “今天写完,我看一下。” 倒不是因为道德驱使,是她现在对别的男生提不起任何兴致。 转而面向其他人:“下周节目确认没?” 骚话连篇。 他看一眼,过两秒,又看一眼。 沈锡舟目光流连片刻,撇嘴:“把我名字写这么难看。” 随着社团活动开始时间临近,少年新事的成员们陆陆续续抵达基地。 “不太知道。” 她拉住沈锡舟的手臂,撺掇意味十足:“给吗?” 李明哲离门最近:“我去叫她。” 超级大帅比:「那今年校运,想拿奖还是主持」 果然,陆千帆告诉她,那个学长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一切从简,说开例会,实际上没讲几句正事,沈锡舟坐在最上首,拿着笔记本和水笔主持大局:“明天升旗,主持人?” 欧灿晨言简意赅地告诉他:“沈锡舟一个人在休息室。” “没。” 大家伙散开后各司其职,彩排,调设备,写稿…… 谭宵回了个问号过来。 一站一躺地互看几秒,他说:“还早,再睡会。” 但无论什么心情,她都乐在其中,永远不会嫌他烦。 少顷,陆千帆那边也收到他的消息了。 从根源上否定一段失败的感情,让她心情愉悦。 会议室里,沈锡舟埋头趴在桌上休息。 沈锡舟啼笑皆非:“那你问我?” 凭什么她就得巴巴跟自己的朋友交待一切。 他从来不提自己故乡,少年新事的伙伴们也不知道,只有沈锡舟,有次无意间看到过他的身份证。 她拉开躺椅睡午觉,社团里除了她都是住校生,星期天中午可以回寝室睡,所以只她一个人在休息室。 “……” 回到教室,还有几分钟才上课,沈锡舟摸出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将她吵醒,她睁眼,白色纱帘被风吹得鼓动,窗前,沈锡舟猫着腰在抽屉里翻东西。 “怎么是你来?” 「瞧不起谁」 - 我。靠。 她只能装没看到。 沈锡舟没回头,沈锡舟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沈锡舟慢慢踱到会议桌那头,在沈锡舟身边停下,她没坐,站着,居高临下看他的笔记本。 叩门声及时解救了难顶的场面。 朱清心:“哈?” 不过究竟是出于尊重还是嫌弃,还是不说破为好。 饶是如此,她都得打起精神才勉力应对,结束对话松了一口气,再回到和沈锡舟的聊天,简直天壤之别。 “开场白要自己写,没问题吧?” 沈锡舟把手机一收:“你给猪配种啊三天拿下。” 沈锡舟原以为情侣说悄悄话,也没在意。 陆千帆继续逼问:“还是说你有目标了?” “嗒。”房门关闭的微弱声响被纱帘舞动的扑簌声所掩盖,光线有点亮,她用毯子蒙住脸,在铺天盖地的他的清淡气息里,意识逐渐昏沉。 沈锡舟“嗯”了声,闭上眼睛,翻过身去继续睡。 再度接收到她的眼神警告,沈锡舟暗暗叹了口气,从后捂住江开的嘴,手动闭麦。 陆千帆不以为然:“真爱就是迫不及待。” 沈锡舟眯着眼,又盯她半晌,最终忍无可忍,选择当她的面跟谭宵发疯。 不知所云,逐渐紧张。 沈锡舟有点回过味来。 “嗯。” 风光:「我背了1342个名次证明的业务能力,功劳全成我社长的了」 沈锡舟只好装作感动:“感谢你为我的幸福做出的努力。” 这不是主位,不过他向来不在意这些,没挪位,环视一圈:“人到齐了吧?” 陆千帆不怕得罪丁襄,她只怕不得罪丁襄,遂自告奋勇当这个牵头人。 又下过一天雨,申城头顶的天终于开出久违的阳光。 什么都能改,只有身份证号,出生即唯一,永远关联着那个让他自卑的地方。 风光: 今天主持节目的朱清心邀请沈锡舟参与最后的主持稿调整,她答应了,站起来刚要走,沈锡舟叫她,尾音低沉:“沈锡舟过来。” 放学后的时间就这样成了一种默契。 “我去吧。”沈锡舟站起来,“正好想拿点吃的。” 沈锡舟也回头。 一边写,一边问了句:“升旗仪式的流程知道吗?” 谁知说着说着,谭宵突然撂挑子:“随你吧,你别让我听到,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确认,主题是,”一个名叫卫洁的女生说到这里,换了方言,“《逐渐消失的方言》。” 但细节和注意事项不够清楚。 走出校门,他们卸下伪装,搭乘天色昏暗时分的公交车,或彼此膝盖快要要触碰的出租车,下了车,并肩汇入人声鼎沸的大街小巷。 诚如主题所言,相当一部分社员的方言是很不达标的,腔调怪里怪气,一听便知鲜少使用,只会蹦一些脏话和最基础的短句。 不等社员们发言,他抬眸看向坐在长桌对面双手托腮的人:“沈锡舟?” “陆千帆。”沈锡舟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萌生想跟陆千帆坦白的冲动,经过这几天的考察,沈锡舟应该是个可以跟朋友分享的男嘉宾,不至于成为她的案底。 沈锡舟揉揉眼睛,喉咙微沙:“谁的毯子?” 他写完字,抬头看她一眼,公事公办的口吻:“待会跟你说。” “社长,你要说主持升旗仪式的流程吗?”女生主动揽活,“我跟她说,我这还有当时做的笔记呢。” 沈锡舟眼睛仍盯着自个的名字,心思却坐着过山车直冲云霄。 “认不清。”她有样学样,也不直接跟沈锡舟对话,眼睛看着朱清心。 沈锡舟颔首,话锋一转:“你问问她,现在认不认得我的名字,别又念错了。” 站台边停了辆打着双跳的出租车,闪烁的暖黄色光束照亮沿路的反光条。 他刚打完球回来,只穿了件短袖,头发半湿,少年气蓬勃。 而她身上多了块半新不旧的浅咖色短绒毛毯,质地柔软细密。 落座,沈锡舟问过沈锡舟的忌口,点了四菜一汤,菠萝牛腩,柠檬虾,西蓝花炒口蘑,白灼秋葵,玉米排骨羹。 沈锡舟要了开水烫碗筷,烫完自己的,又特别顺手给沈锡舟烫了一遍,然后抽了四五张纸擦桌子上的油渍。 会议室里再无旁人。 风光:「主持是想就能吗」 沈锡舟推了他脑袋一把。 “我的。” 他热情地带路,走着走着发现有个姐姐一直跟着,俨然是一路的。 回崇明楼的路上,碰上一个谭宵的同学,两个男生就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很难看?”他接过,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开,所谓的主持稿上,只有一句话:沈锡舟是猪。 管家婆。 陆千帆拂开她的手,冲她一点下巴:“你觉得刚才那个男的怎么样?” 沈锡舟翘起椅子前脚,连人带椅往后倾斜,越过沈锡舟张望。 沈锡舟在半分钟之内控了场,他反手用指关节敲了下桌面,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以普通话问:“下下周?” 见沈锡舟还是兴趣缺缺,陆千帆眉头拧起来:“你是还放不下丁襄?” “这周之内把稿子给我。”沈锡舟本子一合,“散会。” 目的地位于文化保护区,这里没有高楼或宽阔的街道,只有白墙黛瓦的老旧古屋傍河而建。 出租车开不进去,在一条窄巷前停下,街巷里灯火煌煌,烟火气很浓,孩童在青石板转上打闹追逐,操着同一口乡音。 「姓谭的,你还我冰清玉洁、清澈愚蠢的陆千帆!」 陆千帆看她不停打字:“聊得这么投机?三天拿下。” 过两秒,没忍住再看一眼。 大家刻意放轻了走路和说话的声音,沈锡舟还是很快醒来,他抬手看了眼表,时间差不多。 陆千帆:“哪个xing?” 沈锡舟:“认不清叫她过来认。” 沈锡舟找到胶水,轻手轻脚关上抽屉,扭头对上她惺忪的睡眼。 沈锡舟猝不及防被他点名,稍一怔,没放下托腮的手,声音含糊懒散:“行啊。” 超级大帅比:「今天跑挺快」 只是一天中少说三四次,沈锡舟会出现在高二5班教室外头,就站在可以看进高一16班后门的地方。 沈锡舟说:“你少念两回这个名字,说不定我还忘快点。” 沈锡舟背脊往椅背上一靠,扬脸看她,额前碎发随意散落在眉骨上方,随着穿窗而入的微风轻晃。 陆千帆还在洗耳恭听,都喊全名了,事情肯定不简单。 他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放暑假第一次来到申城,对面繁华大都市的那种茫然无措,羡慕又自卑地打量路过的穿着洋气的城里孩子。 不知道沈锡舟注意到没有。 “嗯。”其实没有,他的字银钩铁画,行云流水,该是专门练过的。 小胖孩兴奋地迎上来:“舟舟哥哥!” 很快,有男生毛遂自荐,也回归普通话:“我吧。” 说完就丢下两个女生走了。 “……” 陆千帆的警报连续狂响了几天,终于负荷过渡,脱敏了,开始学着对此习以为常。 陆千帆不满地撒开她:“可我已经给了。” 朱清心被迫卷入一场以她为轴心、但事实上根本与她无关的对话中。 她和丁襄认识那么多年,她安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从不着急推进,总觉得还不到时候。 她觉得自己是个人肉碉堡,被突突个没完。 她开了道口子,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嘈杂,大家开始运用熟练或不熟练的申城话互相问候。 超级大帅比:「想主持还不是你社长一句话」 沈锡舟却是瞬间反应过来了,这人把金戒指还给食堂阿姨,据说这是食堂阿姨戴了快三十年的戒指,还是亡母所赠,意义特殊,找回的时候直接喜极而泣。 - 她应该回什么,才能假装她的情绪没受他的挑拨。 看得出来,还是有点嫌弃的。 也不看他,沈锡舟低头强压嘴角的笑意:“随便。” 许多年过去,他彻底改掉他觉得老土的乡音,父母生意步入正轨,家里条件越来越好。 - 其实她只拿过一次奖,因为和米莉撞项目了,为了不输给讨厌的人,她能量爆发,一举夺冠。 李明哲先是疑惑,继而点点头,表示懂了:“社长还是有绅士风度。” 社里大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唯有李明哲是例外,他来自一个大众印象中比较贫穷落后的省份的农村,七八岁的时候才跟着父母在申城定居。 “名字难看有什么。”他盖上水笔,轻飘飘来了句,“人好看不就行了。” 沈锡舟到了基地,为时尚早,成员们也才寥寥几人。 上午的四节课终于结束,如同往常的每一次,远桥中学变成欢呼的海洋。 可因为沈锡舟,她不那么想了。 沈锡舟看她胃口不错的样子:“明天还来这?” 等沈锡舟回消息的间隙,学长的好友申请来了。 沈锡舟复又低头,笔尖在指尖上一通流畅而快速的游走,记她名字。 「我以前校运动会也拿过冠军」 这一回头,就尬住了。 门口站着她上午才加的学长。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第 23 章 第 23 章 学长眸光在沈锡舟脸上一掠而过,回答沈锡舟:“他们都在忙,就我了。” “噢。”沈锡舟简单给沈锡舟介绍,“学生会会长卫宇城,来核对下个月校运会相关的流程。” 在此之前,沈锡舟都不觉得自己加卫宇城有什么不妥。 但在这种被沈锡舟发现的当口,她突然发现,自己是问心有愧的,背叛的负罪感挥之不去。 她不希望他觉得,她不够真诚。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和就此与卫宇城躺列的决心,她冲他颔首示意:“你好。” 半秒钟耐人寻味的凝视后,卫宇城冲她笑了笑,友好回应:“你好。” 可就凭这半秒钟的间断,沈锡舟的眼神瞬间带上深意。 他说呢,明明高三不参与校运会,卫宇城怎么亲自过来确认流程了。 合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有。” “借我盖下。”随着这句,钻进他的校服。 升完国旗,李明哲汇报了上周各班各年级的三项纪律,通报各类公开批评和表扬。 他只是不想。 “阿丹呢?”谭宵问。 “教室。” “有空表扬我,不如反省一下你们的流程和厨艺,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卫宇城还在说话,这一打断,也只得暂停。 “吵架了?” 庄奶奶的口味和年轻人没什么差别,年轻人爱吃的东西她都喜欢。 火锅店里浓香四溢,提鲜的菌菇在汤底翻滚间出没,热腾腾的水蒸气袅袅上升,令人食欲大开。 “大家都受得了,就你们受不了?这么有能耐,明天食堂的饭你们去烧。” 在场校领导和各班老师集体下场,好不容易将场面镇压住,随着江开一句“打倒万恶的资本主义”的口号,重新变得不可控制,甚至隐隐听到砸食堂的言论。 奶奶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沈锡舟骂人没都心情,只好由着他去。 沈锡舟却没什么胃口。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二六班的沈锡舟,我本次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养好习惯,做文明人》,在此之前,我还想关于还戒指这种事说两句,其实这点举手之劳,没什么值得特意夸的,受到这样的表扬,我深觉受之有愧。” 重见光明的第一眼,他看到台上的主持人,李明哲。 她捡起纸飞机,态度冷下来:“我下午有事。” 是沈锡舟折了她的主持稿做的纸飞机,他的语气过于随意,以至于显得亲昵:“你先结束的话,等我会。今天还去张记酒家?” “怎么还不开始。”江开掀开校服一角往主席台眺望,“叫你社员搞快点。” 那一周时间,沈锡舟几乎完全失去沈锡舟的消息。 陆千帆答不上来,更遭江开诽谤。 不知是不是沈锡舟多想,总觉得陆千帆话里带点别的意味,“吵架”这个词用得有点暧昧。 江开微挑挑眉,露齿一笑,气焰嚣张:“谁也不行。” 听沈锡舟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奶奶不愧是奶奶,一语道破问题所在。 远桥中学苦食堂久矣。 得到孙女要来的消息,庄奶奶早早就等候在街口。 少年新事本期的广播节目圆满落幕,而会议室那边还未结束。 江开哪有这么识相。 可到头来。 那期间的沉默,用来辨别自己的感受。 苟主任也不是故意偏心,但如果先公开批评沈锡舟,一会又公开表扬人家拾金不昧、最后还让人家国旗下演讲,台下又有得笑了。 熬到副校长演讲完毕,他火速上台报幕请学生代表上台。 “丁襄怎么了?” “我靠。”陆千帆平白无故被他泼一盆脏水,还是当着男朋友的面,顿时急眼,“你思想龌龊!” “怎么了,是你爸妈又说什么了吗?” 苟主任的头点得更用力了。 江开:“那你打听什么?” “她什么理由?”不等李明哲开口,沈锡舟自问自答,“不想念我名字?” 刚才朱清心就偷偷跟大家八卦过,社里的两个祖宗好像又杠上了,本来大家还半信半疑的,毕竟沈锡舟都进社了,别看沈锡舟平日与几个女生没什么私交,但所有社员,不论男女,他都是当自己人护着的。 “你没有无理取闹,是他的问题。” 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到底不是自己的妈妈,江开没敢顶嘴,沈锡舟就没那么客气了,眼皮懒洋洋一耷:“那别人的妈妈不骂人,你怎么要骂?再说我为什么要去烧饭,你给我开工资吗?” 苟主任尴尬地瞪他:“管好你自己。” 至于沈锡舟和江开哥俩,作为主犯和最主要的从犯,从班主任办公室转战到教导主任办公室,一级级上报,最后到校长办公室,实现有难同当。 这小子,认真起来,挺像个人的嘛。 - 沈锡舟:“怎么是你。” 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沈锡舟不吭声了。 像所有学校里他不相识的甲乙丙丁一般,不停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的名字,却对他的真实近况一无所知。 “她自己不会拿?”沈锡舟的发难来得突然,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会议室里瞬间落针可闻,“你是她佣人?” - “什么时候不吵过。” 祖孙俩一块上街打牙祭。 但硬要说正常,也不是不行。 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沈锡舟的壮举。 江开:“校长办公室。” 所有窗口打饭的工作人员的着装都规范了,帽子、口罩、手套,全副武装,给肉也大方许多。 陆千帆的情绪仍激动着:“他好猛啊!这怎么敢的?” 谭宵认可:“我是和锡丹更好点。” 她语气平和,表情淡然,但与她共事多年,苟主任了解她的脾气,越是平静,越代表动怒。 陆千帆好奇:“他爸就镇得住?” 但凡稍加留意,就会发现食堂做了不少改变。 江开越听越不对劲,跟苟主任抗议:“凭什么只说我一个?沈锡舟跟我一起的。你偏心!” 陆千帆:“亲哥?” “高二6班沈锡舟,出言不逊!公然藐视主席台!造成恶劣影响!剥夺从今以后在校期间一切演讲资格,并于下周一国旗下公开检讨2000字以上!以儆效尤!还有刚才带头起哄的那几个,自觉来我办公室!” “沈锡舟,江开。”校长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脸上些微的岁月痕迹显得从容优雅,“我下周就退休了,非要让我下个处分再走?” 江开莫名躺枪:“什么情况?” 人肉碉堡二号儿童节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出会议室,一边把书包给沈锡舟,一边龇牙咧嘴地用气声吐槽:“你俩又怎么了?” 半晌,无奈地说:“早知道这个情况,我死也不接你们的烂摊子。” 他的坦率、他的占有欲、他的心意,本该是令人愉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太痛快。 “还是沈社长有本事,能请到庄同学。”卫宇城笑看向沈锡舟,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我们学生会可是三顾茅庐,还是落个空手而归。” 他是主持升旗仪式的常客了,流程驾轻就熟,换人犯不着上报组织。 说明他完全可以把她带到人前的。 她本来下午的计划也是看望奶奶,只是没想到和沈锡舟闹成了这样。 最终,食堂事件中,沈锡舟的处理结果为记处分外加回家思过一周,江开记一次公开批评,并双双于下周升旗仪式后做公开检讨。 李明哲受不了,悄摸挪远了躲清净,无语望天,悔不当初。 无法形容的酸涩和挫败涌上心头,沈锡舟忍不住问奶奶:“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陆千帆奇怪地多看了她两眼。 沈锡舟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舒服。 沈锡舟听出来了,她相信沈锡舟肯定也听出来了。 这种小事,说开了就好了。 “你们的操作合规吗,培训过相关从业人员吗?考虑过全校两千多名师生的食品安全问题吗?” 这是完全没打算在卫宇城面前藏着掖着了。 “要叫你自己叫。”沈锡舟冷笑,“我哪叫得动她。” “镇得住个毛,火上浇油。”江开说,“只有他哥可以。” 不得已,只能让江开一个人背黑锅。 十几岁的学生哪里经得起这种煽动,顿时群情鼎沸。 从一开始,便是沈锡舟积极推动这段友情,江开更多是奉陪。 公开和学校食堂叫板,这很沈锡舟。 “那是谁啊?”奶奶记性和悟性都不错,马上订正到正确答案,“上次说的那个,广播社的?” 奶奶又问:“感情问题?” 奶奶大笑:“我上回就猜到了,女孩子要是对一个男孩子没想法,怎么会停都不带停地说他一个小时,哪怕是骂他。” 申城的气温持续攀升,连续几天创下新年的新高。 陆千帆不知道。 沈常沛烂摊子处理过不少,像这样当众遭儿子下面子的次数寥寥无几,她仰头看着满脸戾气的儿子,眼里涌起失望。 江开品出不对劲来了:“问这么多,看上他了啊?” - 江开:“哪个别人?” 如天气预报所言,周一是个好天气,早上还是爽郎朗的晴,可到半上午的升旗仪式,已经难以招架日头的暴晒。 事发至今快两小时,他甚至都不问问她,怎么了。 夏金雨听不下去,劝道:“沈锡舟,好好跟妈妈说话。” 江开双手拢到嘴边扬声高喊:“沈锡丹,你是我的神!” “他火力太猛。”江开耸肩,“他妈镇不住他,他爸都来了。” “韩校,其实我们学校的学生,对食堂的意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听到过不少,年轻人愿意站出来替大家争取利益,出发点是好的。”先不经意来点铺垫,再同仇敌忾,“但这种扰乱秩序的行为绝不可取,什么事不能私底下有商有量着来?就算学校食堂确实存在不足,但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学校、乃至社会,成什么样了?”最后先发制人,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把你们爸妈叫过来,今天这个事必须有个交代。” 她刚走到门口,有什么尖尖的东西撞到她背上,她刚松懈的那口气,又被高高提起。 可聊天框毫无动静。 在愈演愈烈的抱怨中,升旗仪式终于开始。 沈锡舟扯扯嘴角,以示回应。 沈锡舟扯下嘴角,依言走上主持台,稍稍调高话筒。 而不是原定的沈锡舟。 那笑甚至是很温和的,里头没有任何挑衅或狂傲的成分,一派四平八稳,给足了学生会和卫宇城体面,也护住了沈锡舟的骄傲。 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卫宇城先知道了。 却发现自己好像是他雄竞的筹码,炫耀的资本,青春期的勋章,生活里的一丁点缀。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新的一周如期而至……” “啧。”沈锡舟不满,“你校服呢?” 沈锡舟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然,以上这些,并不足以判他死刑。 沈锡舟的书包放在会议室里,她不想进去和那俩人打照面,委托儿童节帮忙拿。 但沈锡舟闻言只是笑了笑,就此打住了话题。 随口的玩笑里,藏着近乎直白的试探。 第二眼。 随着台上出声,沈锡舟忽然发现不对劲。 与江开分别后,陆千帆尤不解气,挑拨谭宵和江开的友情:“他根本对你没多大兴趣,沈锡舟一不在,你看他找你吗?” 对于韩家志,庄奶奶不可谓不寒心,为了这个毫无血缘的继子,她几乎牺牲了自己的人生。 谭宵诧异:“还在?” 碗里的肉、菜在无意识的搅动中,和芝麻酱黏黏糊糊地混到一起,惨不忍睹。 “他把你藏得死死的,连自己的最好的兄弟都不肯告诉,却随随便便让不熟的人知道。” “我只想问学校食堂,仗着校规不允许学生点外卖、垄断学校市场,对学生进行高收费强买强卖,却连基本的口味和卫生都无法保证。” 如果不是他对江开严防死守,她又何至于无法拒绝陆千帆。 人肉碉堡三号李明哲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谭宵对着几乎看不到番茄的番茄炒蛋感慨:“沈锡丹同学名垂千史。” “他居心不良。” 还真是感情问题。 韩家志回报她的,是为数不多的、他最不缺的金钱打发,以及一年到头三五回的敷衍探望。 “……”苟主任两眼一黑。 “别呀。”沈锡舟冷笑,“念我名字把她念中毒了怎么办?” 陆千帆的话让沈锡舟心里一紧:“我替别人打听,不行?” 沈锡舟把校服外套罩过头顶,一面为了遮阳,一面他兴致不高,最好谁都别跟他说话。 主席台下,两个男生并排而站。 其实她身为校运会主持人,于情于理都该参加接下来的会议,但既然沈锡舟放她一马,不当众追究这事,她也乐于当个温顺的社员,不当着外人的面跟社长唱反调。 她真是忘了刚认识的时候这人怎么跟她对着干的。 沈锡舟、陆千帆、谭宵恢复了久违的三人行。 他扭头对沈锡舟下了逐客令,公事公办的口吻:“去找朱清心对稿吧,顺便叫李明哲过来开会。” 两个男生个子高妈妈们一头,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不知悔改,沈常沛在二人面前来回踱了两步,深知此时此刻,让校领导们消气是争取从宽处理的最优解。 苟主任虎视眈眈站在旁边,眼睛瞪得像铜铃:“马上升旗了,你俩还躲这说什么悄悄话?!” 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先他一步扯下他的校服。 “这个色,怎么可能我的?”儿童节为自己的男子气概鸣不平,“我给殊绝拿的。” 江开不知道,谭宵不知道。 她本可以不加卫宇城。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 吃完饭,他们碰到江开,江开身边没有沈锡舟的影子,和别的朋友一起。 她以为遇到了还算真诚的人。 “好了好了,我信你。”谭宵捂住陆千帆的嘴巴轻拍着安抚两下,笑看江开,“那你呢,谁镇得住你?” 关系首次示于人前,沈锡舟毫无防备。 换了正常人,这个时候肯定忍不住向卫宇城显摆,少年新事,或者说他沈锡舟,何止是不需要三顾茅庐,庄同学根本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任由最好的朋友忽视她。 一路上,她忍不住复盘,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这一切根本不必发生。 而这天的升旗仪式,以苟主任咬牙切齿通报处罚结果为尾声。 她觉得自己先前真的有点魔怔,居然会觉得他的脾气不错。 儿童节满口答应,蹑手蹑脚推开会议室的门,冲闻声望来的几人比了个“你们继续”的手势。 江开喜提三项公开批评:晚自习翘课、一周内早上出寝迟到喜提“全勤”,私拉电线造成寝室楼电路短路。 沈锡舟真是服了这老太太的第六感:“这你都能猜到?” 猜挺准。 江妈于知南是温柔挂,训人的角色一般由沈妈沈常沛担当。 好好说,好好说个鬼。 沈锡舟礼貌道过谢,就离开了学校,前往奶奶家。 儿童节和几个傻逼男同学不甘示弱,冲主席台狂吼:“沈锡丹你是我的爹!” 这天中午。 苟主任在台下欣慰地点头,眼神充满自豪。 他刚拿起那只粉紫色的书包,沈锡舟冲他发问:“这你的?” “不是他。” 李明哲说:“沈锡舟叫我上。” 停顿一下,气沉丹田,惊起飞雀:“都闭嘴!散场!” 两个男生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没在国旗下造次,站直,目送鲜红的旗帜随着国歌的演奏,缓缓升至旗杆顶点。 这一次,奶奶给不了答案,只是深有同感:“我一辈子没看懂男人,不懂你爷爷,也不懂你爸,不过还好,我现在不用懂男人了,也懒得懂了。” 她一直不屑表现出来,但她确实,很在意他最好朋友的认可。 沈锡舟喉结滚动,与母亲对视良久,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倔强地偏过头去,留一个线条锋利的侧脸。 她不明白为什么儿子看着她的眼里也装着失望。 苟主任示意沈锡舟去候场,不忘叮嘱:“好好说啊。” 对于二人今天惹出的乱子,苟主任也气,但抵不过护犊子的心。 以至于,那天她从书包里偶然翻到那只被她遗忘的纸飞机,想起当时自己恃宠而骄的行径,有种无法形容的割裂感。 鬼使神差地打开,才发现沈锡舟还给她的“主持稿”写了回复—— 沈锡舟卷毛小狗。 第 24 章 第 24 章 周日中午,放饭铃打响。 沈锡舟背起书包,和陆千帆一起走出教室。 儿童节从隔壁班出来,正准备冲锋食堂抢饭,看她这架势,奇怪:“殊绝,你要走?” 沈锡舟说是。 儿童节:“社团活动了?” “不去了。” 儿童节奇怪:“为什么不去?” 沈锡舟很直白地说:“不想去。” “怎么了?”沈锡舟给她递纸,“你不是陪谭宵打球吗?” 沈锡舟没接受,但也没明确拒绝,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予回应。 聊聊天,玩玩手机,好朋友待在一起也不嫌无聊,陆千帆快十点才走,太晚谭宵不放心,跑来沈锡舟家接人。 她还没那么把他当回事。 而她压抑了整整一下午一晚上的怒意,随着面前的儿女情长,彻底复燃。 “不是谭宵,是沈锡舟。” 陆千帆忽从教室外面跑进来,大马金刀往座位上一坐。 沈锡舟依然和谭宵交好,课间休息依然总来隔壁班找江开,江开值日的时候依然陪着,傍晚放学了也还是跟她前后脚离校。 沈锡舟说:“你自己知道。” 沈锡舟打到第11个电话,她其实已经做好他不会接的预期,也知道自己这样实在有失风度,但盛怒当头,哪顾得上这么多。 像罪犯等待宣判,既想快点解脱,又不忍听见结果。 她作无所谓状:“可以。” 他们果然聊的她。 沈锡舟最后笑了下,说:“对,尤其是你。” 沈锡舟轻哂:“就像男人,你想惹就惹、想踹就踹,是吧?” 卫宇城:「取决于这里有没有人留我」 十万左右的代步工具,家境是真的很一般。 好一个贼喊捉贼。 “怎么了?” “好,你对我根本没那那个意思。”沉默过后,他对着远山的重影偏了偏头,用那种煞有其事的口吻哄她,“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满意了?” 卫宇城:「明天开始我可能就不怎么来学校了」 沈锡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找借口挂电话。 沈锡舟竭力压制住粗重的喘息,闭眼复睁眼,挂电话前,她说:“满意。” “我主动?到底谁主动?”这话算是触及他的逆鳞了,他终于不装那副懒得跟她说话的死样子,“我一开始根本没想跟你怎么样!我连江开班里都不来了,你呢?又是往我们包干区扔垃圾,又到开学典礼上念错名字,一次次凑到我跟前来,” 剩下三个吃瓜的互相交换眼神,从求知欲爆棚,变成发现其它俩人也一无所知的互相责怪——你他妈不是她最好的姐们/他最好的哥们吗。 这俩怎么又杠上了? “你也别想了,不管别人怎么对你,至少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陆千帆圈住她的脖子,“我们去拍照吧,听说南江公园的花全开了,正好试试我新买的相机。” 沈锡舟这才正大光明看了一眼,说:“吉利。” 现在想想,真是有够上赶着的。 - 陆千帆和谭宵俩人齐齐看她。 毫无心理准备,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沈锡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若无其事转回头,继续面对习题册。 沈锡舟手头有的是她的“犯罪”证据,他根本没空在一件事上多做纠缠:“还有,是你自己跑来少年新事的。” 沈锡舟写字的笔顿住,干脆承认了:“卫宇城告诉你的?” “快点说。”沈锡舟懒懒挪到床边,“我想听,不听死不瞑目。” 却怎么也没想到,沈锡舟这么豁得出去。 手机在震,陌生号码。 那头声线低下去,听着挺心平气和:“少年新事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他向她展开了直接、热烈的追求。 瞬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回想这些日子的机关算尽,殚精竭虑,荒废学业,属实可笑。 那种确定的失去,让人心安。 里头母女俩被她们吓了一跳,互相交换过眼神,外婆扬起笑招呼她:“殊绝放学啦?千帆也来啦,好久没看到你了,越来越漂亮啦。” “厚颜无耻。” “哈?”这一句给儿童节干懵了,他挠挠后脑勺,有点尴尬,便没话找话地补了一句,“可是今天社长会回来。” 沈锡舟刚接完沈常沛的电话,沈常沛问他归校第一天的表现,母子俩没说几句就吵起来了。 他手中所有的证据列举完毕,却没有一条得到了辩方的认可。 在人海中一眼找到对方的本事,是尚存的本领。 她笑了下:“怎么了,犯法吗?” 今日太阳毒辣,她满脸的汗顾不得擦。 直白的文字在眼前展开,她其实明白,卫宇城既然敢主动提,答案多半对他有利。 洗发水只剩个底,倒不太出来,他混了点水摇了几下,没敢多挤,凑合着把澡给洗了——就这点还得和江开共用,还得撑到放月假,否则在学校超市买,又是一笔额外消费。 然后,视线顿住。 沈锡舟注意到卫宇城的脚步冲着自己而来,卫宇城冲他带笑着招呼,只有他读懂其中的挑衅。 明知他多半是故意,但很多时候,沈锡舟还是会怀疑,难道他做这一切,只是恰好想结识谭宵,只是本来就喜欢和江开待在一块,只是恰好学习成绩下降需要补课吗? 过了很久,他说:“我快没电了。” 就抱着一种你不接你也别想安宁的报复心态,狂轰滥炸。 “你说我招惹你。”她咬了下嘴唇,“我怎么招惹你了。” 好像是外婆开玩笑说韩天赐眼睛小鼻子大,不够好看。 他回来关她什么事。 “你怕她干嘛?”赵岚不屑道,“又不是老韩亲妈,我根本懒得搭理她。” 她厌倦了这种无穷无尽的拉扯和试探,不想再琢磨,沈锡舟是不是也在虚张声势。 “你觉得我以后当个摄影师怎么样?专拍美女帅哥,凭我的技术,迟早一摄难求,大明星找我也得预约,档期排到一年后,但你嘛,只要打个电话给我,并承认我是申城第一美女,我就扛着大炮来拍你。”陆千帆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说了一大通,却无人回应,她不满地从床上伸出一条腿,踢地毯上无精打采刷手机的人:“庄傻!” 卫宇城:「我问他,你们什么关系,我能不能追你」 学着接受不被偏爱的事实,安抚自己反复无常的情绪,时而清醒,时而失智,夜深时破碎,天亮了重组……周而复始。 沈锡舟说:“可以,但不能带拖油瓶。” 沈锡舟说:“你以为我没反对。” 熟悉又陌生的人。 这张照片的点赞和评论数也突破了沈锡舟的个人记录,手机疯狂弹屏空间消息,就没停下来过。 吃完饭,她回教室,陆千帆去操场陪谭宵打球。 “草!”陆千帆暴怒,脑子都给她气得嗡嗡直叫,“卫宇城都知道?!” 她忍无可忍拉着陆千帆单独行动。 这天下午,沈锡舟传了一张照片到空间。 沈锡舟又笑一下:“我退社。” 饭吃一半,她远远看到沈锡舟和江开端着餐盘去倒剩菜剩饭。 朋友和女朋友二选一,谭宵向来知道怎么选。 没人接。 失去“利用价值”的谭宵并未失宠,其他时间,三个男生时常勾肩搭背地混在一起,说笑,打球,组团游戏。 沈锡舟噎了一瞬,但还是倔强地否认:“没有。”她恨恨地补充,“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捡。” 她之前甚至,一直在找借口,想送他个手机。 声线绷得极紧:“理由。” 次日中午,当她发现谭宵身边跟着苦命鸳鸳时,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直接给气笑了。 沈锡舟也保持沉默,他站在阳台,外套都来不及披一件,只穿了件短袖,黑夜伸出冰凉的触爪,爬上他裸露的皮肤。 拿过手机,看到上面的备注,他整个人都停了一瞬,眼神、动作,甚至是呼吸。 声音里一点情绪都没有,静得像潭死水。 “你先去占球框。”他支开江开。 沈锡舟的心跳都滞住。 最后是卫宇城提的:「你不想知道吗,刚才我和沈锡舟聊了什么」 沈锡舟没理她们,校服外套甩到肩上,直接进了校门,他个子高,步伐又快,没一会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的拐角处。 她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视前方空气。 陆千帆把头一偏,赌气地说:“不听算了。” “嘻。”陆千帆满意了,“我说……” 他刚进浴室,手机就开始震,下铺冲着洗手间喊:“阿丹,电话。” 所有她习以为常的人和事,都会突然在一个她不设防的节点,换上陌生的面孔。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少年新事的社长。” 跟自己较劲似的,她翻出习题册,试图做些弥补。 月色温柔,小院寂静,沈锡舟倚在门前,目送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沈锡舟回神:“你刚说什么?” 而卫宇城,是沈锡舟这个混乱三月中,另一段不得不提的支线。 外婆讪讪地:“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们能有自己的儿子,我当然为你们开心,你不知道,我从前总觉得对不住家志,见到亲家母我都不敢大声说话。” 她频繁上线,光陆千帆看到的就有好几次:“我还以为就我这样。” “我不知道。”沈锡舟声音更冷硬几分,脆生生的,像冰块,“我只知道,是你先主动的。” 沈锡舟:“就算是风吹的,你敢说你走的时候没想着我会来找你算账?” 陆千帆不知该怎么安慰沈锡舟:“我以前也坚决反对我爸妈生二胎。” 她们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子,家境总归都强于普通人家,不排除有人打肿脸充胖子,但至少表面看来,大家花钱都是大手大脚的,小小年纪就开始接触奢侈品,凑在一起聊的尽是些烧钱的玩意儿,攀比之风盛行——肤浅虚荣和勾心斗角都令人厌烦,但那些真真假假的友情、花团锦簇的繁荣,又叫人难以割舍。 “是啊。” 回到教室,卫宇城又找她聊天,他告诉她,他的保送名额确定了。 陆千帆和谭宵吵架是家常便饭,沈锡舟没太当回事:“谭宵怎么了?” 这些日子直接或间接花在沈锡舟身上的钱严重超支,幸亏才过完年,手头有点压岁钱,否则哪经得起这个造法。 她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着的惊讶表情:“说你了?你这么上赶着。” 韩家志去公司了,在月子中心陪着赵岚的是外婆,沈锡舟进门之际,听到她们母女二人的争执。 暮春时节,冷热反复无常,一年四季轮番上阵,胡乱切换。 从月子中心出来,两个女生漫无目的走在街头。 看上穷小子,绝对会成为笑柄。 “你是大明星?全校都得盯着你的动向?”沈锡舟说,“陆千帆不知道的事情怎么告诉我,人家有男朋友,没空关注你。” 陆千帆看沈锡舟。 那边该是走远了些,因为广播的背景声渐渐微弱,再开口,已经换了一个人。 陆千帆还在边上,面露尴尬,沈锡舟更是难堪,在妈妈和外婆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她推门而入。 她们的择偶标准里有一项最优先级,就是有钱,比长相和性格更重要。 空气里有隐隐的硝烟的味道。 他目光投落到她对面的卫宇城,眼睛微微眯起,她来不及分辨那是否带着不善,他已经挪开了。 无所谓,既然他要装没事人,沈锡舟也装傻就是了,不就是一起吃个饭吗? 韩天赐的出现,正在一片片瓦解她的世界。 沈锡舟的余光里,两个男生站在窗边的阳光和微风里,彼此看起来,真的毫无芥蒂,沈锡舟倚着墙,姿态闲散,毫无警备或攻击之意。 卫宇城:「关你事」 沈锡舟以为是沈常沛:“别管。” 谭宵最新发布的动态下,赫然是沈锡舟插科打诨的留言。 “包干区的垃圾是风吹的!”沈锡舟没想到他真能给她罗列出来,短暂的怔忪之后,立即打断他,“我闲得给你扔?” 开车的应该是他父亲,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气质憨厚温和,与他的骄狂截然不同。 纯男生局就纯男生局,沈锡舟那头无动于衷,完全不影响他找谭宵共进午餐。 四围的花海黯然失色。 时隔一周,第一次交流。 陆千帆咬牙切齿:“渣男天打雷劈!” 沈锡舟:「可能?」 没过两天,谭宵受不了和陆千帆分开,又申请加入她们的队伍。 慢条斯理洗完出去,下铺一指他的床,抱怨:“没停过,我床都快被震塌了。” 她难得陪聊,句句秒回,不搞半路失踪。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拨通了沈锡舟的电话。 沈锡舟的打量发生在半秒之内,短暂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目光停留。 那天的电话过后,她想,她和沈锡舟,应该会恢复到陌生人的身份。 陆千帆说:“每次发完自拍,自我欣赏无数遍,来一条评论就看一次,想起来了也要上去看两遍。” “别装了!我早知道了。”陆千帆恨铁不成钢道。 沈锡舟步履不停,走向对面站台。 赵岚发飙:“你不想来我没有逼你,不用到我面前说这些话,惹我不开心。” 也许。从始至终,根本与她无关。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们刚走出校门,就碰到沈锡舟从一辆车的后座下来。 他出现在她身边的频率,比起从前,竟有过之而不及。 快熄灯了,他撂了电话,拿上洗漱用品去洗澡。 陆千帆明目张胆打量了他半天,问沈锡舟:“这什么车?” “通病。”沈锡舟附和着,不动声色地退出访客记录页面。 绕来绕去,就是问不出口。 有陆千帆和谭宵帮忙活跃气氛,倒也和谐。 陆千帆闷闷地说:“但有时会想,要是他们能复婚,我情愿有个弟弟妹妹。” 一听儿童节吞吞吐吐的,沈锡舟就猜到这是谁的意思了。 卫宇城没有预留太久的悬念,公布答案:「他祝我成功」 他的回归,让这座校园危机四伏,她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武装警备。 如下铺所言,手机一直在狂震,他也有些诧异,这么穷追猛打,并不是他母亲的风格。 她继续打打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谭宵和陆千帆都没察觉端倪。卫宇城起身,解释去处:“运动会我有事要问下沈锡舟。” 接起,那头是儿童节。 陆千帆作为摄像师,兴奋了好几个小时,大夸特夸自己的摄影天赋。 卫宇城申请加入她和陆千帆、谭宵的三人小组。 基础数学题,看了又看,怎么都读不懂题目。 卫宇城:「未必」 “不是谭宵就好。” 沈锡舟扭头看她:“说谁?” 他直接就听笑了,嘲道:“你逗我呢吗,陆千帆没告诉你?” 儿童节继续支吾着问:“呃,那你是今天不想来,还是以后都不想来?” 沈锡舟手指蜷了下:“什么?” 沈锡舟装傻:「谁留也爽不过不上学吧」 “殊绝,呃,那个什么,你不想来是什么意思。” 就像沈锡舟的生活,混乱纷杂。 完全坐实他们之间是纯友情,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喂?”持续了十几分钟的机械“嘟”声忽然变成了那道熟悉的男低音,在静谧的夜里,烫了她的耳朵一下。 沈锡舟? 沈锡舟也忍俊不禁:“傻叉。” 沈锡舟说:“别傻了。” 他继续不紧不慢收拾完毕,才爬上床。 但总忍不住抱有一丝侥幸。 -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们的对话,沈锡舟根本无法想象,一直以来对她宠爱有加的外婆,其实一直都看不起她的性别。 沈锡舟回他:「恭喜」 黑长直,在春光烂漫里回头,阳光穿过头发和睫毛,照成半透明,一字肩毛衣让漂亮的肩颈线条一览无余,长发掩映下,薄背上两扇蝴蝶骨依稀可见。 人家主动说,她心事被戳破,恼羞成怒:「关我什么事」 沈锡舟站累了,也不嫌脏,往梧桐树上一靠,仰头接受阳光穿透叶隙斑驳落下,光斑烙在她面颊:“看见你就烦,算不算理由?” 过去一周,沈锡舟不必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担心他突然出现。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回应一个还不错的追求者,是这么痛苦、几乎是恶心的事。 学舟路两边的梧桐林开始绽放春意,不同于盛夏时节的绿意盎然,颜色还很娇嫩,碧空从稀疏的枝叶间透进来。 他说一条,她反驳一条。 沈锡舟:“……” “你给我等着,我跟你秋后算账!”陆千帆牙都差点咬碎,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 “沈锡舟有女朋友,你知不知道?” 第 25 章 第 25 章 沈锡舟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可随即,她又清醒过来,没什么不可能。 只是隔着手机聊过几次闲天,一块在放学和他补习的空档吃过几顿晚饭,彼此都还尴尬生分着,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没经历过深刻的交流。 所以其实她,根本也不怎么了解他。 他有正牌女友,似乎,确实是他不和江开透露她的最合理解释。 她很冷静地问:“我们学校的吗?” “应该不是。”许是怕刺激到她,陆千帆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扫包干区的时候,听到他们聊天说的那个公主吗?” 沈锡舟蹙眉:“不是江开的?” “大不了给你补上,放学我去找你…那你先别回家咯,校门口等我一会…撒谎不会?说今天学校有事让家里晚点来接…喂,狮子大开口阿你,知道我没钱,还搞我?…你忍心我饿死啊?……” “我说的。”沈锡舟言之凿凿地说,“别搞了,你先走吧,我回个电话。” 沈锡舟起先还是有些不耐烦的。 这时,江开在旁边淡淡来了一句:“昨天她生日。” 俩人都是第一次抓奸,说起来还有点小兴奋,好歹也算人生履历里一次特别的经历。 这下她一点人选的头绪都没了,她只在实验中学读了一个学期,根本不了解初中部,虽然初中部和高中部一墙之隔,但两个校区各自独立运转,连校门都不共用。 胖子立马消声。 说着翻到手机相册,指向一段视频:“我有证据。” 世间独一无二的信息素。 嗓门太大,好多人往这看。 她和陆千帆计划得周全,跟踪沈锡舟,然后当着“公主”的面揭穿他脚踏两条船的真面目。 “靠,挂了。”抱怨。 沈锡舟本想算了,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不住反驳:“谁看上他了?” 沈锡舟听得正入神,冲她做了“嘘”的手势。 陆千帆不明所以:“so?” 沈锡舟盯着他的背影,骂道:“他要不要脸?” 沈锡舟笑了一下。 难道是校友? 后来她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人能闻到另一个人身上别人闻不到的香味,其实是一种基因迷恋,是生理性喜欢的典型表现。 “谁的妹,还得我提醒。”江开话锋一转,隐隐不爽,“你最近怎么回事?” 陆千帆想想也有道理,但咽不下那口气:“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擦?” 沈锡舟抬手就要点,陆千帆挡了一下:“确定要听?” 温言软语还在继续。 “沈锡舟的。”陆千帆笃定,“我在厕所听到他们打电话了,那女的联系不到沈锡舟,电话直接打到江开那里,江开从球场八百里加急跑过来叫他接,亲口说的‘你家盛公主’。” 最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想跟ta生孩子。 沈锡舟笑骂:“滚。”又说,“手机留下,我的她肯定不接。” “请假条。” 江开说:“整天就知道围着谭宵转,心不在焉的,别说盛公主,我都对你有意见。” - “我不去。”沈锡舟将手臂抽出,篮球场上人多眼杂,这一闹,她的名字会永远和他绑定在同一段花边八卦里。 舌尖尝到一点微咸的滋味。 哥俩在校门口分别,沈锡舟独自离校,上了公交车,两个女生隔了几个人,也挤上去。 胖子摸摸后脑勺,还想再说什么,她咬牙切齿:“再说就去医院验伤。” 终于打通。 沈锡舟:“……” 听到这里,沈锡舟分神吐出一句:“服了。” 江开不慌不忙:“我又不出去,我送沈锡舟。” “嗬。”陆千帆义愤填膺,“还谭宵,我都不敢跟谭宵说实话,要让他知道沈锡舟成天围着他转只是为了接近你,他肯定伤心死。” 沈锡舟也吃了一惊:“兄弟,你真给我整懵了,怎么突然上这种强度?” 陆千帆演得正上瘾,模仿特工电影里快走,侧身,闪躲,隐蔽,被她这一打岔,吓一跳:“他不要脸不是早就知道了,瞎激动什么?” 陆千帆一边快进,一边给沈锡舟解释:“这里他一直在给打电话,对面挂一个他打一个。” 沈锡舟紧急退后两步,摸着差点撞断的鼻梁和磕到牙齿的嘴唇,抬头望去。 两个男生简单直白,一句保证,这事就算过去了,江开接下里的话,揶揄显而易见:“什么肉麻的话当着我的面说不出口?” 可是,怎么可能真的不难过呢,她太好强了,只肯表现愤怒,整整一个下午,她一点课都没听进去。 她在笑自己,那天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给他打了很多电话。 沈锡舟:“什么怎么回事。” “谁自己的男人啊?!”这种时候听到这种话,沈锡舟简直遭受奇耻大辱,气急败坏地回头吼她,忽见陆千帆目光越过她头顶往她身后,一双眼,瞬间僵住。 “我靠,老年吃嫩草啊?”陆千帆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你什么眼光,看上这种禽兽?” 她先前问过沈锡舟,他说他洗澡洗衣服用的都是超市最常见的牌子。 远桥的校服在这一带太突兀,两个女生不得不更小心地藏匿行踪,拉远与沈锡舟的间隔。 然后是长达五分钟的安静。 江开犟着不吭声了,为此,沈锡舟郑重保证:“绝对是你,永远是你。” 她下意识回头,然后结结实实撞到从大树后边走出来的人。 “嗯呐。”陆千帆一通冷嘲热讽的输出,“我俩折腾这半天只是路见不平。” “不是吧,哭了?我记不记得你生日,你这么在乎。”他说话依旧贱嗖嗖的,但谁都能听出那份受用,语气也软化了,完全是哄人的架势,称呼更是亲昵,“娇气鬼。” 陆千帆更是老生常谈:“八成是gay!” 陆千帆在边上担心地看着,这种时候,什么安慰都是枉然,她安抚地揉着沈锡舟的背脊,试图给她顺气:“他还在篮球场,我们去找他当面对质。” 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水泄不通,沈锡舟木然着脸,感受着后背与肩臂,随着车辆颠簸不断与陌生人触碰,还被一个胖子踩了脚,痛得眼泪都飙了上来。 对方蛮有礼貌:“对不起,对不起。” 沈锡舟乍一抬眼,急了:“人不见了。” 沈锡舟安静一下,明显理亏了:“你怎么没提醒我。” “你说的。” 沈锡舟的踌躇满志,在见到他的那一秒变成密密扎扎的刺痛。 沈锡舟:“再往前是初中部。” 提着礼盒的手扶住她的手臂,待她稳住身形,旋即分寸感地松开。 忍着鼻腔突如其来的涩意,她和陆千帆交换了一个眼神,俩人背过身隐蔽行踪,等两个男生走过,才不远不近地跟上。 年轻的身体骨骼分明,覆着薄肌,硬邦邦的,沈锡舟整个脸埋进对方肩颈,她吃痛,低叫了一声,与此同时,鼻息间涌入一阵熟悉的味道。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沈锡舟又是谁。 她把知道的那些个比较出名的女生挨个套上公主称谓想了一遍,觉得谁都有可能,但又觉得谁都和他不配。 以至于,这会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生孩子”。 陆千帆还想继续教育她:“我就不说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不在焉、为伊消得人憔悴……” 沈锡舟脚趾的痛一直持续到下车都没消失,她跺跺脚,恨意滔天。 江开忍了一会:“那你说,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沈锡舟直奔学校附近的精品店,五分钟后,提着两个包装完毕的礼盒出来。 手掌拍在肩背上,声响清脆。 更是什么脑残基因,才会在这种时候还选择这个渣男。 沈锡舟深呼吸两口,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死定了,敢耍我。” 她这辈子没对谁这样过。 沈锡舟和江开一起出现在林荫道彼端,踩着桂树投落在青石板上的光影分明,眺向前方为数不多的通校生,目光逡巡。 今天苟主任亲自在校门口坐镇,沈锡舟最近补课他是知道的,但江开? 到底是什么脑残科学家,才会研究这种东西。 全程,沈锡舟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淡淡盯着没有画面的屏幕,直到视频结束。 苟主任冷笑:“你最好是。” 这下起内讧了,沈锡舟指责陆千帆不该说一大堆有的没的;陆千帆心虚,偏又不肯服输,口不择言地嚷嚷:“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还怪我?” 如果他不要脸,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她自作多情。 陆千帆给她打预防针:“那你做好思想准备。” 沈锡舟说:“这是高中部。” 幽暗路灯下,男生面容清朗,垂眸打量她时,剑眉攒聚。 毫无悬念。 “为什么不听。” “你到底什么事啊,我还要去打球……能不能好好说话,喂?” 沈锡舟连忙把脸别开,压低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闭嘴,别吵。” 一大活人,刚才还在前面的,一转眼,真不见了。 不多时,发现目标人物。 路过实验高中的校门,他没停,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下午的密谋,挨到傍晚放学,两个女生换上借来的高三校服,埋伏在离校必经的道路旁。 至于沈锡舟下车的地点,她熟得很,老东家,申城实验中学。 因为是偷拍,视频中并没有画面,只有人声,隔得不远,录得清清楚楚。 尽管有所准备,但真的亲耳听见他和另一个女生打情骂俏,沈锡舟的胃骤然翻滚了一下。 沈锡舟说:“怎么,我也忘记你生日了?” 他的视线,先是胶在她殷红的唇角,给人无限的遐想。他拇指指腹不自觉蹭了下自己脖颈间,被她嘴唇和牙齿碰过的那小片皮肤,凉丝丝的,火辣辣的刺痛。 继而抬眼,望进她的眼睛,收起了那点失态。 “跟着我干嘛?” 第 26 章 第 26 章 有细微的笑意从沈锡舟眼底蔓延开,消融了弥日的战火。 跟踪的时候,沈锡舟还畏首畏尾,现在被发现了,干脆破罐破摔,强横起来。 “这你家?” 曾经他的原话,现在反送给他。 估计他也想起这茬了,眉峰微微挑一下。 “那你先。” “用不着你请,我们想走了自然会走。” 沈锡舟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抬手看了眼表,没空跟她打太极了:“我还有事。” 都什么时候了,还试图抵赖!陆千帆怒不可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我们看见?” 沈锡舟看一眼沈锡舟,见她冷着脸不表态,他对陆千帆说:“别诬陷人啊你。” “我洗完还你。” 如果不是她又转学到远桥,怕是根本不会遇到了。 只有沈锡舟才懂的暗号,这是他们冷战前最后的温存。 始作俑者陆千帆脚底抹油,开溜:“你们慢聊,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夜风更迅疾地刮过他的颊侧,切肤的冰凉。 沈锡舟睨她一眼,点“发送”的动作干脆利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锡舟扭头恨恨地看沈锡舟,“沈锡舟,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同时招惹两个女生吗?” 沈锡舟觉得真神奇。 「什么时候回家?」 看沈锡舟表情,多半也在努力思考小狗和色情的关联。 沈锡舟手在半空中无从下手片刻,说了句“宵哥对不住了”,拽过陆千帆校服的后背,又守株待兔逮到了沈锡舟,扣住手腕往香樟树下的人行道上一扯。 陆千帆冲在前头,气势汹汹,沈锡舟因为脚痛,落后不少。 鸡飞狗跳成立十多年来,固若金汤,性质这般恶劣的暴乱,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小狗?」 他想说的、想问的实在太多了,一时都不知道从何切入。 “你哥怎么不加入你们那个组合?” 好在盛悉风趴在传达室窗口、一心沉浸在拆礼物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他们。 清江宴是位于申城地标建筑58楼的餐厅,两岸繁华的江景一览无余,环境、服务、口味都是一流。 “你说。” “我有所谓。”他紧盯着她,欺身向前,步步紧逼,“而且我讨厌那种感觉。” 有个随时随地把一切事情上升到黄色层面的朋友,有时候真的很绝望。 有些孩子气的口吻,代表着她此时卸下心防,不自觉对他依赖。 “不是,你修的无情道啊?” 现在他要她表态。 看她这么高兴,他有点惭愧,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他摸摸鼻子,心虚极了:“再见。” 好不容易陆千帆停下来,他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才好。 男生清瘦的身躯轮廓在宽大的校服里若隐若现,步伐矫健,不一会就跑出老远。 沈锡舟:“……” “……”沈锡舟摸了下鼻子,自动忽略了他过分直白的问题,“陆千帆说让你请吃饭。” 沈锡舟平生头一次觉得有个这样吵吵闹闹的兄弟姐妹,倒也不错,可惜她和韩天泽注定不可能成为这样的姐弟。 拉黑一小时。 和好明明那么简单,也不知先前怎的,就弄成那副不可开交的地步。 “第一。”他翻阅着相册,和盛悉风当了15年的兄妹,关系再恶劣,合照总是有的。 等沈锡舟回家,陆千帆十分钟就赶到了吃瓜现场:“我要全部细节。” “你们俩公婆耍我这么久。”陆千帆有要求,“我要去清江宴。” 沈锡舟偏头走出一片树荫,路灯直射下来,照亮羊绒围巾密绒绒的质感,柔软而温暖,他的面庞被粉色映得粲然,掩不住的蓬勃的少年生息,意气张扬。 只有表情,逐渐精彩纷呈。 这项约定,从孩提时代延续至今,仍奠定着两个男生的革命友情。 虽然知道他敢放人,肯定是确认危机已经解除,陆千帆还是放下书包,撒开脚丫子往实验初中校门方向狂奔。 两个女生齐齐陷入沉默。 沈锡舟:“你妈宝贝你呗。”说着,他把礼物塞进她怀里。 他们之间,这样友好的氛围,是久违了。 他听着也忍俊不禁:“很痛吗?” 手腕传来火辣辣的痛,她活动着筋骨,眼睛不肯看他,一味盯着陆千帆离开的方向。 遭到沈锡舟奚落:“穿得跟西伯利亚棕熊似的,还冷死了。” 还有点温柔。 伸出一条胳膊让她搭手:“扶着你走。” 非常好学一男的。 而且她面皮薄,不想搞得太煽情。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忍不住会笑,这句话,沈锡舟今天算是领悟到了。 而他,后者中的佼佼者。 可不论是非对错,大人们总会无条件站在盛悉风这边,为此,两个男孩没少挨打骂。 “脚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脚程始终慢他一步,白球鞋上隐约一个黑色的鞋印。 这般匪夷所思的理由,根本不是人脑所能编造,只可能是事实。 消费么,自是高昂,即便是她们,也只能挑重大日子光顾。 沈锡舟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他来说,没什么比鸡飞狗跳三人组更天经地义的存在了,但真的用语言解释给别人听、尤其是解释给沈锡舟听,他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团体,好像有些幼稚,甚至是离谱。 不管在江开心里,还是在盛悉风心里,他沈锡舟都应该是一个清心寡欲,对异性退避三尺的形象。 风里传来沈锡舟的四两拨千斤的清淡嗓音,他说:“她是小狗。” 刹那的分神。 “明洞韩料?”沈锡舟提议,“毕业后没吃过了。” 雨夜里迷离的远近灯光,少年稍显单薄但结实有力的肩背,伞下交叠重合的身影。 好在两个女生虽然脚步不停,但默许了他跟着,更没打断他说话。 她从进店开始,就没放下过手机。 沈锡舟说什么都不放行,他一边勉力应付着她们,一边留心注意行车道。 说到这个,沈锡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初陆千帆给她介绍卫宇城,八成是为了诈她和沈锡舟的关系。 两位爷爷便笑言,如果有女孩,江盛两家就结亲。 他又给续上了。 沈锡舟笑得肚子痉挛,咬肌酸痛,仿佛被点了笑穴似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你妹比你小几岁?” 所以他,不能让江开知道,也不能让沈锡舟舞到盛悉风面前。 于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成了阶级矛盾,上升到男女对立,他和江开结盟,发誓一辈子不跟小女孩玩,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女儿。 沈锡舟说:“不想听家里唠叨。” 沈锡舟专挑体积大又不值钱的东西,两个礼物加起来没要他50块钱,其中一个丑娃娃,老板说放了好几年卖不出去,十块钱骨折卖给他。 烤盘中的炭火熏得人脸颊发烫,沈锡舟的余光里,男生不太熟练地用夹子翻动着滋滋作响的肥牛片,肉片渐渐失去血色,泛起油光,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气弥散开。 怀疑的种子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语。 沈锡舟欲言又止好几次,但完全找不到还嘴的空档。 她语带讥讽:“你亲妹妹姓盛。” “沈锡舟。”陆千帆匪夷所思地扭过脸,“你抓重点一流的。” 陆千帆凑近屏幕仔细辨认。 片刻的下风后,陆千帆重新站上高地:“那你心虚什么?哪种妹妹我们过去一问,不就知道了。” 反正有陆千帆。 沈锡舟又不能还手,腹背受敌,节节败退,外套扭成麻花。 陆千帆笑嘻嘻地看着沈锡舟打字:“心疼吗?” 在男丁兴旺的家中,这颗独苗的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从学舟路初见听见她打电话起,他就讨厌那种感觉。 沈锡舟说:“我在和陆千帆聊天。” 在江盛两家的溺爱里,盛悉风自然而然养成了一副娇纵的性子。 演示就演示,陆千帆一张嘴直击重点:“既然发誓不和小女孩讲话,不和小女孩玩,不和小女孩谈恋爱结婚,那你找我们庄傻干嘛,她又不是小男孩。” 他尽量做到精简,连“你们怎么知道的”这种最基本的、而且他也非常奇怪的问题,以及打脸陆千帆“谭宵是不是也老牛吃嫩草”的机会都跳过了。 沈锡舟却不为所动。 “三。”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她就得到过他的消息。 他头也没回。 直到她无意间抬眸,对上沈锡舟的眼神。 沈锡舟:“……” 她可以陪他坐公交车吃苍蝇馆子去红梅理发,但不会只吃坐公交车吃苍蝇馆子去红梅理发。 于是到嘴的“没事”变成了“痛死了”。 “哪种妹妹?”沈锡舟冷笑着掰他手指,“林妹妹吗?” 他们的口号是,最讨厌小女孩。 实验初中校门口,放学-潮早已结束,剩寥寥的行人和零落车辆,沈锡舟一眼就看到了盛悉风。 他却是个不解风情的。 沈锡舟死要面子,就不看,装作自己不感兴趣。 他只是,再也不想那么狼狈了。 在他面前,陆千帆可不需要风度,一通连珠炮似的狂怼:“那你说你去干嘛?去见谁?去给谁补过生日?你以为你天衣无缝了?真当我们都是傻逼?泡还泡初中生,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吃嫩草的老男人了!” 沈锡舟回程路上,与追逐他而来的两个女生迎头撞上。 少女情怀觉醒,顶着他的注视,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找到一张,他点开,举到两个女生面前——两个小男孩满脸嫌弃,一人拎头,一人拎脚地架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江开、沈锡舟和盛悉风三个孩子年龄相仿,待一块就干架,闹得鸡犬不宁,大人们还给他们起了个组合名,叫鸡飞狗跳三人组。 “说话。”沈锡舟催促,“你知道我在说谁。” 前一刻,他还抱着破斧沉金的决心逼她抉择,今夜就要一个明确的结果。 - 本该就读申高的他去了远桥,而她临时换志愿去了申高,那半年时间,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完美错过。 得,倒显得她太黏人了。 “你什么态度?”沈锡舟吼他,拉过陆千帆就走,“不听就不听。” “那你哥姓什么?” 这算命的有点本事,江家两代单传男丁。 沈锡舟眉头皱起,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对卫宇城根本没那个意思。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对街的商铺餐馆生意兴隆。 她回头冲沈锡舟使了个眼色,那俩小男孩确实是沈锡舟和江开没错。 沈锡舟一下子反应过来:“你初中这里读的?” “大胖子踩的。”她说。 他与江开、盛悉风一起长大,比谁都清楚,青梅竹马的关系有多牢固。 而这仅剩的一点,也马上被他掐灭了。 “亲妹妹。”沈锡舟干脆捏过她两个手腕。 死叛徒,这种时候跑路。 沈锡舟想起第一次和他单独出去的场景。 后头安静了没两秒钟,追上来,颀长的影子覆住她,声音闷闷的:“喂……” - 沈锡舟走在女生背后两步,跟着她逞强装作没事、事实上有些怪异的脚步。 坐姿特别乖。 粉色这种娇嫩的色彩,在男性群体身上往往表现出两种极端,要么人糟蹋粉色,山猪吃不来细糠既视感;要么粉色衬托人,金相玉映。 而因为此时此刻身边的这个人,她居然仅剩下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感慨。 否则。 她的踯躅,尽数落进沈锡舟的眼中。 沈锡舟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可在她的迟疑里,他那些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厉,仿佛暖风吹拂下的车窗雾气,节节败退。 “那你怎么跑远桥上高中了?” 还是老问题。 “我,江开,我妹。”他强调,“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盛悉风。” 他不是不知道扶着走以外的方案。 在她开口以先,沈锡舟三下五除二从脖子上解下围巾:“我看你冷,才抢盛悉风的。” 「哦不对,我应该问,还回吗今天」 两个女生对他很感兴趣,层出不穷的问题。 她也没有跟着父姓。 “盛。” 沈锡舟夹肉到她的小碟里:“你不吃吗?” 前者多,后者少。 他何止是背叛了江开,背刺了盛悉风,他是直接掀了鸡飞狗跳三人组的老巢。 终于,两个女生问得差不多了,见二人安静下来,沈锡舟说:“我能说第二点了吗?” 静默过后,陆千帆不明所以地评价:“真色情。” 手机又一次狂震,他从裤袋里拿出来看一眼,挂掉,边飞驰着远去,边给沈锡舟留下一句:“我妹——我回来跟你说。” 不多时,陆千帆重新出现在视野中,挫败地摇了摇头。 不过,女生哪有那么好糊弄。 啪。沈锡舟把他手臂打下去,说:“我没那么娇气。” 没走出两步,在盛悉风不解的目光中,调头回去,一圈圈解掉她的围巾,胡乱绕到自己脖子上:“给我,我冷。” 剩沈锡舟单独面对沈锡舟,两道有些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 沈锡舟恼:“那你演示一个。” 她们等沈锡舟的回复久到陆千帆都开始内疚了:“算了,我就开个玩笑,去便宜点的餐厅。” 听到大老远一声轻佻的口哨,她一骨碌站起来瞪他,满脸写着不高兴。 虽然,在这一眼里,一切烟消云散,没了计较的必要。 “来那么晚,我都冷死了。”等他走近,盛悉风抱怨起来。 上一回去,还是谭宵上位后请沈锡舟吃饭,给足了陆千帆排场。 风光:「再烦拉黑」 饶是男女力量悬殊,但两个盛怒中的女生下了死手,又掐又打又踢,还真不好对付。 环顾四周,沈锡舟说:“附近吃点?” 曾经闲聊中随口一提,她都记得。 沈锡舟能想象自己现下是怎么双多情眼,肯定跟只小狗似的湿漉漉,她别开脸不看他,嘴里愈发胡搅蛮缠:“说不定你就享受那种刺激的感觉。” 沈锡舟:“可以。” 沈锡舟和江开家里是世交,两位爷爷年轻时候算过命,说是两家女儿缘浅薄,但如果能生下女孩,必是颗兴旺家族的福星。 余光里,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他整个人松懈下来,手也松开了。 所以。 千挑万选,挑了两个最重要的切入点。 三人隐入交叠的树影之中,巨大的树冠遮蔽了路灯,只有来往车辆的灯光偶尔那么一晃,照出三个互相拉扯的身形。 十几年的光阴,岂容区区外人置喙。 这和逼宫有什么区别。沈锡舟想弄死陆千帆个口无遮拦的。 …… 好细,居然可以一手掌控。 说着,伸手弹了她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早就跑开了。 在实验中学高中部的那半年,她听说过两帅哥初中毕业跳槽去了远桥,多少女生为之扼腕。 沈锡舟看出她冷,但丝毫没有要解围巾的意思。 “就这么好笑?”他稍稍冲她歪了下头。 太过狼狈,一时也有些挂脸了:“我不说了是我妹吗?” 沈锡舟看她一眼:“聊我吗?” 她坐在传达室屋檐下的台阶上,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小说。 她理理头发,站起来,扯开话题着道出一个小发现。 而她的答案,何止关系到他的绅士风度,甚至关系到他以后的态度。 沈锡舟说:“月假了他说请你吃饭。” 是密友,是至亲,绝对的了解,本能的信任,内里吵翻了天,对外都是抱团的。 “你爸是最小的,那为什么你叫你二叔叫二叔,不应该是二伯吗?” “他难搞。” 她简直怀疑,自己今天会死在申城实验初中门口。 还想起他们之前一直在冷战。 “亲妹你慌什么。” “怎么,身为新时代的女性,不能理解小孩跟母姓吗?”他一顶高帽子压下来,饶是沈锡舟,也无力反驳。 光鲜亮丽,才是她生活的主色调。 “不用还。”一说起盛悉风,沈锡舟就忍不住要阴阳怪气,“她肯定说被我污染了,她才不要了。我会这么蠢,送上门去给她羞辱?” 如果他接受不了,或者负担不起,那么有些事情,还是不开始为好。 他认识她才几天,连让她开口诉说家事的资格都没有,要她二选一,他在自取其辱。 沈锡舟:“别看我,我也没懂。” “不是计划生育吗,为什么你家可以生这么多?” 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好奇沈锡舟的回答。 沈锡舟于是无视了陆千帆,跳回沈锡舟的话题:“说是我哥叫错了,叫惯了就没改了,我和我妹也都这么叫。” 围巾柔软干燥的面料带着浅淡的香气,残留着沈锡舟温热的体温,拂去夜凉。 完犊子,看这架势,这是要算卫宇城的帐了。 没联上,眼神求助沈锡舟。 “交罚款就行。” 盛悉风:“我也不想,妈妈非要我穿。” 沈锡舟有些不耐:“不听算了。” 沈锡舟说:“好。” “第二。”他正色看向沈锡舟,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神里,骤然涌起密密扎扎的攻击性,“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锡舟家里更夸张,爷爷奶奶先后生了三个儿子,老大从警牺牲,老二就是先前跟沈锡舟提过的,孟理的前男友,不婚丁克主义。 盛悉风先是徒劳地冲他背影骂了两句,又不情不愿地关心了他:“你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钱,你打车回去吧?” 小小年纪一脸坏胚相。 当然,她跟着奶奶姓庄,与女权毫无关联。 在他之后,终于,家里迎来了唯一的女孩,也就是盛悉风。 他态度上的松动是如此明显,沈锡舟诧异于他的想一出是一出,但到底乐得轻松,马上顺坡下驴,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那你妹妹怎么办?” 穿那么多,还那么灵活。 隔着两拳的距离,夜风呼啸,脚下偶尔的板砖翘动声,疾驰而过的汽车马达声,和一些遥远人声,某几个闪回的瞬间,沈锡舟不可避免地想到以前,在实验高中读书的半年,每天陪她走这条路的人是丁襄。 狗帆:「小狗别生气嘛」 他低头俯视她们俩东倒西歪蹲在他面前的样子,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毫无睥睨之意,看起来,有点无奈,有点没面子,也有点好笑。 哪知她宁愿硬着头皮扩列,也死不承认。 他父亲是老三,也有三个孩子,他是老二。 “你给我买了两个生日礼物?”盛悉风强压着嘴角,但眼睛明显亮了。 “家里来接,冷不到她。” 终于,一切偃旗息鼓。 陆千帆能跑,她可跑不了。 沈锡舟扬起下巴,不甘示弱:“我以为你无所谓呢。” 一顿饭的功夫,陆千帆连续刷屏轰炸。 也不知道是谁笑的,在彼此的感染下,两个女生的笑声愈演愈烈。 「【奸笑】」 终于,屏幕亮起。 超级大帅比:「好」 第 27 章 第 27 章 陆千帆忍不住鼓掌:“这哥下血本了。” 这还没完,她再度尝试着向他的校内网发起了好友请求。 不同于之前的石沉大海或直接拒绝,这回,沈锡舟很快就通过了。 “啧,还是小狗面子大。”陆千帆牙都酸了,直挺挺躺进沈锡舟床里,打开私聊框,给沈锡舟发私信:「谭宵那边,你自己坦白还是我说?」 沈锡舟被她“小狗”长“小狗”短叫得都麻木了,记起先前的事,刨根问底:“小狗到底怎么色情了?” “语气。”陆千帆不假思索,“他的语气色情。” 沈锡舟:“……” 陆千帆补充:“充满了情-欲,和色-欲。” 沈锡舟:“……” 沈锡舟的校内回复也来了: 江开说:“我要午觉。” 江开不问沈锡舟为什么没睡好,也不问谭宵为什么知道,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只笑笑说:“咖啡喝多了。” 沈锡舟已经放话退社,就不可能自个颠颠回去,肯定是要请回去的。 他说沈锡舟干嘛平白无故送他一个重量级游戏装备,还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花言巧语,歌颂他们之间伟大的友情,合着全是铺垫。 风光:「所有人都看不了」 谭宵问江开:“沈锡舟为什么没睡好我倒是知道,你又是为什么?” 伦敦留学的费用高昂,沈锡舟家里,应该是负担不起的。 陆千帆夫唱妇随:“你们谁?” 「我连盛悉风都没加加的她」 这次沈锡舟故意说:“嗯。” 沈锡舟:“找宵哥去了。” “锡丹什么情况,中彩票了啊?” “说说呗。”沈锡舟不依不饶追上去,“我真得罪你了?哪呢?” 陆千帆看外星人似的上下打量她,半天,原话反击:“别作。” 沈锡舟小指勾住,俩人大拇指对着碰了碰。 「陆千帆怎么这样?」 俩人一齐看沈锡舟,期待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果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以为藏得天衣无缝,明明和沈锡舟在学校里都装不熟来着。 “没。” 自从陆千帆说他们眼神拉丝,她越发克制分寸。 陆千帆一个翻身爬起来,恨铁不成钢:“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 超级大帅比:「?」 谭宵:……? 超级大帅比:「睁眼说瞎话是吧」 沈锡舟一联想到自己用手机的时候陆千帆就在旁边斜眼偷看的场景,也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就又好气又好笑,果断拿过枕头捂她脸泄愤。 沈锡舟:“……” 见沈锡舟回来,江开停下脚步,打量他的神情:“你去哪了?” “关他什么事。”沈锡舟借着看时间的由头往走廊方向眺了眼,沈锡舟在和江开聊天间隙里回望,一触即离。 沈锡舟笑得停不下来,同时,她手机震了两下,沈锡舟告状来了: 半教室的人都看过去。 沈锡舟选择装死,直接视而不见。 两个女生看了信息,几乎异口同声嚷起来:“自己的妹妹都不加,还好意思说?” “沈锡舟。”沈锡舟忽然在后门口叫她。 “别退就别退。” 他们彼此都是人缘不错的人,在对方之外,依旧可以呼朋唤友。 沈锡舟不跟她贫了,递手机过去,在相册中左右划拉:“帮我挑张自拍。” 今天中午的饭桌上,这种被排挤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们打着他不懂的哑谜,用默契的眼神交流。 「反正你也不想看」 第二天早自修一过,沈锡舟拿上早餐留下来的香蕉,就去高三找谭宵面谈了。 “没事啊,乱晃。你找我有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锡舟对谭宵的关注越来越夸张,简直像没了谭宵就要活不下去的地步。 点赞和评论雨后春笋地冒,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偶尔回复两条。 沈锡舟很识时务:“我也没睡好。” 他们之间还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 当然,江开并不介意沈锡舟交别的朋友,他还不至于变态到对兄弟有那么大的占有欲。 拉完勾,沈锡舟想松手,却被陆千帆牵着不放,陆千帆掀开枕头,又恢复了那副插科打诨的样子:“做这种决定你不用跟他商量吗——不许反悔,你已经跟我发誓了。” 他预料得没错,回到教学楼,他想跟着江开去5班待会,却被委婉拒绝了。 唯一的顾虑,是丁襄。 谭宵表示自己很生气。 沈锡舟没什么表情,例行公事般的口吻:“那你写份退社申请,说明理由,并确保职务交接。” 陆千帆鄙夷地扯着嘴角,吐槽:“怎么装不死你们两个呢?” 一分钟后,好友请求来了,陆千帆手起刀落一个拒绝,终于出了口恶气。 唯一不一样的,是江开。 质问。 谭宵睁眼说瞎话:“坏了。” 只有他,是局外人,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陆千帆“哼”了声:“又不跟你作。” 沈锡舟就剥皮自己吃了,特别无辜地问:“话说你手机没事吧,怎么不回我啊?” 气氛一下子伤感起来,沈锡舟顿一下,装作没事人地推了她一把:“有什么的,我大学也去伦敦。” “算你有点担当。”陆千帆嘟囔着,发:「加个q」 超级大帅比:「?」 谭宵正在和陆千帆发消息,从昨晚到现在,沈锡舟和沈锡舟的事始终是二人的话题中心。 他们好到共享钱包和衣橱,愿意把手机交给对方使用,这是对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才有的信任。 沈锡舟说:“宵哥劝好了。” 但沈锡舟最好的哥们,得是他。 下午,社团里几个男生讨论起沈锡舟的自拍,沈锡舟终于发现自己被拦在她的访客权限之外了。 他以前,从来不会听不懂沈锡舟说话。 一天天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哪组的这么多跟“欲”有关的词。 但最近,江开频频怀疑沈锡舟把置顶换了。 她转过身,语气平淡:“我把他进我空间的权限关了。” 风光:「?」 沈锡舟以前也发自拍,但频率很低,只发精品中的精品,一年撑死了三五回。 陆千帆:“吃顿饭不知道要互相偷瞄几回,沈锡舟逮空就跑来我们教室外面,他一来你就心不在焉,跟你说话好几遍都听不见,呵,我就装不知道,静静看你们演。” 陆千帆最初还试图狡辩,但在沈锡舟如炬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做最后的挽尊:“但我早有怀疑了,我只是确定一下。” “我也没什么事。”江开说,“就问问昨天怎么样咯。” 一转头却是沈锡舟。 旁人看不出,但当了17年的死党,沈锡舟要还看不出兄弟不开心,才叫傻了。 沈锡舟选择性耳聋:“刚才那样,看不出来了吧?” 以往,他会第一时间跟江开汇报战况顺便说上两箩筐盛悉风的坏话,这次情况特殊,他完全忘记这档子事了。 谭宵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受不起这份大礼。”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下了楼。 干饭五人组的相处和从前没多大区别,还是一比四的布局,还是谈恋爱的谈恋爱,互怼的互怼,互不理睬的互不理睬。 他跟陆千帆抱怨:「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丁襄交代」 胃口也一般,没吃两口就歇了筷。 “我不是退了吗?” 经济差异注定他们之间会面临许多棘手的问题,沈锡舟不想想那么多,这才哪到哪呢,她不如先八卦一下谭宵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沈锡舟在心里默默腹诽,表面上还是很讲道理的,马上顺着下台阶。 午饭时间,干饭五人组又一次重聚首,除了江开,大家都心照不宣。 沈锡舟正在找角度自拍,闻言头也不回:“你气什么?” 沈锡舟渐渐眯起眼,最后笃定地说:“你偷看我手机了。” 这tm是你该说的话? 沈锡舟也不纠正,顾自己巴巴发表意愿:“宵哥,虽然我对不住你,但我中午还愿意和你们一起吃饭。” “……”沈锡舟无语地瞥她一眼,“别作。” “这么麻烦。” 沈锡舟看她两秒,在儿童节小心翼翼靠近打算劝架之际,公事公办给她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锡舟发了三轮毒誓,依旧没能说服江开。 “啧啧啧。”陆千帆揶揄,“还是个别人有本事,小狗又要开屏营业了。” “不欢迎。”这话往常该由陆千帆来说,这回变成了谭宵的开场白。 纵然沈锡舟的初衷别有所图,但是不是真心拿他当兄弟,他还分得出来。 沈锡舟叫她滚。 沈锡舟:? 沈锡舟回到座位。 可要说,沈锡舟真的罪无可恕,也不至于。 他这样光明正大过来找她,肯定是为的正事,所以她也很淡定,半米开外的安全距离站定:“怎么了?” 甚至连两个女生,都比他更在状况之内。 犹且不够,随手喊班里男生,一呼百应,来者不拒。 风光:「无所谓」 从有记忆开始,江开和沈锡舟就形影不离,一起欺负盛悉风,一起闯祸,挨揍。 沈锡舟说:“中午和宵哥他们一起吃饭啊。” 谭宵“啧啧”两声,话里有话:“锡丹,没人欢迎啊。” - 不然她面子往哪搁。 拉扯一阵,江开不耐烦:“反正跟你说了你又不当回事。” - 沈锡舟暂时没回沈锡舟,开始拷问陆千帆:“说真的,你怎么发现的?” “哦。”江开破天荒没附和,点下下巴,“走了。” 江开蹙眉:“人家女同学不是不乐意?” 沈锡舟摸摸自己的脸。 “这样我会觉得谭宵不够喜欢我。”陆千帆郁闷地趴到桌上,“他从没这么找过我。” 最后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宵哥,虽然我对不住你,但咱们还是兄弟」 “没用。”陆千帆伸出食指摇了摇,“站再远,说再少,你们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淫|欲和肉|欲。” 沈锡舟垂眸看她:“下午社团活动你怎么说?” 从得知真相起,谭宵经历了从不可置信,到震惊,到无语,到生气的一系列情绪变化。 沈锡舟反应一会,才明白江开指的他给盛悉风补生日礼物的事。 有吗,这么明显? 陆千帆朝她伸出小指。 今天的他格外的安静,不管是沈锡舟和谭宵跟他说笑,还是陆千帆挑衅他,他都显得意兴阑珊,挂着点淡淡的笑意看大家闹。 沈锡舟在一旁目不转睛的,陆千帆斜睨过去:“心疼了?” 没点诚意。 沈锡舟放下手机,走过去。 这事便算过去了。 沈锡舟晾了他一下午,社团活动结束了才回。 江开:“怎么了,这么开心?” 沈锡舟:“少来。” “麻烦就别退啊。” 还得是社长亲自请。 兄弟这邪火,貌似是冲他来的。 要是让丁襄知道,自己的兄弟无意间充当了沈锡舟和别的男生的粘合剂,他还和人家玩得很好,他们这朋友是真的不用做了。 谭宵还想再回,余光瞥见身后站了个人,以为是老师,警惕地收起手机。 附上自己的账号。 “我爱干嘛干嘛,还跟他商量。” 陆千帆:“不说话有用吗?眼神拉丝的。” “随便吧。”江开懒懒散散地说,“走了。” 沈锡舟拉住他:“小卖部,我请客。” 谭宵约饭后打球,江开说:“今天就不打了,昨晚上没睡好。” “她还能怎样。”说到盛悉风,沈锡舟露出一贯的鄙视神色,“有礼收就开心了呗,没点出息。” “好了,说真的。”沈锡舟嬉皮笑脸勾住谭宵的脖子,“放假我请她俩吃饭,你也一起来,当我给你赔罪。” 沈锡舟不动声色挪开目光,殷勤递上香蕉:“宵哥,吃不吃芭娜娜。” “他最近跑这的频率过高了吧?”陆千帆下了课闲来无事,就对着走廊上的苦命鸳鸳指指点点,语气幽怨。 「我自己说」 陆千帆也不挣扎,许是不想要好友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枕头下她的声音闷闷的:“挺好的。你有人陪,我就能安心地去了。” 听得谭宵又好气又好笑,终是装不下去,拿过桌上的习题书用力往他背上拍,骂道:“滚蛋。” 而插入他们关系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谭宵。 哄好谭宵,沈锡舟神清气爽回自己教室,在走廊上碰上正准备离开的江开。 沈锡舟打直球:“你在生我气?” 沈锡舟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陆千帆:「分都分了,交代个毛」 真是有苦难言,有冤难诉。 如果她指的是冷战期间她的那张自拍的话,他要怎么说出口,自己在主页看了起码两百遍。 他这几天时运不济,总是有苦难言,有冤难诉。 改名沈窦娥算了。 第 28 章 第 28 章 三月的最后一周,申城的温度持续攀升,宛若夏季来临,只是缺了聒噪的蝉鸣。 沈锡舟这顿目的众多的请客,定在第一天月假的晚上,这个时机天时地利人和,刚结束月考兼期中考,还是八校联考,正是喘气的空档。 半下午的时候。 沈锡舟正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拿卷发棒折腾她的头发,收到沈锡舟的消息。 超级大帅比:「出来不」 沈锡舟差点以为自己记错时间了。 风光:「什么意思」 超级大帅比:「现在」 沈锡舟:“……” 每次说话说一半,谁听得懂。 沈锡舟怼她:“我看你根本没病,力气大得像年猪,摁都摁不住。” “哎呀,小狗今天不愧是女主人,架势十足。” 谭宵带着陆千帆起身,陪了一杯,礼节到位。 沈锡舟:“……” 沈锡舟终于无可奈何地认清现实,这回真糊弄不过去。 结果不必多说,沈锡舟的谎言不攻自破。 沈锡舟不满地“啧”了声:“娘炮。” 沈锡舟:“没兴趣。” “你性别偏见。”沈锡舟一本正经,“谁说粉色专属女生?” 坏就坏在盛悉风身上,她今天起床有点小感冒,就请了假没去学校。 谭宵是真怕他死在清江宴。 可很快,她就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沈锡舟兴致不高。 “那你围。”沈锡舟说着掖了下裙子,在沈锡舟和陆千帆中间的位置落座,“你围好看。” 正是沈锡舟现在心神不宁的理由。 其实她没时间,只是忍不住,就想问问。 “就你那帮狐朋狗友?” - 两条手链,一条Graff,白金链条上三只小巧精致的钻石蝴蝶,另一条Piaget,玫瑰金色镂空玫瑰,旁边缀颗小小的粉色宝石。 他说:“谁狐朋狗友了,莫逆之友。” 沈锡舟打开看了眼,不甚在意地放到一边:“不是说了她不要了吗?” 沈锡舟又看谭宵:“宵哥,这杯给你赔罪,对不起,利用了你。但从今以后,我没有其他目的,谭宵和沈锡舟友情纯粹无暇。” 沈锡舟走到收银台前,一边拿过账单扫了眼,一边递出自己的卡:“我来吧。” 她到得最晚,三面屏风一面临窗的半封闭包厢内,其余三人都已经在了。 沈锡舟说:“你们点就行。” 沈锡舟偏不遂她的意,模棱两可地答:“挑朋友的眼光。” 沈锡舟钱没带够。 盛悉风风风火火走进沈锡舟房间,满脸的幸灾乐祸,一边还在对着话筒奚落:“做客?今天我家没客可做,他就在家,就在床上。江国庆,你还不懂?你被沈锡舟抛弃了。” 本来江开也相信了。 他说,今天家里要出去做客。 这会子,按照申城的物价,普通家庭的高中生一个月的生活费差不多五六百块钱,要负担四个人在清江宴的消费,跟剥皮有什么区别? 他冷不丁来了句:“直发好看。” 沈锡舟找补:“更。” 就他,脾气臭的要死,还敢跟她发作。 见他实在坚持,谭宵也不好再劝,只能说:“反正我钱也带够,你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 沈锡舟还想反驳,后知后觉品出某种潜台词的可能性,脑子直接宕机了两秒。 沈锡舟:“我自己烫,一次性的。” 沈锡舟的穿着在出门前最后一分钟才定下来,衣柜里的衣服试了个底朝天,最后选了oversize的格纹衬衣和超短裙,光着腿踩上一双马丁短靴,急匆匆地出了门。 沈锡舟现在拿她最没办法,谁让她既是沈锡舟又是谭宵的心头肉,buff叠满。 他们之间,无需这些虚礼。 沈锡舟单手摁住柜门,任她在里面瞎扑腾,低头一看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江开已经挂了。 她把菜单给沈锡舟:“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当然,没挂。 换了以前,他绝对不会错过这般精彩的兄妹大战。 盛悉风一个电话打到了江开那里。 最后,沈锡舟看向沈锡舟:“沈锡舟同学。” “别人都能看,为什么就我不能?” 沈锡舟啼笑皆非,暗自叹了口气。 统共6500的消费。 客人可以客套,主人总不能真的顺坡下驴怠慢客人,沈锡舟手指点点菜单示意服务员,选了更贵的帝王蟹。 但他只冲她晃了晃酒盅:“Cheers。” 就拿谭宵来说吧,谭宵从陆千帆那边知道请客的餐厅是清江宴后,第一时间问他需不需要换地方。 那头安静半秒,不冷不热地应:“挂了。” 见她出来,沈锡舟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的神色:“你们进去等我会,江开马上到。” 侍者及时前来,送上店内招牌的桂花酿,为大家一一斟上。 她气结:“你眼光烂得要死,凭什么指挥我。” 一切尽在不言中。沈锡舟抿嘴笑了下,接受沈锡舟的敬酒词,一饮而尽,不同的是,她没起身。 沈锡舟意识到自己不该待在家里不出去,但为时已晚,只能找补:“我们天下第一最最好,怎么会吵架,相亲相爱还来不及呢。” 沈锡舟没好气:“拿我手机看,行不行?” 可两万多块钱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买得起,今天这顿饭都够他吃一壶的了。 江开掀起眼皮,冷冷说了句:“还是给你省省,下次再请谭宵吃高档餐厅吧。” 沈锡舟继续献殷勤:“吃饭没?我请你。” 听出他真有些不高兴,沈锡舟就说:“谁不让你看了。” 他也说,也笑,也吃吃喝喝,但她能感觉出来他的情绪,他有心事,时不时看看手机,代表他并不十分专心。 说完,被谭宵暗戳戳拐了一记,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虽然沈锡舟和沈锡舟还没确定关系,但谁都知道在点他。 对于兄妹俩的矛盾,沈常沛早就疲于裁判的角色,只无可奈何,而又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 沈锡舟前后对比一会:“蝴蝶吧。” “没事,我来吧。”她避开他的触碰,语气平和地说,“反正贵的菜都是我点的。” “她们两个花钱大手大脚没什么概念,你别逞能,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会说服她们的。” 陆千帆看看那个价格,偷瞄沈锡舟一眼,干笑着说:“我今天不太想吃海鲜。” 沈锡舟:“来不及。” 谁家好人绰号小狗啊。 两位当事人则默契装作没听到,无甚反应。 “随便逛逛。” 沈锡舟不以为意:“我就偏了,最讨厌粉色。” 触到逆鳞,江开又闭麦了。 没半分钟,人家已经等不及拨了电话过来,估摸着他还躺着,声道有点被挤压的感觉,又闷又懒,听着情绪不高:“来吗?” 她以前哪哄过男人啊。 而他的心事,她大致能猜到。 沈锡舟谢绝了好意:“没事,手头还有点压岁钱。” 江开赶到清江宴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沈锡舟一个人。 很扫兴,她的兴致也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失,但还是给他体面,没戳破,粉饰太平到最后。 沈锡舟:“……” 谭宵事先和陆千帆耳提面命过,不许为难沈锡舟,陆千帆嘴里不肯答应,放话就要看看沈锡舟的诚意,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下手到底还是留了情的,没好意思点贵的菜,甚至连肉都不怎么选,尽点蔬菜了。 合着她手臂都举酸了,还不小心烫到额头和手指,在他眼里落不着好就算了,还倒扣分。 陆千帆奸计得逞:“所以你承认你是女主人咯?” 一看她那表情,沈锡舟就知道她没憋什么好话。 沈锡舟:“你怎么知道他在?” 沈锡舟:“忙。” 沈锡舟喜欢沈锡舟第一眼看她的眼神,短暂的停顿,瞳仁深处瞬间亮起的幽微的光,这些微不可察的细节,就是她忙活一下午的意义。 “恶心!” 老跟她惜字如金的,跟江开在一块就变多语症患者。 “去干吗?”沈锡舟开了免提,继续捯饬头发。 真不经逗。 一通电话东拉西扯,沈锡舟的主题万变不离其宗,给他开个空间。 “好啦。”谭宵搂过陆千帆,捂住她的嘴巴,看似解围,实则补刀,“你再说下去,阿丹要熟了。” 沈锡舟飞快瞟一眼沈锡舟:“谁也不准叫。” 果然。 他单手托起那本大大的菜单,敲到这两公婆头上:“快点点。” 菜单到沈锡舟手里,她直奔海鲜类,也不看沈锡舟,问陆千帆:“澳龙还是帝王蟹?” - “都行啊。电影?” 他久久不回来,谭宵说:“我去看看。” “仅供参考嘛。”陆千帆嘻嘻一笑,说话不过脑,“你喜欢蝴蝶的,下次让你男朋友送你。 他什么狗脾气啊?沈锡舟语气也硬了:“吃完再逛不行吗?” 纵使盛悉风负隅顽抗,男女力量的悬殊还是让她在10秒钟之内就全手全脚地进了衣柜。 没好戏可看,陆千帆不干:“什么啊?!” 沈锡舟拦她:“我已经叫江开送钱过来了。” 沈锡舟前去买单,剩余几人继续坐着闲聊。 盛悉风求救:“妈妈救命,沈锡舟想杀我!” 与其说是故作矜持,不如说是有恃无恐。 沈锡舟脸一热,当即给她一肘子:“再叫。” 谭宵拍板:“够了,有点多了。” 沈锡舟说:“烫头发。” 听到脚步声,齐齐看她。 他就安静了。 酒酿带着微微的甘甜,口感更像饮料。 结果盛悉风看江开不来家里玩,沈锡舟也没去江开家,一琢磨,就品出了不对劲:“你们吵架了吧!” 她把装着盛悉风的围巾的袋子递给他。 沈锡舟也跟了上去。 陆千帆翘着椅子腿凑近沈锡舟。 沈锡舟没好气:“那你问我?” 后面她又点了黑松露香煎银鳕鱼,山楂鹅肝苹果夹,东星斑姿造,都是贵价的菜品,半点没手软。 “太热了。” 仗着电话里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她胆子大起来:“比如呢?” 毫无疑问,满意这个方案。 以往放了月假,他和江开都会腻在一块。 收银台那边的场景,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尴尬的场景。 围巾没标,她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质地上乘,想来不是便宜货,她特意送去洗衣店洗干净才带过来的。 房门没关,兄妹俩的吵闹打斗声响彻整个家,直接把沈常沛从午睡中惊醒。 沈锡舟说:“你小心狗哥。” 又过了会,说:“给我开个空间。” 清江宴的消费在人均千八百,如果点海鲜或者特供食材,更是没底。 沈锡舟:“在干嘛。” 谭宵忍着笑,又陪一杯。 陆千帆犹豫:“我怎么觉得玫瑰更好看?” “你还最讨厌小女孩呢。”陆千帆适时插嘴,一记绝杀。 完了,真生气了。 至于江开…… 这一刻,是她想要留住变成永恒的美好。 沈锡舟继续提议:“电玩。” 江开面无表情,把一沓厚厚的钱往收银台前一扔,连句话都懒得说,掉头就走。 沈锡舟也是喜欢犯贱,非要到她床头诬赖她装病逃学。 大家都期待他会说什么。 沈锡舟:“我怎么看?” 沈锡舟对着镜子里的半成品,无言以对。 他想单独行动,就得编理由。 等咽下,后劲才慢慢涌了上来,连呼吸,都像带着馥郁的桂花香气,心情也像飞了起来,眼前的场景,美酒,佳肴,最好的朋友,每天偷偷关注的男生。 沈锡舟气不打一处来,拽过她的胳膊就往衣柜里塞:“这次你就在里面待到80岁。” 有说有笑的double date。 “哪烂了。”沈锡舟在那头慢吞吞来了句,“我看我眼光挺好的。” 容器是青色的仿玉瓷器酒盅,很有中式复古的感觉,沈锡舟端着起身,面向陆千帆:“这些日子辛苦陆同学,又当侦探又当忍者。” 谁大言不惭说她卷发不好看的。 等上菜的功夫,陆千帆点开手机,前后滑动着两串手链,让沈锡舟参谋:“周年礼物,哪个好看?” 认识这么多年,两个人磕磕绊绊难免的,小时候大打出手也是常事,但没有隔夜仇,要不了五分钟又玩到一块去了。 “恶心就去吐,谁拦着你了。” 沈锡舟不吭声。 “怎么着,小狗只准他叫。” 沈锡舟拿过钱往口袋里一塞,疾步追上去,嬉皮笑脸:“你怎么都不问我来这干嘛?” 江开目不斜视,当他空气。 江开从没对他这么生气过,已然是失望透顶。 他偏头看着江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在这个搞砸了的夜晚,终于破罐破摔地,下定了某种艰难的决定。 “哪一种,你比较容易接受一点?”字斟句酌,如履薄冰,他慢慢说着,“我最好的兄弟真的变成谭宵了,还是……我是为了接近他身边的女生?” 第 29 章 第 29 章 江开的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如果这是漫画世界,一定可以看到他整个人像块被榔头敲碎的冰,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碴子。 他慢慢转过来,面向沈锡舟。 沈锡舟的脸认真得看不出一丝贩剑的痕迹。 江开猛地一个机灵,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同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兄弟,而是某个披了沈锡舟皮囊的伪人,他烫手山芋般甩开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正所谓两害相较取其轻,这回他毫不犹豫:“谭宵是你最好的兄弟。” 沈锡舟无奈:“哥们……” “停!”江开如临大敌,“你不要跟我说话。” 可就算沈锡舟不说话,他自己的脑子也不由自主地思考,许多从前不曾留意到的细节,也顺藤摸瓜般,渐渐明晰。 “所以那次半夜问我借手机?” “上次回学校车上一直聊天?” - 沈锡舟反问:“那你不爽什么,难不成你觉得盛悉风好看啊?” 扁扁的四方形首饰盒。 这个算了,像是说饭钱,也像在说他们。 江开噎了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尤不解气,“谁要加她。” “嗯。” 沈锡舟:“那你不爽什么?” 俩人搭乘公交车,到天鹅湖庄园下车,江开站在小区大门外,举目眺望,又一次狠狠刷新三观。 沈锡舟微顿。 他手摸了下鼻子:“你换个手戴。” 还是沈锡舟送的。 沈锡舟诧异:“你没看过蜡笔小新?” “也是。” 她终于走进他的世界,支起属于沈锡舟的锚点,然后,扩张势力,开始一根一根,一条一条,连起那个世界的星星点点。 他摸了下鼻子,弱弱地为自己辩解:“那时候不是还小、不懂事吗?” 是钱包。 “我他妈会连这点都算不清楚吗?”说到这个,沈锡舟不由咬牙切齿,“看我回家不剥了那兔崽子的皮。” 江开一脸【兄弟你怎么这么厚颜无耻,我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你】的表情:“你的真心值几个钱,抵得过人家女朋友。” 江开不解:“你看上她什么了?” 告别前,沈锡舟帮忙解释:“他心情不好。” 这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前的消息了。 江开:??? “漂亮。” 江开一听,扭头就走。 江开:「得寸进尺?」 “你才瞎。”沈锡舟发现自己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哪怕这个别人是江开,哪怕他还在恼她。 风光:「?」 话题聚焦到沈锡舟身上。 江开:“……” 没话说了。 “嗯。” 江开:“呵呵,你一个月前也还小?” 她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有些抱怨,也有些歉疚:“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江开:“我哪里不爽了?” - 沈锡舟一把把沈锡舟的钱抹开,递上自己的:“不要,丑得要死。” 也拨动了她的心弦。 察觉到她字里行间那份愿意管着他的操心,沈锡舟抿抿唇,肯看她了,也不说扔掉了:“钱我还有,你不用管。你只要说,你喜不喜欢。” 瓢泼大雨中,公交车上,两个男生淋得半湿。 二人对视一眼,拿回钱就走,背影高贵冷艳,出了咖啡厅就开始狂笑,也不管里面的人能听见。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面对的咬牙切齿。 沈锡舟钱掏到一半,沈锡舟走过来,先她一步,将几张碎钞放到了台面上。 “补课?” 沈锡舟毫无愧疚之色:“我干的。” 足足荡了半个小时,沈锡舟即将焦虑而四之际,江开终于勉强消化了真相,愿意说几句正经的:“其实你最对不起的人是宵哥。” “我连盛公主都没加。” “是你说,我们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女儿。” 交朋友而已,又不是谈恋爱,谁还能真计较那点初衷啊。 无意的一瞥,沈锡舟看到了沈锡舟,他止了话头,目光攥紧了她。 而天鹅湖花园大门外,两个少年头挨着头凑在手机前,看她如是回复,江开松了一口气,挺高兴:“你看到了,是她自己说不要的。” 没就近扔楼下的垃圾点,一路提去了西大门。 沈锡舟盯着她盖住的手腕,慢慢眨了一下眼:“既然你已经给我定罪了,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还没出大门,大老远就看到两个男生挤在一盏路灯下,边说着话,边时不时抬头看,墨黑的云遮得天色更暗。 不过等她回了家,向江开发送校内好友请求,他还是通过了。 “……” 沈锡舟叫他别墨迹:“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想给她花钱,不是每个人都有掏钱的资格的。” 江开斩钉截铁:“不能。” 但是。 沈锡舟想也不想:“没兴趣知道。” 视线聚焦她身上,平生第一次,把她放进了眼里。 为什么男孩子都这样,做不到的事,偏要答应得那么爽快。 “家里都他妈来过了?” 沈锡舟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句:“不会是以前的定情信物吧?” “你瞎啊?”江开上手翻他眼皮,想让他看清楚点,“她还没盛悉风漂亮。” 与此同时,背后响起江开一声极为不满的“啧”。 二人不约而同站直了。 路灯斜打,身后有男生长长的影子追上来,同频着,在她脚下晃悠。 想到如今的处境,沈锡舟连忙说:“我阴。” 店员让她过分直白的话怼得一时反应不过来,而且也不知道该收谁的钱,台前陷入尴尬。 江开思忖片刻:“怎么有点耳熟。” 沈锡舟心情欠佳,这天在浴室耗时格外之久,泡了半天的澡出来,发现一条沈锡舟的未读消息。 “好看。”他由衷地说。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种种,她最高兴的,就是沈锡舟终于把她带到江开面前,连昂贵的手链,也只是锦上添花。 倒是陆千帆,很过意不去,后悔自己不该起清江宴的头,连谭宵说她她也破天荒没生气。 被冷落许久的店员终于找到机会,又凶又怂插了句:“请问你们还点单吗?我们店里消费才能坐。” 现在他说什么沈锡舟都认,好言好语地哄道:“大不了等我有钱了也请你来清江宴吃一顿。”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兄弟,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 这话说得江开宛若受了奇耻大辱:“我这辈子对女的没兴趣,别想拉我共沉沦。” 店员殷勤地跟沈锡舟兜起生意:“先生,会员卡全场七折,300起充。” 沈锡舟:??? 江开:“不在你手里了?” “那你现在来干嘛?”沟通无效,沈锡舟气恼他这幅死不悔改的德行,要缩手。 注意到他的表现,江开也往她那边瞧去。 另附一张字条:「这下你知道悉风大王的厉害了吧」,给江开笑得前俯后仰:“当公主不过瘾,要当大王了?” 江开象征性挣扎了一段路,终于还是半推半就:“你没钱去什么清江宴,打肿脸充胖子?” 她也不跟他矫情了,卷起袖子到手肘高度,直接将手臂横至他面前。 “小姐,这里48,会员折扣7折,您有会员吗?” 沈锡舟只能又一次跟他道歉:“对不起。” 他用食指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颗小铃铛,与其中一只蝴蝶撞在一起,发出小小的声响。 互不理睬半小时后,江开主动放下身段:“现在到底是怎样?” 都这种时候了,沈锡舟也没什么可瞒的了:“和她聊天。” 江开俨然见怪不怪:“谁叫你把她锁衣柜,你锁的时候就该想到她不会善罢甘休。” 哪怕现在,江开好像很讨厌她。 沈锡舟也不扭捏,马上下台阶:“陪我去找她。” 这下,氛围真的彻底低迷了。 “你干的。” 是开学典礼上的一战成名,绽放少年的耀眼光芒。 她放下东西:“陆千帆说话就是那样,而且你也……”你也不是我男朋友,想着有歧义,像逼宫,她又给咽回去了,“反正,没有真的cue你送的意思,你没必要这样。” “是你拉着我一起讨厌盛悉风的。” 是教导处的办公室刺头,破碎但倔强。 江开拒绝陆千帆好友申请的两分钟后,沈锡舟接到了沈锡舟的电话。 察觉到两不相欠的意思,沈锡舟语气更硬几分:“你不喜欢就扔掉,无所谓。” 沈锡舟的第一条私信:「加下q」 沈锡舟没好气地声明:“我奶奶给我的出生见面礼。” 沈锡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所以着拿过。 她不知道沈锡舟知不知道今天这顿饭的意义,她正式把他介绍给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意味着,他可以随时跟她告白,而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沈锡舟搂住他的肩膀,哄道:“但她没成功——是我的错,好吧?” 江开:“觉得啊。” 超级大帅比:「还你钱」 江开开始胡言乱语:“你们小孩在哪个幼儿园?” 随口一提,不知道他是怎么记住的,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钱。 沈锡舟也跟着胡说八道:“双叶幼儿园。” 陈述句,很笃定。 两道少年清瘦的身影游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穿过寂静狭窄的小巷,彼此沉默。 沈锡舟慢条斯理叠着沈锡舟的伞,而江开正在大发牢骚。 是初识的针锋相对,明明最为陌生,却牵扯起激烈的情绪波动。 她心底的荆棘林,像焚过烈火,夷为松软的平原。 沈锡舟睨他:“还摘吗?” “差不多,但先前有段时间吵架,没有。” 这下江开推卸不了责任了,谁叫他不久之前还在疯狂吃谭宵的醋,要争第一兄弟的名分。 好不容易快成功,沈锡舟忽然挡了一下。 “是的。” “对不起,我肯定对不起你们。”沈锡舟好不容易才趁那高强度输出的空挡插上两嘴,“但事已至此,我只能说以后等你想谈恋爱,我肯定给你助攻,出钱出力,像自己追女孩一样用心。” “和谭宵交朋友?” “每天跑来找我?” 打开的瞬间,真相水落石出。 “她跟她那个男朋友了?” 腕上红绳缀着的铃铛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晃荡,沈锡舟对她这颗铃铛的印象颇深,学舟路上的第一面,碧绿的街,燠热的天,无名的风,她试图拿钱摆平他的时候,他见过。 沈锡舟知道他需要时间,安抚地拍两下他的背:“你冷静一下吧。” 沈锡舟从清江宴和沈锡舟分别两个多小时后,他的聊天终于跳了出来。 江开跟做梦似的:“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搞出这么多把戏,你是人吗?” “每天放学都和她待在一起?” 江开看不下去,从沈锡舟胸前的斜挎包里拿了个东西出来,随手扔在沈锡舟面前。 本来就没盛悉风好看,眼光有问题。 奶奶送的东西和沈锡舟送的东西挨在一块,有种1+1>2的化学反应。 丁襄如此,沈锡舟也是如此。 沈锡舟:“全部家当。” 沈锡舟现在是半句假话也不想说了,极度的坦诚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无懈可击:“准确地说,去年第一次遇见,我就不小了。” “扫包干区?” 即便知道,陆千帆和谭宵不会嘲笑她,她还是觉得丢脸到家。 谁叫他现在是他活爹呢。 …… “分了。” 沈锡舟的表情,作壁上观里带几分狂妄的快意,令江开隐约猜到了什么。 是每每无意间窥见她与另一个男生相处的一幕半影,总能叫他如鲠在喉。 “好像不太搭。”沈锡舟晃晃手腕。 进了店里,沈锡舟走到单台前,跟店员要了杯冰可可。 老房子着火如斯恐怖,江开没辙了,牙一咬心一横,豁出去了:“狗东西,你这辈子都欠我的,你记住。” 店员看出他的勉强,但仍不肯放弃,试图拿捏男生在女孩子面前充好汉的心理:“而且还送一个我们店定制的玩偶,很划算哦!” “我艹……”江开忍不住飚脏话,简直叹为观止,“那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愿意,有多少人愿意一无所图地跟着你?” 又是半晌,沈锡舟越想越匪夷所思:“我就不说在你心里,哥们的道德沦丧至此了,退一万步说,你不觉得陆千帆的性子和盛悉风有点像吗?” 全程,江开没给沈锡舟一个好脸色,没跟她说一句话。 沈锡舟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半天,突然问:“你还有钱没?” 雨点落下来,水汽混着尘土的腥气被风吹进廊下,沈锡舟笑够了,前去招呼他:“Hi,江开。” 沈锡舟指铃铛:“那摘掉,戴我的。” 江开做了个停的手势:“当我没说,好吧?” 沈锡舟:“你从头到脚就写着不爽。” 江开也挂脸了:“你在不爽什么?” 沈锡舟讪讪闭麦。 沈锡舟:“没进去过,这么说能不能让你好受点?” 沈锡舟忍住溢出嘴角的一丝笑意,随手把垃圾塞进路边的垃圾箱里,然后走向咖啡馆。 他恼她不相信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她也不想想,他既然答应请客,怎么可能故意不做足准备,怎么可能故意让她在朋友面前丢人。 超级大帅比:「出来」「我没有让女生替我买单的习惯」 江开顿一下,恼怒地说:“怎么可能。” “我说我爽了?是你非要分出个高低出来。” 沈锡舟表示理解:“没关系。” 风光:「不用了」「一顿饭钱而已」她发完这句,又后悔自己沉不住气还是带了情绪,于是又加了一句:「反正,算了吧」 沈锡舟不响了。 他皱起眉头,往边上挪开去点。 看到上面精致的流光品牌字体,沈锡舟微怔。 沈锡舟:“那你退了吧,给我饭钱就行。” 江开再一次看不下去,又从沈锡舟包里掏了个东西出来,随即往座位区去了,把空间留给二人。 江开分她一个见鬼似的眼神,他本打算当她不存在,但过了一会,还是把脸转了回来。 “闭嘴。”江开让他念得头疼,“你以为说这些我就能原谅你?” 江开置若罔闻,一顿机关枪扫射:“是你撺掇我不和女孩子玩的。” 过了会,想到个最重要的事。 江开:“操。” 江开也迷糊了:“你不是为着陆千帆?” “你对沈锡舟关注不够啊。”沈锡舟微笑着说,“我也没告诉陆千帆,但她早就发现了。” 半晌。 “你超尘拔俗,不食人间烟火,跟我这种凡夫俗子当然不一样,你是要干大事业的,怎么会让女人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 “等等。”沈锡舟迷糊了,“什么女朋友?” 五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江开彻底炸了:“你就该去岳王庙和秦桧并排跪着,秦桧都得爬起来踹你两脚喊你一声走狗!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盛悉风吗?我俩可是掏心掏肺跟着你指哪打哪的。你倒好,说得那么好听,玩灯下黑!” 沈锡舟没太当回事:“还好吧,我真拿他当朋友的。” 她心下已经有了预料,但当拆开礼盒,看到里面真的是她和陆千帆方才在饭桌上说的那条蝴蝶手链时,她抬眼看他,语塞了。 谁能明白他买单的时候发现钱包里只有大富翁币和少女动漫卡的绝望。 “……” “最讨厌小女孩的口号也是你提出来的。” 江开:“哦,替别人贬低自己亲妹妹,你很爽咯?” 沈锡舟说:“那大不了你先加盛悉风。” “别动。”沈锡舟轻斥,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俩人离得很近,她头发上,还有身上馥郁的洗护用品的香味一阵阵飘过来,他直起脖子,想离香源远些,却无济于事,只好屏住呼吸,速战速决。 江开也只能骂了句,顶着店员仇视的目光跟出去。 这些沈锡舟都认,抗妹联盟的种种厌女言论和行径,确实是他主导的,江开最多是个从犯,甚至小时候,每每他发现江开对盛悉风好点,他都要发好大的脾气,久而久之,江开就真的不敢靠近盛悉风了。 江开炸毛:“你看我干嘛???搞笑,到底谁阴啊?” 等走进了,沈锡舟的目光和沈锡舟短暂交接,随后便挪到了他身后的江开脸上,他45度面向她,因此眼神也是斜斜的,嘴角微向下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干嘛?”江开明显不情不愿,半天不肯正面回答。 第一兄弟是那么好当的吗? 兄弟面前,太煽情的话只会沦为日后的笑柄,不如肤浅点好。 他对这些小玩意显然不熟悉,有些笨拙地摆弄了半天龙虾扣。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他真怕再回忆下去会气绝身亡,当街往沈锡舟肩头狠力捶了两拳,尤不解气,指着鼻子怒骂:“叛徒。” “不摘。”沈锡舟把手臂一甩,让袖子垂落遮住手腕,“对我有特殊意义。” 又是一阵诡谲的沉默后,江开不知道是安慰沈锡舟还是安慰自己:“没事,听说爱情不分先来后到。” 外头眼见要下雨,闷雷滚个不停,她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终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拎了个空荡荡的垃圾袋出门。 沈锡舟愤怒中夹杂一丝不可置信:“你好像还挺骄傲?” 沈锡舟有点恼,忍了忍,没忍住,说他:“扔掉扔掉,你钱多到花不完吗扔掉?” “怎么陆千帆也来凑热闹?不加。” 沈锡舟自身能量很低,有些疲于应付:“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沈锡舟追上去勾住他的脖子,强行和好:“我还她饭钱,刚才她买的单。” 结果弄成这幅样子。 当然了,还有那副上好的皮囊,谁不欣赏美好的事物,他也只是凡夫俗子。 “对。” “……” 沈锡舟就道德绑架他:“是不是兄弟?” 江开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锡舟:“所以她现在还试图挑拨我俩关系?我太信任你,还是我的错了?” “不要。”沈锡舟说,“我就喜欢叠戴。” 钻石小蝴蝶和金铃铛叠在一块,彼此都有些陌生似的。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沈锡舟所谓的漂亮来。 超级大帅比:「我在你小区外面」 沈锡舟说:“那我没想到她玩这么阴啊。她跟谁学的?以前也不这样啊。” 如她所料,沈锡舟没有再发来,他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 沈锡舟说:“你不要钱,我只能换成东西。” 很显然,他知晓一切了,而且,大受打击。 说完想起目前的情景,食指对沈锡舟一点,语气也硬了:“注意你跟我讲话的态度。”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向沈锡舟,而他偏着头不肯看她,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沈锡舟怒:“那你怎么会觉得我是为了她?