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客紫明》 第63章 此间无人乐 “贫道是来问罪的。城隍大人准备好了吗?” 这话说得没过脑子。在这个昼夜颠倒的郡城之中,他的思绪混乱了。 待他话音落下。 城隍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判官从阴司飞身而来,“紫明上人何故动气,定然生了误会。” 此时尴尬的王削才反应过来,躲在判官身后轻笑一声,“准备……?呵……紫明上人要小神准备什么?” 城隍这话也说得直白,语气轻佻。大意便是,你这未筑基的小道士,宗门远在天边,又凭什么审我这阴司城隍。 杨暮客锁眉,捏着阳雷,情绪在心中酝酿。 一路行来,求个体面。却总因这体面,心中诸多不适。从鸿胪寺走出,更是唯有他一人体面,众生皆苦。 待瞧见王削不屑一顾的眼神,怒火开始在胸腔焚烧。 城隍似乎乐得看见小道士吃瘪的样子,更添一句,“证据呢?上人乃是高门弟子,说话……要知分寸。” 杨暮客将阳雷攥在掌心。他不知如何去做,是把术法释放出去?还是就此消弭?捏在手中,掩饰意味居多。 而后杨暮客平平淡淡地玉窑村之事言说。 “以鬼祟做法,坏人间运道。以便后人掠夺开拓有主之地。无德……” 王削拨弄判官,让其闪开。他直视杨暮客,眼神里尽是居高临下的意味。 “本神不曾这样去做……”而后言语轻佻地说,“定然生了误会……” 听了城隍重复判官的话,杨暮客眼珠臌胀,两鬓生疼。便憋足劲儿运转法力,高傲地昂起头,不肯输一点儿。 他脚下阴阳图转,上门弟子风度翩翩。身后功德之光闪现,手掐三清诀,敕令,上清。在阴间请星光照耀,罡风之上,游神探首,九龙盘旋,飞鸟盘桓。 见着把这上门弟子逼急了,王削觉着也该找个台阶下,遂言道,“虽不知何事惹了上人心烦,但我等阴司一向大店井井有条,鹿朝阴间安宁,从没出过野鬼聚集,恶鬼伤人之事……” “阴司与人道沆瀣一气,为了一块地盘,将金日郡搅得乌烟瘴气,坏了气运。村中土地神不敢言语,县中土地神不敢言语,那金日郡城隍都是偷偷摸摸。你这京都城隍,好大威风!” 王削面不改色,“若上人觉着有疑,那便敬香行科,报与岁神殿。与我这京都城隍说来有何用呢?我亦是辖制不得那里啊。” 世上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无为不争之说,且放一边。 杨暮客站得笔直,“张氏修陵,招募役夫半数无归。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张家气运不损一毫。京都之内,如日中天。王氏占了你的光,就在贫道脚下。” 太极图张开,小道士衣摆随风飘摇。眼中有意,你有权!我有势!罡风上护法灵光闪现。逼得王削不得不退了半步。此时再开天眼,目光穿透阴阳。眼见外头王氏的豪宅,诸多老鬼闲散游荡,不归阴间。 质问一声,“野鬼浪荡,秩序无存。你这京都城隍,当真尽忠职守了吗?” 王削咧嘴一笑,“这账可算不到小神头上。德行可补寿数,功绩能积气运。上人你亦是行功德之事,补自身寿数……” 什么东西!竟与我作比?杨暮客瞬时怒不可遏,掌心攥着的阳雷砸在城隍殿地板上。 雷响过后,电光四射。阴阳击薄,混沌不堪。阴云浑浊,神官皆是氤氲灵光。小道士背后金光一点,好似星耀。 烟雾散去,殿堂里器物毫发无损。 王削哼哼笑着,嘲讽地看杨暮客。 就在他们说话间,齐氏公子齐嫃到访鸿胪寺。 门子指挥齐氏飞舟落下,玉香出门帮着搬礼物。 矮房之中,贴着封妖符的玉澜闻到了自家爱郎的味道。好似就在这京都东南之处。她努力挣扎,背着手从绳扣中解脱。伸手取下封妖符,这才发现,这封妖符无用。 此女当下陷入两难,这假符是检测她悔过之心吗?自此逃了去岂不辜负了大可道长心意。于是玉澜偷偷摸摸溜进书房,书信一封,而后逃了。 马车之上的金鹏大鸟自然瞧见,玉香本来还想去追。看到祭酒眼色,便放任不管。 玉澜逃出了鸿胪寺,摸着黑走。此地一路本该有一个阴差巡逻。巧不巧的,这阴差,被杨暮客拉去领路了。 于是玉澜化作妖身来至了包氏桶楼。 这时她又闻到了味道,包守一的气味已经飘向城外。 便奔着南边出城。 城中阴差察觉有妖精出城,一个阴差前去追,另外一个则返回城隍殿传讯。 阴差回到城隍殿。只见一个小道士取出来块玉佩。跟城隍大人和判官大人对峙。 杨暮客也是没招了,想到什么便用什么。把天地文书取出来,玉佩化作玉书,哗啦啦地翻页。 小道士端着玉书,接引阴司灵脉,灵光一闪照在城隍身上。 王削大大方方地给他去照。 他笃定,这小道士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他王削可不曾违法乱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身为京都城隍,阴司中枢。权力谈不上大,却也不小。 京都老人高寿,死了总有心愿。能勾魂送去往生的,可以暂时不勾,任由亡魂将后事交代清楚。甚至可以多留一段时间,享受天伦,阴寿尽了,再领入阴司。 但有人若与王氏不对付,城隍司着重去调查王氏之敌。死了人,那便将魂儿拘进府衙,刀劈火燎,逼出一身运道。如此便再不能福泽子孙。有罪的,更要单拎出来。施以阴雷刑罚,当下就毁了血脉气运。 自然再无人敢招惹王氏。 而世俗之中,以王氏为主结党,雪球越滚越大,渐渐变成了一个清除异己的利益集团,无可撼动。 那么由此开始,失德失道之事便有的是人帮他们去做。永远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杨暮客瞥见了王削狂妄的眼神。玉书上的确找不到一点儿疏漏之处。这城隍大人做得好生圆满,京都阴司治下从无邪祟犯案。 恰时杨暮客诡异一笑,想通了王氏所为,将玉书抛给判官。 判官眼神无辜地接下玉书。 “这……小神本就有天地文书副本,上人若是想查功德过往,知会小神便好。” 杨暮客对判官说道,“你家城隍大人做事天衣无缝。贫道奈何不得他,但贫道不信,他王氏子孙个个都是德行圆满之人。给我查……查王氏子孙。” 王削心知自家儿郎德行,眉眼狰狞,攥紧拳头。 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桶楼上的蓄水池水面上浮,催动水车,借着风雨,洗刷墙面。肮脏的污水流向了桶楼之外的小路。 灯火通明之下,夜晚中工作的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坑里。 阴司判官瞧见小道士那执着的眼神,也明白了。当下不是德行之争,不是道理之争。是意气之争。 判官拿着朱笔在玉书上一点,王削所有的信息化作蝌蚪游向书页边缘。而后王氏后人的名字开始出现。 玉书光华绽放,将那些名字投影到了半空。 功德过往尽数展现。 杨暮客轻轻摇头,哈哈哈,这也太假了,玉书之上怎可能尽是功德。 “来,把这些功德之事查一查。就比如,那个济民之功。给十万水灾民众发放救济粮。查一查水灾怎么来的。” 判官不敢动弹,愣愣地看向城隍大人。 王削冷笑,眼中寒芒四射,“上人要查,那便查!” 继而出现。王氏包山伐木,水炁不保,骤逢大雨,山体滑坡。洪水漫三郡之地,灾民遍野。 杨暮客呲牙,“这是功德吗?这是滔天大罪啊。来,给贫道判!该折寿折寿,殃及后代,削其运数。贫道还需多言吗?” 判官手拿朱笔哆嗦着。迟迟不敢落笔。 “贫道的确没什么能耐,可贫道有一个好宗门。贫道奈何不了你这神官,贫道可以问你王氏后人之罪。” 只听得王削言语低沉,“上人要你判,那你便判就好了。” 判官朱笔一落。王氏庶支,营商无道,致使水灾泛滥。活人阳寿折二十,阴寿折百。 而后下令,“阴司前去抓捕相关到寿之魂。” 前来报信的阴差眼神迷茫。还来不及上报妖邪出城,被裹挟进了拘魂队伍,稀里糊涂地去王氏桶楼里去拘魂。 玉澜外逃一事便只有一个阴差小鬼去追。 阴差小鬼,如何敌得过吃人已久的女祀。女祀三下五除二,剜出来阴差的魂心,继续奔着包氏祖宅而去。 城隍殿中,杨暮客心态上觉着占据上风,他大喇喇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判官请继续查。贫道不信,只有这一桩事情……把那大功德都拎出来看一看,是不是当真都是功德。” 玉书上查出来的罪孽,大多都是王氏旁支犯下。 但针对齐氏围剿,已有数百年历史。政治倾轧,总免不得亲自下场。 文书中有一案,王氏贵子,王振以次充好,致使齐威公齐颛北疆接敌,大败亏输。王振接引兵灾逃民,安置民生。 查到了这里,杨暮客眼神一亮,看向王削。 王削深呼吸,“我王氏总免不得有些不肖子孙。让上人看笑话了。” 杨暮客不答。 王削继而和善地说,“紫明上人,您有何需求,不妨直言。何故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呢。” 见到王削露出服软的神情,杨暮客坐姿端正。他心中门儿清,纵然他再愤怒,也收拾不了王削。玩弄权柄,不是他杨暮客所长,更何况初来乍到,比不得这城隍数千年底蕴。见好就收? 不,总该有一个让王削肉痛的例子。让这老鬼知晓,他上清门弟子,是真的在匡扶道义。 他抬头看着蒙蒙阴雨,天空之上好似有人也在看他。 “城隍大人。文书上说的清楚,你生前为万人请命,功德厚重,方有今日。如今这情景,当真如你所愿吗?” 王削皮笑肉不笑,不敢思旧。 瞥见了王削的表情,杨暮客终于松了口气。他掐唤神诀,“贫道求见国神费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法力低微,唤不来国神。但国神依旧来了。 阴间天门洞开,四角鹿探身出来,九色虹光作桥,白鹿化作人身。“城隍大人,许久未见。你我阴阳两神庭,各不相关,如今在上人撮合之下凑在一起。好生巧妙。” 不入籍的玉书勾连阴间,声势不小。各路游神和行走降下神识,天地异象传遍四方。 齐众得知杨暮客闯了京都阴司,顾不得许多,直奔岁神殿而去。 他齐氏宗族之难得解,多亏了紫明上人相帮。纵然是上人失信在先,齐氏报复在后。但上人没追究齐氏冒犯之错。齐众知恩相报。 于岁神殿之中,将这些年过往说的清楚。他宁可认错,于神庭之中留下罪过,也不愿见着王埻逍遥。 玉澜来到了包氏祖地。她闻到了包守一的气息。 包守一在东厢房闭眼等着睡觉,这些日子,于老宅中独自过活。阿爷之言谨记在心,终得宁静。 忽然间他听见有女子唤他,虽然没到子时,他也不敢睁眼。这老宅之中,阴风阵阵,到了半夜鬼祟之声不绝。 门开了,“守一……我是玉澜啊。” 包守一还是不敢睁眼。 一双小手摸着包守一的脸,“你怎这般狠心,留下一封信便从县中回京。” 包守一叹息一声,“我身中蛊毒,你却离我而去。又怎是我狠心?” “我身子变成了妖邪样貌,怕惊着包郎,所以才匆匆离开。待我恢复人身,你却早已离开。” 