我是变态还是受虐狂?” 沈锡舟抬眸打量眼前的少年,他的眼里闪着别扭但坚定的光,又看看那串手链,碎钻熠熠生辉。 五分钟后,陆千帆成功入驻江开的好友列表。 这五分钟,苦命鸳鸳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沈锡舟不得而知。 反正,陆千帆从入学远桥困扰至今的心病,算是彻底医好了。 第 30 章 第 30 章 江开跟着沈锡舟回到家里的时候,盛悉风正在沈常沛的监督下拉小提琴,一脸苦大仇深,让本就悲怆的《流浪者之歌》更蒙上一层凄楚的色彩。 门口传来锁的动静,她眼前一亮,把琴往沙发一扔,不顾沈常沛的呼喊,兔子似的往楼上逃窜。 沈锡舟进门第一件事,弯腰捡起拖鞋,宣战:“盛悉风,你死定了!” 两个男生紧跟着旋风般追上楼,整个家里都回荡着杂乱无章的楼梯踩踏声,震得客厅吊灯和窗玻璃都隐隐发颤。 “又干嘛?悉风回来练琴,小舟,国庆?别闹了,几岁的人了?”沈常沛到楼梯口冲楼上喊了半天,三个孩子没一个听进去的。 她愁闷地叹了口气:“一放假就鸡飞狗跳……” 江开在盛悉风关门前的最后一刻,把自己的手挤了进去,小臂发力,卡了条缝出来。 “嘶。”装痛。 盛悉风怕真伤到他,马上松了力道。 - 沈锡舟的左眉缝过针,挑眉时牵扯皮肤,惯常先微眯下眼,连着眉心用力,和别人不大一样。 并非更温柔,相反,会特别生疏散漫。 苟主任根本不怀疑他俩,只吼陆千帆和谭宵:“以为隔那么远,我就看不出来你们俩是吧?!” 沈锡舟:“你抛下我去英国已经不仁不义了……” 只有江开,视而不见,拒绝好奇一切与沈锡舟相关的事情,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国妖妃,他之所以愿意与她为伍,全看在沈锡舟的面子上。 渐渐地,她从一圈都费劲,到勉强跑三圈。 “黑色那件是给你的。” 第二天,她把衣服带到学校,才发现自己属实是瞎操心了,他家人已经给他们送了温暖,谭宵也给他们带了御寒的衣服。 很显然,这俩打算装到底了。 旁人或许认不出,但盛锡京作为哥哥,很熟悉那种特殊。 沈锡舟和李明哲一起站上主席台,台下,是齐齐整整的各班方队。 盛锡京也笑:“他本来就乖,妈妈你信不信,他比我和悉风都孝顺。” 沈锡舟是高二6班的领队,沈锡舟快速往他身上眺了眼。 互相沉默半分钟后。 - 超级大帅比:「行吧」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说,洗洁精能洗澡吗」 就这样,抗妹联盟又狼狈为奸地抱上团了。 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到自己头上,江开才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伴随着濛濛细雨,运动会在天公不作美中拉开序幕。 - 为此,三个通校生还专门留下来参加晚自习,每当晚修下课,中饭五人组浩浩汤汤出动学校操场强身健体。 “你看到了吗?”陆千帆问。 超级大帅比:「那我看我也去找一下江开」 陆千帆:“想得美!” 原以为,是沈锡舟。 超级大帅比:「好」 远桥中学课业繁重,课外活动并不很多,大家都很珍惜在学校不用学习的机会。 而就在运动会前两天,稳定了大半个月的温度骤降,冷空气杀个回马枪。 不一会,沈锡舟口袋里手机一震。 虽然事后越想越悔:“你怎么不让你家断眉哥陪你。” 沈锡舟一早出门冻清醒了,连忙回去换回冬装。 沈锡舟:“……”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大家虽有抱怨,但兴致不减,毕竟整整一天半时间,不用上课,没有作业,小卖部全天开放,就连头号违禁品手机,只要别太过分,老师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学生们而言,怎么不算天堂? 彼此确认了好几遍。 盛锡京说:“凡事抓小放大,他老师也懂这个道理,挺喜欢他的。”他停顿片刻,有意缓解父母与弟弟的亲子关系,“下次他的家长会,还是你或者爸爸给他开吧,他心里是希望你们去的。” “不喜欢扔了没关系。”她既不邀功,也不道德绑架。 比沈锡舟帅一点:「好」 沈锡舟也到了门外,摁着门把手想推门进来,问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超级大帅比:「那就这样?」 超级大帅比:「够撑到月底吗」 她一听就知道。 由于沈锡舟的月考成绩重回巅峰水平,第二天他再去请晚修的假,夏金雨不肯批了。 夏金雨从批改作业中抬头,无奈:“非要我说实话才行?那好,鉴于你,沈锡舟同学,前科累累,信誉不足,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长,都没搞懂你存着什么心思才想出去补课,怕你在外面瞎搞。这下听懂了?” 两人开始互相指责,沈锡舟下铺说:“用我的吧。” 其实沈锡舟小时候是另一个极端,他是最棘手的那类高需求宝宝,很早就认人,认准沈常沛一个,特别黏人,连睡觉都很难松开,一脱离她的怀抱就会惊醒,等会说话了,漂亮小男孩笑容甜甜,嗓音软软,一口一个“妈妈”,深深激起她的舐犊情深,她甘愿放下了自己的事业,从此潜心做全职妈妈,照顾两个儿子。 - 这个学期,他干脆懒得知会沈常沛了。 夏金雨很给他面子,说也只说他好话,但那期间,他还是受了点刺激—— 这趟的目的很简单,好奇沈锡舟的一切,趁此机会看看他的家人。 “我跟你妈妈也商量了,既然成绩恢复了,为了安全起见,你晚上还是留在学校,不要再出去补课了。” 总不能天天问别人借吧。 沈锡舟叫她去死。 盛锡京很懂事,自觉担起兄长的责任,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尽量不给父母增添麻烦,沈锡舟却完全无法接受盛悉风的存在,家里总是充斥他的哭闹和抗议,任何沈常沛对盛悉风的关爱,都足以引发他的情绪溃败。 发消息问他,他说上次月假把厚衣服都带回去了。 而事实上,另一个主持人李明哲还是报了项目的,他比赛期间,她一个人报幕。 俩人共用的那瓶洗护用品掺水掺水再掺水,最后稀释到跟自来水一样,全靠着瓶子里残留的香味,用意念撑到上个月月底。 沈锡舟置若罔闻,继续跟沈锡舟说正事:“中午来会议室,运动会你和李明哲搭档,没问题吧?” “怎么就不安全了,通校生不都这样吗?”沈锡舟一本正经,“我的成绩就是补出来的,不补就会掉。” 但凡提到这个,陆千帆就没有不投降的道理。 沈锡舟说是陪沈锡舟跑,其实从不迁就她的速度,俩人也不说话,男生女生各管各跑,她们跑一圈的时间,他们能轻轻松松跑三圈。 沈锡舟看他,顿了下,面色凝重:“没带。” 比沈锡舟帅一点:「嗯」 盛锡京和盛悉风的家长会,沈常沛从来亲力亲为,尤其盛悉风的,盛拓也百忙之中抽空去过几次。 超级大帅比:「能吧」 这下局势紧张起来,负责报名的任务也转交到班长。 “没。” 风光:「找她你也问」 “想想唯一一次例外。“沈常沛老生常谈地说起一桩往事,“就是他和悉风打架那次,叫悉风拿积木打了一下,那个尖角划得他一眼睛的血,我和你爸都吓坏了,生怕他瞎掉,一路闯红灯送他去医院,眉毛下来到眼皮总共缝了7针,好在眼球没事,不知是吓的还是痛的,那天他在你爸怀里哭得不成样子,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累到睡着。” 不过,这场结盟注定是短暂的。 今天能借,可明天呢,后天呢,接下来这一个月呢? 中饭时候,本来五人组好好地遵循从前的相处模式,沈锡舟冷不丁来了句:“我傍晚请不出假了。” “看到了,应该是他哥。”沈锡舟有点后怕,“但他好像也看我了。” 沈常沛都听乐了:“越说越离谱。”她语气温柔下来,“你最乖,妈妈幸亏有你。” 而那个前一秒还在横眉竖目叫她去死的人,下一秒就变脸提无理要求:“千帆同学,每天陪我跑步吧?” 问题是他那弟弟,全程没抬过眼,过于避嫌,不符合常理。 他截了屏发给江开。 比沈锡舟帅一点:「5吧」 三人叠罗汉似的滚作一堆。 盛悉风出生后,家里一下有了三个年幼的孩子,沈常沛分身乏术。 风光:「找呗【白眼】这也跟我说」 好在终于,不知哪天起,他还是消停了,但那个全心依赖妈妈的孩子,也不见了。 当然,仅凭这个,也只能说明落花有意。 盛锡京也仗义,开完了才来汇报战况:“小子挺争气,八校联考总榜第一。” 反应过来怎么个事,当场气笑了:“江国庆你个狗!” 沈锡舟看她,她没事人似的低头吃饭,他翻下袋子,一眼就明白了,把袋子拿下放到旁边椅子上。 还在买完手链弹尽粮绝的当口。 韩家志还挺帅的,赵岚也漂亮(当然现在生了孩子还没恢复),爸爸妈妈一直很让她自豪,若不是韩天泽,她的家庭简直完美。 江开趁机整个人钻进去,踢上门,三两下把人制服。 沈锡舟是要么不做,做就要搞出点成绩的性子,在全校师生面前累得气都喘不匀还跑倒数几个,她丢不起这种人。 超级大帅比:「不去了,省得又有人说我侵犯她隐私」 沈常沛的耳膜快碎了,星期天中午,当她把两个男孩子送出家门,终于恢复了一线生机。 沈锡舟和陆千帆下了楼梯,瞬间卸下若无其事的表情,做贼心虚地笑成一团。 超级大帅比:「瞎晃什么?」 “我靠。”陆千帆在一旁叹为观止,“四年半的朋友,我不知道这招管用。”她扭头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看沈锡舟,“殊绝同学,你腰酥腿软,不给我磕三个响头可惜了呀。” 哪想月假期间,谁都忘记了这档子事。 那姑娘,学了个八成像。 超级大帅比:「睡觉」 最多的精力,自然放在最年幼的孩子身上。 陆千帆凑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屏幕上是和沈锡舟的聊天。 他一叫“悉风”准没好事,盛悉风警惕起来:“你又要玩什么把戏?” 沈锡舟对运动向来是敬谢不敏,不管体委怎么求她,她都以主持人走不开为由拒绝。 超级大帅比:「但是年代有点久了」 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震惊于他的精力和毅力,讲过道理,也打过骂过,都无济于事。 比沈锡舟帅一点:「也是,反正没毒」 班长宋觅是个很能干的女生,往沈锡舟面前那么一站,沈锡舟原以为她要威逼,拒绝的说辞都到嘴边了,哪想平时那么强势的一人,嘴一撇,委屈巴巴:“殊绝同学,你手长脚长,不跑可惜了呀……” 第二个学期,询问变成通知,第三个学期,沈锡舟跟沈常沛说,哥哥给我开就行。 通俗点说,已经有点夫妻相了。 顿时阴阳怪气:“你好大的排场,跑个步还要两个人陪。” 家长会全程,沈锡舟自知罪孽深重,朋友喊他打球也不去,非要守在教室外头,就担心老师说他坏话。 超级大帅比:「你告诉他的?」 沈锡舟下意识往教室里望,对上他哥运筹帷幄且不容质疑的犀利眼神,险些没拿住手机。 他直白回视,女生稍怔,挑眉。 「女朋友挺漂亮」 江开回了寝室,发消息告诉沈锡舟,要他明天出去补课的时候,去超市买那几袋小袋装的洗发水。 大家齐齐噤声,看他,顺着他的眼睛,才发现他在跟沈锡舟说话。 取而代之的,是顽劣叛逆,动辄竖起一身的刺,一言不合就正面硬刚父母,骨头更是硬得吓人,挨打再狠也绝不讨饶。 比沈锡舟帅一点:「要不我去看下保质期」 盛锡京还真犯不着别人告诉他,那俩漂亮姑娘路过高二6班窗前,看似不经意,事实上,其中靠外头的那个,说话时自然而然面向教室方向,而眼神,精准锁定沈锡舟的座位。 黯淡的路灯照着跑道,大大小小的虫子围着灯泡乱撞,沈锡舟跑不动的时候,会找寻沈锡舟的身影,夜风鼓动他的校服,步伐矫健的影子在路灯下时而伸长,时而缩短。 结果,是盛锡京的消息。 两个女生亦未对他多加关注,面色如常地说笑,走过他们教室窗前,随即从那端的楼梯下去了。 他柔软、脆弱的一面,完全向家人关闭。 正是好面子的年纪,哪好意思坦白自己在经济方面的窘迫。 陆千帆做了个无语的表情:“真的好装啊你们。” 江开冷笑,一顿拳打脚踢:“尝到背叛的滋味了吗?狗东西。” “怪不得你这么漂亮。”是所有见过她父母的人,都会对她说的话。 天有不测风云,体委课间打球的时候脚踝骨折,高一16班失去一员猛将,火力大减。 事实上,沈锡舟练跑步的排场远不止如此,江开陪沈锡舟,谭宵陪陆千帆。 中饭的时候,她随手把纸袋搁到了沈锡舟面前。 “看好,这是我的投名状。”江开松开抵门的动作,扬声对外说:“拿下。” 陆千帆:“……” 江开一个月没见盛悉风,手痒,不贩剑绝对会死,盛悉风又不经逗,说翻脸就翻脸。 当时他有点无聊,正天马行空想着,以后不想要小孩,省得还得给人家开家长会,走廊那端遥遥走来两道人影。 超级大帅比:「买几袋?」 谭宵:“……” 自他上了高中,盛锡京也上了大学,他的家长会都是大哥给开的,第一个学期,沈常沛说被老师训怕了,叫大哥去,征他的意见,他说可以。 “我让他哭得心都绞痛,我就想啊,我的小舟没变,还是以前那个乖孩子,是我对他太苛责了,以后要对他更好点。”说到这,沈常沛哭笑不得,“可他就乖了那么两三天,等伤口不痛了,又开始上房揭瓦。” 真的好记仇一男的啊! 即便月假期间天天见面,一回到学校,就会有种禁忌感和距离感。 只是买都买了,还费了不少劲,昨天放学的时候商场已经打烊,她跨越半座城去销售家里拿的,回家还给洗了,等洗衣机洗完,又送进烘干机,折腾到很晚。 当晚的男寝热火朝天,江开推开隔壁寝室的门,看到沈锡舟坐在上铺的床边,对着手机打字,看那表情江开都知道对面是谁,懒得喷,直接问:“洗发水。” 谭宵和陆千帆都在起哄:“什么,什么啊?” 也是接到盛锡京的电话,她才知道,远桥中学今天有家长会,但沈锡舟完全没和父母提,闷声不吭叫了哥哥去开。 既然不是考得不好才不跟大人说,沈常沛只能想到另一个原因:“报喜不报忧,他老师没少告状吧?” 他不当回事,沈锡舟却做不到眼睁睁看他挨冻,找熟悉的销售买线衫,销售发来许多照片供她选择,他身形优越,穿哪件都差不了,她随便定了两件一样的,忽然灵光一现,改口问销售有没有粉色。 “你不用替他说话,真想我们去,会说都不说一声吗?”沈常沛苦笑,“他不想跟我还有爸爸搭嘎,从他放着好好的实验高中不读,跑去远桥住校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我就看透了。” “嘘。”他捂着盛悉风的嘴巴,凑到她耳旁小声商量,湿润柔软的嘴唇抵在手心,酥麻难忍,他不动声色弓松了力道,跟她套近乎,“悉风,我以后跟你一帮,怎么样?” 超级大帅比:「找她干嘛」 沈锡舟打字动作一顿。 比沈锡舟帅一点:「实在不行,我们寝室还有瓶洗洁精」 陆千帆安慰她:“那又怎样?他哪知道你是谁。”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闲的?」 陆千帆奇怪:“怎么不管用?” 父亲给开家长,是他想都没想过的待遇。 沈锡舟毫无防备,进门就被江开结结实实撂地上了。 风光:「走廊是你家?」「我找朱清心」 盛锡京耐心地附和:“那次是吓人,我难得看到爸爸凶小妹。” - 到了学校,她发现苦命鸳鸳穿得异常单薄,校服外套里空荡荡的。 沈锡舟动弹不得,呼吸不畅,下巴手肘膝盖,身体各处磕在木地板上又痛又麻。 倒是给江开整不会了。 运动会的消息一经班主任公布,各班的准备工作就如火如荼展开了,报名项目,整理方队,想口号,选领队…… 超级大帅比:「算了,我怕看了真洗不下去了」 沈锡舟:“……” “噢。”沈锡舟头都没抬就应了,他跟她说话的语气,与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一样。 沈锡舟忍不住笑。 他只看了眼,就收回视线。 沈锡舟当即败下阵,报了个1500米跑。 满意地看到他半敞开的校服外套里,一抹惹眼的粉色。 隔着清润的槐月烟雨,尤为缱绻。【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 31 章 第 31 章 操场上微微骚动。 男生们不约而同把注意力投向主席台,交头接耳的话题,自然也变成了台上的人。 开场白过后,校长上台,主持人退至角落。 校长在教育事业上兢兢业业大半辈子,退休在即,最后一次在学校公开讲话,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一不令她心生不舍。 人一感慨,难免多说两句。 可台下那群少年不知愁滋味,怕是只会没心没肺地庆祝“老妖婆终于走了”。 沈锡舟那位被班主任称为“老鼠屎”的下铺一反常态,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 边上同学打趣:“吕嘉达,这么专注,看嘛呢?” 正巧校长叮嘱大家要奋力拼搏、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坚持不懈,吕嘉达便顺嘴说:“看梦想。” 同学故意曲解:“传下去,吕嘉达的梦想是校长!” 遭到哄笑:“口味真够重的你。” “……”沈锡舟又好气又好笑。 她只是一个人在文娱楼有点害怕,想让他陪她睡觉,又不是和她睡觉。 她舀第二勺,等冷却的间隙,闲不住,非要戳穿他:“那社长怎么没叫李明哲来。” 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面对比赛。 “你去哪?” 超级大帅比:「那来啊。」 意外是下落过程中产生的,沈锡舟买给他买的毛衣,版型宽松,料子还顺滑,这最后一跃,大约是他姿势太舒展了,措手不及间,冰冷的空气毫无阻隔地从他腰部往头顶方向沿路贴,当他以肩背着垫的标准姿势落地,衣服也已经下堆到肩膀。 中午。 沈锡舟不置可否,右手伸进左手袖筒里,指尖摩挲着那条蝴蝶手链,渐大风雨里浇不灭燃烧的胜负欲:“没有参赛的人,谈何输赢呢。” 她懒得追究这声恭喜是真情还是假意,也不屑粉饰太平,只知道心里苦得发涩,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干脆撕开伪装:“别装,是你赢。” 要让江开知道,他忘了带洗发水,倒记得带个累赘的锅,估计能跟他拼命。 沈锡舟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她顺着声音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肩头掉了只毛毛虫,一到雨天,这种恶心的小玩意便是学校里的常客。 她怕的东西不多,软体昆虫算一个。 可与此同时,欧灿晨忽然闻到沈锡舟身上的香味,淡淡的柑橘奶香,大约是衣物柔顺剂吧。 沈锡舟还是懂见好就收的,一秒恢复正经,人也自觉坐远些:“喝你的吧。” 而米莉重心不支,重重摔倒。 周围的目光齐齐聚焦到沈锡舟头上,或吃瓜或怀疑或谴责。 二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毛衣,整齐划一叉着腰,齐齐看着横在面前、几乎快和身高齐平的杆子。 儿童节两句话把整个群干沉默了。 “你昨天中午,跟他告白了?” 安全员一边吹着哨子从操场中央冲过来,一边挥手示意沈锡舟继续。 运动会期间,主持人的任务很重,做好各项目的对接,提示比赛准备,公布排名,空档还要诵读大家投稿的加油祝词。 沈锡舟:“你睡觉我在这干嘛。我又不是流氓。” 沈锡舟转头,客套地笑了笑:“谢谢。” 见沈锡舟拿书给自己扇风,陆千帆奇怪:“你有这么热?” 校长最后说:“抱歉说得多了点,我的讲话就到这里,希望接下来两天的运动会,大家都能玩得开心,取得理想的成绩。” 沈锡舟说:“家里带的。” 只因为,模糊的性别是作为女生能待在沈锡舟身边唯一的方式,学校里没有哪个女生比她跟他关系好,她总以为,时间久了,他就会习惯她的存在,也许有一天,她的心愿就可以实现。 结果他下一句—— 欧灿晨留下一句「不要自作多情,与你无关」,直接把群退了。 “对对对。”被点到名的几个暧昧地笑,拐弯抹角着表心意,“我们的梦想也是校长。” 沈锡舟整个人蒙在毯子里,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偶尔眨动。 “恭喜你,赢了。” 最后100米,沈锡舟冲到了第二,前面是欧灿晨,后面是米莉,距离咬得很近。 她没搭腔,加快脚步把人甩开,忽听背后一句难辨情绪的话: 好在,只是商标而已。 她怎么来了?沈锡舟想起身招呼,但实在醒不过来。 见她不回。 欧灿晨的脸色骤变,难堪到极点:“他告诉你的?” “怕?”沈锡舟看她的脸色。 胸骨,薄肌,在指尖触感分明,她又触电般缩回手。 沈锡舟走到候场区,发现对手阵容还挺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有米莉,还有欧灿晨。 他绕过柜子,来到她身边,似是也在犹疑着,她有没有醒。 “你5班,我6班。”沈锡舟撺掇江开,“所以你先。” 沈锡舟也隐约察觉到欧灿晨的意图,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房间还有谁在。 也许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她更应该拉米莉起来,再不济也要给予口头关心,这才符合主流的道德观。 不待她说什么,前头欧灿晨恶声恶气:“碰你妈的瓷,你在后她在前到底谁绊谁?输不起别比。” 她整个人在原地僵住,食指挑着马尾,动作定格。 江开:“不是你早上来我寝室逼我换的?” 随着这句郑重其事的话,沈锡舟终于彻底醒神。 他于是搬了个椅子,远远坐下了,随手拿起一本书看:“睡吧。” “算了算了,你走吧。” 沈锡舟扯扯嘴角。 欧灿晨放下手:“小事。” 可眼下的情况,她实在也不适合再现身,只会让场面更加尴尬。 唯独没想到,推开休息室的门,满屋子飘香。 与其说是感谢,更像是某种开场白,欧灿晨侧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算了,你先去比赛,回来细说。”宋觅推沈锡舟,“加油!” 沈锡舟结束收尾工作回教室,看到陆千帆那副贱嗖嗖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沈锡舟没法在这种时候回应她的依赖。 他们聊的很快,不到五分钟,沈锡舟就回来了。 李明哲对两个女生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沈锡舟的内搭,笑了:“什么情况,穿这么骚气?” 同学叫他别气,目光所及,随随便便就拉了几个男生下水:“重口味的又不止你一个。” 他说得特别冠冕堂皇:“谁叫我是少年新事的社长呢。” 想去拉欧灿晨又猛然意识到男女之防,只能尴尬地说:“我们出去说。” 然后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欧灿晨的声音。 沈锡舟用嗓过度,声音微微泛哑:“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 饶是再竭尽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欧灿晨率先冲过终点线。 风光:「路上」 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陆千帆绘声绘色:“替你看过了,宽肩,窄腰,薄肌,啊呀,死丫头艳福不浅。贴吧已经炸了,全在发他照片。” “殊绝,你绊了我,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耳边传来米莉的声音,沈锡舟抬头,才发现米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眼泪和汗水交织的脸上写满委屈。 沈锡舟艰难地扭头看自己的背:“明哲,帮我看看我身上有虫子吗?” 不对劲的是儿童节,他也没发言,李明哲朱清心一帮人一个劲圈他,想着他平时和欧灿晨关系最好,说话应该最有分量。 儿童节是志愿者之一,负责分发和收取袖章,他走到扶着膝盖大喘息的欧灿晨面前,递了瓶水给她,嘴里忍不住贩剑:“男人婆,跟女生比你犯规吧?你该去男子组啊。” 去基地的路上,她也设想了许多种场景,一方面觉得沈锡舟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他一直以来都挺注重和她的男女之防的;一方面又担心,万一呢。 沈锡舟也收到了几个女生的私聊,问她看没看出儿童节暗恋欧灿晨。 沈锡舟的脸因为体力不支透着苍白,嘴唇几乎淡得看不出血色,在这时却凭空闪过一丝凌厉,攻击性渐浓。 只是这一打断,第一与第二的距离拉得老大。 也许是欧灿晨太敏感,但放在这样的情景中,难免有几分挑衅的嫌疑。 换了以前,欧灿晨一定和他一决高下,今天却一反常态,冷冷抬眸:“少烦我。”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男生加入应援,沈锡舟于他们的意义,也从学校里那个和我没有交集的漂亮女生,升华至某种象征,是绝对的审美政治正确,更代表着籍籍无名的青春里一场绚丽的邂逅。 沈锡舟也有些诧异:“小欧?你怎么来了?” 江开注意到,沈锡舟的手依然紧紧抓着栏杆,青筋也没消,牢牢盯着场中一跪一站的两个女生,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好。 沈锡舟黑着脸扯下毛衣:“滚。” 长跑没有预赛,哨响即正式比赛,16个来自高一各班的女生一起冲出跑道。 也许,不止是她的,每一个少年新事的场子,即便扛任务的人不是他,他都会确保托底。 李明哲这才明白方才的小插曲为着什么,帮着看了一圈,说:“应该没了。” 沈锡舟也没揭穿,真给她摆躺椅去了,又翻出自己的毯子放到躺椅上:“那你睡吧,我先走了。” 怪不得都说,没有资格的醋是最酸的。 一年到头,贴吧最活跃的时期莫过于运动会期间,所见所闻也好,吐槽也好,大家都喜欢往上发。 沈锡舟坐在一只电炖锅前,用一个木勺慢慢搅着汤。 就这点本事。 「就因为我跟你告白,你连社团都待不下去了」 沈锡舟紧紧闭上眼睛。 “怎么着,过来只是喝汤,你很失望?” 主持人有了暂时的休息空档,沈锡舟一走下台,表情就彻底崩不住了,脱了校服一阵乱跳。 他有些奇怪,不是没摔吗,至于这么紧张? 要说不舒服,确实有一点,但真到吃醋的份上,倒也不至于,还能借此做文章开两句玩笑。 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生,她无法心平气和和他聊起刚才发生的事,却又清楚自己并没有和他闹脾气的权利。 她的自尊不允许。 “不。”沈锡舟惜字如金,走到场边把校服穿上了。 本届校运会三大热帖:《四月,春色无边》《那俩穿的情侣装?》和《I have a dream》。 汤里东西不少,乍一眼看,就有梨片、橙子皮、红枣,枸杞,边上摆着红糖、水果刀和塑料袋临时充当的砧板。 沈锡舟点点头。 很多选手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不到一圈,重在参与的那批就掉队了,沈锡舟保持着中上的排名,努力调整着呼吸,保存体力。 它翻个身,开始蠕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高度已经到了极限,身体横陈在杆上,后背隐约擦到,待小腿过杆,他翻转身体,有惊无险越过杆子。 不消多说,最后还是沈锡舟妥协。 沈锡舟被揭穿了似的扔下书,站起来:“走了,社团有事。” 她现在已经养成习惯,尽量不在外面喝水,省得去厕所,偶尔路过服装店的橱窗,会看着漂亮的衣裙出神。 火候差不多了,沈锡舟关掉电源,把勺子递给她,没有多余的餐具,只能凑合着直接吃锅里的。 一瞬间,她汗毛倒竖。 超级大帅比:「行,少年新事见」 沈锡舟几乎是条件反射往他胸口推搡一把,想离他远点。 吕嘉达:“滚你妈的。” 它约有小指长,身上覆满黑色的绒毛,大概是从主席台的檐廊上摔下来的。 到这里沈锡舟还能强忍着不退缩。 他把自己紧紧裹起,殊不知腰身线条暴露无遗,随着陆千帆捏着嗓子喊出一句“哥哥,腰好细呀”,现场轰然,陷入新一轮沸腾的爆点。 见他不回。 当天。 但她没有,因为她不想。 超级大帅比:「?」 田赛和径赛同步进行,师生们可以自行选择观看,看径赛就在各班划分的观众席,看田赛则去相应的比赛场地,所以一般来说,径赛的观众比较多。 俩人离得很近,能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空气疾速升温。 等到前一场比赛结束,裁判示意她们按照班级顺序站到起跑线。 这一切,她甘之如饴。 他紧盯着杆子,慢慢后退到几米开外,发力助跑,先直线,后绕出一个弧线,在还剩半米左右距离时,借着背过身的离心力奋力起跳,身体向后仰去。 超级大帅比:「怂了?」 裁判老师憋笑,问他:“还再挑战更高吗?” 「真有你的,欧灿晨」 沈锡舟也紧急停下脚步,回头望去,米莉痛苦地跪趴在地上,抬起头,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眼眶泛红。 不多时,后面的选手也陆续抵达,米莉是在全校的掌声中,被同学扶着,一瘸一拐走到终点的。 最后一圈的时候,还在参与竞争奖牌的只剩下寥寥六人,其中也包括米莉和欧灿晨,大家陆续开始加速,准备冲刺。 她不能说,自己对这个除她之外,唯一活跃在沈锡舟身边的女生毫不在意。 风光:「?」「这么多人看了,我看看怎么了」 好在,沈锡舟稳住了。 为此俩人还错过了寝室关门的时间,各扣一分。 非说什么他不穿沈锡舟会伤心。 超级大帅比:「行,等你」 这便是社员们口中的定海神针,名副其实。 主持人重新回到台前,就流程、规则和场地安排等做简单介绍。 沈锡舟并没有躲的意思,倒是他自己,觉得不妥,又收了回去。 群聊依旧保持着死寂,但可以想象,成员们正在如何疯狂私聊或拉小群。 不出意料的话,冠军会在她们三人中间产生。 整个上身,毫无保留,示于人前。 沈锡舟舀了一勺汤,吹凉,尝了一口,热乎乎的,甘甜清香,不知是不是心里错觉,嗓子眼瞬间舒服多了。 风光:「怂了?」 800米以上的长跑径赛都排在次日。 沈锡舟和江开都报的跳高,观众明显倍超其余田赛项目,女生占比极高,小小一个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两个女生的眼神晦涩地碰到,又极快地挪开,刚结束一场角逐,谁也没有心思做表面功夫。 李明哲从没见过她这样,一愣一愣的。 前两个贴当时就爆了,昨天放学了沈锡舟还爬过楼,最后那个帖子乍看不知所云,是今天上午才发酵起来的。 刚才与沈锡舟一同前来的路上,他身上有一模一样的味道。 沈锡舟头也不回地扭头起跑。 沈锡舟在他身边坐下来:“哪来的锅。” 沈锡舟喝得下去才怪:“烫,我要先睡一会。” “刚才谢谢。” “你还不知道?”宋觅冲她扬扬手机,“贴吧给你起的外号。” 沈锡舟察觉出沈锡舟兴致不高,但权当虫子惹的她,也没多想,还在臭美:“人帅随便骚。” 沈锡舟正要走,闻言脚步一顿,眼睛狐疑地眯起:“梦梦?” 沈锡舟甚至无暇确认虫子是否抖落,最开始两句,她的声音还有些微的颤抖,但她很快彻底调整了状态,越来越稳。 各班走完方队,运动会的比赛项目便正式开始了。 到底是谁脱掉了?江开狂笑,这就叫现世报。 江开说:“你先,我还没原谅你。” 沈锡舟走过去,灌了两口,垂眼看她:“班长,我真是上了你的贼船了。” 她人高马大,米莉没敢还嘴,只是默默流泪,周围有人打圆场,并搀扶米莉前往校医室处理伤口。 她装作不在线,不知自己是否也该和欧灿晨说些什么,才是一个有风度的情敌所为,想点进欧灿晨主页看看,却发现对方已经删除了她的好友,她于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保持沉默。 俩人忙着找虫,没注意到沈锡舟和欧灿晨过来,直到清越男声插进来:“还好吗?” 他不知她是忘词了,还是找不准稿子了,他唯一能做的,是用口型提示她接下来的词。 心底冒出一股巨大的勇气,她捡起中断的主持,整个过程也就一两秒钟时间,大部分观众甚至没发现明显的异常。 李明哲大笑,转而招呼欧灿晨:“小欧,还不反省?这年头男人都比你娇嫩。” 沈锡舟始终保持沉默,她向来话少,倒也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她不想讨厌这个人了,但也永远不喜欢。 一上午的主持很耗精力,沈锡舟躺下没一会,意识就开始昏沉。 沈锡舟的脑子当场让他干宕机了。 其实准确地说,第一次社团团建时,她就察觉过一丝不对劲,沈锡舟说不喜欢欠别人钱,却绝口不提和沈锡舟A的士钱。 这让她倍感不甘,有种难以言喻的挫败。 听了李明哲的解释,沈锡舟将她正面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又绕到她身后,到她马尾掩映的后颈,眼神微凝,伸出手去。 “请高一女子组1500米跑的运动员到候场区准备。”自己报完幕,她走下主席台,旁边正好就是高一16班的观众席,宋觅坐在最后面,负责发矿泉水,见到她,大老远殷勤地替她扭开一瓶。 - 欧灿晨说完也不待体力恢复就要走,沈锡舟追上去。 风光:「谁怂了」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她的脚忽然与什么缠在一起,整个人不受控地踉跄起来。 沈锡舟看了俩人一眼,没理会,继续检查。 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隔着整个操场的距离,匆匆往沈锡舟班级大致的方位望一眼,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一下子找到他的所在,站在栅栏前小臂倚着栏杆、目光锁定她的遥远身影。 儿童节一时尬住,好在沈锡舟也到了终点,他连忙拿着水迎上去:“恭喜亚军!” 真是闲的才给他买衣服。 欧灿晨深吸一口气,拿出了破斧沉金的勇气:“社长,我有话跟你说。” 沈锡舟冲着他点点头,扶着桌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唯恐自己也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脱衣秀,当场宣布弃权。 随着杆子的高度越来越高,淘汰的选手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只剩下沈锡舟和江开两个。 与此同时,沈锡舟撑在栏杆上的手臂青筋暴起,江开几乎以为他会直接翻出栏杆,不顾一切冲过去。 并成了运动会上最大的新闻。 欧灿晨扭头凝视沈锡舟,脑子里某根弦彻底崩断。 观众席的积极性,也从单纯的嘈杂,渐渐震耳欲聋。 她很清楚,即便是背后默默守候的资格,她也失去了。 拿下高二男子跳高组的第一,还破了学校的历史记录,不过这并不是他成为大新闻的原因。 迎面的风里卷着冰冷的雨丝,缠得脚步更加沉重,她筋疲力竭,全凭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吊着,这辈子没跑那么拼过,浑身肌肉酸痛难忍,每次呼吸都堪称煎熬,刮得喉咙生疼,但不管她怎样突破自己的极限,身后的米莉一直咬的死紧,俩人的身体好几次碰到,前面那道留着短发的背影,更是始终快她一步。 收起爱美的天性,留着男孩的头发,穿着宽松肥大的男装,就连性格也朝男孩子靠拢,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上公共厕所被骂变态,被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误会性取向。 可有人留着长长的头发,穿漂亮的裙子,脾气坏坏的,不需要任何伪装,就用他最避之不及的形象,以一种从无先例的身份,轻而易举入驻他的世界。 “想赢直说啊,犯得着卖肉吗?” 她的主持未受影响,但如果有人逐帧检测她的声音频率,还是能从中听出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锡舟都给气笑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是吧?有种衣服脱了。” 正所谓冤家路窄,于是这场比赛的性质,难免复杂起来。 风光:「看看腹肌」 “李哥说你在这。” 看着应是没什么大碍。 真顶不住了。 场上瞬间尖叫起哄鼓掌跺脚迭起,连远在主席台上的沈锡舟都听见了那番阵仗。 仔细些的人,会发现她一边说话,一边扯起肩膀处的衣料抖了抖。 沈锡舟完全抽不出空去看沈锡舟比赛,只知道他报了跳高和3000米跑。 沈锡舟有些后悔报的1500米,前一天的主持实在令她筋疲力竭。 沈锡舟侧脸对她,先认输般点了两下头,然后扭过来看她:“非要挑衅我?” 欧灿晨退社,理由是,无法兼顾社团活动和学业。 反正她被柜子挡着,应该看不到,就偷个懒吧。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少年新事的时候,沈锡舟对她开学典礼的表现的评价,那个时候,她是很不服气的,认为他满口冠冕堂皇,实则公报私仇,但这一刻,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和鼓励,她忽然有点理解他那番指责,明白他所谓的主持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她抽空眺了眼,只能看见一抹鲜艳的粉色,和大面积的皮肤色块。 惊恐之下,头脑一片空白,她词也断了,几根手指死死攥紧主持稿,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沈锡舟。 沈锡舟诧异,他居然如此了解她的主持稿。 欧灿晨是在场唯一的同性,帮忙查看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她头上,她走近沈锡舟,撩开她的马尾。 毕竟不是专业的,谁也没把握跳到一米八,都想拿对方试刀。 沈锡舟和米莉撕破脸后互不理睬很久了,不知什么时候,这个让自己如鲠在喉好几年的人,已经很难影响她的心情。 他看她一眼:“主持人辛苦,给补补嗓。” 她在社里的职能举足轻重,大家纷纷劝她留下,沈锡舟也出来说了一句“这不是非走不可的理由”。 宋觅赔笑:“梦梦,我改天请你吃饭好吧。” 眼前的这个女孩也不会允许。 求偶引发的激战,从来不是专属雄性动物的游戏,女孩之间的厮杀,一样可以血腥而暴烈。 谁叫爱情的本质,是占山为王,对所有试图染指这片土地的生灵,赶尽杀绝。 第 32 章 第 32 章 上午结束运动会,下午就是半休日。 大家还没从那股兴奋劲里回过神来,又为马上要回归紧张的学习中去怅然若失。 “两位主持人辛苦。”沈锡舟主持会议,开场白就是对沈锡舟和李明哲的褒奖,但下一句就是批评了。 “但下次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事中断主持,李明哲作为搭档,也要学会第一时间接棒。” 他倒也没长篇大论,一笔带过,紧接着就到了例会环节。 今天的例会除了惯常的节目安排,还多了个特殊项,如何请欧灿晨回社。 沈锡舟没发表意见,静静听大家出主意,只是眼神,偶尔飘过对面的沈锡舟。 她表情寻常,看不出什么芥蒂,话是一如既往的少。 最后他一锤定音:“我就不去了,帮我带一句话,她想回来,随时欢迎。” 结束社团活动,沈锡舟没着急回家,沈锡舟看她拖拖拉拉的,猜出她的意思。 沈锡舟先是愣了一秒,继而从床上弹了起来。 小狗的脖子上挂了块金属铭牌,「20xx年xx月xx日沈锡丹手作」。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的眼神已经告诉她答案。 这天夜深,沈锡舟即将陷入沉睡之际,枕边手机轻轻震了下。 五人小组变成四人小组的第一天,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不适应,为了仪式感,特意没调整座位,帮谭宵把那个空给留了出来。 饮鸩止渴,不外乎如是。 俩人吵吵闹闹,没心没肺的。 这天的生日宴,沈锡舟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生日礼物,父母同意她带嘟嘟回家,唯一的要求是,嘟嘟不会出现在屋子里除她房间之外的任何地方。 沈锡舟怔了下,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反手把问题抛了回来:“我怎么了,让你觉得你惹到我了?” - 也没给他留块生日蛋糕。 “殊绝。”沉吟片刻,丁襄郑重其事地开口,“其实我一直很想当面跟你道歉……” 她还有个重大发现。 毛衣都收了、穿了。 沈锡舟对着面前突如其来的黑暗发了会呆,故技重施,重重敲了两下墙壁。 这个夜里,江开在仍对沈锡舟有意见的嫌疑之外,还多了个十分上不得台面的罪名: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变态。 “你和国庆,还有这层关系呢?”儿童节大吃一惊。 月亮高悬,银色的光辉铺满青石板小径,女生疾风般跑过,长发在她身后翻飞,如一团墨色的浪。 她知道他们多半是演给丁家看的,想要“帮”她抓住丁襄这个金龟婿。 “韩总赵太儿女双全,好福气。” 又过了好一会,沈锡舟收到她故作轻松的回复,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锡舟生日在6月27日,申城中学放暑假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的生日总是碰上期末考试,老是得提前或延期过,特别扫兴。 沈锡舟:“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他只说: 这是朋友之间非常典型的暗号,通常跟男嘉宾相关。 “那,”丁襄的手机捏在手里,踯躅着不知怎么开口。 赵岚手在女儿身上轻轻一推:“去吧,和丁襄玩去。” 不同于以往的强势或骄傲,这是这个女孩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 “必须今天。”沈锡舟说着,伸出左手。 “是错别字吗?”她抬眼看他。 去年的今天,他们还在顶着高温掰头、互相用钱羞辱对方,今天怎么,就演变成这个样子了? 是夜,沈锡舟洗漱完毕,躺进床里捞过手机。 水遁,真是亏他想的出来。 打发走了儿童节,陆千帆一脸的求表扬:“满足你们偷情的变态嗜好。” 大家陆续离开,基地只剩下二人。 接起,却是沈锡舟的声音。 她没跟沈锡舟提过生日,只说家里有事,不来学校。 沈锡舟也懒得纠正了,说:“没叫,明天期末考,怎么请假。” 沈锡舟想想那个画面都发毛,敬佩孟理职业素养的同时,不太服输:“我又不是专业的主持人,怎么比。” 正胡思乱想,手机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沈锡舟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那我也要像孟社长一样主持春晚。” 沈锡舟盯着桌面看了会,说:“你说我。” 哪天他手机里有想泡的妞了,再来谈隐私也不迟。 他整个人完全湿透了,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我想不出来。” 就是不能服服帖帖。 热闹华丽的生日宴只剩下煎熬。 美人鱼是为爱登岸的勇者。 「但他说,得了空就去找你」 她所有朋友里面,除了重组家庭,其他人都是独生子女,她对手足之情没有什么参照物,除了沈锡舟。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讨厌这个夺走父母宠爱的既得利益者。 但没有提前的预防针,也没有事后的解释和安抚,沈锡舟在座首,面无表情却又气场全开地评价她的不足的样子,难免让她觉得陌生,好像对他而言,她和在座其它社员没什么不同。 “一周年快乐,小狗。” “听不懂人话呢你怎么。”沈锡舟脑袋探出阳台骂人,“都说了心情不好。” 她真得找个机会送他手机,就是希望不要伤到他自尊。 沈锡舟:“不贩剑会怎样?” “那你不要忘了少年新事。”是沈锡舟不愧是社长,这个时候还在心系社团。 沈锡舟也笑,右手从背后伸出来,手心里,躺着个包装半湿的小礼盒,是瓶香水。 陆千帆:“会死。” 沈锡舟问他怎么证明? 他抱着同样许久不见的嘟嘟,她眼睛都亮了,拎起裙摆跑去,和丁襄父母打过招呼,连礼物都来不及接,就迫不及待从丁襄怀里抱过嘟嘟。 以前明明甘之如饴的,以前的韩家志,就算再忙再累,都会亲自去接沈锡舟放学,他说只要看到女儿,一天的疲劳就都消失了。 又没电了? “还不是襄襄,非要给嘟嘟做个造型。” 手链过后,虽然他们不说,但她看得出来,他们的消费水准直线下降,这两个月沈锡舟连饮料也不怎么买了,喝水都自带杯子接教室里的桶装水喝。 她抿紧嘴唇,笑意就从眼睛里跑出来。 但那些让人如鲠在喉的差别,只有她自己才懂。 他爸妈不知道,否则能撕了他。 偌大的房子,突然间拥挤得不像话,随时随地响起婴儿嘹亮的哭声。 “现在不了?” - 沈锡舟等了五分钟,等到江开帮沈锡舟回复的消息:「他说他不考虑英国留学」 她在关注他的动态。这个认知让丁襄心情明快,他邀功:“我申请了两门延考,专门赶在今天回来的。” 比沈锡舟帅一点:「熄灯了啊姐姐」 江开拒绝得很干脆:“不借。” 沈锡舟笑着睨她:“神经。” 他没好气:“我谢谢你哦。” 妈妈一门心思全在韩天泽身上,月子里嚷嚷着出了月子一定要好好出去放松,要减肥,要变美,事实上根本放不下儿子,整个人被母爱夺舍。 “不了。” 陆千帆张嘴即来:“我是江开表妹,我跟我哥混怎么了?乖,一边玩去吧。” 诚然,沈锡舟是没有做到完美,也赞同公私事应该分开。 干饭五人组的关系日渐牢固。 她知道他是无辜的。 - 这是韩天泽出生之后,她的第一个生日,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依然重视女儿,也为了弥补去年的疏忽,今年韩家志和赵岚夫妇俩把她的生日宴办得格外隆重,连第二天就是期末考试也没管。 风光:「我好舍不得陆千帆」 沈锡舟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是江开还没打心眼里接受沈锡舟。 见到沈锡舟的第一眼,她有些傻眼。 “那就没有啊。” “美人鱼”。 风光:「帮我去隔壁寝室看看呗」 今天,沈锡舟收到了堆积如山的生日礼物,比起来,这瓶商业香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瓶香水的营销很成功,文案功不可没——玫瑰是我偷的,你爱的人是我杀的。 任凭他好说歹说,江开就是咬死不借,最后甚至不惜上升到个人隐私的高度。 旁人看来是牢笼的学校生涯,对她反而成了逃避家庭琐事的乌托邦。 运动会过后没两天,赵岚从月子中心回来了,家里还多了一个24小时的育儿嫂。 可这样的偏爱,太上头了,她难以抵抗。 不知道沈锡舟在干嘛,明明已经下晚修了,居然一直没回她最后那条消息。 也是这天,在沈锡舟的手机里,沈锡舟被拉进和她自己单独一块的分组,也有了专属备注。 在丁家面前,父母总会有意无意地表达对她的重视,甚至会刻意疏淡韩天泽。 沈锡舟是死要面子的人,做不到砸自己场子、给别人提供笑话素材,所以尽管兴致全无,怄火得要死,脸上还是挂上了得体的笑。 丁襄说:“对,下午刚到。” 韩家志笑开花,嘴里说着:“还小,还小。” 其实沈锡舟想说,除了舍不得最好的朋友,她也舍不得他。 电量彻底告罄。 沈锡舟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她这番话,继而问:“那你说你哪里惹我了。” 可这是她今天最喜欢的礼物,和嘟嘟并列。 宴会托关系设宴于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山顶庄园,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和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其实睡前他们已经发了很久的消息,沈锡舟看看电量,他的手机怕是撑不聊多久了。 沈锡舟有时会有种错觉,好像这样的热闹会永远持续下去。 与父母会和,沈锡舟表情微变。 沈锡舟说:“你家小区保安的。” 她是如此想念被爸妈捧在手心的滋味。 数月过去,她能够平心静气地和丁襄寒暄:“回来了?” 沈锡舟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江开好像在故意推脱。 就是有点遗憾,太早卸妆换礼服了,没能让他看到。 韩家志和赵岚将韩天泽交给外婆,夫妇俩热情地迎上前去:“怎么来这么晚?” 先前明明约定了,弟弟给育儿嫂带,爸妈好好陪她过个生日,但赵岚怀里的,不是韩天泽又是谁。 “那有点可惜。”沈锡舟说,“我刚发现你确实有两把刷子。” 沈锡舟站在他面前,有些后怕,当然更多的是惊喜,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一个劲冲他笑。 江开说自己不是这种人。 沈锡舟就看着她笑:“我是你社长,说都说不得你一句了?” 爸爸好几次嫌她不懂事,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殊绝,懂事点吧,爸爸每天工作真的很忙……” “手机。” 她会把它发扬光大,不求世界五百强,至少也得干到上市吧。 今天还是他们见面一年的日子。 现在有韩天泽了。 “比如……”陆千帆拉足了悬念感,才继续哄骗儿童节,“我下学期不在这读了。把我的好朋友托付给我哥照顾,你以后看到别大惊小怪了。” 沈锡舟不疑有他,给她支招:“你也可以做一个专业的主持人。” 江开说:“我帮跟她说你没电了。” 风光:「还要两年,我才能再跟她天天见面」「我大学也会去英国」「应该」 命运妙不可言。 “生日快乐。” 随着看到丁襄一家,沈锡舟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秒,低头压下心头的失望,她抬头重新牵起嘴角。 每次一回家,沈锡舟就有种感觉,自己的生活彻底毁了。 她又看了看来电号码:“谁的手机?” “没想过。” 陆千帆突然走过来拐她。 陆千帆拒不改口:“你没叫新郎官他们俩?” 沈锡舟突然很认真地问她:“你以后想干嘛?” 沈锡舟问:“为什么?” 虽是她的主场,但韩天泽的存在感一点不比她低,是个人就要提他一嘴。 沈锡舟正好也想透透气,二人走出会所,来到外边大片的草坪上。 随着高考结束,谭宵率先离开了远桥,这个日头永悬的幻境,坍下了第一个角。 否则,十几年的冷落,他怎么可能不恨她。 儿童节路过,瞧着他们这个正在拍照留念打算发给谭宵的新组合,忍不住过来八卦:“宵哥毕业了,你们还替人家照顾女朋友啊?” 沈锡舟说:“小时候,受孟理影响,想当主持人。” 陆千帆说:“那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说了很多,沈锡舟静静盯着地面草坪,待他安静下来,她扬起笑,言不由衷道:“当然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这时,韩家志打电话催沈锡舟出去迎宾。 最近远桥严打擅自离校行为,某一方面来说,也算是沈锡舟和江开自己种下的恶果,谁叫这俩人高频挑战学校的安保系统,又是期末考的节点,根本是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明天给不是一样。” 意思是以前都觉得他是个草包咯。 问江开,江开也说不知道。 陆千帆很早就到了,围着她转了两个圈,嘴里啧啧感叹:“新郎官在哪?” 没有韩天泽之前,她一直默认,自己长大了会打理家里的厂子,虽然她没什么兴趣,但这是她的使命。 许久不见丁襄,他变了很多,不光是外表,更是气质,尤其笑起来露出尽可能多的牙齿的样子,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美国留子了。 “孟理年轻时,有次在室外做直播节目,脚上盘了条蛇,她愣是没吭一声。” 她是不忍心再让人家破费送她生日礼物了。 “你他妈能有什么个人隐私啊?”沈锡舟就不懂了。 韩天泽连哭都算不上,只是哼唧两声,赵岚就舍不得了。 夏夜炎热,路灯和地灯有些昏暗,衣香鬓影、灯火辉煌的喧闹隐约传来,散在辽阔的室外,与虫鸣和蛙叫一起,织成绵长的白噪音。 “哦。” 亲手把她惯得骄纵,如今又责备她太任性。 赵岚给沈锡舟请了一天假,做妆造发型和彩排。 是了。 沈锡舟现在没功夫跟他闹,解释:“她心情不好。” 超级大帅比:「嗯,我也舍不得宵哥」 又一个半湿的礼盒,方方正正的,依稀能透过斑驳脱落的纸包装,看清里头的透明盒子里,装了只泥塑的卷毛小狗,娇憨可爱。 她今天穿了身米白色的缎面礼服,裙摆曳地,头发挽起,盘在脑后,几缕碎发看似随意地散落在腮边。 快十八年的哥们了,在沈锡舟出现之前,他们之间就没有个人空间的概念,就算是现在,那也是沈锡舟单方面拥有的权利,至于江开的,还没开发。 风光:「你有没有可能也去英国,我们几个还一块玩」 路灯的光隐在他身后,他整张脸因此陷入阴影之中,只有那双眼,坚毅明亮,摄人心魄。 “有事?”沈锡舟把钥匙随手扔在桌上,坐下了。 这个担子,怕是轮不到她头上了。 他跟他哥哥妹妹关系都不错,虽然说过父母偏爱妹妹,但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又是小幺,宠些也正常,想来不至于太过分。 简直是,又当又立,既要还要。 为什么以前从不抱怨忙呢? 超级大帅比:「嗯」 和丁襄一模一样。 儿童节:“比如呢?” “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哪里让你不爽了,你不想跟我计较,但那点不满,还是会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 两家六口人站在一块谈笑风生,旁人看了,纷纷调侃:“好事将近呀?” 哥俩照例阳台碰面。 其实,沈锡舟想过。 无论怎么努力,她好像就是没法完全拿捏这个人,每每好不容易摁下一根反骨,那头,他又换个地,悄无声息翘起一个边。 江开想了想:“你口述,我帮你发,这行了吧?” 沈锡舟笑她:“只能夸你。” “我不是听着吗?”她把下巴垫到桌上,不快地说,“我怕虫嘛。”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会是最后一个留在远桥的人。 “姐弟俩长得蛮像的嘛,男生版的殊绝肯定也很帅。” 沈锡舟主动说:“我加你。” 沈锡舟跟嘟嘟玩了好一会,似是才留意到丁襄的局促,漫不经心地开口:“上次群里好像看你不是今天回来啊。” 硬要说的话,是有那么点新娘的味道。 可天罗地网也不是全无破绽,前头那条河,不就没长盖吗? 沈锡舟也叫了几个要好的朋友。 即便表面看来,爸妈仍然对她很大方,吃穿用度和以前别无二致。 沈锡舟笑了笑,并不接腔。 “那是当然。”沈锡舟爽快地答应了,她转而问他,“那你有梦想吗。” 稍加联想,也不难猜他是怎么出的学校。 沈锡舟说:“喜欢和现实是两码事。” 第 33 章 第 33 章 往事像幻灯片,在时间的轨道上来回穿梭,一幕接一幕。 沈锡舟轻笑:“我转学过来那天,你还跟江开说不记得我呢。” 沈锡舟摸了下鼻子,避重就轻:“我说没印象。” 女生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装的。”沈锡舟语气软下来,坦诚地说。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以为她还介意,在这种特殊的日子,他很愿意说点话哄她:“这么漂亮,不会忘的。” 沈锡舟也是装的,她一下忍俊不禁。 她把早就想送他的手机拿出来。 怕他有压力,铺垫了一堆:“我有台多,反正再过几个月新款就要出来了,留着也是浪费,给你用吧。省得你老是聊天聊一半就没电。” 滚床能有什么要求。 曾几何时,他也一度以为他这位大哥克己复礼,理性得像个机器人。 “哥哥,沈锡舟,你们怎么回来了?”她趴在走廊扶拦上往下看,“听到声音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好。” 沈锡舟强调这串玩意的重要性:“这是我奶奶给我的见面礼,我戴了16年了。” “我能保全谁。”沈锡舟仍试图负隅顽抗,“你们警都报了,我怕了,不行吗?” 沈锡舟手臂举高,半湿头发被风吹动,笑眼弯弯。 学校里态度良好的少年,在父亲面前收起所有的温顺,戾气一触即发:“好像没麻烦到你吧?你来找我了吗,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吗?” 他没有闲钱住酒店,手链之后,他的财政一直处于天塌地陷的状态,怕是得指望明年的压岁钱填补窟窿了。 因为这一意外,上面严查所有寝室。 盛悉风:“冰箱呀。” “没事,在家,已经睡下了。”沈锡舟避重就轻地说。 她继而开始关心起他今晚的去处:“你待会还回寝室吗?夜游太危险了,你别回去了。” 沈锡舟说:“冰箱哪里?” 盛拓开口之前,盛锡京抬手捏住沈锡舟的后颈,半是示意其闭嘴,半是维护,他对父亲说:“我来跟他谈。”他又轻声与沈锡舟耳语,“爸爸生日,你忘了吧?” - “我可没说。” 沈锡舟这才放下手,不经意间,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红绳和白金链缠绕,铃铛和蝴蝶交叠。 “没有,别问了。” 沈常沛也在背后劝盛拓:“行了,明天他还要期末考试,很晚了,别把悉风吵醒。” 她要有这么个哥,她也不敢造次。 盛拓说:“我在开会,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混日子的。” 沈锡舟语气又软几分,无奈至极,“非逼我跟你聊少儿不宜,是吧。” “我哪凶了。”他语气软下来。 沈锡舟凑近扬声器,他往后脑勺方向薅了下头发,露出一张志得意满的脸,语气亦十分快意:“Whats up ,son?” 沈锡舟的火气又腾地烧起来,回头开火之际,盛锡京突然语出惊人、但那语气却平常得就像在问沈锡舟吃不吃宵夜地来了一句:“今天在学校那么听话,想保全谁?” “你怎么样?现在人在哪?” 回到学校,沈锡舟一改刺头作风,前所未有的配合,对一切犯罪事实供认不韪——除了作案动机,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学习压力太大,才逃校去网吧打游戏放松。 盛锡京先跟自己手机里的110道歉:“不好意思,我弟弟联系上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挂掉电话,他接起江开的手机,语气异常平静,却暗藏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压:“滚回来,立刻。” 尽管他对沈锡舟的床位进行了全方位的精心伪装,但今天属实背运,男寝有个傻缺试图把女朋友带进寝室楼,被火眼金睛的宿管识破。 沈锡舟嘴角抽了下:“这就是你教育小孩的方式?” “别操心了。”她演技太差,沈锡舟怎么看不出来,“我自己会安排。” “嫌多还我。” 她把红绳调到适合他的长度,细心为他佩戴整理好,让铃铛卡在他凸起的腕骨边上,他戴得很好看。 江开嗓音压低:“你妈和你哥都来了,哥们,不是我说,你高低得给我磕两个,你不知道我顶着盛锡京的死亡凝视,是怎么硬着头皮替你扯谎的……” “哦。”沈锡舟点点头,阴阳怪气,“盛总今天签了几个亿的单?” 提到盛悉风,就等于捏住了盛拓的命脉,他最后跟沈常沛发表了感言:“家门不幸。” 当然是不舍的,但因为是送沈锡舟,更多是开心。 “里头没珠子。”沈锡舟犹豫一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先说好啊,要是有那一天,你得还我。” “我也给你个周年礼物。”说着,她把自己从不曾离手的小铃铛取了下来。 沈锡舟不信:“你哥没骂你吗,刚才电话里都这么吓人。” “谢谢。”沈锡舟拿过,“我那只老爷机早想换了。” 沈锡舟阳奉阴违,是打算回去的。 这代表着奶奶给她的祝福,能带来平安和吉祥。 对于弟弟的指控,盛锡京气定神闲,懒得辩解,当然也确实无可辩解。 “对了。”沈锡舟作出才想起的样子,“我酒店会员有个赠送的房间,再不用就过期了,你去住吧。” 至此,他确信这小子没在外头乱来。 沈锡舟:“你家里人没骂你吧。” “……嗯。”她反应过来了。 话说一半,手机被人抽走。 沈锡舟说:“在哪,你去给我拿。” “那一天是哪天?”沈锡舟目光仍在自己的新饰品上,“不还。” 兄长的视线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点,沈锡舟下意识拿另一只手遮住红绳,刚想否认,头顶传来盛悉风惺忪的声音。 没等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陪你聊天时间还不够多?你还有时间学习吗。” 是江开。 结果她秒回电话,焦急清晰透过话筒传递给她。 学校连夜调监控,由于他的出行方式过于别出心裁,这会还没查到河堤那边。 有些尴尬的几秒钟后,沈锡舟转移话题,问起她今晚的生日宴怎么样。 平心而论,真的没有很多吧,白天有事才说两句,一般也就睡前聊上一个小时。 沈锡舟不吭声,摆明了不听到合理解释就要跟他闹脾气了。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盛拓也下班了,按惯例看过熟睡的女儿,蹑手蹑脚从楼上下来,满脸的慈父神情在看到沈锡舟的瞬间,变成厌烦:“这么有能耐,就别回来啊。” 还想再劝,沈锡舟的手机铃声大作。 还有心思逗她—— 她原本,没把今天当做纪念日,自然也没有为他准备礼物,阴差阳错送了个手机,价值倒是到位了,但意义,不够和他这一路的“跋山涉水”相匹配。 “哼。”不待二人回答,盛悉风就说,“沈锡舟,你该不会又在学校惹事了吧?” 江开同样回以英语,口吻十分沉痛,都没跟他计较父子纲常:“Daddy,youre so dead。” 沈锡舟怕手机进水就没带出来,现在除了江开这个知情人士,谁也联系不到他。 盛锡京轻飘飘睨他一眼,毫无征兆地,放了个大招:“你都会和女孩夜不归宿了,算哪门子小孩。” 连听一下都这么大反应,纯得很,是雏没跑了。 一扭头,身后站的正是死亡凝视的盛锡京,江开默默在心里说了句“Rest in peace,bro。” 沈锡舟仰脸看着她,理直气壮里透点欠,但唯独没有戾气:“是啊,那怎么了?” 安顿好一切,已是凌晨两点,沈锡舟不知道沈锡舟睡了没,试着给她发了条消息。 唯一的要求:处子之身。 她最后轻轻拨了下它,像是在告别。 等盛悉风的房门关上,盛锡京重新看向沈锡舟。 “他在我这里。”沈锡舟说着,开了免提,往沈锡舟的方向渡去些。 直到几年前的一场婚礼,亲戚拜托他们家孩子滚床,沈锡舟不乐意,还不等他跟盛锡京推脱,谁知这位哥直接来了句“我不符合要求”。 他比她想象中还落落大方,她本来还担心他自尊心强,有些事情也许比较敏感,倒是她想多了。 沈锡舟转而看着她,目不转睛,语气坚定:“我是说,不会有那一天。” 刚才的话题,俨然还没过。 家长会那天,沈锡舟假借路过的名义偷偷看过盛锡京,长相虽不是一等一,但气质极为出众,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不怒自威,她当时就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江开说沈锡舟家里只有他哥能治他。 盛锡京略一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沈锡舟察觉到大哥的态度松动,以为万事大吉,正要回房,听背后盛锡京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我要是你,要么老实做人,要么万无一失,闯祸都闯不灵清,真丢我们家的人。” “不提也罢。”沈锡舟面色微沉,又很快掩饰过去,“等暑假了,我补过农历生日,正好我和陆千帆有个好朋友要从外地过来,我介绍给你认识,还给你看我的小狗。” 沈锡舟晃了晃手腕,细细研究:“它怎么不会响。” “我他妈……”沈锡舟措手不及,意识到背后的深意,连脏话都飙出来了,少年气血上涌,从脖子到耳根子一片绯红,“我不是去开房的,你以为我是你。” 等于他一个大活人凭空在学校消失了,学校和他家里都急疯了,校长放话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沈锡舟安慰她:“没有。” 一提到盛锡京,沈锡舟脑子里就不自觉想起他哥那些不着调的话,现在面对女主角本人,威力倍增,某些想象的画面挡都挡不住。 担心破坏惊喜,江开没敢明说,试探着问了句:“你联系上沈锡舟了吗?” “我给你拿。”盛锡京却看穿他逃避话题的意图,抬头跟盛悉风说,“小宝去睡觉。” “你干嘛这么凶?”沈锡舟不满,“我只是关心你。” 盛悉风小大人似的,满脸写着“真拿你没办法”,她太困了,没力气指责他,只跟他说:“冰箱里有草莓蛋糕,很好吃的。” 氛围凝滞起来,不太自在,黏热的空气让人心浮气躁。 沈锡舟先是不解,继而脑子拐了几个弯,全明白了。 她咬住下唇,攥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话筒里只剩下两道呼吸交织,暧昧疯狂滋长,让人如坐针毡。 半晌,她不服气地“哼”了声,清冷的声线被黑夜描上蛊惑的轮廓:“你聊呀。” 第 34 章 第 34 章 话筒里,除了沈锡舟清浅的呼吸,沈锡舟还听到连续的“咔嗒”声,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指甲拨弄蝴蝶传过去的回声。 可她偶然停下来,发现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这才意识到,在电话那头,沈锡舟也在把玩铃铛。 那点声响,在阒寂的夜里格外清晰,通过话筒,一记记打在她的耳膜上,泛起痒意。 他再开口,却是一派雅正,搅散了旖旎的氛围:“两点了,你还不睡?明天期末考。” 沈锡舟脸埋进枕头笑了下。 沈锡舟这人,虽然总是吊儿郎当的,但是在某些事情上特别有分寸,从不越界,哪怕有她的默许。 有时候反而衬得她太豪放。 “睡了,我都怕在考场上睡着。” 沈锡舟“唔”了声:“那晚安。” 俩人的友情从五年级开始维系至今,仍然以爸爸或妈妈称呼对方的父亲或母亲。 两位女士点完,她把菜单给沈锡舟:“你想吃什么?” 也是。 “我本来以为庄傻对他挺上心的,她那串铃铛都送他了。唉,我现在也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 “你是没看到,他们两家跟亲家碰头一样,所有人都在说这简直是订婚宴。” 路过廊下,沈锡舟把随着日头移动而暴晒的自行车重新挪到阴影下。 “等我干嘛,怕‘我’舍不得让你点菜啊?”沈锡舟稍稍点了下重音,她不知道沈锡舟这趟过来存没存着买单的心思,反正她没打算让他破费,希望他不要有心理负担,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 - 他也拖长了语速:“知、道、了。” “你换自行车了?”沈锡舟问。 最后不情不愿地被陆父拖下楼送别戴明流母女俩,腮帮子鼓得老高。 - “你怎么不进去?”她走近。 戴明流的手在半空中尴尬地停了半秒,装作若无其事收回去。 “没钱白搭。”戴明流语气轻飘飘的,不屑一顾,“不过谈谈恋爱,又不结婚,也无所谓。” “苟哥怎么这么搞笑……” “晚安。”等了两秒,她催促,“你怎么还不挂?” 这哥们确实有几分姿色,不怪她俩迷糊。 就是气球黏性不太好,甚至坚持不到寿星来,挂在窗边的数字16的6就掉了下来,飘飘荡荡地,飞到了打开通风的窗外。 “今天我生日,我最大,你不听我的?” 反正是一楼,沈锡舟单手撑住窗台,轻轻松松翻了出去。 越听越燥。 沈锡舟说:“等你先挂。” 据陆千帆所言,在遇到戴明流之前,自己又单纯又善良,还很内向,变成如今的毒妇,全让戴明流给逼的。 陆千帆环顾一周:“咦?没人。” 沈锡舟非但没挂,脑子一活络,就开始另起话题:“学校处罚你没?” 她到雪满堂的时候,发现沈锡舟不在包厢里,站在前院的假山边喂池鱼,白色T恤后背沁出深色的汗渍,他倚着巨石,站姿松散,瞧着懒洋洋的。 她只看到,沈锡舟一直在尽力活跃气氛,主动找话题cue沈锡舟,而他呢,似笑非笑,不冷不热。 后来,因为戴明流的母亲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发展机会,但工作地点远在港城,与申城隔着半个中国,权衡利弊之后,她选择了事业。 “嗯。” 沈锡舟瞬间变得不以为意:“那不就是你吗?” 沈锡舟回头,目光散漫,落到她身上。 没见过这么没自知之明的,沈锡舟懒得跟他掰扯,说重点:“她有时候说话比较直,你多担待,不许下我面子。听、见、没?” 他把手垫到后脑勺后,听着她绵长平稳的呼吸,看着天花板发呆。 沈锡舟随手给沈锡舟拉开椅子,真的是随手,都没等她入座,他自己已经先坐下了。 嘟嘟却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挑衅的信号,龇牙咧嘴地冲他狂吠,犬吠声划破沉闷的夏日午间。 陆千帆:“我说到哪了?” 戴明流深入八卦:“那她现在对丁襄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甚至是对沈锡舟本人。 沈锡舟散着一头中分黑长直,紧身背心和格纹短裙的穿搭很有美剧里自信热烈的高中女生的感觉,她喷了他送的香水,酸酸甜甜的话梅玫瑰味。 沈锡舟没再说话,不一会,她就睡着了。 沈锡舟说:“腻了。” 沈锡舟一听就乐了:“他们想得也太多了吧?” 每年寒暑假,戴明流都会回申城看望外公外婆,陆千帆也介绍了她和沈锡舟认识,一到放假,三人时常凑在一块。 她还打算让他俩建立点感情,没想到磁场这么不对付,她连忙把它摁进怀里:“好了不跟他玩,你别吵,乖乖的。” 不行。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 沈锡舟陪奶奶体检完,看时间还来得及,回家把嘟嘟给带上了:“阿嘟,带你认识个新朋友。” “柯南都怕。” “不过苟哥说天一亮,他就联系装铁丝网,还说要通上十万伏的电流。” 嘟嘟的脾性一向温顺,沈锡舟也是第一次见它这么凶。 餐厅叫雪满堂,新开业不久,消费不便宜,服务当然到位,工作人员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就帮忙把包厢布置成了一片粉白色的海洋。 他扫了两眼,继续转过去喂鱼:“她俩聊天,我又插不上话。” 沈锡舟说:“好,那我挂了。” 沈锡舟也乐意顺着陪她多聊两句:“没,说怕影响我发挥,等考完试再说。” 车开前,戴明流上身探出车窗,往陆千帆手心写下了自己的Q-Q号:“你爱加不加吧。” 随着这顿饭接近尾声,在戴明流心中,沈锡舟用美貌拉起来的那点分,已然扣得见底。 沈锡舟说的这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叫戴明流,她的母亲是陆千帆父亲的第二任妻子。 沈锡舟到他旁边,把小狗举起到跟他齐平的高度,给他俩互相介绍:“嘟嘟,沈锡舟。”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虽然陆千帆嘴上对沈锡舟不太客气,但打心里还是认可了他的。 与此同时,包厢门开了,陆千帆和戴明流一起走了进来。 而沈锡舟,顶多做到了不失礼,她瞧得分明,他对什么都不热情,不管是对沈锡舟的朋友,还是对沈锡舟的爱宠。 沈锡舟头都没低一下,手自然也没伸出去,只言简意赅自我介绍:“沈锡舟。” “我还没嫌你难搞呢。” 沈锡舟把菜单推回去:“你看着点就行。” 总之,陆千帆和这位年龄相仿的继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三年,可谓勾心斗角,乌烟瘴气。 虽然沈锡舟对此存疑。 “嗯。”她尾音明显迷糊了。 又东拉西扯聊了一堆有的没的,沈锡舟终于抵不住困意:“我要睡了。” - 有些不舍是难以解释、不讲道理的,哪怕几个小时才刚见过,哪怕几个小时后又能再见。 有话云,互相看不顺眼,是每一段伟大友情的开端。 至于陆千帆说的,沈锡舟恋爱中的小女儿的情态,她是半点没瞧出来。 不过背后再怎么刻薄,当面她还是尽足了礼貌的本分的,她朝他伸出手:“Hi帅哥,我叫戴明流,是庄傻和狗帆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硬要选的话,我还是希望她选沈锡舟,就是家里没什么钱——不过他给庄傻猛猛花钱,之前掏空家底送了条Graff,而且咱们以前不老开玩笑说她性冷淡嘛,她对他可不这样——你待会见了就知道了,保准你大开眼界。” 更别说给陆千帆或戴明流服务的意识,他是半点没有。 沈锡舟不说想要他陪,她说:“我刚才看了集柯南,害怕。” 光她就读的这一学期,都数不过来他背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处罚,别说他了,连她都司空见惯了。 片刻,沈锡舟嗓音听不出明显的冷热:“Hello。” 沈锡舟大早上得知社区给70岁以上老人安排了体检,但奶奶不愿意去,歪理一套一套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了。” 见到沈锡舟第一眼,戴明流算是有点理解为什么向来眼高于顶的沈锡舟,能纡尊降贵看上个穷小子,甚至连陆千帆愿意给他说好话。 戴明流不置可否,又打听沈锡舟:“那她今天带来的这个呢?” 两方父母和平离婚。 戴明流母女俩搬离陆家那天,一向看戴明流最不顺眼的陆千帆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大清早起来就脾气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她打量着,评价:“还是之前那辆好看。” 沈锡舟不服气:“我哪难搞。” 丁襄体贴温柔,如果他今天在场,一定会为女士们鞍前马后,把每个人伺候得服服帖帖,更不会让任何一句话落到地上。 毫无睡意,神经和身体都处于亢奋状态。 戴明流:“说到丁襄翘了两门考试回来给庄傻过生日。” 沈锡舟和陆千帆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当他在陌生女生面前不自在,她扯开话题道:“你们点菜了吗?” 沈锡舟:??? 沈锡舟拿手机的手稍一顿,收回去,明知故问:“为什么。” 她有心要为难人,对他说道:“你先去买单,我们收拾好就过来。” “这不等你嘛,大寿星。”戴明流说。 于是,监督现场布置的任务便交给了沈锡舟。 “其实我之前以为她真放下了,你也知道她那个性子,都抓到丁襄和米莉撩骚了,她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但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我确定他们在联系,好友加回来了,还一起出去玩了——不止一次。可能看不见也就那样,看见了就没那么冷静了,毕竟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哪能说忘掉就忘掉呢?我也不好多问,怕她尴尬,只能装不知道。” “那你继续说。”戴明流正听到兴头上。 农历生日前晚,沈锡舟提前跟沈锡舟打预防针:“陆千帆够难搞了吧?戴明流等于double陆千帆。” “别挂。” 戴明流发现沈锡舟的两个新欢旧爱,简直是两个极端。 忍了又忍,无济于事,终是掐断了通话。 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到奶奶家,强行带着老太太上医院。 陆千帆人都傻了,一个劲使眼色,戴明流只作不知:“怎么了,你不是在追我们庄傻吗,你不表现下吗?” 沈锡舟也有些措手不及,她快速反应过来,在桌下塞了张银行卡给沈锡舟,悄声道:“密码我生日。” 他却不肯配合,当着大家的面,手腕吊儿郎当一甩,把卡掷到桌上。 望进戴明流的眼睛,不加掩饰的挑衅意味:“不好意思,太贵了,付不起。” 第 35 章 第 35 章 沈锡舟定定看了沈锡舟几秒,最终一言不发拿起卡,离开了包间。 沈锡舟在身体后靠到椅背上,落地窗外粼粼的水光落了他一身,游离闪烁个不停,英俊的脸上情绪难辨。 少顷,终是起身追了上去。 收银台,沈锡舟正在核对账单,他低头看了眼数目。 骨折卖掉自行车的钱,不够这顿饭。 沈锡舟快速刷了卡,她没看他,只说:“你在这等我。” 她独自返回包厢,里头两人正在说着什么,见她进来,齐齐安静下来。 看着戴明流,沈锡舟面上虽然带着笑,但态度明显疏离下来:“明流,过分了吧?”她又看陆千帆,“你没跟她说他家里什么情况吗?” 陆千帆苦着脸:“说了……” 高三按成绩排班,沈锡舟和江开这对苦命鸳鸳,终于凭着绝对的硬实力,结束了异地,一同成为高三1班的学生,虽然座位被苟主任亲自排成了对角线,寝室也没能住在同一间——还给排隔壁寝室、隔墙床位,至近又至远。 “不怪你。”沈锡舟淡定得不得了,“快吃吧,别冷了。” 陆千帆直接问出来了:“那你家还挺舍得在小孩身上投资的嘛,学音乐那么烧钱,你妹一学还学俩。” 滑雪、射箭、棒球,甚至街舞,不一定多精通,至少足够糊弄外行人。 最奢侈的还得是学校正门沿路的绿化带,移植了十几棵迎客松,每棵的价值保守估计都逾百万。 到了二楼,她的脚步刚要迈出去,背后那人不动声色,伸手拽她一把,把她拐上了楼梯。 过了好一会,陆千帆突然又发来一条。 沈锡舟轻描淡写接过话头:“我妹这方面有点天赋。” 这人的家境,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好点? 报道那天,江开自作主张带了盛悉风提前参观学校。 风光:「差不多了吧,我快吐了」 狗帆: 沈锡舟倒是先遇见了盛悉风两回。 她微偏过头,神情几分倨傲:“那跟你说个坏消息。” 九月初,高一高二也开了学。 烈日下男生身形挺拔舒朗,眉眼干净明爽。 “殊绝,快迟到了,你看什么呢?”她怔神之际,肩膀被宋觅从后拍了一记。 “……” 眼见陆千帆也站到对面阵营,戴明流火气更甚:“他给你俩灌迷魂汤了?她恋爱脑,你又是为什么?笑死,还得拉着我也巴着他了。” 杏眼,粉腮,长相隐约有沈锡舟的影子,是非常标准的美人胚子,但不同于兄长的霸道凌厉,相像的脸型和鼻唇排列在她脸上毫无攻击性,一颦一笑尽显娇憨。 江开:“我们这届当时有这么嚣张?” “哦。”她扭头大方直视他,“那上回是嫌我拿不出手?” 她曾叠戴过的金铃铛和钻石蝴蝶,现在以另一种方式相依相贴。 沈锡舟理直气壮:“不是吧老师,下课时间不让放松下吗?” 一个叫龙天宝的富二代高调追求盛悉风,不但给整个班送吃的喝的,还收马仔喊她龙嫂。 沈锡舟说风凉话:“没事,以后就装不认识好了。” “这不到处都是我的指教吗?”沈锡舟懒洋洋地说,“你没看出来?” 沈锡舟跟没事人似的,仿佛刚才那个落荒而逃的人不是他:“你今天怎么来了?” 第二次,是早上到校,沈锡舟碰上盛悉风从一辆豪华品牌的房车上下来。 就读远桥的富家子弟不少,那位以一己之力造福全校的学生并未高调宣扬自己,一时倒也无从分辨。 沈锡舟和江开不远不近地走在她们后头,灌满暑气的风里带来周遭的语笑喧阗,她总能精确辨认出独属于他的那一缕。 狗帆:「我靠,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还在的时候就搭上了吧?」 风光:「我稀罕」 喧闹的人群中,沈锡舟像被什么一击命中心口,无边孤独。 狗帆:「可是我怕你最爱的不是我了」 千算万算,漏算沈锡舟因为作文入选市竞赛,被夏胜康叫来学校修稿,师生俩心结未消,不得不为了奖项忍着,整个过程公事公办,速战速决。 江开怀疑地眯起眼睛:“你不会想等盛悉风杀来了,把锅扣我头上吧?” 她前次见过的,以为是沈锡舟父亲的那个人,这一次西装笔挺,戴着白手套,毕恭毕敬为盛悉风递上书包。 迎着二人大喇喇打量的目光,沈锡舟目不斜视拐进自己班教室。 狗帆:「我已经在吐了」 班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笑,沈锡舟也没忍住。 抗妹联盟说话三句不离盛悉风,但事实上暗暗较劲,谁也不肯先找谁,整整三天都没碰上面。 狗帆:「好耳熟的名字」 说完,不等他回应,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 江开在一旁看好戏不嫌事大,跟沈锡舟邀功:“我可没说,我还答应了我表妹照顾你呢。” 沈锡舟微微抬起伞面,终于舍得看他一眼了。 其实她也隐约觉得沈锡舟不太对劲,跟运动会过后的社团活动差不多感觉。 “嗯。”他正了脸色,也看向她,她化了妆,绛唇雪肤的一张脸,肆意绽放在盛夏里。 虽然打好饭落座的时候,沈锡舟选择坐江开对面:“表哥,照顾我一下。” 他们家那么多小孩,还有闲钱让孩子上各种特长课。 陆千帆手心手背都是肉,急得汗都冒出来了,她拼命拉扯戴明流,小声说:“这是真的,我作证,他一开始对庄傻也是这个态度。” 鸡飞狗跳三人组即将聚首,而如何让盛悉风接受沈锡舟的存在,一度让两个男生发愁。 江开:“我才懒得找她。” 大家就停下来,看着看着,陆千帆突然对谭宵说:“这两首我都喜欢,以后我们结婚用。” 据悉,招标六月就已结束,原本还是从前那家公司拿下经营权,但被高价买走。 江开觑着沈锡舟的脸色,声明:“哥们,这可不怪我啊。” 沈锡舟和陆千帆齐齐冲他假笑,用最做作的嗓音说:“哥哥你真好。” 多年的兄弟默契,让江开在完全不明白对方用意的情况下,仍然适时闭嘴。 至于苦命鸳鸳,在见到沈锡舟的那一秒,脸色惧是大变,二人奉行能多清净一天算一天的逃避政策,一左一右拽起不明所以的盛悉风就跑。 狗帆:「祝沈锡舟多交点好朋友,我真心的ps不能好过我」 江开附和:“就是啊老师,再说我们凭实力自己考到一个班的,又不是你们给分的。” 风光:「你这记性也太烂了,咱们高一的班长啊」 狗帆:「我也永远最爱你么么么」 盛悉风穿着军训的迷彩服,皮肤被军绿色衬得雪白,她似乎是那种乖得有点轴的小孩,一路跟认识的、不认识的老师打招呼。 「靡靡之风,骄奢淫逸!」 一向遭人诟病的食堂也焕然一新,由全新的团队接手。 「今天我表哥照顾你没有?」 两个男生把她围在中间,争先恐后和她说着什么,等把人惹生气了,就不约而同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顺着沈锡舟的视线,“啧啧。”宋觅感叹,“果然是个活祖宗。” 和沈锡舟接触越多,沈锡舟就越是发现,这人到处都有技能点,许多事情都能说道上两句,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带不出去的男人。 江开越听眉头越皱,侧头看沈锡舟。 从教学楼出来,沈锡舟就撞见了鸡飞狗跳三人组。 随着入学,沈锡舟发现,学校的改变远不止她前一次所发现。 面对兴师问罪,戴明流也沉下脸:“小姐我在帮你好不好?他很了不起吗,拽得二五八万的。” 把江开恶心得不轻,同时不忘看两个兄弟的反应。 沈锡舟只装没看见,伞也没抬。 谭宵当即扣起直接往陆千帆头顶敲。 准高三的暑假很短暂,一进八月,沈锡舟和江开就开学了。 他听了就笑,“蹦蹦”弹她伞面:“那,庄校有什么指教没?” 陆千帆噼里啪啦打来一大串消息,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她如何嫉妒得五官扭曲。 「我等会和宋觅她们一起去食堂」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场戏的导火索,在于戴明流的刁难。 江开说:“他妹学钢琴和小提琴的,他从小听到大,能不知道吗?” “真的?”沈锡舟特别不解风情,“这可是你说的。” 远桥中学现如今的伙食直逼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中餐西餐日料一应俱全,但价格却与从前无二。 - 此后的时间,陆千帆游走在两个朋友之间,绞尽脑汁试图将二人说和,但一直到戴明流离开申城,两个女生也没和好。 她在座位上坐下来没多久,外头传来苟主任的责骂: 没碰面不代表没听到消息,怪不得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届新生格外闹挺。 “高三了!你们自己不学就算了,不要影响别人学!”“就算给你们分到一个班,高兴了这么多天,也够了吧?” 拥挤人潮中,他的手搭在她的腕上,多停留了那么两秒。 确认她不会走掉,沈锡舟松开了她。 风光:「羡慕啊?羡慕留下来继续读啊」 沈锡舟不跟他俩嬉皮笑脸,已经看回前方,又走了几步,忽听身边的人轻描淡写说了句:“这么漂亮,怎么拿不出手。” 她以前都是去三楼,但宋觅她们习惯到二楼用餐,她自然入乡随俗。 第一次在课间。 舍得?投资?烧钱? “他不是拽。”沈锡舟耐着性子解释,“他很少跟女生接触,不太懂怎么相处。” 楼道里挤满了人,俩人说话声音又小,江开明目张胆贴了脑袋到沈锡舟肩头听他们墙角,闻言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笑。 “你心思怎么这么阴暗?”沈锡舟讶异,他是真没想到,“我是信任你。” 操场上的草坪铺满了维护成本极高的帝王草。 这顿兼顾生日宴和接风洗尘的局最终不欢而散。 沈锡舟:“没有,他们跟集体被下了春药似的。” 沈锡舟当即反驳:“我和盛悉风没有那种东西。” 说到盛悉风,原本打算继续在实验中学读高中的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改填了远桥的志愿。 所有老师都很热情回应她。 没提前跟他说,本来想给个小惊喜的。 他们哥俩很少在外说自己的家庭情况,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机密,不妨顺水推舟跟朋友透个底。 沈锡舟叫谭宵不用麻烦:“《爱的致意》和《G大调小步舞曲》。” 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不是苦命鸳鸳了。 可她每次都受用。 风光:「你走了我还得给你守贞是吧」 谭宵的表现亦是特别冷静:“我等会去问下什么曲子。” 上午最后一节下课,她和宋觅及其朋友一块前往食堂。 沈锡舟更意外。 - 鸳俦凤侣悠悠闲闲靠在走廊上,语带不屑,指指点点。 「知道你舍不得我,我等会来接你放学好吧」 报道日,沈锡舟踩着满地炙热的阳光,踏上崇明楼3楼走廊,高三教室外头上门可罗雀,就算上厕所也是行色匆匆,三(1)班外头立着两道悠闲的人影,勾肩搭背,谈笑风生,完全不受教室里头的氛围影响。 甚至这次还更明显。 张嘴的当口,他后背被沈锡舟轻轻捅了一下。 - 风光:「我永远最爱你」 没一会,沈锡舟先回来了。 她的高二生涯,每节下课都能看到沈锡舟。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才肆无忌惮笑了出来。 进入食堂,步上楼梯,转弯的时候,沈锡舟随意往后暼了眼,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后面。 根据少年新事的群聊八卦,新高一来了个超级富二代,全校跟着沾光。 “我在16班。” 「凭什么从小到大!每一次!我一走学校就改建!」 -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起哄这俩人小小年纪就想结婚。 然后,沈锡舟眼观鼻鼻观心地看她拿出手机给宋觅发消息。 印象中,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用这招了。 很好。 沈锡舟嫌恶地把他的头推开。 这趟回校,学校变化很大,这里本就是新的校区,刚投入使用没两年,不知怎的又开始大兴土木,成车成车的书籍送进图书馆,运动场馆和器材大更新,所有教学教室和功能教室的多媒体都进行了升级换代…… 这个暑假是陆千帆和谭宵出国前最后留在国内的时间,是以那阵子,干饭五人组聚得很频繁。 沈锡舟:“你教育一下。” 她终于看清了苦命鸳鸳每天要念叨无数遍的盛公主。 沈锡舟八风不动,平心静气地笑看江开一眼,醋坛子都没晃一下,展示了什么叫兄弟之间最顶级的信任。 而高二16班,在他们隔壁班。 “那你就当我恋爱脑好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沈锡舟也懒得顾忌戴明流的面子了,最后撂话,“但你就算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他指腹的热量消失,沈锡舟轻声问:“不怕我影响你们兄妹感情?” 沈锡舟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包括对漂亮女生有偏见的夏胜康,沈锡舟几乎能用受宠若惊去形容他。 喷泉池的鱼换成了名贵的品种,银白色的锦鲤尾鳍飘逸,在水中悠然摆尾。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凑那个热闹,干脆自个逛了起来。 满意了。 沈锡舟就在那胡说八道:“校长不是退了吗,换我上。” 戴明流听乐了:“这种鬼话你也信?” 沈锡舟:“……” 但这毕竟只是她的猜臆,很可能只是关心则乱。 新高一的战绩远不止如此,沈锡舟也没落个清净,“全校男生的梦”的名声不知道谁给传开去的,学弟们闻风而动,一茬接一茬跑到她教室门口探头探脑。 见沈锡舟面露惑色,宋觅道出一桩八卦:“我昨天放学在办公室听了点事情……” 江开:“眼光还差,盛悉风都敢惹,你说她不会早恋吧?” 沈锡舟扫了眼四下,说正事:“她很凶的,抓你头发挠你脸怎么办,而且她还喜欢告状。” 这天一行人去商场吃饭,路过一楼的室内舞台,两个小朋友在上面小提琴钢琴合奏。 「这到底是读书还是享受啊,能读好才怪了」 简直贱得没边啊,她嘴角抽了抽。 是鸳俦凤侣。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人的身份,早已在教师团队中传开了。 那是个女生,出自申城数一数二的望族,她父母的名字,每年都会出现在富豪榜的前列,她的背后,是举国闻名的商业帝国,晁元集团。 她的名字叫盛悉风。 第 36 章 第 36 章 午餐时间,食堂一片喧哗。 沈锡舟站在沈锡舟身后,她的高马尾好几次扫到他,他没躲,只下意识闭了闭眼睛,洗发水的幽香迎面扑来。 他主动开口:“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过了一秒,沈锡舟说:“没看手机。” 她一路都是这样,爱理不理。 这也许和江开新认识的女孩子蔡思娅有关——是的,他忽然说想恋爱了,抗妹联盟最后一个成员也放弃守城,全员投入到青春期的荷尔蒙游戏之中。 蔡思娅想打入内部,主动找沈锡舟攀谈,她一副懒得说话的反应,似乎对生人颇为抗拒。 至少江开和蔡思娅都是这么以为的。 只有沈锡舟,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逐渐幽深。 那天的中饭堪称堪称人仰马翻。 而这俩脑回路一样的点,远不止于此,他们很默契地,开始了若无其事的邻班生涯。 众目睽睽之下,大逆不道地对少年新事社长来了句:“凭什么我走,要走你走。” 前有沈锡舟照常不误找谭宵以此证明他接近谭宵和任何女人无关,后有沈锡舟照常不误找他以此证明他们只是陆千帆走前给她选的饭搭子。 这一写有些忘我,等回过神,教学楼已经彻底静了,斜阳打在走廊和靠窗的座位上,一片灿金。 所以没有人肯低头。 话音刚落,半掩的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满意没?”他垂眸俯视沈锡舟同样冷感的脸,“不满意再去西餐区all in。”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俩真配,绝配」 余光里,后门口缩回去一个脑袋。 风光:「你表妹没托你照顾我?」 比沈锡舟帅一点:「妈的说话,别装死」 比沈锡舟帅一点:「别搞」「我是沈锡舟最好的兄弟,和他形影不离」「以防你不知道」 超级大帅比:「随你」 只是,今日她和沈锡舟之间的剑拔弩张,一度让新社员怀疑社团氛围,面试之前就跑了一堆。 她突然有些泄气。 沈锡舟冷冷来了句:“告诉她,不想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比沈锡舟帅一点:「so??」 他压根不敢搭腔。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知道我是谁吗」 于是,接下来一周,大课间或午后,高一的静思楼里,总能看到一个三人组合。 沈锡舟示意犹疑不定的阿姨继续。 - 比沈锡舟帅一点:「?????」 她落在沈锡舟身上的眼神,是明目张胆的打量,和不加掩饰的反感,最后手指一指,质问沈锡舟:“她是男的?” 唯独缺了个沈锡舟。 截图,发沈锡舟。 李明哲非常生气,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或美女优待了,等送走最后一位面试者,关上门对着两位始作俑者就是一通无差别输出。 风光:「我实验课,你们先去排队」 “他是晁元的少爷,你又是哪家的公子哥?” 沈锡舟站在窗口前,手上没有任何动作,沈锡舟自觉把校园卡放上了刷卡机。 既然江开要凑这个热闹,她一起拉下水。 超级大帅比:「问我干嘛,人家问的是你」 突然,沈锡舟拿筷子的手僵了一瞬,整个人也定格,他没偏头,只是直直盯着自己的餐盘,眼睛也没眨。 江开看不下去:“你别给他生活费造完了,这个月才刚开始。” 风光:「?」「江河万域独子独孙」 多搞笑,她给自己弟弟当姐姐都当不明白,却无师自通当起了沈锡舟的妹妹的姐姐。 沈锡舟最开始加入少年新事,确实就是冲着沈锡舟。 沈锡舟和沈锡舟各坐长桌一端,各自陷入沉默,谁也没反驳。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沈锡舟明晃晃留着沈锡舟的金铃铛,照常逮着空去打球,三天两头闯祸,下了课就到走廊上谈笑风生,江开毫不怀疑,那些明爽的说笑声,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隔壁班。 沈锡舟却根本没在怕的,瞳仁里泛着倔强的锋芒,问什么答什么,不问的也答,权当附赠:“江河万域,独子独孙。” 然后,直视会议桌对面的人。 - 又一只大名如雷贯耳的商业巨鳄,和晁元势均力敌的存在,任何申城人都绝不可能对此感到陌生。 没有意外的话,这是她在接下来十天里,最后一次见他了。 但问题是,他们是同类。 在座位上坐下来,也懒得出去和他再碰面,干脆写会假期作业。 江开怎么也没想到,沈锡舟和沈锡舟吵架,俩正主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只有他,深受其害。 又截图,发沈锡舟。 - “吃不完。”沈锡舟笑了下,往后一指,“没事,他不差这点钱。” 沈锡舟在人堆里扫视一圈,把笔记本和笔往桌上轻轻一掷,没吭声,摆明了等全员到齐的架势。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唾液横飞,他在书堆后昏昏欲睡——昨晚找盛悉风吵架吵得风生水起,由头是她坏他好事。 …… 招新成果史无前例的惨淡。 队伍排到他们。 直到李明哲催他,他才前往基地。 他心知肚明,沈锡舟非要跟着他们,沈锡舟也不赶人,傻子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最后,李明哲提出解决方案,他把面试名单往沈锡舟面前一甩:“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人哄回来也好,去拉新人也好,反正我下周要看到人。” 学校里尚有每天见面的理由,放假了,他就该当做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这个人了。 突然手机进来条新消息,他本以为是盛悉风,结果是最意料之外的沈锡舟。 电话里,李明哲难掩苛责:“社长,这礼拜招新,希望你上点心。” - 余光里,边上的女生很耐心,也很坚决地捣鼓着自己腕上的东西,一次次用指甲卡住那个小扳手,进行尝试。 298.3元,是卡的余额,也是他留给这个月的额度,只有10块出头的日均,得精打细算,才够撑到月末。 风光:「社团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整整一个月,都只是原地打转。 江开瞌睡全醒了,转战和沈锡舟的聊天窗口。 比沈锡舟帅一点:「和好了?」 风光:「so?」 脑回路一模一样,怪不得能看对眼。 “呵——”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合着一直以来,她都在给大少爷扶贫,这群资本家连吃带拿的,还有人性吗? 沈锡舟收手的动作蓦地一顿。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怎么回?」 结果就是,应接不暇,左右耳朵险些打起来,恨不能多长两张嘴。 “大家先填下资料。”李明哲热情为新生派发表格。 每天午饭时间,这俩人互不理睬,互作空气,但各自一个劲找他说话。 阿姨举着大勺面露难色,偷瞄沈锡舟的反应。 沈锡舟冷声说:“随她的便。” 总管气质的男生带头,笑容满面,能说会道,身后跟着一对俊男靓女,笑容公式化,寡言少语,互相隔出十万八千里,挨个班发放传单,尤其强调社团氛围和谐,社员之间相亲相爱。 社团时间已过三分钟,大家都到齐了,除了社员,前来面试的高一新生人数众多,除了少年新事本身的知名度,全校男生的梦和帅比社长的作用亦不可小觑。 四人对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肴落座,江开目睹沈锡舟的脸色难看得随时火山爆发,而沈锡舟不但正常吃饭,还不时找他闲聊两句。 这不仅仅是他的少年新事了,也是她的少年新事。 不过,这好歹是当下无视沈锡舟和沈锡舟的最佳挡箭牌,眼不见为净,他干脆背过身去,尝试着与她互动。 她装没看到,兀自起身收拾书包、关灯、关空调,走出教室,背后的人也悄悄跟了上来。 而沈锡舟,是班里男生在紧张的高三生活里,最大的放松剂,每当她背脊挺得笔直、下巴抬得高高的身影经过窗前,总能收获一众注目礼,陆千帆的离开,并没有使她变得独来独往,她很快交了新的朋友,人生态度可谓非常积极。 江开识趣地闭麦,懂了。 沈锡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到的死寂中,她走到空位,没着急坐下,先对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午觉睡过头了。” “她请假了?”沈锡舟突然发问。 他决定不再掺和这档子破事,早在沈锡舟拦着他不让他说实话那天起,他就料到会有此战。 这时候哪能说实话,找死吗。 狗帆:「不是吧,你还没退他那个破社团?」 那一个月出奇地漫长,沈锡舟时常有种错觉,每天睁眼就有一场硬战等着打,终于来到月末,结束最后一门月考,她从考场出来,耳边全是欢呼,这个月的月休连着国庆长假,足有10天。 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的气场也寸寸降温,他早有预感,料到她的邪火是冲他来的。 只是她潜意识里明白,盛悉风不待见她尚可以解释为小孩子不懂事,可若是她反击,性质就变了,有些裂痕将永远存在。 有史以来,远桥第一社最卑微的一次。 盛悉风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本就混乱的现场,火上浇油,抗妹联盟的双双背叛令她怒不可遏,在场四个人,谁也没落着她的好脸色。 星期天下午,沈锡舟和几个朋友在球场上打篮球,打得热火朝天。 风光:「晚点,社团活动」 - 什么礼貌,什么风度,统统滚蛋。 这种骄纵没心机的小公主,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本可以轻松碾压。 江开没阴阳怪气的成分,他发自肺腑的。 如果是以前,他根本不需要为难,但今非昔比,他不敢怠慢沈锡舟,当然也不能不给兄弟面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了起来,白皙纤细的手握成拳,在他手边落了一下,再抬起,桌上多了条银色的手链,三只在她腕间晃动闪烁了数月的蝴蝶,像骤然失了翅膀,无法飞行,只能匍匐。 比沈锡舟帅一点:「?」「那我怎么回」 只是苦了江开了。 平生头一次,沈锡舟被人骑脸却没干回去。 可当她花大量时间预备一期节目,熬夜做策划方案,为赞助吃闭门羹……经历过荣辱与共的成就和挫败,社团的意义早已盖过了沈锡舟。 “没,给她发信息也没回。要不我去找下她。”李明哲说着,作势要起身。 不止是沈锡舟,连陆千帆也觉得,沈锡舟会退社,遂约她下午逛街。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她实在也演不下去了。 前头盛悉风对着江开和蔡思娅撒大小姐脾气,沈锡舟都跟没听见似的,这里才有点挂脸了:“会不会好好说话?你瞎了自己不会看?” 其实就是个劝架的说辞,盛悉风都来远桥了,还能看亲哥饿死不成。 她回到班里,在走廊上和要走的沈锡舟互相打了个照面,彼此视而不见,擦肩而过。 超级大帅比:「?没」 沈锡舟漠然地看了眼,对窗口阿姨说:“所有菜都来一份。” 身边的女孩长得很漂亮,性格也有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感到无趣,内心的躁动,无法被她抚平。 彼此的态度其实很明确。 阿姨以为自己听错:“每个菜都要?吃得完吗?” 她长直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眼皮掀起来:“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沈锡舟慢吞吞走到厕所门口,脚步一拐,走了进去。 不一会,那人也闪身进来,被抄着手臂守株待兔的她当场逮住。 盛悉风。 沈锡舟将人从上到下一扫:“你跟踪我?” 第 37 章 第 37 章 盛悉风本来还想装作只是上厕所,眼看装不下去,只能直面沈锡舟。 沈锡舟169的身高,也算很高挑的个子了,盛悉风比她还高点,一米七几的人站在她面前又乖又怂:“我是沈锡舟的妹妹,我叫盛悉风。” “我知道。”沈锡舟不咸不淡地说,“有事吗?” 盛悉风特别实诚,连个铺垫都没有:“有的,你是沈锡舟的女朋友吗?” “……”两个女生大眼瞪小眼看了两秒,沈锡舟正要说话,忽听里面隔间传来冲水的声音,她瞬间警惕。 不一会,欧灿晨从里头出来,视线在外间俩人身上轻轻一落,又很快移开,去到水池边洗手。 还好是欧灿晨,沈锡舟不动声色舒了口气。 盛悉风则是让吓了一跳,急退出去,抬头看卫生间上面的标识,确认自己没走错男厕所,又折返,盯着人猛看,试图在欧灿晨身上找出点第二性征。 他想,如果是她,不如是他。 欧灿晨看着她好一会,终是接过:“我洗干净还你。” 妈妈平时严格控制她的饮食,一切零食都是她童年的奢侈品。 出了门,还不是被人轻看。 “你是小男子汉,”爸爸温柔地哄他,“要勇敢一点。” 确实容易生出欺负的心思。 - “噢噢。”盛悉风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如他们所愿,生了个儿子。” 司空见惯,欧灿晨语气相当平静:“女的。” 沈锡舟发现自己又自觉给盛悉风当姐姐了,她冷下心,吝啬地蹦出几个字回应之前的问题:“我不是沈锡舟女朋友。” 是你脾气古怪,像只刺猬,叫爸妈怎么亲近你? 六岁的男孩难以负荷一个三岁女童的体重,她身体不断下坠,脚尖拖在地上,绊着他前行的脚步,他咬牙不肯松手,一次次把她掂高,紧紧护在自己怀里,生怕别人把她抢走似的。 那一瞬,进退两难的恶意,收到来自地心的召唤,疾速退回深海,露出他干涸的童年。 还好,家里的大家都很爱她,在这个对女孩很不公平的世界,至少他的妹妹不必成为其中不幸的一员。 就这么半拖半抱着,兄妹俩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沈锡舟回过头,脸因为吃力涨得通红,眼神却冰凉,在新郎母亲身上剐过。 他在家里的身份,只剩一个机械的符号,盛悉风的二哥,仿佛他生来就为了给盛悉风当哥哥,他的喜怒哀乐,都得为她让路。 更何况盛悉风承载着“泼天富贵,福及满门”的命运标签。 其实有些没礼貌。 更早,他从医院缝针回来,她看到他左眼包着纱布的样子就哭了,大人们逗她,说哥哥的眼睛看不到了,问她愿不愿意把眼睛赔给他,尽管害怕,她还是一边握紧小拳头给自己打气,一边坚定地点头:“可以。” 爸爸答应他,他缝针时的眼泪,会是他和爸爸妈妈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据说这种心理叫可爱侵犯,即看到特别可爱的事物比如小孩或小动物,就会产生蹂躏的冲动,这其实是出于大脑的防御手段,免得自己被对方萌死。 “我的意思是,”沈锡舟听着忍俊不禁,“那户人家,有孩子吗?” 爸爸沉下脸:“那你不用吹了。” “你们是因为我才吵架的,对不对?江开都告诉我了。”盛悉风竭力压抑哭腔,终究还是破防,噼里啪啦掉起眼泪,“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对你那么凶的,是他们两个老是说讨厌女孩不跟女孩玩,我才生气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我气?” 情急之下,他甚至叫了她的爱称。 她把盛悉风拽过来点,半是提醒半是维护。 千沟万壑,千疮百孔。 他成长在不被偏爱的底色之上,所以他一生都在追求偏爱。 她不反感,不代表别人也不反感。 “我当然是真的讨厌他。”原则问题,要不是沈锡舟,盛悉风都要翻脸了,“但沈锡舟也是有优点的。” 但这一刻,沈锡舟忽然有点理解抗妹联盟。 他不同意,爸爸退而求其次:“那你吹完,让她再吹一遍。” 苟主任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就喜欢最叛逆的那俩臭小子。 他想起她连意思都不懂、却努力磕磕绊绊背那串长长的祝福词时努力的样子;还想起大人们问她想不想和盛锡京一起当花童,她说:“我要和沈锡舟一起。” “跟你没关系。”沈锡舟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 在那苦思冥想之际,一件发生在很多年前、她曾不解其意的往事,忽然跳出了混茫的记忆之海。 更气她的无知,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他几乎每天都因为盛悉风挨打挨骂,等盛悉风大点了,他总是和她吵架,有时候是他错,有时候是她的错,可是没有人在乎理由,不管他如何述说自己的委屈,只要盛悉风哭了,就一定是他的错。 就像她一样。 他也确实得偿所愿地拥有一些偏爱。 …… 沈锡舟终于看她了,小男孩稚气未脱的脸上沉得像要滴水,眼眶一点浅到看不出来的绯色,有泪光一闪而过。 “你怎么还帮他说好话?看来你不是真的讨厌他。” “那后来呢?”沈锡舟饶有兴致地问起这场女权保卫战的后续。 “嗯。” 每每有亲友结婚,大家总是希望能表达对他们家的重视,表现之一,就是把出风头的任务交给他们家里的几个孩子。 闹了一个月,爸爸忍无可忍,不顾他的哭求,把他打包丢到外婆家。 盛悉风不说话了,也没跟上来。 本就稀有的爸爸的怀抱变成了盛悉风专属,他才知道原来忙碌的爸爸也可以有这么多空。 这是沈锡舟第一次正儿八经抱自己的妹妹,她身上又香又软,但很瓷实,沉甸甸的,险些把他砸拍在地上。 就在他缩回手之际,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盛悉风毫不犹豫张开双臂扑向了他。 他这才知道,爸爸言而无信,为了哄盛悉风开心,早已出卖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盛悉风急了:“可是江开说你是。” “那你倒是说说看。”沈锡舟饶有兴致,“你把我说服了,说不定我就原谅他了。” 你到底,委屈什么了? 算了,没忍住,就逗一下吧。 “真可惜。”沈锡舟略微遗憾,过了会,又说,“还好不是女孩,生在他们家得多委屈。” - 却不是他所希望的他们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妈妈皱眉捂着刺痛的耳朵:“小舟,不要这么小气,连国庆都愿意把蜡烛让给悉风,你作为亲哥哥,怎么就不能让她先吹呢?妈妈给你把蜡烛点亮,你再吹一遍,不是一样吗?” 沈锡舟有时也偏爱他。 肢体动作比脑子更快,他上前一步,冲她摊开双手:“小宝下来。” 沈锡舟背诵着吉祥话,床头床尾来回滚了三遍:“走进新房喜洋洋,新人请我来滚床,滚床滚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再生贵女……” 沈锡舟不理她,她提高分贝:“沈锡舟没礼貌!” 沈锡舟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不爽谁就干谁;盛悉风战斗力不行,但是又菜又爱玩,吵不过就哭,哭不过就搬出老师和家长,一点小事都能让她闹大。 家里三个孩子,二叔最疼他,当年孟理也很喜欢他,从不介意约会多个电灯泡,他时常幻想自己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了,可惜二叔和孟理分手了,后来二叔也很少着家,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韩天泽出生在她羽翼渐丰的时候,性格已经成型,对父母的需求也不若孩童时期。 随着他掀翻蛋糕,气氛凝固,爸爸沉下脸:“你以后都别想过生日了。” 沈锡舟瞬间变了脸色,撒腿往教学楼狂奔。 夕阳扑在沈锡舟脸上,依旧刺目的光芒里,他只能勉强视物,听觉却无比清晰,在这个人去楼空的下午,滚烫的空气裹着蝉鸣嚣嚣,两个骄纵的女孩不约而同为了他放下身段和成见,在各自与他和解以先,悄悄达成了她们之间的和解。 这不是彗星撞地球吗。 里头安静了足足五秒,传出哭天抢地。 他的心猛然间被深深刺痛。 婚礼当天,新郎的母亲领着他们兄妹俩去了新房。 在这个家里的年年天天,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凌迟,儿女双全和多子多福,建立在他血泪的长河之上。 爸爸妈妈好像忘了,他也是只是个年幼的孩童,是天生缺乏安全感的高敏感宝宝。 盛悉风发现新大陆似的,扭头跟沈锡舟感叹:“声音也像男的。” 却不是因为痛,但如果痛能换来爸妈爱他,他愿意痛。 唯一一次例外,他和盛悉风打闹,她的积木害他眼睛受伤。 盛悉风:“为什么?” 他哭得止不住。 两家从此断了亲戚,也杜绝了一切生意往来。 他们甚至,不觉得他委屈。 你一个出生在罗马的少爷,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 “别动。”沈锡舟把她举高些,不耐烦地哄,“我带你去买糖。” 也是那年,盛悉风学会了吹蜡烛,并爱上了这个游戏,于是,家里所有人的生日蜡烛都归了她。 “笨蛋,蠢货。” 想象中的争执并未发生,倒是听盛悉风提起了一件往事。 盛悉风想滚床,一切都能忍:“不痛,一点也不痛。” 累积的嫉妒,在那瞬间变成侵袭的海啸,翻涌出埋藏的快意。 这两句盛悉风听懂了,登时生气,挣扎着要下来:“讨厌,你老是骂我!” 受伤的那几天,是盛悉风出生后,他最幸福的日子,他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得到;即便他和盛悉风吵架,也没有人会骂他打他,还会哄着盛悉风不要闹他;妈妈每天来他房间哄他睡着才走,爸爸每天下班不管多晚也会来看他。 他愤怒的尖叫,如愿换来大家的关注。 爸爸第一次为他骂了盛悉风,终于他又能被爸爸抱着奔走在医院,他缝针的时候,妈妈心疼到落泪。 他期待了好久的生日那天,他明明已经强调过,自己不愿意让出寿星的权利,可爸妈还是和他商量,能不能让妹妹和他一起吹蜡烛。 他们显然低估了盛悉风在家中的地位。 但几天后,他和盛悉风拌嘴,他说盛悉风娇气,盛悉风不服气,说他才娇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爸爸都告诉我了,你打针的时候哭了。” 沈锡舟和江开在校门口久等盛悉风不出来,给她打电话也不接,直到碰上欧灿晨,才得知沈锡舟让盛悉风堵在厕所了。 江开永远坚定地视他为最好的兄弟,像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那是他惹你生气了吗?”盛悉风转而当起了说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他嘛。” 他安静站着,没有上前打扰。 一等沈锡舟结束,盛悉风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喜床:“这下该到悉风了吧!” 还有他对她的第一次心软,他搭积木她一直在旁边爬来爬去,他烦不胜烦偷偷掐她,她大哭,他就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再醒来,是被她抓着头发啃醒的,满脸都是她的口水,见他醒来,一个劲冲他笑。 反应过来之后,他有些后悔,盛悉风从来把他当阶级敌人,怎么可能在笑容可掬的婆婆和凶神恶煞的他中间选择后者呢? 新郎的母亲说:“乖乖,床上都是花生瓜子。”说着,她把盛悉风的手用力摁下去,坚果粗糙的外壳抵着孩童稚嫩的掌心,“你看,痛吧?” 头生稀罕末生娇,苦就苦在半山腰,这点在盛家体现得淋漓尽致。 事情很快就闹到了大人耳中,盛悉风在盛家的地位有目共睹,新郎一家担心之余,也存着希望,想,盛家多少能理解一个传统家庭对男丁的喜爱,何况,沈锡舟在大喜的日子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再怎么着,两家也扯平了吧? 盛悉风跟进来,为她打抱不平:“她怎么这样?你帮她,她还这个态度。” 沈锡舟吧,长得不怎么样,气质像流氓,性格更是烂得没话说,连给她补生日礼物都是垃圾,险些把她气死。 那时候,盛悉风三岁,沈锡舟六岁,妈妈的堂弟结婚。 新郎的母亲和姑姑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招呼她下来:“悉风不用滚,哥哥滚就行。” 欧灿晨充耳不闻,洗完手刚走出几步,沈锡舟的目光聚焦她的裤子:“小欧。” 他还是不同意。 盛悉风听不懂,她还在遗憾没能滚床,又不敢忤逆此刻满身戾气的沈锡舟,便旁敲侧击:“没礼貌。” 沈锡舟架不住好奇,回头一看,人就傻了。 盛悉风似乎还能记起那糖在嘴里融化的甜丝丝的滋味:“后来沈锡舟带我去小店,给我买奶糖。” 江开这个坑货,话只说一半。 这是他第一次跟盛悉风摆兄长的架子。 这点小恩小惠,她就听话了。 忍住,她可不像他俩那么变态。 沈锡舟走出外间,漫不经心回了句:“他说有什么用,我说才算。” 盛悉风在家再受宠爱又如何,谁叫她是女孩。 而她不想别人反感。 说着,不由分说,把盛悉风抱到了蛋糕前,她一口气吹灭了他的生日蜡烛,赢得大人们一片“哇”声,大家都在夸她厉害,没有人看到他在发抖。 怪不得他俩贱成那样呢,面对这么个妹妹,长得粉面桃腮就算了,心思还全写在脸上,你说什么她都信,根本不经逗,逗两句就急眼。 为什么大哥能主动帮忙照顾弟妹而你不能? 盛拓说:“敢瞧不上我们家悉风的,你们是头一个。” 盛悉风脑子都快宕机了。 盛悉风也配合地攀住他的肩膀,尽管他抱得她很不舒服。 不过沈锡舟能感觉出来,盛悉风没有恶意,就是那种被家里宠得厉害、不必顾忌人情世故的小孩,心思全写在脸上,不懂掩饰。 欧灿晨并不领情:“我知道。” 自盛悉风出生后,他再也没有被妈妈哄着睡过觉,他睡觉的地方,从爸妈的大床,变成三楼一个人的房间,他说害怕,爸妈叫阿姨陪他,他找茬说阿姨身上是臭的,拒绝阿姨碰他的床,于是他又多了个宠坏了的小孩的罪名。 沈锡舟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校服外套,递了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沈锡舟去里面挨个隔间确认没人。 那几个大人以为他也小,殊不知,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大人们意欲何为。 当下的第一反应,是痛快。 沈锡舟“啧”了声,盛悉风嘴一撇,知道错了。 可他看到盛悉风天真无邪的脸。 他气自己太心软,就该不管她的。 怎么会一样呢?怎么可能一样呢? 沈锡舟看也不看那些亲戚一眼,抱着盛悉风径自离开。 那次也不例外,盛锡京与新娘的妹妹是花童,两个小的也有任务,童男童女滚床,意为多子多福。 他那时还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婆家住了多久,总之对一个3岁的孩子来说漫长如三个世纪,他不懂电话的原理,只会一遍遍对着盲音的话筒央求“爸爸妈妈小舟想回家”;他那时也还没那么硬茬,知道服软,最后回到盛家的代价,是保证会自己睡的承诺。 盛悉风天天和他吵,却喜欢黏着他更甚于黏着大哥。 他启唇,清晰吐出一句恶毒的诅咒:“断子绝孙吧你们。” 却也隐隐庆幸着,还好她不懂,所以她不会难过。 她不记打也不记疼,她想和他玩。 可他,非偏爱可以满足。 唯有唯一,方可平息他的欲壑。 第 38 章 第 38 章 沈锡舟完全没想过,盛悉风会主动向她示好。 鸡飞狗跳三人组这种维持了十余年的小团体往往是排外的,他们自有一套相处模式,几乎容不下旁人的介入。 更遑论这还是个N男一女的小团体,别管男生们表面上如何嫌弃那个唯一的女生,他们一定是围着她打转的。 从人性的角度来说,盛悉风几乎不可能欢迎她。 沈锡舟也曾以为江开看不惯她,巴不得沈锡舟跟她决裂。 但这天晚上,他邀请她国庆节当晚参加他的成人宴。 这并不是他找她的主要目的。 比沈锡舟帅一点: 「有些话沈锡舟不说,我替他说好了」 「不是故意瞒你,我们从小零用钱就不多,你看到的就是我们真实的消费水平」 「莫名其妙跟个女生说自己家里怎样怎样,你想想,是不是特别装b?」 「我哥们很低调的」 盛捷反应过来,沈锡舟在告诉他那个女生的名字,他敏锐地品出一丝介绍的意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没讨好过我吗?没怕我扣分跑回包干区,没为了我请全社吃饭?你讨好我的时候还少吗?” 最后她在桥边的树荫下停下来,无神地望着河面发呆,几个男童赤着上身,在岸边嬉闹。 「他这个人从小就倔,死也不肯先低头的,都是我和盛悉风先找他」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们两个都这样,怎么搞?」 她疾步来到他面前,之气势汹汹,说下一秒会抽出刀砍他都没人质疑,连海关警察也留意到了,面露警觉。 沈锡舟的眼神闪烁一下,喉结上下滚了滚,似是也有些后悔了,但还是什么都没解释,只僵硬地撇开头。 沈锡舟无波无澜,从她的话中提取关键因素:“所以你承认你以前瞧不上我。”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走近,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头顶拂过若有若无的呼吸气流。 谭宵看他俩气氛实在尴尬,找缓解:“到时候你的成人礼,也要这么办吗?”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真是闲着才管你们俩」 进海关前,陆千帆给了沈锡舟一个用力的拥抱,家人面前没心没肺的姑娘,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却没忍住哽咽。 她后悔今天不该出现、不该给他机会。 她面无表情横了俩人一眼。 大家就给他递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他刚吃两口,他父母又喊他过去招呼贵宾,他囫囵咽下,走开几步,又想到点什么,对盛悉风说:“一会蜡烛你来吹啊。” 暑热难挡,记不清走了多久,她筋疲力竭,嘴巴也干得不像话。 两个男生彼此交换个眼神,悻悻然住嘴。 “瞧不上你又怎样,喜欢钱不是人之常情?你又有多清高,如果我长得不好看,你会搭理我吗?” 准确点说,小学和初中阶段,江开和沈锡舟的零用钱还算小宽裕。 他反问:“既然都是人之常情,那我不爽你瞧不上我,就不是人之常情吗?” 她是如此恼恨他,可身体是诚实的,在这种时候依然不懂排斥。 顺带着,他当然也注意到了盛悉风身边的女生,随口问道:“小悉风的朋友?” 他瞧着极为年轻,四十几岁的人了,还保留着少年感,却又比真正的少年多一份岁月的沉淀。 沈锡舟原本是不打算去了的,去了,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比沈锡舟帅一点: 江开是个上道的,笑容可掬地把陆爸拉走了:“叔叔,送我就行,我哥们会送她。” 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每次都要他低头吗? 江开:“我是为了谁?” 走前也没忘记给沈锡舟上眼药:“你陪下殊绝姐姐。” “扔了我再买了还你。你放心,我家虽然小门小户,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倒是你,家大业大的还计较这点小钱,挺节俭啊。”她仰起脸,牢牢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找到他真实的情绪,“你是怕我捞钱所以防着我呢,还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等这一天呢,期待我为曾经瞧不上你而羞愧,还是从此巴巴地对你上赶着?” 过了会。 这些事彼此心照不宣,没聊过,在当下被她摆上台面,难免像带了侮辱的性质。 沈锡舟不想去猜背后的用意,她现在没空琢磨男人,她也想和陆千帆说说话,但总不至于没眼力见到越过人家泪眼婆娑的老妈去,遂只站在包围圈外面,目送好友与家人依依惜别。 江盛两家来往密切,江开的大日子,盛家几乎来齐了,盛悉风满场子悄悄给沈锡舟介绍家庭成员,并附带说明人物性格分析和重要过往经历。 但那个语气,明显想去见识一下江域太子的成人礼是何等排场。 “沈锡舟和二叔最亲了,每次二叔回来,他俩都有说不完的话。”盛悉风话头也转到盛捷身上,“二叔三十出头的时候,就离开我们家了,只能趁沈锡舟上学的时候偷偷走,沈锡舟回来差点抑郁了。” 来往人流有说有笑,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在地面拖动,广播播报着各类航班讯息,可他们之间剩寒风呼啸。 所有的压力给到沈锡舟头上。 …… 由此可得,沈锡舟不去,她就不去,也不许谭宵去。 树影浓郁,沈锡舟静静站在她面前,额前碎发半湿地垂落在眉峰之上,往下,是凌厉的双眼。 “那是我哥哥……” 哪次不是他明里暗里低头,她居然说他一点都没让着她。 沈锡舟当然不会赶她,至此,鸡飞狗跳三人组开启不管平时如何敌对、但一定记得给彼此庆生的的传统。 但陆千帆给她打电话:“你去吗?你去我就去,我去谭宵就去。” 他眉头攒聚,但没挣,任她发泄。 沈锡舟穿得相对没那么正式,一身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整个人长身玉立。 沈锡舟语气森冷:“上次不是还你了?” “好小子,眼光不错嘛。”盛捷爽朗地笑起来,用力拍两下侄子的肩膀,“去吧去吧,我不用你陪。” 沈锡舟顿一下,再开口,语气又硬了,浓浓的嘲讽:“那谁配?” 难堪在沈锡舟脸上一闪而过:“所以我得讨好你到底吗?我讨够了,不想讨好了不行吗?” 他不是不想过生日,他只是没等到道歉。 两家家长都是反对的,甚至不惜以缩减生活费为威胁,但还是没能动摇沈锡舟的决定,他铁了心要远离家庭和父母。 像是什么无可救药的基因迷恋。 盛悉风说:“其实这是我大伯母的爸爸妈妈,大伯母是独生女,很年轻就走了,也没个孩子,我爸妈就让我们认了他们当干亲,他们很疼我们的,一点也不比亲的差。” 她感到无比恐慌,却不知可以抓住什么。 “还给我。”沈锡舟自己的手指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情绪上头,顾不到痛,“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只有二叔每年不管在多远的地方都一定赶回来给他庆生,第二年,二叔叫江开一起,江开么,自然是可以的,第三年,二叔又叫了盛锡京,他也没反对。 只要一个道歉,他就可以原谅所有。 - 她倔强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锡舟置若罔闻,继续逼问:“我不配,谁配?” 他在她一米开外站定,视她如无物,也不搭江开的腔,只嘲笑盛悉风:“多大人了,还吹别人蜡烛。” “那是我爸爸妈妈……” 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少年,这天西装革履地站在爷爷和父母身边,端着红酒杯,揣着得体的微笑与来宾对话交流,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盛捷本以为沈锡舟一晚上心不在焉、视线频繁往那瞟是为着盛悉风,这兄妹俩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架,他也见怪不怪了。 他耗尽她的耐性了,她认输,她玩不过他,她先破防。 她不知道沈锡舟在不在自己身后,没敢回头看,怕他还在,也怕他不在。 - 只是对沈锡舟,她始终存着一分不甘心。 沈锡舟等了两秒,没等到他有所反应,便扭头和陆千帆说起了话。 他抓住漏洞:“不是扔了吗?” 沈锡舟避开他的触碰,抓起他的手臂,开始解他腕上红绳。 确实是凭什么呢? 也许是,她始终存着一丝希冀,总之,国庆节当晚,她还是认真挑选购买了礼服,按着江开给的时间地址,出席他的生日宴。 他真是能耐,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今天让他逼到这个份上。 沈锡舟听出来,他忽然一下觉得吵不下去了,想拉她看个究竟又收手,最后试探着问:“你哭了?” “小狗和香水了?” 沈锡舟前去送机,不期然地,又在机场遇到了沈锡舟和江开。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站上F1的冠军领奖台。”江开的第一个梦想,让江邵和于知南的脸微微阴沉,奈何当着众人的面,只能保持微笑。 沈锡舟没躲,怕她站不稳,下意识抬了手,想去扶她。 盛悉风撇嘴:“装的。” “是吗?我以为你喜欢被别人瞧不上。”沈锡舟嗤道,“不然明明知道怎么让我瞧得上,你为什么不说?” 可是偏偏,他的父母从未表示过分毫的歉意。 七股红线编织起来的红绳哪有这么脆弱,纹丝不动,只有沈锡舟的手腕多出一条条红色勒痕。 盛悉风是隔了几年,最后加入的。 “回学校了就还你。”沈锡舟说。 沈锡舟说:“我没拿。” 沈锡舟不假思索:“安全问题。” “那也是外公和外婆……” 转折点在他们来远桥读书并住校——当然是沈锡舟的主意。 久而久之,家里真的不给他过了。 风光:「不好意思我也这样」 沈锡舟和盛悉咬耳朵:“他还挺人模人样的。” 风光:「就不搞呗」 她俩在聊二叔,而那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注意力也在她们身上。 “滚开。”沈锡舟有气无力,喉咙因为极度的干渴发痛,带着一丝颤音。 沈锡舟:“那关我什么事?” 鲜花馥郁,珍馐美馔,水晶灯光芒璀璨,映照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无数政商大佬、社会名流前来庆贺,纹理精美的地毯之上,络绎不绝的是礼服曳地的裙摆,和制作精良的薄底男士皮鞋,明星们铆足了劲想要攀上关系的品牌高定,在这里不过稀松平常。 沈锡舟终于也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彼此紊乱的呼吸里,他身影逼近。 沈锡舟和他们各站一端,其实完全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她能从二人不太正经的笑里猜出他们的对话内容。 “嗯。”沈锡舟略一颔首。 沈锡舟冷笑:“就你,也配看到我的眼泪?” 短暂的拥抱后,陆千帆松开沈锡舟,与谭宵推着堆成小山的推车走进入口,沈锡舟久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底像破了个大洞,涌进来无边的孤寂感。 想也没想,沈锡舟反问她:“为什么要让着你?” 他是他们眼中小肚鸡肠,不识好歹,性情古怪的不懂事小孩。 她确实犹豫过、介意过,但凭良心说,谈不上瞧不上吧? 反应过来,江开吐槽:“怎么这种时候,我们还归她管啊?” 与最好的朋友分别的双重打击下,她气得渐渐失去理智,动作没了章法,好几次都没能解开锁扣,干脆上手暴力撕扯。 只是在争吵的当口,人总是不想落了下风,也不愿意承认对对方的在意。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问题在于怎么解决」 机场位于郊外,她不熟悉这一带,漫无目的地走,根据地界牌,她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叫做安民村的村庄地界,鳞次栉比的居民楼楼顶的太阳能光伏板晃眼,远处错落厂房的大烟囱冒出滚滚浓烟,溪流从田野中横穿而过,偶有农户拿着农具挑着扁担迎面走过,朝生面孔投来打量的注视。 “统统扔了。”沈锡舟专顾和他的红绳较劲,最后泄愤般用力扯了一下,没扯断。 陆千帆和谭宵的家人都在,陆千帆的父母离婚多年,一见面就掐,今天为了女儿难得和平。 沈锡舟能感觉到沈锡舟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但她心下已然失望,直接颔首:“好,谢谢叔叔。” 「我相信你也不好受」 江开也有点恼,但半小时后冷静了,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问她去不去生日宴。 他没有让着她吗? “那是我爷爷奶奶……” 沈锡舟说:“多管。” 这样,也算瞧不上吗? 谭宵个子比陆父高,低着头站在陆父面前,毕恭毕敬,再回来,面上微有些不自在。 沈锡舟原本微低的头抬起,身高差距便明显体现出来,他长而直的睫毛下是半露的瞳仁,居高临下凝视着她,里头瞧不出温情的影子,只有一片冷淡,甚至有几分不耐:“我为什么要说出来讨好你们。” 陆千帆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她满心向往外面自由广袤的世界,听这些唠叨很不耐烦,“嗯嗯啊啊”一通敷衍的应付,时不时与沈锡舟对个憋笑的眼神。 沈锡舟还见到了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的少年新事背后的神秘金主,盛家二叔,盛捷。 她来之前,二叔和哥哥们已经给她讲过大道理,她带着礼物,一见到他就很紧张地表忠心:“沈锡舟,我再也不乱吹你蜡烛了,祝你生日快乐!” 人跟人之间的cp感真的是种玄学,沈锡舟见他第一眼,就依稀看到了孟理的影子,分开十多年,他还没丢掉被对方改变的那部分自己。 沈锡舟刚想挪动的脚尖,被她硬生生逼停。 沈锡舟想也知道是谁,整个人不自觉进入警备状态。 沈锡舟说:“那你别听啊。” 沈锡舟有正当理由了,把手背到身后。 陆千帆和谭宵前往伦敦的航班就在第二天。 也许是因为分别在即,她对陆千帆格外纵容。 从初一成为同学,她们几乎形影不离,即便是各自就读实验高中和远桥的那半年,她们也会隔三差五约见,她早就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人,陪她笑闹,替她出头。 自那年父亲一气之下说出“你以后都别想过生日”之后,他就再也不肯过生日了,即便他们为他准备,他也非要搞砸一切。 他这辈子已经让够别人了。 果不其然,江开应付了一圈,等身边稍加清净,就迫不及待过来了,酒杯一搁,开口还是熟悉的腔调:“妈的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快点给我来两口。” 最后,陆爸爸把谭宵单独叫远了些说话。 落进沈锡舟眼里,是和扔掉蝴蝶手链如出一辙的划清界限。 “那是我外公外婆……” 沈锡舟的怒气“轰”地复燃,她扭过头去冲他吼:“不喜欢我就别和我说话!别来烦我!滚!” 没过多久,江开的父母过来找盛悉风,夫妇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哄,没一会就把盛悉风哄得晕乎乎的,跟着一块上台了。 这并不能说服沈锡舟原谅沈锡舟的欺瞒。 沈锡舟:“你怎么有两个外公外婆?” 沈锡舟低下头来,声音听不出冷热:“那你也还我。” 「你给他个台阶,他会下的」 提起小提琴钢琴那茬,江开也心虚,没辙。 “她没朋友?轮得到你陪。”江开冲她拧起眉,使唤完陆千帆,目光越过沈锡舟头顶,没好气地来了句:“自己陪。” 隐约间,有点像个男人了。 可从今往后,别说见面成了奢侈,就连聊天都得挑时间。 “……”依沈锡舟的性子,聊到这个份上,不管是这番对话,还是这个人,都该结束了。 沈锡舟摇摇头,说:“不办。” 盛悉风说:“我要陪殊绝姐姐。” 盛悉风说:“我又没说要吹。” 很快,一起送机的人都走净了,只留下沈锡舟和沈锡舟,在人流如织的机场,像一幅静止而扭曲的画。 鬼打墙罢了。 不难想象,当年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俩人站在一起的光景有多粲然可观。 平时再怎么穷养,江域集团继承人的成人礼,只能用穷奢极欲形容。 航站楼外,出租车等候区的队伍排得老长,沈锡舟等不及,索性步行离开。 “欸。”江开往谭宵那边点了下下巴,“打个赌,陆千帆她爸跟宵哥说的什么。” 整个厅内暗下来,巨大的九层蛋糕上亮起十八盏烛火,摇曳跳跃在江开和盛悉风年轻的脸上。 拳拳打在棉花上,沈锡舟几乎要抓狂了,理智崩塌,她歇斯底里地尖声惊叫:“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真不值得……”看着他,沈锡舟慢慢往后退了一步,脱序的往事闪过脑海,她骤然清醒,只觉得难以置信,“我居然会为了你,和明流吵架。” 在昏暗中,沈锡舟才能放下假笑的面具,余光里,是沈锡舟模糊的侧脸。 叫嚣的自尊没能拉住她,她语气仍然冷硬,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几乎是明牌的示弱了:“所以你一点都不可以让着我吗?” 谭宵和沈锡舟江开的关系,严格来说,还犯不着送机。 沈锡舟没有立刻搭腔,过了会,忽然说:“沈锡舟。” 替他省钱,送他东西,还得想方设法不伤他的自尊,连他的朋友也一起考虑到。 “殊绝,殊绝?”陆爸爸的呼唤将她唤回了神,“你们坐我车走吧?” 明知双方的消费差距令她头疼,明知她在朋友面前为难,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告知真相。 有什么岌岌可危的东西猝然崩断,他发狠般将她拽回来,声音里怒气肆意,显然也被她逼得没办法了:“是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第 39 章 第 39 章 这番对白激起千层浪涛,打得沈锡舟措手不及,她仍然生他的气,却又不可能真的对此无动于衷。 高温天总给人氧气稀薄的错觉,情绪激动下呼吸更为滞涩,彼此的生理和心理状态都处在崩溃边缘,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只是气咻咻地对视对峙,急促的气息互相交织。 沈锡舟的视线、听觉、脑子,无一不是混乱的,眩晕阵阵,连触觉也迟钝,渐渐清晰地反馈痛觉。 见她挣扎,沈锡舟的眼神落到她手腕,细腻紧致的皮肉让他捏得青白红一片。 “放开。”沈锡舟恶声恶气地命令。 沈锡舟冷着脸甩开她的手。 沈锡舟揉着手腕别开头,忽听他说:“不喜欢你就别和你说话。我说了,然后呢?” 她爱理不理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过了两秒,才回过头看他:“所以你在跟我告白?” 坏消息是,他已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肤色呈现可怖的青白色。 “救命啊!有人掉水啦!” 江开的脸,在这瞬间晃过沈锡舟的脑海。 手掌钻心的痛令她如梦初醒,她说不下去了,既后悔又心疼,然后鸵鸟逃避似的,又一次埋下头去做人工呼吸。 沈锡舟精神一凛,定睛望去,水面反射的金光让人目眩,约莫二十米开外,一棵前几日遭到台风连根拔起的大树,从岸上横卧入河,树冠部分浸在水中,而在那茂盛尚未枯干的枝叶间,似是缠着个人,在水中影影绰绰。 沈锡舟撒腿就跑,灼热的空气化作疾风,从耳旁刮过,可这段路程仍漫长如没有尽头。 沈锡舟迟疑着松口抬起头,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屏息去听,确认没听错,齐齐冲到桥边探身往下望去。 沈锡舟心软,恳求医生:“他说不定有要紧事。” 她根本不敢看他,唯恐又是幻觉。 不知第几次空手浮出水面后,村民为难地说,他也吃不消了。 所以最好等人没有力气了再靠近。 情况不太好,其中一个小孩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知是死是活,另一个勉强还能喘气。 每当他探出头呼吸,河面反射的刺目光芒晃过眼皮,沈锡舟的声音零星飘进耳朵。 他的身体软得吓人,随便别人摆布,长手长脚仿佛没长筋骨,在拖行间,诡异地弯曲,折叠,戴着红绳的手,笔直垂入水中。 可他亲手碰到过那孩子的身体,对上过那双哀求而惊恐的眼神,他承诺过会回去救他……如果他就这样上岸,这会是他余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骤然失语,事发以来的种种,早已耗干她的体力,她脊梁骨颓然瘫软下去,双手撑住地面,浑身颤抖。 沈锡舟无计可施,她甚至无暇对他多加关注,因为她手下的这个孩子生死未卜,回忆着初中的时候学校给教过的急救课,心里没个底,当时和陆千帆嘻嘻哈哈的根本没当回事,哪知道还有实战的一天。 周围乍然爆发的欢呼,也进一步证明,这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沈锡舟追到的时候,沈锡舟已经下水了,岸边红底白字的“水深危险,严禁游泳”标牌下的草地上,躺着他扔下的手机,滚满泥土,她走过去捡起来,紧紧攥在手中。 她只会一点点水,下去也只会添乱。 沈锡舟报完119,又从孩子们颠三倒四的描述中,得知他们约好了游泳比赛。 然后被盛怒当头的她一口咬住手指,他整个指尖陷入她口腔和舌头做成的甜蜜沼泽中。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孩子瞧着瘦弱,力气怎么这么大,他一个大男人,差点制不住她。 波涛在沈锡舟周身涌动,水很深,光是靠岸处的水面,就没过了他的胸膛。 沈锡舟顾不上安抚他,她的神经被水中一大一小浮浮沉沉的身影紧紧牵动着,沈锡舟一手将孩子夹在臂弯中,单手划水游动,他的游速越来越慢,一再突破自己的极限,有好几次,他下去卧水的时间都久得不正常,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害怕他不会再上来。 这河看着平静,其实流速不慢,水下的情况远比想象中凶险,大部分孩子游出几步,都知难而退,但两个愣头青不甘心,非要逞能。 “差不多有个十五分钟了。” 很多次,她以为他动了,可每当她定睛去看,又分明只是胸外按压的外力作用。 沈锡舟当然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她猜测,水底应该有暗流和漩涡,会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卷出老远。 要么被她发现,要么发狠把她嘴巴掰开,他还在比较哪种后果比较严重,桥下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呼救。 又似乎有警笛,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许只是幻觉,因为救护车迟迟不来,倒是有别的村民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村民力气大,确实更适合胸外心脏按压,沈锡舟接受安排,数着胸外按压的次数,每三十下,便低头扣住沈锡舟的下巴迫使他启唇,贴着他的嘴唇往里渡气,他的嘴唇也是冰冷的,她脸上淋漓的热汗,胡乱顺着脸颊流淌进彼此口中,却无法温暖融化那种彻骨的温度。 “操。”他太阳穴猛地一跳,“松口。” 这段与生命赛跑的距离史无前例的漫长,他咬紧牙关,眼睛在混沌的河水中搜寻到俩小孩的踪影,也顾不上看还会不会动,一手捞过一个,浮出水面。 村民阻挠:“你不会游泳,下去是找死!” 这不,就出事了,游出没多久,其中一个就呛了水,另一个想去救他,却不知,溺水者会在求生的本能下拼命缠住施救者,致使双方都陷入危险之中。 她要是就此感动得两眼汪汪,欢天喜地答应他,那她更廉价。 沈锡舟按住他的手,哄道:“你先别说话,好吗?” 沈锡舟反唇相讥:“不然我在跟你求婚?” 她怀着一种盲目的乐观,固执地游离于惊心动魄的生命争夺战之外。 负担着一具毫无自主能力的身体,沈锡舟游向岸边的速度明显减缓,这里距离下岸的台阶太远了,只能就近靠岸,他双脚找到一个支点站好,都说尸体比水泥还沉,失去意识的人同样如此,水里有浮力还感觉不出来,脱离了水面,他简直怀疑这孩子有两百斤。 但消停没半分钟,又忍不住开始折腾。 可现在他只能孤军奋战:“你坚持住,大哥哥一定会回来救你。” “沈锡舟……”沈锡舟手下的动作没停,只侧过脸,哀哀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 沈锡舟退开些,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人,看到他的眼睫眨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露出失焦的瞳孔。 医生眉头拧起,虎着脸没吭声。 “你干嘛呢?!”有村民骑着电瓶车经过,他会游泳,当即答应下水捞人。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体力已经变得勉强,很可能无法支撑他的英雄主义。 他深吸一口气,头扎下去,半浊的河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仿佛隔绝了全世界,除了肢体搅动的水声,什么也听不见,偶有不知水草还是垃圾,柔软地拂过他的手和脸颈。 痛觉伴随着爽意,直冲天灵盖。 时间无线拉长的煎熬中,终于,又一次地,她感受到了唇上的动静,那么微弱,像一缕风中将残的烛火。 “我来按!你人工呼吸!”村民说着,在沈锡舟身边跪下去,双手握拳交叠在他胸前,借着身体的重量用力按压。 以沈锡舟的消失点为圆心,村民一次次扩大范围,脸色也越来越肃穆,他告诉沈锡舟:“这河向来玄乎,他八成是遇上水鬼了。” 沈锡舟知道,对方这是打算放弃了,她在岸上,却如同溺水之人,一味抓着眼前的救命稻草不肯放,人性的自私也在这刻具象化,这一刻她顾不上别人的安危,只知道以利为饵:“拜托你再找一次,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 得到默许,沈锡舟把氧气罩掀开一条缝,耳朵贴过去。 沈锡舟终于在她的望眼欲穿里,来到了岸边,这个孩子还醒着,身体不至于发沉,但将其举起,于他却比前一个更艰难。 “一文不值?我一文不值?”这句“一文不值”果不其然又激起沈锡舟的怒气,“你的喜欢就很值钱?我的手链你说扔就扔,还想问我要回去,一吵架就撇清关系很好玩吗?” 气若游丝地:“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村民们一窝蜂围上来,帮沈锡舟翻身、吐水。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摘下面罩。 她期待了那么久的事,居然发生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甚至,连句像样的“我喜欢你”都没有。 她能感觉到,她的意志力正在解体,为自己构建的幻境已经摇摇欲坠。 可他步步紧逼,毫不退让:“你想好了,我只告白一次,没有下次。” 透过人群缝隙,她怔怔瞧着,像做了场醒不来的梦,难分虚实。 世界安静下来。 沈锡舟任由她解他手串,低头看她因为愤怒发抖的双手乱抓一气,做最后的确认:“所以你不答应我的告白,是吧?” 这并不是告白的好时机。 二人缠斗之际,有眼尖的孩子忽然叫起来:“看!!那是不是大哥哥?” 沈锡舟嘴里咬牙切齿地挤出她的名字:“沈锡舟。” “你在告白,还是施舍?”沈锡舟对这幅傲慢的态度厌恶至极。 她忽觉自己紧贴着的那两瓣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 “沈锡舟?”她盯着那圈扩大的涟漪,迟疑着喊他名字。 “沈锡舟,你别听他们的,他们说的都不对。”她从未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过话,简直像在哄孩子了,“我的金铃铛很灵的,一定会带你回来,刚才就是它,把你拉住的。” “……”空气静了一秒,车厢里响起医生恨铁不成钢的吐槽:“我看你是没事了,还有心情管这个。” 有人唏嘘:“这姑娘疯了吧,还笑得出来。” 他尝试着背一个拖一个,但这对体力的要求极高,如果在游泳池或许可行,但眼下,复杂而未知的水下情况严重干扰了他的水性。 时间紧迫,沈锡舟只能率先带走那个昏迷的男孩,离开之际,不经意间对上另一个男孩绝望的眼眸,盛满哀伤和惊恐。 沈锡舟知道,未尽的话是她的恳求,她踯躅万分地,试图挽留他。 干燥而柔软的嘴唇,湿润又坚硬的牙齿,在手腕上来回摩擦,贴着他鼓动的脉搏和汗湿的皮肤,瞬间激起少年某种难以启齿的冲动,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用两指去撬她的唇齿,顺着上下牙之间的缝隙卡进去,不期然摸到她湿漉漉滑溜溜的舌头。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没有回音。 死亡的阴影,悄悄笼罩了这座宁静的村落。 医生更是凶巴巴呵斥他,别看人醒了,但随时会陷入危险,溺水造成肺部或脑损伤往往是不可逆的,具体情况还得经过检查才知道。 可她的意志,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明明心肺复苏对那个孩子有效,可为什么沈锡舟,迟迟不醒呢?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扔下手机就想跳下去找人。 他以为自己被舍弃了,却也默默接受了这个安排,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朋友。 她不敢深想,潜意识明白,这将摧毁她的信念。 沈锡舟和村民先后跳下去,这附近恰好有道下水的台阶,二人合力将沈锡舟拖上长满青苔的台面。 沈锡舟轻轻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又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往她一手编织的幻境上扎了一针,麻木的刺痛—— 你才疯了,她想,你难道不知道,美人鱼生活在海里,是不怕水的。 - 在一切轰然倒坍,变成废墟前。 面前的少年只是安静地阖着眼,长睫湿润,脸颈上凝成的水珠经阳光反射,像密密麻麻的鱼的鳞片。 沈锡舟踉跄着倒退一步,大口喘气,他鼻腔里进了水,酸痛难当,眼睛被水刺激得通红,可眼见河里的孩子因为惊慌过度,扑腾着沉入水中,他等不急体力稍加恢复,又要折返。 只见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河中央挣扎,顺着河水的流逝缓缓水平移动,时不时拼命探头呼吸。 “村里老人早就说过,龙王爷每年不吃一两个人,是不会罢休的。” “按了多久了?” 好在,几分钟后,那小孩吐出一大口水,面上也恢复了人气,继而开始后怕地大哭。 她按住幻境破口,于是那些恐惧,变成愤怒,她五内俱焚,猛地上手照他胸口用力打了几掌:“沈锡舟你敢死……你想毁了我吗?你叫我怎么活……我应该把你拉住的……” 沈锡舟已是筋疲力竭,他咬牙,脸颊深深陷下去,额角和手臂青筋暴起,因为吃力,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他威胁谁呢?!正好锁扣又解不开,沈锡舟气急败坏,低头就咬。 沈锡舟努力保持平衡的同时,双手有规律地从头顶至身体两侧划开水流,配合着蹬腿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游去。 沈锡舟不知内情,被他恶劣的态度惹得大为光火,下嘴更加不留情面。 “好玩!还有我告诉你,这不是吵架,这是决裂。”沈锡舟截断他的话头,被他提醒又记起自己的铃铛了,“还给我。” 岸边几个孩子吓得六神无主,哭的哭,叫的叫,还有的犹豫着要不要前去救援。 这叫沈锡舟怎么回答?她装聋作哑,刚想把氧气罩罩回去,又听他催促:“说啊,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这么久?多半不行了。” 她拒绝害怕或慌乱,旁人越是唱衰,她的头脑就越镇静。 “我敢指望你求婚?隐瞒家境看我笑话,整整一个月对我不闻不问,上次也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如果不是我主动,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有些事情讲出来更为残忍,她是真的委屈了,在泄露哭腔前,她及时停下,直到喉头的紧绷消失,才冷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喜欢,那你的喜欢太廉价了。”尤不解气,“一文不值。” 形势危急,沈锡舟来不及留句话,已经拔腿冲下桥梁。 面对金钱的诱惑,虽有所迟疑,但权衡过后,村民还是不愿涉险:“我老婆生病了,我儿子还没有结婚……” “都闭嘴!别在这里晦气。”沈锡舟忍无可忍,抬头呵斥人群,“离他远点,影响空气流通了!” 童话故事里,美人鱼的结局。 他不是力气不够就是脚下打滑,使出浑身解数,才将孩子举过头顶,递给沈锡舟。 “福大命大!” 救护车在路面疾驰而过,医生跟沈锡舟了解过大致的情况,车厢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机器规律运作的声音。 他又尝试让让清醒的男孩协助抓住昏迷的同伴,但这男孩使不上力,脱了两次手。 最煽情的话题,他们忙着互相恶语相向,却又欲罢不能,难舍难分。 沈锡舟渐渐恢复些神志和力气,不知想说什么,气音在氧气罩内咻咻地,沈锡舟把耳朵凑过去,听不真切,氧气罩内白雾弥漫,她也无法通过他的口型判断。 每过一秒,沈锡舟存活的可能性便小一分,她焦急难耐,但又清楚自己下去只会添乱,强忍着没有动作。 好消息是,确实是沈锡舟,一根枝干勾住了他腕上的红绳,才将他卡在这里,河水将将淹没他的脸,浪潮涌动间,他的鼻唇偶尔露出水面。 他毅然决然背过身去,再度游向溺水点。 他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江开也在这就好了,凭他们哥俩的默契程度,完成救援根本不在话下。 她一时恍惚,摸摸他的脸,忍不住感慨:“沈锡舟,你现在真的好像条美人鱼。” 太多次了,已经太多次的希望落空了。 岸上亦是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将那个孩子生拉硬拽上岸,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待沈锡舟再望进河中,却惊恐地发现,沈锡舟不见了! 沈锡舟和孩子们一起把那孩子拖上岸,她第一时间跪下来做胸外按压。 她浑身僵硬,所有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到自己唇上。 是化为泡沫。 他无论如何做不到,眼睁睁放任那个孩子死去。 “动了动了,手动了!” 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想逼对方先表态和示弱。 沈锡舟没空听他的难处,既然如此,她自己下去捞人就是。 第 40 章 第 40 章 救护车到医院不多久,沈锡舟的亲友也陆续到了。 沈常沛强装镇定地替他掖被角:“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说两句就哽咽了,她压抑良久,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痛心的责备:“你怎么能这么冲动?” 人人都歌颂英雄,可是没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英雄。 除了亲友,病房里还汇聚了各科的顶尖医生进行会诊,沈锡舟眼神在人群中一一扫过。 沈常沛说:“爸爸在飞机上,有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出差。” “我知道,他给我打过电话了。” 得到沈锡舟出事的消息时,盛拓的飞机尚未起飞。 在还活着的儿子和重要公务之间,他选择了优先处理后者。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其中一人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的裤脚,迟疑着抬头,竟真是江开搀着沈锡舟来找她了。 少年人总把一切想得非黑即白,以为不反对,就是同意;不讨厌,就是喜欢。 路比他们两个的个头加在一起还宽些,加上苹果们连滚带跳的,不少漏网之鱼越过防线,继续下滚。 他在找沈锡舟。 沈锡舟只顾得上护脸,透过五指的缝隙,看到男生们大笑着转脸看她们。 他从安民村的河里死里逃生,可转眼,跌进面前这个女孩眼中的琉璃海洋。 他大有她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沈锡舟也只能说:“嗯。” 沈锡舟说:“我在想你排场真大,出门要两个贴身保姆。” 沈锡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诚然,也有人爱他,可他知道,这个世界绝不会因为他停止转动。 可是。 三人当即闹作一团。 有未施展的抱负,没感受过快意恩仇的人生,他才刚刚和一个女孩透露了心意,可未来和她有关的所有的所有,都将与他无缘。 反正也瞒不住,他干脆直接问:“刚才那个女生呢?” 这些微不足道的要求,差点成为毕生不可企及的奢望。 直到看不清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 - 江开办完各项住院手续回来,悄悄招呼她。 即便在水中耗尽力气的那刻,他都是这么想的。 “你……” 好在,医院这种特定的环境,哭泣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虽也有路人报以同情的眼神,但并未有人上前打扰。 就像在母亲心目中,低血糖的盛悉风也比刚脱离危险的他重要,她毫不犹豫,把他留给江开,要去寸步不离守着女儿。 没想到抗妹联盟忙着内讧,居然还能分出神关注她们俩,齐刷刷回头。 又是两颗眼泪从沈锡舟眼眶里滚出,她一一列举起爱他的人,想向他证明他的重要:“那还有江开呢?你妹妹呢?你哥哥呢?你二叔呢,二婶呢,少年新事的社员们呢?还有苟哥也很喜欢你……” 但这种时候,想把沈锡舟弄下去当护花使者,谈何容易。 沈锡舟完全理解他。 他现在不会再问了,也没有揭穿沈常沛怕他伤心所以替盛拓打掩护的避重就轻。 沈锡舟哪肯。 沈锡舟说:“给我涨零用钱了,叫我别让女孩买单。” 可这一刻,在他面前的这双泪光闪动的眼睛,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盛悉风把伞举过沈锡舟头顶,突然换了个称呼:“姐姐。” 这一次,他插翅难飞,心甘情愿沉入海底。 江开前倾轮椅,试图把人倒出来:“快点!你再装。” 如果那就是他的结局,他一定会抱恨黄泉。 美人鱼:「再待下去人要疯了」 沈常沛说到做到,一改操控欲,知道她也是远桥的学生,就没再多问什么了,委婉提醒过他注意分寸,就爽快给加了零花钱。 沈锡舟鼻息间,涌入他身上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的脉搏持续跳动着,传达生命的律动,与她在水中找到他时全然不同。 如愠如慕。 沈锡舟本来,是想去医院的超市买瓶水喝的。 沈锡舟摇扇动作一顿,故作不在意:“她怎么喜欢我了?” 江开反问:“轮得到我安慰?” 他们人多,帮忙收拾当然不是难题,但苹果果皮脆弱,要是等它们自己停下来,怕是烂得不能看了。 “哎呦。”奶奶发现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苹果们争先恐后滚下斜坡,急得一筹莫展,“这可怎么办。” 好几次,沈锡舟想谈及落水前,他们的纷争。 沈锡舟却肉眼可见的高兴,强压着笑意,嘴里故作不在意:“就离家几百米,接什么。” “那你也别闲着。”沈锡舟反手从轮椅后面抽出一把路上发的扇子,上面粗制滥造地印着治疗不孕不育的三无小诊所的广告。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那个天天高喊“最讨厌小女孩”口号的愣头青儿子,已经情窦初开。 沈锡舟出门仅一个小时,沈常沛就打电话催他回家,事无巨细地,问他有没有喝水,累不累,要不要开车接他。 他还没满18岁。 江开也不太确定:“我也觉得不至于这么脆……吧?” 如果是小时候的沈锡舟,大概会刨根究底:“如果今天出事的是盛锡京或盛悉风,你还会走吗?” 她只比盛悉风大了一岁,盛悉风完全可以直接喊她名字,再不济也该喊她“学姐”或者带名字的姐,这才是正常的叫法。 闯过了生死关头,也共享过温情的时刻,贸然再提,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太扫兴了点。 吵吵闹闹间,一位七旬奶奶骑着一辆载满苹果的电动三轮车,驶上斜坡,不料三轮车后兜的门没关严实,随着锁扣松开,成车的苹果倾覆而下。 三个人大老远就吵闹个不停,真是应了他们的组合名。 盛悉风在病床周围转悠,时不时透过人群缝隙看沈锡舟两眼。 这些天,他应是在家被照顾得很好,瘦削的脸颊微微丰润了些,肤色也白了一圈,身上完全看不出病气了,一双眼神采飞扬。 见他不听话,她一下动了怒,新仇旧账一起清算:“沈锡舟,你能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非要逞强吗,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你爸妈要怎么办?” 地点约在沈锡舟家附近的公园里。 沈锡舟:“给你当了十几年的哥,你叫过我一声吗?现在上来就叫人家姐姐?” 落水事件过去好几天,大家已经能用开玩笑的口吻提起,但有意无意地,都在惯着他。 “妈妈会好好谢谢她的,也不会反对你的交友。”沈常沛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她身为母亲对高中生儿子的纵容极限了,目的也只有一个,“现在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先好好休息。” 还是有人,不识时务,擅自站到她面前,直面她的狼狈。 这个由血缘和一起长大的情分组成的小团体,全票通过,接纳了新成员。 她仿佛才敢确定那场噩梦结束了,抓着他肩头的衣服,压抑地哭出声。 把人送到,江开就把盛悉风拽去假山水池边看鱼了。 风光:「再说你妈妈也不会同意」 江开也帮腔:“就是,路都不高兴走,待会回去你推。” 这一年的秋天,沈锡舟与鸡飞狗跳三人组正式交锋。 “对不起。”他轻声说着,他的声音,淤滞在喉头,最后化作柔肠百结,伸手轻轻揽住了她。 “那你还想怎么样?”沈锡舟说,“要她给你安排八抬大轿?” 沈锡舟往他肩头一敲:“闭嘴。” “……”沈锡舟看了眼,有点无语,“什么破烂都要。” 母亲的过度紧张,换了正常的青春期男孩,应该是不耐烦的,到了这个年纪,谁还想被当做心肝宝贝。 盛悉风又去骂江开:“骗人精,花心大萝卜,卑鄙!下流!” 他整个人很虚弱,那双眼睛眸光黯淡,但还是装下了她卸下伪装后的脆弱。 盛悉风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当然不行,话都说不利索。” 她现在,也会为从前习以为常甚至不耐烦的来自父母的唠叨而雀跃。 盛悉风不明所以地过去,听他问:“你觉得沈锡舟现在能下床吗?” 不怪她怀疑,主要是因为,沈锡舟实在太冷静了,仿佛事先写好了稿子似的讲述事发经过,逻辑缜密,口齿清楚,重点明确,还不忘提及那位好心的村民家境困难,她答应过会重谢。 沈锡舟顺势抓住她的手腕,他从口袋里摸出蝴蝶手链,又给她戴上了。 沈锡舟抬眼对上沈锡舟打量的目光,先发制人:“看什么。” 沈锡舟的眉眼慢慢垂下来,定定看了会地面,有自嘲的神色在他脸上一晃而过,旋即看不见了,再抬头,他语气极为平淡,似在陈述与他无关的事实:“他们有的是小孩,我是最不打紧的那个。” “虽然沈锡舟话都说不利索,”盛悉风当即改口,“但硬要下床的话,也死不了……吧?” 沈锡舟明白她想说什么,解释道:“江开看到你了,盛悉风装低血糖,把我妈支开了。” 沈锡舟才和鸡飞狗跳三人组相处寥寥几回,却足以能够想见他们这十几年来如何亲密无间。 惬意的风晃动沈锡舟额前的头发,他转脸看她:“说到这个,我妈还挺喜欢你的。” 他得寸进尺,使唤:“水。” 沈锡舟抓着扶手不肯松:“你怎么这么对待病号?” 虽然嫌弃,沈锡舟还是绕到他的上风口,拿过扇子,慢悠悠给他扇起来。 她是因为沈锡舟,才喊姐姐的。 这会人正在医院的输液室呢,这娇气鬼能豁出去到这个份上,得道德绑架死他。 江开:“盛公主,你挺有礼貌啊。” - 就像他的父亲不会为他改变工作行程,只是因为他还活着,就不配日理万机的盛总暂缓公务。 熟悉的触感和重量回到腕间,沈锡舟晃了晃手臂,三只小蝴蝶也随之摇动,像在振翅。 “哦。”沈锡舟故作淡定,“我还以为什么呢。” 江开说:“可是我看到沈锡舟一个人在楼下哭。” 沈锡舟:“再摘是狗。” 两个男生十几年的默契不是盖的,仅凭一个眼神就完成了方案沟通,只见他们往前绕过轮椅,干脆利落,就地横卧,俩人一字排开,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堤坝,挡住苹果大军的去路。 这俩直男没听出来,她却是听出了这声“姐姐”背后的门道。 盛悉风说:“那你没安慰一下?” 沈锡舟把她手捉回来,表明立场:“再摘我真生气了。” 美人鱼:「她真同意」 而匍匐于地的四个少年,风华正茂,热血难凉。 她的父母都是比较冷漠的人,对她的教育自然是典型的利己主义,所以她一直以来,实在算不上很热心的人,要她为了帮助别人不顾形象躺在地上,她以前想都没想过。 “我没事……” 伞下的两个姑娘也对视一眼,然后如法炮制地,充当了第二道防线。 风光:「你别是溜出来,我担不起责任」 说时迟那时快,两分钟前还弱不禁风的沈锡舟身手矫健地从轮椅上蹿了起来。 “你妈能把你养得这么接地气也是不容易。” 很神奇,她曾担心过的关于小团体的问题没有发生,两个男生浑然天成地平衡了与两个女生的关系,而盛悉风也没有表现出半分芥蒂,反而向她表达了强烈的亲近之意。 她没能说下去,因为沈锡舟抬起手,反手以指背,极尽克制地,轻轻碰掉她眼下的泪珠。 就像她和戴明流和好了,但沈锡舟,成为了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词。 沈锡舟满不在乎:“扇子能扇风不就行了?” 尽管吃痛,谁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沈锡舟不平衡:“什么意思,光骂我一个人?” 可此刻,他忽然生出无尽的遗憾和后怕。 沈锡舟明明最讨厌女孩子拿眼泪要挟他。 此时,暑气消散,秋意已渐浓。 有些疙瘩被突如其来的危险覆盖,但没有消失,始终残留着微末的痕迹,看似无伤大雅,总在某个不设防的时间,悄悄冒头。 - 美人鱼:「她同意了」 直到看到沈锡舟,沈锡舟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同意,因为江开推着沈锡舟坐轮椅,盛悉风坐在扶手上,给他打伞。 苹果噼里啪啦往身上砸,像接连的拳头。 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沈锡舟当晚就从特护病房转入了普通病房,第二天状况明显好转,第三天就彻底摁不住了,让他乖乖躺在病床上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沈锡舟出院第一天,天气转凉,沈锡舟收到他的消息,问她出不出来玩。 沈锡舟胡乱擦掉眼泪:“你回去。” 江开推着沈锡舟走,到一段上坡路,嫌沉:“自己下来走。” 真是想想都愁。 亲友还好说,能以影响病人休息为由请出去,唯独支开一个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无异于天方夜谭,沈常沛守在沈锡舟病床前,拉着他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 委屈的,怨恨的,伤心欲绝;但也是赤诚的,渴望的,情意涌动。 盛悉风欲言又止半天,最后逮着沈锡舟骂:“白痴,蠢货。” 经过全面的检查,也没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好生养一段时间就行。 当然,也是有愧疚和担忧的,所以打电话给儿子以表关心,最后承诺:“爸爸一回国就来看你。” 盛悉风脖子上挂着个巨大的透明水杯,她打开把吸管递他嘴边,抱怨:“你一路要喝几次水?” 江开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阴阳怪气:“你俩亲呗,我一外人。” 一行四人往回走。 风光:「你老实在家待着」 沈锡舟:“摘了怎么说?” 沈锡舟这才把她松开了,冷哼一声,说:“本来就是卷毛小狗。” 只要妹妹一哭,就意味着他要挨打挨骂,于他而言,女孩子的眼泪,是虚张声势的滥用武器,更是胜之不武的卑劣手段。 过去几天,他妈妈24小时陪着他,她不方便过去,好几天没见,心里确实挂念,但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可盛悉风喊的是不加任何前缀的“姐姐”。 其实沈常沛一来就看到沈锡舟了,只是那种情况下没空对付,回想起来,只记得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不卑不亢的,说话蛮有条理。 盛悉风愣了一下:“不会吧?” 江开说:“我亲眼所见。” 沈锡舟抿了一口就不要了,摆明了故意折腾人:“不乐意伺候那你回去啊,谁叫你来了。” 仿佛她生来就是他们的一份子。 就像水落进海里,雾融进清晨,桂花的甜香如期弥散于申城的大街小巷。【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 41 章 第 41 章 几场雨后,满城的桂花落尽,申城一年中最芬芳的时段结束,而学舟路最美的时节开始了。 放眼望去,整条街变成了成了金灿灿的世界,金色的云,下金色的雨,在地上积起层层叠叠的金色的浪,车辆驶过,就翻搅起浪潮。 待这场树叶雨停歇,热闹了旷月的学舟路终于寂寥了,申城的冬天才算真正开始。 冗长,潮湿,阴冷。 公历新年前后是远桥中学课余活动比较丰富的时段,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十佳歌手赛和元旦文艺汇演。 校园内的课余时间变得异常热闹。 每逢课间,总能在各个出其不意的角落看到排练的学生,唱跳杂技魔术,各显神通。 11月份的月假,因为少年新事好几个社员对十佳歌手跃跃欲试,大家便去了KTV团建。 沈锡舟大方把单给买了。 台下附和的歌声也从微弱,到响亮,最后全场大合唱。 盛悉风:“不能,这谁能啊?” 摇曳烛火映照着少年青涩的脸。 - 在ktv全程不开嗓,也就是俗称的生闷气让人猜,沈锡舟明里暗里表示想听他唱歌,他都不肯遂她意,最后弄得她也有点不爽,干脆正儿八经跟儿童节讨论起了合唱曲目。 虽然知道自己逃无可逃,沈锡舟做最后的挣扎,咬牙冲举着蛋糕的江开比口型:“别搞。” 台下静了一瞬,旋即爆发嘈杂,议论纷纷。 苟主任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不耻下问:“梦梦是谁?” 哗然的掌声和尖叫经久不息,沈锡舟冲台下微微颔首示意,打算离场。 但别扭惯了的人,面对这种煽情的场面,第一反应是闪躲。 滋润到,他回忆起以前都觉得惨不忍睹。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最后一组选手,高三4班的陆翊和高二16班的沈锡舟,带来的曲目是《制造浪漫》,掌声有请。” 这下她可把沈锡舟拿捏了。 美人鱼:「以后都你管,行了吧」 他循声扭头,才发现盛悉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微偏着头,下巴上架着一把小提琴,悠扬的乐声随着她拉弦的动作流转起伏。 “有点钱就使劲造。” 就是这一下,忸怩的神情从少年英俊的脸上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出于自信与被爱的意气风发。 “哥的好妹妹。”在盛悉风和江开双双惊惧交加的眼神中,沈锡舟用双手捧住了盛悉风的脸,平生第一次,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怎么看怎么讨喜,“总算你还有点价值。” 比赛还没结束,但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冠军已定,这是毫无争议的。 儿童节不知内情,生怕他俩又干得不可开交,忙挤进二人之间,劝架这点事,全少年新事都驾轻就熟:“别这样,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陆翊同学临时身体不适,由他的好兄弟沈锡舟替他上台献唱。”他挑高话筒,如此向台下解释临时换人的原因。 “人间处处有奸-情。” “不请就不请。”沈锡舟也特别爽快,塞了两百块钱进他的钱包,现在于她而言就是左口袋倒腾进右口袋。 - 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中,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人。 舞台灯光慢慢暗下来,沈锡舟稍往旁边站开一步,等着她的搭档上台。 热烈的尖叫和掌声随着掀开的帷幕送进礼堂后台,儿童节斗志昂扬地迎上去:“锡丹,虽然你略逊我一筹,但我不会让着你的,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沈锡舟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考虑,要给沈锡舟一个怎样的惊喜,才能匹配她生日那晚的人鱼出逃。 在场哄堂大笑,听话照做。 十佳歌手分初赛和复赛两轮,初赛不公开,两节自修课时间内,选手们挨个到音乐组办公室,每位选手一分钟自由发挥时间,由三位音乐老师当场判定淘汰还是进复赛。 沈锡舟的脚步却没有动的迹象。 反正,她要和儿童节合唱的决定,无可更改,不以个别人的意志为转移。 - 最后的参赛选手本来就容易获得更多的关注,台下的反应空前热情,自发形成应援,有男生在台下公然高喊“梦梦加油!”,引得所有人一片哄笑。 江开玩够了,才说正经的:“小欧回社没?” 沈锡舟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沈锡舟针对的自己。 沈锡舟忽然想起了先前运动会的女子高一组1500米长跑,那时他以为,沈锡舟是因为丁襄,和米莉较劲。 “哦。”这么说盛悉风就懂了,“吃醋。” 男生高而清瘦的身形沐浴在聚光灯之中,强光下,他的每一根发丝都被映照得格外清晰,她看到他眉间那道发白的疤痕、面部动作时眼尾自然形成的浅浅褶路。 还能怎么谢,现在沈锡舟身上最多留100块钱,需要用钱就问沈锡舟支取,等于他的动态完全在她掌控之中,江开知道以后头皮都发麻了,想不通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把自由扔得那么远。 有些人就坐不住了呗。 有少年新事全体(除儿童节),有江开,以及别些个关系很铁的朋友,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高三的学生,本不该出现在礼堂。 那么,就从人文下手吧,把他在意的那些人,汇聚起来,一起庆祝他在远桥的最后一个生日。 江开往沈锡舟的方向点了下下巴。 - 江开简单但精准地总结:“开屏。” “压轴是倒数第二。”沈锡舟忽然插嘴。 她那时是为了他,才非要与另一个姑娘一决高下。 时间点精确到位。 这一次,是小提琴现场拉奏的《生日快乐》。 沈锡舟直接多了,点点盛悉风的额头,威胁意味甚浓:“尤其沈锡舟面前,你要敢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盛悉风拍掉他的手,脑子里蓦地想起和欧灿晨的初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沈锡舟和欧灿晨之间的气氛就很不对劲。 他用脚想都知道为什么,当时KTV里,沈锡舟随口夸儿童节唱歌好听,儿童节千里马遇伯乐,邀请她一起参加校园十佳歌手,还是情歌对唱。 他们当然知道压轴的意思,语文老师早都说烂了,但平时的语言习惯只图个简单直白,能听懂就行,哪来那么多讲究? 沈锡舟和李明哲是主持人,她自己给自己报的幕。 沈锡舟得意忘形的脑子瞬间清醒,坚决不踩陷阱:“高二下。” 江开:“我是理解不了,你能?” 可也许,存在另一种可能。 礼堂男厕,儿童节做戏做全套,把自己锁在隔间里面壁,灵魂出窍。 盛悉风听说沈锡舟报名参加了十佳歌手比赛,还有些小震惊。 沈锡舟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 沈锡舟满不在乎,自从沈常沛给他涨了生活费,他再厚着脸皮时不时找盛悉风蹭吃蹭喝,零花钱等于“净赚”,日子可谓非常滋润。 本来只是个半开玩笑的口头约定,这下彻底成真了。 江开:“人家儿童节的理想型是小欧那样的,看上他都比看上沈锡舟的可能大。” 因为那一刻,他仿佛拥有全世界,所有美好都匍匐在脚下,任他索取。 那俩人对他听而不闻。 明天,就是他18岁的生日了。 沈锡舟有时真的怀疑这个人长了复眼。 欧灿晨退社后,社里一直没有将她“销户”,前后派了好几波人马打感情牌。 他从未那么深刻地理解过,电影《泰坦尼克》中,Jack为什么会在赢得船票后站在船头,迎着海风,喊出那句“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 “早知道这样,我还过那么久苦日子。” 但复赛那天,这位大义凛然的仁兄就表演了个出尔反尔。 “多谢庄老师指点,我高考又能多考5分。” 沈锡舟:“怎么谢?” 沈锡舟也忍俊不禁。 非要花个精光才肯消停。 沈锡舟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她依然看着前方,只是朝向他的那边眉毛,有些骄傲地抬了起来。 每一张脸,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钱包里仅剩的两张红钞都让他用了,她目测他的余额不超过50。 沈锡舟一下子就看懂了,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 “噔噔噔。”纷杂的脚步声吸引沈锡舟回头,黑暗中,数道人影涌上舞台。 进复赛的抽签顺序,数字越大越靠后,空缺直接跳开。 费了她一番功夫,好在有惊无险,计划完美实施。 他顺着人群的缝隙,看到她矜持地站在最外围,静静看着他被友情的美好所簇拥。 沈锡舟:“那你们好好表现咯。” 沈锡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诧异地转头。 他来不及多想,音乐重又响彻礼堂。 前往包厢的路上,俩人落在最后,沈锡舟低声问:“看我干嘛。” 那男生灵机一动:“陆翊的外号。” 沈锡舟前往音乐组办公室,正逢儿沈锡舟和儿童节从里头出来,看俩人的表情就知道结果。 生气也不肯说,表达的手段是——说好了请全社的ktv,但回家以后唯独喊沈锡舟A她那份:“我不想请你。” 这是他的少年时代。 沈锡舟皮笑肉不笑地回:“恭喜,压轴。” “多早?”沈锡舟看他一眼,“高一?初中?”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哪来这么多的架可吵。 有脚步踩着木地板而来,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边站定。 苟主任:“陆翊的外号不是儿童节吗,怎么又多了个梦梦,是不是侮辱性绰号,不然你们笑什么?可不能给同学起侮辱性绰号啊……” 沈锡舟不得不昧着良心,低三下四求了她半天,她才道出前因后果。 不由咬牙切齿,29块7毛,也好意思叫她管。 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沈锡舟没着急跟进去,打开钱包看了眼。 “压轴压力多大啊。”面对大出风头的机会,儿童节看似抱怨,实则暗喜,脸上的笑那是藏也藏不住。 儿童节大老远就冲他喊:“我操,抽了个200。” 两束灯光打了下来。 沈锡舟澄清:“我吃毛醋,我是宣战。” “要钱没有,要人一个呗。” 这一刻,他是她的杰作。 沈锡舟也随口答应了。 江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能得你去叫。” 沈锡舟的号子也在倒数几个,是观众最容易审美疲劳的时机,但不妨碍他获得了满堂喝彩。 男生:“……”救命。 风光:「我数都嫌浪费时间」 盛悉风:“关心则乱,理解一下。” 200是最大的数。 儿童节很自信,沈锡舟不是针对自己。 两个男生止了话头,齐刷刷侧目,看到她一张脸上写满鄙薄,就差直接把“文盲”两个字说出来了。 俩人嘀嘀咕咕密谋老半天,给某些人气得脸都绿了。 “盛公主,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随着江开这句奚落,他和盛悉风的联盟自动宣告破裂,鸡飞狗跳三人组的相处模式回归主线,“这话你听听就算了,别去外面传啊。” 他掏钱包的时候,沈锡舟多看了他两眼。 想听他唱歌?行,作为对手好好听吧。 在她印象里,沈锡舟此人性情别扭,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爱面子,这种学校组织的正统活动,他是不屑抛头露面的。 沈锡舟早已习惯对这俩人的临时抱团,也深知自己越反抗、人家越来劲的道理,遂故作不在意。 物质方面,以她的能力,怕是很难让晁元集团的二少爷眼前一亮。 “不肯。”沈锡舟说。 广播现场正在实时转播着十佳歌手的现场。 沈锡舟最开始还是放不太开,表情有点硬着头皮的意思,但肢体语言很诚实,张开双臂,两个掌心向上托了几下,嚣张地比了个“再响点”的手势。 即便抛开唱功不谈,光是站在舞台上的那对金童玉女,已经赢得了满分的卷面分。 俩人就在那当着沈锡舟的面一阵乱笑。 “姐姐很可能早就知道了。” 广播里的男女对唱直击大脑皮层,打断了他的头脑风暴,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为时已晚,盛悉风已经听懂了,眼神里充满质疑:“不是吧,她们一个两个的,口味都这么重?” “哦。”沈锡舟态度不咸不淡的,看不出满不满意,“还以为你以前有目标呢。” 包厢近在眼前,沈锡舟从钱包里抽出十块钱用作回家路费,剩下整个钱包塞进她手里:“给你管,管家婆。” 他无与伦比的十七岁。 第 42 章 第 42 章 次日。 天气原因,盛捷的航班延误,晚了两个小时才抵达申城,出口处,鸡飞狗跳四人组举着写了“二叔”的牌子,身上穿着一样的短款系带风衣,区别只在于女生穿黑色,男生穿卡其色。 四人本来就盘靓条顺,再同款一穿,路过行人就没一个不看他们的。 当时就把盛捷给看乐了,拿出手机给他们照了一张。 “搞什么,都有队服了?” 两个男生表现得非常不情愿,一指两个女生:“还不是她们。” 这是沈锡舟带给鸡飞狗跳三人组最直观的改变之一。如果没有她,兄妹三个是死也拉不下面子穿同款的。 要知道,那可是沈常沛和于知南两位妈妈十五年来都没能办到的事。 鸡飞狗跳三人组一拥而上,拥抱二叔。 盛捷在他们令人窒息的热情中,艰难地探出脑袋招呼沈锡舟,他毫无长辈的架子,向她做自我介绍:“Hi,殊绝,我是二叔,我叫盛捷。” 盛捷说:“没啊。” 孟理说:“可以是可以,但恐怕得等你18岁。” 这哥俩的性格很有意思,互为反差,哥哥外热内冷,弟弟外冷内热。 沈锡舟眼巴巴地:“那二婶,等我生日,你也可以送我吗?” 他涨的那点零用钱也就够吃吃喝喝,还欠着江开一笔巨款,本以为只能指望明年再买了。 江开:“好的呢。” 这情趣也玩过头了吧? 沈常沛拿过盛悉风的包,强势地揽过赌气的女儿,面向沈锡舟的脸上却满是温和,这让她看上去很是割裂:“你们玩得开心,你有空来我们家玩哦。” 叫他这么一说,沈锡舟隐约记起自己好像也听到过这个说法,但没放在心上过,更没想到沈锡舟会当真。 有什么了不起的。 也如沈锡舟所说,这位哥只是看着一本正经,事实上教育弟弟的方式剑走偏锋。 几乎是异口同声,沈锡舟和沈锡舟说:“我(她)也还没成年好不好?” “我说叔叔,你开玩笑吧。”沈锡舟上下扫盛捷两眼,“人家连永远爱你都不作数了,还能兑现给你侄子过生日?” 这也是沈锡舟第一次正儿八经接触这位将鸡飞狗跳三人组治得服服帖帖的大哥。 哥俩的表现立即引起盛悉风的警觉:“你们挤眉弄眼什么?” 高中生的年纪而已,见对方家长,心里多少是有点紧张的,沈锡舟也表现得非常乖巧:“阿姨好。” 还说不喜欢美人鱼这个绰号呢,宝贝得要死。 成年的特殊节点,再配合沈锡舟略显不自在的反应,江开还有什么猜不到的,眉头一挑,旋即明了。 江开一脸英雄所见略同:“是吧,我就说盛悉风神神叨叨。” 二叔又揭穿他了:“怕摔就说怕摔。” 毕竟,年少的爱情,十有九空。 他以往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昨天十佳歌手大赛上大家给他那么大个惊喜,再不请客就说不过去了。 有盛捷珠玉在前,区别非常直观,盛锡京跟沈锡舟的自我介绍是“沈锡舟和盛悉风的哥哥”,完全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 - 就是嘴巴闲不住,非要犟一句:“想坐我旁边就直说。” 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在边上围着看。 无伤大雅的一句玩笑,仿佛点醒了沈锡舟,他不再犹豫:“等我下。” 他本以为自己听过就忘了,谁知这个事情就跟个小刺似的扎在心头,隐隐作梗。 他如此坦然,反而叫大家无从下手了。 他再度将一块钱给她,包着她的手握成拳,要她牢牢把一块钱握在手心里。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准备去下一场。 “行,那我让他们准备上菜。” 沈锡舟当场把鞋给换上了。 “为什么要那么久?我现在就要。”他闹起来。 江开邀功地指指自己。 今天来机场就是他开的车,他幼儿园就开始研究赛车、并立志将来走职业道路,大家对他的驾驶技术深信不疑,盛捷亦是十分信任这位晚辈,完全没有要接手方向盘的意思,痛快坐进副驾驶。 他对他父母,都不曾这么依赖。 盛捷:“就这场。” 江开在成年后第一时间拿了驾照,这是他唯一干过的正事。 都是些奢侈品牌的偏基础款,正适合年轻女生,沈锡舟也没扭捏,收下了,唯独一只手表,她查过价格,退回去了。 盛捷:“噢。” 落水事件过后,沈锡舟接到过沈常沛的电话,沈常沛说,他们夫妇俩想亲自上门表达感谢,但沈锡舟以不想父母担忧为由婉拒了。 “干嘛?”沈锡舟不解其意,又给他塞回去了。 沈锡舟递了个“闭嘴”的眼神过去。 “那这一块钱是……” “你们还有多久到?” 江开好歹知道哪种话不能当着女生的面说,便巧妙运用了宾语省略:“别捣乱,你哥现在可不想看到你(姐)。” 江开脑袋微低下来,皱着眉头听完:“少看点言情小说,这种迷信你也信。” “不可以哦,这些全部是二叔的生日礼物。” 盛锡京自然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有些好笑地看着女孩子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沈锡舟。 得亏盛锡京普法,大家才知道,18岁生日第二天才算成人。 - 盛悉风也想去,忐忑地打电话请示沈常沛,沈常沛没同意,不给她小提琴课请假,亲自过来接人。 当时遥遥无期的未来,转眼近在眼前。 “你俩,”盛锡京一语道破天机,“凑一块什么也不用干,吵架都忙死了吧。” 通话结束,盛捷突然问:“今天都有谁?” 先前,江开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还是告诉了他送鞋的寓意:“信不信由你。” 但如沈锡舟所说,很难搞。 沈锡舟还有个架没跟盛悉风干完,被沈锡舟强行分开,显得特别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听从了她。 拆到沈锡舟的礼物,江开想起刚才车上的事,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能看吗?盛悉风还没成年呢。” 盛悉风承认的哥哥只有盛锡京。 不经意间,他在后视镜里对上江开的眼睛。 车厢封闭狭窄的空间内,一切噪音的效果倍增,来的路上沈锡舟已经见识过鸡飞狗跳三人组的威力,回去她长了教训:“我坐中间。” 这种时候,沈锡舟但凡敢往边上偏一下头,绝对思维发散,脑补万千。 总不至于,连一块钱也叫她保管。 寥寥两面,沈锡舟已经很喜欢这位二叔,沈锡舟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像个孩子。 说着,他冒雨下车,追上了沈锡舟。 “你好,殊绝。”沈常沛招呼她,“你陪小舟过生日啊?”对于自己无缘参与儿子的庆生,她表现得极为平静。 吃饱喝足,沈锡舟开始拆礼物。 沈锡舟突然反坑回去,一句话让全场安静了:“孟理?” - 都是男人,他还能看不懂沈锡舟此时此刻的正襟危坐吗? 沈锡舟顿了一下:“谢绝了。” 沈锡舟:“……” “是的,阿姨。” 去KTV之前,沈锡舟说要回家一趟,喂狗;沈锡舟也说要回家一趟,鱼尾太重,带着不方便。 起因是某年,孟理给盛捷的生日礼物是些少儿不宜的猎奇玩意,沈锡舟一个小孩哪懂那么多,看到一堆荔枝味乳酪味的,想当然以为是糖果,一直追问可不可以拆一盒吃。 沈锡舟的礼物,是一个人巴掌大小的鱼尾巴水晶摆件,和一双他最近心痒痒但没钱买的球鞋。 而记忆里不可得的漂亮糖果,也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前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沈锡舟:“……” 沈锡舟一路上也挺友好,就是下车的时候表达感谢,称呼是盛先生,没喊哥。 沈锡舟的生日宴是家宴,和江开那场盛大的成人礼自是无法相比,但该有的排场都没少着他,专业的团队布置现场,名厨掌勺,美酒珍馐,乐队演奏,又有鸡飞狗跳三人组控场,根本就不可能冷清。 “盛悉风说送鞋隐喻送走。”沈锡舟说。 沈常沛表示理解,后来托沈锡舟给她带了些谢礼,看得出经过认真的挑选,除了茶叶补品,还有一些包包首饰。 亲口承认自己相信了这种无稽之谈,他的脸色一开始有点别扭,但很快变成如释重负,最后变成坚定。 他不屑:“什么鬼。” “怎么了?” 盛锡京温和斯文,礼数上无可挑剔。 接下去,更是一句话把沈锡舟将死:“她没送你的生日礼物,要么二叔送你。”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差那么多。 “有什么浑趁这今天赶紧犯了,过了今晚十二点,未成年人保护法就保不住你了。” 盛锡京正好也要走,提出送他们。 她怕自己扫兴,不知该不该说,就跟江开嘀嘀咕咕。 “别听他装。”盛捷坑起侄子毫不手软,大方向沈锡舟展示短信,“刚还在问我要合照呢。” 沈锡舟:“不然还有谁?” 沈锡舟:“那就还有我哥啊。” 面对一车小孩明晃晃的调侃眼神,盛捷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是以防万一。” 这么隐晦的对话,盛悉风当然不懂,重点全跑偏了:“你哥!” 盛悉风看着他那副高兴的模样,想起她的好朋友纪寒说过,情侣之间不能随便送鞋子,因为送鞋意味着送走。 沈锡舟早就发现了,只要别触及到这人的逆鳞,他大部分时候,还是挺顺着她的。 不存在敌意或轻视,只是于他而言,她只是他弟弟年少无知的衍生物,还远不到自己人的程度。 沈锡舟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个硬币。 “怎么?”沈锡舟看起来有心事。 沈锡舟不甚在意地回了句:“你说下一场?” 盛捷现场开箱,给每个人都派发了礼物,一行人这才前往停车场。 “差不多十五分钟。” 还有个外热内热的妹妹。 “看路。”盛捷警告完江开,又轻描淡写解释,“她以前不是答应过你给你过18岁生日。” 沈锡舟抿抿唇:“给你一块钱,就是破解的方法。” 众人齐刷刷看盛捷。 在二叔二婶面前,他总是格外孩子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任性可以被允许、被包容。 还好盛锡京的电话来得及时,解救了沈锡舟被全员嘲笑的悲惨命运。 其余时间,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打街骂巷,偷鸡摸狗的事情都使唤沈锡舟上,每每理直气壮来一句“我成年了,你没有;我能枪毙,你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男女生紧紧交叠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硬币。 无声的誓言,无形的结界,此刻就算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它的安全。 这下,她就没办法送走他了。 他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第 43 章 第 43 章 沈锡舟在肢体接触上一向克制,稍一握,就松开了沈锡舟的手。 沈锡舟对此也习惯了,她之前还和陆千帆说过这个事。 陆千帆对此不屑一顾,说他肯定是装的,还说男人都好色。 她不相信,她觉得沈锡舟真的很纯爱。 她看着他留在自己手背上的指痕消失:“收下了,你回去吧,你哥还等着。” “嗯。”沈锡舟应下,正要回去,手机开始响。 意料之外地,是孟理的视频请求。 “小伙子,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你生日,给你订了束花,18岁快乐哦。”孟理正在后台化妆间做妆发,比起当年和盛捷恋爱那会,她的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经过阅历的沉淀、事业上的巨大成功,整个人显出一种知性从容。 成熟女性的魅力更为迷人。 俩人的腿紧紧贴在一块,都是不穿秋裤党,彼此的体温和骨肉分布,都轻而易举穿透单薄的外裤,传递给对方。 超级大帅比:「来都来了,过来坐会呗」 “Good girl。”沈锡舟满意极了。 沈锡舟:“嗯。” 还没等他说自己肚子痛呢,人家先发制人:“童节,找个借口,你别上了啊。” 而且确实没规定。 “有规定必须抽卡,不能自己问吗?”沈锡舟微笑着扫视众人,询问游戏规则,他周身的气场变得锋利无比,眼神所过之处,一片噤若寒蝉。 之前看他在群里说了,最近国外正值圣诞假,随着大家各奔东西,群聊也渐渐冷清了,被他这一句炸出不少人,可惜陆千帆说要和谭宵去旅游,不回国。 众人兴奋地鬼叫。 今年元旦汇演的阵仗特别隆重,因为是建校70周年,所以还连着校庆。 “我擦,什么鬼?” 想靠他更近又感到禁忌,想撤离又怕太刻意。 随后,她的脸骄傲地扬起来,充满野心勃勃的生命力。 比如。 “……”儿童节愤然拂袖而去。 沈锡舟字里行间的恶意,几乎冲着沈锡舟扑面而来,她哄他也哄够了,脸色完全冷下来,说:“我自己会抽卡。” 沈锡舟救场:“干嘛?” 沈锡舟:“没。” “陆翊!”李明哲忍无可忍,大名都喊上了,“你自己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能怪谁?要不是社长帮你,你就要开天窗了,而且你上,就一定也能拿第一名吗?” 沈锡舟大言不惭:“她还没告白。” 他有点回过味来。 “到底是谁啊,能破你道心?” “哦。”那怪不得。 第三、以后你跟我姓沈,沈嘟嘟。” 沈锡舟撸高袖口,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和那串惹眼的红绳,他拨了下铃铛,云淡风轻地说:“这个,是沈锡舟戴了16年的东西。” “儿童节说,元旦汇演还让我唱。”他递过来一个话筒,吊儿郎当,“排练下?我的搭档。” 她下一次路过他面前,他把腿一伸,挡住她的去路。 沈锡舟不知道他具体会提什么要求,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事足以搅得现场天翻地覆。 他每次说英语像下蛊。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沈锡舟好像拥有了上帝视角,对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了如观火。 沈锡舟以为,这个自恋狂,八成要就“不讨厌当主持人的小女孩”大做文章,回怼的方案都想到了。 话未说完,沈锡舟说:“今年10月2号。” 定制了整整二十个蛋糕,以感谢可以预见的全场大合唱生日歌。 手机突然进来个来电,她以为是沈锡舟,连忙拿出来,却见是韩家志。 她看着沈锡舟,面色沉静,只有那双清冷的眼睛,微微眯了下。 沈锡舟坐下就后悔了,座位太挤,她为了不碰到另一边的男生,只能挨着沈锡舟。 “第一、我不管你以前那个爹对你好不好,你不能再认他。 沈锡舟终于不蹦单音节了,仍不看她:“有事提前走也没事。” 孟理特别喜欢逗他:“二婶也是女孩,你怎么不讨厌二婶?” 对面回得很快,回了张抱着小狗的第一视角照片,看样子已经在电梯里。 瞧不出这俩关系进展如何。 一言堂制定了规则,沈锡舟视线重回到沈锡舟脸上,也只有她,在这种时候,还能梗着脖子跟他正面硬刚,他冲她讥讽一笑:“既然不想真心话,那你大冒险吧。” 沈锡舟就煞有其事地说:“不讨厌当主持人的小女孩。” 初试时“买通”老师拿到最后的出场号码。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儿童节先发出一声冷哼:“谁不来也不能她不来啊。” 大家还没从上一个问题中回神,更重量级的问题毫无防备砸下,砸了所有人一个五雷轰顶。 大家差不多都唱尽兴了,提议玩游戏。 她表情雀跃,正想和沈锡舟说什么。 - 尾奏音乐中,众人捧场地尖叫鼓掌。 李明哲迎上前去:“还怕你不来呢,正想让寿星亲自请你。” “老板,一份小份牛肉汤,不要加盐,什么调料都不要。” 沈锡舟跟没听见似的,先毕恭毕敬跟孟理打招呼:“孟社长您好,我叫沈锡舟,也是少年新事的成员。” 庆生方式看似并不复杂,实际上工程量不小。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走近,奇怪地问,“我就在门口,没看到你啊。” 沈锡舟放下话筒,正想抱着嘟嘟起身,他比她快一步,率先走开了,顺便拎着嘟嘟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 他再度把肉递过去,引诱嘟嘟:“你不会说话,所以吃了就代表同意。” 他动了恻隐之心,点点它的小脑瓜:“这里没有你能吃的,我带你下去找。” 沈锡舟说:“我就不去了,一会要早点走。陆千帆回来了,她搞突然袭击。” “你够了啊。”李明哲受不了他了,“谁惹你了,一整天都阴阳怪气的。” 超级大帅比:「怎么带了它」 “急什么?跟沈锡舟一个脾气。”沈锡舟撂下筷子,把嘟嘟的脑袋掰过来,固定住不让乱动,强迫人家看自己,“想吃,可以,约法三章。” 有人有备而来,带了卡牌。 沈锡舟盯着他看了两秒,他们在人前一直表现得很陌生,要说正常,也正常,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时光辉如天上的日头,也不过如此。 可沈锡舟是怎么回报他的? 孟理宛若没听到关于盛捷的话题,焦点全在沈锡舟身上。 他明明安安静静看着她,却如此冒犯,又如此决绝,英俊的面容现出无法形容的扭曲,仿佛某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疯狂。 嘟嘟风卷残云。 他说:“你早就是主持人了。” 沈锡舟说:“到这场结束。” 外头北风萧瑟,人清醒不少,沈锡舟把嘟嘟裹在自己的大衣里,这是不是饭点,沿街的店铺冷清,走了很远的路,他走到一家卖牛肉大骨汤的店铺前。 “傻了?”沈锡舟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锡舟先带着嘟嘟去KTV超市,这小东西狐假虎威,沈锡舟在的时候凶的要命,现在沈锡舟不在,它就蔫巴了,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仔细看还在轻微发抖。 “阿丹你,你初吻没了?” “你好。”孟理看着他俩直乐,又认真打量沈锡舟片刻,有些感慨地摇摇头,“时间真快……嚷嚷着‘最讨厌小女孩’的人,都带小女孩见我了。” 自从掉马,他演都懒得演了,狂得没边。 试问,儿童节能不生气吗?! 沈锡舟眼神全胶在手游上:“我们从后门上来的。” 这谁敢说不啊。 沈锡舟比她还后悔。 在大家的全力围剿下,笔没转两圈,就指向了他。 沈锡舟:“你没贿赂它吗?” 以至于,她整首歌都心不在焉,浑身紧绷。 “那你处子之身还在吗?” 单纯如他,在过去整整一个月期间,都相信了沈锡舟的谎言,他真以为给沈锡舟庆生是江开的主意。 处于他们这个年纪,最关注的莫过于男女话题,在场多的是情感箭头,是以经典的真心话大冒险高票通过。 “我就直接问吧。”他回视,对她的警告视若无睹,大喇喇叉着腿往沙发后背一靠,流里流气的姿势说不出来的放荡,代表着他此时此刻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请问,你上一次接吻,是不是今年10月2号。” 沈锡舟视线下移,就着昏暗的确认了嘟嘟的性别,老生常谈:“最讨厌小女孩。” 让出这种大出风头的机会,儿童节心都在滴血,可为了让兄弟拥有一个永生难忘的成人礼,他情愿忍痛割爱。 再傻的人也意识到其中的关联了。 “反正陆千帆还没到,她飞机降落锦城机场,现在还在高铁站等车。”她说得特别详细,希望他能理解她提前离开的理由。 儿童节就眼观鼻鼻观心,看到他给一个备注是“小狗”的人发消息:「还不来?」 “……”儿童节有苦难言,痛苦地抓住头发,发出一声哀嚎。 沈锡舟依旧盯着手机屏幕,只是嘴角闲闲扯出一个笑。 “沈嘟嘟,我们过去给沈锡舟表演一个父女情深,给她一个惊喜,怎么样?” 李明哲插话:“那你什么时候走?” 沈锡舟和沈锡舟关系不好,这点大家有目共睹,他生怕计划太复杂会惹她烦,所以他抢着干活。 不料,进门才发现,沈锡舟和嘟嘟居然已经回来了,嘟嘟也不在沈锡舟那,被几个女生围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江开和儿童节,全是一副灵魂出窍的鬼模样。 他声音微沙,尾音懒懒的,莫名烫人耳朵。 十根细长的手指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叠一瞬,荡起不为人知的隐秘波澜。 众人纷纷起哄:“唱唱唱,还原下冠军现场!” 自沈锡舟带走嘟嘟,沈锡舟一直不放心,想发信息问问吧,怕他又胡说八道。 她在包厢里坐不住,就到外边的客座区等候,也好第一时间看到沈锡舟和嘟嘟回来。 儿童节幽怨地看了沈锡舟一眼,敢怒不敢言。 孟理一点架子都没有,顺势和沈锡舟聊了会,说起几件沈锡舟小时候的趣事,她饱读诗书,妙语连珠,即便是很普通的小事,也能说得风趣横生。 “儿童节,那明天的元旦汇演,是你上还是社长上?”朱清心问。 儿童节脑子都宕机了,还以为计划哪里露了馅:“为,为什么?” 沈锡舟是寿星,自然是热场子的活靶子。 远桥中学的传统,十佳歌手的前三名会在元旦汇演中献唱。 所以当圆珠笔在离心作用下顺着轴心滚动两圈,最后稳稳指向她时,她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感。 一向活络的儿童节今天反常的安静,被点到名,才来一句:“我哪知道。” 可惜卡在月假期间,少了个不上课的机会,让大家捶胸顿足。 第二、我会对你很好,你见到我,要很热情。 还说好临上场前,儿童节装闹肚子,拜托沈锡舟顶唱,为此,还得提前哄骗沈锡舟熟悉歌曲——好在根据盛悉风和江开的线报,沈锡舟月假回家单曲循环了四天。 她身上的香水味一个劲飘过来,他此刻都有点后悔送她。 沈锡舟边上围满男生,沈锡舟本打算站着唱。 “刚才我二叔还问起你了。”沈锡舟说着,直接把手机举在中间,让沈锡舟也入了镜。 沈锡舟则没骨头似的半躺在沙发里玩手机。 结果沈锡舟轻轻一拍呆若木鸡的儿童节:“还不滚?” 李明哲被他弄得不确定了,询问儿童节的意见:“不用吗?” 那头像,不是沈锡舟又是谁。 回KTV的路上,嘟嘟已是判若两狗,真跟他俩是亲父女似的。 嘟嘟登时大怒。 却不料。 - 沈锡舟对这位往常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孟社长,也有诸多好奇。 大半年前的开学典礼上,她知不知道,她在台上征服全场的样子,有多闪耀。 韩家志:「有什么事比男朋友回国还要紧」「你别总这么任性」 嘟嘟的到来,成了全场的焦点,谁走过都忍不住撸两把,逗两句。 沈锡舟想抢狗,沈锡舟已经率先把嘟嘟搂进了怀里,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行了,贿赂一下你,带你去买吃的。” 门口的大桶骨碌碌地冒着泡,浸泡着满满一锅带骨牛肉,已经煮得软烂,骨肉分离,腾腾上升的水汽带出浓浓的肉香,引得嘟嘟从他领口钻出头来。 沈锡舟意兴阑珊地,还维持着半躺在沙发里的姿势,随手指了下真心话的那摞卡牌。 “我衣服厚着。”沈锡舟无所谓,“别跟来,我跟它培养下感情。” “小欧还是说有事不来,殊绝没回。”李明哲从外头进来,汇报未到社员的行踪,他收起手机,忽然想起点什么,问沈锡舟,“你叫殊绝了吗?” “……”儿童节恨不得自己瞎了。 小狗:「不欢迎?」「不欢迎我走了」 - 左等右等没等到沈锡舟,沈锡舟只好先回包厢。 招呼完孟理,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回应沈锡舟:“想得美。” 沈锡舟注意到他的目光,稍一顿,她颇为矜持地放开他。 好不容易夹了一筷子,肉刚贴上嘟嘟嘴巴,它还没来得及咬,那筷子又移开了。 也是,都一起拿冠军的人了。 来不及阻止,沈锡舟径自开口:“把你男朋友删了。” 沈锡舟拿过。 李明哲说:“你们好久不见了吧,恭喜你啊!” 抽到这种问题,等于浪费。 他搓搓手,抽了张卡牌,念了出来:“请问你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十佳歌手比赛期间选手们演唱的曲目是今天的点歌重灾区。 面对众人的疯狂追问,沈锡舟一概不理,他似乎只想加快游戏节奏,倾身拿过圆珠笔。 沈锡舟拍拍沙发,冲沈锡舟一偏头:“Sit down a,partner。” 没有人看出异样,低沉恣意的男声和清润明亮的女生此起彼伏地接力,带来一场听觉盛宴。 她甚至,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恨,汹涌翻滚。 大人对KTV之类的场合总有偏见,沈锡舟挂断,回了个短信:「我在图书馆,有事吗爸爸?」 她能感觉到,沈锡舟虽然没有看她,但余光在她身上轻轻一落。 “殊绝。”李明哲走近,打断了她,“我们在统计晚饭人数,算你一个咯?” 跟他妈催情香似的。 吕嘉达磨刀霍霍:“锡丹,放心,作为你三年同寝包括两年上下铺的室友,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 这番阴阳怪气,遭到沈锡舟似笑非笑的一瞥。 沈锡舟也不避着他了,光明正大点进了聊天软件。 “嗯?”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两个少年身上同款不同色的大衣,“女朋友吗?” 沈锡舟的眼皮不由自主跳了下。 沈锡舟烦躁不已,干脆暂时不回。 沈锡舟不放心,一路追出包厢:“你别给它吃咸的东西,还有绝对不能吃巧克力!和葡萄!还有,它贪吃,饱了也不肯停的,你不能看能吃就一直喂……” 沈锡舟挑了个位置,慢条斯理拆完一次性筷子,又不紧不慢把肉从骨头上剃下来,嘟嘟馋得眼睛都红了,好几次试图自主进食,都被沈锡舟揪着脖子拦了回去。 沈锡舟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郑重其事叫道:“沈锡舟。” 但碰上这俩人,什么可能都有可能。 沈锡舟第一时间下意识在人群中找沈锡舟的存在,很有默契,大家回了趟家,都自觉把“情侣装”给换了。 “没人逼你喜欢。” 那颗他种下的梦想的种子,此刻破土而出:“我以后,也要当主持人。” 包厢里瞬间一片安静,两秒后,全炸了。 沈锡舟说:“那随你。” 挨个联系沈锡舟的所有朋友。 沈锡舟的生日派对时间定在下午两点,包厢里,扎着堆玩游戏、聊天、唱歌。 他眼神黑沉沉的,不太友好,嘟嘟扭来扭去地挣扎,嘴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韩家志:「那你记得去接一下」「要么爸爸送你去机场」 吕嘉达耍赖:“我抽的不算,你自己重抽——” “沈锡舟!”沈锡舟真有些急了,跟着站起来,“你小心它咬你。” 沈锡舟:「好像是吧」 沈锡舟路过他身边,他收脚给让路,却还是挨了她狠狠一脚踢,他吃痛,喉咙里压着闷哼,莫名其妙抬头,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儿童节皮笑肉不笑:“我哪敢上。” 时间很慢,耐心地折磨着人,却又很快,意犹未尽。 沈锡舟看着手:“嗯。” 沈锡舟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还得特意叫?” 她估计,他有点不高兴她要早走,所以她主动找他攀谈:“你跟嘟嘟打好关系了吗?” 就沈锡舟,不理狗。 刚踏入KTV的门,便看到沈锡舟坐在大厅的客座区玩手机。 “庄同学。”沈锡舟转身向她,语气颇有深意,“看不出来,你很有当妈的潜质嘛。” 一直到视频挂断,沈锡舟都还在回味。 不知是不是沈锡舟的错觉,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像它那个爹。 沈锡舟:「我有点事,就不去了」 特别是冠军演唱的《制造浪漫》。 果然没一会,沈锡舟推门而入。 沈锡舟抬眼看他,点歌台正好到《制造浪漫》,大屏幕里播着MV,变幻着色彩和光影,映在他脸上。 这个问题令现场一片喝倒彩声,谁不知道沈锡舟对女生没兴趣。 韩家志:「我听你丁叔叔说,丁襄今天晚上的飞机落地啊?」 第 44 章 第 44 章 现场的氛围,已经诡异到连背景音乐都成了一种冒犯,李明哲爱操心的毛病又犯了,他正好在点歌台边上,于是非常顺手地按下暂停。 “……”所有围观群众都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咒骂他。 因为他这一举动,让整个包厢陷入落针可闻的境地,那种窒息的死寂,让每个人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其实昨天两位当事人夺冠以后,学校里确实有一些传言,贴吧上也专门开了个帖子讨论《就我一个感受到家属感了吗……》 虽说沈锡舟只是临时给儿童节顶场,演唱全程没什么亲密举动,甚至连对视都很少。 但才子佳人,舒舒朗朗往台上那么一站,身高、脸蛋、声音、气质,全方位无死角契合,谁看了不感叹一声配。 绯闻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在场众人功不可没,作为沈锡舟的朋友,大家对他在女色方面的把持度深有体会,因此都赌上了人格,到处帮忙辟谣。 现在。 脸好疼啊。 意识到自己的过火,沈锡舟别开头,一时没有吭声,过了会,才冷冷地说:“嫌我嘴巴不干净,你倒是做事干净点啊。” “回答我,你爸为什么说他是你男朋友。”她的沉默,俨然成了一种默认,沈锡舟高大身形逼近她,“所以加了好友,一起出去玩,去接机,都是真的?”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真的当我是傻逼吗?”沈锡舟替她总结,他对她失望透顶,说着说着简直忍不住要笑,“没有复合,你爸为什么称呼他是你男朋友?” 一句沈锡舟的妹妹,不仅坐实了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更明确表示了她作为沈锡舟家人对沈锡舟的态度,是相信和认可,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三角恋的恶劣影响。 “放开!”沈锡舟用力挣扎,另一手抱着嘟嘟也不能有大动作,只能用手肘推搡他,“你放开,放开我!” 这个人尽皆知的烂摊子,根本找不到人接。 他的身体仿佛一堵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手更是死死钳制住她,男女力量的悬殊明明白白展示出来,不让她有半分挣脱的机会。 最后,这场万众期待的情歌对唱,在沈锡舟的授意下,由江开和盛悉风临危受命,代为演唱。 丁襄的家庭背景,沈锡舟早就了解过,对普通人来说,也许,确实算得上优秀。 他们沿用了沈锡舟给儿童节顶唱时的话术。 沈锡舟喉头梗塞,随着吞咽唾沫的动作,纤细的脖子上软骨滑动的痕迹很明显。 “我也忍你够久的了!”沈锡舟徒劳地狠狠一甩手,当然是没甩开,“你分不清接吻和人工呼吸,我当你没文化,那么我请问你,谁是我男朋友?” 他平时不抽烟,但跟朋友到娱乐场所的时候会接两根,刚才因为沈锡舟在,他没碰过。 这是祝福吗,这根本像在施加最恶毒的诅咒。 江开:“校园歌手的两位第一名,沈锡舟和沈锡舟同学因为一点意外,没法登台演出,由沈锡舟的兄弟,江开。” 见沈锡舟怔愣,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和盘托出:“我遛嘟嘟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和你爸的短信了。看起来,你爸很喜欢他。” 沈锡舟不知道沈锡舟从何处得知她和丁襄之间的事,允许丁襄重回她的生活,是她连跟陆千帆都没有透露过的难言之隐。 随着演出时间临近,沈锡舟始终不见人,大家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尤其是总督导,急得团团转。 总比没有好。 - 沈锡舟还在电梯口等电梯,见他追出来,她直接进了安全通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沈锡舟除了坦白,没有别的方案可以安抚面前的男生。 当时沈锡舟就在距离最远的角落,和舞台上隐匿在黑暗中、等候报幕的主持人静静对望。 她不是不能接受曝光,但绝不接受基于羞辱和强迫的方式。 他如此这般掷地有声,甚至一度让沈锡舟产生了自我怀疑:“你什么时候问过?梦里问的吗?” “不然呢?”沈锡舟问完,也明白过来,“卫宇城?你真的在逗我,我会蠢到把他放在眼里吗?” 沈锡舟的手几乎嵌入她的手臂,捏得她骨头发痛,他拔高音量:“我没问过吗?我他妈早就说过了我介意,我介意!我介意他的存在!你听进去了吗?你做到了吗?” 他一概不理。 半年前的阴差阳错暂缓了纷飞的战火,俩人都有好一会的沉默,用来回忆和复盘当时的细节。 尽管煎熬,但又有谁真的舍得走呢,哪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在心里庆幸,今天来值了呢。 她更不知道沈锡舟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误会了多少。 沈锡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再开口,又变回包厢里那副爱理不理、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了:“那你路上小心,恭喜你们小别胜新婚了。” 拎上包,抱起嘟嘟,然后夺门而去。 可是,把自己的软肋告诉别人,是一件顾头不顾尾的蠢事,对方当下的感受也许是心疼、怜惜,但日后一旦有所矛盾,曾经的信任,就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刀锋。 沈锡舟眼睛闭了一瞬,垂下去不再看他:“信不信由你,多的我无话可说。” 韩家志就算有千错万错,也由不得别人侮辱。 沈锡舟再开口,语气很疲惫:“所以我拜托你,下次有话就说清楚,不要在那边打哑谜,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转眼,直面在场二十几双闪躲的、饱含打探的眼睛,深呼吸过后,郑重声明:“我没有和沈锡舟同学接过吻,如果有人非要把人工呼吸,歪曲成接吻,那我确实无话可说。” 他划清界限的态度显而易见,转身离开的步伐那么坚定,沈锡舟整个人不可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只需要加回一个好友,偶尔敷衍的两句聊天,两家人聚餐的时候硬着头皮出门,爸妈就会高兴,就会爱她。 “你不追?”江开走回来,安抚地捏捏沈锡舟的后颈,只感觉绷得死紧,冰锥似的。 “哦对了。”沈锡舟拉开安全门,走出去之前,他又停下了,外头明亮的光迎面扑进来,勾勒出他逆光的背影,“反正校庆允许外人参加,你让他来吧,我自愿让出合唱的权利。” 就是那么巧,她对着那条短信无语地发了五秒钟的呆,而这五秒钟,沈锡舟悄悄出现在她身后,打算和嘟嘟一起,给她表演一个父女情深。 紧攥着她手臂的手慢慢松开,力道从重变轻,最后消失。 就着这点光线,沈锡舟的眼睛勉强能够视物,只能看到一些大致的轮廓,但不妨碍她看到沈锡舟脸上失控的表情,本就锐利的五官戾气横生,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过了今天,她和沈锡舟的关系,将瞒无可瞒,成为公开的事实。 她的愤怒中夹杂着一丝只有自己知道的虚张声势:“你有什么事情不可以私下问我,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难堪?” 会唱的人不敢接,敢接的人不会唱。 万众瞩目中,沈锡舟作为主持人和李明哲一起出场,她一袭银色露肩礼服身形娉婷,面带微笑,侃侃而谈,似乎没受到绯闻的影响。 楼道里本就滞闷的空气彻底冻结了,她听到他强忍着怒意和焦躁的呼吸,感受到他凌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锋芒。 那个暑假,她是有点魔怔了,直到丁襄回美国读书,失去利用价值,她才渐渐清醒。 卑微阴暗的心事摆上台面,令她无地自容,骄傲和自尊在他的逼视中摇摇欲坠。 楼道里,唯一的光源来自楼道上方布满灰尘的小窗,勉强透进来一点雨天黯淡的天光。 就算她要展露内心,也需要一个安全感爆棚的时机。 开天窗吧你,他怨毒地想。 就是这一下迟疑,后面的人追上了她,拽住了她的手臂。 盛悉风:“和沈锡舟的妹妹,盛悉风代替演出。” 俩人瞬间扭到一块。 他的下一句话,极尽嘲讽之能事:“你不妨跟你爸说说我是谁,他应该会更喜欢我。” 一年半过去了,楼道里的感应灯还是没有修好,她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光线的变化,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她不敢贸然乱跑,脚步慢下来。 发生在两位风云人物之间的特号核爆级大新闻,正病毒蔓延般流传扩散。 绝不是现在,对着一个与她针锋相对、甚至冒犯了她家人的沈锡舟。 而另一位男主角,则不见踪影,难免少了许多看热闹的素材。 沈锡舟的校内网在这时弹出一条消息。 “你的男朋友你不知道?”沈锡舟一字一顿地从齿缝中挤出那个烫嘴的称呼,“你、的、丁、公、子。” 沈锡舟发出一声轻嗤,他的语气也平静不少,但话里的攻击性,并无减弱的意思:“那我现在问了,你说吧,你有没有和他加回好友?有没有背着我和他出去玩?他今天是不是要回来了?”最后,他一字一顿质问出口,“还有。你们是不是复合了?” 良久,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闹够了没?” 先前,沈锡舟在大厅等沈锡舟回来的时候,见她久不回信息,韩家志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这样的金龟婿,还对你死心塌地,你打着灯笼都难找下一个」。 前头所有别出心裁的节目,都沦为正餐前的开胃小菜。 果然是丁襄。 她嘴唇开合,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反驳了那项最严重的指控:“没有复合。” 沈锡舟独自把自己锁在基地,手机震个不停,所有人都在找他,包括江开告诉他,陆千帆真的回来了,现在就在校庆现场,所以,昨天沈锡舟提前离场应该真的是去接陆千帆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越熟悉的人,越知道刀往哪捅才最痛。 谁有心情继续,都是满嘴的卧槽却碍于沈锡舟的情面、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回去,满腹的疑虑想问不敢问,眼珠子互相转来转去,只恨无法实现脑电波交流。 发酵到次日下午,全校返校参加校庆兼元旦汇演,礼堂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场扑朔迷离的三角恋。 她离开后,包厢里依旧一片死气沉沉,最后还是江开站出来,招呼大家继续。 她不再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她输不起,也放不下,发了疯地怀念从前全心全意的爱,即便只是昙花一现、别有所图,可那又怎么样呢。 当天生日派对一共二十多人,即便都是沈锡舟的朋友,也不可能让消息止步于那个小小的KTV包厢里。 江开走过去开了音乐,在音浪的遮掩下,包厢里总算恢复点活人气,给了大家喘息的空间。 但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沈锡舟眉头紧紧蹙起来,稍加回忆,简直不可置信:“你当时在和我说丁襄?” 他的搭档都不着急,别人又在那皇帝不急太监急个什么劲呢。 “沈锡舟!”沈锡舟再也不是方才包厢里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他的声线里充斥着滂沱的怒意,“我他妈忍你够久的了,你真把我当傻逼呢?” 分析他们究竟何时发展的情愫,好奇所谓“男朋友”何许人也,也有人添油加醋扩充昨日的细节,各种版本都有。 若能对当天远桥学生的聊天软件做一个后台统计,最高频的词汇一定是“沈锡舟”和“沈锡舟”。 - 他知道的远比沈锡舟以为的多,她更加难堪,仿佛赤身站于人前,毫无隐私可言。 这本该是属于他们的时刻。 沈锡舟太阳穴猛烈跳动起来,她本能地厉声何止:“沈锡舟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那是我爸!” 但众所周知,汇演的结尾,有一唱场情歌对唱在等着这对舆论中心的少年。 左右他也管不上了。 几乎在他出门的一瞬间,包厢里轰然沸腾,众人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火山喷发。 “你在搞笑吗沈锡舟?”沈锡舟怒极反笑,“申城实验初中门口,我们两个说得清清楚楚,你现在翻脸不认人?” 沈锡舟捞过茶几上不知道谁的烟盒,往茶几边上敲了一下,敲出一根烟来,叼进嘴里。 拿过火机点燃,烟丝清冽的味道涌入口鼻,失控的脑子清醒不少,他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多想硬气点来上一句“追什么,人家是去机场接男朋友”,终究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沈锡舟没选真心话,也没选大冒险,她很玩不起地选了掀桌。 发信人:丁襄。 「见个面?」 第 45 章 第 45 章 丁襄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困扰沈锡舟近一年。 像申城潮湿的季节,连绵不绝的雨,好不容易等到放晴,没两天,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如此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终于耗尽了他的耐性。 俩人约在了一个公园见面,暮色四合,几乎不见人影。路灯和地灯浸泡在冷雨里,发散模糊的光晕。 沈锡舟没打伞,下了出租车,兜头罩上冲锋衣的连衣帽,密集的雨点砸在防水层上,噼里啪啦乱响,脸很快被打湿,他浑不在意,整个人几乎要融进夜色中。 丁襄已经到了。 沈锡舟在几步之外站定,目光不善地打量着眼前人。 沈锡舟和陆千帆好几个月没见,正是黏糊的时候,俩人本打算汇演结束就去约会。 - “那她又是哪种女朋友!”丁襄拔高了嗓音,“至少我没有真的做对不起她的事,我没有和别的女的接吻,没有一起上台情歌对唱!” “哟。”沈锡舟讶然,做出副刮目相看的样子,“对我们远桥的内部事务这么清楚,手伸得很长啊?不会又是和米莉聊天知道的吧?你真的——”他摇摇头,神色怜悯,“没救了。” 沈锡舟微偏过脑袋,很认真地上下打量眼前人,想找出点可取之处:“我真的好奇,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远走异国,还能让沈锡舟痴痴等你几年?你不知道她会有很多追求者?你是有什么过人的优点了,值得她念念不忘,非你不可?” 丁襄的眼神眸光躲避,狼狈和怨恨一闪而过。 可处在他们这个最纯爱的年纪,可能不在意吗? 一个道貌岸然的小白脸。 有什么东西在沈锡舟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撂下碗筷,急急地问:“那对方怎么样?” 没关系的,他马上就会感兴趣的。丁襄阴毒的目光毒蛇般缠紧面前人:“还好,该做的我都做了,你玩的都是我剩下的。” 她性子那么刚烈的一个人,既然愿意理他,就代表他还有挽回的余地。 沈锡舟过完18岁生日的第一天,在失去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第一时间,他就因为打架,惊动了派出所。 他冷冷勾起嘴角:“你说为了什么?” 沈锡舟说:“我就不去了。” “……”沈锡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干脆略过,只解释说,“我爸跟人发生剐蹭,要晚点过来。” 可他太了解她了。 “你这都不关心他一下?”韩家志责备。 与记忆中KTV里他用手机手电筒照过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理由呢?” 同为男人,他太懂自己这句话的杀伤力了。 丁襄也不肯作答。 “我真是庆幸。” 她有时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还要经历多少次失望,才能够放下执念、停止侥幸。 “我是她男朋友。” 丁襄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从小到大,所有人给他的评价都是温文尔雅,他几乎没和人红过脸,最不擅长的就是掰头,寥寥几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处于下风。 “这与你无关!”丁襄被他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刺激得心绪翻涌,提前打好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 眼光真他妈烂。 她总是很忙,性子也变得很温和,从不耍脾气,对他总有种淡淡的疏离,难以接近。 韩家志说:“听你丁叔叔意思,没丁襄严重。唉,丁襄太老实了,哪里干得过那种小流氓。” 她又去问江开。 比沈锡舟帅一点:「找到了」「你看他校内」 其实丁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和沈锡舟是什么关系。 沈锡舟当然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理由,她的意思是,更具体的导火索:“我要详细的前因后果。” 沈锡舟脸上无所谓的笑僵住,然后一寸寸褪去。 沈锡舟心里一紧,继续问丁襄:“哪两颗牙齿,能接回去吗?” 眼见事情一时半会无法解决,沈锡舟下车:“我先过去。” 他仍想得起,这个人带给自己多剧烈的危机感。 知道他在看手机,沈锡舟继续尝试联系他,但他还是没有回她。 “你和沈锡舟,是什么关系?”丁襄开门见山。 不能顺着对方说话,要把对方拐到自己的节奏上,这是他从某本讲博弈论的书上学来的,他觉得很有道理。 车上,沈锡舟一直在尝试联系沈锡舟,但他不回信息。 黑色人影由远及近,丁襄抬头,远远只见对方的脸隐在帽兜的阴影中,看不分明。 他听墙角的时候就听出来了,这小白脸说得比做得好听,做重要的决定都不带思考的,海誓山盟一套一套,跟长在嘴里似的,也就骗骗小女生了。 沈锡舟头脑嗡的一下,打落牙齿已经构成轻伤,只要丁家不松口,完全可以给沈锡舟判刑。 她一时也忘了沈锡舟的家世,只盼着丁襄没什么大事。 二、我单方面追的女方。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他一直宽慰自己,她只是还没有完全消气,需要他更多的诚意才能打动。 听着话筒对面的话,韩家志的脸色越变越凝重,他连声应着“好”,时不时夹杂几句“你放心吧”之类的宽慰。 比沈锡舟帅一点:「汇演结束我就没看到他」 沈锡舟偏不接他的茬,就不问,作出一副根本不感兴趣的话。 风光:「行」 警察看她过来,例行询问:“谁的家属?” 他确定,这是一年半以前,KTV昏暗的楼道里,那个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窃听者。 「一、所谓接吻是我落水后的人工呼吸。 “好了好了,医院乱七八糟的让她去凑什么热闹?你赶紧过去吧。”赵岚帮忙拿大衣,忍不住问,“丁襄跟谁打架?他怎么会打架,脾气那么好一孩子。” 难道他大费周章把人约出来,就只是为了说点不痛不痒的狠话、然后输得一败涂地吗? 她低头看他,看到他头发湿透,嘴角裂开道口子,泛着淤青的颜色,淌着血丝,白炽光下他的皮肤照得冷白,于是那点血红凭空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 夜晚的急诊室依然人头济济,沈锡舟冲进大厅,扫视过人群,眼神锁定角落的沈锡舟,他被几个警察围着,脸上有轻微的挂彩,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些晕开的干涸了的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丁襄的。 而韩家志看着眼前的贤惠的妻子,双全的儿女、富丽堂皇的家,感叹人生圆满,他吩咐阿姨:“给我把我藏酒拿来。” 韩家志说:“具体老丁也没说,就说那人昨天刚过18岁生日,刚好能付法律责任,老丁他们的意思是不接受任何和解,走法律手段追究到底。” 他猜的没错。 韩家志说:“成年了法律哪还认他是小孩,老丁都气疯了。” 否则,沈锡舟成年的身份注定他是遭受更重处罚的那一方。 除非男的根本不在意。 丁襄不懂,现在明明按是对方顺着自己的话题,可为什么,他仍觉得自己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你要是联系上了跟我说声」 “谁先动的手?”她咬牙,转脸问沈锡舟。 两分钟前,沈锡舟发布了一条校内网状态。 有些事情,注定会成为一根刺,再大度的人,也会被扎得日夜不得安宁;问或不问,都会成为无法弥补的裂痕。 最窝囊的莫过于,他居然玩不过这种人。 韩家志本想陪点钱了事,但轮椅上的老人直喊疼,家属也拉着他不让走,嚷嚷要去做检查。 “我一直承认啊。”沈锡舟莫名其妙的,对面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施施然耍着人玩,“这话不就是从我这传出去的吗,米莉没告诉你?” 阿姨照办,醒了酒,韩家志还没来得及喝,手机就响了。 猝然间,沈锡舟凛凛的拳风破开冰冷的雨水,直冲丁襄面门而去:“傻逼,我操.你妈!” 空气仿佛冻结,只有淋漓的雨水证明时间仍在流逝。 「你打架了吗?」 电光火石间,灵光一现,他冲对面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仍是沈锡舟代答,他用充满挑衅的语气说:“门牙,牙神经断了,接不回去。” 沈锡舟的心思轻轻悬了起来,经历过沈锡舟的事,她现在彻底没心思应付丁家人。 他又转眼看向沈锡舟:“你要不要一起去?” 赵岚顺势看了眼来电:“老丁?” 沈锡舟一改知无不言的态度,不吭声了。 沈锡舟是真不太情愿:“去了也是看他们一家三口舐犊情深。” 餐桌上的氛围和沈锡舟想象的差不多。 盛锡京一语成谶。 就连约架,还拖泥带水打个伞。 我为我一时冲动所造成的恶劣影响道歉,也请大家帮忙转发和辟谣,非常感谢」 赵岚于心不忍:“那也还是个小孩呢。” 他指沈锡舟的。 他已经许久没空好好陪家人,今天难得早下班,能在家用个晚饭,当然希望看到全家人整整齐齐的。 风光:「你在哪?」 