包家太公不知去向,夜里那老宅中的邪鬼都穿墙进来,围着那三口棺材吸食香火。 三口棺材代表着天地人三柱,三柱聚集香火,对这些阴鬼乃是大补之物。平日里,王家不愿意做的事儿,都是包氏太公催使这些邪鬼去做。 包太公想问明白找王氏问清楚,得罪贾家商会之后,是否会有灾祸。 京都城隍他肯定不敢去,但王氏还有另外一位城隍。伯崖郡城隍,初代王信公,王埻。 白都之中,齐嫃向贾小楼介绍当下港口经营情况。户部查账的吏官走了,如今港口经营如常,明龙河运来往商船皆是通行无阻。而后言说周转顺利的话,不出三年,便可还账。 小楼言说不急。 此时齐嫃提了另一个说法,不若郡主殿下入股港口经营。 灵韵重归,玉石运转灵炁更加顺畅。飞舟来日定然要普及开来。鹿朝木料丰富,营造飞舟是一门好生意。 小楼笑问,“齐氏如今准备改变营生?” 齐嫃躬身作揖,“我鹿朝工造技艺差了些,请郡主殿下帮忙与冀朝工部撮合一番。促生此事,乃是不世之功。” 就在此时,鸿胪寺中一群差人闯入,小楼门前季通拦下官差。 那差人抓住季通肩膀,季通站桩如柱子一般,一动不动。 差人朗声道,“齐公子。工部轩大人有令,你齐氏违规收买木材,随我们去工部衙门走一趟。” 齐公子瞬间面色黑如锅底。 小楼冷着一张脸,“齐公子,看来你们营造买卖要等一等了。” 包氏老宅外头又来了一架飞舟。 包守一发妻韩氏之女闯进了院子里,“包守一,你给我出来。回了一趟家,门都不进。听说你两条腿没了?就这还想跟我继续过日子?我要写休书,休了你这残废!” 山上的雨,终于飘到了包氏老宅这一头。 阴气蒸腾,诸多邪鬼从地底阴宅钻出来。没了包太公镇压,这些邪鬼看到了新鲜的血食,一个个瞪着通红的双眼,飘向了玉澜和韩氏之女。 京都城隍殿,国神费悯对着王削肃颜说道,“城隍大人,京都南方妖邪作祟,您该出去夜狩了。” 王削一生为官,执掌京都阴司数千年,煅就的那一张笑脸终究被阴沉代替。他给判官使了一个眼色,不得已乘风而去。 国神费悯凝重地朝杨暮客看去。这便是天地眷顾之人吗?一切因他而起,乱象丛生。 “紫明小友,请做好准备……”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4章 不如早还家 白都阴司城隍殿中,王削也察觉南方异变。大袖一挥,飞天而去。 费悯拍了拍杨暮客的肩膀。让他往外去看。 杨暮客按下心中杂念,顺着费悯的指头看去。 只见城隍殿之外,费悯将一道天光变作画卷,追踪着王削的行迹。 城隍夜狩,威风凛凛。 王削前头飞,阴云在后面追。本来还是一身城隍官袍,逐渐披甲戴胄,手中的玉笏变成了八方宝剑。 身后跟着功曹司,勾魂司,斩妖司。 三司将军各执大旗,黑云之上,阴卒过千。 不过须臾,阴司兵马来至包氏祖宅。 包氏祖宅之中,包守一紧记太公之言,不肯睁眼。任她玉澜去摇,去闹,去哭喊。 鬼祟闻到了血肉香味,又怎忍耐得住。 玉澜瞧见了闯进东厢房的阴鬼,已经为时已晚,她被鬼怪层层包围。 只见玉澜往地上一趴,变成了大蜘蛛。从墙面爬到了房顶,阴鬼紧追不舍,有的一头撞在床上。 木床金光一闪。包守一毫发无伤。 玉澜回首,诀别地看了眼包守一,破开木窗来至院内。 韩氏之女瞧不见阴鬼,却瞧见了大蜘蛛。大喊一声妖怪,想要往外逃。一只恶鬼抓住她的胳膊咬了下去。 城隍王削立在云头,持剑勾画雷咒。 天地相通,黑云滚滚。九霄之雷,九幽而亡。 此阴雷如链条黑赤相间,破天之相,焚阴之火。 院中阴鬼尽数化作飞灰,韩氏之女沾染了阴雷。皮肤瞬间变紫,开始闷烧起来。只见女子浑身皲裂,魂儿飞出身外。 勾魂司将军甩出一条铁链,将女子魂儿勾了出来。 而玉澜便没那么好运,她正是雷法正中,无处可逃。 包太公返乡路上,见到自家之地有城隍夜狩,更加快了脚步,手脚并用飞奔。 “你这尸妖邪祟,屋中养鬼,外出食人。窃取香火,夺人元气。苟且偷生之辈,且看本王妙法。” 轰隆一声,包太公也化作飞灰。 包守一床上的安身阵法便没了法力来源。阴火焚烧着包守一的残躯,他哀嚎着。 绵绵细雨,阴火渐熄。 齐众飞去天外告状,恰时跪在阴间执岁殿之中。 岁神殿悬于寰宇星空之内,彩霞飞天,氤氲蒸腾,碧落黄泉。 飞云之上,有一正殿金光闪闪。正殿之上悬挂匾额,执岁殿。 气贯长虹碧落天,嶙峋脊骨九幽泉。 紫微星辰湖中坠,执剑于乾守此年。 执岁殿中,棚顶星光熠熠,岁神大手一挥,接引之光落下。 一把抓来了王埻。 王埻一眼便瞧见了一旁跪地的齐众。 “小神参见岁神大人。” 岁神不远处悬着一口钟,钟架之上挂着一个竖匾,甲午执岁。 此王埻与王削面目几分相似,但二者形态孑然不同。王削是一个笑面官家之貌。而王埻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家翁。 执岁身旁的星官捡出齐众状告王埻的重点。 其一,王埻私通邪祟,为祸人间。 其二,王埻贪图享乐,接受生祀。 王埻并未辩解,尽数认罪。 岁神打量王埻几眼,“念你功德深厚,噬魂之刑可免,免去城隍之职,贬为阴司勾魂使者,罚三百年阴寿,戴枷随城隍夜狩,不得入岁神殿当值。” 王埻跪拜认罚。 而后岁神手中再次一抓。 两道接引之光落下。 白都城隍殿内,杨暮客正看着王削领着阴兵往回飞,一道光落下。将他的魂儿扯出来,天光护佑神魂离体,并无不适之感。只是眼前一白,便已经在执岁殿之中。 杨暮客余光看了眼四周,瞧见了一通被接引而来的王削。 星官向前一步。“上清门紫明,你以玉书勾连阴间炁网。我岁神殿得知你状告鹿朝京都阴司城隍。执岁将你接引至此,你可以当着仙官之面,清楚陈情。” “贫道上清门紫明,状告阴司城隍王削。以权谋私,滋扰人道。贪官欲壑难填,诸多惨象,因此而生。” 星官看向王削,“紫明道长所言,你可认同?” 王削面无表情,“小神不认。” 星官再看杨暮客,“紫明道长,王削不认。” 杨暮客躬身作揖,“贫道有证据,贫道的玉书仍在阴间城隍殿判官之手。上面详细记述了王家所作所为,皆因其家有城隍庇佑。” 只见执岁手指一勾,一本玉书从天外飞来。 杨暮客定睛一瞧,那正是自己的那一本。他运转法力,接下玉书。书上所述,尽数呈于殿堂之内。 执岁逐行阅读,搭眼看了下小道士。待星官退到一旁,执岁开口言道。 “本仙开年当值,名叫桓珩。吾乃仙界九香宫,瑶廷府中,桓箓金仙麾下道兵。上清门紫明,你夜闯城隍,呼唤国神。不知对我神庭有何意见?” 杨暮客有些不明所以,这个问法是什么意思。但他依旧老实作答,“贫道对岁神殿并无意见,只是见不得众生疾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桓珩指尖一点,文书投射的文字尽数不见。“道长所持玉书并未入籍。非证之物。” 杨暮客想起费悯之言,让他做好准备……想来费悯早就料到了此情此景。玉书不能当做证物,过往却不能作假。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贫道请执岁大神调查此事。” “本仙诸事繁忙,若道长拿不出证据,便只能问王削本心。城隍王削!紫明道长问罪于你,你可认罪?” “小神无罪。” 杨暮客瞬间眉头紧锁,疑惑地看向了桓珩。怎地执岁殿也要官官相护么? 这可是神庭啊。不该是动用天地文书,溯源过往,将其巨细无遗地勘察一番。而后便可定罪。 再转而一想,这仙人五百年一次灾劫。这就好比一年之中,只轮值一次当班。这么轻松的事儿,为啥就不好好去做呢? 桓珩瞧见了小道士的表情,面容和蔼,“众生疾苦,道长心有戚戚焉,本仙理解。但道长可知,其王家之事本仙已经做过惩罚,王埻认罪,受罚贬落凡尘。” 杨暮客愕然,他自是不知齐威公和王信公已经先一步来过了神庭。 王削听闻自家宗亲被贬,神色黯然。 但杨暮客心中怎能信服。却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沉默作揖…… 桓珩叹息一声。 星官上前宣讲,“鹿朝京都城隍王削,你心有大志,却做事笼统。惹了上清门云游道长不满,于执岁殿中遭到状告。望你日后自省……” “小神明白。” 桓珩一勾星光,二者都回到了原处。 此时王削还没回到城隍殿,一旁的阴司判官迷茫地看着杨暮客手中取回了玉书。杨暮客摇头叹气,四周打望,却不见费悯身影。 他与判官作别,离开了阴间。 但迈步走出阴阳界线的那一刻,杨暮客并未进入阳间。而是来到了费悯神国。 大雪山之巅,费悯摆好了一张桌子。 “碍着了小友在阴司品尝香茗,本神这里也有好茶,不若落座同饮。” 杨暮客没甚规矩地坐在石凳上。 费悯那个茶宠是一个茅草屋,他指尖一点,茅草屋搭成了一个框架。沸水淋上去摇摇晃晃。 杨暮客面露不满,“大神有话不妨直说,在这打哑谜浪费贫道时光。贫道寿命可不多了。” 费悯摇头,“你还知道你寿命不多,多管闲事。去一趟阴司,身上染了阴气,有碍于修行。明日你调和阴阳又要花上许多功夫。喝了我这杯茶,你便可省下来时间。” 杨暮客接过茶杯,看着那摇摇晃晃的架子。“大神弄此,是出于何意?” 费悯一同品茶,“我已经批评过你。总喜欢把大道理挂在嘴边上。那你觉着,这架子是从上面崩塌好些,还是从下面崩塌好些呢?” “大神这是……” 费悯将那摇摇晃晃的木架重新变成了茅屋。 “小友目的是惩治王削。依律问责,我言语可对?” 杨暮客颔首。 费悯再道,“众生有情,如何作解?” 杨暮客一张脸拉得老长,这搭嘎吗?遂说,“俱是不相关……” “小友定然是不满意执岁殿的判决。认为太轻了。万万生民,因豪族过往死于非命。但不管小友愿意与否,也有万万生民因此而活。尽数否认这些神官的功德,是不可取的。” 杨暮客针尖对麦芒地说,“罪当罚,功当赏。有何不可取?” 费悯戏谑地看他一眼,“你觉着可能吗?” 杨暮客撇嘴,“鹿朝这个德行不就是周期性腐败吗?冀朝官家都看得出来,圣人赵霖为首求变。这些神官,还不如凡人呢……” “小友可以提出一套清明的吏治方案,我去给鹿朝圣人托梦。” 杨暮客其实很想说,生命不息,革命不止。但这话他说不出来…… 费悯淡然一笑,“小友既然提到了冀朝,不若将冀朝国神请来做客。” 说罢冀馚穿云而来。 “紫明上人,一别多日,阴阳两隔。恭喜。” 杨暮客赶忙起身作揖,“小子见礼。” 冀馚落下之后,持晚辈之礼,拜见费悯。“冀馚多谢正神相邀。” 杨暮客看着俩国神这别扭劲儿,忽然觉着其间定有联系。 费悯向杨暮客介绍,“馚神乃是元灵麾下。” 杨暮客茫然地看向冀馚,“这……你不是说还要与北方罗朝打战吗?” 冀馚颔首,“小神的确曾准备与捕风居国神争个高下。” 杨暮客啪地一拍手,这事儿算是明白了。冀朝冀朝……其字乃指北方之州,意为人首面北而耕……冀朝跟罗朝就该是一家的。 冀馚来此之后,当做斟茶之人。招待起费悯和紫明。 其间两个国神你一言我一语。 阴司与岁神是因九幽存在特立的神庭,和阳间神道区别甚大。成为岁神,必定是鬼修登仙。而鬼修面对天劫,最难相抗。 杨暮客听到此处,又想起来在冀朝遇见过一个郑氏之后。那郑氏谪仙也是鬼修,第一次天劫便陨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些鬼仙五百年来执岁一年,已经是折中之法。 