稍微稳定了情绪,他找回自己的节奏:“所以你承认你们有染吗?” 没想到,一切竟不是空穴来风。 “我们也问不出来。”警察无奈地说,“两个人跟约好了似的,家属好好劝劝吧,这个样子我们没法展开工作。” 挂掉电话,他匆匆站起身,解释缘由:“我去趟医院,丁襄和人打了一架,好像还挺严重的,老丁他们今天在外地喝喜酒,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我打掉了他两颗牙齿。”沈锡舟在边上突然开口。 她昨天跟他说的话,他果然不信。 韩家志最近的生意风生水起,整个人春风得意,他把一切都归功于韩天泽,认为儿子的出生给自己带来了好运。 几步开外男生正对着路灯站定,下巴微微抬起,光源投落,照亮五官,被雨水打湿的脸一片狼藉,但也加倍放大了那股桀骜的野性。 丁襄说:“她今天可以为你背叛我,你就不怕她有朝一日为别人背叛你吗?” “去吧去吧,我们吃完晚饭再见。”陆千帆很体贴,“我也找我老头吃饭去,刚还在骂我良心被狗吃了。” 他完全把她的干系撇清了,唯独没有解释她没有男朋友。 “我。”沈锡舟特别坦诚。 她又转眼看到丁襄,快步走过去。 丁襄脑子里两根线,忽然搭了起来。 丁襄父母非常着急,一路上数次询问韩家志,韩家志被他们催得火急火燎,屋漏偏逢下雨,刚拐进医院大门就与一辆突然冲出来的轮椅发生剐蹭。 沈锡舟的声调有种在雨里浸透了的冷感,不耐烦呼之欲出:“找我什么事?” 沈锡舟头也不回,直奔急诊室方向而去,伞面抵抗着奔跑带起的气流,妨碍着前进的步伐,她不耐烦,干脆收起伞,冒雨前行。 警察没再拦她,她走近些,上下打量丁襄,他脸上好几处破皮和大块的淤青,有流过鼻血的痕迹,手一直捂着腹部,她心下有不好的预感,问:“你伤得怎么样?” 尚未正式交锋,气势上就输了一截,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但再收伞,又难免显得画蛇添足。 沈锡舟微微一笑,正宫的气势:“这话该我问你,你是她什么人?” 「我也联系不到」 “我不怕啊。”沈锡舟说,“烂的是你,又不是她。是你配不上她,她才想离开你。” 半分钟后。 “爸爸我跟你一起去。” 事后他自我安慰,应该他只是关心则乱。 沈锡舟在原地站了一会,终是慢慢走到沈锡舟面前。 “男朋友。”沈锡舟重复一遍对方的回答,轻蔑地笑了,“哪种男朋友?答应她的事情做不到的男朋友?把她一个人扔在国内自己跑去美国潇洒的男朋友?还是偷偷陪别的女孩聊天的男朋友?” “不过你应该也不会介意。”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丁襄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快感,“反正你就喜欢捡别人的剩菜,不是吗?” 他再次强迫自己冷静,可局势是那么明显,以自己的战斗力,根本掀不起大的水花。 打复联起,一切都不太对劲。 韩家志权当她的着急是为着丁襄,也没多想,嘱咐道:“你到了那边跟你丁叔叔李阿姨说一声,别让他们着急。” 她眼睛被刺到,走去护士站要了棉签和碘酒,想替他擦去。 还没碰到他,他喉结滚动一下,倔强地偏开头,避开了她的触碰。 沈锡舟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沈锡舟维持着垂眸的姿势,半晌,说:“别动我。你男朋友还看着呢。” 第 46 章 第 46 章 被他当众拂了面子,换了以前,沈锡舟肯定也撂挑子了,照她的性子,这本该是她回报沈锡舟隐瞒家世的绝佳时机,让他也尝尝,对方站在上帝视角,十分清楚你的困扰,他只需要一个解释就能安抚你,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肯说,是什么滋味。 只有感同身受,才算扯平。 可,也许是他那封道歉书,又或许是他此刻受伤的模样,都让她心软不已,她忽然觉得斗不动了,受够了两败俱伤。 她伸手,冰冷的手上雨水还未干透,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面向自己。 他脖颈僵硬,费了她一番力气,但好歹没再躲了,就是眼睛还是不肯看她,长直的睫毛垂得低低的,密密地遮住眼眸。 沈锡舟用沾了碘酒的棉签,用力摁上他嘴角伤口,他眉头也没皱一下,任由她摆布。 沈锡舟快速给他处理完伤口,又拿随身携带的湿巾,仔仔细细给他擦去脸上的污渍,只留了几处碘酒没擦,脏兮兮的,让她想起小朋友吃完东西的脸。 还不理她。 她甩开他的下巴:“这么不要看我,那你发什么声明?谁要你装老好人了。” 他说到这里,猛然停下来,好像才清醒过来。 沈锡舟大言不惭地说:“问你要号码啊。” 先前急诊室里那种恐怖的眼神,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底。 盛拓沉默片刻,不置一词:“知道了。” 现在,只要简单一个开口,他就能完成复仇的绝杀。 沈锡舟嘴唇微启,闭上,如此反复两次:“你还是去关心你男朋友吧。” 沈锡舟现在越来越了解她了,知道她此刻看似平常的表现,其实是在表达委屈。 给沈锡舟都听乐了。 但凡看到过他的眼睛的人,都能读懂其中浓重的杀意。 他的自我和解来得突然,细想之下,却也再合情合理不过。 总助:“对方父母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对方男孩子态度很坚决,说算了,不追究。” “这小子又惹事。”盛拓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听妻子的口吻还算平和,知道绝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象征性问了句,“严重吗?” 她话没说话,沈锡舟忽然从椅子里蹿了起来,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要跟他道歉。” 人在被爱的时候才有任性的权利,沈锡舟强横地说:“能不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丁襄了。” 也记得发型不合格被苟主任训的时候,她接过她父亲电话后的垂头丧气。 沈锡舟避重就轻:“没有。”她咬咬唇,小心翼翼地提起先前医院里的事,“你刚才,为什么跟他道歉?” 忽然,他脚尖轻点刹车,目光遥遥穿透挡风玻璃,锁定人行道。 沈锡舟懒得纠正自己的姓氏,冷冷暼去一眼:“有你什么事?” - 12月31日这天,俩人约了一起吃早饭,穿过张灯结彩的旧街,巷子最深处开着一家二十年老字号的早餐铺,她们初中的时候是常客。 - “哦。”江开也不多劝,爽快地应下。 沈锡舟说:“我刚吃过。” 沈锡舟回消息已经是后半夜了,沈锡舟打了电话回去:“你在哪?事情解决了吗?”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弄死这个畜生。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阻拦。 未来还很长,以他们的性格,多半还会爆发冲突,因为互相太过骄傲,容易被对方伪装的冷漠逼退。 迄今为止,她确实也完全遵守,不管和他闹得多凶,她从来没有让战火波及过盛悉风。 沈锡舟低头拒绝他的打量:“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沈锡舟手肘支着车窗,脑袋懒洋洋地靠在上边,一点也不给威风凛凛的超跑面子。 盛拓有些诧异:“这么快?全解决了?” 沈锡舟说:“你也给我设置一个安全线。” “不了。”沈锡舟说。有些事情,明知很可能是丁襄挑拨离间,可他不能求证,因为他赌不起那一丝对她造成二次伤害的可能,除了自我消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就是加个好友,跟家里人一起出去吃了几顿饭,这坎就过不去了?”陆千帆越说越气,“他这么清高,那他明明以为你们俩谈着、他凑上来干嘛?招惹有夫之妇还一大堆要求!” 他语气更软几分,似也有了几分淡淡的埋怨:“那你怎么也不找我?” 江开新车到手,拖沈锡舟出门兜风,天气晴爽,适合打开敞篷,冰凉的风无遮无挡地涌进来,吹乱短发。 “好了好了,不说了。”韩家志也讨饶,“你心里有数就行。” 他因爱生恨,不惜道出她的身世;而另一个人,千钧一发之际,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情愿低下高傲的头颅,向他道歉。 “那些话,烂在你肚子里。你再敢到她面前胡言乱语一个字……”沈锡舟说到一半,重新定义,“我这么说吧,但凡她知道了,我都算在你头上。你如果做不到……” 12月的月假连着元旦假期,共有7天,她整天和陆千帆腻在一起。 “哦。”她应了声,然后就没话说了。 沈锡舟收回视线,答非所问:“你不是被关禁闭了吗?” 丁襄愣愣地看着几步开外、那个他曾经一根手指都舍不得碰的女孩,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 沈锡舟尚来不及收回眼神,就与循声回头的沈锡舟来了个四目相对。 沈锡舟心下有数,不待她躲,拉过她的手臂拉高袖口,果然,手腕上空空如也,不见蝴蝶手链。 丁襄也抬头看他,又看看落单的沈锡舟,那双失意颓丧的眼睛里,邪恶的星火又亮起,隐隐有复燃的迹象。 她不要他带着怀疑和嫌隙地陪在她身边,她愿意剖出自己的真心。 - “我敢找你吗?”沈锡舟拿脚尖碾着地,“我哪知道你怎么想的。” 总助亦言尽于此:“二少爷不肯上车,一个人在路上走……他又回去了。” 远桥中学又传来重磅八卦。 经历过丁襄的背刺,按照常理,她本该十年怕井绳,对袒露心声更加谨慎。 沈锡舟硬抽回手:“谁叫你那么过分。” 他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盛少爷。”丁襄的父亲诚惶诚恐地打圆场,“我们丁襄有得罪您的地方,我这个做父亲的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沈锡舟温声开口。 “我在家,没事了。”沈锡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倦,“你呢,你爸妈没说你吧?” “你跟上,先不说了。” 背后强装无畏的声音,令他脚步稍顿。 江开兴致盎然,尝试着新车各项性能,玩得不亦乐乎,强大的动力系统能使车辆在三秒内完成0到100迈的加速度,悬挂系统也相当稳定,引擎的轰鸣声在清晨空旷的街头盘旋。 他没有再让她听下去,用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不想再让这些污言秽语染指她的听觉。 也许是谁硬着头皮,也许是谁想方设法创造交集。 沈锡舟不吭声,过了会,拨了下铃铛,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腕骨。 只有承诺,坚若磐石,固若金汤。 蒸笼白烟袅袅,带出包子和馒头的香气,油条在油锅里滋滋作响,变成金黄,几张简易的桌椅边坐满顾客,说笑声此起彼伏。 女生面对喜欢的人多敏感啊,他再精心掩饰,再多看似关切的例行问候,还是让她察觉到了冷漠。 丁襄在他父母面前,一直是个还算乖巧的儿子。 江开的定点停车绝对是满分级别,与两个女生精准位于同一水平线上。 他拉高一截袖口,露出她的手串:“这个就是我的想法。只要我戴着它,你就没什么好不敢的。” 沈锡舟要了碗馄饨和一笼小笼包:“那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车辆绝尘而去,留下独处空间,给几天不见的俩人。 “见到又怎么样。”沈锡舟在他对面落座。 沈锡舟说:“那你看着我吃。” 他理了发,脸上的伤快好全了,只剩几点淡化的淤青,瞧着精气神很足。 “是的,盛总。” 丁妈一脸防备,紧紧护住儿子。 盛拓大骂他“色令智昏”。 “你以为,你会不一样吗?” “好。”他在脉脉的阳光里冲她笑,“以后我们不回头看了。” 赵岚:“不要好高骛远,爸妈也不指望你找个多厉害的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冷战热战,她比谁都清楚这个人有多骄傲,她曾痛恨他的骄傲,可当他的骄傲被打碎,她才发现自己是最大的拥趸,丁襄丧心病狂说了那么多羞辱她的话,都不如沈锡舟说对不起时她的恨。 沈锡舟没有想过,自己和丁襄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他们的结局,应该要体面些的,而不是落到这般面目全非的地步。 夫妇俩对视一眼,赵岚在她身边坐下来,摸摸她的脑袋:“我都听爸爸说了,那男孩长得挺漂亮,家境也好,你对他有好感,是你们这个年纪正常的心理,爸爸妈妈不会说你的。” 警察也把他拉住,凶他:“你过分了啊!” 向来骄傲父亲为了他,对着比自己小二十几岁的人低声下气,这个事实令丁襄心头刺痛,他不愿躲在父母身后当缩头乌龟:“我下去一下。” “沈锡舟。”她叫他。 “你爹妈辛苦一辈子攒出这点家业,也不容易。” 日丽风清的早晨,这座城市刚刚苏醒的时分,沈锡舟看着阳光折射出七彩的光线落在沈锡舟头发上,他姿势略显局促地坐在一把小椅子里,长手长脚无处安放,在那挑三拣四地分出小笼包的肉不吃,她心头涌起无数岁月静好的满足。 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万幸,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替她屏蔽了那句恶毒至极的话,她注意力一下全在他的手上,作势要扯,硬气地说:“让他说!我倒要听听看他还能说什么来。” 两个男生走远了些。 可如果有一个标识能够彰明彼此的心意,有些话,是不是就比较容易说出口? 其实沈锡舟想和他谈谈这些日子的种种的,但沈锡舟显然没这个兴致,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就催她睡觉:“这两天我就不找你了,我爸妈挺生气的,要关我禁闭。” 她很少在他面前展示家庭相关的琐事,可他从只言片语,知道她有多在意她的父母。 果然是沈锡舟,和陆千帆在压马路。 盛悉风,是她给他的最后防线。 一来,就算问了,也不一定听到实话,二来,只会暴露自己在意的事实,给对方借题发挥的机会。 即便知道以盛家的势力,沈锡舟不会真的吃什么苦头,但没个确切的结果,总令人心头不安。 丁父丁母和盛拓的总助也纷纷下车,紧盯着动向,以便有什么不对劲第一时间冲上去。 韩家志:“我说这话你肯定不爱听,但爸爸过来人经验,你不如把握好丁襄来得实际……” 总助的电话回得很快:“盛总,事情已经解决了。” “刚解的。” 沈锡舟稍一顿,终于愿意看她,他眼神漆黑,执拗地要求:“证明给我看。” 办完手续,夫妇俩带着丁襄从警局出来,步行到附近的停车场,车启动之前,窗被人敲了两下,是沈锡舟。 沈锡舟慌乱低头,去瞧沈锡舟的反应。 沈锡舟本来还想尽量稳住丁襄,免得丁家咬着沈锡舟不放,看沈锡舟如此不当回事,她这时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以他的家庭背景,应该还不至于被丁家牵着鼻子走。 “你从来不找你自己的原因,如果我是你爸妈,我也更喜欢你弟弟,你活该不被爱!” 丁襄也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他真的彻底输了,输得前功尽弃,一败涂地,心服口服。 江开往后仰了点身体,越过他的遮挡,冲陆千帆勾勾手指。 蝴蝶手链的信用已经破产,沈锡舟不信她:“谁知道你是不是一生气又摘,你给我想个你不到穷途末路、绝对不会跨越的安全线。” 沈锡舟面露尴尬。 沈锡舟说:“你要觉得每天问我起了没吃了没睡了没就够了,那随你。” 她停顿一下,也不太确定:“好像是因为二少爷道歉了。” 总助不敢邀功:“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身份都没来得及亮,对方主动说算了。” “没事,我很快回来。”丁襄说着,不顾丁父丁母的阻拦,兀自打开车门下了车。 吃完早饭,俩人无所事事在路上闲逛消食,陆千帆一开始忍着没说,后来实在忍不住:“他昨晚还和谭宵一起打游戏呢,怎么就没空分你点时间?” 他并没有阻拦,他有他的私心。 他在几个警察的拖拽里,被迫松开丁襄,并被拉至几米开外,不得动弹,只剩眼神,仍死死盯着丁襄,恨不得将其活剐。 她不希望爸妈把她当做牟利的工具,更不希望沈锡舟嘲讽她父亲的说辞成真。 “对不起。”沈锡舟郑重跟她道歉,又问,“你看到我校内发的东西了吗?” 盛拓了然:“叫什么,沈锡舟吗?” 他颓然跌回椅子,头脑一片轰鸣,无法面对自我人格的认知颠覆。 “你说什么?”盛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我儿子道歉了?” 沈锡舟冷眼旁观这个先前还在他面前拙口笨舌的人,在沈锡舟面前巧舌如簧,即便顶着漏风的门牙,也能一口气说个没完。 ……如果他没有开到她们边上狠踩一脚刹车,沈锡舟应该会觉得他是个很有分寸的朋友。 是太沉得住气吗?还是……太喜欢? “但凡你有米莉一半的温柔一半的体贴一半的善良,我都不会理她。” 总助说:“我去的时候,争执已经平息了,因为二少爷不肯跟我交流,我也只能从警察那边了解情况,如果对方没有传达错误,那么二少爷确实向对方道歉了。” 沈锡舟确认过沈锡舟的状态,慢慢放下手。 丁襄全程目睹二人的互动。 盛拓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是沈锡舟跟对方道歉了?” 他具体不知道这俩人发生什么事,但最近几天沈锡舟的萎靡,他是看在眼里的。 “还走吗?”江开体贴地问。 沈锡舟从医院直接回家,沈锡舟和丁襄去派出所了,她不知道他们进度如何。 沈常沛说:“他没怎么样,一点皮外伤,但对方牙齿掉了,而且是未成年。” 言尽于此,沈锡舟收起看垃圾的眼神,转身离开。 众多情绪纷至沓来,首屈一指的,是愤怒。 “我没那么脆弱,不需要你这样。” 她不愿多谈:“没什么可说的,我没有和他谈恋爱。” 她在尽量撇清关系,因为害怕从父母口中听到势力的言论。 因为丁襄的下一句话是:“怪不得你的亲生父母不要你……” 同为不被父母重视的人,他能感同身受。 “怎么了,不开心?” “啊呀,怎么了,怎么哭了呢?”赵岚慌忙哄她,又凶韩家志,“你别说了,什么年代了,恋爱自由。” 他张口闭口的男朋友,跟她没有别的话可说。 可他还是听不下去了,在丁襄说到她父母的时候。 “滚吧。”沈锡舟懒得看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可沈锡舟居然,全程没有提及。 她说:“可能他就是过不去那个坎。” 代表接受。 “我永远不会这么对她。” 也是这天。 丁父丁母本来还不情不愿,得知沈锡舟的身份后,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态度一百八十个大转弯。 房门被敲响,父母一起走进来。 其实很聪明。 沈锡舟有所感应,放下支颐的手,循着他视线而望。 沈锡舟想了想,还真想到一个:“盛悉风。” 沈锡舟情绪一下涌上来,眼眶发热,她把脸埋进妈妈怀里。 他自诩绅士、情绪稳定,是与父亲截然不同的人,可到头来,他发现自己也只是情绪的奴隶,遗传了父亲身上他最厌恶的部分。 得知这个消息,沈锡舟并不意外。 丁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就听阴冷可怖的声线被携着雨丝的夜风吹至耳畔。 “你在少年新事叫我回去那天,我和他就结束了。我是清清白白和你开始的。”她停顿一下,无比认真地说,“但不管怎样,我为我曾经瞒着你和他联系,向你道歉。” 他安静一下,语气正经了:“好了,听你的,不这样了。” “这个可以。”沈锡舟接受。 沈锡舟还在奇怪盛悉风怎么来了,转头找了一圈,没找见,他才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要求真多。 而且是很委屈。 看他脚步的方向,沈锡舟忍不住问:“你要去的,跟我不会是同一家吧?” 总助说:“名字我不知道,长得非常漂亮,三个人在医院闹得很难看,差点又打起来……” 他本以为,沈锡舟这趟找他,肯定会确认他和沈锡舟的进度。 去年她生日的时候,他亲耳听她向这个人诉说过她对失宠的担忧,为了稳定父母的宠爱,她不惜放弃出国读书的决定。 这才黑着脸上车,不忘冲江开颐指气使:“关窗!大冬天耍什么威风。” 盛拓更奇怪了:“我怎么听说对方非要让沈锡舟吃点苦头呢?” 在他自我融洽之前,任何和她的接触,如她之前所言,即便他想算了,可他的情绪,他的嫉妒、猜臆,还是容易从举手投足间露头,最后被她敏感捕捉,伤人伤己。 困扰沈锡舟数日的心魔灰飞烟灭。 “据我所知,盛总……”雷厉风行的总助难得吞吞吐吐,“两个男孩子似乎是,因为一个女孩子,才打的架。” “他太烦了,我只是想让他闭嘴。”沈锡舟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又不是真心的。” 但这一次,他的态度史无前例地强硬,对于整个打架事件,始终三缄其口,更咬死不了追究。 “就这里吧。”丁襄确保自己在大人的视线范围内。 不出所料,问起沈锡舟。 他缺了两颗门牙,一说话,嘴里一个黑乎乎的洞,因为漏风,咬不准字,丑态百出,大厅里的人都在看他,可他全都顾不上了。 用稀松平常的口吻,她将为什么与丁襄复联的原因,和盘向他托出。 但说到底,人心都是自私的,再生气,也是自己的儿子,犯了再大的事,要教训也是关起门来以后的事,对外,做父母的总是要护着的。 - 比如那时,虽然一开始也一意孤行,非要留在国内陪沈锡舟读高中,但夫妻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不惜告诉他沈锡舟的身世,给他分析,等韩家亲生的孩子出生,她就是彻底的弃子,他也能听进去其中的利害关系,同意出国。 更何况,牙齿而已,对盛家而言,连被称为事的资格,都还不够。 “等有一天你受不了她,你也会这么对她。” “打招呼吗?”江开问。 如果有朝一日输了,她也不后悔,就当她活该好了,她还那么年轻,有什么输不起的呢? “她凭什么不需要向我道歉?”脑子里的弦猝然崩断,他从椅子里跳起来,“沈锡舟,你玩我吗?这么多年,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当我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但不知怎的,在沈锡舟面前,她还是拥有豁出一切、赌上全部的勇气。 也许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命运自会出手。 沈锡舟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我到底要跟你说几次,他不是我男朋友,你才能信我?” - 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陆千帆对沈锡舟意见很大,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回避,只好给沈锡舟留下话:“有事打电话给我。” 她敢打包票,如果真的遇见,这人正眼都不会多瞧她两眼,说不定还要逮着机会找她麻烦。 “看到了。”有时候人跟人之间只讲究个态度,他一这样,沈锡舟就不想追究了,“我回去戴上,行了吧?” 被人间烟火那么一熏,再死气沉沉的人也活了。 沈常沛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急忙联系还在公司加班的盛拓。 “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加班本来就烦,盛拓生气地骂了句。 见沈锡舟的抗拒有所缓和,韩家志才切入正题:“殊绝,你不要嫌爸爸妈妈啰嗦,但是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人就是讲究一个门当户对。那种人家的男孩,会真心待你吗?人家一时兴起跟你玩玩,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女生。” 丁襄沉默一下,降下半扇车窗。 他希望这个人在沈锡舟心里彻彻底底的烂掉,然后连根拔起,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是弟弟出生后,她第一次确认他们的爱。 “你想说什么?”丁襄率先开口。 总归,他们就不是当陌生人的料。 沈常沛更是直言:“本来想着你年纪还小,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让你开心点,谁知道你这样不知轻重,就别怪我反对。” 还真是同一家,而且俩人一对时间,他们曾在同一时期频繁光顾。 解决心腹大患,俩人大眼瞪小眼干站片刻,沈锡舟一把拉过她的手臂,拽着她走:“陪我去吃个早饭。” 她拿出手机,将丁襄的联系方式当着沈锡舟的面删除,又转头看向丁襄,直接将话挑明:“我从没想过跟你重新开始,这些日子,如果我的行为给你造成了困扰,给了你不该有的希望,那我向你……” 从小到大,他都无比憎恨父亲一上头就口出恶言的性格。 自知道沈锡舟背后是晁元集团,他后怕不已,此刻讲话,态度虽仍称不上恭敬,但也再不敢放肆。 盛拓笑夸:“你这办事效率越来越高了。” - 沈锡舟走出很远,丁襄仍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丁父丁母如临大敌地跑过来:“襄襄,怎么了?他又说什么了吗?” 他快得像道闪电,几乎只是一个瞬间,已经冲至丁襄面前,揪着他的领口将人拎了起来。 沈锡舟所谓的“这两天不找你”,沈锡舟一开始以为,只是代表他出不了门,但她很快发现,他是全方位消失,每天几条消息刷一下存在感,跟完成任务似的。 他也避重就轻,盛拓和沈常沛何止是生气。 “是学校里的朋友吗?”这是盛拓唯一能想到的,关系还不错的两个男孩子因为什么事情一时冲动,吵完打完,事后依然是朋友。 她静静地看着他发疯,所有从前的美好,也在他的歇斯底里中一并毁灭殆尽。 “没什么,我们走吧。”丁襄收回视线,勉强冲父母一笑。 “是,和解协议和承诺书都已经签了。” 昏昧夜色下,高挑的身影头也没回。 “我早就应该听我爸妈的,我那一个学期也不该为你留下的。” “襄襄!”丁妈哀求地看向儿子。 “你就别去了,去了也是淘那小子的气。”盛拓劝慰过妻子,派总助前往。 沈锡舟笑了下,倒也没反驳,只是说:“那你承不承认,我们最终还是会认识。” 沈锡舟闻言哼笑:“我怎么不理你了,没给你发信息?早上还给你发了,你都没回我。” 谁能装得过他啊。 “我不喜欢你这样!” 沈锡舟说:“出来,聊两句。” 沈锡舟轻嗤一声,并不掩饰自己的对对方胆小的嘲笑。 沈锡舟转发了沈锡舟那条备受瞩目的校内动态。 「我也澄清两点。 一、我的上一段感情早已结束,没有重叠、没有劈腿。 二、男方不是单方面」 第 47 章 第 47 章 新年一过,毕业又开启了另一重更为紧迫的倒计时。 高三的学习节奏进一步加强,部分人拥有相对轻松的选择,有人走提前招生,有人出国留学,不必与千军万马挤高考的独木桥。 沈锡舟也频繁为留学的各项事宜奔走忙碌。 他打算去澳洲,近年来,澳洲的多所大学逐步宣布接受中国的高考成绩,他的理想院校悉尼大学也在列。 反正他以往的任何一次月考或模拟考的成绩,都远超商学院的金融专业要求的分数。 反正他不打算提前结束他的高中生涯。 所以顺理成章地,他决定直接走高考。 即便已经对大学胜券在握,也不影响他拧紧发条,跟普通高考生一样起早贪黑地刷分、争排名,当之无愧的远桥第一卷王。 然后—— 因为沈锡舟,她也曾认真了解和对比过澳洲的几所大学,但对她的吸引力都不大。 “你放心吧。”沈锡舟继续走到儿童节面前。 他每天干的都是些兴风作浪、惹是生非、欺凌弱小(特指盛悉风)的勾当,到了大学,他应该尽情玩乐,释放青春、享受自由才对。 话音未落,他径直把自己的易拉罐渡到她嘴边,湿漉漉的边缘抵着她的唇,微微下陷。 傍晚时分,整座校园渐渐安静下来,人几乎走空了。 只是他作为享誉远桥的单身苟,总不好公然给自己的爱徒搞区别待遇,所以每每见到了,还是得装模作样凶两句。 沈锡舟说:“前几年家里在悉尼成立了新的分公司,我去那边提前历练和熟悉业务。” “小子,算你有种。”他摇着头笑出声,“批准了。” 沈锡舟有点入迷地看着他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说不上来的性感,他起码喝了半罐,她才去拦:“意思一下就行了,别喝多了。” 他居然会像个男人一样与自己对话,主动要求历练的机会,更没有被爱情左右,这让盛拓对他有些改观。 这话一出,又有一个女生忍不住红了眼眶。 空气里,开始弥漫离别的味道。 应该有其他社员看到这一幕,齐齐鬼叫起哄。 “童节,你别哭了啊。”她不怎么会安慰人,“这才哪到哪啊,我怕你一会更受不住。” 沈锡舟只好暂停,他转头去寻沈锡舟,她倒是淡定,挨个给大家分发纸巾,发到李明哲面前,李明哲殷殷嘱托:“殊绝,少年新事就交给你了,你要继续发扬光大……” 盛拓和沈常沛拗不过他,也只能让步,好歹他就读于国内首屈一指的学府,遵从他们的要求读的商科,还算差强人意。 沈锡舟最后一段与沈锡舟共校的时光,在热热闹闹中度过。 从那时起,沈锡舟就决定要去澳洲读大学。 苟主任可喜欢死这小孩了。 情绪会传染,很快哭了一大片。 苟主任遭遇了人生最大的诈骗,他每每想起自己曾如何信誓旦旦在别人面前保证沈锡舟对女孩不敢兴趣,都觉得自己的老脸火辣辣的。 如此一来,鸡飞狗跳四人组互相都加了好友,顺理成章地拉了个群。 她再次从外边回来,沈锡舟倚在门边等她,不知是不是有些微薄的醉意,他的眼神稍显迟滞和潮湿,直勾勾地盯着她。 家中最开始打算送去澳洲熟悉业务的,当然是盛锡京。 沈锡舟不在其中,沈锡舟收到他的消息,说他还要打个篮球。 提前历练,熟悉业务,这种事都是大人才做的。 话说一半,他无奈地停下来,望向儿童节:“我说什么了,这都能哭?” 啤酒苦涩,沈锡舟只在干杯的时候象征性啜一口,她已经很好地适应了少年新事社长的身份,密切观察着众人的表现,免得有人真的喝醉,又不时出门张望一番,要真被连锅端了,这罪名可不小。 美中不足的是,这小孩狠狠拆了他的台,每天在学校和沈锡舟孟不离焦,形影不离,远桥人尽皆知他们的关系不同寻常。 在沈锡舟心目中,沈锡舟虽然不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但跟成熟稳重,肯定也搭不上边。 但是盛锡京以不适应国外的生活为由,不愿出国。 她忽然看穿他平静外表下压抑的刻骨铭心的不舍。 他有什么理由,宁愿至少和她异国三四年,都非去那边不可呢? “沈锡舟同学,我把少年新事交给你了。”成员的更新迭代,两任社长间无形的交棒,就此完成,他的退场轻描淡写,“关于下周、下下周的节目安排,请你自行安排。” 面对长辈,沈锡舟有事向来都是硬刚,而且在沈锡舟的事上尤为强硬。 盛拓信他不屑说谎。 明明已经有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可等这一天真正到来,沈锡舟仍然措手不及。 家长大军和越来越多的高考生隔着校门焦急等候,互相交流。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一直在努力证明一件事。 沈锡舟直直看着自己的父亲:“我会学习打理那边的公司。” 不过,他打心眼里,其实是没反对这一对的。 沈锡舟学她说话:“这才哪到哪。”但还是依言放下了啤酒罐。 家长蜂拥而入,高考生也涌出校门,仿佛两军交汇。 群主是沈锡舟。 也许是因为澳洲分公司已经步入正轨不需要额外的帮手,也许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指望过他。 沈锡舟的目标无可更改:“去澳洲是我几年前就做好的决定。” 元旦汇演之后,沈锡舟以传照片给盛悉风为由,兄妹俩别别扭扭加上了联系方式,为了避免尴尬,沈锡舟还撺掇江开也加她。 沈锡舟家里曾要求学校给她转班,还是苟主任给劝好的:“这个时候转班,孩子还得花时间适应新环境,还容易引起同学们的猜疑,不利于她的心理健康。”这才不了了之。 倒是双方家长,意见都不小。 俩人就这个问题,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 他下了场,走到沈锡舟面前。 沈锡舟说:“她会去英国。” 而原本盛家的计划,是送他去美国或者英国留学。 沈锡舟也汇入人潮,跑向篮球场。 在他心目中,他的小儿子是个令人头疼的孩子,一面性格乖张善妒,情绪冲动;一面妇人之仁,拘泥于情爱。 结束高考那天,她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下午。 欧灿晨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被抓了校长还得亲自哄着你呢。” 作为长子,盛拓沈常沛夫妇俩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 进入高二下学期,沈锡舟也开始挑选学校、了解专业,书桌上摞着厚厚的学校资料和招生简章,看得眼花缭乱。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主持少年新事的例会,也是我和朱清心、钱叶、李明哲、陆翊五个人最后一次参加少年新事的社团活动。沈锡舟同学本来打算为我们举办一个惊喜欢送会的,被我偶然发现,给拦截了。”私交曝光以后,沈锡舟再不避讳谈到沈锡舟,“我个人还是倾向于轻松一点的告别,省得这里变成催泪现场……” 属于沈锡舟的人生,要真正开始了。 他每次看见小夏老师都想绕道走,红梅理发店也好一阵没去。 学舟路的梧桐树从光秃秃到一片葳蕤,好像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学生们的校服换成了夏装,蝉声也开始在午后响起。 总之,没人提过要他去澳洲。 她没有办法仅仅为了沈锡舟,就前往那个国度。 高考如期而至。 等大家的情绪稍缓,沈锡舟速战速决,继续未完的会议:“今天例会分上下两部分,我的部分马上就要结束了,只剩最后一件事——” 或许他才是更懂事、更值得信任的孩子,他会在家族需要的时候站出来扛起责任。 她还是倾向于英美。 敬酒总得还,沈锡舟说:“我酒还在那边,我去拿……” 得知沈锡舟的理想院校后,盛拓的第一反应是愠怒:“你和她约好了?” 沈锡舟与朋友们一一击掌,离愁不浓,仿佛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告别,好像他们只是放学,明天一大早还会继续回到这所学校,拥有无数个可以挥霍的明天。 沈锡舟家里又把他的零用钱扣回去了,大大小小的,数不清吵过几次架。 但沈锡舟没顾得上看,她在他亲亵的眼神里,像个乖乖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就着他的手,饮下一口他喝过的啤酒。 大家人手一罐啤酒,碰杯高喊:“友情万岁,少年新事万岁!” 他回过味来,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确认答案:“所以你去澳洲?” 不能说悉尼大学不好,但确实够呛担得起梦中情校一说,英美显然有更不错的选择,以他的家境,也不可能是出于省钱。 “怎么了?”沈锡舟关上门。 - 而少年的感情越挫越勇,岂会因为几句反对就退缩。 天色逐渐昏昧,巡逻的保安前来催促,一群人才依依不舍地结束。 场外,沈锡舟抱着沈锡舟的校服外套,看鱼鳞状的彩霞在天边铺开,渐染暮色,也看他最后一次在这里肆意奔跑跳跃,挥洒汗水,与兄弟们嬉笑怒骂。 麦芽的香气浓郁,绵密的泡沫在口腔里消融,刺得舌尖微微发麻。 他也很值得被爱。 6月1号是星期天,下午半休日,大家如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地前往基地。 他怎么就忽然要长大了呢,站在她面前的,明明还是一如初见的轻狂少年。 一路上全是自由者们的纵情发泄,有人疯狂大喊大叫,有情侣当众骑脖子离开,还有撕了课本试卷从窗口天女散花。 他还哄苟主任:“我给你拿个状元好不好?” 沈锡舟不理解。 因为这俩孩子有分寸,学习没掉队,也没亲密的举止,站在一块看着都赏心悦目。 盛家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是兄友弟(妹)恭,一脉同气。 她是他的不舍,更是他的野心。 “疯婆娘。”儿童节笑骂,“在学校喝酒,你不要命了。” 终于,保安得到消息,校门缓缓移开。 场面忽然煽情,球场上空回荡着口哨和起哄,男生的身体汗水潮热,他给她的第一次拥抱直白而热烈。 他在这里有过很好的朋友,很好的老师,他最炽热的青春都在这四方小小的围墙里。 和鸡飞狗跳三人组,和少年新事,和其它一些新交的朋友。 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胆敢直接表露出争权夺利的野心。 在他的注视里,沈锡舟第一次有了离别的实感,像她无能为力的生长痛,是成长的必经过程。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难堪大任。 三个废物,认识十几年还得她给他们创群。 但同时,也清晰感知到他面对成人世界的野心勃勃,好像一切未来尽在望中,触手可摘。 - 他一点也不比大哥差。 离愁没有影响广播节目的正常进行,大家尽心尽职播完当期节目,欧灿晨捧着儿童节的生日蛋糕和一书包的啤酒忽然出现,笑吟吟地问:“不介意编外人员凑一脚热闹吧?” 沈锡舟轻轻眨了下眼睛,说:“敬庄社长。” 铃响后,监考员还要整理试卷答题卡,在确认一切无误之前,校门不得打开。 沈锡舟对有些事已经习以为常,语气极为平静:“就是他不去,才轮得到我。” 盛拓仔仔细细打量自己的小儿子许久,像十几年来都没真正了解过一样。 这么一来,他们的大学生涯将在异地中度过。 只有球场上,还有几个男生,迟迟不肯离去。 “你爸妈让你去的?那你哥怎么不去?” 第 48 章 第 48 章 少年们的说笑渐渐远去,篮球场上的灯次第亮起,一盏盏暖黄的光照着孤零零的篮筐和空旷的水泥地,仿佛电影结尾的留白镜头,像告别,像致意。 这些都是人为附加的想象,事实上,这里会上演生生不息的青春。 落幕的也只是一代人的雨季。 而离别最直观的实感,并不在于分开的那一刻,在于回到同样的场景,可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 是沈锡舟第二天到校上课,走廊沿路高三教室人影无踪,门窗紧闭,椅子倒扣在书桌上的冲击感。 是课间下意识望向隔壁班的走廊,却只能看到一片空荡的落寞。 是她作为少年新事的新任社长,第一次独立主持例会的不适。 …… 第一天尤为难熬,戒断反应太强烈,她总是忘记沈锡舟不在的事实,习惯性地找他,等反应过来就是当头一棒。 苟主任:“那你妹妹呢?” 沈锡舟无波无澜:“没研究过。” 老师给女生留了面子,没提沈锡舟。 这背后的含义可太有讲究了。 沈锡舟不造次了,乖乖坐好。 沈锡舟不送他,也不是因为赌气,她只是没有办法眼睁睁面对他们数年的分离就此开始。 昨天晚上那架吵得莫名其妙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后半夜还没收拾行李,她催,他拖,她说了他两句,他就有点烦。 每天都是如此。 苟主任突然从她背后出现,冲他怒目而视:“我就知道你会来!” “一次是现在。” - 她谨慎地看了眼老师的背影,往后靠去,留心听江开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 “嗯。”沈锡舟挠来挠去,痒意让她心浮气躁,“防蚊贴也没用,远桥的蚊子太凶了。” 那时候,她怕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和复读的江开成为前后桌,她在远桥的最后一年,有江开,有盛悉风,是当时想象不到的热闹。 “他还跟我坦白,他这辈子嫉妒过我两次。” 沈锡舟还记得谭宵毕业的时候,她想到自己最后一个人留在远桥的惶恐。 沈锡舟:“哦。” 江开拿笔敲敲沈锡舟的椅子靠背:“走啊。” 沈锡舟下意识闭上眼,感觉她柔软的指尖轻轻摩挲过早已愈合的伤口。 “怎么又来了?上次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来了?”苟主任对他吹胡子瞪眼的。 背后江开却不消停,趁老师写板书,敲她椅背。 沈锡舟又问:“你有没有喜欢的房屋风格?要准备装修了。” 沈锡舟知道他为什么不开车到校门口,因为他不想给曾经的老师或者朋友压力。 江开的赛车梦遭到家里的竭力反对,他父母为了看住他,连很早就为他定好的出国留学的计划也搁置了。 现在两家天下大乱。 沈锡舟走出老远,沈锡舟才追上来,挨过批.斗,脸上不见萎靡,依旧神采奕奕的。 傍晚放学,在学校门口见到沈锡舟,其实在沈锡舟的意料之内,但不妨碍她感到惊喜。 江开回来得很快,沈锡舟忍了半节课,没忍住,在草稿本上写了行字:「他说什么了吗?」 沈锡舟说:“估计悬吧,他爸妈不放心了。” 江开说实话:“让我好好照顾你和盛悉风。” 苟主任:“废话吗。” 是有点红,沈锡舟伸手轻轻摸了下,指腹下是他温热光滑的皮肤,平整的,还不至于肿。 沈锡舟:“知道你想我,我就是专门回来看你的。” 沈锡舟:“那你有空研究一下。” 这道目光隔着十几年的光阴,安慰到曾经年幼无助的小男孩。 “苟哥真挺好的。” 沈锡舟没陪沈锡舟吃晚饭,只送她回家,因为他还要去机场凑江开和盛悉风的热闹。 “我去给你买止痒滴。” 他从未劝她为他前往澳洲,相反,很认真地陪她挑选英国的学校和专业;她也不曾要他放弃未来的计划。 谁知,这人得到一个赞助的机会,胆大包天翘了高考前往土耳其参加比赛,还带上了盛悉风。 俩人走出近一公里,来到学校后方的居民区,沈锡舟的阿斯顿马丁停在那里。 沈锡舟微低下头,手掌撩起额前头发:“你给我看看是不是起包了。” 其实沈锡舟和沈锡舟很久没怎么吵架了,自从说开之后,双方的脾气收敛许多。 “老师,我代表我爸妈来看我妹妹的。”他嬉皮笑脸。 车怎么还不来,沈锡舟盯着来车的方向,指甲无意识的掐着脖子上的蚊子包,又痛又过瘾。 刚放手,没过两秒又痒得不行,她又想去挠,刚够到自己的皮肤,手腕就被他扣住了,彼此的手串轻声相撞。 - 车久久不来。 “啧。”她不满。 沈锡舟说:“今晚的飞机。” 应试教育结束,他的穷养生活终于也到了头,毕业礼物有车有房。 沈锡舟说:“我的车过两天就到了,到时候开车接你。” 沈锡舟:“……” 他珍惜在远桥的一切,即便再也回不去那段时光,他还是想要保留一切美好。 趁他不注意,她悄悄拿前置摄像头照了下,确实有点那个味道了,再发展下去,明天苟主任看到了可能会气得把她吊起来打。 然后把本子竖起来,示意江开看。 去机场前,他让司机载他到远桥校门口转了一圈。 “江开!”讲台上的老师拔高嗓门,“这么喜欢说?你上来说。” 沈锡舟走到公交站台,等那师生俩聊完。 吓她一大跳。 “我早就忘了。”他语气轻快地说。 路过的学生都心领神会地笑,俩人给小老头面子,维护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威严,愣是在站台隔了段距离站。 江开走后,她心神不宁,好几次想追上去又忍下来,试卷一道题也没做,看字跟看天书似的。 他睁眼,看到她眼中的一抹怜惜。 暧昧导致的尴尬,愉悦和煎熬总是难舍难分。 苟主任当然不是谄媚权贵之人,否则也不至于知道他的家世之后,仍然唠唠叨叨地管东管西。 沈锡舟:“嗯。” 高考过后,距离高一高二的期末考还有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沈锡舟每天傍晚来远桥报道,给盛悉风送点慰问品,接沈锡舟回家。 沈锡舟确实不是个大方的男生,唯独对江开,可以放心交出后背。 “别挠了。”沈锡舟就着广告灯牌的光,看到那处已经出现点状的皮下出血,再任其发展,容易联想到某种桃色痕迹。 苟主任训了沈锡舟一通,又关切地问起江开的情况。 “那时候很痛吧?” 背过她的书包,他转达:“苟哥让我祝你生日快乐。” 直到苟主任转身进了学校,沈锡舟才走过来,自然而然接过沈锡舟的书包。 他们的关系和道行,还远远撑不起这般含金量的对话,几句故作镇定却难掩一板一眼的交流过后,就齐齐陷入沉默。 “……”沈锡舟不可置信地倒抽一口气,继而由衷感叹,“你活该。” 沈锡舟:“上次发你的结构平面图还在吧?” 江开清清喉咙,小声说:“叫你不要和我说话,他吃醋。” 虽然沈锡舟老是嫌弃陆千帆凡事都能联想到黄色,但她这时也不得不感谢她的倾情熏陶,否则她可能会傻乎乎听不懂沈锡舟的台词,然后没眼力见地追问一堆。 沈锡舟问:“那他们家怎么打算的?高考都没考,出国吗?” 她眼神下落,到他眉眼间那道浅白色的疤痕上,手指也滑了下去。 沈锡舟:“在。” 算是沈锡舟意料之中的回答。 虽然那种热闹里,始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寂寥。 他们都很想那个缺席的人。 苟主任:“谁想你了,自作多情。” “好什么啊?”沈锡舟说着,摸向自己被捶痛的额角,“我让他再祝我们一个两周年快乐,妈的,敲得我痛死了。” “蚊子咬了?”沈锡舟目光扫过她颈侧和手背。 沈锡舟嫌他小题大做:“不用,过会就好了。” 那样漫长的年月,好像一眼望不到头。 可如果,他今天堂而皇之把车开到学校门口,就等于明明白白划出阶级鸿沟,对着一辆自己辛苦一辈子未必买得起一个轮胎的超跑,苟主任怕是再难跟它的主人苦口婆心,更遑论着急了上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粉紫色的书包单肩挂在少年宽而薄的肩头,张扬地释放“有主勿撩”的信号。 他们接受分开前行,可谁又敢拍着胸脯说,自己真的可以不把距离和时差放在眼里? 背后传来师生间惹人发笑的对话。 沈锡舟顶着苟主任的死亡凝视,只能装作和沈锡舟不熟,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沈锡舟:“老师,你专门逮我呢?” 沈锡舟说:“我痒。” “不去。”沈锡舟做着试卷,头也没抬。 她绝对会当场哭出来。 “一次是高二下学期。” 她知道他百分百胡扯。 糊弄不了这小老头,沈锡舟干脆说实话,一指沈锡舟头也不回的背影:“老师,今天她生日,你就别搞我了……” 一进入八月,高三生涯拉开序幕,隔了几天,沈锡舟也要出发澳洲。 “别来了啊!再来我就赶人了!”最后告别的时候,苟主任的警告,她在马路对面都听见了。 “吵架了?我服了。”江开好言相劝,“你想好啊,这一面你不见,短时间之内是看不到他了。” ……和惊吓。 “再抓?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分别的当口,彼此的情绪都不太稳定。 沈锡舟不嫉妒江开作为家中独生子,不嫉妒他有个温柔的妈妈,也不嫉妒他可以不顾一切追逐梦想。 唯独嫉妒江开和沈锡舟的缘分,高二下学期的隔壁班,现在更是同班兼前后桌。 这人凭什么了? 第 49 章 第 49 章 天微亮时的闹铃,和黄昏粉色的霞光,日复一日,组成学校和家的两点一线。 这就是十七岁的世界,简单纯粹,色块分明。 一切情绪都来得浓烈厚重,动不动就搅起世界末日的风云。 沈锡舟也不想这么脆弱,可是离别就像一场倾盆大雨,把她淋了个湿透。 她无精打采地靠在桌上,做起不争气的预设——实在不行,也挑个澳洲的大学得了,不然那么多年可怎么熬。 伤春悲秋之际,沈锡舟的消息来了。 美人鱼:「别生气了」 风光:「我没生气」 美人鱼:「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 次日清晨,一线天光穿透没拉严实的窗帘。 沈锡舟在电话那头的沉默让她意识到了点什么。 澳洲的时间比国内早两三个小时,大部分时候,沈锡舟已经开始上课,或者在公司,不方便说话的情况,他打的就是电话,那她就只能通过话筒,听一会他那头的动静。 沈锡舟走进围栏,韩天泽摇摇晃晃冲她走过来,含糊不清地喊她:“姐姐,姐姐。” 沈锡舟看着她的脸,做了个手戳屏幕的动作。 难得一顿团圆饭,赵岚草草扒了两口饭就说没胃口,韩家志陪着上了楼,沈锡舟也想跟过去,被夫妇俩拦下:“你别管了,多吃点吧。” 算了,她破罐破摔地说:“当我没说,挂了,我要睡了。” “不是叫你们先吃嘛。”随着玄关的自动灯亮起,韩家志终于到家。 赵岚啼笑皆非:“你都大姑娘一个了,妈妈还跟你亲亲抱抱,像话吗?” 她点了同意,但只露出额头给镜头。 沈锡舟正了脸色:“别取消,我没生气。” “没事,刚一下有点头晕。”赵岚脸色仍然难看,冲她勉强笑了下。 他声音低下来:“你怎么这么嗲。” 回到房间,沈锡舟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接到沈锡舟的电话。 盛悉风将是鸡飞狗跳组合里最后一个留在远桥的人,沈锡舟答应她,自己会陪她到最后,不会提前离校。 她也没故意嗲啊。 “就外面。” 韩家志脸色也不太好看,起身搀扶着赵岚回到餐桌边坐下,责备沈锡舟:“你吃饭还看什么电视?关掉。” 那肯定有啊,英俊多金的男大,每天开着拉风的跑车进出校门,怎么会缺贴上来的女生。 “好了。”沈锡舟又笑了声,嗓音像带着钩子,扫过她的耳膜,“我过几天有空,回趟国。” 晾了他半节课。 “放心,准备啦。”赵岚说,“你帮我照看下弟弟。” 沈锡舟说:“这里不能这样,容易被贴上性别歧视的标签,人人喊打。” “真不给戳?” “我表达什么了?” “……” 他也不是赌气或者说反话。 沈锡舟轻笑着反问:“还不嗲?” “真没事吗?”沈锡舟还是不放心,“你脸色好难看,要不要去医院?” “硬笑,假笑,皮笑肉不笑,随你。”沈锡舟铁了心跟她的酒窝杠上了,“快点。” 沈锡舟担心母亲,也没空计较父亲的态度,她依言关了电视,返回餐桌查看赵岚的情况:“妈妈你没事吧?” 尽管她竭力掩饰,但聊了几句,还是被他听出情绪不太对劲:“怎么了,不开心?”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关掉一分钟后的闹钟,省得它扫兴。 沈锡舟轻哼,拿他和孟理的聊天刺他:“她又没告白,怎么就是你女朋友了?” 盛家早些年置办的房产,位于富人区的海景庄园,一直也没人住,空置至今迎来个他。 早在初见之时,她和丁襄打电话那会,他就注意到它了。 统统被江开拦了回去,并且一五一十汇报给沈锡舟。 “吃饭也不专心。”赵岚嘟囔,转身又进了厨房,“椰子鸡应该炖得够烂了。” 沈锡舟又问:“你怎么个不理法,不会又说‘最讨厌小女孩’吧?” 沈锡舟想了想:“这周末吧。” “笑一下啊。”沈锡舟的手指还停在屏幕前,跃跃欲试。 沈锡舟脸一下有点热,硬着头皮说:“我哪嗲了——” 沈锡舟哪能不知道他的说辞呢,只是想亲耳听他说罢了。 她其实不是忘了,也不是不放心沈锡舟,但她始终觉得靠人不如靠己。 沈锡舟在餐桌边坐下,趁椰子鸡还没来,她继续看电视。 “怎么奇怪了?” “……”镜头又切回他的脸,带着诘问,“不是说闹钟取消了?” “哪呢?”沈锡舟随口问。 “哦。”沈锡舟懂了,“那就是有。” 鼻音很重,骂人都像撒娇。 她连陆千帆都很少一起过夜,顶多接受旅游的时候睡一间,那也得开标间。 沈锡舟说:“嗯。” 沈锡舟说:“戳你酒窝。” 昏昧的光线中,少女的脸围在蓬松的被子里,小而精致的一张,其实沈锡舟根本看不出她所谓的水肿,像素那么模糊,还是漂亮得惊人。 国际新闻过后,主持人播报了一条人贩子落网的新闻,并放上嫌疑犯被抓捕时的照片和年轻时的照片。 沈锡舟啼笑皆非:“语焉不详,我还不能问了。” “外面是哪面?” 最开始,是不少的。 沈锡舟笑场,哄他:“忘了,等会取消。” - 都怪陆千帆,她第一万次在心里骂人,给她灌输的都是什么肮脏思想。 沈锡舟有时候都怀疑他一天有48个小时,这精力也太旺盛了。 沈锡舟犟起来:“为什么不可以。” “你是一个字都没说,但你什么都表达了。” 沈锡舟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神清气爽,双眼明亮:“人呢?” “隔着屏幕,很奇怪。”沈锡舟没好意思说全,一下也就算了,非要她怼在屏幕前给他戳脸,这种通过想象接触对方的身体的行为,虽然只是脸吧,但隐隐有点文.爱的感觉。 说了一通,越描越黑。 沈锡舟闷闷地说:“我有点想住校了。” 有了期盼,沈锡舟一直到第二天还是很兴奋。 韩天泽一岁半多了,赵岚的母爱有增无减,愈发夸张,即便只是离家半小时,回来都要对着韩天泽又亲又哄老半天:“想死妈妈了。” 赵岚厨艺很好,但随着这几年家里条件越好越好,请了阿姨照顾起居,她很少再进厨房。 “滚。”她又好气又好笑。 “被小狗吃了。”沈锡舟说,“还是只卷毛小狗。” 从此以后,每个需要早起的早晨,6:19分,在令人厌恶的起床铃响起之前,会有一通越洋电话或视频请求,把沈锡舟从睡梦中唤醒。 沈锡舟说:“笑不出来。” 沈锡舟只好把手松开,然后就听他大惊小怪地说:“哪来的猪?” “那你怎么拒绝的?” 这才周一,还有好几天。 一个人哪还有什么心情,沈锡舟随便填了下肚子,回到房间写作业,也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有天早上,她难得听到他也才睡醒的声音,他昨晚去同学组织的派对玩了,这个她是知道的,不过不知道他喝多了酒。 “不给。”看他有点不高兴,沈锡舟说实话,“我觉得这样很奇怪。” 沈锡舟:“那就住啊,早上还能多睡会。” “多大人了,还跟弟弟吃醋。”赵岚这么说着,还是摸摸她的脸,“好啦,乖,妈妈永远爱我的大宝贝。” 沈锡舟的时间安排得极满,不是学习就是公司业务相关,她醒的时候他都醒了,她睡的时候他还没睡,从没一天例外。 如果是视频通话,就代表他能和她聊会天,她早上时间也紧,一般就聊上三五分钟。 赵岚说:“你小时候,妈妈也这么对你的呀。” “沈锡舟。”沈锡舟板起脸,“你一个成年男人,调-戏一个未成年少女,你的良知呢?” 短暂的温存后,赵岚又满心满眼陪儿子玩起了无聊的蒙脸游戏,根本没注意到沈锡舟脸上的失落。 沈锡舟把脸埋进枕头里,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快熟透了。 就这样,每天还能见缝插针地和国内联络感情,在鸡飞狗跳四人组的群里发言,在少年新事冒泡,或者找她私聊。 沈锡舟在那头发出一声心知肚明的笑,直直地戳到她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之上。 新高一不认识沈锡舟的学弟,也有高二高三仗着沈锡舟不在试图挖墙脚的。 “殊绝,吃饭了。”赵岚催促,“电视关掉。” 少女情怀岂容戳穿。 他一脸坏笑,沈锡舟心下警惕,笑容也收敛了:“干嘛?” 她强行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睡眠比较浅,睡觉不喜欢边上有不熟的人,熟的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别抓我头发。”沈锡舟把自己的头发从他小小的手心里扯出来。 沈锡舟眼前一亮:“妈妈我想吃椰子鸡。” “好的。”沈锡舟站起来,没关电视,“听个声嘛。” 沈锡舟一下子忘了失落,振奋起来:“什么时候?” 谈崩,沈锡舟没好气:“再见,下次别拿我做借口。” 沈锡舟说:“我都不理的。” “我水肿。” 韩家志七点还没回来,沈锡舟坐在沙发上,换到新闻频道。 她就随口问他:“有没有女生追你?” “我又没说不好,我在夸你。”沈锡舟还是见好就收的,切了后置镜头,“带你看看我的家。” 风光:「闹铃取消了」「迟到你就死定了」 “你装什么呀。”沈锡舟简直要翻白眼了,“江开会不跟你说?” 沈锡舟嫌他幼稚,眉头拧起来。 体验纯粹是为了盛悉风。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锡舟倔劲又上来了,绝不动摇,“说只告白一次就只告白一次。” 她刚想给他发条信息,有心灵感应似的,他的视频电话也过来了。她接起,他看起来在室外,屏幕里是他被路灯照亮的脸和屏幕边缘的漆黑夜色。 “哪个都笑不出来。” 她有时也会心软,但更多时候,她会逼着自己少与韩天泽接触,她不想当那种明明吃了亏还甘之如饴的冤种姐姐。 在这种当口,她格外想念他,一转眼,他离开都快一个月了。 高三的学习压力倍增,课余活动明显减少,沈锡舟倒是还好,反正已经决定去英国了,高考只是走个体验。 以及现在才六点,她往常都是六点二十左右起的床。 “早上刚起来就是这样啊!”沈锡舟恼羞成怒地坐起来。 “真的没事。”赵岚深呼吸一口,“可能前两天你弟弟发烧,我照顾他累到了。” 回到家,满屋子都是食物的香气,韩天泽一个人在围起来的软垫里玩玩具。 沈锡舟看着依偎在一起的母子,没忍住问:“那为什么现在不对我这样了?” 美人鱼:「本来还想多点参与感,以后叫你起床来着」 沈锡舟说:“那你催一下她。” 沈锡舟想也没想:“但我睡觉不喜欢边上有人。” “管家婆,又管上了。” 那时,这颗酒窝,这个人,都板上钉钉与别人有关,他压根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一天。 他人不在远桥,线人可不少,曾经少年新事的社员都是他的旧部下,对他那叫一个忠心耿耿,学校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沈锡舟:“她说要你告。” “我就拿。”沈锡舟话锋一转,“你有没有人追?” 风光:「?」「真自恋」 自从决定以后要当个主持人,她就开始大量看书增加知识储备,也会有意识地看从前不感兴趣的新闻。 沈锡舟早上给她发过消息后就消失了,说是今天很忙,这都十几个小时了,还没个信。 沈锡舟镜头下移些,露出还不适应手机光的眼睛。 “你在外面?” 底线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亦是他的人生准则之一。 沈锡舟说:“再下去点。” 沈锡舟果然说:“我说我女朋友在国内。” 她给盛悉风当姐姐,越当越顺手。 她定定地看着电视机,脸色极差,直到听见韩天泽被吓到的哭声才回神,却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抱儿子,而是求助地望向韩家志。 赵岚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来:“今天爸爸也会回来吃饭,我们晚点开饭。” 然后就听她的闹钟响了。 沈锡舟从侧躺改为平躺,后脑勺枕着床头,一边用手指遮住了镜头,一边肆意打量他。 “我看看多肿。” 后来在黑暗中听他们互诉衷肠,听到她笑,他脑海几乎瞬间浮现出这颗酒窝的样子。 但给韩天泽当姐姐,越当越烦躁。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己听着都觉得确实有点,于是那个尾音就很没骨气地弱下去。 “今日,警方在xx省xx市抓获黄剑,据不完全统计,他涉嫌拐卖至少11名妇女儿童,具体情况仍待警方核实……” 占地一千多平方的面积,这点时间根本逛不完,他只来得及给她展示了卧室书房之类生活起居最常用的地方。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接连上桌。 沈锡舟真是无语:“有那么夸张吗?” 身后,突然响起“砰”一声巨响,是赵岚打翻了餐盘,一盅滚烫的椰子鸡与碗勺碎片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等你一起。”赵岚迎上去,接过他的外套,并吩咐阿姨上菜。 而且他还有时间出去玩,了解那座城市,交了新的朋友,国内国外的都有。 沈锡舟放在枕边的手机响起,她艰难睁开眼,发现这是一通视频请求。 沈锡舟就笑:“你在气什么?我一个字都没说。” “那……”镜头一转,变成她最熟悉不过的小区外立面,地上有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话筒里传来他带笑的声音,“不隔着屏幕呢?” 第 50 章 第 50 章 “你……”沈锡舟眼睛瞪圆一圈。 “出来。”镜头又切成前置了,变成沈锡舟春风得意的脸,“给我戳戳。” ……让他说得更奇怪了。 不过沈锡舟这会没空跟他计较用词,她直接挂了视频跑出房门,走廊上隐约传来父母的争吵,赵岚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的感情一直不太好,吵架是家常便饭,她小时候老是担心爸爸妈妈离婚她该怎么办,直到三年前母亲怀孕,父母突然变得非常恩爱,简直是模范夫妻。 这还是那之后他们头一次吵得这样激烈。 左右她一个小孩也没法插手大人的事,又惦记着沈锡舟还在等她,她没做停留,一溜烟跑下了楼。 轻手轻脚走出大门,她撒腿疯跑。 只有盛悉风那个叛徒,本来就从小幻想有个姐姐,沈锡舟再天天给她上点眼药,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走了。”沈锡舟拇指和食指指腹相互揉捻,回味那个触感,得逞地笑。 沈锡舟狐疑地睁大眼。 “哦。”沈锡舟把那份失落掩饰得很好,“就那么几个小时,回来干嘛呀?” 甚至很可爱。 不过既然这些烤串味道一般,算不上美食,那么指的应该是她。 “说。” 她之前跟他说过,叫他回国别搞突然袭击,要提前告诉她。 分开了那么久,就只能见那么两三个小时,她的狂喜中瞬间夹杂了一丝泄气。 “沈锡舟同学。”沈锡舟正色道,“你觊觎我美色,我已经大度地原谅你了,你现在还要挑拨我的友情和亲情,你到底什么居心,你难道想独占我吗?” 璀璨霓虹遮盖了星月的光辉,未消的暑气从地砖缝隙里冒出来,缠人的蚊虫萦绕不去,就连这些,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面前,也显得无比珍贵。 加上转机和延误,折腾了二十多个小时,他人都快给那破飞机颠散架了。 出租车即将转弯看不见之际,她眼泪涌出,直直砸了下去。 “我就上课发了会呆,被苟哥抓到,他问我是不是相思病。我看他才相思病了,每次跟我说话,不提你就没完。” 沈锡舟吃痛,笑容一下收回去,眼睛瞪他,那个神秘开关随之消失不见。 一个月前,她以为不去送他,就可以逃过那种离别的痛,就可以坚强点不必掉泪。 “好,我下次多待两天。”沈锡舟又解释说,“本来早就想回来了,刚开学事情比较多,公司的事我也一窍不通,还在基层摸索,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一个月没欺负,想到都手痒,只能指望下次回来了。 一个月来的相思,悉数被抚慰。 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要来,甚至因为这短暂的相逢,一切变本加厉。 沈锡舟想说什么,她坚持:“我来。” “我就是担心你哭,还好我回来看了。”沈锡舟的手张开来几乎能整个抱住她的后脑勺,他在她发间温柔摩挲着。 我。靠。 从烧鸟店出来,逛商场看电影都不够时间,只能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他有时想到他们三个每天闹哄哄待在一块,真的会生出一种生不逢时的遗憾。 她骂了句“神经”,就伏到自己膝头笑起来。 看吧,果然没好话,她也是耳贱,非要听完。 沈锡舟连眨了三下眼睛,他手臂压在桌上,倾身过来,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吃个烧鸟,你带身份证干嘛?” 沈锡舟知道她想问什么:“我想让你多高兴一会,又想给你个惊喜。” 但因为有想见的人,想到她不开心,那点疲惫就变得不值一提,只有归心似箭。 沈锡舟打开后车门,把书包放下,跨了一条腿进去,但又停住了:“差点忘了这趟的目的了。” 时间已经少到不给她矜持的机会。 咖啡厅换成了日式烧鸟店,俩人在冰柜前面七七八八点了些烤串,付钱的时候,沈锡舟率先把钱递了出去。 她多希望他是骗她的,为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江开不可能。”沈锡舟对兄弟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沈锡舟的下巴扬起来,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哪对不起了?” 沈锡舟咀嚼的动作停了停,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真的。” 但她保证,自己脑子里绝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已经把时间压缩到不能再缩。 他最后用力戳了一记。 只是想着,爸妈不知道她在外面,万一她回去太晚,他们把家门锁上了,她总得有个去处。 你不是说周末才回来吗? 沈锡舟终于找到空隙插嘴:“我没想跟你争。” 沈锡舟眼风不动一下,陪着演上了:“你错了,我是想取代你。” 记得上一次这样跑,也是同样的路,同样的心情,也是因为同一个人。 跑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停下来,浑身都热得要爆炸似的,沈锡舟大口呼吸,伸出一根手指指他,又想说点什么:“你……” 七点半了。 让这人说的,她成什么了? 沈锡舟语带歉疚:“有小组作业要交,没法缺席。” 沈锡舟点点头,站在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是个事,她指指边上的店铺。 小时候穷养归穷养,这种苦他确实没吃过,出行不是私人飞机就是头等舱,哪次不是舒舒服服到目的地。 “我真服了你了。”她依言挤出一丝笑,冲他侧过脸,“轻点。” 是的士司机的电话,他过来的时候跟对方留了联系方式,叫人到点来接,省得打不到车误了行程。 那次美人鱼游出学校前面的小河。 沈锡舟抓着他的手看了眼他腕上手表。 异地就是如此,在距离面前,凡事都有滞后性,注定不能在对方需要的第一时间出现。 “嗯,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头一歪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关于她为什么带身份证,她必须承认,确实是为着万一用得上。 然后就见出租车紧急刹车,后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跳下,冲她飞奔而来。 “为了证明清白,我还是走吧。”她眼睛微微眯起,威胁地说,虽然人没挪一下。 “下次别这么赶的回来了……没必要。” 吐出来又不雅观,只能囫囵咽下,剩下两块她反正是吃不下了。 她觉得他可怜,那么远回来,整个包里就钱包,护照,手机充电器,和一件在澳洲御寒的外套,只待两个小时,又要坐红眼航班回去。 沈锡舟昨晚连夜的航班,廉航连个头等舱也没有,所谓的超级经济舱就给隔了道帘子,事实上,座位的宽敞度和经济舱别无二致,他长手长脚的根本无处安放,膝盖堪堪抵着前座,动弹不得。 “好,走吧。”沈锡舟瞧了眼,笑,“那家咖啡馆呢?” 沈锡舟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沈锡舟哪管,最后冲刺至他面前,站都站不稳,扶着他递出来的胳膊好一阵喘气。 “沈锡舟同学,你这不是……”沈锡舟声音更低了,几乎要被店里其他客人的说笑盖过去,明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她跟被下了蛊似的,屏气敛息,留心分辨。 沈锡舟作势挽留:“别走啊,串都还没上。” 恐惧、不舍、悲伤,像涨潮的海水,慢慢逼近。 从善如流:“对不起。” 沈锡舟颔首。 “有这些这还不够吗?”沈锡舟摊手冲面前比了比。 “好的,就来。” 他们诉说着彼此身边发生的事,好笑的,抱怨的,有些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有些没说过,但对方都听得津津有味。 “走了。”他说。 沈锡舟没应,忽然问了句:“我能送你去机场吗?” “慢点,慢点。”沈锡舟看她穿着拖鞋,不放心地冲她喊。 因为从得知他回来消息开始,她就可以开始期待。 “……”她险些没喷出去,“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沈锡舟说:“倒闭了。” 沈锡舟:“……” 想起之前那店员的服务态度,俩人的心理活动都是“该”。 “那你道歉。” 怀揣着隐秘的希冀,沈锡舟问他:“真的十二点的飞机吗?” 他还是摇头。 他挂掉电话,看沈锡舟,笑容半是安慰半是苦涩。 沈锡舟伸出手指,分别用指尖和指腹感受了一番那个神奇的小窝,像女孩子柔软光滑的皮肤上张开一个小口,吞没他小半个指节,再往里,能触到牙骨的形状。 沈锡舟还想再说,她霸总上身:“你远道而来,这顿必须我请。” 沈锡舟思忖片刻,无辜地说:“不该戳穿你。” 她当然知道他非要回这一趟,是因为昨天电话里听出她心情不好,可事实上,等他风尘仆仆归来,她的情绪早已翻篇。 只有他,最早无缘那种热闹,最先告别少年时代。 “你……”她艰难开口。 要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高兴呢,光是和他这么对面对坐着,能用克制的眼神看着他,聊些不着边际的话,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烤串陆续送上来,沈锡舟才用过晚饭,胃口不大,她多数时间就看着沈锡舟吃,把串上的食物夹下来放进他碟子里,就跟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似的,非要替他效劳。 沈锡舟把沈锡舟送到车边。 “我知道。”沈锡舟说着,把新上的雪花牛舌用筷子夹下来放进他碗里。 “盛悉风也别说。” 她视线越来越模糊,被按着后脑勺拥入怀中的那一刻,终于控制不住哭出声。 沈锡舟点点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恢复冷静:“去吧,一路平安。” 出租车的红色尾灯渐渐远去,沈锡舟站在原地没有动。 “对了。”说到江开,沈锡舟不太放心地嘱咐她,“你别跟他说我回来了啊,我怕他吃醋。” 这人跟长在她肚子里似的,在她开口以前,又一次未卜先知:“今晚十二点。” “别傻了。”沈锡舟说,“你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 沈锡舟于今晚第一次挑三拣四:“牛舌不吃。” 这次美人鱼“游”的是太平洋。 “他家最好吃的就是牛舌。” 像指烤串,像也指她。 沈锡舟真诚地说:“我怕我忍不住。” “笑一下。”他诱哄。 这么久不见,怪惦记的,但这趟回国实在仓促,没空匀时间给兄弟。 店里客人不多,俩人挑了个僻静的角落,隔着矮方桌对面落座,沈锡舟把零钱收好,抬头看到沈锡舟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锡舟本来想还想跟他争两句的,看他眨巴着眼睛故作天真的表情,五官那么锐利、气质那么疏狂的人,做出这样的表情竟一点都不违和。 俩人于是加快脚步回程,出租车就在天鹅湖花园外打着双跳等候。 他饿得不轻,她给什么他就吃什么,连裹在虾仁外面那层青椒都没挑剔。 他虽然瞧着精神抖擞的,但是眼睛里的红血丝和眼下的黑眼圈骗不了人。 沈锡舟就夹回自己碟子里,刚放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听他说:“江开说吃这个,感觉在和牛舌吻。” “好了先别说话。”沈锡舟还是懂她,用不着听完就知道,“我待不了多久,十二点的飞机。” 沈锡舟说:“要走了?” 认识那么久了,他在她面前还是会兴奋和紧张,但长进也是有的,至少不会像刚认识那样随时随地在女孩面前争表现。 “耍流氓吗?” “你还不如不回来。”沈锡舟崩溃地说。 这话既是真心也是违心,既指他回国也指此刻的返途。 “好了别哭了,一会把我也惹哭了。”沈锡舟手绕到面前,摸到一手湿热的眼泪,他胡乱给她揩去。 “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属于你。”【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 51 章 第 51 章 触到沈锡舟体温的那一下,沈锡舟感觉自己像溺水之人攀上一根浮木。 瞬间,新鲜的氧气浸润肺叶,她又可以呼吸。 可是,没用的。 他一走,她就会重新碎一次。 未来的许多年,她还要经历无数次心碎。 也许等以后慢慢习惯了,能稍微好受点。 她现在根本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能力,亲眼目送最喜欢的人离开,是17岁的生命无法承受的重。 以至于,她明知道他的时间很赶,明知自己不该再耽误他,可脸埋在他手心,他身上她最迷恋的味道激发她的贪婪。 沈锡舟不会催她,即便她今天自私到底,愣是拖到他错过飞机,他也不会开口要她体谅他的难处。 将他推开的时机,得由她亲手来决定。 Breeze:「?」 她也跟做了场梦似的,这人风一样来了又走了。 沈锡舟严肃和他探讨过竭泽而渔的问题,为两个小时跑回国,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长期如此必定是反人类的,消耗热情的。 “沈锡舟同学,你踢错人了。” 「原来是瘟神回归」 再给我一分钟吧,她想。 “……”沈锡舟实在受不了了,提脚在桌下踹人。 最后,沈锡舟在机场广播的夺命连环催促里,从下了的士就开始狂奔,一路走加急通道,好在还是踩着死线,成功登机。 余光里,他似乎在笑,根本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她此刻的窘迫,反倒成了他的兴奋剂。 超级大帅比:「背刺我?@风光」 还有他胡说八道的身份证,他很少在她面前提类似的话题,即便提及,也是点到即止,绝不冒犯,反而衍生出一丝意犹未尽。 遂矢口否认:“没什么。” 江开在后面看得分明,他这前桌,不对劲,一上午都不对劲。 他随口耍贱,结果盛悉风嘴巴一撇,眼睛当场就红了。 这天晚上,沈锡舟收到沈锡舟发来的一张截屏,来自他高三班级群的群聊。 她硬着头皮看过去,对上他意味深长的戏谑眼神。 平均二十天一趟,他做到了一有空就回来的承诺。 这就是成长的课题。 他是她生日两天后回来的。 - 然后余光瞥见沈锡舟被突如其来的蛮力弄得浑身一颤。 那顿饭过后,沈锡舟快马加鞭返回悉尼,进入期末,各种考试、论文、小组作业接踵而至,他分身乏术,连沈锡舟的成年生日也没能回来,只托了江开和盛悉风帮忙送礼物。 比沈锡舟更帅一点:「那我呢?」 她为自己的失态懊丧,发誓下次绝对不要这么丢人。 “谁脸红了。”沈锡舟懒洋洋地反驳。 而在校园的金字塔里,日子像流水,重复着平淡而机械的生活,一转眼就过去老远。 留下两小时的回忆,供她昨晚失眠复盘至今,仍然乐不思蜀,细枝末节,都被反复咀嚼。 “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在少女怀春?不是沈锡舟怎么了,”江开停顿片刻,一顶大帽子哐当扣下来,“那就是你出轨了。” 看在沈锡舟千里迢迢回来陪她两小时的份上,沈锡舟打算给他点面子,不去挑拨他跟江开的革命友情。 各种社交平台兴起没落,微信与Q-Q平分秋色,校内渐渐式微,智能手机飞速发展,时代的洪流滚滚。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就当庆祝你们毕业。”沈锡舟不当回事,“马上期末,再不来就抽不出时间了。” 在陌生的异国他乡,这像是他精神世界里的家,再忙再累,只要能和大家说上几句话,他就能获得慰藉。 「你真是忘了求我借你钱的时候了」 有关沈锡舟和沈锡舟还没有在一起的事,大家已近从最初的无语和震惊,渐渐习惯,甚至开始赌谁先告白,随着这两个犟种又拖过一年,赌注也从最初的200,逐渐升至2000。 江开也是,他这一年的蛰伏终于还是让他父母放松了警惕,同意他出国留学,他会前往美国。 要是平时的小打小闹,江开肯定帮着沈锡舟一起欺负盛悉风,但要是动了真格,别怪他翻脸不认兄弟。 江开:“沈锡舟怎么你了?” 「怪不得昨天申城空气质量那么差」 再给我三秒吧,她又想。 “……”沈锡舟一时失语,甚至没敢去看沈锡舟的反应。 「我下次也偷偷回来看你不告诉她@比沈锡舟帅一点」 每一次的分离,都靠着短暂相处的余温过活,像拿了杯糖水,一遍遍地加水稀释,到最后几乎尝不出甜味,他终于又出现,于是她又得到一杯满糖的小甜水。 高考最后一门课,盛悉风和沈锡舟两个人一块在校门外等他俩。 Breeze:「关我什么事,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 他去时有个期盼吊着,回来只剩疲倦和空虚,还得打起精神应付这几个祖宗。 整趟来回不到40小时,每一分钟都被利用到极限。 「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你是畜生吗???」 「你昨天晚上回来了??」 还早点嫁进他们家呢,她哥是打定主意不表白要等她开口了。 盛悉风果然不吃这套:“那我也见不了你们几回,也没法时时刻刻知道你们在干嘛。” 「至于某些大逆不道的人,无视是我最大的蔑视」 - 唯一的反对票来自谭宵。 “平时住你们自己家过二人世界,周末来我们家住。” 她曾是当事人,知道这些安慰有多苍白。 「哪怕跟我说一声呢?」 沈锡舟正了脸色:“谁哭了?” 回顾沈锡舟的整个高三生涯。 最后盛悉风自己把自己哄好的—— 进入七月,大家都放了假,外地的外国的都差不多回来了,三天两头的朋友聚会、同学聚会。 沈锡舟正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微信突然开始狂轰滥炸。 沈锡舟费劲巴拉哄了盛悉风半天,收效甚微。 四月初,沈锡舟收到理想院校的offer,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媒体与传播专业,和陆千帆同在伦敦,但不是同一所学校。 三人一通手忙脚乱地哄,但盛悉风哭得稀里哗啦的,越哄越来劲,一直到吃饭的餐厅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沈锡舟收到他报平安的消息时,正在教室里上英语课。 他的高三过得相当快活,沈锡舟离开之后,他换了个人狼狈为奸,和先前骚扰过盛悉风的龙天宝化干戈为玉帛,龙天宝视他如同亲哥,指哪打哪。 陆千帆和戴明流也投沈锡舟,因为她们觉得沈锡舟真的爱惨沈锡舟了,至于沈锡舟爱没爱惨沈锡舟,她们不是他的好朋友,不知道细节,只能片面看待问题。 一等下课,他水笔戳她背脊:“一会哭一会笑的,什么情况啊你?” 总之,他俩的高考就是走个过场。 虽然周末回来,抛开路上时间,其实满打满算就只能待上一天。 沈锡舟很感谢他对自己的信任,放话:“我绝不会让你输。” 所以她严令禁止他草率回国。 江开收到回复,漫不经心扫了眼,放下手机:“哦,看错了,是你老婆脸红。” …… 再好的朋友,再亲的手足,大家终究还是要各自奔赴未来,世上也唯有一种关系,可以真正实现共进退,比学生时代的朝夕相处更为亲密。 沈锡舟也没想到这个走向,想道歉又拉不下脸,被两个人骂还不敢顶嘴,只能讪讪地辩解:“你又不是没别的朋友,至于吗……” 逐渐冷清的群聊因为班长的发言,久违地闹腾。 再想到他说吃牛舌像在和牛舌吻,她忍俊不禁,顾忌着上课,只能把脸埋下去,肩膀一个劲抖动。 “有电话啊,还可以视频,而且我们有空了都会回来看你。”沈锡舟给她擦眼泪安慰。 他这趟只能挤出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在申城,她觉得没必要,她和江开又不靠高考上大学。 比沈锡舟帅一点: 鸡飞狗跳的群聊每天都很热闹,几乎没有正事,全是废话和斗嘴,他从没关过群消息提示。 沈锡舟不停给她夹菜,也赌不住她的嘴。 江开和盛悉风都投给沈锡舟,因为他们是他犟种性格最大的受害者,从小吵架都是他们先哄他的,否则他能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他回程的机票有公务舱,比来时舒服些,直飞10小时后抵达悉尼,来不及稍作休整,就马不停蹄赶回学校。 他转眼看盛悉风:“这下远桥就剩你一个光杆司令咯。” “不是叫你别回来吗?”沈锡舟问沈锡舟,又开心又无奈。 “……你别在那血口喷人。” 也想起最后的拥抱,算上医院那回隔了个江开的抱,这是他第三次抱她。 沈锡舟让她哭得心软,凶罪魁祸首:“毛病啊,干什么惹她?” “那你早点和沈锡舟结婚,嫁到我们家里来,我们就又能天天待在一起了。” 一顿饭下来,沈锡舟几乎被盛悉风搞到免疫,小姑娘开始认真算婚龄,撺掇他俩第一时间结婚,连结婚后住哪,也替他们想好了。 至于她本人,贯穿她那一学年的两个字,应该是“等待”。 江开不动声色给盛悉风发了条微信,放下手机,火上浇油:“哥们,脸红什么,脸皮这么薄?” 从补课的八月算起,到毕业一共十个月,这十个月期间,沈锡舟回来了12趟,其中包括一次长达两个月的假期。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了。 从离别就开始等待下一次的见面,从见面就开始为离别不舍。 【鸡飞狗跳四人组】 「各位3年1班的同学好,毕业已有一年,大家过得都还好吗?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我想组织一场同学聚会,请大家报数,期待所有人的参与,ps欢迎大家携带家属!@所有人」 她刚关闭图片,新的消息又来了。 美人鱼:「去吗」 第 52 章 第 52 章 没等几秒钟,沈锡舟就把电话打过来了,重复问题:“去吗?” 沈锡舟问:“什么时候?” 沈锡舟说:“这礼拜六晚上,你有事吗?” 沈锡舟想了想:“应该没有。” 他还当她答应了,怕她反悔似的,马上说:“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接我干嘛?”沈锡舟不冷不热地,“你们班同学会。” 沈锡舟说:“又没事,隔壁班也有来的。” 远桥高中三年每年都要重组换班,大家的共友很多,说是班级聚会,一带二二带三的,最后这场聚会的性质,俨然变成了小型校友聚会。 儿童节肉麻地说:“想你了。” 换了之前,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知道这人性子别扭,做到这样已是极限。 沈锡舟在电话那头冷哼:“怪不得陆千帆叫你庄傻。” 交警查找着出事路口的监控,沈锡舟坐在窗口托着腮魂游天外,忽听一道熟悉男声:“这谁啊?” 他的负隅顽抗,终于还是令她忍不住犹疑,骄傲的面具裂开罅隙之际,他得逞一笑,俯下身,用力吻住她嘴唇。 “明明是你一句话的事。”沈锡舟说。 比起亲吻本身,更大的意义在于宣誓主权。 陆千帆的车技毫无长进,龟速前进,大惊小怪,怀疑四面八方的车都要撞她。 沈锡舟不上当,反问:“那你就没想过带个家属吗?” 要他低头。 “你看到我不开心吗?如果你是开心的,那你就是为了自己。” 沈锡舟随口问:“谁啊?” 一圈半明牌的较量下来,又回到“谁先告白”的死结,他们像一对咬住彼此的鹬蚌,放着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要,谁也不肯先松口。 沈锡舟在那头循循善诱的:“那你就没想过做谁的家属吗?” 这场难分伯仲的拉锯战,终于显出明确的胜负迹象。 沈锡舟点进女方账号,浏览主页,里头不少丁襄相关的动态,他给每条动态都评论,称呼其babe,毫不吝啬地表达爱意。 “诡辩。”沈锡舟说。 戴明流在电话那头没吭声,算是默认。 “你去吧?”陆千帆转达给沈锡舟。 陆千帆刚拿驾照没多久,又习惯了英国道路靠左行驶的规则,一不留神就容易犯糊涂,沈锡舟每次坐她车都提心吊胆。 他说的那几个人,要么是显眼包类型的男生,要么是隔壁2班的,兄弟班共用授课老师和教学进度,彼此之间的关系本就比别的班亲近。 沈锡舟:“她说可以去,但得确认是家属再去。” 沈锡舟举例:“那你答应过我不会随便跑回来,高考那天你回来干嘛?” 沈锡舟说:“确认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女孩子冲他仰着脸,眉眼涌动着胜利的快感,像个志在必得的猎人,牢牢钉住了猎物的七寸。 “有事。”陆千帆说,“特别是庄傻。” 沈锡舟说:“我想啊,所以我问她去不去。” “别来,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沈锡舟在边上冷冷插嘴。 最初纯属打情骂俏的,但说着说着,就有点较真。 可这一次,沈锡舟在输入框删删打打片刻,没有回复。 陆千帆听了大笑,忍不住在电话那头鼓掌:“教科书式气死人不偿命。” “我是为了谁?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别骂了。”她懒洋洋地回语音消息,“我五分钟就好,不会迟到的。” 戴明流说:“我看票不多了,我现在就订高铁和酒店,谭宵和那个谁的身份证号报过来。” 沈锡舟说:“出了个事故。你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配我盛装打扮。”她麻木地听着陆千帆阴阳怪气的嘲笑,咬牙切齿给自己上了层底妆和口红。 还是陆千帆了解戴明流的尿性:“她还能说什么?肯定问他开几间房。” 她要他告白。 陆千帆和儿童节听了险些笑死,沈锡舟也不生气,嘴唇一勾:“我这就叫发-骚了?” 视频挂断,陆千帆在一边幸灾乐祸:“我说什么来着?出门得好好收拾吧,保不准就遇见谁了。” 15分钟的路程开了半小时还没到。 沈锡舟又不肯看他了:“不爱听就别来啊。” “真不去?”沈锡舟做最后的确认。 在隔壁省的一个山上,顺便在附近的旅游景点玩两天。 陆千帆在边上看着:“眉笔要不要?”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天天素颜,从没觉得怎么样,连着化了一段时间的妆,就对自己没信心了。 第二天,沈锡舟睡到中午起来,睡醒第一件事看手机,没电关机。 儿童节早已习惯她那臭脾气,大学挺历练人,他以前大概会怂得大气不敢出,现在直接正面开大,掏出手机给沈锡舟弹视频。 沈锡舟一听到微信的通话接通音乐就猜到了,果然,约莫十秒钟过后,扬声器里传来男生带笑的嗓音,听着心情不错,完全没受吵架的影响。 她没回,他也没再发。 沈锡舟深知但凡沈锡舟真的要走,一百个儿童节也不是她的对手,他一刻没胆耽搁,十分钟抵达现场。 沈锡舟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儿童节一句:“她手上戴没戴着蝴蝶手链?” “我已经先过了啊,是你没答应。”沈锡舟理所当然地说。 沈锡舟眉头拧起来,嫌他聒噪:“问我干嘛,你问车主啊。” 陆千帆继续说:“我还有腮红。” 儿童节信誓旦旦:“放心吧阿丹,她们要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怎么了?”沈锡舟还以为戴明流说什么让他不高兴了。 沈锡舟说:“那我就是说到要做到。” “那种情况你叫我怎么答应?” 根据他们先前的约定,蝴蝶手链并不能代表她的核心态度。 一方,胜利的号角吹响。 反正是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她刷个牙洗个脸,随便绑了个头发,套上T恤和阔腿牛仔裤就出了门,与精心打扮的陆千帆形成鲜明的对比。 俩人不知不觉聊到后半夜,每次话题还是初高中那帮人那些事,陈芝麻烂谷子。 本来好久没见还怪亲切的,一听沈锡舟的名字,沈锡舟脸马上冷下来:“我哪知道。” “我怎么装傻了?”既然他不演了,沈锡舟干脆也正面回答,“我一不是你们班的人,二不是谁的家属,我去干嘛?” 沈锡舟接过电话,报出自己的身份证号,对面又说了些什么,他面色微变,不太自在地把手机给了沈锡舟,人也站起来走开一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美人鱼:「睡了没」 “……也给我。” 比起刚认识那会动辄一个月的冷战,沈锡舟还是有所长进的,至少吵完架能主动给她发个消息,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自沈锡舟毕业、成年,沈锡舟放假,大家都有时间,有自由,于是这个话题变得史无前例地高发,完全变成了二人最近的主旋律。 沈锡舟掀起眼皮看他,终于说了吵架以来和他的第一句话,她嗓音懒洋洋的,像是爱理不理,又有种熟稔的人才有的百无禁忌:“发什么骚啊你。” 沈锡舟看清视频里那个正对着办事窗口,目不斜视的身影,问:“在哪,派出所?” 忽听这一声,他大拇指划拉屏幕的动作一顿,垂眸看她。 “发表下观后感?”陆记者采访。 “我现在过来。” 戴明流刚到的申城,这两天忙着陪老人没空跟她俩鬼混,她说过两天有场流星雨,约陆千帆和沈锡舟一起去最佳的观赏点看流星。 儿童节依言将手机抵到沈锡舟面前,还贴心将镜头切换成前置,见她没有要拿的意思,只好充当人型手机支架。 “腮红你还可以凑合当眼影哦。”陆千帆贴心提醒。 手机忽然轻轻一震,罪魁祸首发来的。 沈锡舟本来装没事人的看手机中。 “别问我。”陆千帆拿着手机冲他们晃了晃,有来电,“明流。” 她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凑什么热闹。 充电开机,没有沈锡舟的消息,只有陆千帆联系不上她,大骂她是猪。 沈锡舟和陆千帆本来都有点担心沈锡舟耍大少爷脾气,好在他还算给面子,不等她们问,就主动说:“我可以。” 好在陆千帆的案子还没了结,他顶着众人齐刷刷看好戏的注视,走向唯一一个视他如空气的人。 陆千帆说:“他ig发了,你快看。” 儿童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明康路的交警大队。” 听出他话里的不爽,沈锡舟语气也硬了:“不去。” 沈锡舟报了几个名字。 “万一你遇到帅哥、前任、情敌、或者……”陆千帆不怀好意一笑,“争吵中的暧昧对象呢?” 沈锡舟说:“手机给她。” 他用手掌及时捞回来,重新与他紧紧相贴。 她带男朋友,让陆千帆也带谭宵。 沈锡舟随便她说。 前任或前暧昧对象之间,谁能更快找到下一任,始终是一场绕不过去的博弈。 沈锡舟说:“少来这套,有话直说。” 儿童节说:“交警大队。” 沈锡舟稍顿,屈辱地说:“要。” “有、什、么、东、西、一、次、性、拿、出、来。”沈锡舟忍无可忍,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地说。 陆千帆装作不经意瞥了沈锡舟一眼:“你叫沈锡舟一起啊。” 输掉了一场本该稳赢的比赛。 来不及反应,沈锡舟鼻梁和嘴唇都重重撞到他的,瞬间就麻了,她喉头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被他堵着,只有彼此才能听见,整个头颈连带着上身更是被他俯冲下来的力道压得往后退去。 沈锡舟不为所动:“爱谁谁,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配我盛装打扮。” 陆千帆报完谭宵的,把手机给沈锡舟:“你自己说。” - 儿童节连忙撇清关系:“哪能呢?偶遇的。” 丁襄应该还在美国没回来,女友是非常典型的ABC长相,小麦色皮肤,笑容阳光热烈,丁襄搂着对方的脖子,俩人脸紧紧贴在一起,瞧着感情很好的样子。 车速很慢,没什么大碍,就是车头稍有损伤,报案过后,交警来了现场,双方都不认自己的责任,只得前往交警大队,进一步处理事故。 “Hey,beauty。”他轻佻地招呼她。 沈锡舟忍俊不禁:“我叫你美女,你叫我杂种?” 沈锡舟想盖已经来不及了,儿童节眼尖:“有。” 陆千帆也和谭宵吵架了,两个女生互相抱怨了一通,最后得出结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戴明流在话筒复述了一遍,和陆千帆猜的一模一样。 “草。”陆千帆忽然说,“丁襄交女朋友了。” 转头,是儿童节。 沈锡舟看了沈锡舟半晌,笑了:“你们什么情况?” 沈锡舟就把电话撂了。 但沈锡舟至少能从中判断她的生气程度,知道手链还在,他放心许多,给儿童节下任务:“帮我拖住她们。” “怎么了?” 但要说不爽,还是有的。 “……”沈锡舟不耐烦看他,把手机推开。 沈锡舟:“嗯?” 沈锡舟说:“我还去干嘛?电灯泡啊。” 他说:“随你吧。” 沈锡舟也定定看着她,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而她,输了。 沈锡舟说:“不是面子的事,我就是要男生说。” 有关丁襄这个人,早就成了彻彻底底的过去式,沈锡舟对他那点仅剩的好奇心,甚至不足以支持她花时间研究他的新女友或他们的情感史,粗略翻了几张照片,她便退了出来。 “没了,这下真没了。”陆千帆十分遗憾好戏只能到此为止。 “还不如聊男人呢。”沈锡舟嘀咕,“男人最多让我伤心,坐你车要我命……” 沈锡舟没有立刻吭声,她定定看了沈锡舟一会,若有所思,然后突然发难:“沈锡舟,你告不告白?” 陆千帆面露嫌弃:“邋里邋遢我真懒得说你。” 厚颜无耻,沈锡舟在心里骂了句。 “我消违章。”儿童节四下看了看,“就你俩?阿丹呢?” 陆千帆叹息:“别聊男人了,我们明天出去玩吧,顺便练一下我的车技。” 整个亲吻的时间持续并不长,也就大概两秒钟时间,顾忌着人前,没有深入。 她要的不是心照不宣的和好。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爱听了。”沈锡舟有心找她说话,陆千帆很有眼力见地给让了座,他坐下来,靠近她冷俏的侧脸,“来,想骂什么就骂吧。” 儿童节也不卖关子了,镜头一切,换成后置:“阿丹,你看这是谁?” 沈锡舟最开始就看出她俩没事,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还得做,浅表关心:“严重吗?人没事吧?” 沈锡舟不理人,陆千帆搭腔:“我撞车了。” “滚啊。”陆千帆笑骂。 “你们在哪个交警大队?” “你是男生,当然你先。” 痛觉回温,但在惊涛骇浪的情绪面前,渺小如蝼蚁。 “好久不见啊二位,干嘛呢?” 沈锡舟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坐了约莫一分钟,突然转眼看陆千帆,抱着必死的决心问出口:“你有没有口红粉饼?” 好不容易,目的地近在眼前,撞车了。 他不承认:“我怎么就诡辩了?” 经历过第一次碰面的不愉快之后,沈锡舟和戴明流至今没有正式和解,陆千帆和沈锡舟也尽量避免在他们面前提到彼此。 他真的很擅长讲歪理。 沈锡舟一时让她怼得哑口无言,更不可能为了赢下口头之争说自己不开心。 再说了,别人去是别人的事,远桥谁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非同寻常,她但凡出现,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家属身份。 沈锡舟眼睫轻轻扇了下,抬眼看他:“Hey,bastard。” “果然是未来的主持人,口才了得。”他让她说得发笑,经过思虑,让了半步,“你不就是怕丢了面子吗,那这样,对外说我告白的好了,真相就我们俩知道。” 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在她面前腼腆害羞的影子了。 在沈锡舟发飙之前,她又说:“我想起还有个睫毛膏。” “观后感?他的牙齿做的还挺真的。” 他打定主意要当好好先生了,温声细语,问东问西,:“车损严重吗,有没有吓到?” 另一方,大厦将倾。 “你们一起的?” “反正我说过的话,都要兑现。”沈锡舟甚至跟她讲起道理,“我答应你的事,是不是都做到了?正是因为我有这种言出必行的精神,难道你希望我出尔反尔吗?” 他很快松开了她,劈手拿过手机,对着话筒那端一锤定音: “一间。” 第 53 章 第 53 章 戴明流不知道他们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尽管很想就所谓的“一间”大作文章,碍于暂时还没和沈锡舟放下嫌隙,只能佯装冷静地说:“哦,挂了。” 围观了全程的陆千帆和儿童节就没那么淡定了,二人眼中都是惊骇,又齐齐默契地压住溢到了喉咙口的惊呼,以免自己打扰到二位的雅兴。 沈锡舟反而是最平静的那个,她先用手背碰了下唇内侧,看到淡淡的血色,抬手照他脸给了他一下子:“狗吗你是?” 她没用什么力,但指甲扫过沈锡舟的脸,还是留下几条浅红的划痕,他平生第一次正儿八经被打脸,也不生气,这个时候装作很体贴了,捏着她的下巴查看情况:“疼吗?我看看。” 能不疼吗?她牙磕到嘴唇了。 打掉他的手,说:“滚。” 沈锡舟继续笑,顺势拉过她手臂不让她撤回,示意陆千帆:“那我先带她走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陆千帆能说不吗?小鸡啄米似的一阵点头:“能行,能行。” 围墙上悬挂的夜灯把沈锡舟的眼睛照得亮亮的,像燃着两团炙热的火苗。 这一等,就从日正中天等到了华灯初上。 俩人局促地蹲坐在沙发边,吃了在一起后的第一顿饭。 陆千帆现在的感觉,像极了追小说或电视剧看到最激动人心的部分,她急需宣泄情绪,等二人一走,她火急火燎找出戴明流的微信,按住“按住说话”按钮:“我操戴明流,我跟你说,你绝对想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过尽:「戴明流你是我永远的姐」 “这么晚了?”她惊愕地看了眼手机,还真是。 他还很年轻,但已经深谙此道,知道如何收买人心,竖立良好形象。 他风风火火走进办公室,两位下属起身相迎,看到他背后的沈锡舟,想问候又不知道如何称呼她。 沈锡舟还没适应女朋友的身份呢,乍一被冠上这样重磅的称呼,下意识看向沈锡舟。 最终一无所获。 时过境迁,她可以坦诚地承认,自己应该也是被他吸引的,从第一眼无法形容的熟悉感,到后来两次短暂的交锋,他危险,神秘,带她体会势均力敌的快感,这些猛烈的情愫,是丁襄根本无法带给她的。 他休想用一个强吻,就跳过告白的环节。 好不容易挨到开学,他没听到任何关于她的风声,他就知道她没来远桥,否则,凭她的姿色,不消两天一定会在学校内部掀起水花,只是他始终抱着丝侥幸,还是一一留意过所有高一的班。 一路上他规规矩矩开车,沈锡舟在副驾,群里热火朝天,陆千帆和戴明流都不相信沈锡舟什么都没做。 她一句话都没能跟他说上,就被他带来了办公室,严格点说,这甚至不是他的办公室,只是假期临时办公的地点,办公室里还有两位他的临时助理,盛拓日渐重视他,临时助理都是亲自挑的能力出众者。 过尽:「@风光 @风光 @风光 @风光 @风光 」 社会名流:「不用强调,我又不蠢」 沈锡舟和她俩东拉西扯聊了半天,沈锡舟的工作都没有结束的迹象。 沈锡舟说:“看情况吧。” “那你知不知道,我也在实验中学找过你。” 他以为,她和丁襄一起去了美国。 社会名流:「放暑假还得给家里卖命,这就是我不当资本家的原因」 过尽:「敢不敢问」 沈锡舟静静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不知道已经这样看了她多久。 沈锡舟把脸埋进他肩头,躲避他若有若无的触碰,瓮声瓮气地说:“告白。” 沈锡舟把她抱得紧了些,他不耍滑头了,在她耳边轻声说:“喜欢你。” 再是额前碎发,与他头发相互交缠。 沈锡舟眉头簇起来:“疼。” 清江宴不做外卖,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经理亲自带人送上门的,分门别类装在精致的食盒里,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温袋,食物到现在还是热的。 “不会。” “她们说我什么?”他直接默认自己就是她们的聊天内容。 你是我的了,她满足地想。 “怎么还要看情况?”沈锡舟拧眉,表达不满。 沈锡舟到这里,终于又有点和他谈恋爱的实感。 轮到沈锡舟问了:“那你同学聚会还去吗?” 不懂礼义廉耻,那种情况下也会喜欢她。 社会名流:「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就得照我们的四季来」 社会名流:「三秒不回就当你在做.爱」 他终于可以为所欲为,没轻没重咬了一下她的唇瓣,便无师自通地撬开她唇缝,急切地探索新世界,不肯错过任何角落。 潮热夏夜,身后砖墙粗粝的质感透过薄衫硌着背,蔷薇花架香气浮动,遮住夜灯,一切亲昵隐藏在阴影下,诱人深入,远远近近的蝉鸣和蛙叫不断,她的耳边只有他们亲吻纠缠的声音,被放大了,无休无止般,好像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过去一年,他的表现有目共睹,勤奋但不死板,聪明但不卖弄,从不仗着身份自视甚高,是那种能踏踏实实静下心来学习和操练的人。 先是鼻梁轻轻碰撞,他偏头换了角度,鼻尖蹭过她脸颊。 【亚洲第一女子天团】 “乖宝。”他点头,“那走吧,送你回家。” 她也没想到,和他谈恋爱是这个走向。 沈锡舟手撑着沙发坐起身:“几点了?” 再醒来,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外边的人声,通过门缝钻进来,听不清具体,像喁喁低语。 脚步却没动。 白天那道小伤口还在,微微地凸起于表层,仔细点能感觉出来,他找到,舌尖一遍遍舔舐,像安抚,又像故意刺激伤口。 第一下,是很温柔的,带着试探似的,生怕唐突了她。 她并不觉得无聊,她喜欢他认真工作时聚精会神的模样,喜欢他拽英文时的尾音。 社会名流:「怕什么」 沈锡舟走过去开了灯,因为不知道她会睡到几点,怕餐厅关门,他提前叫了餐。 过尽:「那你来」 社会名流:「人家要真在忙,是我们区区几条微信能打扰的吗」 沈锡舟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就说到时候出去玩你别整天忙工作,扫兴。” 俩人刚从交警大队出去,旖旎的气氛尚且来不及烘托,沈锡舟接到一通远洋电话,他一路都在聊工作相关,大量的英文专业名词听得沈锡舟云里雾里,只大概听明白是他先前负责的一个项目,在推进过程中发现对方公司隐瞒了一些实际情况。 沈锡舟说:“走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 沈锡舟没看表,直接说:“快十点了。” 然后,嘴唇覆上同样柔软温热的东西,是他的嘴唇。 沈锡舟拍了张自己的手搭在扶手箱上的照片。 “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沈锡舟站起来,朝她走近,“昨晚没睡好?” 盛拓对他改观亦非常大,有事没事总喜欢找儿子聊些工作相关或财经新闻,问问他的看法,沈锡舟的回答有魄力有胆识,盛拓时常生出后继有人的欣慰。 “我吃饼干了。”她指他茶几上的两小包零食,先前同事分的。 回想起前一次和他吃清江宴的场景,与现在天壤之别。 “跟我告白。” 沈锡舟看着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近,烧到眼前。 社会名流:「@风光 」 天已黑透,灯熄了,落地窗透进来万千繁华霓虹,色彩各异地落在地毯上。 她头皮发麻,忍不住瑟缩一下,但没躲,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 这是他唯一跟她说的话。 情况就是,沈锡舟感觉不到在谈恋爱。 表面的理由很正当,记得有这么个人,也惦记着自己的两次下风,想要干回来。 好像,和没在一起时也没什么不同。 沈锡舟笑了声,在他肩头打了下。 月色浅淡,俩人走到沈锡舟家的洋房前。 “我女朋友。”他依旧大大方方向他们介绍她。 他的意图那么明显,沈锡舟心跳加剧,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身体很诚实,慢慢依到他身上。 风光:「他这是寒假」 沈锡舟从屏幕里抬头,冲他扬扬手机:“我妈催我回家了。” 说心里话:“走了就不用回来了。” 办公桌上文件太多,沈锡舟懒得收拾,打开食盒整齐放到茶几上。 俩人对视几秒,沈锡舟轻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上了马路牙子,手没松开,绕过去,松松搭在她后腰。 说干就干。 沈锡舟憋笑,明知故问:“什么?” “不用管我,忙你们的吧。”沈锡舟说。 “跟谁聊天,笑这么开心?”沈锡舟分她一个眼神。 是道德的自我约束,强迫她不去深思,去忘记那段经历。 “为什么不用回来了,还有什么事?”沈锡舟亲亵地问着,温香软玉在怀,得不到回答,他并不强求,只侧过脸,嗅了嗅她头发传来的香气。 昨晚她能睡好吗? “看你表现。” 「我这么说吧,要不是在公共场合,绝对干起来」 沈锡舟看着印有清江宴logo的包装袋,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风光:「?」 社会名流:「猜到了」 大约汹涌的爱意本就是矛盾的,在保护和毁坏之间摇摆不定。 社会名流:「你在哪」 过尽:「三秒到」 接收到她控诉的眼神,沈锡舟认栽:“我的错。” “好。”简单保证过,沈锡舟继续问,“还有呢?” 短短一年时间,在兼顾悉尼大学宽进严出的学习强度之余,他完成了基层的探索,现已可以胜任中层的工作,分公司的老总非常喜欢他,每每和盛拓汇报工作,都忍不住对他大夸特夸。 「现在人了?」 她说得比较隐晦,这人显然也没理解她的意思,规规矩矩驾车来到天鹅湖花园,他的车进不去小区,随意停在路边:“送你进去。” 社会名流:「包的」 过尽:「你不在现场感受不到他们的那个氛围」 他伸手给她,让她借力站起来:“饿不饿?” 有人跟她吵架,装模作样发了一条消息就把她晾着了。 过尽:「走了,定责都不陪我」 至于接下去的正文,大庭广众之下复述,即便泼辣如她,也觉得有点害羞。 非常方便接吻。 “陆千帆她们。” “还有到时候见到明流,你不能像上次那样了。”拜他所赐,她和戴明流至今都有疙瘩,希望这趟一起出行,能彻底消除隔阂。 沈锡舟轻哼:“走呗。” 得知她连中饭也没吃,他又内疚又生气:“为什么不说呢?” 所以,只能按捺着急迫的心,耐着性子打字。 沈锡舟给她们回了张照片,她在沙发上只露了小半张脸,剩下的部分,留给身后的沈锡舟和他的办公室。 沈锡舟点头。 过尽:「骗谁,他在警察局都快把你吃了」 可是更深层次的呢? 沈锡舟怕进进出出的影响不好,一直待在他办公室里,只能靠电子书打发时间,时或抬眼看他,他今天也穿了白T牛仔裤,和她之前送他的鞋子。 过尽:「?他真的好装啊我受不了了」 沈锡舟等挂掉电话,指了指她,简单介绍:“我女朋友。” 他笑得促狭,继续压过来:“那不管了。” 她攀着他的背,予取予求。 风光:「就这他都没握」 风光:「因为本来就不是」 脖子发酸,嘴唇刺痛,舌根发麻,可再多的不适,也无法阻止让人晕眩的幸福。 他到那时才有点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过度关注她了,但好像也只能无疾而终。 一整个暑假,他都有种不能道与人知的期待。 沈锡舟垂眸看着她的嘴唇,目光直白,想起白天的事,伸手,用指腹揉了揉:“还疼吗?” 吃完饭出去,外头的格子间里还有寥寥几个加班的员工,沈锡舟离开前没忘记关怀,“辛苦了”“忙完早点回去”之类的口头慰问后,还有实际的“夜宵我报销”。 在这种默许之下,少年的沸腾的血气瞬间冲破绅士风度的束缚,他变得侵略感十足,化身一阵狂风骤雨,生涩而热切地吻下去。 沈锡舟不自觉闭上眼睛,触觉骤然敏感。 她当时抱着什么心态找他呢? 沈锡舟放了假回国,并没有放下澳洲分公司的工作,仍在远程参与一些业务方面的对接。 简直恍如隔世。 电梯下行。 “不是凶。” 社会名流:「越闷骚的男人越色你们信不信?」 是少年第一次面对情动的慌张,他不知其意,更不知如何处理这种陌生的感受,才会本能地竖起一身的尖刺,试图自保。 沈锡舟眼睛一下子亮了,把她的脸从自己肩头捞起来,逼她和自己对视:“真的?” 现在还不是有下一次。 当时在交警大队都一点了,他想当然以为她俩肯定吃过饭了。 所以她看得特别放肆。 沈锡舟忍俊不禁:“等我会。” “那你还对我那么凶。” 她踩着十几厘米的高度,与他身高几乎持平。 「那种干」 但他现在不止是沈锡舟了,还是她的男朋友。 沈锡舟说:“没了。” 戴明流表示非常后悔今天没跟她俩出来。 其中一个男人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性格比较活络,特别上道:“老板娘。” 好在,命运那么曲折地绕了一大圈,还是把他们送到了彼此身边。 过尽:「这也不像办公室play啊」 过尽:「A星空半岛,B铂悦天阙,C帕拉迪索,D其它酒店。请选择」 社会名流:「就是啊,你馋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半本电子书阅读完毕,窗外天色开始昏昧,透过楼宇的缝隙,能看见远天日轮的残红,她有些犯困,在他们的说话声里,渐渐睡去。 沈锡舟起先还能给予回应,最终还是在他的攻城略地下节节败退,而他步步紧逼,直到她退到墙根,退无可退。 “你知不知道,那年开学,我在远桥找过你多少次。”沈锡舟说。 过尽:「你不当,我也不想当」 灼热的气息顺着耳蜗往里灌,沈锡舟脊柱都软了下,她刨根问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上一次告白就莫名其妙的,还威胁她没说没有下一次。 儿童节马上表忠心:“放心吧,有我。” 沈锡舟提议:“要不要去江边走走?” 过尽:「我怀疑他们去开-房了」 喜欢长时间盯着他看,她以前不能这样,不好意思这样。 “第一眼,”沈锡舟诚实地说,“第一眼就喜欢你。” 第 54 章 第 54 章 他们这样亲了有多久,三分钟?还是五分钟?或者十分钟? 沈锡舟不记得,脑袋混混沌沌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了。 沈锡舟一改她心目中克制守礼的形象,他简直像破城的暴军,杀红了眼,逐门扫荡,洗劫一空。 沈锡舟松开一只捧着她脸的手,指尖虚虚顺着她纤细的脖颈往下划,像把烧红的刀子,所过之处,虽不见血,却留下一行灼伤。 察觉他的意图,沈锡舟的睫毛轻轻眨动了下,像奄奄一息的蝴蝶,无力振翅。 虽然忐忑,但她没有阻止他。 她可是生猛到,胆敢以两天后的一间房作为要挟逼他就范的人呢,要是摸一下就怂了,岂不是承认自己打肿脸充胖子? 当然根本原因是,她确实也不排斥他。 回想起来,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允许他的靠近,虽然有时一惊一乍,但那也只是因为紧张,或出自少女的矜持。 关于一见钟情,每个人有不同的见解,她看到过一种说法,说所谓一见钟情,其实就是第一眼就能接受亲密接触。 她正式自己的欲.望,并未把自己放在被享用的弱势位置上,如果存在享用,那他们之间也是互相的。 为了阻止流言扩散,沈锡舟只能下场辟谣。 社会名流:「这算什么,人家可是明天晚上就要喜提“一间”的人」 沈锡舟把手机竖在书桌前,下巴搁着手背,看两个朋友发疯,半被迫地回忆起花前月下的种种。 沈锡舟先是愣了下,后面反应过来了,沈锡舟睡觉那会,他两个单独在里头待了两个小时,还熄了灯,就有人想歪了。 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可这一切毫无意义), 关于“一间”,如果说她心里一点担心和害怕的情绪都没有,那是骗人。 知道她没什么好话,他不肯上当。 - 他没办法,只好顺服。 想着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凑合下得了,懒得跟别人换位置。 - 沈锡舟摇头,她要是说热,他肯定要赶她进屋。 沈锡舟闭上眼,脸颊滚烫的温度穿透他的T恤,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也传递给她。 “上位礼。”他解释,“麻烦二位多多帮我美言。” 她抬头。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下戴明流还有什么气? 他既然敢带去,就没打算避着谁。 明知明天又能见面,可她还是对他恋恋不舍,甚至不亚于第一次送他前往澳洲的心情。 “嗯?”沈锡舟仰头看他,不太明白这个别扭怪,怎么平白无故又跟她告白,“失忆了?” 聊得热火朝天之际,陆千帆突然发了张截图在群里,是沈锡舟的朋友圈。 虽然分开才两分钟。 结束通话,他面向父亲,表示不吃。 沈锡舟走到她面前,给她和陆千帆一人一个袋子,里头是某大牌的彩妆套盒。 他晚归,身上的T恤皱皱巴巴,细看胸口和肩膀处脏兮兮,像是粉底蹭上去的。 虽然两人的办公室隔了十几层楼,但盛拓会知道这个,沈锡舟一点也不奇怪,他爹要是连这点耳目都没有,晁元老总的名头还不如趁早送给别人干。 沈锡舟也不知道他居然准备了这个,她本来还担心,大献殷勤或把话说开都不是他的风格。 细究起来是很可笑的,难不成他快20岁的大小伙子了,还要爹哄着喂着吃水果吗? 但也仅仅是出于这件事本身,毕竟,根据道听途说的情报来看,女生的第一次,好像不那么愉快。 “我到家了。”沈锡舟低声对话筒说,“先挂了。” 过尽:「你确定就一下?」 社会名流:「如果你心里有犹豫,就不要勉强,直接拒绝」 If thou kiss not me(当你亲吻的不是我)。” 只有沈锡舟,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压抑了数年的思慕,他其实远远没有尽兴,但怕再亲下去真要坏事,只能狠心抽离。 “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 一进书房,开门见山:“今天把人带公司去了?” 所以,这一切都有了意义。 沈锡舟眉头一拧。 而不是所谓的进度太快,或男人太轻易得到就不珍惜。 盛拓和沈常沛两个对视一眼,沈常沛胳膊肘一拐丈夫,盛拓妥协,喊沈锡舟:“来下书房。” 经历过亲密的时刻,她现在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他。 是她现在想起来都会脸红的程度,他告白的声音在脑海循环播放,拥抱的力度、舌尖扫过上牙床时的刺激,都还残存作祟,她咬住自己的手背,闷闷地尖叫一声。 他走了没两分钟,沈锡舟才刚进家门,就接到他的电话。 沈锡舟附耳小声道:“都是男女朋友了,你能不能不装了?直接说想和我待在一起就行了。” “……”盛拓的思想还是比较传统的,跟孩子聊性相关的话题臊得慌,也不知道他这儿子怎么就没学到半分他的含蓄,说话口无遮拦的。 风光:「就是亲了一下」「你们两能不能别搞得没见过世面一样」 她刚想打他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满,就听他说:“喜欢我的卷毛小狗。” 俩人在围墙外头难舍难分,又耽搁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赵岚又给沈锡舟打电话,沈锡舟才离开。 两位朋友都不解其意,只知道应该和今天的定情挂钩。 沈锡舟不是真的讨厌这个昵称,但难免觉得它过于粗糙,不够少女心。 亚洲第一女子天团群聊中,沈锡舟突然失踪,剩下俩人精还有什么不懂的,瞬间脑洞大开。 直到沈锡舟到家,看到盛悉风还在练琴,沈常沛在旁监督,盛拓则端了盘切好的橙子,非要叫盛悉风吃,她说没手放着一会吃,也不行:“爸爸喂你。” 盛拓气不打一处来:“你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如果没有这个前提,他为了谈恋爱不理工作,盛拓多少会心生不满,迁怒沈锡舟。 她对他,就是好奇而渴望的。 跳得好快,像只惊惶的小鹿。 “不过,可能很快就不是了。”他回头看父亲,“明天我去鹿山玩,晚上不回来了,别给我安排工作。” 他哑然失笑,看到她睁开氤氲的眼眸,和红得像要滴血的嘴唇,心底涌起无上的怜爱,低头安抚地在她肿痛的嘴角轻轻碰了两下,然后把她摁进了怀里,哄道:“好了,好了。” 沈锡舟一下下抚着她顺滑像绸缎的头发,自从苟主任带她拉直头发,她被迫定期拉直,否则新长出蓬蓬的自然卷显得头重脚轻。 过尽:「如果就为了激他告白,我觉得代价有点大」 她还想和他待一会。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 新鲜空气涌入口鼻,俩人依偎在一起平复呼吸,久久无言。 过尽:「话又说回来,你们会不会太快了?」 “我胡搞什么了?”沈锡舟大大咧咧往椅背里一靠,“我处男一个。” “沈锡舟。”沈锡舟抬头看他,冲她勾勾食指。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盛拓招呼沈锡舟,“吃橙子,刚切的。” 社会名流:「其实我也觉得有点」 女生好一点的舱位和靠边的座位,男生挤二等座B座或站票。 他没再往下,原路返回,最后停在她脖颈,拇指就按在她的颈动脉上,感受她跳动的脉搏。 他挥挥手,示意其滚蛋:“我就是个提醒,你也长大了,自己有分寸就好。” 俩人都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聊了些有的没的,都和情爱无关。 “嗯。” “卷毛小狗。”但他还是喜欢在煽情的时刻这么叫她。 现在就是两个火炉抱在一块,热上加热。 沈锡舟憋笑接过,想到什么,把他包的拉链打开了,在里头一通乱找:“她们俩都有礼物,我的呢?” “怎么了?”她以为他落了什么东西在她这。 头顶传来一声狎昵的笑。 这是他的第一条朋友圈,拍了车窗外的太阳,和夜深时一轮弯月,文案是:「Worth all these」(这一切都有意义) 有些东西,小时候没得到,以后也不可能有了。 这是沈锡舟和戴明流自雪满堂后第一次见面,戴明流背后全方位聊了沈锡舟两天,等见面了还是要拿乔,冷着脸装没看见。 这是生理性喜欢的本能。 沈锡舟起身,出房门之际。 沈锡舟是二等座靠过道的票,位于车厢尾部,她整理好随身行李,看到沈锡舟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她报了座位号。 - 盛拓就没再劝。 过尽:「悠着点,嘴都亲破皮了吧」 “让你确认下。”沈锡舟点了下她的鼻尖,“我自愿先向沈锡舟同学告白,发自内心,真情流露,不受任何威逼,不为任何利诱,没有任何争议。” 是他们第一次在少年新事合作时的小情诗。 谁知他就那么不动声色地,消除了先前的不愉快。 沈锡舟顿住,知道自己已经来到边缘地带,怀中的女孩娇柔温顺,对他全心交托和信赖,默许了他的冒犯。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月光吻着海洋), 等她重新有空看手机,群里的形势已经彻底按不住了,尺度之大,她都担心引来网警。 第二天下午,一行六人陆续抵达高铁站候车。 “没什么。”沈锡舟吊儿郎当地说,“一个人回去有点无聊,陪我聊会天。” 而且装得特别淡定,像个历经沙场的风月老手。 过尽:「你要是怕他不高兴,想婉转点,就说例假来了」 比起她给起的美人鱼,他可占了大便宜了。 那手指划过锁骨,又经过第一根胸肋骨,继续下滑至第二根,皮下质感似有些不同于先前的纤薄骨感。 “……”沈锡舟直起身,面无表情盯了她几秒钟,他偏不说,把随身的书包从肩上取下来,扔到她腿上,使唤道,“给我拿着。” 她没找到,又去翻其它小袋。 沈锡舟心知肚明笑了声。 他就是有点遗憾。 他不一会就找过来了,站到她旁边,手搭上她的椅背:“B座挤死我了。” 今天,亲吻他的人是她。 其实沈锡舟最近的待遇挺好的,只是在盛悉风的对比之下,他还是会有落差。 “热吗?”沈锡舟身体极度亢奋,手上动作却轻柔,把她腮边半湿的头发拨到耳后,暑浪蒸腾,又经历激剧的吻,她身上出了不少汗,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行李很少,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就是电子产品,相机耳机充电器,一个书包都空荡荡的,不像她塞了整整一个行李箱。 社会名流:「确定啊,一下两个小时」 但这回他走得潇洒,留下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老父亲,半天无法回神。 “And the sunlight clasps the earth(日光抱住大地), 骤然中断,沈锡舟不明所以,本能地追上去索吻。 社会名流:「婉转个球,直接说!他要是因为这个生气,他就是渣男」 沈锡舟陪沈锡舟电话打到他回家,他在电话里又恢复正经了,浑然不似先前的孟浪。 终于,两位朋友闹够了,转而说起了正经的。 盛拓冲他吹胡子瞪眼:“你还威胁上了?胡搞的时候就没想过别人会嚼舌根?” 昨天票买的太临时,余票不多,六人的位置没在一起,别说座位,舱位和车厢也是散的。 屏幕里不断跳出来新消息,两位朋友各抒己见给她支招,沈锡舟有些好笑,更多的是感动。 他听出她的嘲讽之意,顿了下:“干嘛?” 余光瞥见沈锡舟走过来,她耳朵悄咪咪竖了起来。 盛悉风都不耐烦了,盛拓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甜吧?” 沈锡舟反手以指骨,一记栗子不轻不重敲在她头顶:“沈锡舟同学,老实交代,到底找什么呢?” 第 55 章 第 55 章 经他一说,沈锡舟马上反应过来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往那方面想。 但她也发现,自己的行为好像确实,有点嫌疑。 她没想好是直接恼羞成怒,还是硬着头皮反撩回去,就听沈锡舟笑了一声,笑声愉悦,他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摊开。 上面躺了个素铂指环,雾面流光如缎,只有内圈嵌了几粒碎钻,还有字母z的刻字,极简中透着一丝清冷。 “怎么少得了小狗的礼物呢?” 惊喜的表情在沈锡舟脸上一览无余,她看看戒指,又看看他,简直千般受用。 戒指的尺寸已经往小了买,没想到还是有点松,沈锡舟干脆戴她中指上。 沈锡舟还没研究明白,又给取下来了,翻来覆去看了会,问他:“z是什么意思,庄,还是舟?” 沈锡舟说:“都是。” 房门一关,看月亮数星星的闲情逸致也被隔离在外,取而代之的,是少男少女间的两性相吸。 沈锡舟说:“你也脏。” 赖骨顽皮如沈锡舟,也不得不甘拜下风:“我还是太单纯了。” 预测流星雨23点开始,一行六人在山下逛吃逛吃,回到山上不到十点,本以为还很早,结果场地早已人满为患,好的观赏点都被长枪短炮所占据。 沈锡舟也笑,抱着她,没再有其他动作。 他们下塌的酒店就在鹿山的主峰上,离所谓的最佳观赏点非常近,酒店派了商务车过来高铁站接人。 还是她没翻到? 昨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正式跟她告白,宣告他们之间的正式开始。 沈锡舟清朗的笑声伴随着骤然亮起来的灯光,他整张脸被欲-色所染,但伸手拿书包的动作毫不犹豫。 他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包括但不限于不带作案工具,邀请江开盛悉风,以及,今晚去睡多余的房间。 她咽了下唾沫,嘴硬:“谁怕了。” 他打算直接去那买? “诶呀!”她突然反应过来,遗憾地叫道,“我忘了许愿了。” 沈锡舟要躲不躲的,最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夏夜的山间,像一瓶薄荷汽水,风也是沁凉的。 “你很遗憾?”沈锡舟走到她背后,距离很近,她背脊隐隐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 出人意料的是,到了点,剩下两对迟迟没有出现。 沈锡舟大笑,转身跌坐进床,双手撑在身后打量她:“那我以前还觉得沈锡舟同学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哪知我说什么她都秒懂。” 沈锡舟不以为意:“你一个人来呗。” 下午两点多,阳光正炽盛,盘山公路的柏油路面微微晒化,车轮轧过,有明显的黏着声。 “我怎么来啊,她哭哭啼啼的。” 沈锡舟看沈锡舟的意见,沈锡舟说:“再等等吧。” 她倏地睁眼,见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银白色光尾,划过天鹅绒般的夜幕,周身爆发的星火像烟花下坠。 这么容易就能哄他开心的事,有什么可犟的。 这提醒沈锡舟了,根据她对他书包的搜刮情况来看,没发现可疑物品。 刚摸到他嘴唇,他睁开眼,语带责备:“别摸,昨天给我咬得痛死了。”很委屈,“刚才车上人多,我没好意思说。” 她不是不想和江开盛悉风出来玩,但有盛悉风在场,她怕是做不到坦然和沈锡舟一个房间,太罪恶感了。 “别半小时后出不来啊。”陆千帆瞟着沈锡舟,给出一句意味深长的提醒。 二人收拾完毕,前往前台。 沈锡舟想跟陆千帆戴明流她们分享,碍于他就在后面看着,不便行动,只好暂时忍耐。 他怎么想的? 她一直都不喜欢秀恩爱,总觉得感情的事你知我知,顶多再和最好的朋友们分享一下,就足够了。 沈锡舟头一偏,示意他:“走,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沈锡舟坐了十分钟左右,又把位置让给沈锡舟,书包重新回到她手里,可她没有正当理由,不好再搜,心头疑虑挥之不去。 沈锡舟似乎是打定主意要用糖衣炮弹把他砸晕了,她仰头在他下巴亲了下:“沈锡舟,我也很喜欢你。” 陆千帆不解:“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哥们。” 一行六人闹哄哄的,自拍,大合照,问司机附近好吃的好玩的。 而且她大概率得和盛悉风一起睡。 沈锡舟跌跌撞撞地,被迫跪上床,一个膝盖撑在他敞开的腿间。 - 来不及开灯,沈锡舟反手就把沈锡舟抵门上了,他故意搞她心态似的,慢条斯理从额头开始亲,全脸亲了几遍,就是不碰嘴唇。 “哇塞。”沈锡舟惊叹,“确实会说。” 沈锡舟冲她伸出一只手。 人越来越少,沈锡舟渐渐在等待中犯困。 沈锡舟维持姿势一个多小时,浑身都麻了,但嘴上要逞英雄:“这点路,有什么的。” 认为他们男男女女的,对她影响不好。 其实她现在对旅游景点也好、流星雨也好,都没有兴趣,没什么比和他两个人待在一起更幸福的事。 “你怎么不解风情?”沈锡舟说,“你亲下不就好了。” 看了一阵,沈锡舟从岩石上跳下,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沈锡舟也坐。 沈锡舟喘着气,看他促狭的表情,有点明白过来。 他毛茸茸的脑袋压过来,靠在她肩颈,手把她的腰环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23点已过半,但流星迟迟未出现,在场不少人都有些泄气,嚷嚷着骗人,其中一部分人更是直接打道回府。 沈锡舟搞不太懂。 沈锡舟叫她睡,他盯梢。 她抓着床帐用力晃了几晃,没声。 但是,人言可畏啊…… 她打了个哈欠。 他揣在身上了?看起来不像。 沈锡舟一下破功,背塌下来把脸靠到他肩头,笑个不停。 还不等她细看,它就消失在山脊深处,只留下淡淡的烟痕,盘旋在漆黑的夜空。 她不接:“干嘛?” “缘分。”沈锡舟配合地说。 珍惜现在吧,沈锡舟。 江开说:“算了吧,一个人懒得开四小时的车,而且我把她一个人丢下,她不是更要命了?” 沈锡舟能感觉到,自己掌心里的事物逐渐升温,他低头,瞥到一只白里透红的耳朵,再细看,露在外头的侧脸也是一片绯红,他忍不住取笑她:“小狗。” “那你不来了?” 这个人,从头到尾根本没打算和她在这里发生什么。 沈锡舟从洗手间出来,沈锡舟正靠在软榻上打电话。 陆千帆和戴明流两对等到12点,等不住了,过来寻人:“你们走吗?” 沈锡舟嘴角勾了勾:“嗯。” 他诚实地说:“我怕半小时出不去。” 沈锡舟看她没动静了:“我以为你要发朋友圈。” 等沈锡舟挂了电话,沈锡舟奇怪道:“你叫了江开他们吗?” 沈锡舟定定看她两秒,眼中威胁意味甚浓:“沈锡舟,你不要仗着我现在不能怎么样就胆大妄为。” 她靠着沈锡舟的肩膀半梦半醒间,沈锡舟推她:“快看!” “这么乖?”沈锡舟不太信。 穿过院落,进到卧室,房门一关,气氛就有点不对劲。 一天下来,她对亲密举动越来越适应了。 沈锡舟睨他:“我没懂,你给我解释一下。” “说来听听。” 沈锡舟摇头,把脸埋进他掌心,他一句话,瞬间把她记忆拉回昨晚的吻。 她走过去,凭话筒泄露的声音,听出是江开。 沈锡舟让她气笑了:“是我想抱抱你,行了吧?” 直到沈锡舟难耐地吻上去,他笑了声,反客为主。 后来他们又等了两颗流星,夜里温度越来越低,俩人便回了酒店。 她能感觉到,沈锡舟的手也有片刻的僵硬,过了两秒才慢慢放松下来,大拇指亲昵地蹭她的脸颊,时不时擦过她红润的嘴唇。 “真没?” 她想了想,发现新大陆般:“还有个s,我们有两个一样的首字母。” “我还有。” “嗯?”沈锡舟回头看他,“你想我发吗?” 沈锡舟说好,俩人交换座位,他拿过书包,顺手把拉链拉上了。 算了,她不想了,她对沈锡舟越来越盲目信任,相信他性格的底色,不会丧失基本的分寸。 随着海拔升高,不时能眺见山谷间流动的薄雾,但等车开近了,又淡得什么也瞧不见。 她不躲了,手抬起来,在他浓密的发间来回抚摸,像撸小狗小猫似的,继而一一描他的五官,从他的眉骨,睫毛,又顺着挺直的鼻梁滑下来。 酒店依照仿古式建造,青砖黛瓦,每间客房都带个独立的小庭院,双开木门上,做旧的门环泛着逼真的铜绣。 恋人怎会疲倦唇舌的绞杀游戏,即便呼吸不畅,快要窒息。 沈锡舟本来没想到这一层,他一说,她瞬间明白他的潜台词,转过身推了他一把:“我以前真瞎了眼了,怎么会觉得你单纯?” 她到现在都改不掉小学生春游综合症,每次出远门前夜必失眠。 “没。”沈锡舟说。 - 沈锡舟点点头,她牵住他的手拽过来,垫在脸和椅背之间,闭上眼睛。 “我服了。”沈锡舟闷笑,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你怎么这么会说?” “嗯?” 沈锡舟只是笑:“祝你们今晚赚万金,我们再等会。” 沈锡舟就一直趴在她椅背上等着她折腾。 沈锡舟选择装死,装着装着,就真睡过去了,直到列车即将到站,被他叫醒。 因为流星雨的宣传作用,此站的人流量很大,起码半个车厢的人都起身准备下车,过道挤挤挨挨。 她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想到他站了这么久,有点心疼,“累吗?” 一切肢体接触都是新鲜而刺激的。 “真没。不戴好不好?想和你亲密无间。”他的语气伴着灼热的气息,划过她的脖颈,蛊得不行,“大不了给我生个小孩。” - 沈锡舟摇头,看起来是真的不在乎:“你的朋友圈你做主。” 沈锡舟脸有点烫:“你怎么贼喊捉贼?” “谢谢沈锡舟同学理解。”沈锡舟嘴甜道,“累不,换你坐会。我正好活动下筋骨。” 她依言亲了他一下,在他想回应之前直起身,她小臂搭在他肩膀,居高临下望着他,微挑的眼中尽显狡黠,明知故问,“好了吗?” “24小时快乐。” 盛悉风为了来看流星雨,早起就把琴给练了,哪知沈常沛还是不同意她和他们出来玩。 沈锡舟这才过去,但没坐他腿上,挨着他坐下了,伸臂抱住他的腰:“有点冷。” 但她现在改变心意了,如果沈锡舟很想她发,她可以配合。 沈锡舟看了眼,貌似有青苔,不肯:“脏。” 不会不打算用吧? 黑暗里,沈锡舟笑了声:“怕了?” 沈锡舟脑子一下子清醒不少,她分不出他是不是开玩笑,但本能察觉到危险,她猛然把他推开,有些生气地说:“沈锡舟你别闹了。” “也没那么冷。”沈锡舟摇头,“是沈锡舟抱着就热了的那种冷。”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心跳却不受控制加剧,她还没适应男女朋友的关系,对面肢体接触难免紧张。 办理完入住,大家在前台散开,回房稍作休整,半小时后再下山。 “没装铃舌。” 她平时不是很信奉这些的人,但面对着人生的第一颗流星,在最灿烂的18岁,依偎着最喜欢的人,她忍不住想要抓住点什么。 本来说得好好的,因为买不到坐票,江开决定开车带盛悉风过来。 “困了?”沈锡舟问。 沈锡舟得意哼笑:“我还有更会说的呢,你信不信?” “我许了。”沈锡舟说。 沈锡舟不记得自己咬没咬他了,不过既然他说有,那就有吧。 一路上看得到摸不着的,他早已心痒难耐。 沈锡舟就拍拍自己的腿。 人潮拥搡中,俩人心照不宣地牵过手,十指相扣。 她看戒指,他看她,谁也没觉得无聊。 “过来给我抱会。”他倾身拉住她,把她拽了过去。 气氛使然,沈锡舟终于敢问出她好奇了一天的问题:“你有没有带套?” 他还恐吓她,手在她锁骨处要落不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你许了什么?” 也只有热恋期,才有这个容忍度,宁愿被蹭花口红都舍不得出言阻止,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静静相依的时间过得飞快,眼看时间还剩五分钟,差不多该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嘶。”沈锡舟动作一顿,误会了,“还疼吗?” 沈锡舟如芒刺背,装作很忙,四处查看房间的摆设,半卷着的竹帘隔开洗漱区和休息区,窗边设了卧榻,推窗就能欣赏院落的风景,低矮的床榻四围挂着上窄下宽的青纱帐,帐角悬着小小的铜铃。 “沈锡舟和沈锡舟永远在一起。” 沈锡舟:“回去拿衣服?” 沈锡舟收起手机:“嗯,不来了。” 大家自由活动,沈锡舟挑了个人少点的角落,招呼沈锡舟过去,二人站上一块裸露的岩石,俯视山脚下的城镇,亮着万家灯火。 大庭广众,不妥。 接下去时间,沈锡舟就顾不上他了,她开始拍照,阳光下,背光的,单拍戒指,伸直手指的,握拳的。 难舍难分间,沈锡舟身体贴近他时无意间碰到了什么,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没个完,又一次揉捏她嘴唇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张嘴就是一口。 沈锡舟比了个中指,被沈锡舟握过,拽着走了,留下背后众人的起哄。 “你以为我会蠢到,在这辈子,给你任何机会质疑我跟你告白的真心?” 第 56 章 第 56 章 沈锡舟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沈锡舟一个人。 腿脚发软,她干脆抵着门蹲了下来,抬手捧住自己滚烫的脸颊。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走向。 今夜的沈锡舟,比鹿山的月色温柔,比流星雨更浪漫。 洗漱完毕,沈锡舟把自己摔进床里,拉上床帏。 山风呼啸,吹得木门轻微摇晃,小院里的植被也沙沙作响。 荒山野岭的,她一个人有点怕。 手机没有沈锡舟的消息,她打了电话过去,他到最后才接。 “喂。”他嗓音沙沙的,漫不经心的温柔。 听见他的声音,沈锡舟瞬间心安了,她轻哼了声,抱怨说:“昨天刚离开我就觉得无聊……这才一天,男人。” 沈锡舟让他说得恼羞成怒。 沈锡舟就不遂她意说甜言蜜语:“因为你这里的雨特别大。” 沈锡舟点点头,靠近他怀里。 “我那是笑话你啊?”那么清高冷淡一姑娘,在自己面前娇嗔薄怒,男人在感情里的成就感不外乎如此。 陆千帆这几年一直没停止学习和研究拍照技巧,连大学也报的摄影专业,现在已经拍得有模有样,自然充当了小团体的摄像师。 她不是她父母的亲生孩子,落到她头上的资源势必更为有限。 “开门。” 沈锡舟说:“没。” 她只听戴明流提过男友的名字和年纪,其他一概不知,昨天见到的时候,她还奇怪过对方看着真年轻,一点也看不出比戴明流大8岁。 “我保证,家庭永远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 沈锡舟说:“等会。” 她真的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沈锡舟就问:“你带谁?” 沈锡舟下床走到窗前,掀起竹帘一角往外看去,还真是他。 话未完,传来叩门声。 不过沈锡舟没让沈锡舟出钱,每当她要买单,都会被他拦截。 “你挑的就是送我了。”沈锡舟把戒指往自己手上一套,左看右看,非常满意。 “怎么不说话了?” 自沈锡舟和丁襄掰掉,陆千帆也全面删除或取关了丁襄,丁襄想看,得特意搜索。 拉拉扯扯间,庭院外头传来陆千帆和谭宵的揶揄:“啧,大清早就那么腻歪。” “看雨也挺有意思的。” 沈锡舟和沈锡舟也拍了不少合照,有并肩走在路上随意交谈的抓拍,也有泛舟湖上相依偎的摆拍,还有在逆光里亲了快半小时才出片的“私房”照。 沈锡舟改口:“饭桶。” “你这是干嘛?”沈锡舟无奈了。 沈锡舟:“我不好意思说。” 看她脸色缓和,他冲她摊开手:“和好吗?” “别担心这个。”沈锡舟说,“目前看来,他们在钱方面,对我还是大方的。” 沈锡舟直觉没好事:“不好意思说就别说了。” 回到申城是下午两点多,江开载着盛悉风来高铁站接的他俩。 “流星雨没得看,同学会让她凑个热闹。”江开说,“不是让带家属吗,你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时间早了点,四人路过商场,进去消磨时间。 沈锡舟觉得扫兴:“我知道你不差钱,可我也不至于那么穷吧?连送你礼物都要你付钱。” 飞快换了衣服,简单洗漱过,开门出去:“什么时候来的?” 时间来到周六,沈锡舟要回申城参加同学会,陆千帆和谭宵则准备再待一天。 “不开心了?”他看她的脸。 比如送他个同品牌的戒指,要差不多款式的,就当情侣对戒了。 他根本不听她的辩驳,继续下定义:“嗲小狗。” “学明流凑人头吗?”沈锡舟温柔地捏捏他的耳朵。 沈锡舟大笑,笑完他声音正经了些:“起来了,嗯?” “想不想我?”他贴着她的耳朵问。 管家婆就管家婆,她认了,拖长声调:“快点啊——” 趁沈锡舟不注意,陆千帆悄悄示意沈锡舟:“丁襄手滑给我点赞了。” 因为天气,景区非常冷清,游玩体验出乎意料的好。 “撒谎精。”沈锡舟说,“梦里都在叫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说梦话,沈锡舟半信半疑。 沈锡舟能想象现在开窗的场景,雨打芭蕉,檐下垂珠,整座庭院浸在朦胧雨雾里。 沈锡舟想不起戴明流带来的男伴叫什么了:“那男的没意见?” “诗人。”她评价。 沈锡舟只传了张单人照到朋友圈,陆千帆上传了不少,好玩的好看的,各个社交平台都来了一套。 他们一共待了三天两夜,没买回程票,没做攻略,依旧玩得很开心,走到哪里算哪里,看风景,吃美食,懒得出门就待在酒店打牌消遣时光。 沈锡舟说:“在看雨。” “这你就别管了。” 熟人局,而且在场没有缺钱的主,大家想干嘛就干嘛,谁顺手就谁付账,不需要计较,也无需顾虑什么。 她嘴硬:“不想。” 四人在酒店的餐厅吃过早饭,下雨影响不了游玩的兴致,浩浩汤汤下山扫荡。 沈锡舟把沈锡舟一推,扬声问:“戴明流他们呢,还没起?” 沈锡舟顿了下,说:“嗯。” “不会。”沈锡舟语气一凛,手中力道也陡然加重,她恶狠狠地拧了他耳朵一把,“我会直接砍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我还是会觉得,在被提醒我们之间的差距。” “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造谣。” 沈锡舟不是那种只等着男朋友付出的性子,她想着等回了申城送他点什么。 “敢做不敢当你怎么?” 她干脆不吭声了。 “很晚了,现在就去。” “嗯。”他声音听着很清明,该是醒了一会了。 沈锡舟怕他真来:“跟你开玩笑的……” 沈锡舟:“那你怎么不在自己那里看?” - 沈锡舟只能说:“好。” 他哪肯啊,下巴抬起来,表情笃定而倨傲:“你叫我……” 不洗澡,光那个啊…… 沈锡舟也睨他:“你不是已经报数2了。”以为她没看到吗? 沈锡舟憋笑:“还没说完呢,想你这只懒虫什么时候起床陪我吃早饭。” 她耳尖发热,避重就轻地问:“你刚在洗澡?” 他的声音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像是带着某种餍足后的疲倦,话都懒得多说似的,沈锡舟忽然有点明白过来。 沈锡舟把沈锡舟单独拉远了些,走进安全通道。 他越说越不像话,沈锡舟实在招架不住,她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明说自己被他哄好了,顾左右而言他:“快点去洗澡。” 两位当事人都对这句话反应很大。 -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陆千帆推开栅栏门走进,“昨晚我们回来的时候,段凭澜就在她房门口堵着,行李都没让拿,塞上车就走。” “嗲死。”沈锡舟评价她。 “有什么好说的。”她刻意用了平常说话的腔调,“省得被人笑话。” 后来不知怎的就演变成亲来亲去抱来抱去的,都是些小情侣的勾当。 她不是故意,但好像女生面对男朋友、尤其是私下两个人的时候,就会无意识撒娇。 过去一年,他的生活节奏飞快,在无数待办事项间连轴转,一刻都不能停歇,像今天这般无所事事对着雨发呆,他觉得特别惬意特别享受。 眼见她误会,江开先是在背后悄悄拐了盛悉风一下示意她别多话,然后打圆场:“他爸给他开工资的,赚钱了给女朋友花天经地义。” 沈锡舟:“和想你。” - 沈锡舟不太情愿。 她不懂事情的严重性,这何止是重男轻女的问题。 “等等。”沈锡舟迷糊了,“她带来那个不是段凭澜?” 第二天早上,沈锡舟是被雨声吵醒的,打在屋瓦上像玉碎。 沈锡舟翻了个身,眼睛又闭上了,含糊地问:“你在干嘛?” “我跟你有一样的疑问。”陆千帆说,“我才知道她临行前闹分手,就带了个备胎过来。” 沈锡舟也揽过他,劲瘦的一把细腰。 “真的假的,我说什么了?” 沈锡舟嗤她:“管家婆。” “他好关注你啊。” 他说:“我饿了。” 沈锡舟人都炸了,管他真的假的,反正她都不可能承认:“你滚,少来。” 她不带思考的:“情种。” “谁知道。” 在她忐忑的等待中,他吊足了胃口,才公布答案,“老公。” “那你怎么不叫我?” “他敢吗?你是没看到,段凭澜跟个杀神一样,多废一句话绝对给他撕了。” 沈锡舟低低笑了下:“因为今天不无聊呀。” 再来到饰品店,给他挑到款式相近的戒指,她只是一个不留神,他又把单给买了。 主要是,她昨晚确实梦到他了,梦见她高一上学期就到远桥读书碰到他了,但他不理她,她特别委屈,他明明说他在找她的,难道是骗她的吗? 沈锡舟买高铁票,睨沈锡舟:“你去吗?” 沈锡舟拽着她的手臂,把她往自己近前一拽,抱住了。 他穿了件学院风的蓝白条纹衫,肩背舒展,气质干净,她眼前一亮,但一晚上的冷却过后,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亲近他。 衣服很适合他们,她想买单,却被告知沈锡舟已经先她一步把单结了。 沈锡舟痛苦地捂住耳朵:“别吵了,我家属,行了吧?” 和沈锡舟的电话还没挂,她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大不了我再带个人去,问题不大。” 她还困着,只是生物钟作祟。 “那你会八百里加急过来宣誓主权吗?” “你干嘛把她也带上?”沈锡舟面露嫌弃。 路过服装店,沈锡舟看橱窗里一对展示模特身上的情侣装挺好看,就把人拉进去试了。 “我哪嗲了?” 沈锡舟由衷地说:“真恶心。” “骨头都让你嗲酥了,我找谁说去。” 停。她阻止自己不健康思维的发散,转移话题:“那你什么时候去洗?” 沈锡舟嗤笑:“我看是你家属。” 沈锡舟坚持说:“但我想送你礼物是我的心意。” 沈锡舟说:“半小时吧。” 她没办法:“小舟子伺候本宫起床。” 沈锡舟服了:“那段凭澜怎么找过来的?” 不。 过了会,她说:“你是不是怕,我爸妈有了我弟弟,就不愿意给我花钱了?” “行。”沈锡舟答应得特别爽快。 “好。”沈锡舟食指点他肩头,“你有种。” 沈锡舟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做法还是伤害到她的自尊了。 戴明流那男伴和剩下四人不熟,待了一晚,天一亮就走了。 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他没想过分手,但不能不给她想好退路。 他想她能攒一笔钱,越多越好。 如果,万一,真的有那一天,他要保证她还能好好生活。 第 57 章 第 57 章 同学聚会,高三1班的同学兼家属一共来了30几号人,包厢里两张大圆桌,人乱蹿。 毕业一年,各位同学褪去了中学生的质朴,会打扮了变时髦了,乍眼看变化很大,但一开口,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 鸡飞狗跳四人组到饭店的时候,沈锡舟还在接陆千帆的电话,就让三人组先进去。 吕嘉达发现跟着抗妹联盟的是盛悉风,如释重负,脸都笑烂了。 “早说2是这个2嘛,妹妹,欢迎你,就当自己家。” 沈锡舟不动声色:“怎么了,是别人就不欢迎?” 吕嘉达才喝了一杯啤酒,酒量太差,已然上头,酒壮怂人胆,有什么说什么:“不欢迎。” “可之前,你不是拉着我的手,真诚地夸我俩很配吗?”沈锡舟故作诧异。 他指的是他生日派对真心大冒险之后的事。 又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包厢里有K歌设备,唱歌的拼酒的,一派热闹。 沈锡舟转眼看他:“那你是不是也要敬我一杯,丹丹?” - “当然没有了,我们各睡各的,谁叫你不来,我一个人睡都害怕了。” 盛悉风点头如捣蒜,不忘表忠心:“我相信你们肯定不会乱来,是江开,他非要说你们……我都跟他吵了两架了。” 沈锡舟不逗她了:“想问我和沈锡舟出去玩怎么睡的,对吧?” 他抬头,跟她打商量,就是细听之下,语气颇为咬牙切齿:“待会陪我敬吕嘉达一杯?谢谢他给你起了个这么响亮的名字,梦梦。” 抗妹联盟人缘极佳,待正餐吃得差不多,周边就围了越来越多的男生。 沈锡舟的视线在二人相牵的手上微微一顿,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冲二人一笑,前往包厢。 沈锡舟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她脸色没有异常,放下心来。 “So what?”她狡黠一笑,痛快承认了。 沈锡舟眼神聚焦他指间燃着的香烟,不爽地眯了下眼。 “你们感情很好啊。”米莉冲她举起酒杯,“一杯泯恩仇?看在曾经是朋友的份上。” “我装的。”吕嘉达说,“我那时跟你上下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能怎么办?” 沈锡舟讶然看吕嘉达,对上对方有些闪躲的表情,她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那肯定要敬一杯,我还说谁这么抬举我,堪称我的人生巅峰了都,原来是吕哥。” 然后她看见沈锡舟叹了口气,嘟囔了句什么,随手把烟摁灭在陶瓷小碟里。 沈锡舟也觉得沈锡舟反应过度了,她站起来,安抚地替他顺背,轻声说:“我没事,不用这样。” 她永远不会感谢伤害过自己的人,即便那份伤害推她走向更美好的路。 看在他听话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她视线落回近旁,嘴角那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不由敛起,米莉端着酒杯朝她走了过来。 服务员撤水果坚果之际,不小心碰翻了沈锡舟的红酒杯,他第一时间躲避,但还是弄湿了衣服。 - 真是一出淋漓尽致的灯下黑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锡舟突然出现,直接挡在沈锡舟面前。 但顶着小姑娘纯洁的眼神,她只能真诚地应和,“对,你说得对,拉手是他的极限了。” 她和他,本就是互相迷恋。 沈锡舟不再正对米莉,但也没走开,在沈锡舟刚才的位子坐下来,玩起了手机,一只手抓着沈锡舟的手臂,是十足的保护姿态。 他个子高,长相又偏锐利,气场全开的时候,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米莉又是惧怕又是难堪,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八点多,沈常沛打电话催盛悉风回家,江开便载着她走了,等到十点多全场散场,沈锡舟和沈锡舟没车,干脆走了半个多小时回的天鹅湖花园。 在澳大利亚那个陌生的国度,沈锡舟在他现实生活里的参与感近乎为零。 “怪不得要管我抽烟,原来那时就想着这个了。” 米莉听到丁襄的名字,脸上有一瞬的僵硬,很快掩饰过去:“你们早就开始发展了吧?开学典礼那个时候,还是更早?” “有次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寝室有人走动,下意识问了句‘锡丹,是你吗’,问出口才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读大学了……” 站在初吻发生的蔷薇花架下,一切暗示那么明显。 江开回忆,招呼大家:“他喝多了,别理他,继续继续。” 她启唇迎接,他退开了:“臭?” 沈锡舟把手搭上他手背,确认他情绪已经平静,才转身面向米莉:“我不会感谢你,以及,不用抿恩仇,因为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沈锡舟重新绽放一个虚假的笑意:“我看你们也不赖,话说,你怎么不等丁襄了,就算他有女朋友了,又不影响你撩。” 沈锡舟听了也笑:“她那个脑子,奇形怪状。” 太天真了,沈锡舟感叹,曾几何时,她也这么纯洁。 说到兴头上,眼泛泪光。 米莉男朋友发现不对劲,连忙前来打圆场:“怎么了?” 虽然她在冒雨,但她愿意给盛悉风撑个伞。 “你知道全校男生的梦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公共财富,大家都秉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原则,你私吞已经违背公约了,还带出来招摇,就太不人道了。” 包厢里,吕嘉达正搂着沈锡舟的肩膀,大谈特谈当年的上下铺情谊。 她伤心过,也暗生嫉妒,最后一切越走越偏。 她这样大方得体,能说会道,沈锡舟眉一挑,眼神里既有欣赏,又有自豪。 她要感谢的是自己,和美好道路上遇见的人。 等她注意力再回到沈锡舟身上,不由眼神一凛。 察觉到她的防备,米莉自嘲地笑着摇摇头:“其实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还下不定决心分手吧,说不定你和沈锡舟就没有今天。” 沈锡舟不打扰他们久未见面的兴致,拉着盛悉风给腾了座位,俩人去沙发坐。 不是吧。沈锡舟绝望地闭起眼睛。 “叮。”俩人玻璃杯轻轻碰了下,被同学们起哄着,要求喝交杯酒。 米莉胆子大了点,鼓起勇气说:“只是一点女生之间的聊天,男朋友没必要介入吧?” 她如是撩拨他,他却没什么动作,眼神越过她头顶,面露一丝尴尬。 她似乎,隐隐窥见了那一天来临时,他的风华。 他们也是来参加同学会的。 米莉和其男友没了聚会的心情,早早便离开了,没影响大家的兴致。 沈锡舟走到他身边站定。 “我也想来的。”盛悉风沮丧过后,为自己的胜利得意起来,“我就说吧,沈锡舟可是从小就说最讨厌小女孩的人,跟你谈恋爱已经是最大的突破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邪恶的想法?” 随着看到沈锡舟,吕嘉达的话音戛然而止,三秒钟的沉默后,他痛心地控诉:“又玩我一次?沈锡丹,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谁知源头就躺在他下铺。 毕竟是同学会,不想一己之力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他给江开使了个眼色。 沈锡舟真是让他说得气笑了,在他胸口推搡一把:“抽烟臭死了。” “……”沈锡舟听了,简直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沈锡舟在外头和陆千帆打了快二十分钟的电话才收线,她一转头,遇到了米莉,她身边的男生,沈锡舟有印象,也是之前高三1班的。 沈锡舟侧面长了眼睛似的,跟人聊天的空隙,转头冲她望过来。 沈锡舟怎会随便给人留话柄,她八风不动:“在发现你和丁襄撩骚之后。” 至于那些伤害她的人,翻篇才是最优解。 “你知道你妹说什么吗?”沈锡舟说起盛悉风,又忍不住想笑,“我说你只跟我拉手,你别说漏嘴了。” “我每次给你发照片,你都放大研究细节了吧?” 他没有看沈锡舟,她只能看到他意气风扬的侧脸,眼神坚毅,仰头几口喝完杯中红酒,动作潇洒又利落。 他随即换了一副恍然的样子。 但伤害就是伤害。 盛悉风欲言又止的,沈锡舟捏捏她的脸:“怎么啦?” 不管是小时候家里请的外教,还是上学以后学校里的英语老师,第一节课的时候,总免不了一个起英文名的流程。 沈锡舟充耳不闻,抬手招呼沈锡舟。 瞬间,一屋子人尖叫迭起,桌子拍得碗筷乱震。 他虽然排斥女生,但不会真的心怀恶意,别说沈锡舟,就连盛悉风,也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生这般不留情面:“离她远点。” 但每当别人叫他Dan,他都能想起这个名字的由来,想起她自信耀眼站在主席台上给他赐名的样子。 直到大学入学,填资料的时候,他忽然改了主意,填的Dan Shen。 随着人员基本到齐,班长吩咐上菜,众人也落座。 盛悉风和江开默默对视一眼,吕嘉达今天怕是要被沈锡舟给玩死。 不过,他从没告诉过她自己的英文名,至于她怎么知道,估计是他哪天分享日常的时候,不小心拍到的。 “婚礼喝。”沈锡舟冲大家举杯,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已经相爱了很多年,“到时候都来啊,应该不会让你们等很久。” 她知道,他肯定又说她管家婆了。 他不敢赌。 “没什么。”盛悉风假模假样拒绝了,见沈锡舟不追问,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后悔,又是捶手又是跺脚。 沈锡舟这外号流传甚广,源头难寻,当时还在地下暧昧,沈锡舟没法大张旗鼓查找始作俑者,只能忍了。 来不及多骂,他的吻就落下来了,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碾磨。 “行,敬你一杯。”沈锡舟重新给自己斟上红酒。 沈锡舟拿过湿毛巾给他擦,一副温柔体贴的女友形象:“Be careful ya,Dan Shen。” “那真是太遗憾了。” 他以父母的半生心血威胁过丁襄,但凡脑子聪明点的人,都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但,万一呢?万一丁襄就是把这件事抖出去,抖给米莉了呢?万一在他威胁之前,丁襄就已经告诉米莉了呢? “她那外号还是从我这儿传开去的呢。” 她们曾是小学六年的朋友,但到了初中,陆千帆成了沈锡舟最好的朋友,与她渐行渐远。 她刚被挑起点兴趣,胆子也大了:“没尝出来,你再过来,我亲仔细点。” 沈锡舟哪肯认输:“我又不喜欢这名字。” 沈锡舟一直没给自己起过英文名,都是直接用的拼音Xizhou Shen。 然后听沈锡舟放下揽着她的手臂,毕恭毕敬地说:“叔叔好。” 第 58 章 第 58 章 沈锡舟根本不想回头面对韩家志,她平时怼天怼地的,韩家志拿她的脾气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今天这种情况,她真的硬气不起来。 沈锡舟本来还有点无措,看她这幅生无可恋的表情,俨然是打定主意当个鸵鸟了,他险些没忍住笑。 韩家志也很尴尬,早知就不出来丢这垃圾了。 “殊绝赶紧进去,几点了,才回来。” 既然碰上了,总得拿出点当爹的架势。 沈锡舟闻言,看也不看沈锡舟,直接转身进了家门。 沈锡舟目送她背影消失,再度问候韩家志:“叔叔好。” 前次在医院匆匆见过,但当时场面太混乱,没顾上招呼。 沈锡舟的背肌瞬间绷紧,亲吻的力度明显又加重几分。 视线转到沈锡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来:“你就是沈锡舟吧,殊绝跟我提过你。” 他吻得又急又凶,沈锡舟招架不了,只能仰着头勉力回应着,手指攥紧了他的T恤下摆,布料在她指间褶皱,无意识的摩挲间,不小心掀起他的衣角,手指贴到他的腰侧。 沈锡舟吃痛,喉头忍不住闷哼一声,却不记教训,手受到召唤似的,钻进他T恤,顺着侧腰往上滑去,入迷地来回摩.挲大片皮肤,年轻男人的背,光滑,紧.致,滚烫。 又过了会,窗帘微动。 这几年申城大力发展新农村,拆的拆,改建的改建,奶奶所在的村是新农村典范,马路宽敞,各项便民设施完善,说是农村,却没什么田地,全村人有那么一片集中的土地,每家每户两小块,用以种点日常所需的果蔬。 韩家志绞尽脑汁想的几个问题问完了,平时能言会道的人,在比自己小三十几岁的男孩子面前拙口笨舌。 她手虚虚抵在他锁骨:“我们不是来挑奶奶的房间吗?” 他26号回澳洲,开始新学期。 她和奶奶说过很多次,别折腾那块地了,想吃什么去买点得了,奶奶每次答应得好好的,事实上阳奉阴违。 “明天去我爸面前亲回来,行了?” 被当场抓包,还在孙女的男朋友面前,奶奶有点尴尬,讷讷地辩解:“太阳都快下山了,我去摘点瓜,再不摘就烂了。” 那天她一路沉默着走回家,奶奶跟在她身后不知所措地追,问了又问,只得到她“奶奶你以后别来接我了”的答复。 回到家里,祖孙三人一起烧了顿饭,沈锡舟和沈锡舟对厨房的事一窍不通,只能做些最基本的洗菜摘菜的工作。 “她肯定也还记得,她肯定很伤心。” - “你妈妈不喜欢她,迟早都会有别的理由赶她走的。”沈锡舟抱住她的脑袋,柔声安慰。 饶是如此,奶奶欣慰得合不拢嘴,一直夸他们懂事。 俩人到的时候,奶奶推着她的电动三轮车,正要出门,车斗里放了些农具。 沈锡舟缩在沈锡舟的阴影之后,他一点不怕被晒,睫毛和发尖被照成半透明,炽热的风鼓起T恤,哗啦啦翻飞,时不时蹭过她的手臂。 夕阳橙红的光辉洒下来,三轮车在马路上颠簸,发出细碎的响声,碾碎一地斑驳的树影。 沈锡舟说:“忘了也对不起。” 车灯延时,依旧在亮,音乐也还在响,他随手关掉车机。 沈锡舟前头确实是迁怒他的,可他真的道歉了,她又觉得没必要:“算了,我也没发现。” 沈锡舟想也不想:“有时间。” 依山傍水的地段,不在闹市区,要的就是静。 韩家志略一颔首。 他打电话过去,沈锡舟到第三个才接。 这个“我们”。 绕过喷泉和前花园,车从边上的独立车库入口驶入。 他笑着答应了。 沈锡舟被他的眼神震慑住,有那么几秒没敢有任何动作。 俩人安静片刻,沈锡舟揭过沉重的话题:“这下我们也算互相见过家长了。” “原谅你了。” 音乐骤停,世界陡然安静,延伸出暧昧的触角。 受到车牌的感应,高大的纯黑雕漆大门无声滑开,黑灯瞎火的三层欧式别墅伫立在道路尽头,没有人烟,格外冷清。 他又扭头对奶奶说:“但得注意身体啊奶奶。” 一直到今天。 大概是三四年级的时候,班里嘴贱的男生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嘲笑她坐三轮车,她虽然狠狠反击,但打那之后,就开始找各种蹩脚的理由拒绝奶奶的接送。 她以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可讲述给沈锡舟听,她才发现记忆那么清晰。 沈锡舟退开些看她,危险地眯了下眼睛:“就礼尚往来。” 她耳朵很敏感,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想讨饶又不想轻易认输,嘴硬地反问:“谁招你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沈锡舟脸上没露出任何嘲讽的意味,仿佛对他的不自量力浑然不觉。 他没能说下去,如果面前是个普通男孩,他大可以放言,你敢伤害我的女儿我绝对不放过你。 沈锡舟反手把她摁住了,他从她唇齿间退出来,滚烫的嘴唇一点点移到她耳边,含住她的耳垂:“别招我。” 沈锡舟听乐了:“是我爸倒好了。” 才关了空调,可车里的气温一下子热得不像样子,她感觉到自己的脖颈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沈锡舟点头,想到出国后,一年到头能看到奶奶的次数少之又少,她前头强压下去的情绪又蠢蠢欲动。 沈锡舟手去解开安全带,还没来得及摁下去,有阴影迎面扑来,遮挡了首灯的光源,她一抬头,他的脸已到近前,五官是模糊的,只有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和短短的发梢,像羽毛拂过她的额头。 旧时的回忆层层叠叠涌上来,终于不堪负荷,在眼泪掉下之前,沈锡舟半转过身,抱住奶奶的腰,把脸埋进奶奶的背。 沈锡舟不厌其烦,一遍遍地安慰,终于让沈锡舟平息下来。 地库的照明系统还没弄好,车灯是唯一的光源,放眼望去,车库一片空旷,足以容纳几十辆车。 “过段时间再带你见一个?” 沈锡舟诧异之下,没有多问,只安抚地揽过她的肩膀。 她轻声呢喃:“我觉得我好坏。” …… “乖啊。”他低头亲亲她闪烁着泪光的眼角,接下来的话,打下一针强心剂,“我们以后好好报答奶奶。” “记得背你那次,你还拿手臂挡在中间……”他的眼睛在暗色里依旧亮得惊人,欣赏着她吃痛而扭曲的表情, 奶奶忙说:“我有分寸的,你们进去坐,我马上就回。” 沈锡舟一抬腿就上了后斗,还新奇地问奶奶回城能不能换他骑车。 可面对着晁元集团的二少爷,说那些,不可笑吗? 她天真地以为,孙女会喜欢她的新座驾。 是他爸,他装都懒得装。 “再摸怎样?” “又不急。”沈锡舟吻下来,声音在她唇间含糊不清,“我明天就要走了,相信奶奶会理解年轻人的怠慢的。” 她忍俊不禁,趁她笑,他撬开她的牙关,舌尖抵了进来,扫过敏感的上颚,她神经一麻,想躲,但身前是他,背后是座椅靠背。 沈锡舟无法原谅自己,想到自己即将前往异国他乡,更觉奶奶可怜。 沈锡舟劝道:“随她吧。她闲在家里也无聊,老年人活动活动筋骨是好事。” 她不肯坐破三轮,奶奶大概也能感受到她别扭的原因,却没表现出生气和伤心,依旧疼她,只是识趣地,不再提出接送她。 她的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心口,却压不住薄薄衣物下汹涌的风暴,反而被带着随波逐流。 正好,赵岚本就不想和婆母同住,眼见婆母又失去一大利用价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寻了个由头,把人赶回了乡下老宅。 他一点也不像他了,一改交往大半个月来的克制和尊重。 谁知,隔了一段时间,某天奶奶又出现在校门口,脸上满是邀功的表情。 “你……”沈锡舟被他的厚颜无耻所震撼,想骂他,又忍不住笑。 她捂住脸,无地自容:“是我害得奶奶一个人住到乡下的……” “生气了?”他抱屈,“那也不是我把你爸叫出来的。” 沈锡舟将车随便停在电梯口,熄了引擎。 小女孩敏感而莫名的自尊心作祟,那一刻,沈锡舟只觉得无地自容。 “那么久之前的事,我早都忘了。” 沈锡舟没纠正自己放的是寒假:“是的,叔叔。” 奶奶看到孙女手里的蛋糕,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锡舟整颗心仿佛猛地提到万米高空。 到地里,沈锡舟已经收拾好心情,站在边上,看沈锡舟跑上跑下摘瓜,白衣服弄得脏兮兮,她则负责接,让奶奶负责指挥就好。 沈锡舟陡然发现,这些年的所谓自尊,有多么可笑,多么可恨。 那房子差不多结束了硬装,各类家具还在订做中,其中不少需要漂洋过海而来。 离开前,沈锡舟往三楼的房间望去,窗帘晃动一下,偷看的人躲起来了。 世界静得可怕,放大了一切暗中的声音。 她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笑完,气差不多消了:“你们俩说什么了?” “奶奶!”沈锡舟责备道,“天这么热,你又要去地里,中暑怎么办?” 是她不知推拒还是迎合间,衣料与皮质座位摩擦发出异响,耳垂被无情含.吮的濡湿的声音。 “她怎么会怪你呢?今天她一直在告诉我你有多孝顺,说你老是给她买东西,一遍遍教她用手机,逮着空就来看她。”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沈锡舟还以为他指他现在和父母同住的家,直到后半句,她突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他和她的家。 坐在三轮车后座,吃着奶奶给买的妈妈不让碰的垃圾零食,是她童年里最幸福的片段。 “7月25号我奶奶生日,一起去吃个晚饭,有时间吗?” 沈锡舟的手解了她的安全带,顺势落在她腰间,挤进她后腰和座位间的缝隙,将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方向推。 她换了一辆崭新的电动三轮车,不知上哪刷的粉红色的车漆。 沈锡舟想着刚才的场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合着是我爸不是你爸。” “叫我好好对你。” 与此同时,车灯的延时结束,倏地灭下来,整个地库因此一片漆黑。 却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而是她见识了他所谓的做礼尚往来。 “见谁?” 韩家志问的都是个人相关,没涉及到家庭,在哪里上学,什么时候回去上学之类。 坐进车里,点了火,他没着急启动,探身摸摸沈锡舟的脸:“怎么了,要出国了,舍不得奶奶?” 沈锡舟一一作答,余光一角,三楼东边的房间亮了灯。 “你最近也放暑假?” 奶奶和自尊,是小小的沈锡舟无法解答的课题,而粉色三轮车,变成她刻意回避的一幕。 “你再摸?”他指她虽被按住手掌,但手指还在不安分地乱动。 他小动作略多,攥得垃圾袋簌簌作响,表情也不太自然,但还是尽力摆出了长辈的架势。 “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随便我弄。” 然后,在互不相让的对视里,她曲起指尖,缓慢地、挑衅地、谨慎地,用尖尖的指甲戳了他的背脊沟一下。 尽管沈锡舟事先和沈锡舟说过,只是吃个便餐饭,但25号当天,沈锡舟换了相对低调的越野车,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的礼品到奶奶家。 “要不要去我们家看看?顺便挑一下,以后让奶奶住哪个房间。” 放学路上和奶奶分享学校的趣事,拉着奶奶的手去学校门口小卖部“血拼”,都比不过坐在爸妈气派的小轿车里的虚荣。 “我们能和你一起去吗?我没见过瓜田。” 沈锡舟轻声说:“为我们之前吵架,我那样说你爸爸,向你道歉。” “对不起。”他忽然说。 放肆的言语和动作,都在欺负她那时的矜持。 老人睡得早,八点多,俩人便起身告别,奶奶殷勤地招呼沈锡舟以后常来。 她小时候,奶奶是和他们同住的,爸妈工作很忙,他们没空的时候,奶奶会骑着三轮车接送她上下学,那时还是人力脚踏三轮车,奶奶对自己很节俭,旧了也舍不得换。 沈锡舟愣了下,记忆拉回到那时的互相伤害,心头仍然会泛起酸涩。 沈锡舟慢慢走出了天鹅湖花园,一时拦不到出租车,公交车也过了末班车时间点,他叫了家里司机过来接人。 最后,他鼓起勇气:“我们家条件虽然比不上你家里,但我和她妈妈从小就是很宠她的,物质上没亏待过她。你如果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我……” 第 59 章 第 59 章 沈锡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止是被沈锡舟的举止,或者他的话本身。 更是因为意识到,此时此刻这个轻佻、浮浪的人,和当年冷淡又纯情的少年,是同一个沈锡舟。 所以他那时…… “你说,”沈锡舟仍在继续残忍地撕开那个夜晚、浪漫背后的真相,“你是不是多此一举。” 沈锡舟一时顾不上眼下的困境,抬手捂住他的嘴,只想阻止那些混不吝的言论。 半是警告半是央求:“你再说。” 如此一来,先前的阵地彻底失守。 他犹不满足,到她汗涔涔的背后摸索。 “油嘴滑舌。” 美人鱼:「在想你」 沈锡舟解释:“不是嫌弃,但……” 她更不知道他哪学来的这么多花样,之前的手和大腿,她好歹还能理解。 沈锡舟头也没转,伸手和她击掌,庆祝顺利联手制造惊喜,然后把沈锡舟抱住了,有点不爽地说:“连我都认不出来。” 沈锡舟有些气恼地,将手中的纸巾团砸到他脸上。 “我可以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他做再过分的事,她也只会觉得,他危险而迷人。 “但是什么?”沈锡舟追问。 沈锡舟从驾驶室下来,绕到副驾驶接她。 沈锡舟也笑,手架在她腋下把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沈锡舟通过后视镜看出租车司机一眼:“待几天?” 沈锡舟的情绪反扑极为严重,甚至比第一次分别更为严重,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 她不忍占用他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说不了几句,就以要早起练车为由挂断。 有点应景,应了她对他的喜欢。 虽然沈锡舟很喜欢屋子的装修,但她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洗手间在哪?我要洗手。” 彼此都看清了汽车里没看清的风光。 怎么这样也行? 她之前听陆千帆说过这条潜规则,还当是玩笑,没想到真的是种共识。 沈锡舟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请柬,身后突然传来嬉笑:“欢迎两位东方美人。” 新客到场,Luna前去迎接,顺便叫走了剩下几个人,只留了个Ryan:“你帮我好好招待她们。” 沈锡舟于开学前两个礼拜,告别家人前往伦敦。 跟他挑女人的品味一样。 “印子怎么还没消?” …… 沈锡舟难受着,没有回吻。 沈锡舟扭过头,往他唇上亲了一下。 她咬了咬唇:“你想不想做?” “我看陆千帆和戴明流朋友圈去日本了,你怎么没去?” 对方有举杯的架势,在他示意之前,她把头扭开了,实在疲于应对。 乐队也都是她们学校的人,三女两男,投入的表演惹得下头尖叫连连。 解不开无所谓,他直接掀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难吗?” 伦敦和悉尼太远了,比她在申城时遥远太多,光是单程的飞行时间都要一整天,即便动用私人飞机,也只能缩短候机时间,聊胜于无。 门厅的阴影里,沈锡舟和陆千帆俩人各穿着一靛蓝一墨绿的高开叉旗袍,东方韵味显得很特别,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沈锡舟挑了个相对宽敞位置看表演。 “我痛不痛的啊?” Ryan的眼神直白地落在沈锡舟身上:“Hi。” 沈锡舟住的公寓是陆千帆提前为她物色好的,是个四居室,都是同校的大学生,两男两女,只有她一个中国人。 忽然,她敏感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不好意思,我怕我男朋友不开心。”沈锡舟说,她不想给任何异国即单身的发挥机会,撒谎说,“他一会也会来。” 沈锡舟忽然直起身,眼神攫住她的眼睛,手拉住她的,隐隐有往自己的方向拉的趋势,她想缩手,可他吃定她了。 除了想家,还有,有时会忍不住忧虑自己和沈锡舟接下来的异地生涯。 “怎么不提前说?”回去的出租车上,碍于出租车司机在场,她没好意思有什么亲密举动,只是紧紧抱着沈锡舟的胳膊。 沈锡舟决口不提兄弟和妹妹的功劳:“我老婆好聪明啊。” 沈锡舟走进电梯,抬眼,沈锡舟正好转过来。 而她,挣脱一种束缚,又陷入另一种全然陌生的束缚。 沈锡舟当然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她和Luna打了个招呼,提前离开。 他凶狠地咬在她脖颈上:“会想我吗?” “你滚。”沈锡舟一笑,面膜就吹了起来,她忍住笑,掖平,“我是今天练车晒的。” 风光:「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她自己听得头皮发麻,还好前面的人给她空间,装聋作哑。 年轻的身体精力充沛,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俩人一步步跨越红线,但不知沈锡舟顾忌着什么,每每悬崖勒马,始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她听到沈锡舟喉头吞咽一下。 衣物掉落在地的动静被人声盖过去。 江开的车技出神入化,盛悉风虽还没成年,已经在他的教学下对驾驶头头是道,有这两位老师的辅导,沈锡舟学车的过程非常顺利。 他前头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羞涩早就跑九霄云外了,四只手在汩汩的水流下,手指交缠。 “就这么嫌弃我?”他揉搓着她的手指,听着有点伤心。 Luna被几个男女生簇拥而来,拿着酒杯的手指,指向她们旗袍下摆的开衩。 还没分开,沈锡舟已经开始想他了。 沈锡舟正在敷面膜,脖子上也贴了一张。 沈锡舟看向前方车窗外,电梯的楼层显示器发出幽幽的蓝光,她眼神有些迷离,聚焦一会,才认出那是数字是1。 大有种要么爱,要么死的疯狂。 Limerence起伏的弧度,从平缓,变为峭拔。 美人鱼:「我也在派对」 先前沈锡舟问沈锡舟喜欢的风格,沈锡舟笼统回答:欧式、复古。 Ryan问了些有的没的,沈锡舟答得不咸不淡,只等对方直球,她就可以直接拒绝。 过了好几天,沈锡舟的生活才渐渐恢复秩序,下班回到家,他第一时间拨通了沈锡舟的视频通话。 “我现在是个男人都懒得看。” “小姐。”熟悉的声音,一口故意的伦敦腔,“你男朋友不在,今夜让我陪你吧。” 负二到一楼,短短三层楼的距离,时间却煎熬的漫长。 电梯很快下来,随着电梯门开,灯光大亮。 房子不大,也偏旧,但胜在离学校近,离陆千帆和谭宵的住处也不远,来往非常方便。 “还好。”她顿一下,“你呢?” 沈锡舟沉默一下:“明天早上就要走。” 等电梯的时候,沈锡舟刻意落后了他一步,整理衣物。 沈锡舟也礼貌笑了下:“Hi。” “上去吧。” 沈锡舟跨出一只脚,但没力气站立,扶着车门上的扶手,大口呼吸。 沈锡舟的手在细细战栗,但还是隔着衣服,捧住他的脑袋。 不同于前面的半推半就,她于今晚第一次展示主动的那一面。 “幼儿园小朋友怎么会懂这个?”他在镜子里,歪头冲她露出个困惑的邪笑,“这种事,大人才会做。” 他弯腰拾起那团纸,不忘对着它告状:“怎么办,妈妈嫌弃你们。” 她无奈:“那我先下去?” “怕了?”沈锡舟嘴唇又到了她耳边,轻轻吻着,时不时在颈侧游离,声音含含糊糊,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流喷在她细嫩的皮肤上,一阵阵的痒意。 他今晚邪得吓人,大概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美人鱼:「有人追你吗」 垂晃的感觉很明显,应该是生理期临近的缘故,坠胀的痛,不太舒服,她用手臂抵住。 车门打开,地下室的空气钻进来,比起车内的黏腻闷热,也衬得新鲜而清凉。 “不太好。”沈锡舟无精打采地说。 沈锡舟推了他一把。 有什么在眼底不断闪动,是她T恤前面的流光印花:“Limerence”。 他不会。 在她的盛情邀请下,沈锡舟拖上陆千帆,按时前往派对地点,里头人已经不少,劲爆的电子音乐震得人耳膜发颤,大家盛装出席,满场浮夸的大裙撑与吸血鬼斗篷,不少人戴了面具,在朦胧的琥珀色灯光下,更显神秘。 “今天学什么了?”沈锡舟勉为其难跟上她的正经话题。 他好商量地:“那你选一个。” “怎么还没好?” 关于今天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她一点底也没有。 风光:「老实点」 “帮我。” 手被他带着,她不想反抗了,随他怎么折腾就是。 她层出不穷的抱怨,他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当然爱你。” 都在回味重播。 次日上午,沈锡舟和前往澳洲视察的盛拓一起乘坐私人飞机离开申城。 他叫得那么自然,沈锡舟不甘示弱,也装作听得很自然:“废话。” “不选啊……”沈锡舟同情地叹息,“那没办法了。” “不吃了。”沈锡舟仗着司机听不懂中文,口无遮拦,“吃你。” 如果到这里,沈锡舟还不懂他们什么意思,才叫傻了。 视觉冲击力太强,沈锡舟垫着T恤坐在洗手池上,脸整个埋进他胸前,在好奇和装死之间反反复复。 “别动。”沈锡舟躲不开,钥匙好几次没能对准锁孔。 Luna对她那么殷勤,不说全部,但至少有这一部分的缘故。 经历过肢体接触的突破,两个人待在一块就好像默认了纠缠不休,短之又短的相聚时光,用来做别的,只觉得浪费,不得要领。 “我有点想。”浓深的黑暗,如潮的思念,和滂沱的爱意,让她胆子变得很大,忘了矜持和羞耻。 俩人一道进了卫生间,洗手台很长,安了两个洗手池,沈锡舟非要挤着跟她洗同一个。 那种场合,很多人都抱着找对象的目的,她每次都会收到异性的示好,大家似乎默认异国即单身,即便她明确以有男友为由拒绝,但有些人还会继续纠缠,令她烦不胜烦。 地下室太安静了,什么动静都无法被掩盖,窸窸窣窣,高弹力的布料轻轻崩在皮肤上。 陆千帆在边上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沈锡舟认输地点头。 - 选一个,选什么?她脑子混沌,空白了一瞬。 不忘指使他:“你也来洗。” 很快。 “再挡。”他讥讽,扯开她的手,手掌覆上来,毫不留情的力道。 “我永远爱你。” 就着幽幽的台灯光,沈锡舟在被子里看着他,她声音哑得不行:“沙发不舒服。” 她的暑假还长,安排得非常充实,除了做出国的各项准备,就是学车,游泳,还在健身房办了卡。 “我哪知道你这么嫩。”沈锡舟语气里丝毫没有歉意,甚至为了自己的体验感,提议说,“你光给脖子敷?给它们也敷一张啊,我就喜欢嫩的。” “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指向其中一位男生,金发碧眼,五官深邃,“这位是Ryan,是我们学校橄榄球队的主力哦!” “还好。” “还好吗?”他扭过头,声音闷在她被汗浸的半湿的头发里。 然后是起身的动静,脚踩在厚实地毯上的声音,最后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近在她耳畔:“我很想。” 沈锡舟下意识闭眼,熟悉的淡淡的腥味在他鼻尖一扫而过。 “单边桥。” 他品味,是很不错的。 她明白他的意图,想去阻拦,为时已晚,浑身的力气好像在他冒犯的动作里,被抽空了。 风光:「没」「你呢,在干嘛」 分别如期而至。 越是这样,她越是想念沈锡舟。 其实沈锡舟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他说出来,难免失落。 彼此的分离焦虑,都达到了顶峰。 好好的洗个手,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又吻在一起,最后又被迫帮了他一次。 又是那句假模假样的关心:“还好吗?” 她后面就不太想去了,潜心学业,开启了她新闻播音的系统学习,梦想之路就此铺开。 警局注册,银行账户激活,手机卡交通卡各种生活所需卡,租房……一落地,各种繁琐的事项等着她。 “好吧。” 意为强烈的,几乎是强制性的迷恋。 “你有完没完。” 开学那段时间,学校和学院各种活动非常多,有学校官方组织的,也有学生自己组织的。 他最终没有跨越那条界限,头也抬起来,喘息着,靠到她脸旁边。 剩下的假期里,沈锡舟回来了两趟。 一面,葡萄藤和花海围绕着鱼尾。 尽管疲累,但没有一丝睡意。 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奶奶。 沈锡舟把脸埋进他颈间,摇头。 沈锡舟说:“床上我睡不好。” 沈锡舟很显然不满足与此,指尖胡乱划过她的大腿,跃跃欲试的样子。 黑暗里,彼此翻来覆去的动静很清晰。 不同于方才的暗无天日,这里不但有灯光,还有镜子。 "请出示邀请卡。"管家装扮的学长拦住了她。 她脸色阴沉,正要斥责,忽觉面前的这人的身高,和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有点熟悉。 狂乱的拥吻,几乎要将对方砌进自己的身体。 沈锡舟沉默一下,反问:“你呢?” 对方欲-色尚未褪尽的眼眸,过分红润的嘴唇,皱而汗湿的衣服。 沈锡舟把镜头往上挪了些,没好气:“你还好意思说。” 他明天就要走了,这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无异于世界末日。 “嗯。” 但她看看他那头金发,又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假发。 随着他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沈锡舟陡然醒悟,二选一,他的言语,他的动作。 她无力地靠在他肩头,任他拉她的手感受,又听他说他那天难以启齿的状况,说他不理她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说那天晚上他混乱绮丽的梦境。 “沈锡舟,你爱不爱我?” 沈锡舟把手抽出来,报复地弹了他一脸水:“幼儿园小朋友都懂的道理,你要我教?” 等她出去,她会把嘟嘟交给奶奶养,一来妈妈不喜欢狗,二来也好给奶奶做个伴。 尖锐的刺痛,濡湿的包裹,无一不是陌生的,令她惶恐万分。 车到公寓前,俩人下车,搭乘电梯上楼,这里还一切正常。 刚回澳洲的沈锡舟忙得脚不沾地,前几天联系都得见缝插针着,等他深夜忙完才能好好聊几句。 沈锡舟最开始也去了几个派对,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就觉得有点无聊。 “你知不知道,那天后来,我为什么不理你,因为……” 俩人聊了几句有的没的,有乐队上台演出。 Ryan识趣地走了,沈锡舟不动声色舒了一口,手机在震,是沈锡舟的消息,她来参加派对,他是知道的。 她尖叫一声,猛地扑进他怀里。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在黑暗里,骤然面对光明,一切一览无余。 Luna是同专业的大二学生,家中非常富有,在学校人缘也非常好,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 好不容易打开门,灯也来不及开。 还非要开灯,太近了,她眼睛都不敢睁开,下巴和嘴唇不断被戳到。 折腾半宿,洗漱出来,沈锡舟自觉去了沙发。 “怎么开?”求助受害者。 他再细问,她觉得对人家的房子指手画脚,似乎还太早了些,便敷衍说,看他品味。 他们的碰面,已经不是双休日可以覆盖,还得空出一天周五或周一才行。 “教授生病,临时请假,我也是突然决定过来的。”沈锡舟如若无人,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亲。 美人鱼:「临时被叫过来的」 总体而言,她的适应过程并不艰难。 那天回来简直惨不忍睹,手的,嘴的,牙的各种痕迹。 她没选,所以他两种都要。 她佯装轻松:“吃饭了吗?” 他失神地看着她的容颜,混杂着痛疼的滔天巨浪轰然袭来,他是她忠诚的信徒。 另一面,蝴蝶簇拥着小狗奔跑在云海。 可因为是沈锡舟,她照单全收。 四目相对。 开学的第三个星期,她收到一个名叫Luna的伦敦本地女孩的邀请,周六晚上参加一场私人化妆舞会,地点在她家的庄园里。 橄榄球队在学校备受瞩目,里头的男生从不缺女友。 余韵冲刷,渐趋平静,他将她拢进怀中。 “……”沈锡舟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电梯一出去,摁亮开关,入目是挑高九米的巨大客厅,隔着悬空曳吊的巨型水晶灯,两侧墙面的精致浮雕遥遥对望。 她没回答。 她一时也看得入迷,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发现,直到后背贴上男生坚实的胸膛,她猛然跳开两步,转身回看,是刚才那个面具男。 好在,陆千帆在伦敦两年,已经非常熟悉当地的生活,有她的带领和陪伴,沈锡舟办理各项手续一切顺利,没碰什么壁。 不就那两三次吗,他怎么就这么熟悉女生的衣物了,摸黑都能搞定,沈锡舟头昏脑涨地想,他这学习能力也太强了。 太露骨了,她说不下去。 开门的时候,沈锡舟就已经按捺不住地抱住了她,嘴唇在她耳后落下灼热的吻。 不止是她,即便是方才那么凶猛的他,面色也有一瞬的不自然。 “以后再说吧。” 她已经洗过澡,穿了件吊带,沈锡舟视线在她裸-露的肩颈和纤细的锁骨流连片刻,眼神带了点兴味。 “沈锡舟。”沈锡舟下定决心,唤道。 紧急时分,她手下用力,指甲微微陷入,执拗地反问: 她转身,看到一个个头高挑的年轻男人,身形掩盖在巨大的黑色斗篷之下,银色的面具上一滴血泪,遮盖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下颌,金发在灯光下更显闪耀。 沈锡舟没给自己的假期安排出远门,她闲暇时间多是陪家人,三天两头往奶奶家跑。 第 60 章 第 60 章 房间里太暗了,沈锡舟的手在床头摸索,手机、手表和其它不知什么的杂物,过程中还打翻了水杯。 好不容易摸黑揿亮床头灯,暖黄的光闪烁一下,倾泻下来,沈锡舟静静枕着手背看他,脸上好似铺了层油润的柔光。 她的眼神脉脉的,又纯情又妩媚。 沈锡舟沿着她脸上的弧光,用手背蹭了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锡舟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表示“不”。 “现在反悔,我不会生气。”像对着一个前来探险的莽撞旅人,尽责的守望者不厌其烦,提示风险,“但待会没有反悔的机会。” “哦。”沈锡舟的态度显得满不在乎,摆明了耍着人玩,“那就反悔吧。” 沈锡舟果真没生气,在她额头亲了下,起身准备离开。 嫌弃的还是她自己的东西。 沈锡舟舔掉她嘴角无意识流出的口水,教她:“叫老公。” 她找了只口红,从上到下打量他,最后视线定格。 沈锡舟说:“鹿山,你没翻到。” “……” 她想狠狠打她,可她像一条被钉住七寸的蛇,一动也不敢动,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引发连锁的痛。 沈锡舟出来的时候,沈锡舟哈欠连天,但还在等他。 她不必抬头看就知道。 然后他的两跟手指被她拉住了。 他抓过她的脚腕,盘至自己后腰,覆下身来,含着她的唇呢喃:“晚啦,梦梦。” 他还哄着她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她一直顺着他说,只为了唤起他的怜爱。 “不必。”沈锡舟卷走整条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回头看到他大喇喇躺在那,脸不由一红,撇开视线,“快点收拾。” “什么时候买的?”她问。 包括但不限于沈锡舟,老婆,小狗,宝贝,乖宝,卷卷,卷毛小狗乖乖宝…… 都有中文,所以他早在国内就买了。 然后坚定地完成了他只此一次的残忍。 她天生属于他的怀抱。 “沈锡舟!”她真的恼了。 沈锡舟想咒骂,想告饶,但有好几秒的时间,她完全没能出声,眼前一片昏黑。 因为他马上要做的,是从前梦里才能对她做的事。 快速洗过澡,外头沈锡舟已经换好床单,等她开门,他把先前那条拿进卫生间的洗衣机,顺便洗澡。 她就着灯光,长久地凝视他潮红的脸。 沈锡舟才勉强刚开了个头,被她这么大顶帽子扣得进退不能,强忍着燥意去亲她。 她贴过去,也抱住他,体温比她高很多,烫烫的,她特别沉迷。 他吻住她,吞掉她的哀鸣。 顾忌着公寓里可能还有其他人,沈锡舟不怎么肯出声,只偶尔溢出几声难耐的呜咽。 绝对的、完全的占有,衍生出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不想。” 他叫她梦梦。 她连忙改口:“锡舟。” “那你刚才不是不想亲吗?”沈锡舟手盖在他脸上。 她强忍着羞耻,遂他的意,很小声地叫了一声。 沈锡舟轻拍着她的脸,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渐渐回神。 沈锡舟哄归哄,但没存一丝一毫放过她的仁慈,连最简单要求,关灯,都不肯满足她。 刚才的整个过程,她在无数个喘息的缝隙,都暗暗下定决心,等风浪平息,一定要狠狠打骂他,要他跟自己低三下四认错。 接下去,全神贯注,掀起疾风骤雨。 因为躺卧的放松状态,他的腹肌不若平日里如弓拉出凌厉的弧线,只有薄而紧实的轮廓覆在窄腰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沈锡舟俯下脸,拉她的手环住自己,密密的吻落到她的额头,眼睛,嘴唇,说着甜腻的情话哄她。 他一个人的梦梦。 他说得那么自然,像在谈论天气:“喝点吧,怕你脱水。” 他的身躯和臂弯,变成困死她的牢笼。 还有暴虐的冲动,时不时从他眼底划过,被勉强镇压下去。 就仿佛沈锡舟天生属于她。 “沈锡舟?小狗?” 沈锡舟这才分她眼神:“很精彩,给你也看看。” 这件事上,她也做足了思想工作,不允许自己退缩。 去买套。 两三个回合,沈锡舟的硬气就作了废,委委屈屈地求他:“轻一点。” “看什么?” 可几次失败的尝试过后,羞赧、恐惧和疼痛三座大山终于还是将她击溃,她变得很“不体面”。 “别看。” 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嫌弃他。 沈锡舟眼神很温柔,但也很执拗。 “什么时候了?”沈锡舟拒不承认,拂开她的手。 “哦对了。”他垂眸看她,“给你接了杯水。” 沈锡舟表情似笑非笑的,冲她偏了下脑袋。 沈锡舟不满意:“叫好听一点。” 尽管沈锡舟知道,他的反应是出于喜欢,可在她独自承受的痛楚面前,他难免有些可恨,像在幸灾乐祸。 何况他有更想亲的地方。 “不是这个。” 说不清谁的皮肤更烫,反正已是共同体,不如一起烧成灰烬。 沈锡舟有的是办法逼她开口。 总之是些情.迷意乱下的胡言乱语。 沈锡舟一下就懂了:“有备而来?” 沈锡舟前头有过两次,实战的控制能力明显比寻常的头一次强,沈锡舟在火刑般的煎熬中,幻觉过了两个世纪。 沈锡舟毫无愧色,撇嘴耸肩:“又不占地方,万一你欲.火攻心,非要不可,谁知道呢?” “抱你去?”他在背后施施然开口,目光露骨。 不对,早知如此,她绝不要答应他了。 沈锡舟扭头躲开,任性地说:“脏死了。” 情动时分,他眼角被无边的快意逼出一点湿意,叫她:“梦梦。” 不是这个,是哪个呢?她在颠簸的浪涛中,无法思考。 她摇头。 点开相机,录像功能。 “便宜你呀。” 早知如此,她早就可以答应他了。 …… 沈锡舟从小是那种很勇敢的小孩,从有记忆开始,她再害怕打针,也会秉承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第一个站出去,性子又好强,绝不掉眼泪。 他看起来很关切。 她恨不得在他身上刻满自己的名字。 情潮褪去,羞耻感反扑得厉害,沈锡舟不太敢看他,低着头从他面前经过。 她旋开口红,一笔一划往上写字。 他充耳不闻,还要上手,加添火种。 “你刚才不是想亲吗?让你亲个够。” 虽然刚经历过最亲密的事。 “留着给你想我。”沈锡舟三心二意地录了二十几秒,关掉扔到她枕边。 沈锡舟为自己小小的恶作剧,露出得逞的浅笑,然后,她对他比了三个字的口型。 昨晚沉入梦乡前最后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写到中途,他就醒了。 可沈锡舟很坏,他就想听她的声音,每每敷衍地碰一下她的唇,便挪开了,还要翻旧账:“不是嫌我脏吗?” 年轻男人的嗓音很沙,难以言喻的性感,给她起了无数称呼。 “困了?”他关了灯,躺上床,把她揽进怀里。 他要求太多了:“爱不爱我?” 沈锡舟在便利店收银台见过,大概知道那瓶东西的作用,但没好意思细看。 沈锡舟真的要疯了,伸手来遮,那个触感也很吓人。 沈锡舟余光看到他的举动,不解其意。 - 但他似乎也很餍足。 沈锡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他空闲的那只手随即捞过她的手腕,顺便把她紧随而来的另一只手也紧紧箍住了。 - 她开始耍赖,耍赖不成就撒娇。 沈锡舟真服了这个人了:“你不是说,你不会给我怀疑你的机会?” 勉强忽略掉近在眼前的突发状况,她硬着头皮,继续发表自己的胜利宣言。 第二天。 “我没在问你。”沈锡舟说着,拿过床头手机,两个手机一模一样,他随便拿过一个摁亮,通过壁纸知道是自己的,放回去,换了她的手机。 沈锡舟从书包里拿了装备回来。 沈锡舟抬起头,小臂撑在她脑袋边上,分担了大部分的重量。 他额角的汗滴下来:“叫我一声。” 性感得让人心惊肉跳。 她叫:“沈锡舟。” 沈锡舟边拆塑料包装边走回来,往床头柜一放。 沈锡舟怜悯地摇了摇头。 实在太喜欢他了。 看来,应该还没惨到那个份上。 沈锡舟敛眸看她。 忍着浑身的不适,踩下床,腿是软的。 沈锡舟把玩着她的手指,发问:“你在想什么?” “大声点。” 兴之所起,他忽然支起上身,重新摆弄好她的腿脚,目光直直地落下去,眼神仿佛像淬着火。 沈锡舟头低下来。 沟沟壑壑的,写得不太流畅。 又一次箭在弦上,又一次的尝试,她流着眼泪控诉:“你根本不爱我。” 她是他真实的梦。 所以仅一夜之隔,连痛楚也自动美化成了欢愉。 还不止一样。 只能恨恨地说:“你王八蛋。” 彻底失控。 她其实是不好意思。 又是她妥协。 他屈膝要上床来,她抬脚,抵住他膝盖,倨傲地说:“我后悔了。” 第一次和他一起过夜,她没有任何不适,睡得格外香甜。 又闹了一阵,俩人终于安静下来,脑袋依偎在一起。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一步把话给堵死了:“我累死了,我出来前,你把床单换好。” “爱。” 沈锡舟脸边上埋着他的脑袋,短而湿润的发茬刺得她的脸颈发痒,她仿佛死过一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缓了好久,也只发出气若游丝的虚音:“好重。” 他年少时的梦,今夜照进了现实。 洗漱出来,他还在睡。 可她的妥协,全都在助纣为虐。 “我想去洗澡。”沈锡舟说着,手还抱着他的腰,一时没舍得松。 可真到了这时候,她什么都忘了。 可男人在这种时候的耐心总是格外有限,眼见哄不好,他兀自开始了他的征伐。 “怎么不穿衣服呀……”她嘟囔。 她不知道,他在宣告,她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体恤。 她坐起身来,看他宽肩窄腰的背影,走向光线黯淡的远处。 沈锡舟:“……” 她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记,随后轻手轻脚去了洗手间。 沈锡舟醒来的时候,沈锡舟还在睡,她撑着下巴在边上看了好一会他的睡颜,昨夜种种情状涌上回忆。 她不会,抿紧嘴唇不肯。 镜子里的自己惨不忍睹,水冲在身上也带着刺痛,她从没洗过这么小心翼翼的澡,像伺候一个脆弱的陶瓷娃娃。 写哪呢? 她害怕被人听见,好几次勾着他的脖子想和他接吻,以此堵住声音。 沈锡舟也没有打扰她。 直到她写完,抬头对上他不甚清白的目光。 “zsj到此一游。”他照着念了遍,冲她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zsj想游很久了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 61 章 第 61 章 “老实点。”沈锡舟呵斥。 沈锡舟支颐,好整以暇:“我怎么不老实了?” 他肤色应该算是男人里面偏白的,皮肤下血管的蓝影清晰可见,与鲜红的字迹交织。 视觉效果上的战损,将暴力美学表现得淋漓尽致。 沈锡舟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一边仔细给几处缺口补色,一边来了句:“我没说你。” “它不是我的?” “……” “给你用了一次,成你的了?”沈锡舟又是恍然大悟,又是不可置信,“这么霸道的?” “嗯。” 突如其来的停摆,沈锡舟不明所以:“怎么了?” 沈锡舟闷闷地应:“那你别出来啊。” 沈锡舟按照惯例来和她吻别。 沈锡舟又哼了声,学他之前说话:“油嘴滑舌。” 不过,这只是他的看法,不能代表她的。 “这样好奇怪。”她说。 沈锡舟把她抱到自己膝上:“走之前,跟你坦白件事。” “你故意的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锡舟直接替她点了发送,手机远远丢开。 “下次我们去酒店。” 飓风掀起惊涛骇浪,沈锡舟唯一的依傍,是他抬起一只手给她牵,浪涛起伏,她的手一刻不敢放松,紧张得沁出手汗。 模特很不配合,沈锡舟为了出片,只能放低身段哄他。 十个小时对他们而言,已经变成了“只要”。 沈锡舟想了想,继续道:“你后来给我上药了?” 她瞬间的僵硬被他捕捉,于是他的表情更加促狭。 沈锡舟平时还算依着她,只有这种时候,会毫不掩饰性格里强势的一面,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独断专行:“你下次脏回来。” “侧过来点。” 他只是喜欢看她隐忍的模样,她要真的肆无忌惮,他怕是比她还紧张,他想听不意味着他舍得给别人听。 KTV偷听那次他也说过类似的道理。 他要往下,沈锡舟瞬间理解了他的意图,抓住他的头发:“别。” 其实今天身体上的难处有还是有,但比起昨天好了很多,更多是心理上的恐惧。 “害怕?” 沈锡舟抓着他的头发不放:“脏。” 她就打算拍个腹肌,他想哪里去了? 他涌起无限的怜爱,抬头亲亲她的下巴:“别怕。” “都怪你。”沈锡舟现在一点离愁也没了,全被生气取代。 说着,将她的食指按在了"游"字的脚上。 无论怎样,她都值得被他珍视。 念她身体不适,他不让她送下楼。 沈锡舟摇头。 口吻的膏体尚未干涸,指纹很容易就拓了上去。 但热恋期的情人有说不完的话,分别的时机,拖了又拖。 沈锡舟虽不像陆大摄影师那么专业,但对照片的要求向来不低,尤其她最近正沉迷经营自己的insta账号。 无论答案是什么,只要问了,都是一种性骚扰。 一有空档开口,沈锡舟又问:“你飞机……” 感受到她的柔情,他更贴近些,在她脸上亲了几下。 沈锡舟苦笑着顺她的头发:“我没法问。” 然后将那身欺霜赛雪推进床榻。 “别动。” 历经几十张废片,摄像师终于拍到一张天时地利人和的照片,手刚放下来,整个人就被拖到了床上。 沈锡舟嘴唇到了她脖颈和锁骨胡乱地印,他心不在焉地:“问题不大,叫机长开快点。” 沈锡舟不太想承认,但那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锡舟:“那你来得及回去上课吗?” 她当然不是被简单的甜言蜜语哄好的。 模特坐地起价:“那我要从后面。” “zsj再游一次吗?” 沈锡舟正在洗头,满头满脸的泡沫,互听浴室门被推开,他不得已睁开眼,忍着刺痛看门口的姑娘,她光着腿穿了件宽松的T恤,表情欲哭无泪。 “那是什么?” 他像一只才学会捕猎的狼崽子,技巧不够成熟,但足够凶悍,面对猎物,他会毫不怜惜亮出爪子和獠牙。 陪她调了这么久的情,沈锡舟都在耐着性子,这会俨然装不太下去,一沾上她手就不肯松开了,拇指暗示意味十足的摩.挲着她手腕的脉搏处。 沈锡舟撇撇嘴,回到卧室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跟只鸵鸟似的。 虽然有点暗示的意味,但还不到露骨的地步,又是发在ig上,没亲戚长辈。 期间手机一直在震,沈锡舟抽空往床头柜看了眼,是沈锡舟的手机。 沈锡舟面色凝重起来:“我看看。” - 包括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适应。 不等她说完,沈锡舟抢先答:“申请延迟起飞了。” “你废话真多。”他低下头来,堵住扫兴的话。 认识这么久,沈锡舟要是连她敷衍的样子都认不出来,那他这几年白干了。 但他从来没觉得,他可以因此随便对待她。 沈锡舟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他满是成就感,还在回味:“我差点溺水……” 裤管就搬她膝盖,她这点分量,还构不成阻碍。 沈锡舟捞过手机,准备给自己的占有标记拍个照片,目光不小心扫到角落的缩略图,是昨晚那段视频。 既然发都发了,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懒得删了。 不影响他的雅兴,随口问了句:“谁啊,业务这么繁忙。” 沈锡舟完全陷入失语状态,也不知听没听见他说话。 电话又一次催促,沈锡舟捏捏沈锡舟的脸:“真的走了。” 沈锡舟不知足:“叫出来。” “脏。” “你怎么这样?” 包括我会永远爱你,你也会永远爱我。 尽管知道手机一直没消停,但乍一眼看到未读消息的数量,还是吓了她一跳。 她点头。 - 想到他不相信自己,还暗戳戳疑心了那么久,沈锡舟尤不解气,冷笑着要他腿上下来:“那你倒没急着确认。” 即便是小图,视觉冲击力也强到爆炸,靡靡之色,引发骨髓深处一阵翻江倒海的酥麻。 像一个烙在战利品上的私印。 经历过那么多次离别,每次还是好难。 “不脏。” “我不要。”明白他的意图,她挣扎起来。 所有的承诺和誓言,都要兑现。 互关的多是她在英国新认识的朋友,大家的思想相对比较开放,评论区也都是些善意的调侃。 沈锡舟在他肩头忍不住笑了下,半是好笑半是苦笑。 又点头。她只想他能仁慈一点,不管他讨什么承诺,她一股脑通通答应。 酒窝被他亲亲啜了一下。 “重吗?” 一分一厘也没能。 “怎么了?” “那你盖个章。” “大声叫给我听?” 沈锡舟歪头想了想,对她这个说法极为满意,也不跟她争口舌之快了,坐起身掐住她手腕,拉近自己。 沈锡舟被迫一直应付她各式各样无关紧要的问题,无法全情投入,让他很抓狂。 “怎么了?” 沈锡舟有点重,压得她呼吸不畅,但她知道他快走了,舍不得驱逐,废了好大力才抬手揽住他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浪潮平息,整个床全被口红晕得不像样子,沈锡舟身上那点还是其次,先前断掉的那半截才是罪魁祸首。 “吸气……吸一点点就行了!” 沈锡舟胡乱冲了把水,快速拾掇好,出来坐到床边,拍拍她:“删了吗?” 沈锡舟说:“我带来的。” 沈锡舟死死闭紧嘴唇,摇头。 “哪来的药?” “我的字典没有反悔两字,床下没有,床上也没有。”热汗淋漓间,他扭过她的下巴,用力吻上去,“记住了。” 微信首页全是新消息,ig更是爆发评论点赞。 沈锡舟手下一个不注意,口红在腹肌凹陷处一崴,拦腰折断。 她最后在两个滤镜之间摇摆不定。 沈锡舟依言露出个笑。 还好。 她只是稍加深思,就会想到,这人那么大醋劲,早在没名没分的时候就开始计较丁襄的存在,肯定对那一丝是的可能介意得要死。 她早上洗澡是在奇怪,油腻腻的什么玩意,还以为是润.滑.剂的残留。 彼此都有很多怨言。 沈锡舟:“又是鹿山就准备了?” 沈锡舟低头来亲她酒窝,嘴唇还没碰到,她已经把笑收回去了。 灼热的气息靠近,牙齿叼住她的后颈。 “我是不是得学你的绅士风度,用你的手机拍啊?” 这人越说越离谱…… 她血洗前耻的决心,在他的厚颜无耻里,时而振奋,时而萎靡。 几个回合,沈锡舟捏捏她的脸:“乖点,让我亲下。” 一个催“好了没”,一个说“等一下行不行”。 “只是因为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 好不容易才抢到一支的新品。 “嗯。” 见她不搞定照片不肯罢休,沈锡舟懒得跟她废话了,干脆自食其力,脱右袖管的时候,就把手机塞她左手,反之,就塞右手。 她惊魂未定,伸手要抱。 她恼怒地把管身一丢,咄咄逼人地反问:“不是我的吗?你从头到脚,哪里不是我的?” 摄像师装聋作哑,算是默认,模特这才听令。 让那些烂人知道自己的诡计,没能动摇她的爱情。 沈锡舟轻轻笑了下:“其实我还挺期待丁襄看到的。” 沈锡舟大笑,时间真的不能再拖,他狠心抽离,下床又亲了亲她:“怕把你弄坏了。” 痉挛过后。 “用你的拍。”沈锡舟笑得吊儿郎当的,话却是带着说教意味的,“别在男的手机里留私密照。” “这个贱人。”沈锡舟听完气到失智,连带着迁怒沈锡舟,“那你没长嘴,不会问我吗?” 然后她被翻了过来,摆成跪姿。 “不删了。”沈锡舟把脸扭过来看他,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变回那个无所畏惧的铁娘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锡舟不齿自己昨晚的怂,这会有心想找回场子。 热烈的吻过后,他抬着她的下巴,视线落在她侧脸:“笑一下。” 沈锡舟把她摁住了:“我和你做爱,不是为着确认。” 刚才那条动态,不知怎的,没设置成个人可见。 沈锡舟轻声说:“很奇怪。” 在过激的干扰中,凭着坚强的意志力,沈锡舟还是完成了调色,上传IG,仅个人可见。 沈锡舟感动之余,觉得他大概有点误会。 但转念,忽然有点回过味来。 他小心地问:“那怎么办?” 迷蒙的视线里,重新出现沈锡舟英俊的脸,晶亮的嘴角噙着痞气的笑意。 “以后我们找个居中的城市碰面吧。我昨晚做了下攻略,新加坡,阿联酋,我们都只要十个小时左右的飞行时间。” “不奇怪。”他说着又要下去。 沈锡舟露出不解的神情。 昨晚半诱哄半强迫着试了一下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差点哄都哄不住。 “真想待在里面永远不出来。” 如果说,沈锡舟本来只是决定不删那条ig,那么现在,她是决定打死不删了。 像落到溪池里的雨点,鱼儿来啄吻,却扑了空。 “我看看还肿不肿……” 知道她逞强,但在离开的当口,沈锡舟放任了自己的自私,胸膛甚至刻意往下挤压。 沈锡舟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控制情绪:“嗯。” 口红蜡质的细小颗粒,和黏腻的触感沾到她腹部,她不适地推他:“去洗掉,弄得整个床都是。” 浴室里响起莲蓬头淅淅沥沥的水声,沈锡舟又修整了一会,拿过自己的手机。 不管身为旁观者,还是当事人,他从不避讳教她提防男人。 沈锡舟这才照办。 沈锡舟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么坏? 猎杀时刻。 沈锡舟该离开了。 沈锡舟直起腰,眼神幽深:“还有更奇怪的,下次试试?” 第 62 章 第 62 章 门关上了。 一瞬间,整颗心也空了,飘飘忽忽的,找不到落点。 沈锡舟在原地站了会,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伦敦又下雨了,把对街老旧的红色电话亭淋得鲜艳。 她看到沈锡舟大步流星从公寓楼里出来,四肢修长,敞开的风衣随着步伐翻飞,裸露的脸颈被湿冷的空气覆上一层苍白。 怎么看都是位英俊的东方绅士。 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他穿上这身衣服前,被欲.望驱使的荒.淫孟浪的模样。 沈锡舟忽然想起三年前,包干区矿泉水瓶事件那会,她对陆千帆放的狠话。 我只想干.他。 那个时候,她连下意识闪回的一丝联想都觉得罪恶。 他带走干嘛啊??? 比沈锡舟帅一点:「这种世面我是头一次见」 沈锡舟颔首,食指和中指并起抵到唇上,然后反手伸直手背,朝向她的方向,比了个飞吻。 - 超级大帅比:「别跟她说」 沈锡舟反扣回去。 他声音太蛊惑了,称呼也太宠溺了。 带走了…… 他谎报军情,其实江开连他一起说的。 沈锡舟:「?」「一个破花,还能上升惊喜了」 “我请问呢?”沈锡舟抄起手臂,非常无语,“我想歪?我小色狗?” 陆千帆打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 有再多的不舍,还是得再见,沈锡舟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沈锡舟把这几个字来回看了好几遍,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锡舟无奈,碍于新加坡也通用中文,她打字给他看。 「小色狗」 他十九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刚开.荤就要回去守活寡,带点助兴的纪念品怎么了? “从悉尼一路带来的?” 转念一想,战场还没收拾干净,见不得人,她连忙改口:“算了,出去吧,地点你定。” 最离谱的是墙上也有,隐约能看得出是一个掌印。 比沈锡舟帅一点:「sxf甚至还在坚信你们只会牵手」 沈锡舟说:“那你来找我吧。” 「你想哪里去了?」 陆千帆让她感动死了:“沈锡舟,没你我可怎么活啊?” 沈锡舟看她微微发红的耳垂,忍不住笑。 比沈锡舟帅一点:「什么时候也来看看我」 从高三和沈锡舟异地开始,她的心情和状态就变成了一副折线图,走向极为明晰。 出租车已经在街边等候,沈锡舟拉开车门,没着急进去,眼神穿过濛濛的细雨,锁定窗后的她。 - zsj到此一游,她前次随兴写下的那副题字,等比例缩小后,变成精致的纹身,出现在他小腹,永远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风光:「我nk你扔哪了?」 陆千帆险些没笑死。 进了酒店,沈锡舟放下行李就开始解皮带,金属搭扣撞得叮啷作响。 沈锡舟:「现在不能」 沈锡舟懒得反驳:“我就知道你为着这事找我,什么晚餐,幌子罢了。” 她不是做惯家务的人,面对这副乱象,有点无从下手,头痛之余,倒也令她暂时忘却了离别的痛苦。 沈锡舟:「想歪了吧?」 太露骨了,她用首字母代替。 她可不想退租后,被以后的租客在哪个犄角旮旯找到。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不是。 如果说,普通学生的生活由假期划分,那么沈锡舟的生活,还要再多一种分隔符。 但她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出具体然,她间歇性魂飞魄散,记忆很是混乱。 “不去,累死了。” 沈锡舟和沈锡舟的下一趟见面,又隔了30多天。 陆千帆语气低沉下来:“我这不就是吵架了,才想出去散散心吗?” 比沈锡舟帅一点:「你真是从肉.体到精神」「都被糟蹋了」 这是决定异地时,就准备好的牺牲。 “不去。”沈锡舟有气无力地拒绝了。 阴阳怪气完,尤不解气。 身上和床上全是口红的碎尸,不止是床单毯子,床头板和床头柜上也惨不忍睹。 「不要老是给我起乱七八糟的外号」 比沈锡舟帅一点:「好样的,兄弟都不要了」 沈锡舟被他撩到,这一次真心笑出来。 “游挺狠啊zsj。”陆千帆果然要拿这个开涮,沈锡舟不搭理她,她一个人在那嘎嘎乐,“‘zsj到此一游’,我真没想到这是你能发出来的东西,戴明流果然没说错,越闷的人就越骚。” 超级大帅比:「哥们,我说句实话」「我要有那空看你,不如去看zsj」 我带走了。 他单手背在身后,给她带了一束花,想必这就是他说的惊喜了。 沈锡舟在窗前目送车子消失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他的离开好像也带走了大半的她。 她成了他的操控木偶,慢慢转过头—— 沈锡舟拿过她的手机,回复。 “沈锡舟。”他召唤她,“看我。” 沈锡舟周四下午上完课直奔机场。 想着四天时间比较宽裕,应该不至于全耗在床上,便提前做了一份游玩的攻略。 日常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在爱情上,让她拥有更多的空间钻研专业,提升自我。 江开到了美国,彻底放飞,专注赛车,八百年没空关注社交网络,难得无聊刷了下,就刷到了沈锡舟的动态。 墨绿色的瓦楞纸和白色的网纱包裹着淡绿色的玫瑰和白色蝴蝶兰。 就是花太大,没能完全遮住,露了包花纸。 截图发沈锡舟,扣了一连串问号。 不想他担心,沈锡舟努力挤出笑,雨水把玻璃刷得很模糊,怕他看不清,她正打算开窗,他冲她回笑。 “嗯。”沈锡舟则毫无顾忌地抱了她一下,“每一个看到我的人,都知道我要去见女友,我收到了好多人的祝福。” 超级大帅比:「要么我给你买机票,你来找我」 比沈锡舟帅一点:「我跟她说这个干嘛」「而且她自己会刷到」 沈锡舟送她的第一束花。 这点事在死党间不是秘密,沈锡舟说:“2+2。” 她认真想和沈锡舟有未来。 沈锡舟:「花不是惊喜?」 连那一枚指纹,都栩栩如生。 比沈锡舟帅一点:「笑死」 所以她必须获得事业上的成功,她要有自信、有底气地站在他身边,而不是当一株依仗着他的菟丝花。 扔的扔,洗的洗,擦的擦,墙上掌印擦不干净,她认栽,到时候赔房东。 超级大帅比:「长见识了吧,乡巴佬」 沈锡舟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理直气壮的:“我怎么?” 沈锡舟给她买的头等舱,她躺在柔软的床铺里,尽管旅途的舒适度已经在他的钞能力下,几乎拉到最满,可以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她依旧睡意全无,而且他说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叫她期待一下。 她本来就没几次经验,过了一个月,真的有点害羞,强忍着过了几秒,还是把头撇开了。 超级大帅比:「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 红色尾灯晕在细密的雨丝网里,车辆缓缓启动,轮胎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划出两道渐行渐远的痕迹。 比沈锡舟帅一点:「不必」「我不配」 「我要给你惊喜」 沈锡舟不置可否,但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叫司机别停,直接去酒店。 俩人都有分寸,不会多聊男女间的私事,话题自然而然过渡到正在读高三的盛悉风身上。 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好像这根本不值得深入探讨。 像做了场短暂而荒诞的春.梦,梦醒了,现实的情况很棘手。 超级大帅比:「她那个脑子,就算刷到也以为zsj单纯晒腹肌」 “你……”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他把脸埋进她发间深嗅,熟悉的洗发水的香气。 所以,无论内心如何翻江倒海,她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们,露出善意的笑。 什么叫他带走了?他带走了什么? 根据沈锡舟的计划,他们今天的行程是去鱼尾狮公园打卡,就在酒店中途,顺道的事。 通过调课和小组作业内部协调,俩人都凑出了周五到周一的四天时间。 “你怎么老把我想那么猥琐?”陆千帆不服,“我真心约你共进晚餐好不好。” 沈锡舟装聋。 沈锡舟:「那你现在给我看」 「你们两个真的变态」 碍于这天身体实在不适,她难得偷懒,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 想到攻略上说新加坡民风相对保守,保险起见,她忍住扑进他怀里的冲动,故作淡定地走过去,接过花。 命运的伏笔让人惊服。 沈锡舟放心了,大力挥挥手,这才屈身坐进车里。 又过渡到兄弟情深上。 沈锡舟现在没空心疼沈锡舟,他倒是吃饱喝足了,她跟块破抹布似的。 “乖宝。” 13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漫长像没有尽头。 临近见面,一路高升,见面的那一刻变成顶峰,在分别的那一刻掉进谷底,再一点点修补自我。 “就当距离产生美感了。”沈锡舟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你看你和谭宵,住在一起反而容易吵架。” 比大小和高度,应该是她的。 落地新加坡的时候,沈锡舟已经在出口等她。 生生扯断年轻的男女刚突破亲密关系后、身体本能的依赖和吸引。 「你有这么等不及?」 美人鱼:「我带走了」 思来想去,还是问沈锡舟,他脱的,应该比她清楚。 “我有时候真佩服你,就这么同意异地了。”她说正经的,“我要是你,我要么强迫他陪我来英国,要么投降陪着去澳洲,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怎么谈得下去啊?开.房那点时间都得精打细算。” “强者才配做我的男人。” “他来了有12个小时吗2+2。”陆千帆啧啧感叹,“觉都没睡吧,你也不怕把他榨干。” “这么累。”陆千帆嘻一笑,嗓音一低,八卦上了,“搞了几次啊?” 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展示的惊喜,沈锡舟想,肯定是少儿不宜的玩意,他是准备什么道具了还是干嘛? 她把电话拨了回去。 地点在新加坡。 沈锡舟说:“你变态。” 而沈锡舟也终于还了当年借钱买手链的恩情,换他时不时接济江开。 沈锡舟:「?」 就是少了样贴身衣物,把床头柜拖开了也没找到。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傲:“那巧了吗,江开也这么说你的。” 她一路惴惴不安,脑补万千。 “我以后每次见你都给你带一束花。” 「你现在在收拾?」「先睡一会吧」 江开父母不同意他赛车,他训练和改装备的钱都从自己生活费出,日子过得紧巴巴,舍不得越洋机票的钱,只能指望沈锡舟来看他。 沈锡舟翻了个面,简单一个动作,浑身的肌肉都在抗议。 第 63 章 第 63 章 沈锡舟还没看仔细,沈锡舟手一松,裤腰就盖了回去,留皮带和拉链大敞。 非常之浪.荡。 “想看,自己来啊。”他后退两步,在床尾坐下了,两个手往后一撑,怂恿着她。 沈锡舟慢慢挪过去,站到他两个膝盖中间。 确定被爱,让她变得极为大胆,手在他肩膀用力一推。 沈锡舟看着她笑,顺势仰面躺了下去。 温热的手指在他腰间勾了下,故意折磨人似的,沿着敏感的皮肤,慢条斯理往下拉。 直到巴掌大小的纹身重新暴露在空气里,向她致意。 纹在隐秘的地方,他打定主意只给她一个人看到。 沈锡舟想也不想:“要。” “……”如果在浴室做,也算依着她洗澡的话。 海面下暗流涌动,风暴将至。 “我上次说过了,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以后不准擅自改变形态。”想了想,强调,“理发也得经过我批准。” 沈锡舟仿佛在和一个不太智能的AI对话,沈锡舟事事有回应,但既没有情感,也不讲逻辑。 让她的心跳瞬间停摆。 沈锡舟在镜中与她对视,嘴角牵起个兴味地笑:“看过了,还羞什么?做了这么多次,还这么害羞。” 沈锡舟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腿上,裙子太方便他了,手探进去,面对面的姿势,可以清楚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事后沈常沛不咸不淡说了他两句,说他没礼貌。 旅程过半,空姐笑吟吟前来,唤她看窗外。 他笑着看她,微微噘了下嘴唇索吻。 “我有时也这样,觉得某个场景曾经梦见过。”沈锡舟一边调整机位,一边说,“比如吧……” “好,洗。” 隔了一个多月的第三次,还是新的体位,开头不太顺利,她不太配合,他就这么装傻充愣着,一句没少哄,也一点没心软,硬生生吃到嘴里。 - 满打满算这不就第四次吗? 她软化了,沈锡舟终于可以过脑她的抱怨了,也能给予属于人类的回应了。 “我不记得了。”沈锡舟抓起大衣要出门,“不好意思我约了朋友,叔叔阿姨,若若,你们就当自己家里。” 他今天这发型她就不太满意。 沈锡舟抓着他的手,发热的脑子无法辩驳陷阱,以为这样说,就能打消他的主意。 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尾音散在突如其来的顶撞中。 “哪有这么多次。” 沈锡舟坐起身来,垂眼看她:“剪指甲要批准吗?” 沈锡舟手微微用了点力,她不满他的公然违抗:“我不是说了不准吗?” 时间来到12月,沈锡舟放暑假,他先饶道去英国陪了沈锡舟几天,才返回申城。 暮色渐沉,热带炽热的晚风裹着海盐的气息,吹拂过湖畔,高大的白色雕像巍然矗立,口中喷涌的水流在夕阳下碎成无数金点,落进湖中,荡起水中涟漪。 她的字迹,她的名字,她的胜利宣言,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 水温偏凉,不停冲刷,无法冷却那情状。 是她蠢。 “你站过去,我给你拍一个。”沈锡舟摸出手机。 沈锡舟头一年在英国,对当地的圣诞氛围很向往,过了圣诞才回的申城。 纤细的红色线条,刺入紧实的肌理,跟随着呼吸起伏。 - 出过最远的门,就是酒店的自助餐厅,大部分时候都是叫餐到房间。 现在木已成舟,她不会扫兴,负责感动和开心就好。 即便有横在腰间的手臂作为仰仗,长久的单脚踮立依然令她筋疲力竭。 视觉听觉和触觉的三重折磨,沈锡舟真的要疯了…… 她就什么都忘了,抱紧他的脖子,献上红唇,与他热吻。 沈锡舟敏感地感觉到危险,她站起身拍拍手,故作淡定地说:“骗我,我不跟你玩了。” 事实上,手上动作没有一丝缓和的迹象。 沈常沛也笑:“小时候不懂事吗,现在他可不这样了。” “你还没看过吧?”他在她耳边亲昵地说,“那段视频,是不是删了?” 后面感觉上来,沈锡舟试着自己摆了两下腰,低头看着他被欲侵蚀的眼睛,分不清自己究竟气他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 许久不见家人,亲子关系和兄妹关系非常融洽,他没急着出去玩,在家享受了两天团圆。 她这辈子最不知死活的时候,莫过于曾经跟陆千帆争执沈锡舟到底是不是真的纯爱。 虽然她有永不分离的信念,可她做不到就这样绝了他的后路。 紧蹙眉头,轻咬嘴唇,眼神逐渐迷离。 下一秒,靛青色的低空中,几朵漂浮在海面上的云丝引起了她的注意,准确地说,不是云,是人造的烟雾铺陈在半空,组成了两行英文字母,被湛蓝的海水映衬得尤为洁白。 夫妇俩的独生女,跟他年龄相仿,他们叫她若若,他具体不知道哪个若,也没兴趣知道。 沈锡舟继续问:“刮胡子呢?” 夹杂着哭腔的祈求,终于还是唤醒沈锡舟垂怜,他扭过她的脸亲亲她的眼睛:“别哭了,换就是了。” 事实上把她摁得更死。 还好她俩最后打了退堂鼓,否则她的主持人梦,就该碎在摇篮里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更多难以启齿的问题,从他嘴里轻描淡写问出来。 ZSJ」 “我看过了……” 到第三天,家里来了客人。 沈锡舟呼吸又重几分:“谁叫你那么漂亮。” 「Marry me “我什么没依着你,你想洗澡,这不是在洗着吗?” 可他已经妥协一次,哪有她再挑三拣四的份呢? 沈锡舟的脸皮在短短两天之内的厚度增幅,比过去18年长的还多。 “好,不要。”沈锡舟现在根本懒得动脑子哄她,顺着她胡诌一通,语气到位就行。 沈锡舟额头抵着淋浴间透明的玻璃,被身后的力道捣得上滑下落,水花不时胡乱溅到头上流下来,她被迫闭着眼睛。 “好奇怪。”沈锡舟站到栏杆边,苦思冥想,“我第一次来新加坡,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幕这么熟悉。” “要。”她下巴颏抬起来,专制地说,“什么都得听我的。” 纪念他们的第一场情.潮,爱和痛的合流,极致的互相占有。 她初中非主流时期,和陆千帆两个人互相撺掇着想过纹身,知道腹部纹身是最疼的位置之一。 沈锡舟认真做的游玩攻略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他们从第一天踏入酒店起,就没有出去过。 烟丝在风里缓慢游动,头几个字母有些散了,明显不若后面几个清晰,但仍维持着大致形状,可以辨认。 这是一次温和的小试水,但绝不会因他的抗拒而终结,往后,会愈演愈烈。 沈锡舟微微一笑:“遵命,女王。” 他的脾气看起来好极了,像无风无浪的海面,一片安澜。 说着拒绝的话,却分明在勾.引他。 于是触觉更加清晰。 沈锡舟这辈子收到过不计其数的情书,这一封最甜。 “小舟小时候不喜欢和小女孩玩,动不动就凶人,若若对你印象很深。”若若的母亲笑言。 如果是模棱两可的图案也就算了,这种直接带了首字母的纹身,指向性实在太明显了。 “好,不准。” 鱼尾狮公园是去机场中途看的,勉强算她来过新加坡。 她低头吻在纹身位置,安抚似的,感受到他肌肉瞬间紧绷。 “我想洗澡。” 若若坐在沈锡舟对面的沙发里,腼腆着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看他。 她微微垂眸,伸手摁住,蛮横地说:“不准。” “我知道了。小狗嫌少。” “什么时候看的,看了几遍,看的时候想我了吗,自己试了吗?”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通过舷窗望出去,正途径一片海域,天气晴好,没有云层的遮挡,海变成一块平整的蓝色色块,所有的波涛起伏都不见了,远处的山川河流城市尽收眼底,渺小如触手可以把玩。 别说纯情的少女时期,就算一个月之前,她都根本没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能淫荒无度成这样。 隐忍的,难耐的,惊慌的,又纯又欲。 具体没摁头,也没后续,表面看,很民主,但背后传达的那个讯号,他是懂的,家里反对他和沈锡舟,碍于他还在念书,年纪尚小,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说是妈妈以前的朋友,后来举家搬到国外,这趟是回来探望家人的,顺便拜访老朋友。 - “超痛的。”他眉头皱起来,有刻意卖惨的嫌疑,“纹的时候想让老婆哄,但想给老婆惊喜,只能忍着不说。” “……” “这是我写给沈锡舟同学的情书。”沈锡舟冲她笑,他以前不知道,送礼物可以比收礼物更开心。 游客们通过错位,嬉笑着仰头接水,拍照留念。 窗帘一直拉着,醒来时常不知白天黑夜。 “很痛吧?” 她轻轻覆手在上面,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平整而光滑,仿佛身体深处自然生长出来的印记。 换到镜子前。 “那也不准。” 过去几天的朝夕相处,亲密无间,让沈锡舟更为了解眼前这个男人,通过他的语气,她敏锐地意识到某种口无遮拦的意味,她额角一跳,及时制止:“你闭嘴。” 可天罗地网早已布下,岂容猎物逃脱。 亲他的纹身,最后被他哄着“脏回来”,也只象征性拒绝了一下,就半推半就就依了他。 “不要。”沈锡舟挣扎起来。 这风景,美则美矣,但还不至于刻意提醒观赏的地步吧? 离家几个月,心情很亢奋,翻来覆去没睡着。 他一点不纯。 其实,如果他纹的时候让她知道,沈锡舟一定会喊停。 第 64 章 第 64 章 机上也有其它乘客发现,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 而引发这场混乱的女主角,并不比其他人明白多少。 她有太多的疑虑了,但她人在半空中,联系不到沈锡舟,只能用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先拍下那个画面。 想着未来,等有机会了,她也想把这个纹在腹部,跟他同样的位置。 后面半程,更是睡意全无。 挨到飞机落地,她第一时间问沈锡舟什么情况,他语焉不详的,只说见面了说。 爸妈和弟弟三人都来接机,久未见面,韩天泽都不认识她了,躲在妈妈后边偷偷看她。 “是姐姐呀,姐姐不认得了吗?”赵岚拉他。 结婚。 巨大的巧合和幸运,就这样奇迹般发生,连她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 见他之前,沈锡舟想好了无数个婉拒的理由,可她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时间不早,赵岚韩家志从沈锡舟这里出去,也回了房间。 到英国以后,沈锡舟也参观过两座教堂,但哪一次都没有此刻的震撼来得强烈。 既避免了双方家庭过早的介入,又能占有夫妻的名分,成全少年情侣对亲密关系的渴望。 走出教堂,是伦敦少有的晴天,阳光温暖而透明。 他的眼睛是汹涌的海,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然后他缓慢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来。 她给他的礼物,是从瑞士的一家实验室定制的DNA双螺旋水晶雕塑,从俩人的头发样本,提取出基因序列,用激光在水晶上雕刻出3D结构。 沈锡舟说:“不用,我爸妈觉得毕业前都算早恋。” 可他只要出现,就足以消除她全部的惶恐。 他甚至对比了几个教堂,将仪式风格、申请条件、预约时间一一罗列,最重要的当然是教堂的颜值,他拿出手机,点进相册给她展示,最近的相片密密麻麻全是结婚相关。 合法,但又不完全合法。 刚到那没几天,盛悉风偷偷给他打了个电话。 沈锡舟向她一一讲述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他的攻略做得相当详细,比如他们这趟需要在申城开具单身证明,且经过中国外交部和英使馆的双认证。 怀孕和生产的次数,怀孕是3,生产的数字,有点像2,但横下有个小勾,也可能是3。 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的预约全满,唯独28天后的那天,是空着的。 - 交往才不到半年,尚未获得家庭的首肯。 美人鱼:「我就在你家家门口」 读出言下之意,沈锡舟堆起笑意,手揽过她的脸,要她看自己:“那是人家说的,我又不喜欢小孩,你爱生不生。” 这一出小意外,她的心情微微低沉。 “是不是累了?”赵岚看出她的勉强。 沈锡舟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求婚,整个人被砸得晕头转向,心情很复杂,面对家人的嘘寒问暖,有些心不在焉。 “基因都查了,那人家说没说我们适不适合生孩子?”沈锡舟满腹好奇,就着昏淡的灯光,翻来覆去研究那两串微观世界里他们独一无二的生命结构。 他到病房的时候,沈常沛不在,护士说,她去做检查了。 同在一座城市的时间弥足珍贵,热恋期的情侣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但除非出远门,沈锡舟从不让沈锡舟陪自己过夜,每次十点左右一定送她回家,还时不时让她带点烟酒茶叶和补品给她父母,每次她去看望奶奶,他只要能抽出空一定奉陪。 很显然,他已经经过深思熟虑。 可他太想要一个答案了,为这些年,遭受的所有不公平待遇。 只有等双方到了法定年龄,并主动申请认证后,才会生效,且以生效之日起算婚姻事实。 但沈锡舟还是当机立断回国。 风光:「我现在出来」 她有点灰心,但没想过退缩。 沈锡舟试探着问起过,自己需不需要礼尚往来。 沈锡舟违心地点点头。 谢过热心的负责人,沈锡舟揽紧沈锡舟的手臂一起离开,没敢说,事情顺利得令她有些惶恐。 倒计时彼端,就是他们共同谋划的未来。 满嘴跑火车:“他们肯定建议我们多生吧,不生上十个八个,都对不起这么优秀的基因。” “小美人鱼,生日快乐。” 家里很快安静下来。 庞大宏伟的哥特式建筑,穹顶刺向天幕。 “God bless you。” 宁愿她买两个包。 沈锡舟从口袋里摸出个首饰盒,当着她的面打开,灯打下来,钻石的璀璨光芒一闪而过。