费悯解释完了原委,笑了声,“若无执岁,则阴间城隍可放任施为。若阴间城隍放肆,则是鬼域鬼王,横行无忌。若鬼王横行无忌。则注定人道不昌。” 杨暮客眨眨眼,没弄明白费悯是啥意思。 费悯定睛看杨暮客,“从上崩塌,便是禁锢城隍,一丝一毫皆要严苛按律执行。愿为城隍者越来越少,鬼王越来越多。此景是小友所愿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费悯眯眼笑问,“这些鬼王皆有子孙后裔,不计其数。斩鬼王福缘,又如何做到只斩嫡传一家?” 费悯继续说道,“千万之人,血脉勾连,何人该罚,何人清白。说得清楚吗?” 见着杨暮客神色难看,费悯轻语道,“便是嫡传一家,就不存好人吗?小友以为,因鬼王之恶,便要尽数清缴其身后族裔是对是错?” 杨暮客终于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继而费悯身子板正,眼光灼灼,“小友就是这个意思。依照小友的大道理来看。这世间该人人皆是圣人。纵然不是,也要按照圣人的方向去努力,去修行。” 杨暮客嚎了一嗓子,“不该是这样吗?” 这时冀馚笑了声,“紫明上人在我冀朝之时,并非这样。” 我……杨暮客迷茫地看着两个国神。 费悯叹息一声,“小友重获新生,思绪生了变化。本来就是人之常事。有时间,多总结自身,总比看着旁人错误要好。” 杨暮客忽然觉着自己就像那爱打小报告的人一样。 想想他最近一直念叨着大道理,拿着道理去压人,那得理不饶人的嘴脸。好生丑陋…… 一番挣扎过后,抬手作揖,“多谢大神指点……” 费悯笑呵呵地看向冀馚,“看,这便是钟灵毓秀。若遇上一个执拗性子,那才叫人头疼。” 冀馚哈哈大笑,给两位添茶。 费悯再喝了一口茶,灵光一闪,“小友当下执着于人道治理,不若今日我们一同去看看人间治理何如?” 冀馚赶忙作揖,“正神引领小神观梦,小神感激万分。” 杨暮客狐疑地看向冀馚,明明你这小神比他这正神治理得还好。心中疑惑难解,随着二神乘云而去。 他们一同乘云来到了白都郡。 首先闯进了周相公的梦境之中。 周相公做梦都在书案前工作,冀朝改制的范本在桌旁一摞,另外一摞是监察司的报告。 费悯伸手一点,时光定住。 那些折子都好似蝴蝶一般飞过来。上面的字迹跑到二者面前排成行,方便阅读。 王氏手脚干净,抓不到什么把柄,但京都包氏的罪证却摞成山。包氏之家的包守兴在工部兢兢业业,是一个称职的好官,当值后却总是阿谀奉承他人。 事无完事,人无完人。 周相公也是两难,包守兴和包氏的折子就放在那吃灰。 冀馚呵呵一笑,“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还是太远了。修道,若有了目标,就更应不言未来之事,着眼当下。” 杨暮客抿嘴。至今真人早在西岐国便说过。不该管,少掺和。 他瞬间觉着脸好疼。 而后他们又去了许多朝堂官员的梦里。 纵然这些官员都垂垂老矣,却也大多都惦记着本职工作。 最后来到了宫廷。 与城下灯火通明不一样,白玉宫内寂静无声,晦暗无光。 圣人翻来覆去,睡得并不踏实。 梦中他忙着平衡各家利益,苦不堪言。为了给城中百姓照明,宫中的灯火都挪到了白都街道,却依旧不够。如今损坏越来越多,国库空虚,圣人愁眉不展。 杨暮客心中有所悟。既是凡人,何故事事着眼于道?既要有情,何故事事执着于理。 这事儿特么他早在冀朝就明白了,但为何当下忘了一干二净。 费悯笑呵呵地说,“小友回去吧。” 敖岸山之上。山间冷风袭来,杨暮客倔强地站着,像是一朵莲。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5章 鹿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夜风细雨。杨暮客回到鸿胪寺之时,小楼正生着闷气。 “何人惹了姐姐不快?” 小楼抬眼看那臭小子,言语冷清地说,“工部来鸿胪寺抓人。齐嫃当着我的面被带走了。” 杨暮客不知详情,便问明白细节。 玉香上前解释清楚后。 杨暮客揉了揉额头,软语劝道,“为此生气多不值当。” 小楼端坐一旁打量小道士,“你当真是什么都不懂。他们若要拿人,可待他进鸿胪寺前就能拿下,亦可等他离开再拘捕。偏偏在我这做客之时拿人……” 杨暮客恍然大悟,这不是奔着齐嫃来的。是奔着姐姐来的。 “是弟弟的不是,若不来这京都,也不至于招惹这些蚊蝇。” 小楼轻声叹气,“你怕是没弄明白。这与在哪儿没关系。便是我们在乡间野路上,仍会麻烦缠身。” 杨暮客下意识用拇指顶住门牙,“在鹿朝我们还没得罪过人……” 小楼笃定地说,“身怀巨富,便是其罪。” 她想解释清楚,但又觉着抽丝剥茧麻烦,将浮于表面的理由说明。 “齐嫃乃是公子,勋贵之后。夜审权贵,端得离奇……你出去又做了什么?” 杨暮客自然不能说去了执岁殿,只说去拜见了国神。 小楼便问他,“国神可言说这鹿朝人道之事?” 杨暮客摇头,“倒是引我入梦,去看了周相公……” 听着杨暮客描述那些梦境,小楼神情一凛,“去休息吧。此处不宜久留,待明日礼官来了,书写完了文牒我们便离开。” “诶?姐姐还没说清楚。” “你自己去琢磨。你这修士一向自诩聪明,还要我来教?” 离了小楼房间,他独自来至桶楼高处。本想打坐修行,却杂念横生,入定不得。眼见就要过了子时,大好时光荒废,无奈地看向远方。有一处红霞升起,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而此夜,注定不宁。 王氏家中。王炫得下人传讯,钦天监与狩妖军前往包氏祖宅。 他便知晓事情藏不住了。 包氏没甚大不了的,也无非就是豢养邪祟。但韩氏之女死在此地。那女子是个大嘴巴,若招魂来审,定然要抖漏许多机密。 包氏这些年做了许多非法勾当,王氏帮忙隐匿罪证,也能一笔遇人不淑推脱过去。但包氏控制的山地林场却要尽数充公。这才是大难题。 王炫赶忙传信给了张韩两家。 张氏张胡静,兵部器械营参赞,是个闲职。但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他乃是当今张恩伯。 韩氏韩檀内,京都府衙门府丞。可谓是京都大权在握,司职户籍,税收。 张王韩三家聚首。 谈论一番后,王炫开口言道。 “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在下面的人眼中,我们是发号施令的人。他那些人却不知晓……我们亦是行走。张行走,韩行走。如今该走了……” 张胡静笑呵呵地说,“那我便将家主之位传于胞弟。” 韩谭天颔首,“老夫女儿死了,心伤不已。由着子孙去争。领着大儿出海云游咯。” 由此王炫便决定要弃卒保车。轩侍郎作为他在工部的左膀右臂,知晓太多秘密。而包氏与轩侍郎之间,更是密不可分。他是最清楚山林地契交易的人。 先要除去这个中人,而后伺机安插新人顶上,将包氏不法财产合理拍卖,流转至王氏名下。 张胡静今夜醉酒,便让飞舟先行回去。 伯爵飞舟,奢华异常,鲛油点灯,明珠做罩。轻纱缎,红珠帘。满船熏香木,一仓陈年酒。油灯歪歪斜斜,晃晃荡荡,飞舟起飞了。 王炫又差使工部货船连夜运送物资,抵达工部。 下令之后,王炫来到了祠堂。祠堂里只供奉着两个灵牌。王信公,王埻。千年一相,王削。 王埻的香火无人来收,王削灵牌前依旧灵光闪烁。 王炫敬香跪拜,“不肖子孙王炫请求祖宗保佑,保我王氏基业不倒。围剿齐氏失利,炫儿愿承担所有罪责。” 王炫再礼再拜,“待我寿终,自毁神魂。我王炫一脉,远走海外,再不归鹿。” 话音落下,白都南方一团大火从天而降。 轩府正上方两架飞舟相撞,落在了轩侍郎家中大院。 瞬间大火熊熊燃烧,桶楼变成了一个在京都夜色下的火炬。 轩府之外,一时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有不明所以的,有慌不择路的。 司煊卫被拦在了半路,捕快拿着哨棍敲敲打打,才开路让司煊卫的水车进去。 司煊卫抵达轩氏桶楼,正门洞开,鱼贯而入,才嫁接好引水桥。水路却被水藻堵住了。 只见大火熊熊蔓延,无水便不能灭火。司煊卫士顾不得水车,开始向外逃。 待这些兵卒尽数撤出桶楼,成片的房屋已经尽数被火焰吞噬。与外面的嘈杂相比,里面除了火烧横梁的倒塌声,再无声响。 司煊卫士只能开始着手拆除棚户,防止火势由此扩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街道上有人骂官家,有人骂轩府,有人哭闹,有人大笑。 “快快把这桶楼烧光了,好让咱们也能见见阳光……” 轩侍郎一家,无人生还。 白都又飞回来一架飞舟,也是南边而来。 包守一便在这飞舟之上,钦天监的道士把包守一救了下来。即便是阴雷过身,仍然不死,可见其命大。 舟中道士晓得此人干系重大,诸多金贵续命药物往这残废嘴里灌。 雨过天晴,杨暮客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在这高楼上睡着了。无奈摇摇头,提着衣摆往下走。 抬头一看,数百驾飞舟迎着朝阳往白玉宫里飞去。 腹中那些在费悯神国喝下的茶水化作灵炁开始运转,周身舒泰不已。闭着嘴巴,鼻孔和耳朵眼儿都在往外冒白烟。 他着急地捂住了口鼻,却堵不住两个耳朵。脚跟一跺,搬运法力,头发丝变成了两条小蛇,把耳朵堵住了。 白玉宫乾阳殿议事堂,朝阁先开小会。 圣人眯眼靠在卧榻里,小太监给他揉着肩膀。周相公详细叙述了昨夜之事。 刑部尚书上前言道,“京都两架飞舟相撞,非同小可。到底是钦天监不作为,还是工部近年来对城中大阵修整懈怠。本官建议,要好好查查。” 他似乎准备借题发挥,大讲特讲。 周相公拦住刑部尚书,“莫论其他,先把昨夜的事情安排好。老夫建议,由刑部司加快调查,监察司旁从监督。轩侍郎不能死不瞑目。” 刑部尚书颔首退下。 王炫冷笑一声,进言道,“本官昨夜得来急迅,工部衙门抓了齐威公家的公子。齐公子私购木材,他家税款之事还未查清。如今罪上加罪,本来还想着让刑部帮忙。摊上这样的大案。那齐公子的案子,便由我们工部自己查了。” 周相公笑看王炫,轻轻摇头。 兵部尚书则进言,“齐氏已经补足税款。我鹿朝功勋之后,王尚书该留有余地……” 王炫抻着脖子看他,“我听闻昨夜包氏幺子,包守一被抓进了天牢。他乃是韩氏闲婿,不曾问罪,便抓进了天牢。可曾留有余地?” 周相公明知王炫以进为退,却也无可奈何。抬眼看了下圣人。 圣人睁眼,“诸位肱骨何故伤了和气。朕听闻那包守一身受重伤,人还被关进天牢,的确做得不对。李爱卿,人还是先放出来,让韩氏把人接回去,好好照看。” 刑部尚书应声称是。 圣人出面和稀泥,昨夜的事情便又加进去工部一同调查。 毕竟飞舟落下,工部总要勘验一番。看看飞舟施工是否出了差错。 而后包守兴遭贬。包氏豢养邪祟,这事儿板上钉钉。吏部尚书提议把他调到礼部去,去鸿胪寺做一个礼官。 圣人哈哈大笑,“朕早就听闻包守兴喜欢迎来送往,如今这差使或许正合了他的意。” 王炫志足意满地回到家中。同时他对贾家商会的恨意也愈发炽热。两种极端情绪胸中酝酿。 官家来报,王晨海登门造访。 王晨海是王氏远亲,五服之外。长得五大三粗,一身粗布长袍,鞋面上还打着补丁。 “老爷,王晨海带进来了。” 王炫坐在书桌后端详此人。 王晨海进屋便是跪下砰砰砰三个响头,而后言语,“王太爷,您老行行好。万万不可裁撤星阳号啊。一千八百多老少爷们儿等着工筹吃饭,九百多户生计于此。您若是断了工程,我们庄子里的人可就没了活路了。” “晨海,快快起来。你也比我小不了几岁。这般大礼,这要折了我的寿。”王炫一脸凝重地绕过书桌。 王晨海那苍老的脸上尽是泪水,“太爷。咱王氏家大业大,还养不起一个星阳号吗?” 王炫听了此话眼皮抽搐,“如今京中事多,咱王氏也遇着了难事。十方台那边修筑缺工,你愿意去吗?” 王晨海吃惊地看着王炫,“那……” 王炫叹息,“我只有这一处能指派给你了。” 王晨海咬牙,“只要工钱如期,我们星阳号接了。” 送走王晨海,王炫不免兴意阑珊。 修十方台,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工期赶,工器少。便是用人命去修阵法,用人命给人命搭台阶。为后世,搭出一条路来。 他言说自己为行走。便是这基业的行走,便是王信公封地的行走。也是这与王氏相关万万人的行走。他一人,代表了数万万人的利益。如何不争,如何肯放。 每一个王氏走到台前的人,都是身负使命之人。纵然本是良善性子,都要变得冷血无情。 王炫平心静气,书案上忙活一阵,留信在抽屉之中。他眯眼一笑,那郡主不是有钱么?要想折子让她出点血才行。 若无贾家商会拆借给齐氏缴税,此时张王韩三家已经成功吃下齐氏家业。那么三家可活。 但贾家商会出手干预,由此便饶不得他们。 齐氏过往承接明龙河运的走私业务,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铁案。而如今贾家商会参股了明龙河运,那过往走私的税金,定然要有当下东主补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齐氏不但将罗朝的粮食走私到了冀朝,还不肯低价卖给域内,更是吃里扒外。这样不知得罪了多少豪商。 添油加醋放出风去,贾家商会,只愿意照顾罗朝与冀朝生意,不在乎我鹿朝。 如此保证贾家商会在鹿朝之后寸步难行。 不单如此。他还报与国神观道士,那随行小道士一路惹是生非。 在冀朝便推波助澜,分走了除邪祟的功绩。而后又在罗朝伙同他人,把罗朝国神观方丈逼退,使其全面倒向了罗朝当今圣人,沦为工具。 国神观不得不防。 鹿朝,不单是你妘氏鹿朝。也是我王氏鹿朝。为了这些人,不知圣人你要如何处置呢? 正午时分,礼部鸿胪寺办理好了贾家商会的通关文牒。由礼部尚书亲自来送。 张琪一张老脸挂着慈善微笑,“郡主殿下。昨夜之事,是我们鹿朝官吏粗野执法,多有得罪。老朽于此给郡主赔礼了。” “老先生使不得,快快请起。” 小楼虚扶着张琪站起来。 礼部尚书张琪亲自前来,告知了王氏放出风声,贾家商会不爽鹿朝。郡主还是快快从京都离开,待久了,便要落人口实。 毕竟如今冀朝的不凡楼买进卖出,明龙河运承担了运河三朝贸易。 贾家商会不与鹿朝官家来往,在鹿朝氏族豪商眼中已经是一块肥肉。这些人胆子可一点儿也不比罗朝世家小呢。 小楼得了礼部提示,便赠与珍宝相谢。并且让玉香拿出一个锦盒,送与宫中。此物乃是贾家商会与圣人拜礼。 杨暮客待那老头离去后,从旁打听,“这跟咱们有啥关系?” 小楼轻笑一声,“你当齐氏遭到围剿,围剿他们家的人不需代价么?如今齐氏这口气喘上来了,便是围剿他们的人难受了。你知局中之人有王氏……但其实还有张韩两家。如今他们也是入不敷出,产业尾大不掉,开始忙活着甩掉包袱。” 说到此处,小楼打开今早玉香买回来的报刊。“这轩侍郎,只是其一。后面,会更多。而我们,便是眼中刺,肉中钉。” 吃过了午饭,随送行的礼部礼官而来的有一个皇家侍卫,是圣人亲自指派。也多了一个礼官,不是别人,正是包守兴。 不再理会鹿朝朝堂之事,一行人从京中离开。 杨暮客坐在马车上,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骑马跟着的二人,又看了看手中的文书。 细细想来,在冀朝也是有向导,罗朝在船上也有向导。自顾走在乡间,才是坏了规矩。 早知就该雇佣一个向导,如此才合了外商入境的规章。也省得被官家监视。 就在一行人才出了白都郡城,前方官道因为梅雨季节封路,防止山体滑坡。 皇家侍卫拿着舆图带领车队走上一条乡间小路。 数日相安无事,杨暮客也放下了心中杂念,得以重入修行。恰在此时,他们路过一处山坡。 山坡上有一架木桥。车从桥上过,断了一根柱子。 一个老儿大呼小叫,村中之人尽数出来。 乡野之民,衣不蔽体,却各个手持砍刀锄头。吃不上饭,却人人有祭金之物。可笑可笑。 季通身着扎甲落车意欲上前理论。包守兴和侍卫拦下他,言说由他俩官人出面更好。 杨暮客眼睛一眯,瞧着那些碰瓷讹人的乡间野人。不由得感慨。 “鹿道之难,难于修成仙。”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6章 侧身西望长咨嗟! 两位官爷仪表堂堂,骑着高头大马来至人前。 那些个村民就算是再没规矩,也是吊着胆子。拿着锄头的都慢慢放下,端着刀的也不敢用劲儿了。 这侍卫名叫何路,慢慢从怀里掏出来一块令牌。令牌就是个木头,阳刻俩字,禁军。 包守兴则牵住马首停步。平日里虽是点头哈腰,但也不是跟这些泥腿子。身姿挺拔,他自然是一身官气,有些个张狂本钱。 为首老者讪笑一声,吆喝村民都放下家伙。言语谄媚,再言此桥是他们的命根子。 “官爷,这桥毁了,俺们出村就难了” 说完这话老头泪眼婆娑,“平日里县城招工,都得从这条桥上过。俺们也不想惹了官司……这修桥的……钱,总该要补偿一番才是。” 何路这一辈子没花过钱,侧脸看着包守兴。 包守兴端坐纹丝不动。一是他没钱,包氏被抄家,他身上早就被搜刮干净,尽数充公。二是他胆儿小,生怕承担责任。 杨暮客和季通看着前头发生的事儿。 季通跃跃欲试。但杨暮客不想参与,拉住了准备落车的季通。 “消停点。” 季通嘿地笑了声,看看自家少爷,又看看前方。老实坐着。 何路看着这些不知进退的村民,心生厌烦,“知晓车上是何人吗?” 村中老人低头作揖,“坏了东西就该赔钱,这是天经地义。” 何路瞬间面色铁青,缓缓抽出长刀,“老丈以为此刀价值几何?” 包守兴听着冷锋摩擦刀鞘的刺耳声音,终于面露慌张之色,“不就是桥下的一根梁,伐了树,换一根修好便是。” 何路嗤笑地看了眼这礼官。再回头打量这些乡野之人。 老丈也意识到这何路似是不讲道理的,“官爷且慢!官爷且慢……伐树的文书县里若不派发,俺们也不敢进山。” 包守兴赶忙落马,“我写一张条子给你们便是。礼部差我来引导贾家商会。让外人看到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当真丢了我鹿朝颜面。” 说着他把缰绳递给何路。“何大人,你先领着贵人去村外候着。本官用不到多久便出来。” 何路端着长刀,指着前路,“把路给我让开,否则某家当你们是拦路劫匪。” 刀镡晃了晃,叮铃作响。那群村民缓缓挪步让出一条通路。 待穿过人群,里面小楼跟外面的杨暮客说,“不就是些钱,你下车给了便是。一动不动,若惹了麻烦怎么办?” 杨暮客哼了声,“不去!没钱!” 何路听的清楚,也不接话。 马车慢慢走,不多会儿,包守兴出来了。他问何路要回缰绳,牵马来到马车边上。 “郡主殿下,下官还要停留一会儿。等县中工部差人到此检验。您等先随侍卫大人赶路,稍候下官快马加鞭追赶。” 小楼听后应声好。 一路行至傍晚,何路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驿站。 驿站是空的,没有驿卒经营。 何路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回来,向车上之人汇报道,“大可道长,郡主殿下。这条路是俗道巡山路径,工部和户部也当做货道来用。驿站是给道士准备的,我们便在此停留,等着包大人归队。” 杨暮客抱拳,“多谢将军引路。” 玉香下了车,抖一下袖子,那门庭花开,风雨不来。 端得是,香袭人。 季通把马车拉到门口,杨暮客扶着小楼下车。 蔡鹮也自然是进去侍候,玉香则外头准备做饭。 杨暮客与何路聊了几句,这侍卫嘴巴很严,敲打一番,只能听见嗯嗯啊啊的应答。 季通笑嘻嘻地拉着何路去值班。这俩人倒是有一番言语,言说的都是武艺之事。 没多久,包守兴骑着马回来了。 木屋里亮起灯,而后蔡鹮把门口一堵,进不了人。 包守兴下马兴冲冲地跟杨暮客说,“大可道长,幸不辱命。下官已经把村中民众说服,不再追究我们毁桥一事。” 杨暮客不怎么搭理他,只说了句,“受累了,过去与那两人聊聊天,休息一下便有饭吃。” 包守兴作揖退下。 杨暮客揣着袖子来到玉香这边,看着玉香码菜切堆儿,放进锅中煮。而后换了一个案板,码放好了一排花儿。 “你这花儿哪儿弄的,这不合时令,不新鲜吧。” “少爷你只管吃罢了。你又不沾阳春水。” 杨暮客伸手捞出来一个木鱼,敲了下鼓点儿。 待手里起了节奏。 他慢慢悠悠地唱,“春季里风吹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桃花儿艳,李花儿浓,杏花儿啊茂盛。扑人面的杨花儿啊……飞满城。” 玉香给三个守门儿的汉子蒸了一锅饼子,噗嗤笑着了声听杨暮客唱怪曲儿。 似乎因为听了杨暮客的曲儿,道上两旁的柳树花开了,垂着穗,映着星光。一队小鬼正赶着路。 游神背着小幡匆匆走过,也不敢瞧那小道士。 牵牛花爬上了土坡,对着星星吹喇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杨暮客看着柳树花,嘿地一笑,似说似唱,“贫道还当真不会唱柳树的曲儿,你们开花啊,是付错了情……” 吃了晚饭,杨暮客依旧是练了会儿字。让小楼姐考校一番,得了自由。 他寻了处静谧之地,脚跟一跺,掐着灵官印。请来了岁神座下巡游将军。 星光垂下,“小神参拜紫明上人。” 杨暮客拱手作揖,“请将军帮忙护法。贫道修行出了岔子,要在此地入定。不可遭到打扰。若是再有路过游神与野鬼,劳烦您驱赶至他处。” “小神领命。” 杨暮客盘膝坐下,抬头看星空。 他鼻子眼儿里开始冒白烟。 七窍生烟,乃是走火之兆。早在白都时候,他就该停下来。但惹了城隍,又怎敢将性命交托于此地。出了城,走了几天才放下心。即便这番,还要请来岁神巡游将军守护。 从袖子里掏出企仝真人赠与的丹药,把那延寿丹倒出好几粒。一把尽数吞了进去。 