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激,她挤出一丝笑,扯开话题:“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你是打算在国外登记吗?” 事实上,沈锡舟承包了她很多的生活支出。 他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她的“我愿意”。 “你怎么回来了?” 比如他们在英提交结婚意向后,还要经过28天的公示期才能成功登记。 沈锡舟快步走出屋门,清冷的月光撒满了前院,栅栏上爬满了茂密的藤蔓,透过枝叶交错的缝隙,外头立着道人影。 沈锡舟不方便说这是沈锡舟买的。 不是付不起,但没必要。 “沈锡舟,敢不敢?” 父母亲又和他说了些什么,他看着他们故作淡定,嘴唇开开合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沈锡舟抬手碰碰他的脸,冻得像冰块。 只要他也配合着粉饰太平,一切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韩家志弯腰捡起,目光不经意地瞧了眼,表情微变。 沈锡舟把水晶放回包装盒,认真地说:“我喜欢,但我最想要的生日礼物,不是这个。” 沈锡舟其实懂,他父母并不看好她。 随着注意到他手上的病例,沈常沛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紧张,走过来一把夺过。 距离24点还有一小时,勉强算她陪着过生日了。 几天不见,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些,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 他视线无意识划过基本信息一栏,被其中一行吸引了注意力。 拿英国举例,年满18周岁的外籍人士也可以申请结婚,被包含澳大利亚在内的英联邦各国直接承认。 - 他不满足于男女朋友的关系,贪婪地索要她的余生。 怕爸妈多想,沈锡舟说:“我蹲的特价,没比经济舱贵多少。” 她在清醒而疯狂地燃烧。 她和沈锡舟。 沈锡舟把脸撇开,望进远方漆黑的夜色:“要生十个八个的,谁敢嫁给你啊。” “我知道。”沈锡舟再度强调,“特价我才买的。” 韩家志也帮沈锡舟把行李放下:“东西别理了,洗个澡赶紧睡。” 尤其在沈锡舟求婚的当口,像一盆兜头的凉水,提醒家世的差距。 她在飞机上的那几个小时,大概能想明白。 不同于先前万众瞩目的空中求婚,这一刻只有他们俩人知道,冷月和晚灯见证。 影影绰绰的,瞧不太分明。 夫妇俩对视一眼,不想在团圆的日子扫兴,韩家志赶忙打补丁:“如果真的特别累的话,头等舱坐就坐吧,咱们不差这点钱。” 因为这其中的一所,可能会成为她和沈锡舟结婚的地方。 “让姐姐早点休息吧,明天再找姐姐玩,好不好?”赵岚抱起儿子,打算走开。 阿姨给准备了夜宵,卧室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上铺着全新的四件套。 沈锡舟给她的安全感,是她在这段感情里的底气,她会为了他,像他一样勇敢。 她起先也拒绝过,爸妈给她的生活费还算宽裕,够她惬意生活,但沈锡舟说自己不在她身边已经委屈她了,金钱是他最轻松的付出,让她受着就好,就当宽他的心。 家里变化很大,韩天泽老板的派头更足了,又添了新车,还雇了个司机给他开车。 爸妈关切地问东问西,韩天泽渐渐和沈锡舟熟悉,黏着她想和她玩。 前院里修了秋千,客厅餐厅随处可见幼儿的玩具,偌大的房子,挤得满满当当。 像告白,像挑衅;又忐忑,又志在必得。 显得这场求婚更为鲁莽,或者说,儿戏。 他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开始冻结。 但这纸婚约,在国内不被承认。 “妈妈前几天体检出来,子宫里长了个息肉,要动手术。” 他很努力地在讨她家人的欢心,也在很认真地爱她。 镀金的十字架高高耸立,背后是密密麻麻们的大理石雕像,壁画上成群的天使比翼,阳光穿透彩绘的玻璃美轮美奂。 光很暗,但他们的影子很长。 沈锡舟站在壁灯之下,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边,他冲锋衣的领口竖起小半张脸,呼吸在寒夜里氤氲成白气。 沈锡舟是2月初回的澳洲,还没开学,但他提前过去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 如果说,前面沈锡舟还只有点疑窦,那么母亲如临大敌的反应,让他确定,那个数字是2。 沈锡舟不贫了,诚实地说:“我一开始特别懵。” 沈锡舟在病床边坐下,随手打开了放在一边的病例。 沈锡舟啼笑皆非:“你废话好多,到底喜不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负责的人告诉他们,两小时前,一对分手的情侣刚刚取消了预约。 水晶内部,两条螺旋链相互缠绕,像环环交扣的指环,链与链之间,碱基整齐排列出一条条横档,小梯子似的。 即便他们不顾一切私定终身,可他俩距离男22女20的法定结婚年龄,都还差两年。 他正在研究这是2还是3,盛拓陪着沈常沛从检查室回来,看到沈锡舟,俩人惧是一愣。 赵岚也看了眼机票,又看看沈锡舟:“殊绝,头等舱回来的?” 俩人在申城期间,备好了一切手续不要的证明文件,决定在约克大教堂举办仪式,只邀请最亲近的朋友们参加。 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沈常沛不想他长途奔波,甚至没打算告诉他。 上面详细记录着沈常沛的各项身体指标。 他们都默认她是坐经济舱或商务舱回来的,以家里的经济状况,不缺钱,但还远远没到不把钱当钱的地步,国内航班也就算了,长途的国际航班,头等舱动辄大几万甚至六位数的价格,近十倍于普通舱位,就为了十几个小时的舒适度。 已经近在咫尺。 1月中旬,沈锡舟的假期先行结束,沈锡舟陪着飞了趟伦敦,俩人一起去登记处,提交了婚姻申请,也去约克大教堂实地考察,并咨询预约。 穿过小院,她打开插销,推开半人高的栅栏门,迈步出去。 沈锡舟点头。 算是个缓冲。 离开的当口,沈锡舟挂在行李箱上的大衣口袋里掉出一张机票。 感官很混乱,他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可他听到了自己战栗的声音。 像是鬼在发言。 “我不是你们的小孩,对吗?” 第 65 章 第 65 章 沈常沛满眼的心疼,刚想说什么,被盛拓截断话头:“你在胡说什么?” “为什么是2?”沈锡舟想再确认病历本上,沈常沛死死藏在身后,不给他看,可那个字数,已经死死印刻在他脑海里,“我看到了,妈妈的生产次数是2。” “是吗?”盛拓拿过翻开看了眼,笃定地说,“医生写错了。” “对,医生写错了。”沈常沛也统一了战线。 破绽太多,根本不是他们轻飘飘一句否认就能打消,沈锡舟咬死自己的问题:“我,盛锡京,盛悉风,三个人,哪个不是你们生的?” 盛拓和沈常沛一直在尝试安抚他,但他钻在牛角尖里,固执地开始自己的分析。 “不可能是盛悉风,我看着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 “盛锡京出生前一年,有妈妈的孕妇照,所以也不是他。” 只有他,家里没有沈常沛怀他时候的孕妇照,也没有他百天之内的照片。 “好。”沈锡舟说,“给我你们的头发,我去做鉴定。” 他没有目标,没有动力。 但那个架势,并不准备善罢甘休。 更不知怎么收拾自己崩塌的精神世界。 指责父母偏心,嫉妒哥哥,撺掇江开一起欺负妹妹,还自诩正义。 这一刻,沈常沛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又奶萌又黏人的乖儿子,她心疼得无以复加,红着眼眶唤他:“小舟,不是这样……” 但他最难过的,不是这些,不是他不是爸妈亲生的小孩。 沈锡舟联系不上沈锡舟,不得已只能问盛悉风。 父亲说,血缘一点也不重要。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眼见唬不住沈锡舟,盛拓疲倦地叹了口气,“那你倒是说说,如果你做出来,不是我和你妈的孩子,打算怎么办?离家出走?还是和我们断绝关系?” 整个飞行途中,他翻江倒海地梳理了他的前半生,每想起一件往事,就给自己的罪状再添一笔。 血缘是他与这个世界的脐带,如果它是虚构的,他的归属感将被一举撕裂,陷入迷失。 她当下就拨了电话给他。 他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永远是光鲜亮丽,稳操胜券的。 作为外来者,他毫无自觉,每天卯着劲抢占原住民的生存空间。 回顾这已有的一生,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无地自容。 而是。 至于具体吵了什么,盛悉风没能问出来。 总经理劝不动他,只能打电话请示盛拓。 他的悖逆、冷漠、贪心,都变成迟来的利刺,反噬给他。 夫妇俩在那个过程中小声说着什么,沈常沛情绪逐渐激动。 盛拓勃然大怒,让沈锡舟接电话,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沈锡舟没有生气,轻声说:“不要推开我。” 盛拓答复:“我会看着办的。” 沈锡舟闭上眼睛,终于还是拉开门,放她进来,展示满地的狼藉。 真的吗? 闻言,盛拓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不可以让我静一下吗?”机械的连接音变成熟悉的声音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医院出来,沈锡舟漫无目的。 “我先和你透底,悉风最多,你当哥的不要有怨言,没有她未必有我们家的今天。” “我话放这了,你们之中谁要是有胆子觉得,不是亲生,或者不是男孩,就不配得到父母的爱、不配继承家业、不配竞争我的位子,他先给我出局!” 他喉头哽住,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说:“不是。” 他甚至野心毕露,早早参与了权力的争夺。 盛拓无数次期盼儿子的性子能够软一些,真到了这一刻,却也不是个滋味。 大人们一直告诉他,是他自己淘气,用墨水毁掉了自己的第一本相册。 街上很热闹,人潮拥挤,他走在其中,好像全世界的喜怒哀乐都和他划分出界限。 他语气软下来,生疏地揽了下沈锡舟的后脑勺:“爸爸再强调一次,你们三人都是盛家的孩子,毋庸置疑。” 盛拓又一次在儿子面前感到无力:“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非要闹得鸡犬不宁?你实在不相信,大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他这些年,不懂感恩,不知天高地厚。 他太喜欢她了,所以他并不愿意她看到他的狼狈。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期盼儿子的硬气。 其中避重就轻的意味瞒不过沈锡舟,他牢牢抓住自己的主线不放:“谁不在那个2里面?” 根本罄竹难书。 沈锡舟顿一下,尽量放柔语调:“我只是很累,真的很累。” “所以你们最不喜欢我。” 头一次,在父亲的雷霆之怒下,沈锡舟温顺得像没有脾气。 他没有办法停止想象,他一次次作妖的时候,爸妈心里有过多少次后悔和厌恶,也许他们无数次想过要放弃他。 “我只是……有点想放弃我自己。”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更不要到哥哥和妹妹面前胡说,你哥考博,妹妹高三,不要影响他们。” “是我,对不对?” 南半球的阳光第一次撒在沈锡舟的脸上。 他语焉不详的,沈锡舟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他疑似的退缩,让她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不要放弃我。” “只可能是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身份认知出现严重障碍。 庄园的大门外,蹲守着一道意想不到的人影。 - 虽然沈常沛只是动了个微创手术,但总归需要静养。 “你觉得血缘关系就那么重要,重于一切?我告诉你,在养育亲情面前不值一提,这个道理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会明白。退一万步说,即便你们三个人中间,真的有人不是我和妈妈的孩子,养了这么多年,和亲生的又有什么不同?兄妹三个,从小到大的手足之情,难道就是假的了?” 盛拓再一次制止了她的话头,语气强硬起来:“你妈早上才动完手术,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无理取闹,惹她伤心吗?” 盛悉风也住校,对家里的事情不太了解,打电话问过家里,转告沈锡舟:“他回澳洲了,好像和爸妈吵架了,我妈妈哭了一天了。” 这句话其实是很矛盾的,人在绝望中,会产生推开全世界的自毁倾向,但内心最深处,仍然渴望救赎。 让沈常沛躺下,盛拓把沈锡舟叫到了病房外头的会客室。 唯独面对小儿子,油盐不进,遇强更强,他总是无计可施。 “你们三个,全都是我和你妈妈的孩子。” 沈锡舟想也不想:“尽好养子的本分,不再奢求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盛拓统领着晁元这个庞大的集团,上上下下数十万个员工都服服帖帖,领导者的地位注定他的性格是强势的,他在家里亦是说一不二,即便受宠如盛悉风,一旦他动了真格,也不敢造次。 沈锡舟落地悉尼,给沈锡舟回了个报平安的定位和一句话。 她闷声不吭地放下一切,坐了快一天的经济舱,只身跑到陌生的国度找他。 「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 可无论怎么刺激,也换不来沈锡舟任何的情绪起伏。 而女朋友的身份,是沈锡舟不顾阻拦、擅自闯入禁区的令牌。 沈锡舟很清楚地听到她说了句:“就告诉他吧。” 两个,三个,四个…… “笨蛋,我怎么会放弃你?” 他从来都抗拒不了她。 那扇紧闭的门,被她撞开一道口子。 “我们对你不好?无稽之谈,一切都是你的臆想。这话你抱怨了那么多年,我已经解释累了,可能非要等到我和你妈百年、给你们分配遗产的时候,你才肯相信,我们对你、和对哥哥妹妹的心,是一样的。” 从公司离开,慢吞吞驾车回家,沈锡舟愈发茫然,不惜与沈锡舟异地也要来的澳洲,变成一片荒芜。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与父母家人的关系,检验过去每次相处背后的真相,那些他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也许始终隔着一层玻璃。 父子俩面对面而站,一个试图用父亲的威严镇压这场闹剧,一个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死也不肯退让。 可是光明从那道口子里,争先恐后钻进来,令他难以抗拒。 他那么高的心气,全都不见了,摔烂了。 “为什么吵架?”沈锡舟问,“因为我吗?” 他语气很疲倦,夹杂一丝不耐。 他在父母面前,早就习惯了顽强,不肯表露柔软的一面。 - 可如果,是因为根本没有呢? 在家睡了整整一天,第三天,沈锡舟前往公司,不顾澳区几位负责人的竭力挽留,做完了全部的工作交接,放弃了他已经初现轮廓、前景一片大好的事业蓝图。 “是你爸妈说了什么吗?”沈锡舟咬了咬唇,“关于我吗?” 她是全然跳脱于家庭和血缘之外的情感联结,完完全全属于他的灵魂。 沈锡舟不接,她就再打。 “怎么会呢,爸爸妈妈很喜欢你的。”盛悉风的世界很单纯,人际关系只看表面。 为母亲的身体健康着想,沈锡舟深呼吸两口,暂时闭上了嘴。 就像站在镜子前,却照出一张陌生的脸。 盛拓把沈常沛扶到了床边。 后来她数不清了,反正一直打,一直重复,像被输入了什么程序指令似的。 在沈锡舟执拗的逼视中,盛拓缓缓开口。 沈锡舟猛地踩下刹车,打开车门跳下车。 “我的小美人鱼,别怕。”她迎上来,朝他张开双臂,纤瘦的身躯,却强大得能够容纳他所有的失意,“你的小狗来了。” 第 66 章 第 66 章 沈锡舟先前在电话里听沈锡舟他说那些,她代入一下自己,绝对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见到他,虽然仍显消沉,但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整体的状态,已经趋于平静。 他没有放弃自我,这让沈锡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意志坚定的人,无论在何种境遇,都不会随便熄灭心中的火种。 沈锡舟把车和行李都交给门卫,揽过沈锡舟的肩膀往里走:“累吗?” “累死了。”沈锡舟目测一番到主屋的距离,“背我吧。” 比起对他嘘寒问暖,依靠他、麻烦他,反而是更有效的办法。 沈锡舟依言在她面前伏下身体。 当他发现,她居然像3年前那样,用一条小臂隔开了他们的身体,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 “沈锡舟。” 惜字如金。 沈锡舟也安静下来,他低头吸了下鼻子,又转眼看路灯,雪似乎大了点,原先细碎的雪粒变成雪片,在光影中摇曳,点缀了夜色。 他飞了趟伦敦,除非亲耳听到、亲眼看见,否则他真的没法相信。 他不再是那个因为她一个眼神就方寸大乱的莽撞少年,可他还像那时一样喜欢她。 她进公寓大门之际,沈锡舟如梦初醒,追了上去。 沈锡舟直起身,背着她稳稳行走:“欲擒故纵?” “你真是能耐了。”沈锡舟笑了声,一瞬间所有烦恼抛到九霄云外,他一把将人推倒,压了上去。 他死死盯着她的背影,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最后的挽留、最后的一张底牌。 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请假几天落下了比较多课业,还自觉尽量少打扰她。 听筒那头,她的冷静衬得他的躁郁非常可笑:“如果你受不了,那就算了吧。” “以后你在哪我就在哪。” “我不走。”沈锡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她,哄小孩睡觉似的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他联想了一切可能,甚至想到,她是不是也发现了她不是家里亲生孩子的事实,才会如此颓靡。 赌他誓言的决绝,能唤起她的一丝犹豫。 像个学着挑弄风情、但技巧还很生疏的女妖。 他语速很快,不知是太着急,还是不想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免得稍加冷静,就会因为屈辱而说不下去。 沈锡舟“嗯”了声,就又陷入了沉默,好像跟他没有什么可说的。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异地了。我也……”他停顿一会,声音更低了,像呓语,“不用再期待他们喜欢我。” 后来他也睡着了,明明昨天睡了一整天,但可能是耗费了太多心神,还是在她熟悉的体温和香气里意识昏沉。 沈锡舟主动说:“铃铛你自行处理,我不要了。” “……” 直到后车鸣笛催促,沈锡舟才意犹未尽地将她松开。 沈锡舟自嘲地笑了下:“我以为是忙着离开我。” 唇舌黏连的湿润的声音充斥车厢,她的手抵在他脖颈间,无意间摸到他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我不信。”他固执地重复,“我不信。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难以置信:“你要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踩我两脚?” 下次见面,他们就要结婚了。 他在期待她的反驳,可在她淡漠的眼神里,他意识到了什么,忙说:“我开玩笑的。” 沈锡舟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两下,眼中闪过一抹不忍。 不要为了别人这样了,没有人值得他这样。 恰恰就是这份业务不达标的青涩,最是诱人。 可随之而来的,是持续的冷处理。 但也许是觉得相对无言太尴尬,她还是问了一嘴:“怎么来了?” 沈锡舟对沈锡舟的课表烂熟于心,她今天下午四点下课,他一直在她公寓楼外等到八点。 沈锡舟怎么也没想到,在机场还好好的沈锡舟,自这一别,就不太对劲。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眼眶突然发红,问出了哽在心头好几天的问题,他不愿承认,可这是唯一能够解释一切的理由,“因为我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小孩?” 沈锡舟偏头,贴了贴她的脸。 “什么叫算你错了……”沈锡舟的抱怨融在热烈的吻中,趁她说话的空挡,他舌尖直接抵了进来。 算了吧,什么叫算了吧。他心里有个猜测,她的反常,可能与他的身世有关。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为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眼前一亮,盛满希冀,语气也重新变得笃定:“对,你肯定只是生我的气,你没有问我要铃铛,也没有和盛悉风绝交。” 他打电话问候她奶奶,隐晦地问老太太:“家里一切都好吗?” “沈锡舟,你读研吗?” 所以她非常熟悉,这一声里的恨意,恨不得把她撕碎。 天色阴郁,云层低垂,呈现厚重的浅灰色,湿冷的空气像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他仰头看了好一会,忽然想,如果是以前,沈锡舟应该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伦敦下雪了。 沈锡舟一下想起和丁襄决裂那天,他也是这么喊她的。 沈锡舟说:“带你回味青春。” 沈锡舟说:“学习。” 沈锡舟挣了两下没挣开,干脆由着他去,她替他回忆:“我就是那样的人,你忘了吗,我一开始就看不起你没钱,我本来就是虚荣拜金的人。” “这是干嘛。”他去拉她的手,“自己不知死活勾.引我,玩不过我就翻脸?” 她清楚,他也清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完了,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即便勉强和好,他也会被他这一刻的无耻折磨得不得安生。 沈锡舟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他总觉得她不敢,她不会,她不舍得。 奶奶说:“一切都好。” 终于有一天,被沈锡舟晾了一整天后,他忍无可忍,连打了十几通电话终于等他她接,他逼她解释。 - 没有回答,她又睡着了。 沈锡舟在副驾驶位照镜子,她脖子上留了印子,就算披着头发,还是很容易看出来。 沈锡舟眼睛也不眨,说:“可能我那时候,有点上头,回去的飞机上我就后悔了……” 沈锡舟一下睁开眼,对上一双眸光潋滟的眼睛,她伸出食指,在他嘴唇轻点两记:“不是说我欲擒故纵吗,奇怪,没擒到吗?” 沈锡舟永远都说,没事。 沈锡舟强忍着笑,把脸靠在他肩头:“愣着干嘛,走啊。” “我不想说那么难听,是你刨根问底。” 沈锡舟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顶的雪花。 他一直摇头,明明这是唯一可能的答案,明明已经下定决心问出口,明明她也承认了,但他反悔了。 吞咽声更重,她耳尖忍不住发烫。 他忽然感到脸颊一凉,一抬头,路灯下有无数细碎的颗粒簌簌下落,光的映照下,染成暖橙色。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脱掉她的鞋子,然后把她放进柔软的床铺。 和前几条消息一样,她没有回。 她在他怀中安睡,呼吸平稳,他拨开她面上的发丝,端详她的睡颜。 沉默就是默认,如果不是,她一定会反驳。 她又在他身上开发个新玩意,着迷地一直拿指腹去蹭。 沈锡舟站在原地,默默等她走近,才从暗影中迈步出来。 “你坐20多个小时的飞机来看我,你明明那么心疼我,我确定你是爱我的,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啊沈锡舟。”想到她取消的教堂预约,他简直心如刀绞。 “沈锡舟!”他在她背后冲她嘶吼,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可他现在居然说,他要为了她去争家产。 她知道他会找过来,并不算意外。 如果说,先前他的态度还有一丝勉强的骨气,那么认清了她的决绝,他已经黔驴技穷,除了哀求,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什么时候了?” 雪花掉落在沈锡舟的眼睫上,被眼睛的温度融化成水,为他的泪光找了掩护。 “说话沈锡舟,我问你为什么?!” 她做好了从沈锡舟嘴里听到羞辱的准备,准备那些她曾向他袒露过的脆弱,变成精准的利刃,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这一觉睡了近五个小时,没做梦,格外沉。 “嗯。” 他没忍住,给她打电话,远远瞥见她从拐角出来,他刚想迎上去,就看到她拿出手机,挂掉他的电话。 “还有一年半。” 给他回了句,我在图书馆。 沈锡舟时不时抽空看她两眼,她火气很大,干什么都重手重脚。 他拍了照片,发给她,没着急收起手机,他对着聊天框等了会,手指在冷空气里发僵。 沈锡舟打断他:“我刚才,去约克大教堂取消了预约。” 沈锡舟想过,沈锡舟会生气,会难过,会别别扭扭地求和,会恼羞成怒放狠话。唯独没想过,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把他的面子里子全部踩碎。 再醒来,是被沈锡舟闹醒的,她对他总有那么多的好奇,发际线都能研究半天。 “……” 沈锡舟一把拽住她,将她拖回自己身前,急切地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喉结滚动一下,沉沉吐出一口气,扭回头来看沈锡舟:“最近在忙什么。” “好啦。”正好红灯,沈锡舟踩了刹车停下来,酒足饭饱,一脸荡漾,上身越过驾驶座,咬住她下唇,“算我错了。” 沈锡舟看了眼他的表:“我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得去机场。” 闹得有些凶,最后去机场火急火燎的,沈锡舟把油门踩得重了又重。 亲眼看到她撒谎,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情绪好像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剩一片空白。 “你会遇到比我好的人的,你一定会幸福。以后,”她努力咽了下唾沫,“以后不要这样了。” 沈锡舟被她这一句话定在原地,久久做不出任何回应,表情、眼神、肢体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像停滞了。 这年,他刚过20岁的生日,她即将迎来她的19岁,是他们恋爱最浓情蜜意的时候。 见她不为所动,沈锡舟捧住她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显得很狰狞:“我之前没跟你说,我爸答应过,他会分给我们三个三等份的财产,我要,我不装清高了,我回去就回公司上班,这样可以吗?” 察觉到他抽身离去,她双臂攀住他,含糊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在南十字星的势力范围下,他仿佛回到三年前申城那个下着冷雨的夜,也想起那个时候的初心。 纯讨甜头,语气没点诚意。 “你别这样。好吗?”沈锡舟实在听不下去,也求他。 趁他发怔,她从他的桎梏里挣了出来,抬腿离开。 得知身世起,他最后悔的就是他从前的不知足,他这辈子只想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养子,绝不再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不再抢占大哥和妹妹的空间,好好孝顺父母。 她根本连他的消息都不看。 “你敢走,我绝不回头。” 他一遍遍地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锡舟说:“刚开学,学习就那么忙吗?” 沈锡舟没睁眼,摸索着抓过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下。 他一肚子的火,但事到临头却不打算追究,只温和地问:“吃晚饭了吗?” “开你的车。”沈锡舟懊恼地甩开,“都跟你说来不及了,你还没完没了的。” 电话不接,消息轮回,她永远在忙,永远很累,对他的处境漠不关心。 “我求你了沈锡舟,不要这样,我会努力赚钱,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可他眼睁睁看着她当着他的面,删除了盛悉风的联系方式,退了鸡飞狗跳的群,摧毁他们曾约定好的最后防线。 不管她听不听得见,沈锡舟兀自说:“我想过了,读完这三年,我就来陪你。” “我差点忙忘了。”沈锡舟拿出手机。 沈锡舟闭眼,敛尽所有情绪,等再睁眼,一片清明。她最后摸了摸他的脸,彼此的皮肤都没有温度,麻麻的冷。 回屋的时候,沈锡舟已经在他背上睡着了。 沈锡舟先是吓了一跳,马上认出他来,他头发和肩头覆了很薄的一层雪粒子,空气里有很重的烟味,她转眼看到他身边,垃圾桶铁皮盖上密密麻麻的烟头。 难舍难分到每个红灯都接吻。 天色一点点黯淡,连街的路灯亮起,在暮色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晕。 他根本不敢再问铃铛。 最后,抬眸,平静问他:“可以了吗?” 可厚重的门缓缓阖上,没有迟疑。 不知呆立多久,沈锡舟再回头,眼前全是飞舞的白色。 这一天的伦敦太冷了,冷到、他心里的火熄灭了。 第 67 章 第 67 章 沈锡舟从悉尼机场出发之前,接到了一通自称是申城警方的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回国一趟,做DNA比对。 通过落网人贩子给出的口供线索和人脸识别技术,他们怀疑她可能是一名涉案失踪儿童。 她一开始以为遇上了诈骗。 直到对方展示给她一张照片,年代已经比较久远,年轻的夫妇俩带着年幼的女儿。 照片拍摄地点,在新加坡鱼尾狮公园。 她记忆中那一粒飘摇的光点,突然对上了暗号。 临时改签申城,落地之后的一切像场荒诞的梦,她事后甚至不怎么串得起完整的过程。 记得有一个略显沧桑的中年女人带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一看见她就抱着她哭,险些晕厥。 翻来覆去的都是一句话。 “赵安,我找到女儿了,你可以安心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喜不喜欢他。 - 老太太一生节俭,自己的退休工资,加上这些年韩家志孝敬她的钱,攒了不少,沈锡舟再做点兼职,应该可以覆盖接下去两年的留学费用。 季一雯只要女儿回归,别的都可以妥协。 因为她已经成年,不需要监护人,程序相对自由,而变更姓名和户籍手续复杂,涉及到留学更是麻烦,她没有时间继续耗在国内办理这些。 沈锡舟肩膀塌了下去,半晌,说:“我想想吧。” 她从社会意义上回归原生家庭。 以后的差距,是天堑。 沈锡舟面如死灰,深陷的眼窝里是两潭死水,手指攥着刀叉,将食物塞入口中,机械地吞咽,如同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名字是假的,生日是假的,家是假的,父母是假的,迄今为止的人生,是一场犯罪的衍生物。 沈锡舟没有心情和她绕圈子:“阿姨,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盯了他好一会,才认出是谁,眼里终于有了一点亮光。 赵我还不顾季一雯的拼命拉扯,一字一句地说:“那就先把那个死老太婆送进去坐牢。” - 接连的重磅消息轰炸,让沈锡舟头昏脑涨,大脑处理器快要烧穿,听到的信息变成一串串的乱码,解析困难,偶尔才能听进去两句,大部分时候都在放空。 她不是在冷暴力,她是一次又一次想要振作却失败。 她的真实名字叫赵南颂,实际年龄要再小点儿,8月份的生日。 沈锡舟头脑懵懵的,趋利避害的本能下,她表现得非常抗拒:“请你不要碰我。” 她还是韩家志和赵岚的女儿的时候,盛家都看不上她,更别说现在的家庭,那么复杂的身世。 她一概不理,季一雯求她:“可不可以多和妈妈说说话”,赵岚气急败坏,质问她:“这些年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绝情。” 这一觉起来,女儿不见了。 沈常沛说:“我可以帮你。” 这两天来,赵岚和韩家志没有联系过沈锡舟,所有的消息,都是通过警方传递的。 这几天沈锡舟一直在找她,她很努力给他回应,给他的感觉仍是冷若冰霜。 言下之意,是二选一。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经查实,奶奶毫不知情,一直以为她是被遗弃的。 但等江开绕到正面,对上那张脸,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 不像一般被拐儿童需要面临新旧家庭的艰难抉择,沈锡舟根本没有选的权利。 - “你在帮人贩子说话?”赵我还难以置信。 家里从此只剩从早到晚的争吵,赵安性情大变,医院将他调岗到后勤部门,可他待不住,每天心心念念就是找女儿,工作辞了,天南地北地跑。 至于法律意义上。 堂堂晁元的总裁夫人知道这件事、并且把细节摸得清清楚楚,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从前可以融入他的生活,享受他的金钱付出,是因为她自己勉强也有那些。 警察告诉沈锡舟:“你说的父母,法律来说是你的哥哥和嫂子,对吧?只是你们私下的关系是父母和女儿。我们同事会对他们进行传唤和调查,包括你法律上的养母,也就是你的奶奶。” 而赵我还只要人贩子付出代价。 至于赵岚和韩家志,一开始是打算留住沈锡舟的,养了这么多年,韩天泽出生前当做掌上明珠捧在手心,他们对她,毫无疑问是有感情的。 他找了她整整13年,积蓄花完了,就靠打零工度日,手上攒一点钱就踏上寻亲之旅。 她一直以为,他们把她的户口放到奶奶名下,是为了给二胎男孩腾户口,可事实上,他们很可能是想规避风险,把奶奶推出去承担后果。 国内案件还在办理中,负责的警官时时给她汇报进度。 “代价呢。”沈锡舟淡笑着看她,“离开沈锡舟吗?” 她不知道她可以是谁。 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待在他的身边了。 她三岁那年,季一雯意外又怀孕了,赵安的工作性质,意味着他需要在工作和亲身骨肉中间二选一。 季一雯察觉到她的抗拒,眼神黯了黯,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便退而求其次:“那去看看爸爸,好吗?他没找到你死不瞑目,你看看他,让他安心吧。” 理智上,她很想为了他勇敢,克服自卑,像她要求过他的那样,“别放弃我”。 主动放弃,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贫瘠的土地,要怎么开出爱情鲜妍的花朵。 他以为他会看到一个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沈锡舟。 远在英国的事,照样逃不过她的耳目。 沈常沛说:“我找你,是想问你接下来留学的计划,你养父母这边,会继续出资吗?” 即便他不是他父母亲生的孩子,但他的家底摆在那,注定他的人生,常人无法企及。 沈常沛眼中有悲悯:“你做得很对,你亲生父母这些年真的不容易。” 奶奶自愿将所有的钱赔偿给她,托警察给她留了句话:“别嫌奶奶的钱脏。” 形销骨立,他第一次那么深刻理解。 这句沈锡舟听进去了。 她不是弃婴,她是被拐卖的。 沈锡舟没有看她,只是轻轻颔首:“麻烦阿姨了。” 比起母亲的激动,赵我还显得置身事外,她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素未蒙面、但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家庭主题的姐姐。 回到英国,后劲才真正上来。 叫赵我还。 “我还要回英国上学,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有了亲生的儿子,一个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大麻烦的养女,似乎,也不是不能割舍。 她完全无法代入赵南颂的人生,可这个世界上本没有沈锡舟。 许是心病太重,他身体越来越不好,直到彻底垮掉,再也找不动。 她一天前还在代入沈锡舟的境遇,一天后,她也成了局中人,而且比沈锡舟惨烈百倍。 但当他们得知,根据落网人贩子的证词和指认,即便他们自以为聪明把沈锡舟的户口安在奶奶名下,若原生家庭执意追责,他们仍然可能面临法律的制裁。 一旦沈锡舟知情,绝无放手的可能。 女人笃定说:“她和她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不会有错的。”她满怀希冀地看着沈锡舟,“你记得爸爸吗,记得我吗?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沈锡舟混乱的脑海中,蓦地插播一幕——高三那年,电视播报人贩子落网的新闻时,赵岚和韩家志的反常反应。 被拐之前,她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亲赵安是三甲医院的外科医生,妈妈季一雯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超市。 沈锡舟逃避地看警察:“我爸爸妈妈呢?” 就是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 还我女儿。 于她而言,只是有着血缘至亲的陌生人,他们为找她吃的苦,她无法感同身受,像听别人的故事。 所以她,不需要接受沈常沛的帮助。 沈锡舟现在分不清对与错,更不管伦理和道德的天平应该如何摆放,只剩下亲情的本能:“不要动我奶奶,我跟你们回去祭祖。” 他最后一次找她,已经瘦得皮包骨,几乎站立不住,谁也无法想象他怀着怎样的希望出发,又带着怎样的绝望空手而归,不久便郁郁而终。 沈锡舟人一顿,冷眼看过去:“不要动她。” 经过DNA比对,她的确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亲生女儿。 除非爸爸妈妈承认,她才肯相信。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他走后,她在黑暗中流了整整一夜的眼泪。 季一雯很想和她搞好关系,每天发很多很多的消息。 “不急,任何时候只要你有难处,随时可以找我。”沈常沛拎包离开之际,忽然又问:“对了,你介意我压下你的身世吗?” 至于原生家庭,条件很差,负担留学费用根本天方夜谭,她手头还有点余钱,够负担这学期的生活支出,可剩下两年呢? 而季一雯,为母则刚,撑起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丧偶式抚养二胎长大。 江开一门心思扑在赛车上,知道沈锡舟分手的消息赶到悉尼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别去了,你不配。” 他们是真的不要她了。 尽管证据确凿,她对真相仍然接受无能,她还是觉得,自己是韩家志和赵岚的女儿。 警方好不容易才将俩人分开,安抚那女人:“你先别这样,还要先通过dna检测才能确认她是不是你女儿。” 夫妇俩很是为难,意见相左,赵安想打掉,季一雯想偷偷生下来。 谁也没想到,他们最后可以光明正大生下这个孩子。 沈常沛。 沈锡舟绝口不提新加坡的那一星点记忆,仿佛她不添砖加瓦,这件事就少一分成真的可能性。 可她仍然不知如何面对沈锡舟。 她胸口一滞,颓然把脸埋进手心。 但奶奶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 她们有共识。 如果喜欢,那为什么即便他站在她面前,红着双眼苦苦求她,她的心里也只有一丝迟钝的刺痛。 返回英国的前夜,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她。 奶奶知道吗?她不敢想了。 她的情绪变得极为麻木,像打了麻药的皮肤,刀锋划过,也只有一丝不真实的触感。 爸妈二字,终于让一直保持冷静的少女破防,赵我还忽然厉声对沈锡舟说:“爸爸妈妈?不要叫得那么好听,那是人贩子!” 消失了几天的赵岚也找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说想她。 仿佛只是生物的生理本能。 沈锡舟知道,奶奶肯定觉得自己没教好韩家志,没脸再出现在她面前。 女人的哭声尖利刺耳,手像两把钳子,死死地抓着沈锡舟不放。 没有祭祖,没有返乡,两天后,她不顾季一雯的挽留返回英国的时候,还叫沈锡舟,唯一的变动是,她的户口独立了。 听季一雯说,想带她回帝城祭奠赵安,还想带她见见亲戚们,要大摆宴席。 反过来,就是还我。 他想错了,一进门就看到沈锡舟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的背影,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坐在餐桌边吃饭,佣人说,他还按时去上课了。 可感性上,她一点能量都没有,所有的爱,无论是被爱还是爱,都让她觉得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常沛也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至少不要和他结婚吧。” 那天,赵安放假,帮季一雯看店顺便带女儿,他太困了,就让她自己玩,他则睡了一觉。 “你他妈搞什么?!”江开差点让这眼神逼出眼泪,“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不是故意的。”沈锡舟的嗓子哑得像个破锣,“我努力往前走了,但我睡不着。” 第 68 章 第 68 章 下一个被沈锡舟从生活中剔除的人是陆千帆。 从前她们凑在一块,不是聊花钱,就是在花钱,逛街血拼,探店喝下午茶,兴致来了说走就走去旅行。 她们的友情,建立在两个富家女不知人间疾苦的基础之上。 沈锡舟也没让陆千帆知道真相。 她相信陆千帆不会嫌弃她,会很心疼她。 她完全能想象,陆千帆会如何装作若无其事,避开金钱相关的话题,背地里想尽办法分担她的经济压力。 可自尊会衍生自卑,同情和施舍的界限难以划定。 她们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口无遮拦,彼此之间多出无数的禁忌,稍有不慎,就踩到雷区。 不对等的友情,终究会不堪重负。她们俩人,很快就会变成彼此的负担,迟早都要渐行渐远。 已经知道结局的事,何必多那个挣扎的过程。 至此,“沈锡舟”人生中的重磅角色,悉数从她的世界消失,一个不留。 像一堵堤坝,出现一条裂缝,渗出隐约的湿痕。 他是少年新事同期第一个在新闻媒体界冒头的成员,在申城卫视工作,如今已经小有名气。 长达两个月的风平浪静,她一度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彻底翻篇了,以为可以没心没肺,过没有他的人生。 「你那时好可爱,这个路过的外国人很喜欢你,你爸爸就给你们拍了张合照,你没接触过外国人,吓得大哭」 可关心和问候,都石沉大海。 她无论如何要活出个人样,绝对不允许自己就此倒下。 她迷迷糊糊地喊他们,半梦半醒间,枕头一直是湿的。 她们成了朋友。 “对不起。”她眼泪疯狂涌出,心脏好像被人撕成碎片,她痛得无法站立,蹲下去无助地抱住自己膝头,呜咽着念叨,“对不起啊沈锡舟。” 第三天,烧退了些,她从旧梦中挣脱。 季一雯的回应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事实上,几年后沈锡舟才从赵我还——或者说,那时该叫赵北嘉口中得知,季一雯收到她的消息后又哭又笑,嚷嚷着要去陵园告诉赵安,女儿对从前还有印象。 沈锡舟之前直接说过太烦,季一雯便不敢打扰她太多,隔几天实在忍不住了才找她一次。 算是因祸得福,与情绪一同复苏的,还有她对主持的热情。 第三步,把自己的生活塞满,就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锡舟隔了快一天,被陆千帆催着问为什么最近都不理人,才极为冷漠地回了句:「能谈谈,不能谈分手」 梦到和沈锡舟在约克大教堂结婚,她说愿意,许诺只有生死,才能把他和她分开。 她的第一滴富余的能量,给了季一雯。 整整两天,她一个人在床上烧得神志不清,旧梦缠身,有赵岚和韩家志,有奶奶,有沈锡舟,有陆千帆戴明流,有鸡飞狗跳四人组,梦到以前发生过的事,也有虚构的事。 正好季一雯给她发微信。 第一步,就是退掉租金不菲的房子,合同尚未到期,再加上墙上那个口红掌痕,房东要扣她押金,还要她赔偿,要价很高,她第一次体验为五斗米折腰的滋味,为了讲价赔笑脸,甚至不惜讲出自己遇到的难处,博取同情。 隔着屏幕虚虚幻幻感受过的母爱,此刻开始具象化。 季一雯:「真的吗,你那时才两岁多一点」 甚至忘记她自己。 想不出来,只好继续得过且过。 曾经暗生龃龉的情敌,变成“沈锡舟”唯一的遗物。 赵家早年为了找她,把大房子卖了,换成个小小的两居室,沈锡舟到了帝城本打算租房住,到了赵家才发现,季一雯给她备好了房间。 沈锡舟没有回。 她们都是为她摔的盘子。 留她和赵我还在餐桌上相顾无言,俩人分别劝了季一雯几次,都无法阻挡季一雯的热情。 期间,她始终保持优异的成绩,拿奖学金,参与了多个国际媒体研究项目,并在大三那年进入BBC实习,把自己的履历装点得非常漂亮。 其实没她想象中那么难。 人真的是很健忘的生物,吃了那么多苦,可回头看,竟也会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爱上了看书,从前看书是功利性的,现在一有空就泡在图书馆里,因为遨游在别人精神世界的浓缩里,跟随着故事的主角经历跌宕起伏的一生,想象云霞满纸铺就的自然风光、人文地理,沿着文字的脉络穿越历史,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烦恼。 她也终于找回了留在英国完成学业的意义,尝试着走进新生活。 梦到爸妈笑她脑洞太大,她怎么可能是买来的小孩。 断崖式的友情破灭,陆千帆先是不解和愤怒,再是难过和不舍,后来她辗转从谭宵那边得知,沈锡舟和沈锡舟分手了,具体原因不明,她便以为,沈锡舟是失恋心情不好,才对她恶语相向。 第二步,是找兼职,比对薪资、时间、距离、交通的综合性价比。 风光:「具体不记得」「就是上次去新加坡的时候,觉得有点眼熟」 「生活,你干不死我」 但如果回国,学历怎么办呢,她又该去哪,做什么呢。 她发现不对劲想捂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季一雯:「还记得别的事情吗」 本来聊男朋友就是两个女生间的热门话题,沈锡舟毫无征兆来这一出,陆千帆当然觉得莫名其妙,结果沈锡舟连吵架都懒得理她,险些没把她气死。 最后土崩瓦解,浊浪扑上来,吞噬一切。 所有对旧人旧事的不舍,都倾注进梦想。 那道裂缝如同蛛网,迅速在混凝土表面蔓延开来,洪流不断冲击,裂缝开始松动、剥落,先是零星的碎屑,很快整块整块地往下坍塌。 自身能量回到正常阈值,意味着情绪感知能力的复苏。 而且陆千帆知道的话,很可能会告诉沈锡舟。 “妈妈,别忙活了。”沈锡舟走进厨房,“下午带我去扫墓吧。” “他居然是阳城人?”沈锡舟很诧异。 强迫自己吃饭,睡觉,虽然有时候吃了会吐出来,或者闭着眼睛整晚睡不着。 「你记性真好!」 学习的效率很低,因为她似乎连梦想也失去了,时常会迷茫,不明白花那么多钱继续在英国耗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时只是单纯的关心,有时给她发个红包,有时分享自己的生活,有时给她发张过去的相片,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季一雯都记得清清楚楚。 人被逼到一定份上,尊严根本不算什么。 欧灿晨也说:“我一直以为他是申城本地人。” 大病一场。 自申城一别,沈锡舟没有回过国,只和季一雯时不时联系着,谈不上多亲近,比起平常的母女,始终隔着一层。 虽然她很难选择,为了多2英镑的时薪,来回多花一小时的通勤时间到底值不值得。 季一雯一愣,手里的盘子没拿稳,猝然在地面摔碎。 契机是陆千帆找她倾诉感情上的问题。 两天后气消了,别别扭扭再找沈锡舟,发现自己的消息前面带了个红色感叹号。 她几乎不回,季一雯也不生气,下次照发不误。 关于去留问题,沈锡舟不是没想过,英国好几家媒体和电视台都有意向签下她。 事实上她的拇指当场扭伤,两个多月才养好。 以一等荣誉学位毕业那天,她穿着学士服站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礼堂里,在此求学的回忆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这三年的时间,比她的前半生加起来还要漫长。 打工,学习,看书。 沈锡舟铁石心肠,对他们的情绪无动于衷。 入职极星卫视的第三个月,沈锡舟碰上大四实习的欧灿晨,昔日的假小子长发飘飘,女人味十足。 这一次,季一雯给她发了一张她在新加坡的照片,扎着小羊角辫,被一个老外抱着。 提到上次去新加坡,她想到沈锡舟了。 这是某次她连续三晚失眠,爬起来给自己加了第三颗安眠药时,写下的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她从前想都没想过的日子,整整两年多的时间,竟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把自身那点仅剩的微弱能量,全部给了自己。 怕她和赵我还一间住不惯,季一雯把自己的床铺搬到客厅沙发,将房间让给了她,又全部布置一新。 风光:「我记得新加坡」 有人为自己犯下的罪孽惶恐不安,也有人为她的一声“妈妈”失控流泪。 几经考虑,她最终选择先回国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工作机会。 “你为了个男人,连我也不想理了,我们这么多年朋友,比不上一个沈锡舟。”这是陆千帆最后的气话,“真有你的沈锡舟。” 季一雯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餐桌上的菜肴摞了一层又一层,简直要端上满汉全席。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她在一场橄榄球的现场报道,中途球失控,朝她的方向飞来,她瞄一眼,继续面向摄影机,在一片惊呼中淡定挥手挡飞,语调都没变一下。 - 仿佛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那天,赵岚手中的盘子摔碎的声音相重叠。 大概是两个月后的一天,她的能量终于在供给自身后,有了一点剩余。 三年一晃而过,俩人同病相怜,都没混出大的名堂,去申城出差那天,候机的时候,欧灿晨给沈锡舟看了一个视频,李明哲为老家宣传旅游,言谈间充满自豪。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时隔几年,一切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所有人都脱胎换骨,连学舟路都失去了标志性的梧桐连荫。 只有那个人,一点都没有变。 第 69 章 第 69 章 分手后,比起分开的事实,其实沈锡舟最挂心的是,沈锡舟在面临身世打击的情况下被单方面分手,会有多难过。 虽然有点好笑,她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被拐儿童,操心人家金尊玉贵的晁元集团二公子。 一旦深想,她就容易陷在泥淖里出不来。 她会忍不住搜他或他亲友的社交网络。 也会忍不住在颅内编排他的状态,有时是一蹶不振,有时是很快走出阴影、有了新欢,无论哪种,都会让她崩溃。 还会复盘,那时自己有没有更温和的处理方式。 几次过后她就学聪明了,一旦念想闪回,就用学习或工作压制,扼杀在摇篮里。 除了偶尔的午夜梦回,分开的这些年,她真的很少放任自己去想沈锡舟。 久而久之,大脑自动形成回避。 可面对这张在记忆里已经模糊、却在眼前清晰的脸,她突然间不受控制地感到委屈。 通过后视镜,她看到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便利店里匆匆跑出来,手里拎了个不大不小的塑料袋。 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可能会对有些事情渐渐无所谓,他近几年也懒得换新机,总嫌倒腾数据麻烦。 “不知道赵小姐这么嫌贫爱富的人,会不会后悔当年错过我。” 怀中温香软玉,不断下滑,全靠他拽她手臂支撑站立。 她站立不住,一头栽进他胸膛,他身上有酒桌上沾染的烟酒气味,但她还是从中辨认出他自带的香气,一如当年的干净清冽。 里头还有东西,沈锡舟好奇想去翻:“还买了什么?” 她太理直气壮,两个人似是回到当年初识时的剑拔弩张。 是少年锐气的模样,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 她说什么在震呢,沈锡舟恍然,费半天劲才把手机掏出来,看到上头来电显示:范总。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所有的情绪,无法藏匿在人声鼎沸中,只能直面彼此。 挂掉电话,他把手机递回去,她没反应,看她那紧身的衬裙,他也不方便给她塞回去,便拿在了手里。 过路的客人和服务生皆报以惊异的打量,他对那些眼神视若无睹,一路走出雪满堂。 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越距,忙结结巴巴地补充:“没没什么,我只是找不到小赵有点担心,她跟您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他与他的家庭和解,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父母的关注。 这到底是不是梦? “哐当。”车辆轧过一个大坑。 没反应。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了。沈锡舟笑了下,伸手抱住他。 她对他的态度根本不讲逻辑,想一出是一出,这会转换成熟稔,就跟他们这几年没分开过似的。 俩人谁也没说话。 她今晚的记忆到此为止,后续,就只剩下一个灵魂出窍,被本能驱使的躯壳。 “你到底是仗着我在,还是真的不懂?” 叫司机下车,他自己坐进驾驶室,开车载着她离开。 就是这一下松懈,勉强吊着神识的那一缕清明,被醉意一举拽落。 像震后最强的余震。 被范志成性骚扰后还得笑脸相迎,付出全部的热忱却只能看着机会跳过自己,当着沈锡舟的面,被当成取乐的玩意给那群猥琐的男人陪酒。 可能是认识的第一年的运动会,他身上穿的是她给买的粉色毛衣吧。 他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气,终是把人捞起,打横抱过。 “你帮我拦了吗?没拦你装什么事后诸葛亮?” 沈锡舟亦有些恍惚。 似是并不介意腿脚被溅到和呕吐物的味道。 这是有史以来,最清楚的一个梦了,他睫羽的毛流,眉间的伤疤,一切都那么明晰。 可如果是活生生的沈锡舟出现在她面前,又该如何回避。 踉跄两下,摔在地上之前,被一双手牢牢扶住。 沈锡舟根本不能多看他,多看一秒,她都怕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这些苦,当年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想都没想过。 沈锡舟确定了。 “你这是干什么?”臂弯中那具坚实的身体瞬间紧绷,紧接着,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有点不解,有点轻蔑,有点怒意,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别的情绪。 “我凭什么要求你?”说话太用力,刺激到咽喉,她俯身又是一阵吐,吐不出东西,只能干呕。 沈锡舟不可置信似的发出一声嗤笑:“我凭什么帮你,你求我了吗?” 沈锡舟本想再说什么,看她这样,想自己跟醉鬼浪费什么口舌,便兀自腾云吐雾。 连她出来到卫生间,一抬头,镜子里还是沈锡舟。 沈锡舟也下车来,到她边上点了根烟,没抽两口,剩下时间都在冷眼旁观。 但这早就不是他的卷毛小狗。 沈锡舟让她笑得火冒三丈,拽着人的后领塞进车里。 他眼底一片漠然,冷声说:“站好。” 她刚想松手,下巴被人抬起,她对上一双山雨欲来的深沉眼眸。 沈锡舟没立刻离开,在外面听了会动静,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推门进去,她果然没开始,还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发呆,见他进来,迟滞的目光又移到他身上。 她没有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的经验,申城的磁场扰乱,本就让她心神不宁。 梦泽是她唯一允许自己放纵的地方,今天应该会是个愉快的夜晚。 简直不知死活。 等喉咙那阵难受劲过去,沈锡舟抱着树干发呆。 “沈锡舟。”五年没喊的名字,一回生两回熟。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驱散眼前的朦胧,她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能看到一整片摇晃的粉色,像万花筒变换形状。 “哭什么?”他轻声问。 “电话。”他掸掸烟灰,示意她衬裙口袋里不断发出蜂鸣的手机。 今夕是何年。 五年来,扎在沈锡舟心头隐隐作梗的刺,终于连根拔起。 他不对她落井下石,都算他大度。 酒店顶层的套房不对外开放,留给自己人不时之需,沈锡舟没打算避着谁的耳目,大摇大摆把沈锡舟领了上去,拎进主卧。 她循声看他,烟雾后,他的面部模糊不清。 依然没反应,反倒因为他撤走一部分支撑力,整个人软趴趴往下掉。 “沈锡舟,你知不知道今天要是没有我,你会面临什么?”他盯着她,她正在因为他那句坟头笑,肩膀一个劲地抖。 脚下瘫软,她伸手想扶墙,把控不了空间距离,摸了个空。 沈锡舟蜷缩在副驾驶室的座椅里,醒醒睡睡,醉得厉害,沈锡舟侧脸冷峻,直视前方,车的避震性能再好,架不住他开车的速度太快,路上偶尔的起伏颠簸,还是让她的胃愈发翻江倒海。 她半死不活的,沾着床就想躺。 失焦的眼神里,入目一片粉红色,他穿着最好看的颜色。 等她吐得差不多了,他吐了口烟圈,淡淡来了句奚落:“没本事喝,逞什么能呢?” “你去哪了?”沈锡舟问。 眼睛不看他,余光也全是他,再嘈杂的环境,她的耳朵还是能精准捕捉到他漫不经心的低笑。 所以他那时候,应该不至于太难过吧。 来到车边,解锁车辆,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是梦。 “我爸已经属意我为接班人,不日就会召开董事会,宣布此事。” 沈锡舟一言不发,拽过直接扔到后座。 沈锡舟在车里继续笑了半天,一个人的独角戏有点无趣,她讪讪敛了笑,茫然四顾,发现沈锡舟不知去了哪里。 “洗澡。”被沈锡舟拽进浴室,又给她把门关上了。 “你人呢?”范志成毫不客气地质问,他显然也喝高了,说话大着舌头,“赶紧给我回来。” 家庭变故后,沈锡舟的脾气收敛太多,秉持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几乎不跟人红脸。 她从不愿沉湎于自怨自艾。 如果是现实,他恨毒了她,怎么可能用与当年一模一样的眼神看她? 沈锡舟才知道原来是眼泪遮挡了她的目光,她反手抹去,终于将他看清。 有点矫情了啊,沈锡舟在心里呵斥自己,难不成还指望分手五年的前男友心疼吗? 沈锡舟笑得更厉害。 沈锡舟迟疑了。 车辆重新启动,疾驰过申城夜晚依然热闹的长街,最终在晁元集团名下的酒店外头停下来。 她神志不清,沈锡舟的脑子很清楚,无法配合这种交流方式,干脆不搭理她,只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让她漱口。 沈锡舟非常讲礼貌,有问必答,语气温和:“在你爹坟头呢。” 按了接通键,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被边上伸过来的手抽走了。 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她没再拉直头发了。 顺势扫了眼,有些讶异。 胃中秽物沿着喉管涌上喉头,沈锡舟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去抓他的手臂。 漱完口,他又给她一瓶电解质水和一个加热过的三明治,这才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室,顺手把那袋子放到扶手箱上。 想下车,车被反锁,随着她掰车门的动作发出尖锐的警报,她耳朵连着整个大脑滋滋作痛,一时不知所措。 生了病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硬熬,半夜做梦哭醒,晚上兼职回来被抢包,拇指骨折依然在镜头面前保持微笑。 是两年前的旧款,而且是基础版本,一点也不符合她中学时期就逢新款必换顶配的奢侈习惯。 她现在可没有理智可言,性格底色里那只张牙舞爪的小狼见门没关,当即跑出来撒欢,冲进犯者龇牙咧嘴。 她在分辨,这是不是梦,想从他脸上、身上,看出一点现实的破绽。 “我是沈锡舟。”沈锡舟自报家门,“你找她什么事?直接跟我说。” 酒局上,他滴酒未沾,别人敬别人的,反正他不喝,没人敢有意见。 他手作势要松,懒得装不熟了,直接喊她:“沈锡舟。” 范志成的酒瞬间吓醒大半:“沈,沈总?你们在哪呢?” 生活在象牙塔里,梦想意味着一份闪耀的职业,所能想象的最辛苦的场景,是沈锡舟说孟理直播节目的时候脚上盘了条蛇。 消失了整整五年的人,忽然间哪里都是,避无可避。 仅次于重逢第一眼的动荡。 沈锡舟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过来,她仰头,通过浴室明亮的灯细细打量他。 他不是弃子。 过了几秒,才缓缓低下头去看她。 沈锡舟一脚油门在路边停下来,沈锡舟跌跌撞撞下车,扶着就近的树干狂吐。 来不及反应,阴影直直地落下来,封住她的嘴唇。 他毫无绅士风度地撇清关系:“是你招我的。” 第 70 章 第 70 章 沈锡舟被俯冲下来的力道逼得要往后仰,但下巴被沈锡舟捏着,动弹不得。 感觉下巴快被捏碎了,而且他吻得太粗暴了,说是亲吻,撕咬更为准确,牙齿在她嘴唇上毫无章法地碾磨,曾经从她身上操练出来的精湛吻技,毫无用武之地。 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觅到猎物。 只想连皮带毛,拆骨入腹,哪有细嚼慢咽的情致。 沈锡舟身后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与身前人的体温显出鲜明的对比,冷热交错的触感激得她战栗。 呼吸间有浴室香薰橙花的味道,更多的是沈锡舟的气息,比以任何一次的梦境都更加真实。 她愣愣地,没反抗,也没回应,只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他闭着双眼,睫毛低垂,眉头紧紧皱起。 他一个施暴者,倒显得比她还不安。 她牙关本就没锁,但沈锡舟还是用拇指抵着她的下巴往下扣,迫使她上下牙之间张开缝隙,供他舌头畅通无阻抵进来。 湿滑的舌尖扫过上颚,沈锡舟受不了,整个人瑟缩一下。 - 天蒙蒙亮,沈锡舟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床上的人缩在被子里,长发把脸遮得七七八八。 “你去哪里了?”她不满地问,那种表情和语气,完全是从前恋爱时的骄纵,“半天了都。” 他并不温柔,相反带着些恶意的报复心理,她一度告饶喊停,但终究还是像一汪海洋,容纳了所有的狂澜。 他这才肯亲她,舌尖被他卷入口腔,又吮又咬。 走到床前,拉开被子,走笔龙蛇在她小腹上写下时隔六年的回信。 沈锡舟又像刚才那样,冲他笑了笑。 沈锡舟把她脸拢回来,胡诌了一句“你的”,又吻上去,没完没了地勾弄她的舌尖,时间一长,吮得舌根隐隐作痛。 沈锡舟想,他好奇怪,这不就是梦吗? 分离五年多的时间,彼此在清醒时连对视都做不到,可身体却依旧熟悉,像两块磁铁,拥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今年是哪一年?”沈锡舟问。 离开之前,计上心头。 两个人互相看着,嘴唇贴着嘴唇,一时都没了动静。 真的很怕怀孕。 沈锡舟表情似笑非笑地:“我不承认。” 他笑了笑:“梦到过这样吗?” 他从地上捡起女士包,打开,第一眼注意到美工刀,不由冷嗤,如果他没出现,她难不成还打算捅人自保吗? 沈锡舟坐不住,上身往他方向倾斜,滚烫的脸靠上去,贴着他微凉的脸颈,很舒服,她蹭来蹭去地散热。“还有……”声音更轻了,快被水流声完全盖过去,他要屏息凝神,才能听见,“润.滑剂,消肿的药膏。” 沈锡舟有点苦恼:“我分不清。”她猜测:“是运动会吗?” 眼见她还要继续猜,沈锡舟不想配合醉鬼的无聊把戏,冷冷地问:“你怎么好意思和我提鹿山?” 只是鱼水之欢,他没打算留下过夜。 把美工刀丢回去,他翻出口红。 她知道了啊,沈锡舟无动于衷,难不成指望他羞愧吗? 她拢紧衬衣,下意识想从台面下来,可他整个人就契在她腿中间,下跳的动作只会把自己送得更近,他顺势按着她后腰,俩人紧紧相贴。 比起夺人眼球的刺激画面,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小腹,纹身还在,没洗掉,随着肌肉的起伏微微颤动。 “……” 沈锡舟的脑子一时处理不了那么复杂的程序,一时茫然,忽然身下一凉,才发现水池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溢出了水池,正在台面上蔓延。 她低头看,水流顺着腿往下淌,从脚趾落到地面,滴滴答答。 自来水哗哗作响。 沈锡舟晃着脑袋想躲躲不开,手混乱在空中挥了几下,失手打开水龙头。 他无语地看着她,不搭腔。 凉意让她的大脑稍有降温,终于把他那番话消化,顿时一个激灵。 “但依稀有点印象,你好像不太需要润.滑剂吧。” “所以,猜错啦,赵小姐。”他视线流连片刻,满意地抬眼看她,眼神戏谑,充满虐杀猎物的快感,“没有润.滑剂,没有药——更没有套,大着肚子省得你乱跑。” 沈锡舟压住下意识想哄她的冲动,三下五除二拆掉塑料包装,沉默地走过去重新把她抱上台面。 做过那么多次梦,这是最恐怖的一个。 “虽然我差不多把你的事情全忘了。” 他不理他,她便又说:“关水。” “轻点啊。”她抓着他的肩膀皱眉。 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可能对这个温顺的笑无动于衷。 不等他说什么,她继续表达疑惑。 听到动静,沈锡舟睁开眼往她背后眺了眼,懒得管,任它流,目光收回来,然后对上了她的眼神。 “看什么?” 省得她像根傻愣愣的木头。 沈锡舟嫌他挡视线,把他推开。 “好好好,不生。”沈锡舟不跟她计较了,他敷衍地哄着,把她护着自己的手拉开,她没什么力气,螳臂当车似的。 懒得问,也不想知道,反正是不是的,都阻止不了他。 她凭什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锡舟不假思索:“沈锡舟呀。” 沈锡舟稍一顿,退开些距离,两手各撑在她身侧。 沈锡舟却说:“不认识。” 沈锡舟微微偏过脑袋,琢磨到底是他撒谎,还是梦里出现了不同于现实的剧情,这是常有的事。 距离太近,很难聚焦。 “什么?”沈锡舟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 沈锡舟大怒:“谁要给你生小孩?” 耐心告罄,衬衣用力往两边一扯,几颗纽扣崩落,在地面上弹跳着蹦出老远。 沈锡舟脑海中忽然冒出个荒唐的想法,会不会,她这五年没有交过别的男朋友,否则怎么会这么敏感。 他就不张嘴:“我是谁?” “嫌弃我,我看你离开我也没混出什么名堂么。”连自己都护不住,由着那种货色指手画脚。 …… 其实他离开不到半分钟,但她的时间感知能力极其混乱,仿佛已经等了他好几个春秋。 他箍着沈锡舟的腰将人抱上台面坐好,人卡进她腿间,一点逃避的余地都不给她。 第三颗纽扣,已能看到起伏的轮廓。 但既然要做这种事,她表现得亲密点无可厚非,强来有什么意思。 迟迟等不到回应,沈锡舟有点不爽,直起身催促:“承不承认?” 沈锡舟说:“我关了。” 沈锡舟推了他一把。 哪怕挣扎,总比没反应好。 沈锡舟一开始不太配合,但她记性烂得一塌糊涂,很快被他指间的动作搅走注意力。 沈锡舟都不知到底该说沈锡舟的记性是好还是不好,他前头随口一句吓唬,她一直记着,老怀疑他没做措施,但好不容易说服她相信,没过两分钟她又问。 环顾四周,又说:“不对,是鹿山?” 沈锡舟上手,解掉她衬衣的第一颗纽扣,挑开,整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暴露在灯下,被酒精染得薄红。 “那怎么都是水。” 漫长的接吻,沈锡舟呼吸不过来,偏头躲避,他追上来还想亲,她只好喘着气跟着他问:“那我是谁呀?” 八九年前他就没那个自觉,在社会里浸淫几年,见过了人情冷暖,更没所谓的道德负担。 沈锡舟忍俊不禁地俯身亲亲她:“你以前不敢看的。” 沈锡舟就真的垂眼看着,目不转睛地。 “药膏……”他扯扯嘴角,“记性真好啊,跟前男友那点事记那么清楚。” “好啦。”见她害怕,沈锡舟不逗她了,摸摸她的脸,既是安抚,也是耻笑,“我的小孩,你想生我还未必答应呢。” 他突然好用力,沈锡舟彻底吃不消,抬头才发现他生气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翻脸,只好讨好地凑过去亲他,伸出舌尖描绘他的唇形。 他干脆换个方便她看的姿势:“这样放心了?” 她感受到,色厉内荏地提高音量:“你敢?” “可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沈锡舟去了趟卧室回来,沈锡舟已经赤脚跳到地面,准备找他。 第二颗纽扣,锁骨的线条清晰利落,他视线胶着,连冷嘲热讽都满是调-情的意味。 沈锡舟并不介意他的态度,权当他这是认证了是鹿山,她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神神秘秘道:“我知道你一个秘密。” 沈锡舟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肩头点了两下,笃定地说:“我知道你偷偷买了安全.套。” 她不是怕痒吗,他非要故意在她上颚来回舔舐,不停歇地刺激她的神经。 她这种态度,他说不上是厌恶还是受用。 「sxz故地重游」 其实他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单身。 联想到什么,沈锡舟脸色忽地沉下来:“你别跟我说你是这几年看惯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80 第 71 章 第 71 章 沈锡舟在镜子里看到看到自己身上的留言,心情极度复杂。 有惶恐。 她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酒后失言,跟沈锡舟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有尴尬。 当年分手,下定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现在又滚到同一张床上,这算什么? 也有愤怒。 他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和她发生关系?她什么都记不起来,甚至不知昨夜是否存在强迫的成分。 他还敢往她身上写字,她当年写是占有标记,他现在是在干嘛? 挑衅吗?还是羞辱? 但不可否认,更多的是释然。 如果是范志成,是酒局上别的人,或者任何其他人……她不敢想。 她不怪对方,但也真的做不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 “我会注意的,谢谢傅琪姐提醒。”沈锡舟用手遮了一下,低眉顺眼地回应。 “傅老师。”化妆师招呼,“你的裙子已经改过了,你试试合不合身。” 她不想万一害得人家弄丢了工作,或者以后被针对。 - 房门扣响两下,傅琪进门,她昨天已经试过礼服,但衣服尺码大了点。 “放心啦南颂姐。”助理奉承,“你天生丽质,总不能特意往丑了打扮吧。” 是沈锡舟。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欧灿晨越说越气,“如果是范志成那个老色批呢,或者他拿你做人情了呢?万一你很脆弱活不下去了呢?万一人家有艾-滋呢?” 到了目的地,她示意欧灿晨:“我背上有的话也给我遮了。” 化妆师手法很专业,将她的长发低挽成一丝不苟的髻,妆容是干净的雾面底妆,眉峰利落,眼线只顺着睫毛根部细细描摹,末端微微上扬,唇色则化了哑光质地的裸调。 次日晚上,尔度之夜如期举行,并在知名视频平台琥珀TV独家直播。 “傅老师。” 反正睡一次是睡,是两次也是睡。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 欧灿晨也自觉略过沈锡舟相关,顺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是T?” 这些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戏码,她已经驾轻就熟。 化妆师最后为她戴上一对珍珠耳钉,与她的礼服相得益彰。 欧灿晨到得很快,沈锡舟没让人进门,只伸出手接过衣服:“你等我一下。” 视觉效果上非常寡淡的一款妆发,但把沈锡舟头型和五官的优越完全体现出来。 欧灿晨大笑:“那必然不能。” 「南颂加油,希望你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沈锡舟说:“我怕你不管不顾掀桌。” 化妆师似是看出她的担忧,安抚说:“傅琪的衣服也挺好看的。你看。”说着,她走到衣架边,拎出一条礼服展示,“她的比你华丽多了。” “当然,傅老师。” 那时沈锡舟久未听到沈锡舟的名字,心下慌乱,下意识地逃避了话题:“你真有意思,看着是铁T的时候吧,玩暗恋男人那一套,现在长发飘飘,又改当T。” 欧灿晨主动提的:“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虽然我听说你们分手,但我还是表明一下我的立场,沈锡舟对我来说已经完全是过去式了。” 最棘手的问题是,她没有衣服可穿。 红毯尽头巨大的LOGO墙前,傅琪依次介绍来宾并采访,她在主持界混迹十余年,与不少明星艺人相熟,言谈间很是放松,颇像是熟人寒暄。 她快速穿好衣服,才开门出去:“走吧。” 他显然也没打算跟她发展什么后续,重新消失在她的世界中,那个夜晚像一场真正的梦,过后无痕。 瞬间满血复活。 「最右边那个主持人气质好绝啊,声音也蛮好听的」 尔度之夜这种明星盛典,主持人、尤其是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其实没什么装造可言,随便给条裙子,给化个大差不差的妆,必要的情况下还要让妆,免得抢了明星的风头。 欧灿晨稍愣一怔:“你们……?”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在原先的酒店附近,便问沈锡舟的助理要沈锡舟的门卡,才知道沈锡舟昨晚去了酒局,还被人带走。 剪裁利落的露肩礼服,刚好及地,走动时不至于拖沓。 直播平台上,弹幕里依旧充斥着先前Kpop男子组合的粉丝应援。 “没。”沈锡舟知道她要问什么,淡淡说了句,“就是酒后。” 打了前台电话才知道自己的所在,沈锡舟家里的酒店。 欧灿晨个子高,拍照表现力强,赚平面模特的外快远比本职工作的工资高,纯粹是出于对媒体行业的热爱,才坚持了这几年。 身上到处挂彩,手腕,腿根,腰上,膝盖,都是淤青,一碰就痛。 沈锡舟这是完全没管她死活,根本不替她考虑,她要怎么走出这里。 “我的妆到时候也是你化吗?” 这是平时根本不敢想的事,傅琪喜不自胜,眼神无意间落到沈锡舟身上。 “你看,这是你的备选礼服。”助理献宝似的,殷勤展示,“都很漂亮。” 沈锡舟是最后一个:“大家好,我是赵南颂。” “朋友有事,给顶个班。” 在晁元的地盘,她浑身不自在,只想尽快离开。 傅琪的视线暼过来,露出个蔑视的表情,语气完全是前辈教训后背的口吻:“知道明天晚上就要上台,身上还敢留这种印记,这点主持人的基本素养都没有吗?” 化妆师也看向沈锡舟,眼神里全是自豪,仿佛欣赏自己创作的艺术品。 欧灿晨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脾气一上来,能闹个天翻地覆。 沈锡舟说:“你肯当P?” 这种话容易落人口实,沈锡舟制止:“我试衣服了,待会还要彩排。” 她顿了顿,“准确地说,所有男人对我来说都是过去式了。” “没事。”沈锡舟说。 - 可摆在她面前的这几条裙子,虽不是什么知名大牌,但版型极佳,材质上乘,一眼看有种高级感。 傅琪就是另一位搭档的女主持。 这种场面她不想让助理知道,便打电话求助欧灿晨。 倒是范志成,给她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喝太多了,没个分寸,请她不要介意。 「这个赵南颂完全不输傅琪诶」 见她脖子上有一处明显的红色印记,欧灿晨满脸的担忧,想问又怕揭了朋友的伤口。 “大不了我不干了。”欧灿晨不屑,“我最近真的在考虑换工作。” 业内非常牛逼的化妆师,有改头换面之奇能,任何人在她手下都会发挥最大的美貌。 红毯仪式过后,稍作修整,内场的晚会便正式开始了。 进到公用的化妆室,里头人不少,沈锡舟在空余的化妆台前坐下来。 算是沈锡舟主持生涯里最大的场面之一,自毕业,她已经很久没有面临这样的场合了。 “梦想不值钱,我本身也没什么天赋。”她叹道,初出社会的踌躇满志,已经被现实磋磨得所剩无几。 欧灿晨视线往她后领里探进去,本来不想多嘴,实在没忍住:“玩挺疯啊你俩。” 昨天穿的那件衬衫没剩几个扣子,浸在水池里,其他衣物也没好到哪里去,扔在湿漉漉的台盆上,没有一样能凑合穿的。 还好。 “大家好,我是凌咏鹤。” “小欧,你在忙吗?能不能帮我送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再带个遮瑕膏。” 她不想又被他母亲找上门来,那种羞辱,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在边上等候的助理递上礼服。 “你有这种事情,不会找我吗?” 但在那其中,也夹杂着不少关于主持人的讨论。 “呀,你这里。”她尴尬地指了指沈锡舟胸口一处隐约的红痕,“我给你遮一下吧。” 缎面光滑如镜面,熨得无比服帖,一丝褶皱都没有,颜色是温润的珍珠白,光泽细腻,没有复杂的装饰,只在腰间收出一道恰到好处的褶皱,掐出曲线。 她好几次偷觑着沈锡舟的表情,生怕好友想不开。 只有心里,对沈锡舟的怒气又添一层。 沈锡舟主动说:“是沈锡舟。” 沈锡舟稍一颔首。 这几年他没见过女人吗?她咬牙切齿,他也不怕精.尽人亡。 “亲爱的各位来宾,屏幕前的各位观众朋友,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来到第15届尔度之夜,我是主持人傅琪。” 现场人山人海,导演制片人艺人,各家媒体,还有应援应援的粉丝们,座无虚席。 “我把你助理骂了一顿,这么大事居然没拦着。” 沈锡舟一路都在给自己遮脖子上的印子,想到待会要试礼服,她又把肩颈的两处也遮了。 “你真的好漂亮啊,完全不输明星诶。” “李老师,怎么是你?”傅琪认出她来,语气一下恭敬了。 但也仅此而已。 像一条即将干涸的河,奔流入海。 这些年的郁郁不得志,家庭和人情世界的重大变故,她曾经被现实一点点击败的自信和不得不隐藏的傲气,打开封印。 前去后台化妆室的路上,她碰到了助理,助理小跑跟上,忐忑地问:“南颂姐,你没事吧?” 不需要刻意撑场面,只要站在那里,她就是从容且自信的,面带得体的微笑,落落大方地看向观众席。 “我不在自己房间,我在……” - 她们只聊起过一次沈锡舟。 沈锡舟气不打一处来:“个疯狗。” 化妆师通过镜面端详着她,赞不绝口。 她好像又回到了作为“沈锡舟”的时候,像那年站在远桥中学的开学典礼上,背出那一千三百多个名字的意气风发。 沈锡舟的裙子没她的重工,但太衬人了,跟朵出水芙蓉似的。 沈锡舟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会不会有点夸张?” 她还不想和范志成撕破脸,回复说,范总说笑了,我知道范总是想提拔我。 确认所有痕迹遮盖完毕,她才下车。 俩人成为朋友之后,虽然关系很亲密,但欧灿晨并不过多过问沈锡舟的私事,比如为什么逢年过节不回家,比如为什么更常用赵南颂这个艺名,比如为什么和沈锡舟分手。 红毯两侧的相机不断闪烁,把黄昏照亮,明星艺人们身上的礼服、珠宝、手提包,无一不是时尚地位的象征。 剩余主持人按照咖位高低,依次做自我介绍:“我是主持人周剑。” 「敢梳大光明才是真美女」 沈锡舟这才放心了,挑了最简单的一套换上。 得知昨天带走沈锡舟的人是沈锡舟,欧灿晨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是前男友总比是别人好。 开场嘉宾是最近热度很高的KPOP男子组合,热歌热舞将现场的氛围直接炒热,表演结束,四位主持人一齐站到了舞台中央。 “确定给我的?”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锡舟先前没注意,这会细看,有些诧异。 傅琪冷淡一颔首,她本来对自己的裙子很满意,但现在有种用力过猛的尴尬。 “她一个实习生,要拦也拦不住。”沈锡舟淡淡地说,昨天她和沈锡舟走的时候,助理应该还没来,后面给她发了几条微信,关心她在哪。 从试衣间出来,外头几个人都面露惊艳之色。 欧灿晨很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我马上过来。” 「最右的裙子是什么牌子,明明很简单但好好看」 沈锡舟做着分内的事,不知道每当她出现时,直播平台上出现越来越多的有关她的弹幕。 她更不知道,三小时的盛典尚未结束,她身上这套礼服所属的小众设计师品牌,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客流量,同款及热门款更是直接售罄。 第 72 章 第 72 章 最开始,主办方跟傅琪提到,要安排个新人和她搭档,还客套拜托她带一下。 她看沈锡舟闷声不吭、有些木讷的样子,心里是有几分瞧不上的,以为是硬塞进来的关系户。 她的主持风格向来张扬,与旁人搭档主持的情况下,她通常都是焦点。 但这个新人竟能在自己的场子里分一杯羹,而且她能感觉出来,对方有意在收敛气场,免得与她相撞、出现舞台氛围不和谐的情况。 开场仪式过后,进入主典礼的颁奖环节,四位主持人穿插着两两搭档,一一宣布奖项、介绍入围艺人,并请出颁奖嘉宾,碰上颁奖嘉宾和获奖者冷场的情况下,适时插话,缓和气氛。 沈锡舟与傅琪搭档时,便甘当绿叶,与其他两位男主持搭档时,她是主场。 主典礼过后,最后时间是年度话题回顾,四位主持人一同登台。 刚走上舞台边缘,沈锡舟脚下一顿,暗叫不好。 她左脚的鞋抬不起来了,高跟鞋的鞋跟,嵌进了地板与金属条的连接缝隙中。 边上伸出来一只手,是傅琪。 “如果不是你搀我,我肯定要摔了。”沈锡舟故意夸大了说,“傅琪姐能赏光,让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我脸上有什么吗?”程鑫磊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这种话,即便是男女朋友的时候,她都不太好意思听,更别说现在。 “他知道?”盛悉风震惊,“那他怎么个打算?” 沈锡舟:“你也不看看他长得像谁,不奇怪吗?” 沈锡舟这些年,追求者从来没断过,其中不乏条件很优越的男人。 “这有什么?”欧灿晨一句话把她劝动了,“记住,你不是喜欢沈锡舟才喜欢这一款,你是喜欢这一款才喜欢沈锡舟。” 程鑫磊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也看到了沈锡舟。 他话说得太露骨了,沈锡舟虽没有印象,如果他所言非虚,她完全能想象自己热情的样子。 那时沈锡舟虽然在澳洲,但失恋后的痛苦,她在申城也有所耳闻,这些年,他更是恢复了厌女本质,再也不肯接触任何女生。 欧灿晨:“你是对他哪里不满意?” 程鑫磊已经在等她,见她前来,起身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 她对叔叔是很感激的,她走丢那么多年来,季一雯总算过上好日子了。 好像都不对。 尔度之夜结束,一干人等结束了在申城的工作,但因着接下来是周末,大家不急着回去,相约玩两天再走。 “我去下洗手间。”她打断程鑫磊的滔滔不绝。 沈锡舟透过人群遮挡看出去,不明所以:“钟小姐,怎么了?” 沈锡舟微微一笑:“我只是在佩服你的心理素质,前两天才和我上床,今天就能和别的男人约会,你那位男嘉宾知道你这么朝秦暮楚吗?” 推门进来的人让沈锡舟更为怔忡。 主持人也要参与合照,但站位比较靠边,先去往舞台边缘等艺人们上台,并进行指挥。 第二天沈锡舟在酒店休息了整整一天,晚上才出门,前往和相亲对象约好的餐厅。 虽然知道对方多半是收到了导播的提示才这么做,但沈锡舟还是用眼神表达了感谢,被冷汗浸湿的手搭上傅琪的小臂,在搀扶下,忍着双脚好似被千万只蚂蚁啃咬的酸痛,如常走到边上,身影一闪,没入后台。 等一下!不对! 10厘米的高跟鞋本就磨脚,更何况单脚穿鞋行走。 “以前没怎么见过你。” 沈锡舟那么要强的人,遭受那样的侮辱,绝无可能回头。 盛悉风的眼神非常复杂,在沈锡舟身上、脸上看了又看,好像想要看出这五年的时光带给她的变化。 这些年她接触的每一个男人,她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挑到刺,然后无情淘汰。 可那是沈锡舟。 再拔一次,成功挣脱固然好,但如果没成功,既狼狈,她在原地耽搁的时间还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酿成舞台事故。 她拥有过很好的爱情,那个人虽然离开了,可他待过的地方,变成一方净土,她不会随便玷污。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她们都清楚她说的是谁。 “你……”有人前来洗手,沈锡舟住了嘴。 沈锡舟回到化妆间,傅琪也已经回来了。 她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约莫是性格都太冲,谁也不肯服输。 一时相顾无言。 后爹开了个小公司,家境还不错,对季一雯很体贴,沈锡舟和赵北嘉都已长大成人,不可能培养出类似亲父女的感情,但也都客客气气的,这次的相亲对象就是他给介绍的。 为了打发时间,她只能盯着他的脸看,再参照远处的沈锡舟,对比出越来越多的不同。 沈锡舟的双眼皮要再窄些,五官的锐度更强,比如眼角、鼻尖、下巴,都要更尖些,程鑫磊两颊多一些肉感,沈锡舟的脸皮贴骨,量感更轻…… 盛悉风不知听没听出来她的潜台词,自顾自问:“你英国回来了?” 下半身在忍受极限平衡的酷刑。 沈锡舟提到相亲对象就烦。 盛悉风。 沈锡舟说:“没有。” 盛悉风是钟尔的朋友兼粉头,今夜陪着来参加明星盛典,不料在台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总不能说,他们两个两天前还在酒店里从洗手台到淋浴间到沙发到床上一通胡搞。 她如梦初醒,对着不远处冲她似笑非笑的人,脑中电闪雷鸣。 - 她和沈锡舟但凡换个分手的原因,她都不至于对盛悉风做得那么绝。 - 等电梯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对方的名字,程鑫磊。 沈锡舟先前答应了认识,现在骑虎难下,怕伤了跟叔叔的和气。 沈锡舟曾经,真的很喜欢过这个小妹妹,除了嘟嘟,全世界她就只为盛悉风充当过照顾者的身份。 化妆室的门被扣响,有人探进头来,是炙手可热的当红女星钟尔。 这一次,向来与沈锡舟心连心的江开也迷茫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话里的疏离很明确,如果没事,她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不到一分钟,过度的肌肉代偿就让她左小腿出现战栗,穿鞋的那只脚也没好到哪里去,前脚掌和足弓在巨大的压力下,越来越痛,有种快要撕裂的错觉。 裙摆堪堪拖地,若不留心她行走时露出的脚尖,根本看不出异样。 沈锡舟回神:“这两天可能有点累到了。” 欧灿晨:“那你试试啊。” 俩人来到走廊尽头无人的拐角处。 姐姐?沈锡舟?还是赵南颂? 比起命运的垂青,她更相信自己的毅力。 她偶尔寂寞的时候也羡慕别人恋爱,尤其工作看不到出路的时候,更会没出息地想,如果有个有钱的男朋友,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 “坐一下休息一下。” 沈锡舟本来不想理他了,到底没忍住,恨恨地说:“你趁人之危。” 她后悔死听欧灿晨的鬼话了,面对这么张脸,摆脱沈锡舟的影子,简直天方夜谭。 钟尔本人对她的回答亦没放在心上,开场白过后,切入主题:“请问,你是叫沈锡舟吗?” 并直言不讳地给她来了句:准备准备,要升咖了。 真的没法聊,盛悉风沮丧道:“我以为,我们两个就算没有沈锡舟也能继续当朋友的。” 现在很少有人这么叫她了。 她没着急进女厕所,在外面洗手池站了一会,果不其然等到沈锡舟施施然前来。 他没想太多,还以为沈锡舟的反常是为着他们二人的相似。 “我没找你算账,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沈锡舟真怕他跑去和程鑫磊胡言乱语。 “我们出去说吧。”她最终提议。 漫长如一个世纪的回顾终于结束,尔度之夜来到今晚的最后一个环节,大合照。 盛典过后,傅琪和相熟的艺人朋友寒暄,沈锡舟想跟她当面说声感谢,一直没找到机会,只好先回了化妆室。 程鑫磊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蛮佩服你的。” 她整个人分成了两半。 沈锡舟一愣。 稍作修整,沈锡舟返回舞台,台上一片混乱,明星们还在排站位,有人光明正大挤C位,也有人互相谦让着谁也不肯往里站。 上司还告诉她,台里会为她的这波热度营销造势。 接下去的时间,就有些煎熬了。 又沉默了,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听她这么说,虽然面色依旧冷淡,但还是答应下来:“看看接下去有没有时间吧。” 盛悉风又问:“他知道吗?” 沈锡舟试着挪动了一下自己已经完全僵硬的脚,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留心就摔跤。 她踮起裸足的脚尖,模拟高跟鞋高度的同时紧紧抓地,尽力保持双脚的平衡。 沈锡舟打马虎眼:“台里人才太多了,难出头。” 而回顾环节有近15分钟。 沈锡舟马上点进主持人群聊:“那我加姐一个联系方式吧。” - 沈锡舟看着他,还是会恍惚。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见到沈锡舟的消息告诉沈锡舟,纠结半晌,打电话问江开。 “不应该啊。”她看着沈锡舟离去的背影,怎么想怎么奇怪,“这次的礼服和化妆师,真的是凑巧吗?” 因着那一晚的事情,和沈锡舟第二天连件衣服都没给她留的恶劣行径,沈锡舟对他摆不出一点好脸色。 沈锡舟勉强敷衍过去,接下去的时间,她愈发心不在焉,每每余光略过,都能看到沈锡舟毫不避讳,直勾勾盯着他们这桌,他同桌用餐的是她当年见过的那两个助理,因着沈锡舟的反常,他们也频频朝她张望。 两个曾经情同亲姐妹的姑娘,隔了五年再见面,所有的亲密都失效了,时间变成一堵墙,立在二人中间。 沈锡舟换下礼服,交还给服装组的工作人员,对方却说:“衣服你喜欢吗,喜欢就带回去吧。”说着,又冲她眨眨眼,“这几天Rose Cendre那边应该会联系你,请你做商务推广。” 钟尔说:“有人想见你,你方便吗?” 她迎上去:“傅琪姐,刚才谢谢了。” 沈锡舟一天也不想在申城待了,前面有工作分散注意力还好些,一空下来,就会想起在这里生活过的点点滴滴。 绝不是背后有人的样子。 季一雯丧夫后一直到赵北嘉上了大学,才在亲戚的介绍下,又找了个丈夫。 但在沈锡舟心里,除了外貌,程鑫磊已经被二重否决。 沈锡舟?! 江开正在国外准备F1的赛事,听她说完,来了句:“沈锡舟知道的,你别管了。” 沈锡舟和沈锡舟分手的时候,她还在读高三,被沈锡舟单方面删了好友才知道。 就在发现鞋被卡的那零点一秒内,她当机立断,决定弃鞋。 上半身在侃侃而谈,面带微笑,唯一的破绽,是额角沁出的汗珠,打湿鬓发,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Rose Cendre的衣服比较挑人,价格也相对偏高,加上这些年服装品牌鱼龙混杂,山寨横行,即便背靠K·Lai,依旧不温不火,直到沈锡舟今夜的登台。 “赵南颂在吗?” 傅琪看她一眼,不冷不热点点头。 Rose Cendre就是她这件礼服的品牌,是著名婚纱品牌K·Lai旗下的子品牌,主打极简风的轻礼服,虽不是大名鼎鼎的Lai亲自参与设计,但首席设计师是她的得意门生。 沈锡舟颔首。 “是的。”沈锡舟说。 她完美补救舞台事故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台里,网络上也有所发酵,那只孤零零卡在舞台边缘的高跟鞋,成功在一众明星的热搜里,杀出一席之地。 望着沈锡舟离去的背影,盛悉风无力地塌下了肩膀。 等人走了,沈锡舟催促:“说啊,我怎样?” 傅琪虽然有点不爽今晚被抢风头,但她心眼不坏,遇上合眼缘的后辈,愿意提携一把。 二人告别之际,傅琪把她喊住了:“你是极星卫视的?” 但前提是,必须和她喜欢的人。 “你着什么急嘛。”欧灿晨搞不懂她,“你那个相亲对象不是还约你吃饭呢吗?” 至少要像当年喜欢沈锡舟一样喜欢才可以。 沈锡舟问:“还有事吗?” 经由科普,沈锡舟这才知道自己居然给品牌方带去了一波意想不到的流量:“我挺喜欢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沈锡舟笑了笑:“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拼?” 傅琪和《尔度》的主编嗓子绞尽脑汁指挥,都快喊哑了,既不得罪人,又让每个人站到该站的地方。 钟尔也是来问礼服的,问完礼服又问装造,沈锡舟搞不太懂她,她一个时尚界的宠儿,哪次出席活动不是高定傍身,犯得着亲自问过一件小众礼服吗? “我请问你。”她冷冷地问,“你在看什么?” 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停下来。 “你真的太强了,我也是看了网友的科普,才知道单脚穿高跟鞋有多累。”程鑫磊感叹,“你一个女孩子,至于这么拼吗?” 幕后工作人员早已就位,递上鞋子和椅子。 盛典一结束,傅琪就搜了沈锡舟的资料,发现这个叫赵南颂的主持人,这是她入职极星卫视后,第一个像样的工作机会,前头三年等于被雪藏,前不久还被抢了已经到了嘴边的《去看日出》代班主持。 “可我们就是因为沈锡舟认识的呀。”她没有犹豫,婉拒了盛悉风求和的意图。 “我趁人之危?”沈锡舟听笑了,“我真该给你录下来,让你看看你不停喊沈锡舟、缠着我的腰不让我出去的模样。” 沈锡舟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我怎么?” 沈锡舟的助理没什么反应,倒是台里另一个脸圆圆的女孩蹲下来为她敲打梆硬的小腿:“南颂姐,我们都为你捏一把汗,你超牛的!” 沈锡舟违心地说:“应该不知道吧。” “找我有事吗?”沈锡舟眼神从盛悉风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上挪开,并未进行多余的寒暄。 她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沈锡舟喉咙滞涩,率先开口:“悉风,好久不见。” 可她哪肯示弱,强忍着羞耻反驳:“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喝多了,神志不清,换任何一个人我都是这样。” “我自作多情?”沈锡舟有那么一瞬间,似是也被她激怒了,但他很快恢复平静,冲她露出个心知肚明的笑来,“那你要不要说说,你那位男嘉宾,长得像谁?” 第 73 章 第 73 章 沈锡舟前头还在记恨欧灿晨把她框来相亲现场,这时又不得不感谢她那套歪理,让她在面对沈锡舟的贴脸质疑时,不至于因为心虚而乱了阵脚。 她做出一个恍然的表情:“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沈锡舟歪头笑:“能骗过你自己就行。” 沈锡舟还待说点什么,余光瞥见程鑫磊也朝卫生间而来,衬衫上一块酱油污渍,边上跟着诚惶诚恐的服务生,不断跟他道歉。 程鑫磊摆手:“没事,你忙你的吧,我擦一下就好。” 他一抬头,看到洗手池前的俩人,稍有些怔愣。 沈锡舟不想被他看出自己和沈锡舟相识,倒不是在意他怎么想,她主要怕他回头告到叔叔那里去,相亲还带“奸夫”,叔叔还以为她故意拆台。 她不动声色与沈锡舟站开一步,关切道:“这是怎么回事?” 甚至有人问:“帅哥,我能不能加你个微信?” 沈锡舟愣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劲,差点暴露她还记着他号码的事实。 小狗温热的身体挨着沈锡舟的胸口,五年多的光阴像浪潮袭来。 只是一秒,沈锡舟调头就走。 “我自己走。”她不自在地躲了一下。 道别了那对狂喜的情侣,沈锡舟怕嘟嘟受伤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决定带它去做一下检查。 俩人赶到嘟嘟最后出现的公园,说是分头寻找,其实只是没有一块走,但都在彼此的视线范围内。 既然找到嘟嘟,她也就放心了,自认没有待下去的理由,她正想跟沈锡舟说声她走了,他朝她走过来,随手把狗往她怀里一塞。 再说,她和丁襄的狗,他养是几个意思。 程鑫磊答:“服务员上菜不小心倒我身上了。” 接下去就是窒息般的沉默,电梯下到一楼,沈锡舟看出他的脚步是往外边停车场方向去的,便有些踯躅。 她不该答应一起过去,或许一开始就不该管这件事。 道别的话,哽在喉咙,再也说不出口,她贪恋地收紧了胳膊,将其举高,用脸去蹭它的脑袋。 只能硬着头皮扯谎:“我写成了我的,我重新编辑。” 身世事件爆发后,太多人太多事像小山堆积,说真的嘟嘟还排不上号,何况有奶奶照顾,沈锡舟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希望他们所有人都能平安健康,韩家志和赵岚也好,无辜如奶奶、沈锡舟、陆千帆、嘟嘟也好。 沈锡舟没有要给她口述的意思,她便照着自己的格式编辑寻狗启事。 时隔五年多,她终于又一次听到它的消息了。 沈锡舟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她站到一边,无所事事看程鑫磊用水沾湿衣服,挤了点洗手液搓洗脏污。 沈锡舟装够了,她沉下脸,直接问沈锡舟:“你还有什么事吗?” 沈锡舟没听见似的,并不给她回应。 沈锡舟忽然在前头问:“你联系方式填了吗?” 他大喇喇地直视她。 程鑫磊倒是没被波及,但看到沈锡舟有一个闭眼闪躲的动作,定睛一看,她脸上果然有一串水迹。 曾经满心满眼是她的小东西,不认识她了。 搞得她对嘟嘟有多深的感情似的。 沈锡舟见她没跟上来,转脸看她,语气很差:“你到底去不去?” “再高有炒作嫌疑,我怕电话被打爆,反而误事。”沈锡舟误会了她那一下停顿的意思。 沈锡舟说:“你告诉我在哪附近丢的吧,我自己去。” 她记忆里的小宝宝,也是只老年犬了,她看到它的鼻尖已经微微发白,更觉心酸。 沈锡舟不看他,对程鑫磊说:“算了,没事,你赶紧弄你的衣服吧。” 下一秒,余光里,卫生间门口又多了个人。 那11个数字,即便她分手后从未使用,却从未消失在她记忆的长河里。 沈锡舟赌的就是沈锡舟也不想在人前和她有什么瓜葛,他果然如她所料,若无其事走到水池前,洗了把手,然后迈步离开。 然后当场向找到狗的小情侣支付酬金。 最后加上一句:「请大家帮忙转发扩散,找到者或提供线索者,酬金……」 但仅此而已,她好不容易走出来,并不想再和以前的生活有任何瓜葛。 “我是威康新闻的记者,方便采访你一下吗?” 沈锡舟有太多的疑惑,嘟嘟不是奶奶养着吗,什么时候到的沈锡舟手里? 沈锡舟正在经历【舍不得嘟嘟】和【不该继续与沈锡舟产生任何不必要的交集】的天人交战中,沈锡舟伸手要来拽她的手腕,催道:“走啊。” 她心里一痛,低下头不忍再看。 沈锡舟按着他的话编辑。 沈锡舟稍一顿,这点钱对他不算什么,但他既然愿意按着高出市场价那么多倍的价格去找,说明是很看重嘟嘟的。 直到事情渐渐平息,她偶尔看到别人的宠物,会想念嘟嘟,她也想过再养个小狗,但一来没时间没精力,二来,她发现自己只想养嘟嘟。 “诶你……”他打抱不平。 沈锡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的谎话无可挽回的时候杀个回马枪。 沈锡舟如梦初醒,对满脸震惊的程鑫磊打了声招呼:“今天我先失陪了,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啊。”沈锡舟转过身来,语气却没有一丝歉疚。 “不用跟我解释,我没兴趣。”沈锡舟烦躁地摁了两下关门键,奈何她在外面也按着,电梯关不上,“你到底进不进来?” 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稀里糊涂睡了,现在又要共处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还是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氛围说不上来的怪异。 “我的狗也是西高地,能不能直接卖给你?” 沈锡舟的步伐很快,已经在电梯间,她追上去的时候,他刚好进了电梯,隔着慢慢关闭的梯门,眼神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胖乎乎的,毛发油光水滑,她隔了两米开外,忍不住一直看它,但已经没身份去接近。 沈锡舟干脆专心致志看着窗外。 沈锡舟无所谓地说:“你自己挑吧。” 20万的高昂酬劳很快引起了同城的关注,如沈锡舟所言,电话蜂拥而至,但都是些无聊的恶作剧。 她预计5000-2万之间的酬劳比较合适。 气氛有点尴尬,程鑫磊找话题:“还以为你们认识。” “沈锡舟你有资格跟我说这个话?”沈锡舟反呛,稍一顿,压抑火气,“算了我不想跟你吵。那地方过去挺远的,你先坐我车。” 不知道爸妈……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仍是这两个称呼,不知道韩家志和赵岚还住不住在这里。 她闷声不吭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时隔五年,沈锡舟终于又见到嘟嘟,它没认出她,只委屈巴巴地缩进沈锡舟怀里。 来到车边,沈锡舟透过玻璃看清副驾驶前面的置物箱上贴的字条:「小仙女专座」,当即一股无名之火直冲上来,她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样,居然在有女友的情况下和她上-床。 嘟嘟。 “上车。我没那么无聊。”沈锡舟往副驾驶座瞥了眼,旋即明白她的怒气从何而来,他说着头也不回地打开驾驶室坐了进去,简单解释,“我助理的车。” 沈锡舟犹豫。 西高地是比较名贵的犬种,嘟嘟的品相很好,血统也纯,当时丁襄花了快三万块钱买给她的。 “嘟嘟。”她轻声叫道,“是我。” “你误会了。”沈锡舟平静地看着他,“他既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没打算和他发展朋友之外的关系,普通朋友而已,所以你不用阴阳怪气他长得像谁不像谁。” 沈锡舟迈进去,主动问:“它在哪里附近走丢的?” “照片呢?”涉及隐私,不方便直接点他相册。 “你的狗在我这里,30万我就给你。” 现场已经有不少人得到消息,组成了三五成行的寻狗队伍,以走失点为圆心向四面扩散,甚至有人专门从别的地方赶过来。 真的这么爱,这些年干嘛去了? 沈锡舟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后递给她,说了俩人上车后的第一句话:“帮我发条朋友圈。” 这不就像是网上说的,刘梅和夏东海离婚把刘星判给了夏东海吗? 沈锡舟的不耐烦已经呼之欲出,脾气一点没掖着:“要划清界限你不如别来,我没空陪你演。” “不用勉强。”沈锡舟冷冷地说,“陪你男朋友去吧。” 外头的景色渐渐熟悉,是天鹅湖花园周围一带,她曾经最熟悉的“家”。 “我只是觉得分头找比较快。”沈锡舟也火了,“你这么着急,你倒是把狗-管好啊。” 俩人很快来到宠物医院,嘟嘟是常客,前台亲热地唤道:“小狗。” 沈锡舟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说贴这个东西无聊,还是出轨无聊,再一想,左右不关她的事,就算他有女朋友,那也轮不到她来背负这个道德包袱。 沈锡舟问:“我要去找它,你去吗?” 沈锡舟便点了进去,相册多与工作和嘟嘟相关,她挑了几张清晰、有特点的照片发送,又在几个主流社交平台的同城发布了信息。 沈锡舟轻描淡写地说:“20万。” 就是走前,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沈锡舟觉得大概率是后者,用力甩了下手。 这下程鑫磊确定他俩认识了,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 她目光在朋友圈背景里、嘟嘟在碧绿的草地上撒欢的照片上停留一秒,它被养得很好。 沈锡舟想也不想:“不认识。” 她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沈锡舟:“酬金多少?” 她感觉到沈锡舟的眼神在自己脸上稍一落,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锡舟接过,点进他的微信,再进入朋友圈,看到他的头像和朋友圈背景,都是嘟嘟。 沈锡舟在背后又站了两秒,只能跟上去。 她一时顾不上其他,急切地追问:“怎么不见了?” “够多了。”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就传来了嘟嘟的好消息,有人在附近小区的绿化林里找到了它,被两条野猫围着,吓得瑟瑟发抖。 沈锡舟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开。 沈锡舟按下下行键,电梯门应声而开,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她好声好气地表明态度:“我也去找。” 沈锡舟说:“走丢了,家里保姆刚给我打的电话。” 沈锡舟说:“嘟嘟不见了。” 然后疾步追了上去。 沈锡舟本以为这是对小型狗的统称,直到她看到嘟嘟的建档资料。 姓名:沈小狗。 第 74 章 第 74 章 沈锡舟匪夷所思地转眼看沈锡舟。 他给嘟嘟改名换姓,她无话可说,但沈小狗几个意思? 颇有点以你之姓冠我之名的感觉。 沈锡舟似是看穿她的所思所想:“我的狗,我想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 沈锡舟心里有太多疑问了。 想问嘟嘟究竟怎么到的他手里,想问他和奶奶怎么还有联系,想问奶奶最近怎么样。 更担心沈锡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的身世,沈常沛出手给压了下去,非特别手段查不出什么。 奶奶也理解她的骄傲和无能为力,认同她和沈锡舟真的不再适合更无法继续,也帮忙进行了隐瞒。 但如果后来奶奶心软,或者没能瞒住,也未可知。 正在这时,路边急停一辆警车,两个警察跑了下来,呵斥:“干嘛呢?” “不要你管!”沈锡舟低吼了一句,想甩手没甩开,俩人在斑马线上要走不走,搞得两侧的车辆也不知道该不该让行,不敢轻举妄动。 他做了措施。 沈锡舟在他肩头乱扑腾,好几次险些摔下来。 这里似有些熟悉,但沈锡舟没有什么印象,她点开打车软件,四顾着找寻标志建筑物方便定位。 如果他知道。 “我叫沈锡舟。” - 沈锡舟看了眼已经走到电梯口头也不回的人影,来了句:“不做,怀了就让它生下来好了。” 家里谁也没想过,盛锡京早就知道真相,早就下定决心要走父亲的老路,当年不肯出国读书,正是怕影响政审。 “避孕针和避孕药的成功率不是百分百,保险起见,建议你们给它做个绝育。”医生如是说,“不然万一怀孕,更遭罪。” 在她大概半米的距离之外。 不知道会不会怀孕。 他们唯恐沈锡舟这样要求盛锡京。 沈锡舟到那时才明白,那个3-2的1,不是他,是盛锡京。 纷杂的念头一一过脑,沈锡舟的脑子也一点点降温。 好似会读心术,沈锡舟说:“我没有每次都做,最后一次没套了。” 母狗绝育得摘子宫,沈锡舟当年没舍得嘟嘟吃这个苦,就没给做,不管是她还是奶奶,都把它管得很牢,从不让它乱跑,逢出门必穿犬用生理裤,没出过岔子。 养老院不让带宠物。 “这么久没见,你说走就走,让它怎么接受?”沈锡舟追上来。 沈锡舟往检查室的探视窗看去,医生把嘟嘟挡得严严实实,她没能如愿最后看它一眼。 时光再是把一切雕琢得面目全非,沈锡舟对沈锡舟始终有一点基本的信任——他是个善良的人。 她担心自己什么,结合前面的语境,怀孕吗? 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不放心的了,亲生的孩子,晁元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前途,会一片光明。 他重启了大伯的警号。 沈锡舟怕出意外,只能把她打横扛起,往里边走。 因为她敏感地察觉到,她和沈锡舟正在重蹈覆辙,像是回到最初相识,有意无意地产生各种交集,即便吵得天翻地覆,依旧逃不掉打情骂俏的影子。 沈锡舟打定主意不再和他有所瓜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搭腔。 奶奶说:“不认识。” 盛锡京不是他父母的孩子,是大伯的孩子,大伯出任务牺牲,那时大伯母甚至还没出月子,产后抑郁跟着去了,盛拓和沈常沛接过了盛锡京的抚养权,多年来视如己出。 沈常沛和盛拓之所以没有告诉沈锡舟真相,是因为沈锡舟那句“做好养子的本分,不再奢求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盛锡京。 得知沈锡舟的身世,沈锡舟算是彻底了了一桩心事。 不多时,有道颀长的影子从她脚底升起,最后越过她肩头。 “别听他瞎说,我们做。”她最后和医生强调了手术意愿才离开。 沈锡舟又死死盯了他两秒,嘴唇因为气愤微微发颤。 沈锡舟先前是有些失落的,但现在只觉得庆幸,还好嘟嘟把她忘记了,省得它难过。 沈锡舟冷笑着看她:“这是你的狗吗,你有什么权力说不。” 不过,等她知道对方是沈锡舟的朋友,她便放心了。 沈锡舟是她的小孙女。 “你现在头头是道了,这么关心它,那你怎么不要它了呢?” 他不是这么没分寸、拿嘟嘟身体健康开玩笑的人。 最后,沈锡舟恳切地说:“我有男朋友了,所以我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沈锡舟先开的口:“你哥怎么当警察了?” 因为她希望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体面骄傲,而不是落魄狼狈。 沈锡舟真是让他气得不轻,想到嘟嘟这个年纪了还要吃一次绝育的苦,更没好脸色:“它年纪不小了,生孩子很遭罪,而且如果对方是大型犬,它会难产的。” 沈锡舟被她又打又踢又乱抓,她一点没手软,差点挖伤他的眼睛,他也有些恼了,用力把人往地上一放:“戴了,每一次都戴了,可以了吗?” 被这一打岔,俩人没了往下斗的兴致,气氛很明显冷静下来,俩人有好一会没说话。 沈锡舟步履不停。 然后就见沈锡舟从宠物医院里走出来。 这个人诡计多端,擅长攻心,她不要上当。 稍加怀疑,她立刻否决了这个猜测。 重新坚定了意志,沈锡舟从椅子里起身,说:“既然嘟嘟没事,我就先走了。” 终于,打到第11个电话,对方答应了。 而她哪个都不想要。 沈锡舟冲车辆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把沈锡舟生拉硬拽回去。 奶奶的老年痴呆症状日益严重,韩家志和赵岚不愿意照顾她,决定把她送去养老院。 废了大半条命才从生命中剔除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又搅和到一起,那这些年的痛苦、决心,都算什么呢? 沈锡舟深呼吸两口,终于一把松开沈锡舟,往旁边站些,她现在没必要跟沈锡舟相关的人讲礼仪,直接别开眼,无视了盛锡京。 因为她希望他幸福快乐。 当年,沈锡舟是在大概两个月之后知道真相的,因为大哥没有事先知会任何一个人,放弃读博,通过士官直招,成为了一名刑警。 盛锡京对象征性训了二人几句,便和同事离开了。 但心里,到底也开始琢磨,他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干嘛,也许是我有点自作多情了。” 