延寿丹他早就吃过,延寿功效没了,当做补药来吃也没差。 而后他要平息心火引起的肝火。 引来无根水,平衡内府五行灵韵。 多一毫少一分,都不行。左右调试,终于达成了平衡。而后补药起了作用,开始修复气海。 杨暮客内心靖宁,沉入心湖。 待心无外物,引灵炁降下,运行周天。十二周天之后,隐患渐消。开天眼,观星象。 苍龙抬首。 满天星河,璀璨闪耀。周身经脉因运转十二周天后,法力饱满,与天星呼应。 长生妙法,巩固肉身。 他修行妥当,收功与执岁巡游将军道谢作别。 此时杨暮客没进屋。有外人在,他懒得演法隐匿声音,便在马车上睡觉。 待到寅时土地神外出巡游,鬼鬼祟祟地来到了杨暮客边儿上。 “紫明上人,醒醒。” “紫明上人,快醒醒。” 杨暮客低头瞧见马车边儿上蹲着一只大狸子。他两手揣在袖子里,瞧了瞧远处放风的何路,掐了一个障眼法。 而后他赶忙落车插手揖礼,“不知土地神因为何事唤醒贫道?” 巧缘则目光灼灼地盯着土地神看。 “启禀紫明上人,有一个小鬼沿着你们来路,她如今正在小神辖制土地外头。您若见她,小神便唤她过来。” 杨暮客在白都的时候已经瞧见玉澜死在阴雷之下。忙来忙去,竟然忘了这一茬。 原来此女并未魂飞魄散。也对。玉澜死得时候是有肉身的,吃了那么多人,总要比那些邪鬼强得多。 大狸子领着女鬼近前。 杨暮客睡前曾用天眼观星,这会儿眼底还有金光。细细打量女鬼。 女鬼当下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脚不着地。 “民女拜见道长。”说罢玉澜跪下叩头。 “先起来。咱们边上去说话。” 那个侍卫耳聪目明,即便施展了障眼法,杨暮客也怕言语随着风飘到侍卫耳中。便领着玉澜来到了柳树之下。 他伸手从柳树中抽取一丝阴木生气,帮玉澜恢复阴雷所伤。 “你肉身既然已亡,就该归入阴间。” 玉澜眼神慌张,“民女……民女不敢入阴间……” 杨暮客挠挠发髻,“贫道本来给你掐算,是无咎之卦。你命不该如此,或许贫道把你从那村子带出来,是害了你。”说罢他长吁叹息。无奈摇头。 玉澜心中五味杂陈,“我不怪道长。道长明明用封妖符将我禁锢,但我不识好歹,从鸿胪寺逃了。亡命之灾是我咎由自取。” “那你说说。因何事有求于我?” 玉澜再次跪下,“民女晓得夫君还活着。我那夫君血肉不全,又身受阴雷电击,怕是时日无多了。” “你是想要求救命丹药?” “民女不敢!”玉澜赶忙慌张地跪下。“延寿丹药价值连城……我自是知晓,这等贵重之物道长纵然是有,也不该给我。” 杨暮客不解地看着玉澜。 玉澜抬头,面露阴狠神色,“小女子欲求与爱郎化作鬼魅,双宿双飞。求道长教我如何进入京都郡城。” 杨暮客瞬间倒抽一口凉气。他又想了一下,若帮着女子进入白都,岂不是也成了随意定人生死的混账?他掏出玉骨折扇,给那女鬼画了一个圈儿。 而后小道士掐勾魂诀。熟睡中的包守兴胎光离体,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你可认识?” 玉澜摇头。 “他是包氏嫡长。你夫君的大哥。你俩的事情,该是家事儿。你与他大哥谈一谈,若谈妥了,贫道赠你一张保安符,可保你进入郡城。但贴着符咒之时,你不能对人施展鬼魅之能,否则符纸就会失效。” “多谢道长。” 只见包守兴的胎光飞到了那个小圈里头。 包守兴的胎光只当是自己还在做梦,杨暮客掐了个迷魂咒。好让玉澜和包守兴说上话。 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保安符,啪地贴在了玉澜头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包守兴在梦中,好像回到了鸿胪寺。只不过他是在鸿胪寺的柴房门口。 柴房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媚眼如丝的女子。 “奴家是守一的侍妾”说完玉香蹲了下揖礼,“拜见大伯。” “守一的妾室?你怎会在这儿?” “守一弃我于不顾,我去包氏祖宅寻他,死在了天雷之下。我欲和守一双宿双飞,不知兄长是否同意?” 包守兴眉头一皱,“你死了?” 玉澜颔首。 包守兴来回踱步,“我这弟弟……我晓得他受苦了。我们哥儿几个成家都早,便只剩下他能与韩氏联姻。韩氏那个家生子性子被惯坏了。苦了他好多年。早该想到他会偷偷找个侧室。” 说到此处包守兴打量了下玉澜,“嗨……什么事儿嘛。你是要亲自取他性命?” 玉澜摇头,“守一也是命不久矣,我只是想待他死的时候,先一步把魂儿勾来,莫要让他去了阴间。” “你俩不去阴间还要去哪儿?留在阳间祸害人吗?混账!你这姑娘怎么不学好呢?” 玉澜愣愣地看着包家老大。包郎口中,这老大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徒。怎地还教她做鬼呢? 包守兴怒气冲冲,“我看不如这样,我这有许多修桥搭路的功德。姑娘你尽数拿去,找到了我家老幺,等他死后拉着他进了阴间。他若阴寿尽了,你便拿着功德去做个鬼差,或者钻进淫祀之中等着香火。有机会成神就当个小神。如何?” 说罢包守兴从怀里掏出金光闪闪的一团球。这团球里包着一条小路。这小路便是一路功德。 杨暮客站在圈子外头噗嗤一笑,那大狸子贪婪地看着功德。杨暮客顺手拿着扇子敲了下大狸子脑袋。 大狸子见面前多了一根香火,笑口颜开,傻兮兮地捧着香火跑到了土地里头。 玉澜迷茫地看着包守兴。而后就见着包守兴化作一团云雾飘散而去,随风回到了身体内。 杨暮客站在圈子外头说,“姑娘你看,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包氏那个德行,他家的老大却是一个仁德之辈。你手里的功德是真的,你不必怀疑。拿着这份功德,去白都,看看你那包郎。我劝你,看过最后一眼,便了结了此生缘。那书呆子说得多好。” 而后杨暮客想到了在费悯神国的一番对话。对对错错,何必执着。 “贫道赠你一缕香火,你与我结缘,若是害人,定遭雷罚。” 杨暮客瞬间掐诀。敕令,上清九霄天火雷法,辟邪。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7章 采桑子,苏子新芽 太阳从山间蹦出来,挂在叶子尖儿上露珠就像灯球儿。 七色光切分明暗。 杨暮客行过早课,一行人重整出发。 他不时西方回望,仍然在想玉澜回到白都会怎样对待包守一。 监察司将包氏查个底掉,陈芝麻烂谷子都晾出来。 但包家太爷是个呆的,没人能问出什么东西。请来钦天监的道士招魂,也发现包氏之人的魂儿早就归阴司往生。 而包家主事的这一辈儿知之甚少。监察司纵然想往上翻,也翻不出什么名堂。 包守一作为韩氏的女婿,被扔进了韩家客房便无人看管。 家中老二从头撸到底,不但官儿没了,便是贡生资格都取消了。 包家老三本来就是采买小吏,被扒光了衣裳,而后丢出工部衙门。 包家老四在外给妘氏行宫当门子,没回来,谁也不知他情况如何。 至于包氏旁支,更是凄惨无比。因为脏活儿大多都是旁支去干。该下狱下狱,该发配发配。呜呜泱泱一大伙子人,被送离京都。 老二老三听闻老五被韩氏接走,俩人穿着单衣跑到韩氏桶楼去探望。 雨后春风微凉,这俩人挂着鼻涕灯笼,光着脚。便是韩氏的门子都不拿正眼看这俩人。 包守一的屋门被一个长工拿脚踢开,一个婢女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之上是一个黑布盖着,高且薄的物件。 婢女端着盘子,“姑爷,小姐的灵牌做好了。等等你起来上炷香,磕个头。” 这话说完,便再无人管他。 玉澜穿墙进来,两只手攀上了包守一的脖颈。想使劲儿,却又舍不得。额头上的保安符金光闪烁,她终究没下手。 包守一眼眶发黑,迷迷糊糊好像看见了自家妾室。又想起来他现在住着韩氏宅子里,瞬间亡魂皆冒,爽灵飞到了墙外头。 玉澜看着那飞到外头要见天光的爽灵,手里放出一根绳索,往包守一的爽灵身上一捆。牵着他的脖子从韩氏客房离开。 痴呆的包守一还记着婢女的话,从床上爬下来,在地上蹭破了断茬的血痂,留下两条血痕子,给那牌位敬香磕头。 韩谭天听下人禀告,说女婿疯了。轻轻一笑,来至书案给阳春号农舍去信。 “贾家商会从伯崖郡貉子坡离开,不日便要抵达农舍。无需掩藏底细,登门拜访即可。尔等以金日郡里口县地契做引,将其留下。随后会有户部税司检查到来。切莫把地契带走。” 写完了信,韩谭天犹豫了下,而后将窗户打开,放飞纸鸢。 头戴保安符的玉澜飞进来。 韩谭天只见桌上的凭空抬起,纸上留下一句话。 包守一要好生照顾,韩家不差那一碗米。待他死后,葬于包氏老宅之地。 韩谭天瞬间一脸怒容,从怀里掏出县丞令牌,叉腰环视四周。 “何方鬼祟!入我宅邸?” 玉澜吓了一跳,赶忙双手捂住脑门上的保安符。灰溜溜钻进墙里跑了。 贾家商会一行人走过了一段上坡,而后便是下坡路。 白都之东的伯崖郡,皆因一段绵延不断地白玉崖而得名。 白玉崖上日照长久,万亩良田。其瓜果尽数售往京都,官田作物,更胜一筹。 昨夜他们也不见此路有人经过,但走了一阵子,便瞧见货车慢慢悠悠地在前头。货车之上尽是些爬犁之类的农具。 待走近了瞧,那爬犁竟然不是祭金之物,犁钩是玉质器物。 此时便是包守兴长脸的机会。 包守兴与马车并行,跟杨暮客介绍道,“这车中器物,皆是春祭后拉来此处参与农活。寻常祭金器物,翻弄这玉山之土,金伤土德,坏了气运。玉质亲和灵韵,这些器物在工部打磨维护,年年再下放到农舍。” 杨暮客瞥他一眼,而后看向白玉壁,“这山体尽是玉质,里面定然有玉髓,为何不挖?” 包守兴笑呵呵地答,“玉本就在此处,长不出腿脚,走不掉。但良田非是处处都有。一时富庶,与一世富庶。我们还是分得清。” 杨暮客掏出玉骨折扇,刷地打开扇面。扇面上写着“敲骨吸髓”四个大字。 “贫道一路走来,放养庶民,苛捐杂税繁多,呵,我竟不知晓尔等还能分得清这浅显道理呢。” 包守兴听了此话面上尴尬,“这……道长兴许是听了谗言,咱们都是分派好了工作。怎么会有苛捐杂税。我们鹿朝本就缺少耕地,免了田税,也没有丁税。道长一定是听错了!” 杨暮客叹息一声,“贫道路过你弟弟所治县城。过路有路税,你可晓得?” 包守兴点头,“修路花销不菲,又是济民之道,收税理所应当。” 杨暮客嘿地一笑,“所以村子的里长便可以把着路口,与捕快联合收过路税?” 包守兴赶忙推脱道,“这……地方民众难施教化,定然是他们私自所为。” 杨暮客扇扇风,摇头,“每个要从刘家村入山的人都要缴税,而且刘家村私自放火烧山。不见有工部批条。你又作何解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包守兴眼珠一转,“您单就说一个刘家村,想来这事儿定然不会长久,若是被官家晓得,一定严惩不贷。” 杨暮客点头,“好,就算这个刘家村是特例。贫道还去过另外一个村子,名叫玉窑村。此村子不种粮食,挖矿为生。一年矿产,只换口粮。这样的配给制度,可比那贪商还要黑啊。” 包守兴愕然,“还有这等事情?” 杨暮客抬着下巴颔首。 包守兴嘴皮子利索,即刻找到了说法,“鹿朝山多,飞舟又依仗玉石储蓄灵炁,这玉窑村是为了大众劳动。一切公有,玉矿亦是公产,所以在公子眼中,配给不大平衡。” 杨暮客叹息一声,也不多言。 再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这白玉坡上。 杨暮客拿着扇子指着前头,“那些人是谁?” 包守兴眼神不大好,眯着眼看了很久,“如今大可道长与郡主殿下离京,风声早就传开了。想来是迎接咱们的。” 杨暮客面露微笑,“是来迎接财神的吧。” “这……不好说。” 杨暮客拿手中的扇子对着前方一指,包守兴座下的马儿竟然听话跑到前头去。 前边那些人给包守兴作揖。 包守兴问明白详细,再策马回来,跟何路交代一番。何路骑马上前,与那些农舍之人并行。 “大可道长,那些人是这白玉坡农舍的官吏,听闻域外名商到此,想让诸位指点一番。” 杨暮客咧嘴一笑,“客随主便,听你这么说,定然是要去做客咯?” 包守兴尴尬地点头。 这些官吏把贾家商会这群人迎进一处农庄。 里面已经摆好了宴席,杨暮客瞧见此景眼睛一眯。早就知道隐藏不住行踪,但还是不料被人掐算得如此清楚。 小楼自然上座,也不动筷子,笑着听庄主介绍。 那庄主姓贺,名晓。 庄主见贵客不吃,颜色尴尬。杨暮客一句辟谷便打发了。而后庄主拿出了作物展示。 “郡主殿下,您瞧,这便是我们农庄产出的米穗。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头,叫做玉米。” 杨暮客差一点没把茶喷出去。 小楼呵呵一笑,“到也是精致,颜色橙黄,该叫金米才是。” 贺晓兴高采烈地问,“不知郡主殿下是否有意投资我们这农庄,小人想将这玉米推广到鹿朝各地农舍种植。怎奈何无贵人背书……” 小楼琢磨了下,“你这作物怕是此地才适合种植。勉强推广,兴许要会欠产欠收。” 贺晓面色瞬间变得难看,“只要精心照料,这么好的粮食,定然能处处丰产。郡主殿下过于谨慎……” 小楼微笑以对,“您看。我只不过是云游的行商,不懂耕种。庄主问我是问错人了。而且投资农产这等事情,想来官家也定然不会轻易让外人参与。包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包守兴赶忙举杯,“郡主殿下所言极是,庄主你就别为难郡主了。回头本官写一封推介信,若此作物当真如你所说,工部与户部定然不会让明珠蒙尘。” 贺晓赶忙给包守兴作揖,“多谢包大人。” 贾家商会之人先一步离开。 包守兴看着那些人的背影,瞬间变了一张脸。咬牙对庄主说,“不是说只是邀请贵人做客?何故多言?” 贺晓擦擦冷汗,“大人……我若不先张嘴,怕是分不到一丝一毫。总该碰碰运气。” 包守兴眯眼指着贺晓,“自己与你上官去说明白。若打草惊蛇,当心你的小命儿。” 回到马车里,玉香伺候小楼吃了些糕点,而后和蔡鹮随意对付了下午饭。 季通在桌上胡吃海喝,反正他不嫌弃,也不辟谷。 路上杨暮客让何路和包守兴凑近了些,距离国境遥远,相处时光还有很久。总这般生分也不合适。路上离近了可以聊聊天,也不至于憋闷。 俩向导欣然不已。 走着走着,杨暮客似是讲笑话一样,“鹿朝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规矩?” 何路盯着包守兴,想看包守兴如何作答。 包守兴马上浅浅作揖,“中州各朝律法都差不多,区别便是因地制宜。鹿朝山多,隔断交通。官家主导联系民众,尤为重要。民众皆是以官家为主,莫敢不尊。” 杨暮客点点头,“也算治理有方。你们鹿朝没有乞丐饥民,这一点贫道看在眼里。” 包守兴再作揖,“道长谬赞了。” 杨暮客微微一笑,“我们家毕竟是一个商会,若是行商,该联系谁?工部?还是户部?” “工部掌管工料,户部掌管民生营商。若郡主殿下有意联系,下官……” 杨暮客目光灼灼地看着包守兴。 包守兴这才发现,这小道士话里有话。 杨暮客噗嗤一笑,“贫道问问而已,家姐没发话,便是没有做生意的打算。包大人也不必多心。” 何路垂眼看路。心中思绪万千。 这一行人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昨日那小道士前来套话,他一句话没说。但那跟车护卫聊了几句,就差点把他何路的家世和官职尽数套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到了晚上,他们便在田埂边上扎营过夜。 篝火噼噼啪啪响。 杨暮客掐了一个障眼法,走入夜色。踩着风,脚不沾地。 走了没多久,看到一个道士端坐在一个小亭上面。 杨暮客打个揖首,“道友不在亭中坐,在上面吹风作甚?” 那道士相邀杨暮客上去,杨暮客掐武定乾坤变,脚下用力,跳了上去。盘膝坐在一旁。 “贫道替宗门看看道场。” 杨暮客好奇地看着他,“我道号紫明,不知道长师从何处,可有道号?” “紫明上人不畏艰险,敢问罪城隍。小道敬佩不已。贫道师从斩妖门,道号魄霆。万年前从中州搬离,如今中州灵韵重归,回来看看故地。” “此地如今已经是人道良田,怕是搬不回来咯。多可惜。” 魄霆道长摇摇头,“没什么可惜的。白玉山门都让妘氏给拆了,建成了他们家的白玉宫。原本我们斩妖白玉门,便是抵御寒川妖邪,庇护人道。如今他们妘氏做得还算不错,算是继承了衣钵。” “既然道场已然不再,还有什么好看的?” 魄霆道长大袖一挥,只见田土间荧光点点。 “我斩妖门祖师本就是此地生人。羽化之后有遗愿,便是将他的遗骸留于此地。方才上人不是问我,为何不坐于亭中,便是怕不慎踩着了祖师遗骸。” “落叶归根。贵门祖师心系故地,定然情意绵长。” 魄霆哈哈大笑,“得见当今观星一脉真传,也算不枉此行。如今中州灵韵重归,北方乱做一团。贫道来此,便是要继续北上,镇守人道路口。上人所作所为,我皆有耳闻,望来日可与道长一同斩妖除邪。” 杨暮客掰着鞋底看了看,“也不知贫道踩没踩着你家师祖的遗骸。先给你赔罪。” 魄霆道长愣了半晌,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杨暮客大喇喇地掐着子午诀抱在两腿之间,“道友做法引我前来,定然不是言说老祖落叶归根。可有要事告知贫道?” 魄霆道长面色平静,“道友再往前去,莫要再入阴司。有些地方的鬼王求上门来,说是怕了你。您若想做功德,还是从小处着手。” 杨暮客挑了下眉毛,“不知道友修为几何?” “在下不才,已证金丹。” 杨暮客赶忙掐着子午诀抬手,“佩服。高修屈尊降贵,来照顾我这小修士,有劳了。” 魄霆道长终于明白为啥有人厌烦这紫明,果然是个碎嘴子,一点儿都不晓得规矩。 “道友于此地修行,灵韵汇集之地,大有可为。祝道友早日归山,成道行走天下,扫平邪祟。” 话音一落,魄霆道长化作星光点点,消失不见。 杨暮客嘴巴一撇。啧。 平日里都是他讲大道理教训别个,如今被人言语讥讽,也算明白了自己什么嘴脸。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8章 小囡沿埂提篮去 杨暮客端坐亭上,亭有八角。风铃脆响。 有道人将上好的修行之地拱手让他,自是却之不恭。 这斩妖门,听其名,便知是一方别院。至于是谁家旁门,也无需过问清楚。 今夜杨暮客与过往不同,先观星,未入定。 看久了天上星空,杨暮客兀地想着要看看九幽。只见他双目金光射出,就在低头的那一瞬。 星空一颗龙首低头,唤道,“上人不可俯瞰九幽。” 杨暮客收起法诀,目中金光撤回。 “龙族行走可有规矩教我?” 龙首朗声道,“上人如今法力低微,莫看胎衣之下为妙。您本就与众不同,见着了不该看的,沾染未到之机缘。于修行不利。” 杨暮客自是听劝,面露惊喜之色,“行走既然来了,便帮着贫道护法一番。” “小龙乐意至极。” 杨暮客沉入心湖,揽灵炁入体,搬运法力。《上清太一观星长生法》如今运用越发熟练,周身阴阳流转。 四肢为四象,神魂于茧壳之中舒展。好似天地旋转。 五脏化五行,相生相克,喜怒思悲恐。 晚风吹着他的碎发,面目不改,似超然物外。 一呼一吸,星光相映。 时空中的那一道光又来了。 杨暮客好似听见了归元的笑声。师傅在一棵桂花树下饮茶作乐。 收功大吉。 土地之上微光闪烁,有春芽浮出地表。 杨暮客想起魄霆道长说他师祖遗骸归于此地,也生了敬畏之心。 掐诀御风,比来时踩得更高些,向篝火的方向飘回去。 此时是季通值夜,见着自家少爷归来见怪不怪,点头一下再次环顾四方。 杨暮客钻进睡袋里美美一觉。 来至天明,早课行功。 何路与包守兴一旁好奇地观看。这道士行早课的时候,似乎朝阳都变得明媚了。一天都能有一个好心情。 纵使看上一辈子,应该也不觉着厌烦。 一行人重新上路。 白玉崖地势很高,云团聚在一起,如同飘在地表一般。而这道路笔直,理当是向着云中仙宫而去。 驾!前面带路的两个向导拼命催马。 而巧缘拉着马车,带起滚滚浮尘。 杨暮客在车里与小楼聊了会儿家常,便出去晒太阳。 在这高地之上不过两日,季通已经晒成了个大黑脸。鼻梁上挂着墨玉叆叇,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也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睁着眼。 杨暮客迎疾风出来,小心翼翼地坐到副驾座位上。 季通小声说着,“这俩人谁是鹿朝勋贵的探子?” 杨暮客两手揣在袖子里,“你这捕快要来问我?” “您掐算比小的看人准多了。不问少爷问谁?” “这种事情占算不得……事关自己,若是占算,要有偿天地。屁大点事儿,贫道支寿命去算他俩?蠢不蠢?” 季通继而小声说,“我觉着那包守兴不似好人。您想,他一个罪臣,没被撸到底,还跑来做礼官。他包氏在金日郡就惦记咱们商会的资财。他来能有好事儿?” 杨暮客龇牙一笑,冷风吹着牙缝,赶忙闭嘴。不张嘴哼哼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若是怕了,那还行走个屁的天下。老老实实钻进山沟沟里修行,等着贫道筑基,带着你们飞回去好不好?” 季通憨笑一声,刚一张嘴被灌了一肚子风,闭嘴也哼哼道,“你当时给小的说,是乘风而行,顺水而下……” “快了。离开西耀灵州一年多,你莫不是想家了?” “小的哪儿还有家……” 田野好似无穷无尽,晌午还有一坨大云彩在前方,此时已经是瓦蓝一片,乾坤一体。 中午歇息一会儿,重新上路。 待到了傍晚,走出去三五百里,来至了一户村庄外头。 西方火烧云漫天赤红。 地表一会儿橙黄,一会儿粉红。 杨暮客与季通下车。 他瞧见了季通那黑红的脸,“你晒得有点过了,本就是火命,等晚上贫道用水给你调理调理,不然怕是没几天就要大病一场。” 季通嘎嘎笑道,“这回您不让小的搬运气血自己处置了?” 