沈锡舟碾磨脚尖的动作顿了半秒,才若无其事继续划拉,但那短暂的停顿,足以证明她听清了他的话。 沈锡舟有点回过味来了,这人八成是故意激怒她。 沈锡舟莫名其妙地看她:“还在检查,谁说它没事了?” 沈锡舟置若罔闻,重复:“我走了。” 沈锡舟额角太阳穴一跳,终是忍无可忍,折返:“不行。” “王八蛋!我凭什么相信你?”沈锡舟其实已经信他了,但她余怒未消,非要说些难听的话才能泄愤,“我要去买药,我死也不想有你的小孩,好狗不挡道我告诉你。” 沈锡舟的态度,不像知情,她能感觉出来,他对她仍然存着芥蒂,对过往耿耿于怀。 饶是多年来对他有所愧疚,可他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她心跳开始加速,连忙转回头装没看到,发送网约车订单。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谁想出尔反尔朝令夕改。 反正嘟嘟已经不记得她了。 “沈锡舟你的心怎么会这么硬?”沈锡舟脚步停下来,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狗不管,奶奶也不看,你到底想干嘛?” 沈锡舟继续说:“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沈锡舟一个字的忠告都没听进去,只管输出:“你不是要走吗,还回来干嘛?” 沈锡舟大约在一年前,接到的奶奶的电话。 五年过去,沈锡舟不会自恋到觉得他还会“死也不松手”,但至少,他绝不可能对着她咄咄逼人,更不可能趁人之危。 检查室的门开,医生走出来。 她其实早都忘了这个“沈锡舟”是谁,既然要托付嘟嘟,她必须好好确认对方的身份:“你是谁?” 见她动真格,沈锡舟也站起来:“你至少等它出来吧?” 而她,必须明确表明决裂。 她迈步离开。 回顾当下的处境,她在干什么? 沈锡舟:“它很快就好了。” 她忘记了很多人,但她记得沈锡舟。 他依旧是那副四两拨千斤的态度:“所以我没跟你开玩笑。” 对街几百米开外就有一家,她疾步朝马路对面走去。 她会得到他的怜悯和愧疚。 她记得那天酒店垃圾桶里的东西。 脑海中的弦应声而断,沈锡舟转头看他,他眼神恶劣,无从辨别真假。 “但那天晚上是个错误,到底是不是我主动,你是不是趁人之危,我都不想计较了,麻烦你也忘记了,都是成年人,揪着那点事情不放,挺没意思的。” 沈锡舟追上来,拽她手腕:“你干嘛?” “这么担心它怀孕。”这是他的开场白,语带挑衅。 尽管他们知道,一遍遍的“三个孩子都是亲生”的保证没能打消沈锡舟的疑虑,但比起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的盛锡京,沈锡舟自愈的能力,明显要强得多。 她可以相信一百次他的人品,但她输不起一次。 俩人当街扭成一团。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微微酸胀,在露出端倪前,她把脸转开,四处寻找药店。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沈锡舟。”她说着,脸色彻底沉下来。 她真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无论理由看起来有多么正当。 她脑子很糊涂了,但没忘记给嘟嘟找个归宿,她挨个给自己的通讯录打电话,问有没有人愿意收养狗狗。 嘟嘟暂时没什么大碍,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它身上有交-配的痕迹,而且它没有绝育。 走出医院,夏夜的城市像一块尚未冷却的金属,远近的霓虹让空气更添一份燥热。 当一名警察因公牺牲,他的警号会被永久封存,而重启它的唯一办法,就是来自烈士血脉的传承。 他的身世、他和他父母的关系,始终是她的牵挂,她上次没来得及问就断片了,后面想再问,都找不到机会,怕显得太刻意。 沈锡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 已经快72个小时,如果他所言非虚,紧急避孕药的时效都快过没了。 巧得很。 盛锡京看清二人,也愣住了,时隔多年这两个人居然又搅到一块的事实,他有种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感受。 此时为时已晚,路上行人不多,只有两个女生路过,明显被这个阵仗吓到,远远地没敢过来。 第 75 章 第 75 章 沈锡舟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随着这些话,渐渐消退,变成一片空白。 沈锡舟太了解他了,比起先前的咄咄逼人,现在的他,情绪才是最严重的。 她同样了解他的骄傲。 他对她也许有点好胜心、也有点好奇心,但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够他下头的了。 他不是当年那个20岁出头的少年,不可能还纠缠不休。 网约车已经等候多时。 沈锡舟最后看了他一眼,申城潮热的夏夜,仿佛与那年伦敦的风雪交加相重叠,他的脸一如她深爱过的模样。 她轻声说:“再见,沈锡舟。” 这是她第二次与他诀别。 “听得到吗?”见她没声音,李瞰还以为信号不好。 刚扶起来,那男人也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来,接过她的行李箱,轻轻松松提上了楼。 家在六楼,没有电梯,她站在楼梯口叹了口气。 沈锡舟没有回应,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看着她走。 《头条当事人》就是上司前头透露过的,那档黄金时间段的新闻类综艺。 - 这明显超出了她在尔度之夜的影响力。 再回想到她发给沈锡舟的短信,她有种想钻地洞的羞耻感,她不敢想沈锡舟收到她短信后的莫名其妙。 沈锡舟对赵北嘉的感情状况毫不知情,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什么性质,是认真的还是玩玩。 希望没有下次。 不知是因为姐姐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被撞破私事,赵北嘉不太自在地摇摇头:“没事,我朋友。” “何总,不是这样的。”比起日后被人戳穿,沈锡舟觉得不如早日坦白,以免收不了场,摔得更惨,“我和那位,只是以前认识,现在已经没什么交情。” 赵北嘉冷笑:“拎个行李而已,我还得谢主隆恩了。” 怕沈锡舟不知道是她,又补了一句:「我是沈锡舟」 上司给她透底,关于她的职业规划,高层非常上心,从礼拜五晚上至今,已经开了好几个会议讨论要给她什么节目,增加曝光度,毫不夸张地说,她就是极星卫视的明日之星。 离开这许多年,她的根须仍然属于这座城市,它的街巷连着她的血脉,水土浸润她的肺叶。 也正是因为这封谅解书,沈锡舟和赵北嘉的关系降至冰点,俩人全看在季一雯的面子上,逢年过节才能出现在同一张桌子边。 那俩人似乎还有话要聊,或者说有架要吵,她便关上了门。 对方自报家门:“我是李瞰。” 沈锡舟回到单位,待遇明显不同往日,一进到极星卫视的大楼,跟她打招呼的人源源不断。 “后天晚上有空吗?我答应了赵北嘉带你见个人,《头条当事人》的制片人。”李瞰说。 沈锡舟没着急招呼他,先问赵北嘉:“没事吧?” 自季一雯再嫁,母女三人的二居室里就只剩下沈锡舟和赵北嘉,赵北嘉大学住校,很少回来,即便回来,多是去季一雯那。 “你这跟我还谦虚什么?”上司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人家都跟咱老大明说了,你还要怎样的交情?尔度之夜你的装造是怎么回事,李芮都给你请来化妆,你真当主办方做慈善啊?” 不是沈锡舟。 沈锡舟在帮她? “谢谢你。”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人生里关于父爱的印象,全部来自韩家志。 “你能平安回来,妈妈别无所求了。” 沈锡舟没有回她。 沈锡舟的脑子嗡嗡的。 是个很高大英俊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气质矜贵。沈锡舟几乎瞬间将他和楼下的那辆大牛联系在了一起。 沈锡舟落后他几步,上去的时候,听到他和赵北嘉邀功:“宠物?” 她视线开始模糊,强忍着不想掉眼泪,自己胡乱擦拭,直到一声抽泣引起了司机的注意。 李瞰不想把话说得太满:“我也不跟你打包票,就是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算是给你一个私下争取的机会,具体还要看你适不适合这档节目。” 两天后,晚上时分,李瞰按照约定时间,到极星卫视外头相对没那么显眼的地方接上沈锡舟。 沈锡舟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来不及多想,她扔下行李箱就往楼上冲,行李箱一个没站稳,叮铃哐啷从台阶往下摔。 这几天的种种,像一场恍然的梦,强行给五年前强行完结的小说,新增了几篇番外。 即便风景陌生,也斩不断那份归属感。 “你放开!”赵北嘉的声音忽然拔高,但下一刻就变成暧昧的闷哼。 “不要哭呀,为了个男人不值得的,爸爸妈妈看到了得多心疼啊。” 分成后,这笔收入也相当可观,是她入职以来最大的一笔。 “哪位?”沈锡舟不解。 于是她麻木而单调的生活又起了风。 私心而论,有机会谁不想往上爬呢?只要不是欠沈锡舟,而且她有信心可以胜任。 “噢。”沈锡舟懂了,“你好。” 单元楼下停了辆纯黑色的兰博基尼,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小区的地段不算好,房龄又老,住户的车相对偏平民,豪车不多,更别说是年轻人才喜欢的超跑。 可她在这里没有家了,也没有可以爱的人。 李瞰提示关键词:“赵北嘉。” 沈锡舟确认赵北嘉没有危险,便折返去拿她那摔得七荤八素的行李箱。 而是李瞰为了讨好赵北嘉,才替她出手。 她想起了韩家志。 沈锡舟不想成为俩人调情的工具,开门进屋。 她对他,恨也恨不好,爱也爱不好。 沈锡舟坐进车里,再往外看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只有宠物医院的帘子动了动,缝隙后闪过一道人影,只一晃,便不见了。 而根据上司打探到的口风,高层甚至考虑给她一档黄金时间段的新闻类综艺,这档综艺台里前后准备几个月了,报了很大的期待。 - 沈锡舟估计是沈锡舟把她从酒局上带走的事,让人产生了误会。 自己都一地鸡毛。 跟逃命似的。 沈锡舟一下子反应过来。 「你不用替我打点什么,我也不想接受你的好意,我们还是不要再有联系了」 男人并不尴尬,好整以暇地打量她两眼,问赵北嘉:“你姐?” 司机四五十岁,申城本地人,操着一口中老年人非常典型的申普,也有着申城老一辈人的热心和自来熟:“哎呀,小姑娘,你怎么了?” 季一雯出具谅解书,不为别的,她知道沈锡舟心里有申城的“爸妈”,如果他们真的经受牢狱之灾,沈锡舟不会好过。 所以一般情况下,这套房子只有沈锡舟一个人住。 她接下去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宁,思虑再三,给沈锡舟发了条短信。 沈锡舟回神:“听到了。” 沈锡舟捂着脸,眼泪流得更凶。 上车之际,沈锡舟忽觉余光里有什么不对劲,她回头去寻,看到不远处停了辆车。 等梦醒了,依然逃不脱烂尾的命运。 应该就是最后一眼。 因着这巨大的动静,她冲到楼上的时候,俩人已经分开,但男人唇角微亮的水渍,还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傍晚,沈锡舟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那我还要怎样?” 另有Rose Cendre的工作人员前来商议商务合同,初步敲定了她和一个艺人一起拍摄宣传图,按照签约极星卫视时的合同,商务代言的分成比例为五五分。 这下她有点进退两难,犹豫要不要去楼下等会。 因为这声“朋友”,男人发出一声明晃晃的嗤笑。 次日一大早,沈锡舟没等大部队一起,自己改签,先回了帝都。 “你终于学聪明了。”上司语气中,无不欣慰,“这靠山找得厉害。” “你是不是失恋了?” 她透过玻璃看到自己模糊的脸,霓虹与路灯照进车窗。 当初的人贩子被判处死刑,但韩家志赵岚夫妇,因为抚养期间未曾亏待沈锡舟,更有季一雯的谅解书,并未得到什么实际性的惩罚。 她听到赵北嘉在楼上和一个男人说话,但具体说什么没听清,走走停停把行李箱扛到三楼的时候,终于听清赵北嘉说了句:“我不是你的宠物。” 左右她这姐姐并不称职,没资格管。 偶尔,不够警惕的瞬间,她会忘记自己是谁,心潮起伏,嬉笑怒骂。 为着什么,那一晚的报酬吗? 阳光在车窗上晃出刺眼的反光,里头的人影不甚分明。 她想她可能是疯了,居然会觉得,那个人有点像沈锡舟。 第 76 章 第 76 章 太像那年去少年新事面试之后,她和丁襄离开的时候,沈锡舟站在文娱楼顶楼看着他们的那一幕了。 仿佛一个轮回。 那些过往,沈锡舟明明刻意去遗忘了,但一旦被相似的场景勾起,才发现历历在目,甚至可以身临其境。 她强压下蜂拥而出的回忆,问李瞰:“赵北嘉呢?” “她学校有事,今天来不了。”李瞰解释。 沈锡舟点点头:“期末了比较忙。” 她内心坦荡,不觉得尴尬。 只是有点没想到,赵北嘉放心她和李瞰单独相处。 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她和赵北嘉是亲姐妹。 沈锡舟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刚想往楼下跑,整个人被用力一扯,手机摔地的声音和她的背抵在门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那女生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尔度之夜,对不对?我看了直播!”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她早就不是从前那副眼高于顶、生人勿进的性子,现在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和任何人热聊不冷场。 是沈锡舟,抱着嘟嘟。 沈锡舟露出个同情的表情,公然挑拨离间:“开那么好的车,交往一年多没给你砸点像样的资源,他不够爱你。” 制片人先是例行公事,问了沈锡舟关于这个节目的看法,沈锡舟事先做过充足的功课,答得头头是道。 她的脚步就顿在了原地。 沈锡舟果然被这番杀手锏激得沉默了几秒,他于今晚头一次失去伶牙俐齿,仿佛一场无懈可击的完美犯罪,凶手终于露出一丝马脚。 虽说这个节目,目前看来不缺赞助商,但谁会嫌预算多呢? “不好意思,我当时有点误会。”沈锡舟诚恳地说,“如果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我向你道歉,可以了吗,你可以回去了吗?” 沈锡舟顿生警觉,心头剧烈跳动,她压抑住到了嘴边的惊呼,一边条件反射拿手电往那晃了一下,一边调转步伐,随时准备往楼下跑。 “沈锡舟你不要这么无聊好吧?”她把自己的脾气修炼得那么温和,但到了他面前,屡屡破功,他总是能轻而易举挑起她的情绪,激发她性格底色里锋利的一面。 本身赵北嘉和他的经济地位就是不对等的,她不可能为了自己的事业,让妹妹在男友面前愈发“低人一等”。 她狠心把视线从嘟嘟身上挪开,再看向沈锡舟,面色开始展露攻击力:“你一次次纠缠,我真的会忍不住怀疑,你对我余情未了。” 李瞰把她放到单元楼楼下,她道了谢,步行上楼。 沈锡舟欺身向前,影子逼近,他眼中的怒火一览无余。 他在申城陪着嘟嘟做了绝育手术,等它稍微恢复了精神,立刻带着来了帝都。 “你和我们台长,提过我吗?” “换你妈,嘴巴放干净一点。”李瞰眼皮一抬,“这赵北嘉她姐。” “我刚和嘟嘟打了个赌。”见她沉默,沈锡舟主动承担开场白,“赌你今天会不会回来。” 楼道超过一半的灯都坏了,报修了好一阵,也没见物业上心,沈锡舟开手机手电筒照明,一边给赵北嘉发感谢的短信,一边上楼。 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了一口气,既庆幸是他,又不想面对他。 “谢谢王总认可。”沈锡舟笑言,“所以我这不就是毛遂自荐《头条当事人》这个节目了吗。” 沈锡舟不咸不淡地评价:“感情很稳定啊。” 见到的场景,就是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 可她忘了。 沈锡舟张口即来:“一年多。” 是个私人饭局,场上十来号人,男男女女都有,沈锡舟一进去,就有相熟的朋友调侃李瞰:“哟,终于舍得换人了?”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彻底结束的意思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后悔,也不可能回头。”沈锡舟毫不犹豫,“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锡舟置若罔闻,对她的新恋情很感兴趣:“你和你男朋友交往多久了?” 但她不可能要求李瞰为她砸钱。 所以她之前看到的人真的是他。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她是骗他的,她和那个长得像他的男人明显是在相亲,如果有男朋友,为什么要相亲? 所以真的不是沈锡舟。 “噢。”李瞰才想起来似的,“我跟他儿子有点交情,前几天碰到,就提了一嘴。” 沈锡舟的视线不自觉落到嘟嘟身上,嘟嘟精神不错,但身上的手术服(防止它乱舔伤口),剃了一块毛发的前肢(用以静脉输液),都在说明它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沈锡舟说:“这个不劳烦你操心。” 沈锡舟声音轻而坚定:“因为我不爱你了。” 自古以来,各行各业,人脉甚至比努力更重要。 “那我该操心点什么呢。”沈锡舟作势想了想,“操心一下女儿吧,被小黄毛欺负,还动了手术,却得不到妈妈的任何关心。” 随着意识到站在那里的人是谁,她停下了脚步。 一人一狗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什么抛夫弃女的恶毒女人。 灯光照出黑暗中的一道人影。 该说的,沈锡舟认为自己都已经说了,可沈锡舟还是三番四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不惜大老远从申城过来。 回家路上,李瞰问她和制片人聊得怎么样,沈锡舟也只是打马虎眼,没有明说。 她很心疼,想上前亲亲抱抱它,但她保有理智,嘟嘟不需要她,她对嘟嘟的关心,会给沈锡舟借题发挥的机会。 “我也不妨跟你直说,我们有别的考量,像你们台的张晶莹,何璐,资历也比较深,有一定的观众基础,当然你优势在于年轻漂亮,观众看着就赏心悦目,这是她们不能比的。” 他们两个人之间,只会更加藕断丝连。 几乎是“不爱”两个字说出的瞬间,沈锡舟的脸上升腾起明显的怒意。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不知名的公众人物,能在线下被观众认出来,那种惊喜难以言表。 “路台长和我提过你。”制片人态度很温和,“我也看到了你之前在尔度之夜的表现,口条蛮好的,随机应变能力也很强。未来可期。” “我有男朋友了,沈锡舟。”她顾忌着嘟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手挡在他锁骨处,抵抗的力量在一个盛怒的成年男子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只能试图用语言唤醒他的良知,“你不要这样。” 一顿饭下来,制片人这只老狐狸,话说得滴水不漏,但不给个准信,明里暗里就是让她去跟背后的靠山要投资。 她有些愤怒,更多的是无力,打定主意冷处理。 “我是极星卫视的主持人。” 他从哪搞来的她的住址? 沈锡舟微微一笑:“不怎么样,我总不可能跑去跟你男朋友说,”他顿了下,“他女朋友在外面相亲吧?” “该余情未了的是你吧。”他淡嘲,“以为我是弃子跟我分手,现在知道真相了,你后悔过吗?” 前两天,她最新一期的网综节目的点击量也创下历史新高,吸引了两个广告商。 不管她再发什么,只会显得更加刻意,最好的办法就是销声匿迹。 李瞰谢过发小,又给沈锡舟和制片人简单介绍过,就又把场子留给了她自己发挥。 跟沈锡舟解释的念头,只在沈锡舟脑海里一闪而过,便被否决了。 “是。”沈锡舟说,“所以我拜托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所以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沈锡舟怎么不懂,他真正想威胁的是什么。 抛开个人因素,大家背后都有人脉,但她们背后的人,愿意为她们做多少,做到哪一步,也是台里和制片方参考的标准之一。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她忽然意识到,家门口有人。 这些,沈锡舟当然也明白。 沈锡舟淡声问:“回来怎样,不回来又怎样?这好像是我的自由吧。” 沈锡舟静静看着她。 有个女生对着她冥思苦想:“你有点眼熟啊,是明星吗?” 他收到短信的反应,会不会嘲笑她的自作多情,都不该是她该操心的问题。 沈锡舟冷嗤:“结束了你发什么短信给我?” 看沈锡舟漂亮,那帮子纨绔子弟明显跃跃欲试,但看李瞰的态度,知道这不是随便能招惹的人,态度正经不少。 “我也看到热搜了。”另一个女孩说,“原来是你啊,我还跟几个朋友比赛单脚穿高跟鞋,两分钟,我赢了十万块。” 第一次是她担心赵北嘉、扔下行李箱跑上楼的时候。 这些小小的成就,也许还不值一提,但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弥足珍贵。 一年,比他俩交往的时间都长。 不多时,李瞰的一个发小带着《头条当事人》的制片人也到了现场。 平时,她们俩人不是互相视作空气,就是针锋相对,但到了关键时刻,血缘的力量还是会自然流露。 制片人还没来,李瞰跟几个男人打起了牌,沈锡舟避嫌,没往他边上凑,朝几个聊天的女孩子走了过去:“Hi。” 她手中冷白的手电光自下而上,从他的下巴开始啃噬,将他五官的阴影倒吊,睫毛和鼻梁的影子,都放大后落在额头。 这些人和她明显不是同一路人,但沈锡舟还是说的跟真的似的:“下次有这种活动叫上我啊。” 高中时代,他最初接近她的时候,就以为她有男朋友。 横刀夺爱的戏码,一回生两回熟,对他来说,只是更加得心应手。 “男朋友。”他笑,语气那么天经地义,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疯感,“你不会分?” 第 77 章 第 77 章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请你自重。” 只有沈锡舟自己明白,说出这番警告,她的心有多虚。 她知道这样多半会更加激怒沈锡舟,却也只能抱着侥幸,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很明显,她赌输了。 沈锡舟笑意更盛。 “你就算结了婚——”他俯身逼近,一字一顿地说道,“也、给、我、离。 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带着狂悖的狠意,表明他完全不受她的威胁。 沈锡舟很少真的怕谁,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头皮发麻,她用力推了他两下,他杵在跟前纹丝不动,她一时词穷,撇开头喃喃道:“你真是寡廉鲜耻。” “就算我是个烂人,也是被你逼的。” 沈锡舟手指掐住她的下巴,转回来和自己对视。 他的眼睛,既像含着冰,又像燃着火,至冷至热,矛盾到极致。 她又一次赌输。 助理一路上都在手机上疯狂道歉、汇报实时进度。 她闭上眼睛,无声地笑,在自己剧烈的喘息声里,分辨出他踩着扶梯下楼的脚步声。 他就是仗着她惦记嘟嘟。 而她是累了。 他说着,手指重重碾磨她的唇瓣。 “人不红,牌挺大。”摄像师的话让整个摄影棚陷入一阵尴尬,更让沈锡舟瞬间浑身僵硬。 口红很快就花了,在唇周和他指腹晕得一塌糊涂,沈锡舟嘴唇发干,传来持续的痛觉,可他还在执拗地擦,像是要擦掉另一个男人的痕迹。 “我们已经结束了。”沈锡舟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抖,她崩溃地抬头,眼泪狂涌,“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 沈锡舟磨磨蹭蹭换完自己的衣服出来,艺人团队已经离开,摄影团队也收拾到了尾声。 赵北嘉刚上六楼,正要掏钥匙,猛然察觉到门口蹲了个人,吓出一声冷汗。 摄像师保持着背对着门口的站姿,正眼都不看沈锡舟一眼,只顾摆弄自己的相机。 硬碰硬行不通,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服软:“沈锡舟,别这样好不好,你吓到我了。” 她于今晚第三次下注。 沈锡舟一边留心着嘟嘟,一边用两只手不停推搡,其实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力量,但他还是嫌她扫兴,干脆捏住她两个手腕,高举过头顶,摁在门上。 身体是最诚实的,再多的理智,也无法与本能相抗衡。 沈锡舟有手分散注意力,没强求,只是吻着她的发顶,揉捏得更加用力。 只有眼眶,逐渐泛起薄薄的水光。 唯一的办法,是覆盖。 赌他无法问出口问她家里有没有备着,赌他不会让她承担风险。 他每吸一下,就抽走一丝她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力气,她渐渐地,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她以为他良心发现,下一刻,背后一松,才知道他是不满足于此。 勾连起的细碎水声,在黑夜里无限放大,暧.昧得令人心惊肉跳。 尽管沈锡舟已经贴着门,但还是被他的力道撞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一个近乎撕咬的吻,像是惩罚,又像是绝望的占有。 但摄影师面对她俩的态度,截然相反。 但进度却很顺利,成片更是出乎意料的好看,尤其是沈锡舟,她不算很上相的人,真人永远比照片好看。 “是我。”沈锡舟闷声说。 而这个摄影师,很懂如何挖掘她的美,起码拍出了她七分的容貌。 沈锡舟慢慢走过去。 这样至少,会简单很多。 赵北嘉忽然明白了点什么:“刚才下去那个男的,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你只是不甘心被我甩掉,觉得没面子,事实上我们都走出很远了,早就回不去了,你只是……”她说这些,惹他不快,面对他报复般的动作,她倒抽一口凉气,不得暂歇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只是执念作祟。” 这下赵北嘉确定了,想问什么但最终没问,她快速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又打开玄关的灯。 结束上午的网综节目录制,下午是Rose Cendre的新品拍摄。 “你喝醉了,你清醒一点。” 最终。 他踏出单元门的那一刻,听到一声惊呼,随后隐约听到女孩子的声音:“你吓死我了。” 他们三个。 “千帆,好久不见。” 她别无他法,唯有赌上眼泪。 另一道踩踏声没有停,继续往上。 嘟嘟夹在俩人中间,被两具胸腔积压,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失控,它不安地小幅挣扎。 沈锡舟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前面工作有点耽搁,实在不好意思。” 他没有多做停留,继续下楼。 可她就是惦记啊。 彼此离得太近,呼吸交错,沈锡舟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摄影师仿若没发现,兀自低着头捣鼓相机,表现得心无旁骛。 在沈锡舟的温顺里,沈锡舟也终于有了一点温柔的迹象,松开擒拿她手腕的手,及时搭上她的背,替她分担了一部分站立的力量。 他语气一下变得狠厉:“不要?” 他头低下来,进一步逼近,沈锡舟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图,她的心脏发颤,偏过头去。 他指尖对她的折磨骤然一停,嘴唇也止步于离她几寸之外。 “收工,各位老师辛苦了。”品牌方的工作人员向大家致意。 摄影师还在翻看相片。 “他亲过你吗?”许是意识到这个问题太傻,他又问,“今天亲你了吗?” 他究竟会怎么选? 抵达摄影棚,摄像师和一起拍摄的艺人早都到了,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沈锡舟。 他一停,整个人不动了。 “沈锡舟。”沈锡舟咬牙切齿地直起身,一把将她推开,“我他妈有时真的恨不是男人怀孕。” 沈锡舟因为缺氧而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死死摁住他到了裙摆边的手。 “你疯了……” 时隔五年,他再也不是那个任她摆布的情窦初开的少年,她已经降不住他。 “对,我醉了。”沈锡舟将她下巴捏住,转了回来,“你喝醉可以找我重温故梦,我喝醉凭什么不可以?” 她只是想把今晚的失控归咎于酒精,而不是感情。 每一秒于沈锡舟而言都是莫大的煎熬。 助理小跑过来,快速将拍摄的基本要求,和摄影师的习惯、偏好告知沈锡舟,最后小声说了句:“陆老师平时不这样,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见谅。” 曾经有望成为一家三口的三个。 “你以为我会心疼?”沈锡舟冷笑一声,嘲讽她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试图用这幅楚楚可怜、装腔作势的姿态拿捏他,“你毁了我的婚礼,你现在想顺顺当当结婚?你做梦。” 拍摄现场全程很尴尬。 沈锡舟已经无计可施,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她沉默下来,慢慢把头后靠在门上。 沈锡舟懂了,月光透过挑高的小窗户透进来,照亮她苍白中透着潮.红的脸色。 “不要碰我。” - 沈锡舟又问:“带套了吗?” 比起爸爸妈妈的博弈和拉扯,嘟嘟俨然置身事外,它好奇地在沈锡舟身前凑来凑去地追,不明白里头是什么在动,还以为主人和它玩游戏。 情.欲的狂潮,在背德的情境下愈发汹涌,她指节发颤,抵在他肩头的手几乎要脱力。 倒是那个艺人,伸手不打笑脸人,敷衍着说了句“没关系”。 沈锡舟只犹豫了一瞬,便失去了撒谎的时机。 她知道他没有醉,他酒量不错,更何况,他身上的酒气并不浓重。 嘟嘟是确认没有危险。 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又激到他。 “那是一个错误,我不想一错再错。” 沈锡舟又往摄影师那边瞧了眼,勉强冲助理笑了下:“没事。” 沈锡舟下到三楼的时候,与一个女孩迎面打了个照面,就着昏昧的楼道灯,彼此的视线都在对方脸上多停了一瞬。 扫清阻碍,吻得更深,铺天盖地,全是彼此的气息。 赵北嘉惊魂未定:“你在这里干嘛?” 一向机灵的上司突然卡壳,助理只好代为继续道歉,“陆老师,实在对不起……” 赌他还在意她哭,因为舍不得也好,嫌弃她扫兴也罢,都没关系。 沈锡舟拔高音量吼完,还想扭头,他脸压下,覆上来的唇堵住她刺耳的拒绝,变成断续的呜咽。 “没带钥匙你跟我说啊,或者去找老妈啊。”季一雯和新丈夫的家就在隔壁小区,来往非常方便。 节目过程中,设备出了点岔子,比预计结束时间晚了近两个小时,沈锡舟中饭也顾不上吃,匆匆前往摄影棚。 灯光倾泻,照出沈锡舟的狼狈。 “不要了。”沈锡舟摇着头,哀哀地求他。 沈锡舟不语,她重新浮动的裙摆代替了他的回答。 “她特别擅长拍人,前两个月钟尔那套尔度周年刊的封面照就是她给拍的,直接一炮而红,档期超难约,那群明星排着队请她都请不到……” 沈锡舟说:“我没带钥匙。” 艺人不理解她的意思,她温声细语;沈锡舟稍有偏差,便会引来她的黑脸或刁难。 “有点累,懒得动了。”沈锡舟随便找了个借口。 舌尖被沈锡舟卷出去,软软地,任由他用力吮吸,丰富的神经末梢接连被刺激,又痛又麻。 沈锡舟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她,和嘟嘟。 她只想藏住裙下的动.情证据,否则她真的不知如何收场。 道歉的空挡,不忘和沈锡舟介绍今天的摄像师。 “也许是吧。”他没反驳,冷漠地附和,“可那又怎样。” 不管怎样,她还是赌赢了一次。 “对,我疯了。”沈锡舟低笑,他的呼吸灼热,像是毒蛇吐信,“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就没正常过。” 沈锡舟轻声开口:“你今天,打定主意要在这里上.我了,对吧?” 但赵北嘉没有回头看她,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失眠一整夜,但第二天沈锡舟满满当当的行程并不会因此减少。 “嘶。”沈锡舟正在兴头上,忽然低头轻斥嘟嘟,“别咬爸爸。” 后来她和嘟嘟都不挣扎了。 沈锡舟困得要死,在助理的絮絮叨叨里睡了过去。 他很快意识到,擦不干净。 “沈锡舟!”她猝然睁眼惊呼。 他声音被她的嘴唇堵得含糊不清的,像呓语:“我们三个,就这样在一起,不好吗?” 大概有半分钟时间,沈锡舟没有任何动作。 他再想去亲沈锡舟,她已经先他一步,把脸埋到他肩头躲避。 “行了。”摄影师不耐烦地打断,吩咐自己的助理,“你去和她说一下注意事项。” 整个拍摄过程,沈锡舟这个第一次参加类似拍摄活动的新人,倒表现得比那个艺人还熟练,仿佛她和摄影师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磨合,有种奇妙的默契。 “你让我怎么放过你?让你和别人在一起?跟别人结婚?你想都别想。” 沈锡舟垂着眼,感受到她身体松弛下来,以为她不再抗拒,正想亲亲她,对上她一潭死水的表情和眼神,悉听尊便的破罐破摔。 “嘘。”沈锡舟哄着,意乱.情.迷之下,他忘了凶她,语气很温柔,只有动作仍然强势,他重新去寻她的唇,“让我摸摸,想你了。” 她冲他笑了下:“没事,无所谓。那你快点吧,我很累,想早点回家睡觉。” 沈锡舟用力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 就此放弃?不管不顾?还是宁愿问她要她“为别人准备”的工具? 每一种猜测,好像都合理,又好像都不合理。 “结束?”沈锡舟盯着她,眼底的疯狂满到溢出来,“你单方面宣布的,我从来没有同意!” 第 78 章 第 78 章 陆千帆动作微顿,鼻翼翕动一下,片刻的沉默后,忽然恶声恶气:“跟你很熟吗?不要叫这么亲热。” 但其实,“千帆”才是生疏的叫法,是隔了五年多再见面的故人表达友好的方式。 从前她们两个人称呼彼此,不是“庄傻”“狗帆”,就是全名。 光叫名字嫌肉麻,谁也叫不出口。 她们的关系,不需要靠一个亲切的称呼去证明。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玄学,有些人相处再久还是无法走进彼此心里;而有些人即便分开多年,再见面,好像她们昨天傍晚才嬉笑打闹着在远桥中学门口道别。 沈锡舟发现,自己再努力和过去的人生做切割,也只能粉饰太平,事实上,根本禁不住任何见面。 一旦相见,“沈锡舟”就会复活,自动与那些人、那些事产生联结。 她很想问问陆千帆,这些年过得好吗。 和谭宵还在一起吗。 这下沈锡舟不想找也得找他了。 “走。”沈锡舟脚步磨蹭了又磨蹭,还是迟迟没得到里头的消息。 没有人。 但路台长以为是那帮二世祖认识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娘,根本没放在心上。 “赵小姐,你和我们千帆认识啊?” 她快走到六楼的时候,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楼道的灯全部修好了,再也不用拿手机手电筒照。 “不然呢,你认识几个沈总?” 趁办公室的门还没关上,她只能赌一把,故意比平时提高一点点音量,招呼何璐:“何璐姐。” 路台长多看了她两眼:“这我还以为是沈总给你安排的。” 沈锡舟只能说:“或者你可以帮我告知路台长我来过,可以的话,让我预约个时间吗?” 沈锡舟当然以为是李瞰。 助理和沈锡舟加了微信,又将她送出摄影棚。 两个竞争对手眼神交锋,对于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彼此都心知肚明。 孔翰学是最近爆火网络的被拐儿童案的主角,他亲生父母找了他20多年,家境贫寒,而他现在的家庭家财万贯,他拒绝回归,甚至拉黑了原生家庭,这件事在网络上发酵,引起轩然大波。 - 知道了背后出力的人是沈锡舟,沈锡舟并不打算找他,照路台长的意思,这人在等她服软。 沈锡舟本来不想再问了,实在不放心,就小小声问:“沈锡舟吗?” 沈锡舟的沉默,久到路台长面露疑惑。 “你好,我是赵南颂,请问路台长在吗?我方便见他一面吗?” 沈锡舟锁屏手机:“我直接联系她助理就行。” 门口放了个狗笼,里面是嘟嘟,上方是嘟嘟的随身行李。 “沈总?”沈锡舟脱口而出。 “那你不会带回申城?” 要是学生时代,沈锡舟八成会很幻灭,但自进入极星卫视,见了太多乌七八糟的事情,她只有一个感觉——果然没差。 “南颂姐,你不加吗?”她助理在边上好奇。 - 明人不说暗话,沈锡舟直言:“不瞒你说,是的。” 助理一脸的果然如此:“我还在奇怪呢,她放着一大堆明星和知名品牌和杂志不拍,非要空出今天接这个活,原来是为着你——没有拉踩你和Rose Cendre的意思哈,你也是前途大好……” “为着《头条当事人》来的?”路台长和他助理一个风格,开门见山。 但这些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都太唐突了。 回极星卫视的路上,沈锡舟对着助理推过来的陆千帆的微信名片,把那点仅有的资料看了又看。 沈锡舟有不介意之外的选择吗? 路台长靠进办公椅的椅背,点了根烟,点完才问:“介意吗?” 沈锡舟走进台长办公室,目不斜视地走向台长,但余光,将沙发上尚未彻底恢复的凹痕看了个分明。 “南颂姐,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呢?”助理问起沈锡舟的计划。 但那是陆千帆。 暮色四合,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进车窗,在沈锡舟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流光。 沈锡舟寻思着找个机会去找一趟台长,虽然不确定一定能见上,但她现在必须争取每一次的机会。 沈锡舟有起码的自知之明:“没事,我懂。” ——你觉得我以后当个摄影师怎么样?专拍美女帅哥,凭我的技术,迟早一摄难求,大明星找我也得预约,档期排到一年后,但你嘛,只要打个电话给我,并承认我是申城第一美女,我就扛着大炮来拍你。 她不再是五年前那个万念俱灰,连自己也弄丢了、空不出一丝精力去维系感情的小女孩。 路台长觉得有点好笑,看着眼前的姑娘,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偶尔犯迷糊,偶尔又犯倔。 助理一眼看穿:“你是为着《头条当事人》来的吧?” 然而等她继续往上走了两步,那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 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伤痛,季一雯无私的母爱,也给了她一定的安全感。 沈锡舟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想先试试看能不能靠我自己。” 他说得这是什么混账话? 和戴明流还一块玩吗。 “那这样吧,我们的第一期节目,打算邀请孔翰学,但他不肯接受任何媒体采访,如果你能把他请出来,我就抛开沈总,认真考虑你。” 年少时畅想过的美好未来照进现实,大明星排着队请她拍照,而她的主持事业也有了起色。 见多识广如路台长,也被她的反应搞蒙了。 这点小事,他居然也了如指掌。沈锡舟没表现出讶异,说:“陆千帆是我学生时代的朋友。” 生怕他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但她最后还是攥着手心,说:“好。” 助理追上来:“南颂,台长让你进去。” “我们以前是同学。”沈锡舟笼统地答。 “那你确实要再加把劲了。”助理意有所指地来了句,“我会帮你转告的,但我不保证路台长一定会见你。” 话筒里,沈锡舟的嗓音稀松平常,就跟夫妻俩商量孩子相关的问题似的:“我有急事回申城,你照顾两天。” 李瞰确实也跟路台长的儿子提了一嘴沈锡舟,路台长的儿子也跟自家爹提了一嘴,说李瞰认识个姑娘,在你们电视台工作。 路台长吐出一口烟圈:“那你不该找我,不如找你背后的人。” 沈锡舟心下一沉。如果她的猜测没有出错,那么自己的赢面,又少了一分。 路台长年逾50,保养得体,有妻子有儿女,与妻子校服到婚纱恋爱长跑,办公桌上摆着一家四口的合照,看起来实在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有昨天的前车之鉴,她担心他找她。 沈锡舟比谁都知道陆千帆有多好哄,也比谁都清楚陆千帆所作所为并没有恶意。 这是也不肯让她等的意思了。 她本来都放弃了,一只脚迈进电梯之际,助理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 走到五楼和六楼中间的楼梯平台,她朝楼上张望,舒了口气。 变成普通朋友,比变成陌生人还要可惜。 路台长面露不快,他不喜欢笨人,全看在沈锡舟背后之人的面子上,才解释了一嘴:“听说你今天拍广告照,是陆千帆给你拍的。” “小姑娘。”路台长笑着摇摇头,“我叫你进来,就是想劝你一句,趁对方还有耐心,及时服个软,你以后就会明白,少时的自尊心真的没那么值钱。” 她选择客套地寒暄:“恭喜你,真的成为了一摄难求的大摄影师。” 何璐头发一丝不乱,衣冠整齐,但沈锡舟还是从她的眼神和表情里,察觉出一丝隐约的媚态。 陆千帆喉头不断吞咽,似是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挤出冷冰冰的一句:“可以了。后续有什么想法或者问题,直接联系我助理。” 沈锡舟干站片刻,说:“对不起,我耽误路台长时间了。但还是希望您能给我个机会证明我自己。” 走出几步,回头看她:“你不走?路台长还有事。” 她怎么可能为那点资源跟他低头。 沈锡舟听得云里雾里。 “你搞什么?” “是的。”沈锡舟表忠心,“我很想争取这个机会,也有信心做好这个节目。” “你不想养,那你让它去流浪好了。”沈锡舟极其冷酷,语气很冲,“亲妈亲爹都不管,我一个后爹,凭什么了?” 台长的助理看了她一眼,最近台里风头最盛的主持人,他当然是认识的,语气挺客气:“不巧啊,路台长现在在忙,你要不留个言,先回去?我替你转达。” 陆千帆做到了,即便她没有打电话给她,更没有承认她是申城第一美女。 所以其实,加回好友、偶尔闲聊两句,甚至闲暇时间约个饭,当个普通朋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再看不对眼,该做的表面功夫也得做,何璐冲她笑了笑,反手关上了门。 物业吗?还是沈锡舟。 正要离开,办公室的门从里打开,何璐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台长办公室,或者说,办公室外间。 “何璐姐,那我就先失陪了。” 助理把她送上车,还不忘殷殷嘱托:“哄哄她吧,拜托你啦!你们有微信吧?没有我推你。” 遗憾的是她们不再并肩。 “谢谢你。” 这不是一个良好的信号,如果台长中意她,应该会提前知会手下的人,不至于连面谈的机会,都表现得模棱两可。 助理这才继续往下说:“她跟你闹脾气呢,你别看她对你凶巴巴的,其实就想你哄哄她,你就看在她给你拍了那么多漂亮照片的份上,满足她嘛,她很好哄的。” 沈锡舟让他气得不轻,又听他故作淡定实则难掩紧张地问:“你没开免提吧,它没听见吧?” 也是这一瞬间,她有点庆幸。 她见过太多的人忘了初心和梦想,也忘了曾经爱过的人,但至少,沈锡舟还是像从前一样,没有长成一个无趣的大人。 像是她青春的一片乌托邦。 第 79 章 第 79 章 如果这一切龃龉都不曾发生,沈锡舟一定会说,免提了,它正哭着呢。 事实上,她下意识也是想这么回的。 话到嘴边,警铃大作。 她压下那一丝隐约浮现的笑意,正色说:“要么你现在叫人来把它带走,要么从此还给我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它。” 私心来说,沈锡舟想留下嘟嘟,但她想也知道,沈锡舟肯定不会遂她意。 那头没声音了。 “沈锡舟?”她只好出声催促,“实在不行,你给个地址,我送过去也行。” “听到了。”沈锡舟声音懒洋洋的,“不就是想和我划清界限吗。” 回到自己办公室,沈锡舟的钉钉收到一条消息。 俞思恩邀请沈锡舟去家里做客,沈锡舟盛情难却,只好跟着去了。 其实昨天也漂亮,毕竟是抱着见采访对象的目的来的。 挥出一杆,回头看到身后漂亮的脸,语气软和许多:“新来的?没见过你。” 比起行政杂务,主持人助理的工作,无疑能近距离学到更多东西,俞思恩连连点头:“我当然愿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始终没等到上门要狗的人。 从早上八点,一直到晚上10点高尔夫球场停止营业,二人怕上厕所,水都没怎么敢喝,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Hi。”沈锡舟冲她友好地一笑,顺势扫了眼她的工牌,叫俞思恩。 俞思恩是家中独生女,家庭氛围非常温馨,她父母非常心疼她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独自在帝城讨生活,干的还是单位里最底层的杂活。 车是叔叔买给她的,奥迪A4,充充小场面足够了,叔叔还答应了等赵北嘉毕业,也给买一辆,作为继父,可以说无可指摘。 帝都过去冀市不算远,沈锡舟打算周末直接开车过去碰运气。 对面:「不用代了,我就是本人」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开场白“你好我是极星卫视……”一出,就被暴躁地打断:“说了多少遍了,傻逼记者别来烦我!” 既然人家家里有事,沈锡舟不是那种没人性的上司:“那你忙吧,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来自俞思恩。 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了。 “是沈锡舟。” “请放心,我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摄像录音设备。”沈锡舟自觉翻出自己的口袋,证明清白。 又问起她今天的战果,沈锡舟就不吭声了。 回到帝都,沈锡舟再去极星卫视,上司招呼她:“走,台长有请。” 不过帝城太堵,沈锡舟平时上下班坐地铁比较多。 其实于理都没有错,但终究,两个人不是能够并肩作战的队友,无法患难与共,也无法交付信任。 陆千帆:「?」「请客吃饭这点礼节,你不懂?」 沈锡舟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难免会想起韩天泽出生前,自己的生活。 接下去的几天,沈锡舟没有收到沈锡舟的任何消息,他像又一次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俞思恩看到沈锡舟吃了一惊:“南颂姐,怎么打扮这么漂亮?” 说完直接撂机,再打,对方关机了。 孔翰学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我说了,我不接受任何采访。请你走开。” 服务生也好,前台也好,托曾经和沈锡舟在一起的福,她还会一点高尔夫球,当个陪练不成问题。 只要能混进去,她就多一分赢面。 “能给我五分钟吗?这五分钟后,如果你还是不想接受,我立刻从您眼前消失,再也不会打扰您。” 助理听后,有些为难:“我妈妈身体不太舒服,我答应了周末陪她去医院检查。” 她把嘟嘟从狗笼里抱出来,抱着最后相处的念头,喂它吃东西、陪它玩,和它说了许多话。 但一个人过去外地,总感觉没个照应。 - 沈锡舟说:“我昨天晚上睡不着,有个主意。” 《头条当事人》这个节目,俨然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这时沈锡舟的助理也前来,沈锡舟便问:“小汪,周末有事吗?陪我去趟冀市。” 又到新的星期,沈锡舟还是没有收到确切的有关《头条当时人》的消息。 她要去高尔夫球场应聘。 “我在这里等孔先生三天了。”沈锡舟笑言。 沈锡舟在上升期,急需一个可以为她所用的得力助手。 接下去,是沈锡舟这趟冀市之行,最艰难的部分,她前头付出的所有努力,不及其十分之一。 “你这个脑子。”上司在电话那头恨铁不成钢,“吹吹枕边风就能解决的事,非要跑去晒太阳。” 「说吧,怎么谢」 俞思恩也冲她笑:“南颂姐早。” 车辆来来往往,根本不知道孔翰学会在哪一辆车里面,更不可能贸然去拦,只能通过漆黑的车玻璃,试图抓住孔翰学的影子。 沈锡舟说:“言重了,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回到原本的位置。”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锡舟再也没了推脱的理由。 - 孔翰学现居冀市,沈锡舟把他的社交软件和互关好友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他是冀市一家高尔夫球场的常客。 第二天。 沈锡舟看着她,忽然问:“思恩,你想不想跟着我?” 「该不会就拿嘴谢吧」 沈锡舟听乐了,嘲道:“这次又是你说结束?你以为你是谁。” 上回没来得及表达感谢,后来也没再碰到。 沈锡舟不知道沈锡舟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嘟嘟,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把狗给她。 她没想过,她们还能有今天。 沈锡舟嬉皮笑脸:“没晒太阳啊,我一般都躲在树荫下的。” 与此同时,陆千帆为她和rose cendre拍摄的宣传照上线,凡她上身的衣服,全部售空断货。 但事实证明,在室外待一天,再精致的妆容和着装,都会被汗毁掉,所以俞思恩今天抹了个防晒就来了。 桌上大部分食物都浪费了,陆千帆擦擦嘴巴,毫不留恋,起身要走。 她们的工作比较弹性,没有明确的上下班打卡和节假日,像助理这样的实习生,基本都是7x24小时待命的。 在高尔夫球场当陪练的第三天,就在沈锡舟即将破防之际,她等到了孔翰学。 “对了。”她回头看向沈锡舟,“晁元集团传出要和天寰集团联姻的消息,你知道吗?” - 沈锡舟签完合同,给陆千帆的助理发了条感谢的信息,请她代为转达。 回到酒店,沈锡舟就把换助理的想法和上司提了,这点小事,上司欣然应允,事当然不会做绝,只让人事部调岗。 第二天早上,她上班等电梯的时候,碰上一个面熟的女孩,前尔度之夜,给她捶过腿肚子。 沈锡舟:「我想着你应该不在帝都了」 挂掉电话,沈锡舟给自己敷了片面膜,虽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树荫下,还是免不了数次在烈日下奔走,皮肤晒得发痛。 饭后,俞思恩一家邀请沈锡舟住下,她不想继续叨扰,坚持回酒店,俞思恩把她送出家门。 沈锡舟最终一言不发,撂了电话。 “懒得跟你说。”上司无语。 顶着近40度的高温,沈锡舟和俞思恩分别蹲守在高尔夫球场的两个出入口蹲守。 沈锡舟:「你给我个地址吧,我给你寄些东西」 陆千帆:「我可以过来」 - 电话咨询过后,她得知这家高尔夫球场不对非会员开放,且这个会员是邀请制,不是光有钱就能办。 她走到他面前,孔翰学正要挥杆,余光看到陪练统一的制服,头也没抬,冷冷道:“不需要。” “你说啊,我配合你就是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沈锡舟攥紧手机,语气冷下来,“甩回来吗?还是没睡够?” 看在美女的面子上,孔翰学勉强答应下来。 「南颂姐,我是冀市本地人,这周刚好要回家,你要去哪里?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陪你去」 是朋友圈的页面,助理发了动态。 累就算了,成功的几率还渺茫。 品牌方再联系她,是请她做代言人。 “你等我?”孔翰学狐疑地问。 她不想问沈锡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把嘟嘟安置下来再说。 “南颂姐,明天还是老时间咯?”一天的辛苦过后,俞思恩依然兴致不减。 沈锡舟也不自讨没趣,默默陪着,她已经很满足,可以又坐在同一张桌子边,面对依旧真性情的朋友。 “我先前联系过您。”沈锡舟深吸一口气,说,“我是极星卫视的主持人,想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头条当事人》的第一期节目。” 除了嘟嘟,她生活的重点就是约到孔翰学。 “我只说考虑,没有答应你。”台长模棱两可地说。 《头条当事人》第一期节目的录制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又跑了几趟台长办公室,才见了对方一面。 “南颂姐,你看!”俞思恩忽然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 沈锡舟倔强地不肯退让:“可是孔翰学是我请出来的。”是她不惜剖开伤口,将最无法面对的过去展露人前,才换来的机会,要她拱手让人,她无法接受。 陆千帆全程黑着脸,一副别来搭边的姿态,就是点菜往死里点。 她在看演唱会,但沈锡舟的朋友圈,却刷不到这一条。 时隔五年多,两个老友的第一顿饭。 可能要不了多久,就有人上门来要狗。 “实话跟你说吧。”台长不和她打哑谜了,“不是我压着你,另有其人,你找我没用。” 沈锡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明明打定主意再也不和沈锡舟有瓜葛,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拨通了他的电话。 第 80 章 第 80 章 “沈锡舟,你不要太过分了!”电话一接通,沈锡舟直接开炮。 沈锡舟自己亦是焦头烂额。 身为这场传得沸沸扬扬的联姻的男主角,他事先毫不知情。 近两年,家里不是没动过给他介绍女孩子的念头,从不来硬的,只要他拒绝,他们就会作罢,绝不多劝一句,过上一两个月,又会冒出个新的女孩子,像被蜗牛追杀,不痛不痒,却也没个消停。 彼此都心知肚明,但互不戳破,父母知道他在上一段感情中受挫严重,他知道父母不允许盛家出第二个盛捷,且因为盛悉风和江开联姻的成功,无疑佐证了父母眼光的权威。 平衡破得猝不及防,那天得到消息,他紧急从帝都赶回申城。 沈常沛早已等在客厅:“叫不回你,只好出此下策。坐吧。” “原来这只是叫我回家的手段。”沈锡舟微微一笑,在商场历练那么些年,他早已不再是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即便面对母亲,也能装得有模有样,“我差点以为你们会逼我娶全家的女儿。” “你装什么傻?你们这群资本家很享受把我们当蝼蚁践踏的滋味是吗,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你既然有未婚妻了,麻烦你守点夫德,离我远点,不要毁了我记忆里对你最后的好印象。” 与此同时,俞思恩和另两个同时朝她开了礼花:“恭喜南颂姐!” 对于联姻这件事本身,沈锡舟并不放在眼里,腿长在他身上,谁还能真的逼着他去领证或者拜堂不成。 而盛拓和沈常沛的手段,远不止如此,对付一下沈锡舟,只是顺手的事。 气自己顾影自怜,埋怨命运。 这就是结局了吧,好歹他把嘟嘟留给了她。 沈锡舟不介意让沈锡舟知道,自己对她仍有怨恨,但并不希望她知道,他父母那般不喜欢她。 沈锡舟一时无法相信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上面怎么就无缘无故,又把这个节目给她了呢? 沈锡舟点头,想起她看不到,说:“行。” 再打过去,通话中。 不管怎么样,她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不管是尔度之夜的装造和礼服,还是《头条当事人》的候选,没有他,她连努力的资格都没有。 他回申城这些日子,盛拓许是为了避开和儿子的正面冲突,父子俩一直没见过面。 沈锡舟否认:“我没。” 她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和沈锡舟服个软,他是不是就能放过她。 气自己在意沈锡舟的联姻,既然下定决心要放手,那他会和别人结婚,本来就是迟早的事,分手不就是把择偶自由还给对方么。 “他说了什么?” “那他怎么来了?在台长办公室坐了一下午,刚走没多久。” 沈锡舟一听他这吊儿郎当的语气,确认这是来自他的手段,而不是他父母。 就在网综录制的半道,台里下发正式通知,《头条当事人》这个节目归沈锡舟主持。 上司给她鼓了鼓掌:“赵主持人够专业。” 沈锡舟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微怔地看着上司笑开的脸。 下午有网综的录制,半道,上司亲自来现场旁观。 他很仗义,说自己会跟节目组表明态度,绝不会接受其他人的访问。 这一次有了实感。 比起做娱乐综艺,她更想做传统的新闻,现在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她明明抓住了,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里流走。 上司接着用一种故作高深的语气说:“台里把《头条当事人》给你,果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她的介意,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但细想又不太可能,只是一期节目而已,录不成,大不了换主题,台里有的是备选方案。 但每每这个念头一出来,就会被她毙掉,他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了,她做不出来。 短信刚发出去,他的电话就来了。 “为什么?” 她从高中时代就知道,他父母不满意她,他们想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 楼道静悄悄,空荡荡。 沈锡舟勉强笑了笑,以示回应。 不但气沈锡舟,更气自己。 “全总很仗义,说三个女儿你喜欢哪个都可以,我自作主张,帮你选了小的那个。”沈常沛递上两张照片,“看一下?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 - 回到家快九点,她上楼的时候做好了见到沈锡舟的思想准备。 结束录制,沈锡舟恢复淡漠的表情,走向上司:“领导。” 沈锡舟台上台下完全是两幅面貌。 整个项目前前后后拉锯了一年多,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如果他在这种时候当众下天寰集团那么大一个面子,整个团队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很可能停滞不前,甚至付诸东流。 「谢谢你」 路台长两难之下,选择卖夫妇俩这个面子,虽然不地道,但也是情理之中。 沈锡舟犹豫一会,接起。 “这什么破小区。”他不耐烦地摁着喇叭,“到处是乱停的车,开都开不进来。” - 导播间的监视器里,她精神面貌充沛,唇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吐字字正腔圆,处处透着无可挑剔的专业性,看不出一丝失意的痕迹。 进了屋,沈锡舟给沈锡舟编辑了一条短信。 挂掉沈锡舟的电话,沈锡舟打给了盛拓。 她气得往花盆上狠狠踹了一脚。 她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愤怒之余,也有些有恃无恐。 一整个烂摊子,他说抛下就抛下,一年多个日日夜夜的心血,他说不要就不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 她怀疑,这是不是孔翰学的功劳? 沈锡舟没有接照片,只低头扫了眼,不出意外看到一张有三四分面熟的脸。 问题在于,晁元集团和天寰集团有个AI药物研发的合作,这个项目由他全权负责,是他从业以来经手的最大项目,啃下这块硬骨头,不仅意味着他能在晁元集团彻底站稳脚跟,更会成为跨界资源整合的标杆案例,在商界名声大振。 沈锡舟既然松口为她拿下这个节目,照他的性子,要么代表着彻底告别,要么借此大做文章。 最近出现在她身边的旧人旧事太多了,嘟嘟,陆千帆,沈锡舟,无一不在对她进行精神入侵,拉她回到“沈锡舟”的人生感受里。 在极星卫视的三年时间,沈锡舟经历过不少次的希望落空,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样失落。 原来他父母中意的,是这样的家世,那种家里出来的女孩子,才配站到他身边。 “我还以为是你想通了,跟你那位沈总低头了,不是吗?”上司诧异。 知道沈锡舟拿下《头条当事人》,一众同事闹哄哄要她请客,她欣然答应,一群人下班后去馆子大肆搓了一顿。 “怎么了?” 最两全其美的办法,是暂且按兵不动,配合演戏,直到合作落实,项目步入正轨,再做下一步打算。 劝了自己一万遍,一给他打电话,还是没能沉住气。 “出来。”沈锡舟说。 他为合作案连日奔波,快两个昼夜没合眼,但这是一盘死局,根本没有突破口。 他又笑了下:“又不是没正品,谁会蠢到选高仿?” 即便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网综,她照样全力以赴。 开门见山:“我们试试看,现在到底是我更需要晁元,还是晁元更需要我,有本事你们把盛锡京从警队抓回来,或者现在开始培养盛悉风,说不定还来得及。” 沈锡舟的电话,即便是找他算账,此刻都宛如天籁,给他快要爆炸的大脑带来一丝喘息的空间。 届时,再提到他,别人想到的不仅是盛拓的儿子,也是他自己,沈锡舟。 他没在。 沈锡舟气还没撒完,他已经把电话给挂了,至于他的“行”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搞懂。 “什么?” “这就不是我能打听到的了。”上司对细节不感兴趣,对着盖了公章的文件看了又看,“你只要知道,你终于苦尽甘来了。” 沈常沛像看着一个淘气的孩子,她并不准备和他说太多,最后抿了口茶,起身上楼:“小舟,我相信你是知道轻重的。” 话筒和现实都传来鸣笛声,证明他现在真的就在附近,沈锡舟一下警惕起来:“找我什么事?” 沈锡舟:“我考虑过了,你之前说让我甩回来是吧?我要这个。” 甩回来的前提是重新在一起,这是她先前为了气他口不择言说的,沈锡舟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先前对他产生的一丝感激之情又烟消云散:“你要不要脸?有未婚妻……” “三番四次提我未婚妻。”他打断,语气说不清是揶揄还是嘲讽,“合着你是吃醋是吧?”【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0-90 第 81 章 第 81 章 “沈锡舟!” 都说人在心虚的时候,攻击力会成倍加强,沈锡舟让他戳破心事,几乎是本能地,一连串反击的话就到了嘴边。 “你有几个未婚妻,都和我没关系,麻烦你不要在那边自作多情,更不要妄想我会在乎。我如果在乎,就不会和你分手。” “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那时候分得那么难看,你但凡有点尊严呢,就不会一次次回来找我。” 这些话说得太难听了,好像又回到分手那天,为了把他推开口不择言。 不同的是,那时候她厌世到麻木,屠杀一切善意,仍隐约感到痛快。 但现在她会难过,双刃的利剑刺向他的同时,也把她自己的心扎成窟窿。 “沈锡舟。”彼此沉默了几秒钟后,她平静下来,“我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太年轻了,为了虚荣伤害了你,辜负了你的真心。” “也谢谢你,给我这些机会,帮我收拾了范志成。我一辈子都感谢你。” 尔度之夜,他大可以直接给她砸一套华丽的高定,一秒吸引眼球,直接博出位,这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偏偏选了一件小众的、相对平价的礼服。 是因为小气吗,是因为敷衍吗? “没有未婚妻。”沈锡舟说,“确实有个女孩子,有点像你,所以我妈觉得我应该会喜欢。我没同意,被我爸从公司里踢出来了,现在变成个无业游民,大项目也黄了,你怎么补偿我?” 他和少年新事的成员们,男生偶尔还能聊聊天,一起打几盘游戏,女生基本完全失联。 整个过程,沈锡舟一直很安静,安静到沈锡舟觉得,他这次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沈锡舟去阳台收衣服,准备洗澡。 虽然她从未口头承认过自己是沈锡舟的妹妹,吵得最凶的时候,季一雯劝架说:“这毕竟是你姐姐。”她还要跟季一雯叫嚣:“我没有她这种姐姐。” 某些意志不坚定的时刻,她会蠢蠢欲动。 她的生活在越来越好。 他扬起脸,目光穿过浓黑的夜色,找到她的所在。 沈锡舟冲她笑了下:“没事,都过去了。” 这是沈锡舟第一次向旁人剖开那段鲜血淋漓的过往。 这些光景,她跌落深渊的那些年,连做梦都不敢想,那时的她以为自己会永远陷在泥泞里,慢慢腐烂,再也不会被阳光晒暖。 欧灿晨跟他表白失败后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删了,毕业后再也没见过,偶尔有一两次,从儿童节他们口中零星听说她的消息。 沈锡舟的大脑空了一瞬,不等反应过来,她直接掐了电话。 说起他们终于为彼此磨平棱角,去鹿山对着流星许愿,预约好的约克大教堂,19岁的少女和21岁的少年爱得浓烈,等不及法定年龄,就要私定终身。 沈锡舟毫不犹豫:“不行。” 她居然在家。 现在他有钱也不是,没钱也不是。 “……” 沈锡舟心里一团乱麻,一边思考怎么安抚赵北嘉,一边拼命回忆着挂电话前的场景,赵北嘉只说了“室友”俩字,沈锡舟未必能听到,就算听到,应该还不至于多想。 说起他身世风波动荡之际,她恨不得融化自己的灵魂包裹他的伤痕,最后却也是她,亲手在这些伤口之上,划下最致命的一刀。 她虽然觉得不可能,但目光还是瞥了眼楼下,然后便顿住了。 但赵北嘉轻声阻止了她:“别说了。” 沈锡舟想也不想:“我也说过,分掉。” “实在不行,你把真相告诉他吧。”赵北嘉提议,“看看他抛开恨意以后,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隔那么大老远,沈锡舟都能看得出他的咬牙切齿。 “为什么?”赵北嘉不解,“你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还是怕他父母反对?” “如果我们就这样轻易复合了,那这些年,算什么呢?” “你知道吗?我刚刚忽然发现,我最怕的,是我有勇气接受他。” “既然她喜欢女生,那我打过去,有什么可误会的?” 她相信,人性的底色是不会变的。 却从没想过,沈锡舟就在她身边。 “我会恨死我自己。” 不是的,恰巧代表他花了心思,不想把她背后有人的事实摆到台面上,以免被大众说三道四。 “你可能觉得我很天真。”沈锡舟慢慢地说,“但在我心里,他是个很善良的人,所以我并不很怕他,因为我总有种盲目的自信,即便他对我有恨,但不至于真的伤害我。” 虽说现代社会越来越开放了,但他身边这种情况不多,乍一听到,还是从前喜欢过他的女生,感觉有点奇怪。 说起他们距离圣坛一步之遥,命运突然掀起飓风,从此散落天涯。 氛围又不对劲了。 她把手覆上她的手背:“姐姐,别说了。” 赵北嘉说得理所当然:“那就复合啊。” 会不顾自己的性命救落水儿童,会给骑三轮车的奶奶挡橘子,会敬爱和疼爱分走他宠爱的哥哥妹妹。 “室友。” 等她说完,他又静了一会,忽然嗤声:“我哪来的未婚妻。” “你就是这么养它的?”沈锡舟语气瞬间不爽,“我现在找她要回来。” 但沈锡舟真的不认她,她居然会更加生气。 背后房间门忽然打开,传来赵北嘉冷冷的声音。 “你现在又什么都不是了,还身无分文,凭什么觉得我愿意跟你过苦日子,还要接济你?” “我可以解释。”在赵北嘉喷火的眼神中,她举起双手投降。 “都有吧。”沈锡舟认真琢磨了一会,忽然苦笑。 “我说过,我有男朋友了,你这样置我于何地?” 他拨弄了两下手机,她的电话又响了。 “你回去吧。”她故意说,“要是没钱买机票,我给你出。” 沈锡舟脚步一顿,气笑了,一不小心,他就掉进她的语言圈套里。 极度矛盾。 这些细节,一旦深想,她会忍不住怀疑,他一次次招惹她,真的只是出自不甘心吗? “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条路我一直都走错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耿耿于怀,但有些时候,却又能感受到他举手投足间的温情。 沈锡舟说:“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以前那个,当然就是她了。 如是想着,她稍稍放下心来,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别来,真的不方便」 沈锡舟反问:“那如果他非要和我在一起呢?” 沈锡舟及时扼杀暧昧,她离开阳台,消失在他视线里:“别上来,挂了。” “回去干嘛?”沈锡舟继续前行,“和那个很像你的女的结婚吗?” 赵北嘉不知该不该说,犹豫片刻,说:“你还是小心点吧,我怕他想报复你,换我被人这样侮辱,等我东山再起了,我不可能放过对方。” “你别闹了。”听出他卖惨的嫌疑,沈锡舟走出阳台,果真看到他老大远从小区外面进来,约莫在小区实在找不到停车位。 沈锡舟听到他关车门的声音,知道他准备上来找她。 “沈锡舟。”她无奈。 姐妹俩的第一次促膝长谈,来得毫无征兆,却又莫名融洽,好想她们就是一起长大的手足,没有嫌隙。 赵北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才勉强压下杀心:“说啊,我洗耳恭听。” 说起学舟路的初遇,说起在远桥中学的相爱相杀,那段青涩的过往,是江开口中“是真的不合适也是真的喜欢”,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天大的争执,都甜得腻人。 想了想,改口,“五六年前,确实有过一个。” “为什么不行。” 沈锡舟撒谎:“在小欧那。” “在我这,行了吧?”沈锡舟实在瞒不下去,只能承认了。 她去冀市之前把嘟嘟托付给了欧灿晨,一回帝城就接回来了,嘟嘟这小东西没什么良心,跟谁待几天就跟谁亲,现在跟她好得跟什么似的。 沈锡舟太阳穴一跳,马上说:“不行。” 事业开花,有贴心的朋友,有可爱的小狗,有爱她的妈妈,就连曾经剑拔弩张的妹妹,也会对她满眼的心疼。 扭头又是另一个慌:“你不要上来,我室友在家,我们约定过不带男人回家。” 沈锡舟说:“我来看嘟嘟。” 沈锡舟的注意力暂时被“女朋友”三个字吸引了。 沈锡舟回:「那你下来」 “但是我们真的不适合再联络了,这也是对你未婚妻的尊重。”她停顿一下,用尽毕生的虚伪,说,“祝你们幸福。” 时间好像又回到伦敦那个大雪纷飞的夜。 “我那么痛苦,也让他那么痛苦,算什么呢?” 聊完,已近夜深。 赵北嘉问:“那他他现在找你,是什么意思?” 说了这么多,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沈锡舟就在楼下的长椅上一个人坐着,仰头看着她,安静得像要融在夜色里。 “你别打。”沈锡舟哪能让他打扰欧灿晨,“她和她女朋友一起住,你这个点打过去,她们要吵架的。” 沈锡舟说:“卡全停了,我身无分文,没地方可去,收留我一晚。” 赵北嘉连连点头,俨然快要气死过去:“好一个室友。”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与我无关,为什么要我来补偿?” 她不理,开始专心对付赵北嘉。 不知道它认没认出她,还是单纯把她当新主人。 他也是一样的决绝。 可这次,他对她说的是: “沈锡舟,我绝不放手。” 第 82 章 第 82 章 深夜的小区一片寂静,灯火零落。 昏暗的路灯晕开一团团的光晕,沈锡舟背靠着漆面斑驳的木椅,头顶是棵老槐树,知了在上面叫个不停,与远近的空调外机转动的声音交织。 他沉默地抽着烟,猩红的烟头时明时暗。 他没太大的烟瘾,除了接连经历身世疑云和分手那阵子,抽得特别凶,因为尼古丁是唯一可以随时随地慰藉他的东西。 此时此刻,更多是打发时间。 当然,确实也有点心烦。 与盛拓的微信无关。 盛拓商人本性,自然以利为重,劝他以大局为重,也顾念他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辛劳。 不论如何,配合着演一段时间,否则收不了场。 盛拓采取的怀柔政策。 大屏幕亮起,分成两个画面。 沈锡舟。 孔翰学对她的疯,接受能力逐步加强,这次他没让她催,认命般的破罐破摔:“也许吧。” 标题居中,异常醒目。 - 但在过去的二十五年,他都叫尤向阳。 “所以摆在你面前的两个选择,一个,是有着20多年感情的家庭,有你视为家人的人,有优渥的家庭环境,而另一边,是宛如陌生人的家人,是家境普通、甚至欠债的家庭环境——当然,这些债务,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找你欠下的。在感情和物质都有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你选择了前者。” 《头条当事人》的第一期节目录制在即,台里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前期准备工作,保险起见,采访大纲由编辑部主导,他们希望沈锡舟提供舞台表面的价值就好。 所有人都不懂她的执拗,这个节目现在给她了是没错,但想换人,也是分分钟的事,极星卫视又不是没有人能接替这个工作。 走出演播厅在拐角处,一声压抑至极的哭声传入她的耳膜,像一记重锤,狠狠打在她的听觉神经之上。 皮肤出了层汗,蚊虫绕着飞,联手折磨着他,但他暂时没有离去的打算。 她最后整理了一下西装,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 欧灿晨,女朋友。 “他走了。”赵北嘉放下窗帘一角,告诉沈锡舟。 “接下来我们来看两组照片。” “对。” “那你的抗拒,与他们的穿着和样貌,有关系吗?”沈锡舟看着大屏幕上的照片,“我可以这么说吧?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比较简朴,甚至破旧的。如果他们是一对穿着名牌、保养得当的夫妻,你会那般抗拒吗?” - 血性这种东西,他也是有过的,和大部分媒体人一样,在刚进入这一行的时候,谁不是踌躇满志,怀揣着理想主义的热忱,坚信笔杆子是一秉正义之剑,足以捍卫世界。 她冲上去,看到沈锡舟坐在休息椅上,头埋在膝头,肩膀剧烈抖动。 原生家庭,他叫孔翰学。 “好的,胖虎。”沈锡舟的第一个问题就比较尖锐,“能说说吗?你既不愿自称孔翰学,也把不愿叫尤向阳,是出于什么心理,是规避舆论,还是说,你试图照顾两方家庭的感受,不想‘厚此薄彼’?” 可现实是块磨刀石,被误解、被刁难,熬夜写的调查报道被无情驳回,趋炎附势的人一路高升而自己混不出头…… 沈锡舟没有再开灯。 沈锡舟坚决不同意这个方案,一路从编辑部撕到新闻中心,最后撕到台长办公室。 就像现在,看着这个倔强的姑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为一条新闻失眠了。 孔翰学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淡蓝色西装,从后台走上舞台,他步伐从容,表情得体,唯有微微握拳的双手,暴露一丝他的真实情绪。 沈锡舟话锋一转。 六楼,亮着光的窗口,窗帘后有人影晃过,他止了笑,把烟渡到嘴边。 “据我们所知,你的亲生父母找了你25年,但当他们找到你时,你却拒绝与他们相认,甚至拉黑了他们的联系方式。这个决定,让你在网络上承受了很大的争议。所以你拒绝相认,是因为心理创伤过重吗?” 稍加联想,他没忍住低笑一声。 随着沈锡舟在公司的话语权越来越大,盛拓对这个儿子,是愈发看重了,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想骂就骂。 这比他叛逆期最严重的时候都悖逆,堪称大逆不道。 台下亦有别的寻亲家庭,听到这里当场情绪失控:“什么狗屁节目?我们为着找孩子,倾家荡产,结果我们穷,就是我们被嫌弃的理由吗?你们和人贩子是一伙的吗?” “叫我胖虎吧,这是我的网名,因为我小时候很胖。” 窗口的灯熄了,沈锡舟终于慢慢站起来,眯起眼,最后往那边眺了眼。 家里出现个长得像沈锡舟的小妈,也是够炸裂的。 孔翰学调整了一下领带,思忖片刻:“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谁都不是。” “我想,关于身份认知障碍这一条,我们已经在你身上看到了。” “那你试试看吧。”反正不是直播,路台长终是半让步,让她放手去干,“但你的成果,如果不过关,台里会启用plan B,而且你会被踢出这个节目。” “第一次见面,你是什么感受?”大屏幕切成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长枪短炮中,生父生母抱着孔翰学痛哭,而孔翰学一脸的不知所措,“是心疼,还是抗拒?” 只要按部就班,她的前途必然花团锦簇。 孔翰学犹豫一下。 沈锡舟眼神示意导播切换画面:“这是心理学专家提供的被拐儿童被寻回后的常见表现,这其中,有你的反应吗?您符合哪几项?” 那些千篇一律的问题,指向性非常明确,为孔翰学的原生家庭鸣不平,逼他直面父母家人这些年为了寻他付出的代价,渲染悲惨的氛围,试图唤醒他沉睡的良知。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的《头条当事人》,我是主持人赵南颂。”她望向镜头,声音平静但有力,“这是我们《头条当事人》的第一期节目,如大家所见,我们的主题是《22年寻亲路,终点为何是拒绝?》而我们今天的主角,是最近深受关注的‘孔翰学被拐案’的当事人。” “你的方案太冒险,太激进了。”路台长从她的采访稿中抬起头,镜片头的眼神锋利如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众不买账,怎么办?” “沈锡舟。”他语气与帝都的夏夜格格不入,几乎让周身的空气也跟着降温,“你别让我知道你也弯了。” 他是打算把沈锡舟当个吉祥物供着的,不需要她操心幕后的繁琐工作,给她最好的台本,最好的班底,她只要负责在台前光鲜亮丽。 按照常人思维,她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当然是抓住机会,站稳脚跟,何必铤而走险,吃力不讨好? 演播厅的灯光明晃晃地打下来,沈锡舟站在舞台中央,耳返里传来导播最后的倒计时。 “首先,非常感谢你愿意来到我们的节目。”沈锡舟示意他入座,“在正式开始前——不知你有否注意到,我没有介绍你的名字,因为现在你的身上,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姓名,你希望我以哪个名字称呼你呢?我希望能尊重你的想法,也希望这一次的访问,是完全坦诚的。” 沈锡舟掷地有声:“我会承担一切后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公开道歉,引咎辞职。” 更悄悄联系了孔翰学的父母来到现场,誓要上演一出泪洒当场的大团圆戏码。 她继而简单介绍了孔翰学被拐、被寻回的始末。 但在沈锡舟的鼓励下,他硬着头皮说:“也许吧。” “对。” 左侧是一对满脸风霜的中年夫妇,跪在铺着寻子广告的地上,手举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右侧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在高尔夫球场谈笑风生。 他的回答引发观众席一阵小小的唏嘘。 手指一烫,他惊觉烟燃到了滤嘴,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无意间撇过观众席,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一下子也慌了,有点近乡情怯,脚步慢下来,迟疑着走到他面前,摸向他的头发。 “那么我们再假设。如果你的原生家庭,条件比你现如今的家庭更好,你会考虑回归吗?” 观众席传来低声的议论。 沈锡舟替他总结:“因为你对原生家庭完全没有记忆,像在看着别人的家庭相册,也无法感同身受他们找到你的激动之情。” 她第一次因为主持感到紧张。 「收不了场,大不了你自己去娶她啊」 孔翰学似是被她愈发尖锐的问题吓到,眼神里几乎明写着“卧槽你是不是疯了”。 仰头望着,呼出的白烟上腾,散在闷热黏腻的空气里。 “睡吧。”她说。 其他时间,都称得上兢兢业业。 台下一锅乱,有人在骂,有人在哭,她状似无动于衷的目光扫过观众,停留到沈锡舟身上,竟意外看到他泛红的双目,但仍在竭力克制着,约莫不想影响她接下去的节目,他低头躲避他的视线,起身离开了。 可现在,他居然在这个姑娘身上看到了血性。 沈锡舟却不愿配合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他打定主意当甩手掌柜,已是杀红了眼的状态,想也不想,回: 接下去两天,还有场硬战要打,情情爱爱不是她目前的主基调。 “首先,我要澄清一点。”孔翰学深吸一口气,“一开始,我并没有完全拒绝,我和他们见了面,吃了饭,我前前后后和他们见了三次面。” 他愿意冒着拂沈常沛面子的风险重用她,沈锡舟的功劳不小,毕竟是晁元未来的掌舵者,还搬出了孟理作为说客。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但是采访者,更是被采访者。 那点初心,能坚持多久呢? 很快,他学会了写领导喜闻乐见的东西,把尖锐的问题咽回肚子里,打太极、转移矛盾、规避风险……越来越得心应手,一路爬到极星卫视的台长,他早就把初心弄丢了,甚至对此嗤之以鼻。 在此之前,在路台长心目中,赵南颂这个主持人确实有两把刷子,但在媒体届浮浮沉沉这些年,他见过的优秀主持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大显神通。 赵北嘉,赵南颂。 他不给盛拓发火的机会,仿照曾经的幼稚手法,直接拉黑。 “抗拒。”孔翰学说。 “没关系,诚实说就好。” 沈锡舟心下突然有了预感,她追出去。 自沈锡舟上大学开始接触澳洲分公司的业务,这许多年来,除了以为自己不是家里亲生小孩那段时间撂了挑子,以及要求毕业后在家当一年米虫,作为补偿。 身份认知障碍、幸存者愧疚、依恋关系冲突、情感疏离……孔翰学将这些名称后背后的解释一一看下来,最后说:“全部。” 录制不得不暂停,进行现场安抚和劝离。 赵北嘉,这是他托人打听到的沈锡舟的室友的名字,另有些基本资料,就是很普通的帝城本地女孩子。 沈锡舟的手也在细微颤抖,这些问题太尖锐,扎得她自己也遍体鳞伤,但她是主持人,必须以最理性的形象面向观众和镜头,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私人情绪,这是行业大忌。 那句混着愤怒和疑虑的“室友?”又晃过他脑海。 “让我们用掌声欢迎今天的嘉宾。” 沈锡舟无法抬头。 语不成句。 “你想要我死吗?沈锡舟。” 第 83 章 第 83 章 沈锡舟是在节目开始后,发现不对劲的。 契机是,沈锡舟有两次抬手但立刻刹停的动作。 他知道,她想把腮边并不存在的头发捋到耳后。 这代表她感到紧张。 她在舞台上如鱼得水,什么时候紧张过? 他当即起了疑心。 最初怀疑问题出在孔翰学身上,但他很快发现,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任何旖旎的气氛。 查出沈锡舟的身世真相,其实不难。 难点在于,她的履历和现状一切正常。 沈锡舟从来没见过沈锡舟哭,她甚至没想过能见识他哭,他那么要面子,又那么爱逞强。 当然也包括,品尝她曾经的痛苦。 可一旦起疑,仅用了不到半小时,她那段触目惊心的经历,就变成几句笼统的概括,传到他的手机上。 节目录制完毕,现场的观众陆续离场,沈锡舟和导播组确认过一切无虞,现在只等着片子剪辑完毕,送往审核组和台长手里。 他才刚知道真相,尚无法消化那些残酷的事实,今天的节目,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他联想到她当时的处境。 沈锡舟慢慢朝他走去,他站起来,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很吃力。 她忘了那时自己具体有多难,回忆总爱把痛苦削弱,以至于,她现在产生了自我怀疑,她那时是不是太矫情、太脆弱了? “立意是好的,出发点也没问题。”上司看了全场,“但难免有‘金钱至上论’、为“认贼作父”的被拐儿童和买家开脱的风险,咱们台一向求稳,不一定给过。” 谁也瞧不出主持人才刚刚经历一场情感动荡,意志力溃败又重组。 沈锡舟有再多的不放心,也只能先重返录制厅。 “但我想告诉你。”沈锡舟说,“我现在很感谢他们不要我,我才能够被逼着回到我真正的家,虽然那个磨合的过程很痛苦。” - 对他而言是种莫大的折磨。 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想做的,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其实我最初,也想过要保持联系,偶尔回去看看。”他开口,声音有一丝颤抖,“但每次见到他们,他们不断述说找我的艰辛,迫切想要我融入他们、要我回家,甚至,也许这个词不那么恰当,但对我来说,就是道德绑架,在我面前说我养父母不好的话,一旦我表现出抗拒,就会哭,就会闹,甚至威胁我要把我养父母告上法庭,我压力真的太大了。” 沈锡舟快要被铺天盖地的后悔和心痛杀死。 沈锡舟颔首:“去吧。” 为他被自尊蒙蔽双眼,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没能坚持留在她身边。 孔翰学沉默了很久,演播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至少,她应该等他接受他的身世的。 “习以为常。”孔翰学苦笑,“我有一段时间,像有瘾一样,不停刷社交平台的相关视频下看评论。” 沈锡舟转向观众:“为了更全面地探讨这个问题,我们现场来了一位心理专家,王齐博教授,他为许多寻亲家庭和被拐儿童做过无偿的心理疏导。有请。” 拐角处最后一眼,她看到他埋着头枯坐,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指无力地垂落。 王齐博最后说: “我们首先要明白,这些孩子,当然,前提条件是没有经受虐待、正常长大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已经形成了完整的社会关系和情感依恋,突然要求他们转移,是违背人性的。根据我的经验,即便碰到原生家庭条件更好的情况,他们的第一反应,也都是要留在熟悉的家人身边,这是人的本能,保护自己已经建立的情感联系。” 即使有千言万语,有再深的旧情要叙,现在都不是时机。 她比他还小几岁,但像个大姐姐一样拍拍他的手臂,过来人的口吻:“等你放下心结,试着再去接触他们吧。” 他胡乱抹了把脸,把头扭开,强迫自己收敛情绪。 沈锡舟观察着孔翰学的表情:“类似的言论,你看到过吗?” “社会舆论的压力可能比拐卖的事实本身更具伤害性……” 沈锡舟又问:“对你和你现在的家庭,有影响吗?” 王齐博推了推眼镜:“据统计,在成功寻子的案例中,几乎,几乎是所有的被拐儿童,最终的选择,都是经济条件更好的一边。这不是道德问题,而是残酷的现实。” “不是你的错。”她的心也要碎了,“是我那个时候,真的爱不动你了。” 哪怕他能有一次,能够放下尊严回去找她,说不定就能发现端倪。 稍作修整,录制继续,在开机的最后时刻,沈锡舟看到沈锡舟又回到了观众席。 大屏幕适时播放一段准备好的VCR,画面中是几位心理学家的访谈剪辑: 履历显示,她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毕业,回国进入极星卫视工作,通过人才政策迁户口到帝都。 她不希望他为此自责。 大屏幕适时播放了一段相关视频底下的评论,路人纷纷表达看法:“嫌贫爱富”“认贼作父”“要是我,就算爬也要爬回亲生父母身边”。 她那时,是真的坚定坚决地不要他了。 她去了后台和孔翰学道别。 他眼睛里的心疼,让她感到心疼。 孔翰学半是同情,半是释然——从同类口中听到和自己一样的选择,他的心理负担一下子减轻不少。 尽管接下去的内容,会令他锥心刺骨,但他迫切地想要靠近她、了解他错失的这些年。 这些沈锡舟不想管。 不同于大部分的寻亲主题的节目,这一期《头条当事人》聚焦的是被拐儿童的处境和想法,以及他们的选择背后涉及的人伦。 “说白了,你想要一个人离开他熟悉的环境,离开他的舒适区,必然要有别的东西作为弥补,这也就是为什么,条件好的家庭,孩子愿意回归的概率更大。” 直面现实、剖析内心过后,孔翰学也显得很疲惫,坐在休息区发呆,见她前来,问她:“所以,你那时候,为什么选择了条件不好的原生家庭?” 一到车里,沈锡舟的“对不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锡舟不由分说,把她紧紧抱住了。 “但我也真的建议想要孩子回归的家庭,虽然很难,但找孩子的同时,尽量经营好你们的家,不论是经济条件,还是家人之间的关系,找到孩子,也不要操之过急,否则很容易把ta越推越远。” 如果那个时候,她可以再坚持一下,或许事情就能有转机。 “这些言论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沈锡舟追问。 “心悸、失眠,和我相恋3年的女友分手。”孔翰学的声音低沉,“数不胜数。” 正常人不会起疑,不可能平白无故绕过那层遮盖,往下深查。 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沈锡舟的头脑即刻冷静下来,他惦记着她还有节目,不能影响她接下去的录制。 “我碰到过很多的寻亲家庭,唯一的诉求,只是确认孩子还平安活着。真的非常痛心。” “等会说,你先进去。” 他没有办法想象,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 为他这些年来的怨恨。 几名激动的观众已被礼貌劝离现场,现场基本恢复了秩序。 和孔翰学道别,再回到演播室,观众席只剩下沈锡舟一人。 为他重逢后的作弄和为难,他甚至眼睁睁看着范志成让她陪酒。 她做出那样的决定,不是出于任何伟大的无私心态,她只是平等地讨厌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近乎自虐式地毁掉一切。 “强迫被拐儿童在两个家庭间做出选择,会造成二次伤害……” 事实上,她只要多坚持两个月,他的身世谜团就能解开,那时即便她要离开,他也会少些痛苦,而不是经历双重打击。 “说实话,有的。彼此之间多了防备和隔阂,我们都在尽量避免谈论这个话题。” 反正她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她是不是就能少吃点苦。 “不要急,先爱你自己,等有余力了,再去照顾别人的感受。” 她住的房子虽然是老破小,但距离公司很近,房租不算很便宜;她还有车,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他只当她开始工作后,不再过于依靠家里,更多的是自食其力。 “王教授您好。”握手过后,沈锡舟提出疑问,“从专业角度看,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被拐儿童的选择?” 除了鼻尖和眼眶微红,他看起来亦是一切正常,冲她微微一笑,给她打气似的。 没办法,沈锡舟也只能点头:“你别进来听了。” 而他的后悔,她也为之后悔。 沈锡舟冲孔翰学微微点头,接回方才的话题:“好的,我们已经了解了你不回归原生家庭的理由,那么请问,你为什么要拉黑他们呢?是什么心态,或者什么原因,你才会做得这么绝?” “我们的节目已经临近尾声,这一次选择从被拐儿童的角度出发,并不是为了争辩对错。因为不论是被拐儿童,还是寻亲家庭,都是受害者,不论他们的选择,是否就是我们心目中的正确答案,他们都是悲剧的体现,不是他们被二次伤害的理由。与其质问受害者,我们更应该呼吁更完善的法律,更包容的社会,也衷心期盼着,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祝愿每一个寻亲家庭都能够得偿所愿。” “我理解你的选择,我全都理解。”他急切地说,好像能够洞悉她的悔意,精准按捺住她翻江倒海的心魔。 沈锡舟很诚实地说:“因为是我养父母先不要我的。” “最后,我们的心愿是,愿天下无拐。” 他知道,那么骄傲的沈锡舟,没办法卑怯地留在他身边。 第 84 章 第 84 章 再见面后,彼此清醒的情况下,第一个正式的拥抱。 没有酒精的怂恿和迷惑,一切纯粹而干净。 沈锡舟下意识挣了一下,手抵着沈锡舟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 察觉到她的抗拒,沈锡舟的手臂蓦地收紧。 沈锡舟吃痛,但也正是因为痛,这个拥抱格外真实。 真实的熟悉,体温,力度,皮肤的弹性,身上的味道。 长达五年的空白也是真实的,无论身体贴得再紧,还是横亘在彼此之间,肢体接触的脱敏早已失效,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也是新鲜而敏锐的,足够掀起风暴。 “放开我。”她的声音在细细地颤抖。 沈锡舟把脸贴向她的头发:“我已经说过了。” 他已经说过了,他绝不放手。 最后,他无法面对却又强迫自己面对她的过往:“你那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怎么撑下来的……你哪来的钱,去打工了吗?” “会。” 沈锡舟说:“所以我是真的没精力谈男朋友。而且帝都离申城太远了。” …… 沈锡舟点头:“我知道。” 她像一个自认为犯下重罪的囚犯,却在宣判的日子等来无罪释放的判决。 她不敢相信,一遍遍确认。 她眼泪流下来,决堤似的,无声地狂涌,洇湿他的衣衫,浸润他的皮肤。 可无论他讨厌她还是喜欢她,他都觉得她应该那样过她的一生才对。 光是一个闪回间,就冒出许多反对的原因。 “利用你的伤口逼退你。” 分开后的每一天,沈锡舟都在践行自己的决定。 “你当就我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吧。”沈锡舟轻声说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还说过只告白一次,后来你用一间房,还是引得我先告白了,你记得吗?” 失策。 打电话给赵北嘉,她说她和李瞰去外地了。 数不清多少次在付诸行动的临门一脚,他硬生生把自己劝住。 所以她记得,她只用一句“别放弃我”,就换回他的心软。 头几天是最坚定的,因为处在恨的巅峰,彻底对冲了思念。 “就算你勉强陪在我身边,你性情大变,我们还是会出问题,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男朋友,我们会一直吵架,最后彻底两看生厌。” 沈锡舟拒绝了共进晚餐的邀请,但没能拒绝沈锡舟送她回家。 在一起两天就敢“献身”。 如果他认为,她提出分手是必然,那她又何尝不觉得,他被她逼退,是情理之中? …… 她不想害他更内疚,可这些心酸委屈就摆在他面前,她怎么可能不委屈。 沈锡舟想也没想:“会。” “是我妹妹的男朋友。”沈锡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便解释说,“我有个妹妹。” 她果然不是曾经的沈锡舟了,曾经的沈锡舟,无知无畏,只要有一腔喜欢,就可以冲锋陷阵,无视这个世界的一切既定规则。 她只有喜欢这一个继续的理由,单薄如斯,要怎么抗衡、以一敌百? 正是因为沈锡舟没忘。 “……” 她心情乱糟糟的,站在门前心不在焉摸了半天包,顶着沈锡舟越来越奇怪的眼神,终于发现问题,她没带钥匙。 人贩子吗? 她今天才给出回应,像猎物最后的垂死挣扎:“可你也说过,你绝不回头。” 令人战栗。 在处理纷乱的家庭关系之余,有个堪称下贱的念头在他心头盘旋,日日夜夜诱惑着他——如果他告诉她,他就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他身边? “明知道你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我。” 沈锡舟坚持说:“你忘了,以为我不是亲生的时候,我也非常厌世。” “能有多远?飞机2小时而已。”她说一条,沈锡舟反驳一条,“你嫌麻烦,不用你来回跑,我来看你就是了。” “我现阶段,想专注事业。”她没理清自己的内心,更不忍心直接拒绝,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连记忆里最后的美好都留不住。 他也没有再说话。 明知他父母不同意她,还是答应跟他在英国注册结婚。 “刚才你录节目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再坚持一下,如果我能发现你的不对劲,是我不够坚定,被自尊心蒙蔽……”他的声音哽住,喉结滚动数下,竭力咽下情绪,才继续说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无疑还是很喜欢他的,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过,她甚至想过找个替代品。 赵北嘉嘛,他差点以为她这“赵南颂”的艺名照着赵北嘉起的。 她把那个孤勇的少女弄丢了。 她闭上眼睛,安静埋头,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沈锡舟吻上来,堵住她未尽的话。 沈锡舟眼神带了几分戏谑,冲楼梯方向一偏头,示意她跟上。 可他呢,他还像从前一样喜欢她吗?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明白,他的执着,只是因为年少时猝然中断的梦太让人惋惜,他很快就会发现,她不是曾经他喜欢的那个沈锡舟,她已经历尽千帆,敛尽锋芒。 千忍万忍。 更遑论家世的悬殊,家庭的反对。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除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再没有其它声音。 沈锡舟捧着她的脸,把她捞起来与自己对视,她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眼泪不停滚落,他不厌其烦一遍遍地擦,实在擦不干净,他亲了亲她的眼睛。 在她公寓前,他已经够卑微了。 他会失望,结局像他所说,两看生厌。 如果她能看透他的心,她就会明白,那哪是羞辱或炫耀,分明是他忍了五年的求和在她面前功亏一篑。 问季一雯,季一雯也不在附近,过来要一个多小时。 “我知道,太突然了。”他轻轻摩挲她的后脑勺,“不逼你,你考虑两天。” “如果你是我,你也会选择跟我分手吗?” 沈锡舟马上说:“我不……” 他最后用额头抵住她的,呼吸交错,他眼角也被她逼出泪光。 还有现实的距离因素。 沈锡舟还是毫不犹豫:“会。” “不知道赵小姐这么嫌贫爱富的人,会不会后悔当年错过我。” 而最不坚定的时候,莫过于得知自己身世真相的那几天。 齿缝被抵开,舌尖缠上来的瞬间,她一下回神,偏头避开。 沈锡舟的身体微微僵住,但没有躲开。他的吻很轻柔,仿佛她是个脆弱的瓷娃娃,可却扎得她心尖发颤,酸胀得快要裂开。 沈锡舟压抑了几秒,自嘲地呢喃:“你不会。” 问欧灿晨,她还在加班,一时半会回不来。 他再三保证绝不跟着她进门,她只能任由他送到楼上。 他的挽回比她预料的还要不留余力。他说他愿意回去要财产的一幕,每次想起他,她最难过的莫过于此。 继而,沈锡舟假设起另一条路的走向,执拗地证明,分开是他们的必然结局。 沈锡舟说:“所以你那个男朋友果然是骗我的。” 即便不看沈锡舟,沈锡舟也能感受到他灼灼的视线。 “我爸已经属意我为接班人,不日就会召开董事会,宣布此事。” 沈锡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在她意志力本就薄弱的时候,搬出最纯爱最热烈的回忆片段,无异于一击必杀技。 他没有怪她,他说他理解。 以为他是个穷小子的时候依然选择他。 看吧。 “你没发现吗沈锡舟。”沈锡舟看着她,露出一丝得逞的笑,“你说那么多,就是没敢说一句,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沈锡舟懂他未尽的话,那天她一时慌张,直接撂了电话。 可到头来,重逢的第一面。 他曾经讨厌她那样,但又不可自抑地被那样的她深深吸引。 “我没想阻碍你的事业。”沈锡舟说,“我喜欢看你主持的样子。” 就算她为了钱回来,至少好过她不在他身边。 沈锡舟的喉头却像哽住了。 继清醒的拥抱后,第一个清醒的吻,拽着她沉沦。 如果错的不是她,也不是他,那谁该为此负责? 他记忆里的沈锡舟,明明是个眼高于顶,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不太礼貌、不太友好、不太温柔,惯常冷着一张生人勿进的拽脸,稍不如意,就试图砸钱摆平。 “咱俩的情况能一样吗?”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点拍打着车窗,很快把玻璃淋得模糊,彻底隔开里外的世界。 如果是她,大概做不到那一步。 沈锡舟一个劲摇头,避重就轻:“奶奶给我钱了。” 沈锡舟本来还想说,你妈妈不喜欢我。 “沈锡舟,是非对错,不要再追究了。”他嗓音沙哑,破碎感溢出来,“我现在只想像你曾经要求我的那样,不要放弃我。” 沈锡舟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牵连起剧痛:“是我……我怎么真的就这么走了,我怎么能一次都不找你。” 绝不回头。 “是我没那个心力兼顾。” - “说好。”沈锡舟在循循善诱。 沈锡舟也很想像他一样,列出一连串证据证明不是他的错,可她奔腾的泪意让她无法言喻,只能抬手捂住他的嘴巴,让他不要再说。 沈锡舟先前的那番话,后知后觉开始在沈锡舟脑海发酵。 他不能再作践自己。 一滴眼泪恰好被他接住,咸涩的味道,在口齿间蔓延。 沈锡舟没有勉强,又把她抱住了。 沈锡舟无法直视他眼中的恳切,干脆垂下了眼眸。 分手是目标精准的大山,只倾倒在当事人身上,在旁人眼里轻若鸿毛,连出现在罪状上的资格都没有。 但现阶段,她都没想好要和他重新在一起,何必影响他们母子的关系。 不是。 沈锡舟突然反应过来。 这人难不成以为她跟他玩欲擒故纵呢吗? 第 85 章 第 85 章 雨丝斜捎,打在扶拦上,溅起水花。 沈锡舟往里站些,还是躲不过夜风,裹着雨雾扑在脸上,她的头发和睫毛都挂了一层细小的水珠。 她在网上搜了几个开锁师傅的电话,挨个打了一遍。 沈锡舟抱臂倚着墙,自觉站得离她老远,也不催她,见她没动静了、蔫了吧唧的,才开口。 “去我那儿吧。”他的声音混在沙沙的雨声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雨太大了,没人肯来的。” 沈锡舟置若罔闻,最后翻了一遍包和随身的口袋,钥匙依然不见踪影。 “你走吧。” “那你呢?” 沈锡舟说:“我等我妈回来。” “那是我家,我爱爬就爬,关你什么事?” 人都是双标的,自己想可以,也不觉得多严重,一旦变成他,危险系数就好像成倍增长。 哦:「啊,是我们社长大人」 哦:「史上最快破案」 没人理。 从和欧灿晨的聊天窗口退出来,沈锡舟发现新的好友栏多了个小红点。 提及当年的落水事件,她声音哽住,死死咬住下唇,再也说不下去。 哦:「和谁」 她又期待又忐忑,好几次想点开手机都不敢,生怕落空。 默默咽回后半句“别感冒了”,省得他又借此大做文章。 沈锡舟拿起手机,勉强就着蛛网的遮挡看了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锡舟眉头挑了下,然后慢慢举起右手,并拢伸出中间的三根手指,表示发誓。 沈锡舟看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态度更来气:“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没兴趣知道。” 哦:「你不是一个人」 “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尊重我,跟我保持该有的距离。”她看着他,郑重声明,“我今天答应跟着你过来,只是不想你出事,不代表我默认可以和你发生什么。” 绿灯亮起,反正酒店不远,沈锡舟没强求她,只把油门踩得略重了些。 “别翻了,我跟你走。” 雨水打得沈锡舟睁不开眼睛,他手背到身后任她握着,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伸出去,抓住生锈的阳台栏杆,试着用力晃了两下。 他对她现如今的生活有无数的好奇。 “行。” 沈锡舟别开头:“少假惺惺。” 雨打在窗玻璃上,并没有缓和的迹象,而他的怀抱像沼泽,稍有不慎,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风光:「一人一个房间」 风光:「我在酒店」 沈锡舟:“……” 沈锡舟脑子还算清醒,并未沉溺,她一下把他推开了。 外头的天幕漆黑得吓人,像要把他吞噬。 沈锡舟明白,他这是打算在这陪她等了。 沈锡舟不明所以地接过,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一只脚轻松跨上了半人多高的平台挡墙。 正好红灯,沈锡舟踩了刹车,倾身想给她擦。 她摇了下头:“下次有机会。”又一次下逐客令,“你走吧。” 她在桌边坐下来,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拿出手机。 冒雨上了车,她还是一言不发,既不问他去哪,也不跟他约法三章,甚至连身上的淋湿都没擦,任由头脸湿漉漉地淌水。 沈锡舟对她的解释充耳不闻,坚持认为她就是担心他:“知道危险,你还打那个鬼主意,我就不会担心你吗?” 沈锡舟收紧了手臂,他头微微低下来,贴着她的耳朵,语气正经了:“不管怎么说,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她答得这么干脆,沈锡舟就知道她妈妈真的对她好,而且是很好:“跟我说说你现在的家吧。” “对不起。”沈锡舟当即滑跪,“以后不会了。” 和那天一样,她没着急同意,先将他的名片翻了个底朝天。 挺结实,应该没事。 她恨恨地道出真相:“你只是想惩罚我不跟着你走。” 怒火伴随着后怕席卷而来,沈锡舟将手心的纸巾团用力砸在他脸上:“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雨天的栏杆那么滑!你怎么敢又一次让我看你涉险……” 沈锡舟怎么可能松手,她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连他的手机也顾不上拿,改为用两手死死抱住他的腰。 哦:「我只说一句」 哦:「没空,小林催我洗澡」「你不过性.生活我还要过呢」 手机就放在两个座位中间,他用的裸机,禁不起摔,刚才那一下,屏幕直接碎成密密麻麻的蛛网,背板也裂了,整个惨不忍睹。 还是晁元旗下的酒店,上了楼,沈锡舟指主卧给她:“你先洗澡,我叫人给你送衣服。是不是还要卸妆?” 洗完澡,她并没有立刻出浴室,推开浴室门,先探头出去。 沈锡舟想了想,好像是有那回事。 先前探头的时候看到窗户没锁,楼道就贴着空调外机的小平台,危险系数貌似不高。 微信消息不少,除了一些工作消息,欧灿晨说自己下班了,关心她进家门没。 欧灿晨本来就那么随口一问,但沈锡舟这种不正面回答的态度,当即引起她的警觉。 仿佛时光倒流,她回到少年时代那个冬日暖阳的下午,学舟路的风带着梧桐木的香气迎面扑来,她坐在出租车后座,阳光透过枝条落下来,在她脸上跳跃游离。 手机垂直摔下去砸在地面,“咚”的一声闷响。 他平安回到地面,沈锡舟把他松开。 沈锡舟想也不想:“我妈妈当然对我好。” 下一秒,「幸福99」撤回,改成「性.福69」。 还能看他朋友圈,他设置了陌生人可见。 风光:「真没复合」 沈锡舟安静下来,沈锡舟以为他有点不高兴,一抬头,看到他眼神很温和:“你妈妈,对你好吗?” 风光:「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锡舟拍了视频自证清白,但欧灿晨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次他还算讲信用,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换洗的衣物,和几个瓶瓶罐罐,整齐摆放在床边。 待遇与前次在申城,已是天壤之别。 沈锡舟只是想想,并没决定付诸行动。 “我没有!”沈锡舟气急,打掉他的手,“我只是不想别人在我家出事。” 她语气里的拒绝之意那么明显,沈锡舟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好在那个人,还算上道,没错过她故意报给他听的Q-Q账号。 不怪她过分谨慎,实在是重逢之后,沈锡舟信誉破产,绅士风度喂了狗,她不得不防。 沈锡舟本来不想理他,到底气不过:“真的抱歉,至于等到现在?在车里不是装作听不懂装得很熟练吗?” 沈锡舟头也不回,进了浴室。 “沈锡舟!” 沈锡舟看她一眼:“你把我手机摔碎了。” 沈锡舟看都不看,拿出自己的手机捣鼓两下。 沈锡舟装聋作哑,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擦吧。” 风光:「回来」「陪我聊两句」 风光:「……」 刚进去,她忽然又气势汹汹折返,吓沈锡舟一跳。 风光:「去吧」 “我乐意,还好只是这点。”沈锡舟冷冷地说,“真摔下去把我全家卖了都赔不起你。” 沈锡舟就奇了怪了:“我怎么假惺惺了?” 他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扔给她:“拿着。” “不好意思,单身太久,忘了怎么哄女孩开心。” 被她揭穿。 密集的雨水几乎顷刻间把他淋湿了,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 她在考虑,翻窗的可能性。 上次找嘟嘟发朋友圈的时候,她大致看过,但没空、也不便细看。 沈锡舟没话说了,姑且相信他:“你也去洗澡吧。” 她大惊,跑上去死死拽住了他:“沈锡舟你干什么?!” 却被他顺势拉进怀里,湿透的衣料贴在她脸上,雨水被他的体温烘得温热。 超级大帅比:「头像是我」 沈锡舟仔细打量她的表情,确认她说的是真话,这才慢慢收回探出去的身子。 “你下来,快点。”她心惊肉跳地抓住他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的雨水,“这是六楼!” 沈锡舟侧身躲避,夺过那几张纸巾,捏在手心,不耐地说:“管好你自己。” 一阵狂风突然卷着暴雨扑来,不知是不是沈锡舟的错觉,他整个人似乎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你们两个曾经教会我,真正的喜欢是不需要伪装的,无论你什么样,即便是他最避之不及的样子,他打破原则也会走向你」 她其实没叫季一雯回来,也骗季一雯说自己去欧灿晨那里借住,叫她不用担心。 男人了不起吗?沈锡舟不买账地想,她还是女人呢。 沈锡舟循声,再次回头看她,黑色T恤紧贴在他的背上,勾勒出绷紧的肌肉线条,他晃了下她抓握的那只手:“松开。” 沈锡舟捡起地上的手机的功夫,再抬头,她已经在下楼梯,步伐很快,也很坚定。 桌子上还放着外送的晚餐。 她演都懒得演了,直接打开支付宝,熟练输入他的手机号,按着最新款顶配大致的价格,给他转了笔帐。 沈锡舟不接,把头扭向窗外,后视镜映出她模糊的脸。 沈锡舟抬手,摸到她冰冷的脸颊:“你担心我。” 意思是男人体力比较好。 哦:「哪个酒店?」 “……” 沈锡舟不想出去再碰上沈锡舟,决心把今晚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房间内。 风光:「怎么了」 “你不就想这样干,当我不知道你探头探脑看什么呢?”沈锡舟回头看她,眼神很锋利,带着狠厉。 沈锡舟:“……” 这次能看个过瘾。 “我是男人。”沈锡舟说。 哦:「不打扰你们了」「幸福99」 只有一条,五分钟前刚发的。 是一台全新的手机,看样子,背景是苹果专卖店。 文案很简单:「喜欢」 第 86 章 第 86 章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外间的房门传来响动。 沈锡舟知道是沈锡舟回来了。 她不想刻意留心他的动向,但耳朵不受她自己控制,在雨声和空调风的干扰里,精准辨别他的脚步。 她知道他停留在自己房门口。 但接下去至少一分钟的时间,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沈锡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 还是说,他每次找她,其实也需要做一定的心理建设。 病危通知书,几个字像刀一样扎进沈锡舟的视线,她签名的笔迹抖得不成样子,沈锡舟从边上环住她,覆上她颤抖的手背,带着她签下她的名字。 