杨暮客眯眼道,“这地上灵韵充沛,你那点儿本事,还应付不来。” 季通瞬间面色一凛。少爷这话里有话,看来最近是要有事儿,要先调理好身子,才能应付。 傍晚时分,几个小姑娘提着篮子跑到了村外。 杨暮客指着那几个小囡问包守兴,“怎么晚上出来?不怕被豺狼叼了去吗?” 包守兴赶忙作揖答道,“大可道长有所不知,这是外出采桑的女子。清明前后桑叶新芽,蚕宝宝最是喜爱不过。桑树晒足了太阳,嫩叶养分饱满,水分适中。大姑娘爬树会掉,小童则干活儿粗陋,小囡外出采桑,是伯崖郡的传统。” 杨暮客惊奇地问他,“家中大人就这么放心让这些小丫头出来?摔着了咋办?” 包守兴叹了一句,“小孩身子骨轻,不大怕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杨暮客瞥了他一眼。 几句话,说明白了这村庄情形。 大姑娘和小童不能来,只能小囡来。那半大小子呢?半大小子为何不来?个子高,不必爬树,伸手便能摘到新芽。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半大小子有别的活计要干,分不出来劳动力去采桑养蚕。 包守兴这工部侍郎,能知高原村中民俗。他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见识不短。 那么前几日刘家村和玉窑村之事装糊涂,便是事出有因咯。 杨暮客轻笑一声,“这几个小丫头去采桑,我这道士也是头一回见。不若包大人与我一同看看。” “好。” 季通与何路俩人持刀守卫,杨暮客指着村外的树林说,“我去那边看看,玉香姑娘正在做饭。饭好了贫道就回来。” 而后小道士和包守兴踩着田埂往林子方向走。 “这处桑林应该也是好田土,为何不铲了用来种田?” 包守兴慢杨暮客一步,俯身答他,“田土产量有数,每年剩下的,足够他们来吃。而且运输总有损耗,运得越多,损失越多。纵然扩大了田土面积,收成终究有限。不如养蚕织丝,村中还有了其他营生,到官家换来肉食与钱财。” 这林子可不一般,那些棵桑树,少说活了有七八百年,多了似有两千多年。树干粗粝,昏暗一片。 几个小囡从篮子提出灯笼,有个小丫头手脚麻利,几下便爬到了树干上,接过灯笼开始往树枝上爬。 傍晚暖风徐徐,清明时节有蝶纷飞。桑树上有些花骨朵,这些蝴蝶都等着花开之时。 杨暮客细看,火烧云连绵不断。 本来明日该是大晴天,但此时乃是清明时节,水炁丰沛,不日便开始要阴雨绵绵。 蝴蝶来此,正是未雨绸缪。 小丫头咯咯笑着拿着灯笼去逗弄蝴蝶。那些蝴蝶追光而去。 杨暮客领着包守兴往前走,待那些小姑娘瞧见了俩人之后。杨暮客才张嘴说话,如此不曾惊吓这些小丫头。 “诸位姑娘小心些,贫道乃是山外而来,此处路过。见景猎喜,没吓着你们吧。” 一个梳着双丫发髻,绑着四根红头绳的小姑娘看了小道士一眼。 “你这道士怪着哩。跟着我们作甚。若再近了,我们就喊。待我们家大人来了,定要打断你的腿。” 包守兴赶忙站出来,“你这小丫头,看看本官穿着甚衣裳。家里大人总该告诉过你们,什么样的衣裳是官家穿得。” 那丫头听了这话吓着了,提着灯笼一看。那衣裳的绸缎比她们庄子里织出来的绸缎好了百倍。瘪嘴就要哭出声。 树上的小丫头也吓着了,摇摇晃晃要掉下来。 杨暮客掐诀,送去一缕风。吹得桑树新叶哗啦啦响。 “当心些,贫道与这位官家没有恶意。” 小姑娘见着小道士掐诀,捂住嘴巴。眼光惊恐。而后冷然大喊了一声,“李丫头,二丫头,你们快点摘,要天黑了,我们得赶紧回去呢。” 杨暮客隐约见着桑林里面有绿光飘出来。连天眼都不必开启,便看到了妖气。 “你们爬树小心一点儿,贫道去林子里头看看。” 那小丫头上来抓住杨暮客的道袍。 杨暮客道袍材质奢华,小丫头却死死地抓着道袍衣摆。 “道士哥哥,里面没人。那桑树都太老了,长的树叶蚕宝宝都不喜欢吃呢。你们别进去了。” 包守兴狐疑地看着小丫头,又看了看黑黢黢的林子。这里头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杨暮客从袖子里抓出来一把蜜糖,蜜糖是用米纸包裹,放在小丫头的篮子里。 “你放心,贫道不是歹人。做坏事是要天打雷劈的……” 小丫头眼中有光,盯着杨暮客看,“我跟你们去,你们可不能坏了我们的林子。” 杨暮客开怀笑道,“那你便跟来,这采桑耽搁了,可不怪我。” 小丫头左右为难,眼眶都湿了。 杨暮客抬头看着树枝上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掏出来一把糖。 “你们都帮她多采一些,道士哥哥这里有许多糖。到时候分给你们,好不好?” 那些小丫头尽数高兴地说,“好!” 杨暮客俯身捞起小丫头的手,牵着她往里走。“贫道叫杨大可,你叫什么呀?” “我叫蔡霜霜。” 杨暮客瞧了一眼包守兴,“大人学识丰富,给这丫头批个字?” 包守兴腼腆一笑,“下官怎敢在道长面前弄丑。” 杨暮客嘿了一声,“有什么弄丑的,你先说,我再说。” 包守兴端详小丫头,“霜霜之名,季秋之末,初冬之前。晚一遍霜,早一遍霜。丫头你该是寅时生辰。家中长女,早持家。我说得可对?” 小丫头迷茫地看着杨暮客。 杨暮客嘿了声,“大人,你说得这些。怕是她家里爹娘都不曾告诉她。” 小丫头点头。 杨暮客这才说,“你这丫头,胆大心细,但怕冷也怕热。所以冬夏最是懒散,呵呵,家中一定骂你是馋嘴大丫头。我说得可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小丫头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看杨暮客。 说着三人便来至了密林深处。 杨暮客扫过躲着的几只小狐狸,咳嗽一声。 “霜霜,你可来过这里?” 小丫头眼珠乱转,不答。 杨暮客法力开启秀袋,另一只手掌心出现一块米糕。“你说了,这块米糕就是你的。” 小丫头馋的眼睛放光,但抿着嘴就是不说。 杨暮客叹息一声,把米糕塞进她的手里。用手捂住她的耳朵。这么小的孩子,他可不用什么障眼法,迷魂术,怕坏了孩子根基。捂住耳朵的瞬间,法力变成了小耳罩,阻隔声音。 杨暮客牵着小孩儿的手,朗声道,“此地可有精怪修行?离人道如此之近,不怕坏了人道气运吗?” 那沧桑古树里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奴婢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妖怪,来时一点儿也不比这些人晚呢。” 小丫头好奇地抬头看着杨暮客嘴唇动弹。心中竟然生出向往之心。 杨暮客叹息一声,“中州一度禁绝灵韵,此地修行艰难。为何不曾离开?” 那女妖即刻答他,“生性胆小,不敢远去。” 杨暮客瞬间想明白了因果,“那便是有妙法长生,也不算是野外精灵。” 听着这话,树洞里声音沉默了片刻。“道长是何人?” 杨暮客松开小丫头的手,从袖子里掏出折扇,刷地打开扇面。 扇面上凡人看着无字,唯有通灵者能得见。上清紫明。 而小丫头还没到读书的年龄,只是见着道士哥哥手中扇子上有光亮的字迹。 包守兴看着杨暮客黑黢黢的地方掏出一把扇子,还打开空白扇面。也不知他在弄什么,包守兴能听见杨暮客说话,却听不见树洞里的话。更觉着诡异非常。 杨暮客合上扇子,在掌心一敲,扇子不见。“贫道祝你修行有成,灵韵重归之际,还是要找一处安身之所。待灵山宝地被占光了。你下场想必不美。” “多谢道长提点。” 三人离开密林深处,小丫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小道士。 “道士哥哥认得娘娘?” 杨暮客摇头,“不认得。但结下缘分,以后便认得了。” 把小姑娘送回去,每人都发了一大把蜜糖,还送了些蜜饯。可是把这些小丫头高兴坏了。 看着她们蹦蹦跳跳离去。只剩杨暮客与包守兴二人。 “知晓贫道为何要带你出来么?” 包守兴摇头。 “贫道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 包守兴愕然。 杨暮客龇牙笑道,“你领了谁人命令,贫道管不着。但你应是晓得贫道一行人与众不同。做事后果要想清楚,莫要耽搁此生。” 再无他话,入夜之后。杨暮客帮着季通调理了下身体。 小楼则在车中办公。车窗外扑啦啦一直在飞纸鸢。如此多的信件,足见小楼在安排大事。 深夜时分,杨暮客踩着风来到了村子树下的神龛旁。 掐唤神诀。 地上一股白烟冒出来,土地神给他躬身作揖。 “村外林子里的狐妖在此地多久了?” 土地神战战兢兢地答,“比小老儿做神官还久。小老儿死后依托旱獭治理此地,已有一千四百多年。” 杨暮客轻笑一声,“原来如此,贫道再无其他问题。神官回去吧。” 说罢杨暮客敬上一炷香。 这狐妖修行已久,想来还未修成人身。听那村中有宿慧的小姑娘喊她娘娘。也是一只好妖。 不做神官,修行之心坚定。必然是有大志向的。 杨暮客吐纳完毕后唤来玉香。 “贫道是正门弟子,主动联系太跌份儿。你前去联系一番,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婢子明白。”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9章 跌送香车(ju) 待杨暮客行功之后,玉香归来。 俩人便躲在一旁说悄悄话。 “婢子问来了那狐狸姓名。用灵食换取了些桑葚酿酒。这酒里有蜂蜜和枸杞。滋补血气之用,还可外敷化瘀。” 杨暮客细细瞧着玉香眼睛,“你拜于师兄坐下,身为行走,却手下无人。竟不想着招揽帮手,如此错过岂不可惜?” 玉香肃穆答他,“婢子当下不过就是领了一个名头。又岂敢私自做主。若是道爷准许,婢子这边折回去与她商谈。” 杨暮客摇头,“没谈便算了。问来名字也算是一桩好事儿。她若成了你的手下,我还不好使唤哩。” 说着杨暮客从绣囊里掏出来一个面具,这面具是上好的丁香木所制。 本来面具就是女相鹰嘴面,想来是小楼以前买来当做摆设用的。 他手上搬运法力,抓来一把灵炁抹去了面具上的颜料与棱角。鹰嘴也被削去。 玉香一脸嫌弃地看着杨暮客,“道爷,如此儿戏,未免暴殄天物。” 杨暮客从袖子掏出来一根朱笔,取无根水,润了朱砂。 “你不收她,贫道却要招来帮手。那狐狸叫甚名字?” 玉香赶忙答他,“狐女姓崔,名晏。靖晏,安晏之晏。” 杨暮客沿着面具画了一个门框,窗外见日。 他口中说着,“山中崔氏,小憩宅内枕晴空。好名字。” 而后在面具上提笔写了一个木字。狐狸五行为木。便以狐媚眼开面具之眼,额前点火纹。左右三横做须,樱桃小口。面白红唇。继而杨暮客指尖一点,法力灌入,面具两颊橘红。那朱笔画出来的六根胡须变白,空洞的眼眶变得水灵起来,媚眼如丝,瞧着杨暮客。 面具开口言道,“若道长通灵相邀,小妖定然前来相助。” 杨暮客呵呵一笑,“你久居深山,不与外相连。