沈锡舟也不强求,站在门口跟她聊:“沈小狗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但她真的没有勇气面对那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打扰奶奶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 探视窗连接着手术室外的走廊,根本没法看到里头的情景,但这是她现在离奶奶最近的办法。 她犹豫过很多次,要不要去看看奶奶,或者给奶奶打个电话。 她忘了,奶奶已经老了,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她。 俩人都还没松口,两家被沈锡舟这块硬骨头弄出心理阴影,不敢贸然对外放出口风,暂时处于严防死守的状态。 身上倒是干的差不多了,头发只剩一点潮湿的痕迹。 不料一语成谶。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 沈锡舟没有再等的耐心,试着推了下卧室门,发现能推开。 睡不着本来就烦,她以为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语气不太好:“干嘛。” 沈锡舟想也不想:“不能。” 沈锡舟:“那你出来?” “如果你想去,我们就要动身了。”他又强调,“你可以不去,没有关系。” 盛锡京和大小姐已经分手,更不是二人推脱的理由。 她房门没锁。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锡舟跟他说不清,只能先接过放门口的柜子上,“还有事吗?” 沈锡舟先前说过气话,家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沈锡舟直接装聋作哑。 沈锡舟还穿着先前的衣服,说明他澡都没洗就出去买手机。 是几少爷,还是几小姐,有什么关系。 沈锡舟不解:“这是干嘛?” 但他很清楚,这绝不代表着同意。 另一方面,她很清楚,氛围又跑偏了。 “你是她孙女?”从没见过沈锡舟,负责人和护工当然把她当做不肖子孙,连带着语气也很差,“他们在国外,说是一时半会回不来。” 本质上,还是有点纯情的。 虽然遮得严严实实,但终究不是方便见人的穿着,她只将房门拉开一拳的宽度,从缝里望出去。 “笃笃。”房门终于被扣响。 抵达申城,又马不停蹄前往申城一院,深夜的街空空荡荡,交通极为顺畅,可整段路程,依然漫长得让她快要疯掉。 沈锡舟难看至极的脸色,让她的表情凝固,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家属是吧?签一下字。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护士前来,递上几页纸,见惯了生死的人,说这些话,语气非常淡定。 再过一两个月该出新款了,她本来打算到时候再换。 沈锡舟说了句废话:“给你。”见她没反应,他直接塞进门缝,“拿着。” “屏幕坏了花不了那么多钱。”沈锡舟说,“再说你自己用旧款基础版,给我买顶配?” “我理解你不想和过去再有关联,尤其是曾经的家。”他抿抿唇,替她把脸上的发丝拨开,轻声细语地说,“但我不想你有遗憾,所以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如二小姐所料。 房门阖上,挡不住他的强词夺理:“我又没说我要干嘛,我就看着你睡觉也不行吗?” “笃笃。”房门敲响。 沈锡舟如梦初醒,像只应激的猫,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我要去。” 过了一秒。 谁?沈锡舟脑子宕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锡舟耳边霎时一片轰鸣,整个人僵住,像个不能动作的木偶。 沈锡舟洗了头没吹干,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滴着水,在白色浴袍上洇开水痕。 “有事吗?” “你能不能稍微理解一下我的心情?” 沈锡舟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你吃饭了吗?”沈锡舟口吻很平常。 沈锡舟面无表情看了他三秒钟,抄起手机就砸他:“你滚。” 别怪他不顾手足之情,他前几天被堵得两头不是人的时候,也没见他那大哥跳出来替他分担。 “不行。”沈锡舟拢紧浴袍的领口,“没事我关门了。” “算有吧。”沈锡舟说。 沈锡舟本来就不信他“革职查办、穷困潦倒”那一套,现在更加确定,这人又是乱买手机,又是住自家的六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就算真的被踢出集团,那他的生活品质也没受到影响。 因为其他被她抛下的人,至少还有别的家人、朋友,但奶奶,只有她一个贴心人。 但不妨碍沈锡舟把事情事无巨细抖给沈锡舟,话里话外就两个意思,一、我对你没有秘密;二、我没有未婚妻,没有正式的,也没有潜在的。 沈锡舟走到门边,问:“怎么了?” 盛锡京焦头烂额,而他一身轻松,完全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了出去。 沈锡舟死死攥着安全带,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预演着最坏的场景,沈锡舟的安慰,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他肯定会为了让她宽心,故意往轻了说。 沈锡舟不以为意:“出新款了再给你买新款。”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沈锡舟道出重点,“所以我今天能不能陪你睡觉?” 沈锡舟刚好点亮床头暖黄的阅读灯,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沈锡舟又问:“我可以进来吗?” 他现在送她买个快下台的,等于坏了她的计划,她到时候又用不上最新款了。 “我一下面对那么个真相,想看看你都不行吗?” “明天你去上班了,我带‘沈小狗’吧。”沈锡舟如法炮制。 与过去划清界限的这些年,她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奶奶。 “手术中”的红灯刺过双眼,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站在了奶奶的手术室外面。 “晁元集团的接班人,原来这么闲。” 韩家志和赵岚都没来,只有养老院的负责人和护工陪着。 沈锡舟:“嗯。” 那又怎样。 仿佛设定好了什么程序,只要他们两个人待在一块,无论她多努力保持清醒,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产生化学反应。 “不过,我可能就闲这最后几天了。” 晁元集团和天寰集团的关系陷入僵局之际,一桩秘闻被天寰集团的二小姐爆了出来:盛锡京和天寰集团家的大小姐曾经谈过恋爱。 沈锡舟下巴一点:“我能进去吗?” 等到两家的合作能够继续推进,他也该返回他的位置,堆积的工作,够他忙一阵的了。 哦。 “我早上遛过‘嘟嘟’了。”她不动声色强调重音,“我装了监控,它好得很。” 她有点认床,辗转反侧到半夜还没睡着。 外头安静下来,沈锡舟没忍住笑了下,回到床上。 沈锡舟现在的心态早就变了,她也不是缺买手机的那点钱,只是觉得没必要。 “跟我说干嘛?”沈锡舟撇开头。 天寰集团的老总三婚三离,三个千金三个妈,想也知道关系好不到哪里去,二小姐爆出这种消息,正是为了给姐姐添堵。 他给她也带了个最新款的手机。 他们没下死手,他知道,否则凭他现如今的手段,还不足以与父母抗衡。 至于他和沈锡舟的事,盛拓和沈常沛都没有再提,除了对她节目的那一下象征性的阻挠,他们几乎当她不存在。 沈锡舟哪肯要:“我那是赔你的。” 真是帮倒忙。 她们认识沈锡舟,跟他说了下大致的情况,该尽的责任尽到,便打算离开。 手机就这么着急吗? 沈锡舟对他的执迷不悟非常无奈。 “我爸妈呢?”沈锡舟把人拽住,下意识地,她仍然称呼那对夫妇为爸妈。 沈锡舟紧急申请了私人航线,去往机场的路上,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 “怎么了?” 沈锡舟忍着没说,说了未免太管家婆。 如她所料,他说得理直气壮,但一下门把手都没碰。 她总是自欺欺人地想,再过段时间吧,等工作不忙些,等她的内心更自洽些。 他们愿意顺水推舟也好,配合着先稳住局面也好,总之现在,所有的炮-火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他走到她床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开门见山:“我刚接到医院的电话,奶奶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情况很危险。” 签完通知书,沈锡舟把沈锡舟捞住,揽着把人带到等候区的椅子上,她哪里坐得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时不时通过门上小小的探视窗望进去。 “会没事的。”沈锡舟接了杯热水,塞进她手里,她的指尖冷得像冰,“我把申城最好的医生都叫来了,主刀医生是神经外科的刘主任,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我太离谱了。”沈锡舟喃喃地打断他,生死面前,她曾经的纠结显得那么可笑,滔天的悔意,令她快要崩溃,“我怎么会把奶奶扔在申城不管不问,我连畜生都不如……” “停止责怪你自己。不要欺负那时候那么可怜的沈锡舟。”沈锡舟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听我说,如果奶奶平安无事,我们把她接回家吧。” 他指腹蹭过她发红的眼尾:“接回我们的家,像我们曾经答应她的那样。” 第 87 章 第 87 章 ——等我长大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就把你接来和我一起住。 ——我老婆子一个了,你未来嫁人了,老公怕是要嫌弃我。 ——他敢?我甩了他。 ——知道咯,我的乖孙,奶奶等你长大,带奶奶享清福。 年少时和奶奶的对话突然涌出记忆,搅得沈锡舟的五脏六腑无一不疼。 “你常来看奶奶吗?”她抓着沈锡舟的衣襟,忐忑地问。 她想知道奶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陪。 他包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我每隔一两个礼拜,会去看她一次,也给养老院都打了招呼,请了专门的护工。护工很专业,对她也很耐心。” 自一年前,沈锡舟和奶奶联系上,他开始定期探望陪伴她。 虽然她根本不记得他,记忆停留在十几年前。每次只会问他,你是谁?你是不是我们殊绝的同学?你放学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她? 他每每做这些,都告诉自己,他只是觉得老人家可怜,何况奶奶以前待他很不错。 沈锡舟替她仔细扣好龙虾扣,低垂的眉眼聚精会神。 反倒是无亲无故的沈锡舟,成了奶奶唯一的依靠。 吵归吵闹归闹,关键时刻,盛悉风还是能派上用上的。 奶奶半眯着眼皮,露着一半浑浊而无神的眼珠子,微微震了震,艰难聚焦,在眼前的人的脸上看了又看。 像那年在安民村的河里把他拽住一样,也拽住沈锡舟余生的安稳吧。 有时也会赌气地想,她自己的奶奶,她都不上心,他在这巴巴地干嘛呢? 沈锡舟和沈锡舟说过,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奶奶可能认不出她了,她的老年痴呆已经有些严重,谁也不认识,连日常照顾她的护工也记不得。 还没说话,眼泪先疯狂掉下来,打在奶奶的手背上。 沈锡舟整个人都僵住,她不敢说话,不敢动,生怕是梦,她一动就会醒。 “手术中”的红灯依然亮着,却在这新生的天光里,显得不那么刺目了,就连消毒水味里,仿佛也混进一丝晨露的清新。 “奶奶。” “没。”沈锡舟摸摸她的后脑勺,“物归原主。” 这些事,本该她来做的。 自那晚的人鱼出逃,已是八载光阴,奶奶送的金铃铛,又回到沈锡舟手上。 但事实上,养老院的人告诉他,她的家人一次都没有探望过她,韩家志就送她来养老院的那天出现过,此后便不闻不问。 “好。”她转了下脖子,轻声说。 整座城市开始苏醒,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车马人流的声音,间或还有早班公交的报站声。 沈锡舟点点头,睡是睡不着,至少闭目养神一会。 沈锡舟从椅子上站起身,惴惴不安地看着医生。 她呆呆地看着,直到背后沈锡舟打电话的声音暂时打断她的神思。 他知道,她没有想通,也不可能想通。 氧气罩内白雾弥散,奶奶的口型更是小幅到只是蠕动。 欣慰之余,沈锡舟内疚更甚。 稍作休息,沈锡舟又一次踱到手术室门前,透过那方小小的玻璃窗张望,依然只能看到一辆金属器械推车,和偶尔掠过的人影,脚步匆匆。 总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情,每次醒来都大喘气,看到奶奶规律平稳的心电图,她才能慢慢平复。 她答应了。 因为她确定他的心意了。 沈锡舟说:“我做这些是因为你,我做就是你做。” 既是失而复得的宝贝,更是她被允许去相信奇迹的凭据。 - “不是你的错,你做节目的时候说过的,你们都是受害者。” 盛悉风也留下来陪着等,她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沈锡舟的身世真相。 “睡会儿?”沈锡舟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奶奶出来你还要照顾她。” 二十分钟后,她风风火火抵达手术室门口,除了带来吃的喝的和充电宝,还有一条缀着金铃铛的红绳。 另一层意图,他不愿意承认。 从赵安季一雯,到奶奶,到陆千帆,到沈锡舟,越爱她的人,伤得就越重。 沈锡舟低头看到她的拳头攥得很紧,他费了一点力才掰开,指甲已经在她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形的红色痕迹。 他没忍住问过奶奶一次,沈锡舟来看过你吗,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些,替她尽了一点孝道。 做完这些,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回来,她在沈锡舟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自然到她自己根本没注意到这一举动。 沈锡舟立刻出去喊医生。 沈锡舟给盛悉风打的电话。 节目录制时间快到,就在她不得不离开申城、前往帝都,和奶奶道别的最后时刻,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奶奶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清醒通过氧气罩,看到奶奶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人可以覆盖她对奶奶的意义,这些年奶奶该多孤单。 他不是迷信的人,但他现在愿意抱着十二万分的虔诚去相信,这条红绳真的会给人带来平安和幸运。 她配合地被他带着在椅子坐下,也任由他把她的头揽到他肩头倚靠。 三个人靠坐在一起,窗外的天色像被稀释的墨水,泛起越来越亮微光。路灯还亮着,被衬得越来越黯淡,最终悄无声息地熄灭。 睡也睡不安稳。 直到她感觉到他的唇轻轻碰了碰她发顶,她才意识到,她轻易、主动地跨越了界限。 但沈锡舟曾经的拉黑删除,和前一次在尔度之夜的冷漠,都没有影响她对她的态度,她依然像当年一样喜欢她。 沈锡舟捂住脸,无力地说:“我好像只会让爱我的人受伤。” 在沈锡舟的安抚下,沈锡舟渐渐安静下来,不再说那些自责的话。 头顶灯光晃眼的白,地面上映出两个相依偎的影子。 沈锡舟有些不敢置信地抬手细细打量,确认这就是她曾经送出的那一条。 奶奶说:“那当然了,我家殊绝很孝顺的,她等会放学就会来看我。”她说着想走,“我要去买菜了,给她做她喜欢的椰子鸡。” 她真的遇上了一个愿意和她一起孝顺奶奶的人,她自己却失约了。 让她还有机会尽孝,不要让她抱憾终身。 她抬头看他,嘴角勉力牵了牵:“你没扔。” 她不敢想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陪在奶奶身边,那些时候,他都在想什么呢?她细想只觉得匪夷所思,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他把手指插.入她指缝中,十指相扣。 沈锡舟又亲了亲她的头发。 她甚至不敢太高兴。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但是还没脱离危险期,你们家属还是要做好准备的,她多久醒、能不能醒,都不好说。” 留祖孙俩在病床前一躺一站,相顾两无言。 “谢谢你。” 奶奶是两天后醒来的,沈锡舟衣不解带守了她两天两夜,累了就囫囵趴在床边眯一会。 她是指,奶奶平安无事的话,他们把她接到他们的家里去,让她颐养天年。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的等候,手术室的门被医生从内打开:“庄琼英家属。” 沈锡舟走了请假流程,两天后有网综节目录制,她暂时只能先请两天,又把嘟嘟托付给季一雯。 睡得正香被兄长的电话吵醒,一看时间,凌晨4点17分,她大怒,还以为是恶作剧:“沈锡舟你有毛病啊!?” 那时不明真相的他,对沈锡舟是有些失望的。 金铃铛的到来,像给了沈锡舟一根主心骨,她抵在唇边亲了亲。 她意识渐渐飘远,回忆起许许多多从前和奶奶在一块的时光,眼眶渐渐湿润,在眼泪掉下去之前,有一只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光,然后他把她揽得更紧了些。 “有些事情不是靠就能想明白的,是必须经历了才会懂得。” 她只记得沈锡舟,可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孙女还在上小学。 没头没尾的一句,但沈锡舟听懂了。 如果奶奶有个三长两短,她不可能原谅她自己,怕是她这辈子都没法好过了。 他看似四平八稳,充当着安慰人的角色,实际上内心也无比焦灼。 如果先前,她还会怀疑他只是不甘或执念作祟,可得知他居然在那样难堪的分手后默默照顾她的奶奶,她什么疑心都没了。 沈锡舟手里那只苍老干瘦的手微微动了动,她小心翼翼握紧,凑近了脸,想让奶奶看得更清楚些。 盛悉风和江开经历结婚离婚,复婚在即,复婚前,盛拓和沈常沛要求她住在家里。 “我不敢说我做得有多好,但至少这一年,我自认奶奶过得不算糟糕。你放心。” 可沈锡舟确认。 那个口型是,“殊绝。” 第 88 章 第 88 章 老年痴呆早已蚕食了奶奶大半的记忆,她分不清时间、地点、和姓名,甚至会对着镜子茫然地问“你是谁”。 却没能阻挡来自灵魂的相认。 沈锡舟紧握住奶奶的手。 “是我,奶奶”她戚戚地唤,“我是殊绝。” 氧气罩内再次弥散起白雾,奶奶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不着急说话。”沈锡舟怕她太激动不利于恢复,强忍着自己的情绪,轻抚着她的心口不断安抚,“我回来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跟我说。” 奶奶浑浊的眼睛一寸寸描摹着沈锡舟,不太确定地,从褪去少女模样的脸,到腕上那颗小小的金铃铛,视线顿住。 她艰难地做了个想抬手的动作。 沈锡舟会意,将自己的手递上去,让奶奶颤抖的指尖触碰到它。 病房门口,他与一个不速之客不期而遇。 “她”当然是指沈锡舟。 如果说,多年前年少气盛的沈锡舟,收到沈锡舟的好友通过提醒,是不亚于高.潮的爽感,那么时过境迁,他再一次被允许走进她的世界,是不亚于重生的喜悦。 “我会给你发视频,有什么情况都第一时间告诉你。”沈锡舟拇指蹭过她眼下憔悴的青黑,“飞机上好好睡一觉,然后好好完成你的工作。” 上司打量着她的神色,看她不像开玩笑,神色才松动些:“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门口传来脚步声,沈锡舟带着医生匆匆进来。 韩家志脸上到底也露出几分不忍的神情,说:“妈,我是家志,你不认识我了吗?” 起初只是轻触,像试探春水的蜻蜓,直到她松开咬紧的下唇,他才加深这个吻。 现在在倒退,与奋力前进的过去接驳,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 沈锡舟便伸手过来,握了下她的指尖,微凉的触感。 街上的车辆和行人络绎不绝,没人知道,这方寸之间正涤荡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你以为这是什么?缘分?你以为我会感谢你?你该感谢这是法治社会。” “当然。” 车里的氛围更加滞涩,好像空气完全停止流通,叫人芒刺在背。车子驶下高架,高架出口两百米就是个红绿灯,他们过去的时候,绿灯还有三秒,但沈锡舟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沈锡舟说:“后天走。” 沈锡舟在出口处等候,分别不过大半日,俩人都还算淡定,口吻很寻常,开场白聊了两句奶奶的情况。 唯一的要求,是他毕业后要在家里混一年。 韩家志先是称是,他以己度人,生怕沈锡舟报复他,但便鼓起勇气,来了句:“我知道你恨我,但换个角度想想,我和她妈妈让她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而且如果不是我们,你和她根本就不会认识……” 沈锡舟说:“有一点。” 沈锡舟余光捕捉到她的动作:“冷?” 他动作很自然,但沈锡舟又不是未经情场小女生,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多此一举和刻意为之。 他举起手机,冲她晃了晃。 她把曾经那个勇敢的小女孩找回来了。 韩家志惊恐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第二拳随之而来,重重落在他腹部。 沈锡舟知道他在看什么,只当他不存在,走到病床前,直接在唯一的空椅子坐下了。 沈锡舟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他,刚转头,有阴影覆了下来。 “她本来就生在一个高知家庭,她的好日子不是你们给的恩赐,但你们夫妇俩这十几年从她身上得到的快乐,确确实实是偷来的。”沈锡舟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听好了,我宁愿从没认识她,也不愿意她的人生从是错的。她本该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拥有正常的人生。” 殊不知,一听到他的名字,奶奶突然变得很激动,连声喊:“滚开!” 午夜时分,飞机在申城机场的跑道上平稳着陆,滑轮与地面的摩擦声震耳欲聋。 奶奶像个木桩,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以后我们好好孝顺她。”他于心不忍,但还是温言提醒,“你的航班快起飞了。” “如果你真的对她还有一点关心,那么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她面前,这就是你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 短暂和奶奶道别,沈锡舟在沈锡舟的陪同下走出医院,他安排的车正在等候。 沈锡舟让护工安抚奶奶,自己拽住韩家志的手臂往外拖:“请你离开。” 沈锡舟冷笑:“你也不想想你做了什么。” 盛锡京工作,盛悉风结婚,他成了唯一一个长期待在家的孩子,他希望他还能当一回真正的小孩,爸妈可以心无旁骛地待他一次。 沈锡舟若无其事地,很快把手收回去了,调高空调温度。 医生检查的间隙,沈锡舟走到沈锡舟身边,揽紧她的肩膀。 现实是无奈的,在沈锡舟最留念的时刻,催促着她往前走。 得知大哥不是父母亲生的真相后,沈锡舟没有跟沈常沛和盛拓闹。 沈锡舟归心似箭。 后半句他没说,也该感谢沈锡舟对你们还有惦念。 沈锡舟也有些恍惚,这个结果,比他这两天默默祈祷了无数遍的所求更加圆满。 来不及了,沈锡舟一拳挥出,带着恐怖的力道,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沈锡舟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盯着眼前这个恬不知耻的男人,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快烧穿他的理智。 皮肤相贴的瞬间,她下意识瑟缩一下,但没躲。 亲情如此,或许爱情也如此。 送走沈锡舟,沈锡舟重返病房。 “沈锡舟。” “等我回来。" 沈锡舟等了一会,配合着追问:“不是还有一个?” 她顺从内心,抱了他一下。 可是世间许多事都有时效,只有在当下发生才有意义,回过头再去寻觅,即便得到,也不过是一颗失了甜味的糖、一瓶没气的汽水。 他早已过了能在父母膝头撒娇的年纪,那些期待过的睡前故事,亲子时光,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过期支票,事实上,多年的剑拔弩张,他们早已忘了如何亲近彼此。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好死不死加了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有点变味,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韩家志不敢反抗,跌跌撞撞地被拽出病房。 沈锡舟没提韩家志,接过她的随身行李,问:“能待几天?” 她想说谢谢,但临出口她就发现,两天的患难与共之下,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正在飞速重建,道谢已经显得太生分。 - 沈锡舟颔首,俩人一时无话,隔着半米的距离,走到停车场。 沈锡舟转头看他,他脸上的疲惫一览无余。 沈锡舟侧脸突起一点牙关咬紧的痕迹:“如果你们当初敢坚持要她,我还能高看你们一眼。为了脱罪和她划清界限,把她一个小姑娘扔在英国,要她自己赚钱读书生活……” 有个成语叫刻舟求剑。 为着同一个人。 车开出老远,沈锡舟回头看,沈锡舟还站在原地,他站在炽盛的阳光下,一如曾经少年的模样。 沈锡舟逼近,揪住他的衣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沈锡舟松开手,看都不想看他,简单说:“奶奶我会带走,你以后不用再管。” “去吧。”沈锡舟搭在她的肩膀的手用力握了握,“这里有我,你放心。” - 奶奶皱纹横生的脸上,绽开一个确认的微笑。 韩家志踉跄着倒退两步,撞在墙上。 历尽千帆过后,她还是那么义无反顾。 沈锡舟松开手,韩家志捂着肚子痛苦地滑坐在地上。 他在时光的长河中停摆了整整五年,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找不回他的剑了。 她没有耐心再等了,等不及自己的事业飞黄腾达,等不及世俗的成功赋予她更多的底气,等不及摆平沈锡舟的父母,她迫不及待想让他得偿所愿。 “滚吧。”沈锡舟别开眼,“别让我再看见你。” 韩家志搓着手,紧张地跟进来,看到庄琼英,凑近了喊:“妈。” “嗯?”沈锡舟心里已经有预感。 沈锡舟说:“您放心,我只会更想成功。” 上司不卖关子了:“下个月的扬瓣电影节,主办方点名要你主持,QC慈善晚会也有这个意向,正在接洽,台里怕你给人订走,早早就要我跟你敲定元旦跨年晚会的档期。” 上司是担心沈锡舟一门心思扎进感情里,耽误了事业。 “我的意思是,晚上你陪夜吗?”不等沈锡舟回答,沈锡舟说,“我建议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白天才有精力好好陪奶奶。而且有护工在,人家更专业。” 开出机场,沈锡舟问:“去哪,医院吗?” 走出那么远,分开经历了那么多的世事,被打磨,被锻造,年少的遗憾,多年后真的能弥补吗,那年无处安放的炽盛的爱,真的可以被现在承载吗? 经历过差点失去奶奶的危机,她真正明白了活在当下的意义,看到那些她抛下的旧人旧事,是抱着怎样的心在守望她。 这两天,他忙前忙后,帮着联系和咨询国内外的专家,或是陪着她坐在奶奶病床前等候,她没怎么休息,他也一样。 奶奶留下的不仅是一具躯体,还有精神世界,那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子,独独为沈锡舟开了扇小窗。 韩家志急迫地反驳:“我和她妈妈找她了,是她自己不愿意再理我们,你也知道的,她脾气太硬……” 为奶奶,当然也为沈锡舟。 上司果然说:“你那期《头条当事人》过了,下周就播。” 沈锡舟完成节目录制,又去找上司请假。 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又往沈锡舟来的方向张望。 两个人又沉默了,夜色中的高架桥像一条条流动的金色光河,流向无尽的远方。 - 韩家志眼神闪躲,现如今他已经没法再对沈锡舟摆什么老丈人的架子,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有些舐犊情深,他终究是得不到了。 事业是她站在沈锡舟身边最大的底气,他也理解她的,支持她搞事业。 韩家志被他眼中的寒意慑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韩家志没敢反驳,唯唯诺诺地称是。 车内空调的温度似乎调得太低了,沈锡舟无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你们不是她的爸爸妈妈,你们不配。”沈锡舟打断。 她想起来,她还没通过他的微信好友申请。 好半天,憋出句话:“她怎么样?” 沈锡舟瞬间溃不成军,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奶奶,她俯身轻轻抱住奶奶,这才敢放肆流泪,像个迷路多年终于归家的孩子。 二人四目相对,都有些诧异。 上司虽然给批了假,但有些忧心忡忡:“你事业好不容易有起色,现在应该抓住机会往上爬。算了……奶奶病重是特殊情况,不说你了,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当然了,你要是想当豪门阔太,人各有志,当我没说。” 一瞬间,横隔在他们中间的五年时光好像一笔勾销,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她去悉尼找他、他送她去机场的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在等红灯时纵情地拥吻,宣泄爱意。 韩家志解释:“不是我不想管她,她每次看到我就很激动。” 沈锡舟有点尴尬,转脸看窗外:“再说吧。” 沈锡舟眼神透过几个医护人员之间的缝隙看着奶奶:“你知道吗,她第一时间就认出我了。” 可如果,舟没有前行,河流也停止涌动、为他冰封呢。 他顺着刻印伸手。 这一次,他摸到了那把剑。 第 89 章 第 89 章 红灯读着秒,荡漾出迷离的光晕。 沈锡舟的头脑和眼前都是眩晕的,沈锡舟的手扣在她脖颈,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跳动的颈动脉,感受着与她心跳同频的脉搏。 好快,不亚于初吻的悸动。 她闭上眼睛,关闭视觉,黑暗袭来的瞬间,像幸福灭顶,她也完全被本能掌控。 沈锡舟不断往她的方向逼近,奈何被安全带拽着,只能托着她的背,将她推向自己。 两股反方向的力拉扯得沈锡舟重心不稳,她的手下意识撑住真皮座椅,一下又反应过来,可以倚靠他,两条手臂便蛇似的紧紧缠了上去。 沈锡舟吻得更深,舌尖翻江倒海地勾弄,舔舐的力道很重很重。 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吞噬了新鲜空气,窒息中夹杂着快感。 一时忘情,谁也没留意到闭眼依稀透进来的光由红转绿,直到后车一声突兀的鸣笛催促,将二人拉回现实。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她不答,他还是踩了油门,车辆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寂寥的街,雨水一捧捧地砸在挡风玻璃上。 “什么脾气。”沈锡舟把她重新捞过来,嘴唇凑过去,贴到她耳边,轻声说,“喜欢你。” 沈锡舟正了脸色,不承认:“我哪笑了。” 沈锡舟突然捉住她手腕,稍稍偏头,叼住了她的手指,温热湿润的口腔裹上指腹,牙齿和舌头齐齐上阵,牙齿负责咬,舌头负责安抚,又痛又痒的触感让沈锡舟脊椎发麻。 沈锡舟低头看了眼那只青葱般的手,被他的黑色T恤衬得更加嫩生生。 远处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两个在雨夜里冒雨奔跑的人,在铺天盖地的雨声里,偶尔能听到几声愉快的嬉笑声。 他发动车辆:“去哪?” 沈锡舟趁他说话才解救了自己的手,手指湿漉漉的,闪着水光,她反手抹他衣服上,正手反手擦了三下才消停。 “口红。”她伸手去捻,指腹蹭过他蹭到的嫣红。 “这下满意了?”他嘟哝。 再例如,这次会抱得更紧。 有些事情,她早就已经教过他了,可不打算再教一遍。 去哪,这是沈锡舟早在下电梯的时候,就想到的无可逃避的问题。 他回头,看见沈锡舟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追来,身影被勾勒得模糊不清。 这下换她问他了:“笑什么?” “……” 沈锡舟也亲亲他的脖颈:“该我说对不起。” 《回到过去》。 “陪你淋个雨。” “干嘛?” 沈锡舟这么说着,心里到底是高兴更多的,雨水驱散了夏夜的闷热,甚至隐隐有点凉意,他揽住沈锡舟的肩膀转了个方向,又下滑拉住她的手。 沈锡舟还不服气:“我这不在开吗?” 准确地说,一开始是不太敢听的,因为歌词太痛了,但另一方面,他像有瘾似的,连与她有关的痛觉,都难以抗拒。 沈锡舟要是看不懂他的心思,那才叫有鬼了,她装作不知,也给他擦脸上胡乱淌下的雨水。 她最讨厌蠢人了。 不过以后,他不必为这首情歌伤怀了,只需体会其中部分的意境就好。 “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分散时间的注意,这次会抱得更紧……” 他喜欢她这幅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沈锡舟咬咬唇:“为什么?” 沈锡舟让她说得不上不下,高兴却有一丝芥蒂,生气又显得无理取闹,只能争个别的输赢:“反正是我喜欢你更多。” - 他刚冲出几步,雨水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比想象中更大些,T恤瞬间湿透,紧贴在背上。 回身挂挡,却错按了雨刮器,霎时,两道黑影在车玻璃前疯狂左右摇摆。 “什么呀。”他故意问。 他算哪门子讨厌小女孩,妈宝、妹控、恋爱脑,一辈子让三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上次告白,他说,第一眼就喜欢你。 才刚亲得昏天黑地,可能嫌弃吗?沈锡舟才不进他的圈套,只说:“开你的车。” 到了车上,俨然是两只落汤鸡,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都笑个不停。 他坦白了他的情史,换她坦白:“我也没有谈恋爱,但我date过一些男生,我很努力想要开始新生活。” “哦。”沈锡舟敷衍道,“亲到你开心咯。” 雅兴被打扰,沈锡舟心情十分欠佳,但又确实是他理亏。 他手指轻点着方向盘,开始跟着音乐哼唱: “这几年,你没谈过别的恋爱吗?” 奶奶熟睡中,沈锡舟就着走廊上透进来的灯光,静静在病床前看了会,然后轻手轻脚和沈锡舟一起离开。 沈锡舟不服气地说:“不说就不说,我才不想听。” 后视镜里映出她潋滟的眼睛,和格外丰润的嘴唇,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还残留在唇上,微微的刺痛。 “傻子,早知道让你来接我。” “有些其实也不反感,但一想到,谈恋爱要经过那些暧昧拉扯,互相了解,还要磨合,还要花时间陪对方,我就觉得好麻烦。”沈锡舟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有些醋坛子听了前半句,怕是还是会不高兴,好在她知道怎么哄他开心,信手拈来,“不像你,以前我们高中那会,哪怕和你吵架,我也乐在其中。所以我想,就算我要谈,我得照这个标准谈。” “你再这样我不说了。” 沈锡舟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你都想跟别的男人谈恋爱,还喜欢我更多。” “跑。” 她余光瞥到沈锡舟笑了下。 沈锡舟扬起下巴,表情倨傲。 像两个莽撞的少年,拥有最简单的快乐。 沈锡舟沉默了,过了会,偏头亲亲她的额角:“对不起。” 沈锡舟偏头看她一眼:“笑什么?” 他连忙折返,她却先一步,一头扑进他怀里,一脸无所谓地笑脸对他。 沈锡舟阴阳怪气地“哼”了声。 他没说,这是分手后,他想她的时候会循环的歌。 有次偶然点开年度听歌报告,才发现自己一年内居然听了它1000多遍。 沈锡舟发现他真的没怎么变,偶尔幼稚起来也和以前一样,她忍不住把脸转向车外憋笑。 沈锡舟由衷地说:“不愧是主持人,鬼话连篇,死的给你说成活的,你不火天理难容。” 沈锡舟没好气地把她推开,接吻的冲动都让她胡搅蛮缠弄没了。 “好好开车啊。” 沈锡舟手一推,抵在他胸前,不让靠近。 车载电台正播着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是周杰伦的,但沈锡舟一下想不起具体是哪首,就在那头脑风暴。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在雨声里,几乎被淹没。 沈锡舟说:“什么为什么,我本来就讨厌小女孩。” “你看,我都尽力想走出来了,却没成功,这证明我喜欢你的这个客观事实,连我的主观意志都无法撼动。你根本都没试,说不定你要是试了,你就会发现,原来外面的花花草草这么精彩,沈锡舟算个球啊。” 后车等不及,又一声鸣笛,这次是长鸣,以表愤怒。 “明明笑了。” 他怎么会忘呢,18岁的沈锡舟说过,在一起要正式告白,而不是不清不楚的吻。 现在这个问题被正式搬上台面。 沈锡舟睁眼,侧眸看到高悬的绿灯,沈锡舟也推了他一下,他终于松口放人,滚动的喉结说明他远远没尽兴。 这一次,他说:“一直都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 沈锡舟得逞一笑:“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 直到副歌出来,答案揭晓。 沈锡舟半真半假地问:“嫌弃我?” 沈锡舟一下就不动了,浑身的筋骨都酥软下来,顺从地慢慢倚到他身上。 沈锡舟看了眼外头的雨势,说:“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沈锡舟说:“我怎么觉得是我喜欢你更多?” 沈锡舟说:“没啊。” “你出来干嘛?” 沈锡舟不听她的,冷哼道:“亲到我就这么开心。” 沈锡舟果真不说了,他又上赶着催:“那怎么没谈,没一个你看的上的?” 她直白地问:“因为我让你对爱情失望了吗?” 沈锡舟毫不犹豫:“没。” 他们上来的时候天开始下毛毛细雨,仅仅十分钟,已经声势浩大。 沈锡舟不信他这番说辞。 沈锡舟装不下去,头一偏,脑袋就要低下来。 他有点暴躁地切了档位,轰油门起步,引擎的蜂鸣中,转速的指针直接破了5,一下将后车远远甩开了。 沈锡舟胡乱扯了些纸巾,给沈锡舟擦头擦脸。 例如,故事继续。 沈锡舟发出一声不满的“啧”,眉头拧起来,人也转过去了:“不记得就算了。” 沈锡舟服了,回头本来想跟他绊两句嘴,就着飞速闪过的路灯灯光,看到他嘴角可疑的红晕。 “你说呢?” 擦着擦着,他眼神就不太对劲,频频看向她的唇。 沈锡舟把脸埋在他肩头,两个人身上都是湿的,其实挨在一块不算舒服,但重新定情的恋人,怎么会介意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天知道,重逢那天她低眉顺眼、一口一个“沈总”快把他气死了。 沈锡舟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揉捏着,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忍不住笑。 她甩了两下没挣开,反而被他咬得更紧。 沈锡舟大喇喇打量沈锡舟的侧脸,五年时光在他脸上刻下更加坚毅的线条,下颌的弧度比记忆中的更加锋利,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沈锡舟任由她看。 这么开了约莫十五分钟,他终于又问:“说呀,去哪?” “检查一下你的机能。”沈锡舟看他一眼,说得特别淡定,要不是她下半句,沈锡舟都怀疑是自己思想太污秽,“我上次喝多了,没印象了。” 第 90 章 第 90 章 被质疑机能的沈锡舟非常淡定,就地靠边停车,又从扶手箱里找出把伞。 “我还有事,就把你放这吧。” 沈锡舟往外头一看,一家小旅馆,入口是个昏暗逼仄的小楼梯,旋转的广告灯亮着艳俗的红光。 一看便知是那种价格极其低廉,卫生条件一言难尽的家庭作坊。 报复心好强一男的啊,多开一段路送她去好点的酒店的耐心都没有。 沈锡舟就不哄他,撑开伞,还真下了车。 那犟种在背后一声不吭,也没拦她。 当然,沈锡舟没上那道楼梯,稍走远些,转而进了家便利店。 她先在饮料区转了一圈,拿了两瓶水,再来到收银台前,挑了盒安.全.套给收银员:“要个袋子。” 沈锡舟说:“那你还没试过宇宙飞船、航空母舰呢。” 几次下来,她来了气,张嘴就往他肩膀上咬。 还笑,沈锡舟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一下。 “喂。”她抗议。 “万一有人路过。” 车窗蒙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偶有水珠在玻璃上凝结、汇聚,最终蜿蜒成一道道透明的痕迹,但怎么也擦不净滋长的潮湿,很快又被新生的水汽填满。 沈锡舟倒抽一口凉气:“真是小狗。” 沈锡舟想也不想:“不能。” 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置身海底。 较之五年前,颜色淡了,边缘也略有些模糊。 那是她切切实实经历的人生。 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没忍住,把脸枕在他胸膛,懒洋洋地用手抚过那片皮肤。 “Wee back。” “看不到。”沈锡舟捏着她的下巴,要她看窗外。 沈锡舟低头瞧了眼,落在阴影里,其实瞧得并不很清晰,但记忆自动辅助生成画面,瞬间刺激大脑。 沈锡舟迟迟没等到另一只手,倒是听见他按屏幕的动静,她扭了头去看他手机,一点不避嫌。 这也是沈锡舟第二次来到月澜公馆,沈锡舟为她准备的家。 沈锡舟没把车开下地库,停在主楼前,沈锡舟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沈锡舟的车果然还在老地方等候,打着双跳,把地面的白色车道分界线照得发亮。 沈锡舟应:“嗯,毕竟那么多年了。” “淡了。”她说。 沈锡舟只一手揽过她。 在二人的刷屏下,盛悉风很快也被震醒。 沈锡舟马上以牙还牙:“那我也不能。” 再定睛一看。 这么看着他,她忽然有点流泪的冲动,在情绪发酵之前,她把自己缩起来,倾身紧紧偎进他怀里。 沈锡舟赌气地说:“不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摇晃的世界终于平息。 Breeze:「是我姐姐!!!」 她坐上副驾,把东西往中间一放,沈锡舟早在她进便利店的时候就猜到了她的目的,垂眼往袋子里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这一次,整栋房子从大门到前院,到主楼,一片灯火通明,仿佛在向女主人致意。 Breeze:「有病啊?会不会私聊?」 沈锡舟笑了下,朝床头柜方向伸伸手,沈锡舟立刻会意,帮她把她的手机拿过来。 “那怎么没洗?” 沈锡舟也揽紧她:“小狗。” 如果细看,能发现它晃个不停,驾驶座白雾弥散的车窗上,间或映出一只清瘦的手,时而抠紧指尖,时而难耐地乱抓,流下五指的抓痕,时而有一只大些的手,与她十指交扣,扭曲着摁在车窗。 - “本来我还能忍到进屋的。”沈锡舟微笑着看她,密闭的空间里,金属搭扣碰撞的响声让她头皮发麻,“是你自己,跑去给我买现成的作案工具。你自找的。” 沈锡舟本来还能跟她温情一会,她扭来扭去,他就有点受不了,跟她打商量:“能不能等会再抱?” 沈锡舟就算馋他身子,还没到一刻都不能等的地步,这种露天的场景,多少让她觉得没安全感。 “行。”沈锡舟说,“我来想办法。” 最后沈锡舟抱着她去浴室洗完澡,终于躺下来的时候,她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了,沈锡舟这时候大发善心,拉着她的手按在纹身位置,随她看个痛快。 两个人不言不语地抱了一会,沈锡舟的肌肤饥渴症开始作祟,她一个劲往他怀里拱,恨不得挤进他的身体里去。 前一次来,这栋房子还只是个空壳,一片漆黑,也是在这里,他们第一次尝试触碰彼此的身体,一切都那么新奇而生涩。 爱过,也被爱过,名字纹在情人的皮肤上,还有人不计前嫌地迎接她。 沈锡舟一下破功,差点没笑出来,她说正经的:“别人会看到。” 沈锡舟不理她,直接熄了火。 “我说错啦。我单纯地……”沈锡舟探身,揽过他的脸,她声音低低的,要屏息才能听清,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想睡你。” 本来从浴室出来,回床上该睡了,结果一个晚安吻又擦枪走火。 飘摇的风雨里,一辆越野车经受着洗礼。 沈锡舟满嘴跑火车:“怕痛。” 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唾沫,再抬头,沈锡舟冲她勾勾手指。 沈锡舟点进群聊,先是发了个大家好的表情包,然后通过群聊,一一添加盛悉风和江开。 她很矛盾,既看不够他,又想抱他。 “可是……”沈锡舟还想可是。 驾驶室的门终于打开,男人打横抱着不知是醒是睡的女人迈下车,冒雨匆匆地进了屋。 车里空间小,她个子也不算矮,挪动过程中,脑袋和手脚在车顶、中央扶手箱,方向盘上好一阵乱撞。 沈锡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笑。 如果“沈锡舟”是一段耻辱,那也该是人贩子和韩家志赵岚的耻辱,而不是她的。 比沈锡舟帅一点:「哎呦,这是谁啊?」 「zsj故地重游」 其实也不是 - 沈锡舟的手在她后腰流连,暗示意味十足,她痒得浑身一激灵,一时忘了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灯光大喇喇地亮着,一切情.状尽收眼底,沈锡舟数度想摸摸沈锡舟的纹身,但这人太坏,每次她一伸手,他就把她的手往下拽,摁着不让撤。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把她又拖进了鸡飞狗跳的群里。 “为什么不能?”沈锡舟循循善诱,“我都没试过车里。” 超级大帅比:「没大没小」「叫二嫂」 留车子继续淋在雨里,只有车窗上那行字迹,诉说着旖旎的故事。 沈锡舟:“有没有想过洗掉?” 好说歹说他也不听,她跟个布娃娃似的被他摆弄,最后终于跨坐到他腿上的时候,她手肘一动还不小心按了喇叭,很突兀的一声,吓得她一个瑟缩。 被沈锡舟捞着腿,原地180度调转着换了个方向,沈锡舟趴在方向盘上,一口气半天才上来,她忘了眨眼,直直地看着水迹漫漶的窗外。 女生买这种东西的比例本就不高,还是个大美女,店员忍不住偷偷看了她好几次。 为这方小小的天地,遮起第二道屏障。 最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她浑不在意,淡定地买完单,提上东西就走。 沈锡舟只是笑,眼睛一刻也不离地看着她。 超级大帅比:「列队欢迎」 雨势猛烈,打得四面的玻璃一片模糊,与外头的世界完全隔绝,远近的灯光像加了马赛克特效。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车窗上,慢慢出现一行字迹,依稀可见,是大点的那只手,握着小点的那只手写下的。 想下车,车门刚开,沈锡舟探身过来,强势地关上车门,顺便把她捞到了驾驶座。 沈锡舟也安静下来,她低头,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比沈锡舟帅一点:「又他妈占我便宜」 声音比想象中还哑。 群里接连狂轰滥炸,沈锡舟亲亲沈锡舟的额头。 临近关闭手机,她忽然又想起点什么,按照记忆,输入了陆千帆的手机号码,忐忑地发送了好友请求。 沈锡舟也打商量:“能不能进屋?” 沈锡舟轻声哼笑,整个人翻上去,趴到他身上,脸埋进他颈侧,尽可能和他皮肤相贴。 他仍不买账,仍不开车,阴阳怪气地“切”了声:“买这干嘛,我说要你检查了?” - 在潮湿世界里,与美人鱼交尾。 夜已深,盛悉风该是睡了,江开在国外,还是白天,第一时间发来贺电。 沈锡舟诚实地说:“想过。” 沈锡舟说:“没人。” “来啊沈锡舟。睡.我。” 夜还很长,浴室的水声迟迟不歇。 超级大帅比:「你真是忘了眼巴巴叫我二哥的时候了」 活脱脱一只男狐狸精。 她跑回去,把曾丢弃的“沈锡舟”的碎片,一片片拾起来。 如此,她才完整。【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0-95 第 91 章 第 91 章 盛悉风把群名“鸡飞狗跳三人组”改成了“鸡飞狗跳四人组”。 沈锡舟还记得和沈锡舟重逢那天,看他在群里聊得火热时,她作为局外人、内心的寂寥。 以后,这份热闹又与她有关了。 盛悉风极为兴奋他俩的复合,一时热情得刹不住脚,说东说西,沈锡舟向来惯着她,又是刚回归的特殊节点,困得哈欠连天还在陪聊。 沈锡舟看不下去,拿她手机,给盛悉风回了条语音消息:“几点了,别吵你姐了。” 盛悉风当即就发现端倪了:“你俩在一块?” 沈锡舟不忍心别破坏沈锡舟在他妹心目中纯洁的处子形象,便诓骗盛悉风:“我和他分房睡。” 沈锡舟:“……” 懒得管盛悉风会回什么,他夺过沈锡舟的手机强制锁屏:“你就宠她吧。” 沈锡舟:“那要不要做?” 陆千帆依依不舍地,想抱抱她,但没好意思,最终伸出食指点点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说:“沈锡舟,你这辈子别想再甩开我。” 零点一到。 她有心重修旧好,看样子,陆千帆也没放下她,但过了这么久,大家的生活圈子、消费水平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心境也天差地别,未必能回到从前。 沈锡舟知道他最近脚不沾地:“你忙就算了。” “妈妈不用麻烦了,我明天工作也很忙……” 沈锡舟伸手要抢:“我看看陆千帆通过没。” 挂掉电话,氛围稍显沉默,沈锡舟到底没有把邀请沈锡舟一起去吃饭的话说出口。 沈锡舟真正的生日要到了,她没刻意和他提过,不过他会记着,她并不意外。 “……”沈锡舟一面无语,一面确实让说中。 《头条当事人》第一期播出,如预料中引发了一些争议,极星卫视深谙此道,借着这些争议,让节目得到了广泛的关注,节目播出后一周内,相关论文激增300%,各地妇联心理咨询热线求助量增加67%。 只知道,这俩人分分合合,总别人以为他们要定下来的时候分开,又在别人以为他们彻底玩完的时候突然和好。 “叽叽歪歪,有这力气不如陪我睡一觉。”沈锡舟一个字没听进去,精准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他比她更渴望她的成功。 沈锡舟矫揉造作、半真半假地来了句:“你在我旁边,我舍不得睡。” “我不想啦。” 季一雯也记着沈锡舟的生日,张罗着要亲自下厨。 沈锡舟只好亲了他一下。 沈锡舟好笑:“谁是别人啊?” 沈锡舟问:“要是我们一直在一起,会不会也这样?” 一整天,陆千帆沉浸在自责和心疼中,沈锡舟还有点不适应,但黄腔一开,曾经的感觉彻底回来了。 - 她心里有点没底。 盛锡京和天寰集团大小姐私下达成两年之约,表面上松了口,两家的项目合作又能往下进行,沈锡舟也忙得昏天黑地。 她看着他:“明天中午等我一会?不会太久。” - 两个人每天聊不到几句。 沈锡舟看着面前两个凶神恶煞的人,一时忍俊不禁,不顾来往路人奇怪的眼神,她一手抱过一个,像抱住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还不是时候。 陆千帆非常上道,知道沈锡舟在,光速结束聊天,只给她发了个安塞腰鼓的表情包。 她没法想象。 「【做!做!做!一做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 亲得不可开交至极,沈锡舟的手机开始嗡嗡地震,沈锡舟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她只能艰难避开他的吻,拿出手机一看,是季一雯的来电。 两天后,沈锡舟如约来到帝都。 两周时间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放他鸽子了。 看着他就会心跳加速,因为他一句话一个眼神欣喜甜蜜,恨不得时时刻刻贴着他,这些都是恋爱初期的季节限定。 沈锡舟将她连着手臂牢牢箍住不让乱动:“你给别人发好友申请,就要人家秒过,别人给你发申请,你怎么几天不给通过?” “这么晚人家早就睡了。”沈锡舟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她和沈锡舟的话题,自然而然跨到了陆千帆身上。 而沈锡舟漂亮时尚的外表自带话题度,两者相辅相成,一夕之间,主持界开始有“赵南颂”的名字。 “再动。”她指沈锡舟,警告他不许乱来。 “本来吧,今晚上庄傻归我天经地义,但想你……”她目光鄙薄,“肯定是欲.火.焚身,饥渴难耐,哼,让给你算了。” “她喜欢熬夜。” 沈锡舟说,那会,陆千帆把他也删了。 情.潮翻涌,一轮事毕,才有闲情逸致依偎在一块,聊些有的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俩人笑个不停。 陪着她的除了沈锡舟,还有得到真相、眼眶通红的陆千帆。 “沈锡舟同学。”沈锡舟严肃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自己去买套,还买的三个装?就是你为了提醒你,像上次那样纵.欲,是不可取的……” “久等了。”沈锡舟风风火火进门,“但我提前做了明天的工作,现在开始到明天中午,我的时间全是你的。” 尝到甜头,沈锡舟就不吭声了。 沈锡舟笑起来,抓着她的手亲了亲,声音低低的:“想不想我?” 奶奶挂着吊针,睡得正熟,脸色明显比前两天好看许多,恢复得很不错。 陆千帆说:“明天我一大早就要开工,送不了你了。” 见沈锡舟前来,她才起身告辞,虽然有些不情不愿。 奶奶被准许出院,沈锡舟把她接到家中,悉心照料,耐心陪伴。 拥有的珍贵,失去过的人才最懂。 在他脉脉的眼神里,沈锡舟整个人软下来,点点头,依进他怀里。 沈锡舟身体已经筋疲力竭,但大脑活动依旧活泛。 这一闹真的有点过头,沈锡舟的思绪再活络,也抵不住强制关机,倚在他身边沉沉睡去。 「友情这玩意,一旦动起真格,比爱情还刻骨铭心」 沈锡舟懊丧地一拍脑袋:“聊忘了,让她抢先了。” 沈锡舟掐着她的腰,把她抱上玄关柜。 沈锡舟的微信进来新消息,陆千帆掐着点,和她说生日快乐。 和谭宵,头几年倒是还有联系,但大家不在一块,到底还是慢慢淡了下来,逢年过节偶尔问候。 第二天中午,趁休息的空档,沈锡舟去医院找沈锡舟。 沈锡舟再混能在丈母娘面前乱来吗?他举手投降。 早些年Q-Q空间盛行的时候,有句非主流语录流传甚广,她们俩都转发过。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学生时代的那些情侣,大多以悲剧收场。 过了几秒,关灯:“睡觉。” 俩人把陆千帆送到楼下。 男人……你跟他聊风花雪月,他满脑子只有下三路那点事。 “你跟她争什么。”沈锡舟好笑地白他一眼,回起陆千帆的微信。 沈锡舟握住她的手指,自负地说:“就是这么确定。” “真的不生气吗?”沈锡舟不太放心。 《头条当事人》的第二期,收视率在同时段位列全国第一,广告商和赞助商络绎不绝。 台历人多眼杂,不想节外生枝,沈锡舟直接在酒店等她,三个小时后,终于等到她下班前来。 沈锡舟点头:“来日方长。” 他明白,他们能重新走在一起,沈锡舟要下的决心,远远大于他。 他只要遵从喜欢的本能就够,可沈锡舟要克服她的自尊,她时时刻刻都在与她的骄傲博弈。 沈锡舟打了他一下:“好好跟你说话,非要曲解。” 沈锡舟的手忽然摸到她脸上,她的眼皮在他手心里眨巴眨巴的。 沈锡舟照葫芦画瓢,点她另一边的肩膀:“别想。” 她们的友情,几经周折,担得起这声刻骨铭心。 沈锡舟多有愧疚,事业上升的代价是工作量激增,她整整根本抽不出空回申城,只能通过视频问候奶奶。 沈锡舟说:“我第一次给赵南颂过生日。” 沈锡舟算了下那个时间,点头赞许:“胃口不小。” 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拢得更紧些:“怎么了,睡不着?” 这天俩人视频聊天,沈锡舟看着沈锡舟,好不容易才说出口,为了跑一个采访,她答应回申城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沈锡舟点点头,瞧不出不开心的迹象,只是稍显沉默,沈锡舟还想再说什么,他又吻下来。 沈锡舟听了发笑,点他胸口:“这么确定?” 不是不能交给别人采访,但采访对象和采访的机会非常难得,台里愿意把机会给她,她实在无法推脱。 好像突然间,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沈锡舟晚上再去医院的时候,陆千帆还在。 “……”沈锡舟就差给她鞠躬了,“我谢谢您。” 但季一雯坚持,沈锡舟推脱不下,只能答应下来:“那明天中午吃个便餐饭吧,你不要烧太多,浪费。” 两个人各说各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懂不懂?” “你傻不傻。”沈锡舟从善如流地答,“我过两天来找你。” 沈锡舟想也不想:“不会。” 沈锡舟意见很大,越说越气:“每次都这样。” 如果没分开,他们这会的恋爱也七个年头了,早就过了热恋期,应该不可能还有此时此刻的悸动了吧。 一理亏,沈锡舟就装傻:“快点,手机给我。” 沈锡舟没表现出一点失落:“你忙你的。” 如果是别人,沈锡舟大概只会相信他当下的真诚。 但因为是沈锡舟,她就相信全部。 信他热烈不熄,信他心里永远住着一个意气飞扬的少年。 第 92 章 第 92 章 自从养了嘟嘟,沈锡舟不得不养成了六点起床的习惯。 高中她都是晚上遛狗,给奶奶养后,老人起得早,硬生生给嘟嘟也改了作息。 她尝试过给它改回来,但没成功,每天早上六点左右,这家伙准时扒拉她床头,要么就使劲挠门。 跟沈锡舟抱怨,沈锡舟叫她别费劲了,说他养了一年都没能改回来。 今天嘟嘟不在,但生物钟作祟,沈锡舟还是准点醒了过来。 前夜的小别胜新婚太闹腾,沈锡舟没个节制,而她也不知轻重,好不容易等他消停,明知他经不起撩拨,非要跟条八爪鱼似的扒着他,手和嘴巴都闲不住,这里摸摸,那里啃啃,恨不得撕下块肉,嚼吧嚼吧把他吃了。 沈锡舟身上多处牙印,肩头那个最严重,渗了血。 他摁着她叫她给舔干净,结果反被多吸了几口血,又痛又麻又爽,瞬间又把他兴致勾了起来。 “我看你不该叫小狗,叫食人魔。” 沈锡舟被他翻个面,摆弄成跪姿,意识到自己又玩过火了。 她腿软,跪不住,抖得厉害,想讨饶又不想认输,声音碎得不成样子,倔着顶嘴:“我单纯爱吃海鲜不行吗。” 在沈锡舟搞定他爹妈之前,沈锡舟不可能把他带到季一雯面前。 不就是备了礼品到了楼下但不能上楼吗?不就是待会她吃团圆饭,他只能一个人消遣时间吗? 看出沈锡舟的情绪低沉,沈锡舟把手搭在她肩膀。 失策,想她一个专业的主持人,居然被他激将法将到。 不一会,她收到他的微信。 沈锡舟碎发被吹乱,他闭起眼,任由热风拂面:“看,我老丈人在认同我呢。” 去看赵安,原本只是沈锡舟找的借口,但看着边上那亲密的一人一狗,她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瞌睡渐渐醒了。 沈锡舟拿着刮胡刀,小心地就着泡沫在他脸上刮动:“现在这么听话了?昨天……” “我妈再嫁了,我妹一直恨他,因为他为了找我,从不管家里的事,有点钱全砸在找我上,舍不得给我妹花,我妈不得不偷偷藏钱,每次被他发现就免不了吵架打架。” 沈锡舟把她揽进怀里。 “一辈子。” “不行?” - 「怎么还不下来?」 母女俩面面相觑。 沈锡舟没敢离季一雯太近,怕被闻到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特意绕远些走:“我去遛个狗。” - - 季一雯只能走到楼道口喊:“那你早点回来吃饭啊。” 沈锡舟也很想不承认,但目光触及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无从抵赖。 沈锡舟摸着她的脑袋:“我理解。” 沈锡舟一下被将死了。 季一雯则当女儿还在房间里睡觉,没想到她居然是从外头回来的,面露讶色。 睡眼惺忪也掩不住的娇艳之色。 沈锡舟专注眼下的事,一时间无暇理会她,过了会,脑子转了一个弯,反应过来过来了,忍不住笑:“海鲜吃到美人鱼头上来了?” 沈锡舟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季一雯欲言又止地问:“南颂,你是不是恋爱了?” 沈锡舟也望着照片,男人的脸与沈锡舟很有几分相似,他恭敬地蹲下来,与墓碑平视:“叔叔,我会照顾好赵南颂,请您放心。” 季一雯就确定了:“趁着你今天生日,把他喊来家里吃饭嘛,让妈妈也看看。” 他还不是容光焕发,朝气蓬勃。 每每在关键时刻压下她的自我质疑,卸下她的心理负担。 “最惦记他的人应该是我,但我不喜欢来看他,不愿意了解他具体怎么找我的,网上有很多他找我的视频,我都没看过。” “你知道吗?”沈锡舟轻轻开口,“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来而已,所以我连具体的位置都记不清。” 季一雯:“那你等我和妹妹一起去吧。” 沈锡舟不得不继续打起精神继续应付他,她扭过脑袋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真像只小狗。 沈锡舟掐着她的腰把她抱上洗手台:“只喜欢生日礼物,不喜欢我?” 他扭头看她:“这么早。” 沈锡舟一上车,就发现后备箱满满当当的礼品,都高过了后排座椅。 沈锡舟眉头微微一挑,意有所指往她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眺:“那?” “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他了。” 她的示弱得不到怜悯,换来野兽虐杀猎物的嗜血本能,魂游天外之际,她隐约听到他戏谑的声音:“知不知道我几级保护动物?胆大包天。” “下次有机会吧。” 这是她坚持的小骄傲。 沈锡舟穿鞋的动作稍顿。 “哦。”沈锡舟问,“判几年啊?” 季一雯也只能说:“去吧。” 沈锡舟手在左右两边各摸索两下,发现沈锡舟不在床上。 “妈妈。”沈锡舟反应过来,忙说,“我昨晚加班。” 她脸埋在枕头里,丝质的布料不断前后磨蹭着她的脸,又滑又凉。 沈锡舟说:“我就是理解。” 亲亵的话语,夹杂着灼热的气息灌进耳道,沈锡舟神经一麻,彻底坚持不住,摔进柔软床榻里的前一秒,他早有预判,手臂横捞过她小腹,把她半架起来。 沈锡舟有点不敢:“把你刮破相怎么办?” “沈锡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到底还没跟他熟到那个份上,顶着他明目张胆的眼神,没法脸不红心不跳说起床.事,就噎了一下,没等她找到委婉点的说辞,沈锡舟催促:“昨天怎么了?” 她下床,敲了下卫生间的门。 “进来。” 阳光毒辣,俩人在硕大的陵园中找了半天,沈锡舟召唤沈锡舟:“找到了。” 又是曾经的情话。 沈锡舟抬起头想亲他,但他一脸的泡沫,无从下嘴。 明明也没多可怜。 “给我干一辈子。” 沈锡舟说:“我下午还要上班。” 她只能不服输地说他:“你有的好?” 沈锡舟挤进他和洗手台中间,把脸埋进他胸口,娇娇地说:“好喜欢我的生日礼物。” “算你的呗。”沈锡舟说,“反正我从头到脚哪里不是你的。” 呜呜咽咽的声音更为含糊,勉强能听出她在叫他名字,还有什么“不要”“轻点”之类。 沈锡舟忽然伸手把她的脸转向镜子,沈锡舟吓一跳,紧急收手,险些没划到他的脸。 沈锡舟说:“怎么不刑?” 来不及想他去了哪里,先一步被手上的异样吸引了注意力。 沈锡舟没想到季一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只做个便餐饭,事实上一大早就过来忙活。 “别动。”沈锡舟说,“反正不听话。” 沈锡舟这趟过来,以防万一,做好了拜访她家人的准备。 那些过去,他们都在念念不忘,于是他们总在复刻过去,重温那时青涩懵懂的爱恋。 沈锡舟拿出随身的纸巾擦拭墓碑,许久无人打理,有些顽固的污渍很难祛除。 房间里拉着遮光窗帘,一片漆黑,只有卫生间下方的门缝隙传出一丝光亮。 沈锡舟走过去,沈锡舟面前果然是赵安的墓,黑色的大理石上,“赵安之墓”几个字年久微微褪色。 还是graff,还是蝴蝶,但不再是高中时期的基础款,想也知道是特别定制的,饰品大小和华丽程度肉眼可见的不同,在昏暗的环境里,依旧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最后也不知道几点才睡下,还有该死的生物钟作祟,眼睛又酸又辣,睁开都费劲。 季一雯:“我遛过了。” 他说着,在她光.裸的背上比划,让她明白此刑非彼行。 不得已,她只能装模作样先回了房间,掀开窗帘往下望,沈锡舟抱臂站在草坪边上,正百无聊赖看着手机。 沈锡舟还在下面等她,而且他很久没见嘟嘟了,她想让他们叙个父女之情。 季一雯显然仍心存疑惑,但没多问,点点头说:“那你去睡会吧。” 女儿交了男朋友,季一雯有诸多不放心,有许多想问的,也有一些想叮嘱的,但沈锡舟抱着嘟嘟飞快下了楼。 沈锡舟返回车里,拿了湿巾过来,俩人费了半天劲,才收拾干净。 “不坐牢,做爱。”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我很没良心吧?” 她只能装作不知,二人进了小区,来到单元楼下,怕赵北嘉在,沈锡舟没让沈锡舟上楼,说:“你在这里等我。” 然后在曾经的记忆之上,添上新的针脚。 沈锡舟脑筋都快转冒烟了,终于又想到个法子,她推门出去:“妈妈,我想去看看爸爸。” 她蹲下身,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石碑前,又伸手拂去照片上的浮尘,赵安温和的笑容便清晰浮现。 沈锡舟俯下身去,胸膛贴着她的背脊,跟她耳语: “爸爸,这是沈锡舟。”她对着照片说,“是我男朋友。” “而且你信不信,你爸爸也理解我。” 推门进去,沈锡舟正在对着镜子剃胡茬,唇周一圈白沫。 沈锡舟拢紧衣襟:“回去遛嘟嘟,不然它要生气。” 她点亮床头灯坐起来,果不其然看到自己腕上除了金铃铛,还多了串手链。 理解她趋利避害的本能,理解那是她暂时没法负荷的道德包袱。 无风的夏日,忽然不知从哪涌来一阵风,把墓碑边上的松柏吹得微微摇曳。 那就钻个空子,欺负爸爸没法说话吧。 沈锡舟把刮胡刀塞进她手里:“你来。” “自己看看,一副吸饱精气的妖精样。”他冷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锡舟笑起来,在他怀里抬起头:“我跟你分手你理解,我跟我爸狼心狗肺你也理解。你怎么什么都理解?” 她怎么也没想到,刚进门,季一雯拿着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 “所以我对他其实很陌生,也没什么父女之情。” 可喜欢就是会产生心疼,这是人的本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沈锡舟很可怜。 第 93 章 第 93 章 从墓园出来,为时尚早。 在街边的早饭铺吃过早饭,不想去景区凑热闹,商场还没到营业时间,两个人化身街溜子,在街上到处乱晃,天很热,都是一脑门汗,还是乐在其中。 已经很久没走这么纯爱的路线了。 沈锡舟突然问:“你说,要是苟哥看到……” 都不等他问完,沈锡舟已经懂他想说什么,当即笑喷:“荡哥,荡姐。” “就知道荡来荡去!荡哥!荡姐!”这是苟主任某次广播会议时,批评部分学生吃完饭满校园乱晃、晚自习快开始也不急着回教室时骂的。 这俩称呼一度在远桥盛行。 跟同频的人聊天就是省心,还能时不时体验默契的惊喜。 不顾树荫下乘凉的老大爷惊恐的眼神,两个人挨在一块说起往事,笑得东倒西歪。 沈锡舟:“你后来回去过远桥吗?”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众人集体陷入沉默。 沈锡舟也不是怯场的人,俩人聊得很随意也很投机,说了些行业现状,话题自然而然过度到共同的熟人身上。 - 结果现在还是在走老路。 沈锡舟打着电话过来,他点头和长辈们致意,大喇喇在母亲身边坐下,没骨头似的倚进沙发靠背。 沈锡舟耸肩。 一个陪盛悉风,这丫头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又擅长撒娇,沈锡舟根本吃不消那一套,搞得赵北嘉都暗戳戳吃醋。 恨不得变出十个分身。 “他才26,不着急。”沈常沛抿了口茶,不动声色地打哑谜。 事到如今谈不上遗憾,有家庭绊身,她未必能达到今天的事业高度。 沈锡舟纵使有再多的不舍,也没法加以挽留,他是百忙之中来的帝都,陪她的那一晚和一上午,他手机很安静,没让工作扫兴,事实上开的静音,源源不断的信息和电话。 沈锡舟下去的时候,聊生意的和聊家常的话题刚好都围着他。 季一雯难免有些担忧,不希望女儿恋爱谈得不明不白,怕她遇人不淑。 楼下客厅,偌大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人还没落座,大人们分成两派围在沙发边,一派聊生意,一派闲话家常,孩子们满屋子打闹。 沈锡舟提前几个月就收到了请柬,要不是她实在抽不出空,盛悉风都想邀请她当伴娘。 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相聚,可以不必为分离而忧心。 盛悉风心思单纯,没觉出不对劲,遗憾地说:“她要是来,我们全家人就到齐了。” 像一枚书签,夹在她16岁的夏天里。 沈锡舟摇头。 她也想远桥了。 联想到她和沈锡舟的未来,难免有种前途未卜的茫然。 他们不必再异地了。 沈锡舟说:“我都没机会谢过孟社长,我知道《头条当事人》有孟社长的功劳。” 一个陪欧灿晨,就在欧灿晨准备放弃主持人梦想、转投平面模特的时候,一档节目找到了她,虽是个小网综,但从零到一才是最难得的,当然沈锡舟在背后也稍稍出了点力,最近沈锡舟正在把主持人经验对她倾囊相授,欧灿晨有点没信心,但这两公婆口径一致:“少年新事不养闲人。” 沈锡舟的生活变得繁忙无比。 从立项到最终的落实,数不清多少次的谈判,多少次推翻重来的方案,经历无数次危机和破局,他终究还是把这块难啃的骨头吞了下来。 沈锡舟便也懂了,不再多问。 从他高三毕业前往澳洲开始,异地就成了他们的常态,那时他们总以为,熬到毕业,一切就会好了。 似是看穿她的心事,孟理忽然笑言:“问题不大,听说结婚很快就不用户口本了。” “小事,我不过就是卖小舟一个面子,吃不吃得下这个饼还得看你自己。” 他摘下自己名字前面“晁元集团二公子”的前缀,生意场上,当人们恭敬地递来名片,目光不再越过他、冲着盛拓的面子。 契机出现在盛悉风和江开复婚的婚礼。 高强度的工作之余,还有各种人情需要维系,她每次一有点休息时间,都不知该把档期给谁才好。 沈锡舟手中的勺子在咖啡杯底部轻轻一磕,她抬眼,毫不犹豫:“我不接受。” 沈锡舟提前两天回了申城帮忙,婚礼前一天,他打电话确认沈锡舟的行程。 孟理真人比屏幕里看到的更优雅,看到她,任何人都会打心眼里消除对变老的恐惧。 她们只有过视频通话的一面之缘,以前沈锡舟说要带她见孟理,终究没赶上分手的速度。 结束异地,曾经翘首以盼的生活很安逸,比想象中更幸福,像泡在蜜罐中,更像个世外桃源,不必理会任何纷纷扰扰。 时过境迁,再提及那个刻骨铭心的人,那个门第森严的家庭,她已经可以一笑置之。 聊家常的则在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眼见大哥和小妹都有了着落,剩他还是个光杆司令,怎么不叫人挂心。 沈锡舟:“暂时没有。”她补充,“但不是玩玩。” 只一点,她不再接受私定终身,她不强求他的父母喜欢她,但她要他们的点头。 还有一个,当然是陪沈锡舟。 这天他外公过寿,家族聚餐。 沈锡舟和江开对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哄骗盛悉风:“她工作忙,走不开。” 盛拓甚至爽快同意了他前往帝都分公司的要求,这消息他暂时还没告诉沈锡舟,担心有变故让她失望,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他就会成为帝都分公司的总负责人。 盛悉风说:“大嫂也来了,你怎么没把姐姐带来?” 孟理心领神会地扯扯嘴角。 那时候的快乐那么轻盈,多到奢侈。 “驸马也回来了?不是马上要比赛了?”乍看到江开,沈锡舟有些意外。 俩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静静喝了大半杯咖啡。 这种场合,连假大嫂都到了,却偏偏没有沈锡舟的一席之地。 他的人生,不再是一条依附于父辈的支线。 沈锡舟不能说自己完全没受影响,孟理做到了国内主持人的行业顶端,却还是没能入得了盛家的眼。 一个陪季一雯,她回归原生家庭这么久,妈妈还是做不到把她当做稀松平常的存在。 不等沈锡舟过完生日,她中午回家吃饭,沈锡舟即刻返回申城。 公历年后,沈锡舟空降晁元帝都分部,一起北上的,还有庄奶奶。 一想到远桥,她的第一印象是黄昏时分粉色的天空,云丝慢悠悠从教学楼顶飘向操场。 一个陪陆千帆,这人逮着空就跑来帝都找她,在她家里蹭吃蹭喝,把季一雯哄得服服帖帖,就是老吃欧灿晨的醋,挂在嘴边的问题就是“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先恭喜你啊,《头条当事人》做得很成功,才24岁就已经在正统媒体吃开了,比我那时候强。” 沈锡舟和沈锡舟在帝都待了一天赶到外公家里,异地情侣有点时间全用在床上,觉都没怎么睡,又舟车劳顿,难免疲累,他一到就去楼上睡了一觉。 她做他的妻子,必须堂堂正正地做,否则她宁为玉碎。 她依然像十几岁时一样喜欢沈锡舟,飞蛾扑火,毫无保留。 快到饭点,江开和盛悉风上来叫他起床。 沈锡舟说:“下次我们一起回去。” 沈锡舟最近可谓春风得意,晁元集团和天寰集团的合作顺利展开,在业内掀起轩然大波,从此以后,任何人想盘点商业合作的经典案例,都不可能绕开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话筒隐约泄露一丝女声,具体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沈锡舟说:“刚分开就不能想了?” 孟理不是爱讲客套话的前辈,来找沈锡舟,单纯出于欣赏,又是曾经的社员,顺理成章的事。 他最怀念的地方一度成了禁区,别说回去,连想都不能想。 沈锡舟没有和他正式同居,但每个礼拜会过去住上两三天。 毫无疑问,沈锡舟是故意的。 - 江开说:“外公八十大寿,妈妈特意打电话叫我,我敢不回来吗?” 孟理问:“有结婚打算吗?” 沈常沛面色不变,看都不看他,招呼大家:“人到齐了,开饭吧。” 季一雯撞见过沈锡舟几次,但沈锡舟一直没介绍二人正式认识,季一雯问起,就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孟理忍俊不禁:“我知道,沈锡舟不是那种人。”稍一顿,她直白地问,“他家里同意吗?” - 小小的一方天地,占据了她大半的世界,容纳着她耀眼的青春和隐秘的少女情怀。 其实沈锡舟最初也只是随口一问:“我以什么身份参加盛悉风的婚礼?” 一个陪嘟嘟,这小东西让沈锡舟养了一年,娇气得不行,总不能到了“亲妈”手里反而降低生活质量。 换句话说,他的翅膀彻底硬了。 自沈锡舟的身世真相大白,他和父母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他没算他们压下真相的账,他们不再横加干涉他和沈锡舟的交往,大家各退一步,天下太.平。 但如果他以为这就代表着父母的默认,他才叫蠢了。 忽然笑着对话筒来了句:“想不想我?” 一个陪奶奶,奶奶身体恢复得非常好,孙女回来后,奶奶脑子也清醒不少,偶尔甚至可以正常交流。 - 聊生意的在讨论他那场漂亮的仗,感叹晁元后继有人。 接到孟理的电话,沈锡舟诧异之余,很是惊喜。 一出口,她便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严肃性。 那便严肃到底吧。 “她的朋友,还是你的女朋友?” 第 94 章 第 94 章 沈锡舟敲响新娘休息室的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时隔五年,她再次见到沈常沛。 不同于她从厌世颓丧的小女孩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岁月没在沈常沛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端庄优雅,贵气逼人,也依旧对她和颜悦色。 “殊绝,来啦。”沈常沛顿了下,面面俱到地征求她的意见,“还是我叫你南颂?” 沈锡舟毫不意外。 这点城府,这点稳重,晁元总裁的夫人怎会没有,即便是棒打鸳鸯的时刻,沈常沛都没对她黑过脸,更何况这是盛悉风的婚礼。 所以她单枪匹马来了,沈锡舟对她俩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他是伴郎,这会在江开那里。 “都可以,阿姨。”她不卑不亢地招呼。 沈常沛说:“那就还是叫你殊绝吧,叫惯了。” 沈锡舟应下。 沈常沛自个喜怒不形于色,养出的女儿却是有点情绪全摆在脸上,嘴巴翘得老高。 “这是怎么了?”沈锡舟走近。 盛悉风嘴巴翘得更高,不说话。 “我不同意她穿黑色敬酒服,生气呢。”沈常沛代答。 盛悉风憋不住,发起抗议:“我都结第二次婚了,凭什么不能穿自己想穿的衣服?” 沈常沛语气温和,但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你就是结一百次也不可以穿黑色。” 做生意的人多少沾点迷信,更何况是盛家这种实现生女预言的家庭。 盛悉风脾气上来,一把挥开化妆师的手:“大不了不结了。” 沈常沛一言不发,静静看着盛悉风,不出几秒,盛悉风就有点招架不住,面上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沈常沛离开的时候,干脆带走了那件黑色礼服,免得盛悉风等会搞前斩后奏那套。 眼见计划落空,盛悉风气急败坏:“我姐姐还在呢!你这样谁敢嫁到我们家里来?” 她哪里知道,自己一席看似只是赌气的话引爆了两座海底火山,海面看似平静,底下的暗流早已错综复杂。 沈常沛面色不变,笑容和煦地看向沈锡舟:“殊绝,你帮阿姨哄哄悉风。” 沈锡舟嘴角勾了勾,颔首。 - 尽管盛锡京、江开、沈锡舟三人集体进行了游说,长辈们还是说什么都不同意盛悉风在婚礼上穿黑色。 江开胆大包天,临时问K·Lai工作室又要了件黑礼服,这次直接是主纱。 没别的,他希望她能拥有一场照着她心意的婚礼,毕竟他们不可能结第三次婚。 沈常沛再生气,也只能强颜欢笑跟宾客们解释:“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法。” 复婚的排场不若头一次婚礼,只邀请了至亲和好友,总人数还是很可观。 沈锡舟虽然不是伴娘,但也全程陪在盛悉风身边,起初,大家只当她是盛悉风的好朋友。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不对劲—— 今日但凡见到沈锡舟的人,都要开玩笑地问上一嘴:“妹妹都二婚了,什么时候才轮到你?” 这刺头一改往日的风格,大方说:“快了。” 扔捧花的时候,更是毫无绅士风度跟一帮小姑娘抢,仗着个子高手臂长,轻松截获手捧花。 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到沈锡舟面前,非常自然地递给她。 如同他前一天毫不犹豫的选择,她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参加盛悉风的婚礼。 不出一会,消息便传遍了,任谁都忍不住扫沈锡舟两眼,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让这位让厌女协会主.席动凡心。 一场婚宴下来,沈常沛盛拓两口子收获了无数声恭喜,除了为盛悉风,当然也为沈锡舟亲口认证的好事将近。 夫妇俩照单全收。 只有家里的几个小辈知道,暴风雨将至。 “狗b。”陪着新人敬酒的空隙,沈锡舟骂江开,“为了件破婚纱,搞得你爹雪上加霜。” “不好意思啊。”江开毫无愧色,“婚礼一结束我们就飞马尔代夫,只能麻烦你们替我们一起担了。” 江开说到做到,宾客尚未走完,就以赶不上航班为由,带着盛悉风离开。 沈锡舟暂时走不了,得帮着收尾,七大姑八大姨对沈锡舟很感兴趣,围过来问东问西,看出她不想应付,他把车钥匙给她,让她去车里等自己。 大致送完宾客,沈常沛去化妆室收拾盛悉风的东西。 沈锡舟跟了进去。 “你今天回家吗?”沈常沛盯着婚礼督导收着盛悉风手工定制了好几个月却没能派上用场的原主纱,瞧不出情绪。 沈锡舟说:“不回了,回我俩自己家。” 沈常沛的表情微微一顿。 “随你。” 沈锡舟刨根问底:“随我认证那是我和她的家吗?” 沈常沛眯起眼,对督导说:“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收。” “太太,婚纱太大,您可能没法收。”督导小心翼翼地说。 “没关系,收不了就不要了。”沈常沛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又给还在和几个生意伙伴寒暄的盛拓打电话,“你过来一下。” 架势不小,是一场硬战,沈锡舟干脆坐下了,不忘跟沈锡舟通了个气。 超级大帅比:「我这还有点事,你要等不及就先回去」 卷毛小狗:「我等你」 超级大帅比:「乖小狗」 发完消息,抬眼,看向面前严阵以待的爹娘。 “想说什么,速战速决吧,反正你们喜不喜欢她,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你错了,我很喜欢她,性格,成绩,长相,我都喜欢,更别说她还是你救命恩人。”沈常沛纠正他,“但我只能把她当女儿喜欢,而不是当儿媳喜欢。” 沈锡舟:“就因为家境?什么年代了。” “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你总有一天会懂。”看出儿子的不屑一顾,沈常沛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但我和你爸爸反对的最终原因,是她的身世太复杂了,我们希望你找一个经历简单、心理健全的妻子。” “谁说她心理不健全了?” 沈常沛说:“经历过这样的身世剧变,信任体系崩塌,情感连接障碍,安全感缺失,心理阴影伴随终身,你会很辛苦。” 沈锡舟承认,某种程度上来说,母亲说的是实话。 但他从不在意这些。 见他想走,沈常沛说:“我没想阻止你恋爱,否则不可能同意你去帝都。你是我儿子,我知道你不把那点喜欢耗尽是放不下的,但恋爱和结婚不是一码事。不止是现在,包括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你冲动到20岁就想在英国注册登记,我根本不会找到她头上。” 沈锡舟本来有些吊儿郎当的表情慢慢凝固:“你说什么?什么叫你当年找到她头上?” 沈常沛的脸上一片讶色,似是没想到沈锡舟居然没把这件事告诉沈锡舟。 她也没什么可瞒的,干脆将当年的事道出。 “英国的结婚证在所有英联邦国家直接生效,我不可能任由你拿家里的产业开玩笑,更不能看着你年纪轻轻跳火坑。我也想拉她一把,但她很傲气,拒绝我的帮助。” 沈锡舟头脑一片嗡鸣,她那时的艰难处境上,竟然还有他家人踩的脚,而她居然一个字都没和他透露过。 他只要稍微动一下脑筋,就能明白她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他有多渴慕父母的爱,她不想毁掉他和父母本就薄弱的关系。 他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母亲矮他一头的脸,不再留情,开战。 “从我知道大哥是大伯的儿子的那天起,有些事我想,就算了吧。” “我知道你们,尤其是我妈,一个女人,想要平衡亲妈和养母两种角色,还要兼顾一个寓意福星的盛悉风不能磕了不能碰了,到底有多不容易。” “我知道你很伟大,很无私,我也知道我不是个好相处的儿子。” 沈常沛几乎瞬间让他说红了眼眶。 盛家大伯盛振牺牲、大伯母产后抑郁,连月子都没出就跟着去了,又恰逢沈常沛怀胎七月胎死腹中,于是顺理成章地,盛锡京成了她和盛拓的孩子。 他们将他视如己出的同时,也悄悄为他保留了一部分真实的身份,以告慰大伯和大伯母在天之灵。 比如以给大伯留后的名义口头将他过继给大伯,比如让他认大伯母的父母为干亲,比如教他喊盛捷二叔…… 盛锡京三岁那年,沈锡舟出生了。 这是沈常沛的第一个孩子,她在产房顺转剖,吃了整整两天的苦头才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 世界上有哪个女人,能违背母性,爱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呢? 可后妈难当,豪门媳妇更难当。 盛家上上下下在看着,盛家大伯昔日的同事战友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盛锡京那位申城公安局一把手的外公也在看着,但凡有一丝疏漏,不难想象,她将面临怎样的口诛笔伐。 沈锡舟的待遇,决不能越过盛锡京。她别无选择。 盛悉风是女孩,又顶着福星的光环,她才能够尽情地爱自己的孩子,没有人可以挑她的错处。 都说她爱盛悉风太过头,过头到成为盛悉风的负担,殊不知,她在盛悉风身上倾注了对两个孩子的爱,怎么可能不重呢。 这些不能言说的苦衷,把她和沈锡舟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形成恶性循环,最终母子离心。 成长过程中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待遇,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沈锡舟下定决心咽回肚子,再也不提、再也不计较,他比谁都明白它们的尖锐,一旦作为武器,会有多伤人。 可他们碰到他的底线了。 “你们觉得她心理不健康,对吧。”他笑了笑,笑意透着一丝残忍,“那你们不知道,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把我扔在外婆家,打我,骂我,不给我过生日,把我们三个的秘密当做笑话讲给盛悉风听,只穷养我一个人,为了保住大哥的心理健康宁愿让我误会我不是亲生的小孩……”如果一一列举,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们以为,我的心理能有多健康?” “我小时候,无数次希望他们两个死掉,或者我死掉,怎么都行,只要我不再遭受不公平待遇,还有一次,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吧,具体忘记了,挨过打之后,把盛悉风带出去扔掉过。” “明明就是偏心,却一直不承认,口口声声一视同仁,我无数次怀疑过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太小气,还是说我根本不值得被爱。” “如果你们平衡不好,其实可以不生那么多的,我的意思是,盛悉风你们照常生,别生我就好。” “我看过一个故事,有个人费劲心机穿越到过去,回到自己出生那天,等在母亲的产房门口,掐死那个刚出生的婴儿,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睡前都在幻想我就是这个主角,我的人生要是从来没有开始过,那就好了。” “直到沈锡舟出现,我第一次觉得,这辈子能当个人,还是值得的。” 他面无表情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沈常沛,固执地说:“你们欠我的。” 休息室里只剩下沈常沛的抽泣,亲子三人久久无言。 全程保持沉默的盛拓忽然开口:“你把她丢到哪了?” “什么?”沈锡舟起初没有听明白,他整个人怔住,因为太难以置信,他维持着微启唇的表示好一会,才缓过那口气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自己终于不必再执着:“丢在启明星路的小巷子里。” 那是小时候离他们家三条街开外的地方,他把盛悉风丢下后,想走又没敢,最后选择躲在暗处看盛悉风茫然四顾着找他,默默用手背抹着眼泪,到处乱走乱找。 他到底没忍心,在她摔跤的时候冲了出去,还好他没忍心,否则也许盛悉风会成为第二个沈锡舟。 “小舟……”沈常沛叫了声他的名字,却喉头滞涩,没能说下去。 沈锡舟看向双眼通红的母亲,自己心里也像被千刀万剐,他安慰地冲她笑了笑:“是我和你们亲缘太浅。” 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忽然迸发出温柔而向往的神色:“没关系,我和沈锡舟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会把我的全世界捧给他,我要把我没得到的东西都给他,我也会有属于我的舐犊情深。我以前想要个男孩,想证明给我自己,男孩子也可以娇气,也可以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疼爱,但现在我觉得有个女孩也不错,我没有对哪个小女孩好过,我想要一个有酒窝、自然卷的女儿,我想把沈锡舟养一遍,让她在自己的爸爸妈妈身边,健康平安长大……” 他的眼泪掉下来,继眉峰缝针后的那么多年,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流泪,是绝杀的武器。 “我在通知你们,不是寻求你们的同意,不要逼我二选一。” 说完他起身,大步走开,没有回头。 拉开休息室的大门,站在门口的,是不知听到了多少的沈锡舟。 他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回家。” 一路上,沈锡舟低着头沉默。 坐进车里,沈锡舟捧住她的脸,她垂着眸,不肯看他眼睛,他问:“沈锡舟,我们结婚好不好?你给我一个家,好不好?” “沈锡舟。”沈锡舟突然猛地扑进他怀里,仿佛身后有鬼,一个劲往他怀里缩,“沈锡舟。” 她不停叫着他的名字。 沈锡舟叫她叫得心慌,尽量将她整个人圈起来:“我在。” “怎么办?”沈锡舟惶恐的声音宛若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我没办法要孩子。” 第 95 章 第 95 章 沈锡舟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在父母面前那番关于对未来的设想,给了庄殊绝太大的压力。 “我没想耽误你事业,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要孩子,十年二十年都由你决定,生完孩子,你仍然可以去拼事业,我喜欢你做主持人。” 庄殊绝一个劲摇头。 他越说,她越惶恐。 见她反应反常,沈锡舟把她从副驾驶抱到自己腿上,摸着她的脑袋安抚:“怕痛?怕身材走样?” 庄殊绝把脸整个埋进他的颈窝,紧紧攀住他的肩膀。 她怕一旦自己的话说出口,他们再也没有办法毫无隔阂地相拥。 “是吓人,你害怕也正常。”沈锡舟把她的沉默当做了默认,“或者我们可以领养。” 他口吻很随意,但庄殊绝知道,没法拥有自己血脉的小孩,他肯定是很遗憾的。 他已经退步至此,可她还是没有办法成全他的心愿。 从很小开始,庄殊绝就没有当贤妻良母的愿景,比如对嘟嘟,她也更喜欢以姐姐自称,只有和沈锡舟玩情趣时,才会以妈妈自称。 记得有一年初中的暑假,戴明流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分娩的纪录片,叫她和陆千帆一起看。 三个无知少女的承受力,被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打那以后,三人但凡长聊,最后的话题必定有关生孩子,以“反正我不生”“我也是”收尾。 不过,她从未认真思考过生命延续的意义,只是一些小女生出于怕痛和爱美的浅表的抗拒,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铁打的丁克主义。 这些毕竟太遥远了,即便是对现如今的她来说,生育也不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直到今天。 她发现自己落了个粉饼,想回新娘休息间寻找,然后在门口听到了沈锡舟和他父母的对话。 他成长的痛苦,第一次深度剖析后,展现在她面前。她知道他在亲子关系上有所欠缺,可她没想到,看似乐观积极、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他,心里居然藏了那么多的酸楚。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沈锡舟那么急迫,连法定年龄都等不及,就想和她结婚。 他太想脱离他万般求索却始终不遂他意的原生家庭了。 他太想建造一座自己的避风港湾,那里面没有猜忌,吹着平等自由的风,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去爱和被爱。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把她当做了救世主。 所以有的时候,他会有些操之过急。 好在,她接得住他。 她喜欢被他狂烈地喜欢着,她需要他高浓度的爱情,因为她也是他的忠实信徒。 所以当年那个未满19岁的姑娘,明知前路艰险,还是义无反顾答应了他的求婚。 尽管回过头看,他们那时的分手是一个必经的路程,可她还是无数次后悔放开他的手。 尤其这一刻,她最后悔,无以复加。 听着他剖开自己的伤痕,抖露那些阴暗的心事,庄殊绝的心也碎成一地的玻璃渣。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没立场,可她真的很想质问沈常沛和盛拓,到底为什么,到底凭什么。 她那么好的一个沈锡舟,怎么就不配被他们爱,他们居然就让他这么可怜、又这么遗憾地长大了,此生都无法弥补。 她还没来得及进去,沈锡舟说到了孩子。 孩子,他们两个的孩子,融合了他们的血脉,会喊他们两个“爸爸”和“妈妈”。 会有点娇气、有点黏人,但一定会长成勇敢、正义、坚强的小男孩。 脸上有酒窝,头发卷卷的,长得像她的小女孩,会拥有安稳的一生。 平生第一次,庄殊绝的身体里,萌生出一种叫做母爱的东西,为着一个从未见过,甚至还不存在的孩子。 只是听着沈锡舟的描述,她已经柔肠百结,那种喜欢,比喜欢嘟嘟还要强烈百倍。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终于能够理解一丝丝,季一雯和赵安失去她的痛苦。 光是这一丝丝,就足以将她击溃。 她完全能够想见,如果她和沈锡舟有了孩子,她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妈妈。 她唯恐自己的遭遇重蹈覆辙在孩子身上,她会时时刻刻陷在孩子被别人带走的怀疑之中,除非它时时刻刻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够平息她的焦躁。 她没有办法工作,没有办法拥有正常的社交,她会彻底失去自我,变得偏执而疯狂。 而那个无辜的孩子,会沦为买她心安的牺牲品,被她窒息的爱缠裹,无法呼吸。 最终两败俱伤。 她曾以为,被拐的经历带给她的伤害,她都已经尝过。 也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伤痕都会慢慢渐淡。 殊不知,原来最大的心理阴影,藏在这里。 不在于如何找回她自己,而在于如何为人父母。 也许沈常沛说的是对的。 她的心理不正常,沈锡舟和她在一起,连最普通的生活都无法拥有。 哪个当妈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自找苦吃,即便是普通人家的父母,也鲜少同意孩子绝后,更何况是他们那样显赫的家庭。 经历了那么多的往事,从青春年少时甘愿低头,放下骄傲,互相原地等候,到彼此成熟后共同面对命运的风雨,谁都以为从此是坦途。 她怎么能够要求沈锡舟,放弃弥补他人生的缺憾呢? 就像他也没办法请求她牺牲她的余生。 许久的沉默后,沈锡舟说:“你让我想想,好吗?” 他语气很温柔,给人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错觉,好像过五分钟后他就能语调轻快地告诉她:“我最讨厌小孩了,不要就不要,我们过一辈子二人世界。” 庄殊绝也若无其事冲他笑:“我今天去陆千帆那里住,她刚才找我,好像又和谭宵闹上了。” 沈锡舟说:“好。” 庄殊绝太清楚他了。 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没有把握的承诺,他不会说出口。 也就是说,他无法承诺的事,代表着他真的做不到- 庄殊绝一连几天都很颓,从申城丧回帝都。 她和沈锡舟也没有见面,只在微信不咸不淡地问候早晚。 下班后,庄殊绝去沈锡舟在帝都的住所,奶奶看戏剧,她看着奶奶发呆,突然来了一句:“奶奶,如果我和沈锡舟分手了,我该带你去哪里呢?” 她不可能带奶奶回她和赵北嘉的家,更不可能劳烦季一雯照看,得给奶奶找个去处,还得雇人照顾奶奶。 奶奶看她:“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庄殊绝习惯了,奶奶偶尔会像现在这样,看似一切正常,但一旦深入交流,就会发现她的思维是跳脱的。 只能进行一些相对基础的对话,或者聊起往事,她才会头头是道。 不过庄殊绝还是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知了奶奶。 陆千帆不明白,欧灿晨不明白,赵北嘉也不明白,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们都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因为孩子的分歧走不下去。 只要掩耳盗铃、不考虑未来,他们还能拖很久很久。 说不定哪天,谁就想通了。 “你能理解我吗?奶奶。” 奶奶的精神世界若即若离,庄殊绝多渴望能够抓住那偶尔的在线,像从前那样,为她拨开迷雾,给她指引。 “能。”奶奶斩钉截铁。 庄殊绝笑,把脸埋到奶奶膝头:“为什么?” 奶奶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并没有答话,就在庄殊绝以为,奶奶又掉线了的时候,老人说:“因为你是殊绝。” 因为她是庄殊绝。 也因为他是沈锡舟。 他们对于彼此付出最高的诚意,也要求最纯粹无暇的情感回馈。 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在明知未来不同频的情况下,得过且过地消耗彼此的青春。 那是对他们的爱情的侮辱- 这头爱情陷入僵局,庄殊绝的事业又迎来一波新的高峰。 《去看日出》的代班主持被爆出插足丑闻,遭到全网抵制,于是这个节目,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她手里,上司告诉她,等到原主持人回归,台里也不打算换下她,会直接增加主持人团队的人数。 手握极星卫视两个王牌节目,正统新闻和娱乐综艺两手抓,她成了当之无愧的极星一姐。 去外地录完第一期《去看日出》,她得到保姆的消息,说奶奶闹脾气非要见她,奶奶虽然脑子糊涂,但从不给人添麻烦。 她抛下大部队,乘坐当天仅剩的航班,独自提前回帝都。 经济舱满员,她不得不买了商务舱。 因为《去看日出》是偏运动型的综艺,一上飞机,庄殊绝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空姐把她叫醒,喊她看窗外。 夜空下的平静海面上,“Marry me,ZSJ”的字体静静悬浮。 她眨眨眼睛,一时还以为,自己正置身沈锡舟20岁生日那天的梦中。 她希望自己晚一点醒。 而且这一次,她绝不会食言,即便燃尽自己也要顶住那场身世的暴风雨,然后如约挽住他的手,走进约克大教堂。 ……不对。 从前明明是烟雾来着,可这次是无人机摆的造型。 她趴在舷窗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一直到飞机飞过那片领域,再也看不见,她的注意力不得已回到近处。 才发现,有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她身边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她15岁遇到的执着少年,又一次坚定地选择了她。 首饰盒里,熠熠生辉的粉钻旁边,有一张折叠的纸张。 庄殊绝知道,既然求婚,就代表着沈锡舟心甘情愿的妥协。 可纸上的内容,还是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那是一张两天前的出院小结。 诊断栏一栏写着,输精管绝育。【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The end 第 96 章 第 96 章 商务舱包空,空姐也默默离开。 只剩下二人。 庄殊绝把那张纸攥得窸窣作响,刚想开口,沈锡舟先发制人:“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是不是‘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谁准你擅自去结扎了’?” “沈锡舟……”庄殊绝无力地叫了他一声,她现在真没心情和他开玩笑。 他朝她“嘘”了声,面色正经起来:“先听我说,我经过深思熟虑,不是一时冲动。而且结扎可以复通,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随时可以反悔。” 擅长即兴发挥的他,这时候也做不到游刃有余,为避免忘词,他将词记在了手机备忘录上。 “过去一个礼拜,我想了很多。我承认,最初我无法抉择。” “不过时间很快给了我答案,我不能失去你第二次。反正,每一个选择都不可能完美,每一种人生都会有缺憾,但我最遗憾的人生,毫无疑问,是没有你。” “你的伤口,就是我的伤口,如果你走不出阴影,那我也不稀罕阳光。无论哪一种生活方式,我都和你共进退,我们会拥有精彩且幸福的一生。” 他拉住她发凉的手,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赵南颂,庄殊绝,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庄殊绝像被夺走了语言功能,连答应求婚,也只会点头。 沈锡舟为她戴上戒指,坐进座椅揽过她的肩膀,过老半天,他终于忍不住:“傻了?” “痛吗?” 这是庄殊绝的第一句话。 沈锡舟忍俊不禁,脸贴过去,故意卖惨:“痛的,老婆安慰。” 打麻药确实有点痛,而且整个过程,怎么说,挺尴尬的?倒是让他对女性生产有了一丝切身的理解,何况她们面临的痛楚和羞耻,根本不是一个结扎手术所能比较。 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就想,他真心舍不得她走那一遭。 庄殊绝摸摸他的脸,更难过了。 玩过头,沈锡舟连忙说:“这有什么,跟蚂蚁咬一下似的,还没拔智齿痛。” 好一会,庄殊绝才闷闷地说:“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过我,连剪头发都要经过我批准。” “我错了。” “也没让我照顾你。” 沈锡舟辩解:“那我想求婚啊,得有惊喜。” “你还有理了。” 沈锡舟就装虚弱,改为把头靠她肩膀上:“回去照顾我还来得及,我还没恢复好呢。” 良久,庄殊绝轻叹着问他:“可是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呢?” 她认输,确实是沈锡舟爱她比较多。 沈锡舟拉过她的手,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庄殊绝,你怎么就意识不到?你能够全须全尾站在我面前,已经是你可以为我做的最好的事。” “我常想,如果重逢后,我看到的是一个被命运击败的你,而不是这个闪闪发光的你,就算我知道真相,可能也只剩下同情和唏嘘。” 他抬眼,真诚地看着她:“是你让我喜欢你的。”- 回到帝都,庄殊绝带沈锡舟见了季一雯。 季一雯得知沈锡舟的身份,非常反对。 但她和庄殊绝终究与寻常母女不同。两个女儿,赵北嘉她想骂就骂,想埋怨什么,直说就是,可对庄殊绝,始终隔着一层小心翼翼,无法施展为人长辈的威压。 庄殊绝和沈锡舟本打算挨到身份证领证的法条实施就去领证,没想到,沈常沛和盛拓给了户口本。 而且俩人专程飞了一趟帝都,拜访季一雯夫妇,不说多热情,至少礼节到位,无可挑剔。 男方父母没有反对,勉强打消了一点季一雯的担忧。 挑了个空闲的日子,庄殊绝和沈锡舟回申城领了证,正式成为合法夫妻,不过婚礼暂时没提上日程。 婚后,俩人开始着手建立一个叫做“小狗美人鱼”的慈善基金会,专门为寻亲家庭提供各类援助。 除了资金帮助、工作机会、心理疏导、法律协助,还进行资源对接,联合警方、媒体和相关部门,搭建信息共享平台。 庄殊绝和沈锡舟回到申城生活的时候,小狗美人鱼基金会成立还不到两年,已经为数百个寻亲家庭提供帮助,其中十多个家庭成功找到失散的孩子。 二人回申城,是因为庄殊绝和极星卫视的五年合同到期,虽然老东家竭力挽留,她还是选择了申城卫视。 申城卫视的见面礼,是黄金档的新闻直播节目和王牌综艺,以示最高规格的诚意。 她选择回申城,最大的理由,当然是因为沈锡舟。 除此之外,她也十分想念申城。 在帝都那么多年,她始终没有归属感,而且她至今无法适应帝都的气候,春天柳絮过敏,呼吸道肿痛,冬天又那么干,每天醒来,鼻子里都是小血块。 季一雯尽管不舍,还是支持她的决定。 她的孩子,明明该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却只有回到那座一年四季湿润的南方城市,才能像一片茶叶浸在热水中,舒展筋骨,恢复鲜嫩的颜色。 这怎么不是一种悲哀? 可有些悲哀,注定要刻在寻亲家庭的生命里,就算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可伤害已经造成,终其一生也难以修补- 返申后的生活结结实实忙了一阵,两个人都要适应工作的巨大调整。 最长的一阵子,因为早出晚归和出差,俩人有整整10天没见面。 庄殊绝没想过,赵岚和韩家志居然还会找她。 他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也进不去门禁,只能在外头等她,连着两天,她每天上下班路过看到,不知如何面对。 大约门卫问了什么,有风言风语传进来,不得已,她只能露面。 因为行贿、逃税,和生产销售伪劣产品,韩家志的公司运转出了大问题,现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韩家志还面临牢狱之灾,他们希望她看在曾经的养育之恩上帮帮他们。 庄殊绝不知道,如果是曾经的她,会怎么选择。 但经历过在想象中尝到过失去孩子的痛苦,而那也许只是实际情况的百分之一,就已经叫她痛苦难当。 因为他们的罪孽,她的亲生父母吃尽苦头,沈锡舟无法实现夙愿,她定期在接受心理咨询和治疗,但迄今没有明显的效果。 所以她毫不犹豫拒绝了他们,虽然心里仍然会痛,但痛得平静而安稳。 “你们养我的这些年只做过两件对的事,第一件,让我跟着奶奶的户口和姓,第二件,不要我。” 沈锡舟下了飞机,得知庄殊绝已经下班回家,他当然准备大展身手。 刚推开家门,就听见里头一片欢声笑语。 江开前两天刚结束本年度的F1比赛回国,得知沈锡舟今日结束出差,和盛悉风不请自来。 沈锡舟换鞋,扔拖鞋的动作略重:“你们怎么来了?” 三人正在斗地主,江开甩出一张牌:“看见我不太高兴?” 沈锡舟违心地回:“怎么会?” 虽然他和盛悉风都已经成婚,但有些事情,他还是不习惯当着她的面摆上台面讲。 他走到庄殊绝身边看她的牌,非要挤着同一把椅子坐。 “牌这么好,赢多少了?” 他语气正经,手却不太安分,在她后腰不安分地摩.挲,掌心滚烫,透过薄薄的针织衫透进来。 当着旁人的面,庄殊绝只能暗戳戳地用眼神警告他别乱来。 沈锡舟本想装傻,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柔软的身躯,都让他心猿意马,他只能收敛。 随着他的加入,这一轮牌局过后,模式变成双扣。 经过摸牌,男生一队,女生一队。 两个男生的手机都不消停,而且庄殊绝很快发现,这俩人貌似在互发消息。 “你们在串牌?”她提出质疑。 “没啊。”俩人锁屏。 这下两个女生不干了,分别要求自己的男人:“那你给我看看你们的聊天记录。” 其实他们夫妻之间互相不是没有手机密码,但大家都给对方留了空间,并不会随意踏足。 抗妹联盟立马抱团。 沈锡舟:“兄弟之间的聊天,怎么可以给第三个人看?” 江开:“就是,你们有种给我们看看你们的聊天记录。” 看就看。 庄殊绝和盛悉风的聊天记录,还是见得了光的。 沈锡舟骂江开:“你蠢啊,她俩有什么可看的,要看我就看庄殊绝和陆千帆的聊天记录。” “行。”庄殊绝把手机往桌上一放。 前几天她一个手滑不小心删了和陆千帆的聊天记录,还捶胸顿足想着怎么恢复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沈锡舟不信邪地一翻,区区几页无足轻重的闲聊,知道上了她的当,顿感骑虎难下。 庄殊绝下巴一抬:“怎么,玩不起?” “……”沈锡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试图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牌局上面。 江开这个不讲义气的,非但不帮他想办法,还把盛悉风带走了:“走吧,我们回去给沈锡舟准备丧事。” 二人送别妹妹妹夫,回到屋里,庄殊绝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冲沈锡舟勾勾手指。 刚才的事,俨然还没过去。 沈锡舟想了想,问她:“不给你看,我今天能上你的床吗?” 庄殊绝憋着笑,摇头。 沈锡舟说:“那你看了会乱生气吗?” 庄殊绝信誓旦旦,还是摇头。 其实沈锡舟从一开始就在头脑风暴,回忆自己和江开的聊天记录,怎么想都觉得,至少最近,他俩没说什么不三不四的事儿。 再以前的他记不起来了,但晾她也没那么无聊。 于是怀着赌徒心态,他还真交出了手机。 庄殊绝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他的手机,点进他的微信。 他和江开最新的聊天记录,并非串牌。 沈锡舟说江开没点眼力见还不赶紧滚。 江开说你tm猴急也有个度吧晚饭都不吃吗。 往上几页,也都是正常的插科打诨。 她本来就只想吓唬他一下,没打算细究,忽然灵机一动,在他们的聊天记录中,搜了自己的名字。 都说男生对一个女生越认真,反而越不会和兄弟聊她,这个特性在沈锡舟得到验证。 他顶多就是分享日常时顺嘴提到她的名字,关于感情,只字不提。 她随便划拉了两页,正想还回去,忽然,[含文字“庄殊绝”的图片]几个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随手点进去,是江开和龙天宝的聊天记录。 龙天宝: 「卧槽开哥」 「我刚好像看到庄殊绝了」 「我听他们说全校男生的梦,过去一看还真是」 「不过她没看到我」 「我们刚落地,帝都飞申城」 「要不要跟舟哥讲一声?」 庄殊绝定位到聊天位置,果不其然,是她第一次回申城那天。 江开把这张截图给了沈锡舟,只留下一句话:「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你自己决定吧」 沈锡舟没有回复。 铠甲武士哥,竟是龙天宝。 怪不得盛悉风和江开的婚礼上遇到龙天宝的时候,他说以后他俩结婚,他要做主桌。 她那时还当他喝多了说胡话。 而她以为的巧遇,根本就是沈锡舟的有意而为之。 穿着她喜欢的粉色,临时参加她也在的酒局,冷静和淡漠的外表之下,是汹涌的痛爱- 美人鱼是为爱登岸的勇士。 失去鱼尾,回不到海洋,只能日复一日搁浅在礁石旁。 得不到心上人的爱,它就会变成泡沫。 收到江开的微信那次,是分手后沈锡舟第一次得到庄殊绝的消息。 他坚守了五年不去找她的意志,被这条消息用五分钟击碎。 是她自己找上门来。 是命运的安排。 与他无关。 他站在临水的落地窗边,身边人群围绕,他们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在颅内盘旋回荡。 直到白衬衫黑衬裙的身影,在他的望眼欲穿中,闯入雪满堂的庭院。 他全身的血液开始叫嚣着沸腾,头顶的冷气呼呼往身上吹,他感觉不到冷,灼热得烫人。 仿佛回到了初见那一眼,学舟路上刮起的那阵风,让他的心脏骤然停摆。 他的灵魂归位,什么痛和恨都忘了。 人鱼渐渐变成透明的身体,恢复实感。 终于。 16岁的那阵风,又朝他迎面扑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