凶性不足,贫道画上尖牙帮你壮威。” “那便有劳道长。” 待狐女崔晏说罢,面具重新变作死物。 杨暮客提笔甩去朱砂,采西方金炁,勾勒尖牙。傩面就此完成。 待他把面具揣进袖子里,对玉香说道,“你也不必心疼师兄的物件。” 玉香赶忙应声,“婢子不敢。” 杨暮客撇嘴,“你就差嘴上说明白,我此举是浪费师兄珍藏宝贝。” 玉香颜色尴尬,委屈地说了句,“她那小妖精,又能帮上什么忙。离了鹿朝,她还敢追出来不成?” “贫道拿着宗门名头去吓唬人,总归落了下成。好似体面,却因小失大。最近贫道有所悟,多结交朋友,总该没错。” 玉香作揖,“道爷心中有数便好。” 过了一夜,一行人重新上路。 杨暮客端坐车上,其实昨日他看天象便得出一卦。 春为木,东为木,震巽为林。东行之时,逢清明时节,春雷定然响于前方。 白玉崖,斩妖门,桑林纯阳之地,迎大日之所。 得卦,大壮。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 果然,马车驶出那村庄不远,便见到东方阴云密布。 待到了午时歇息,包守兴凑上前来。 “郡主殿下,道长大人。若再往前,怕是就要阴雨绵绵。我等还是要早做好避雨准备。” 小楼先一步开口,“听包大人所言,定是有避雨的去处?” 包守兴笑道,“的确是有。前方不远,便有官田农庄。此处官田为宫中御用粟米产地,有佃农三千,侍卫五百。俱是我鹿朝良家子。” 杨暮客见着姐姐说话,便不吱声。 小楼搭眼瞧他,“那便有劳大人前头带路。这田间路上,想来下雨也不甚好走。歇息一阵也好。” “多谢郡主殿下通融。” 包守兴笑呵呵地回去跟何路打个照面,俩人聊了几句,便牵着马在路口等着。 出发之后,季通坐在杨暮客边上问,“少爷。小姐就这么放心跟着他们去?” 杨暮客冷哼一声,“闹吧,闹吧。等他们闹够了,且看看贫道怎么祸害他们。” 季通面色一凛,“少爷,您昨日给小的治理身子,果真是有危险在前?” 杨暮客剜他一眼,“怎地,怕了?” 季通讪笑,“怕甚。就是……跟官家对上,也不知遭不遭得住。” 季通这话说到了正点儿上。 一路走来,季通打发那些杂碎基本都是匪徒之辈,再不济也就是勋贵私军。打杀了也搬不到台面上。 但此回便是这憨子都瞧出来,这时鹿朝官家有意针对贾家商会。否则皇宫干嘛差遣宫中侍卫过来送行。 杨暮客长吁一口气,“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少爷心中有数便好。” 路上再没说几句话,季通是在做心理准备,而杨暮客则闭目养神。 车厢里小楼忙完了书信业务,玉香近前侍候。蔡鹮则一旁打下手。 玉香问小楼,“小姐,今儿还要学那祝由之术么?” 小楼摇头,“不学了。学不会呢。精神头儿总归是有限,我的心思都扑在治理产业上。纵然你在一旁细细指导,也是听了一句忘了一句。这般去学,既耗了我的心神,又乱了原本思绪。似是而非的东西,不学也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玉香笑道,“那便等小姐清闲了再学。” 小楼噗嗤一笑,“有我清闲的时候么?” 玉香颔首,“该是有的。离了产业越来越远,您总该把事情都交代出去。到时候自然不必您事事操心。” 不多时,他们来至了一处小镇。 映入眼帘的是两座碉楼。而后尽是离地半尺的高脚屋。这个小镇没有修建抵御灵炁的大阵,自然也没有高墙。 车速放缓,包守兴上前介绍道,“地处高原,烧砖困难。遂此地皆是建起高脚楼。离地之后便不染浊炁,而后房屋联排,木性相通可疏导灵炁。所以此处居民并无灵炁入体之灾。” 杨暮客颔首,“防火是一件大事儿啊。” 包守兴呵呵一笑,“的确。所以此地驻扎五百侍卫。除了防卫妖邪,还有煊卫司职能。每日打更报时,防火防盗,皆是由这五百侍卫负责。” 何路驾马上前,亮出腰牌。 碉楼上的守卫看明之后放行。 这回反而没人迎接,与初来此地高原情形截然不同。 包守兴前头带路,他们来至了一处府衙。 这府衙前头有一个牌楼,牌楼上匾额写着玉田坊。 乌黑的天空一道亮光划过,而后悠悠然地传来轰隆隆雷响。 玉田坊的吏官走出来相迎,抬头看天说道,“清明春雨来,田中生万财。诸位贵人此时来访,是玉田坊农舍之荣幸。下官给郡主殿下见礼,给大可道长见礼。拜见包大人,拜见何大人。” 这吏官面白须长,手长脚长,一身宽大官衣,不停地揖礼,当真是面面俱到。 杨暮客搀着小楼下车。季通在左,玉香蔡鹮在右。何路与包守兴前面领路。 “下官名叫徐连生。” 杨暮客心中给此人批字,连车则生。有点儿意思,看来缘分不浅。 “诸位开春到此,咱们农庄没有新货,若是拿陈年旧货招待诸位,也怕扫了兴致。包大人路过庄头的时候,下官已经差人外出狩猎。猎来黑熊一只,黑熊冬日沉眠已久,肥油消耗,肉质不柴。取四掌锅中蒸煮,一日有余。醇香正好。” 季通听后两眼放光,哈喇子都要滴下来了。 而后徐连生对着两位向导说,“两位大人久坐马背,庄子里还有鞣制已久的鹿皮,让村中女绣连日赶工,做出来两张坐垫。稍后便给两位大人铺在马鞍上。” 包守兴抬手一揖,“徐坊主有心了。” “都是下官应做的。” 小楼冷眼看着他们,心中琢磨。这包守兴带罪之身,却能受到恭迎礼节。幕后主事之人可谓是面面俱到,物尽其用。生怕这包守兴生了逆反之心。 而杨暮客想得却截然不同,他忽然间发现自己错漏一件事。那便是他以为包守兴是一个文弱书生。久坐马背这句话打开了他的思路。包守兴,此人文武兼备…… 宴席之上,小楼每样都尝了尝。桌上竟然有桑叶茶,是新摘的嫩芽,才炒制不久。 茶水入喉,醇香不已。随身带的茶叶她早就喝腻了,遂开口夸奖几句。 此时包守兴抬眼看了下杨暮客。 杨暮客轻笑一声,果然一路都是眼睛,都在瞧着他们怎么走,怎么过。 “若是郡主殿下喜欢,下官这就命令下人选出最好的,给郡主殿下包好,送到车中去。” 小楼颔首,玉香则一旁开口道,“不必如此麻烦,等等婢子前去挑选。” 徐连生听了眼睛一眯。这一行人果真是心高气傲的,一个婢女也敢出来接话。 继而徐连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表情转换毫无痕迹。“其实,京中吏部和监察司还给下官安排了一件小差事。” 小楼放下筷子,静静倾听。 徐连生几许说着,“郡主大人曾与金日郡包守一达成了一桩土地转让买卖。地契上留下了双方姓名,但不曾去户部过户,也不曾缴税。而包氏作奸犯科,如今已经被查抄家产。” 包守兴一旁面色坨红,低下头不敢示人。 小楼伸手止住徐连生的长篇大论,“确有此事,坊主直言便好。” 徐连生笑呵呵地起身,从桌下的布袋里掏出来一份契书,“郡主殿下,请于此地将税款补齐。这地契文书,也请收好。包守一虽然是包氏儿郎,但不曾参与家中产业。所以这一间门脸是干净的产业。您若完成了交易,包守一也能得一分家财,可以在京中安度此生。否则他如今罪户之身,这处地产也售卖不得。待他死后还要充公。” 小楼接过文书,笑吟吟道,“你们鹿朝对待官吏还算通融。虽然不知包氏到底犯了何样罪过,但已然抄家充公,竟还给他们留有资财安度余生,也算慈悲。” 徐连生可不接这话,只是谄媚地说,“您瞧瞧,这文书是否有涂改痕迹?” 小楼查验完了文书,放在一旁。问他要缴税多少。 坊主又从那布袋里掏出了一份税契。玉香接过税契,查看了金额,而后掏出通票递给坊主。 坊主叹了口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宴席中瞬时安静下来。门外雨打屋檐,细水垂帘。 谁都知晓,这便是图穷匕见之时了。 “郡主殿下,小老儿不过就是个传声筒。下面若说错了话,您也莫要怪罪小人。您入股明龙河运,把那冀朝商会由暗转明,如今做起了正经营生。可此事我们鹿朝早就在查。过往冀朝王族通过此河运赚取钱财,又从我鹿朝购置工料。此事皆是由齐威公家的少爷接洽。如今齐嫃齐公子下狱,已经供出了过往交易明细。您若想再经营明龙河运,就要补齐税款,否则,明龙河运不可再靠港我鹿朝明龙江口岸,也不得再从我鹿朝运送货物。” 小楼眯眼一笑。好一招釜底抽薪。不得靠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明龙江上只有一处鹿朝港口,无非少了一处整备场所。 但不得从鹿朝运输货物,这就有问题了。 冀朝亦是耕田稀少,依靠工事立国。偏偏鹿朝就是关键的原料产地。不能从鹿朝运送矿产木材,那么明龙河运干脆改成明龙粮运好了。 而且,冀朝百废待兴,小楼不过是抢占先机,拿到了河运产业。今日可以有明龙河运,明日扶植起另外一家也不是难事。 小楼遂说道,“大人说的极是。做生意就该稳稳当当,不可拖欠税款。过往明龙河运的确是灰黑产业。但自从本姑娘接手以后,一直忙于整顿,忘记与诸朝官家联系。玉香,把咱们整理出来的单据拿来。” 而徐连生听到这话愣住了。 他下面的话还没说呢,就被这郡主殿下堵住了嘴。 玉香也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厚厚一沓文书。 “徐大人,这便是明龙河运自冀朝玢王建立以来,所有通航运输款项。具体经营数目,小姐连夜做账,已经打理清楚。本来小姐准备抵达郡城户部当面提交材料。但徐大人既然代人传话,那么便请徐大人拿着材料去做账。最后我们贾家商会该补缴多少,咱们于此一并结清。若是等着户部税司官吏来,我们也可以等。” 徐连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厚厚一沓文书,无言以对。 宴席散会后,徐连生赶忙来到自己的屋中。提笔写了一封纸鸢去信京都韩府丞家中。 韩谭天眯着眼看着徐连生来信。 “给脸不要脸!非要搬到台面之上。这钱进了妘氏口袋对你贾小楼有什么好处?” 啪地一声,茶杯摔个稀碎。 韩氏管家赶忙出门,“备车!大人要出门……”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0章 邀见灵狐 雨雾朦胧之中,徐连生嘱咐下人将贾家商会一行人安排到了巡官居所。 久无人居之地,莫名冷清。 人道之地,玉香也不敢做法改变地貌。便先进屋收拾一番。 何路与包守兴皆是沉默不语。 季通抱着膀子打量二人,杨暮客一把捏住季通脖子,扯着季通去厢房说话。 那二人见季通和杨暮客离去,也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少爷,那俩人定然有一个是不安好心的。您不让小的盯着他俩?” 杨暮客把季通塞进屋里,关门前指着季通。 “从现在起,你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小命,等等贫道便要出去。你若当真怕了,就钻到马棚里与巧缘作伴。记着那俩人生死与你无关。他们若有歹心,玉香自会处置。” “究竟怎么回事儿?少爷你倒是说清楚。” 杨暮客眼底一道寒光闪过,“说与你何用。听我的话便是。” 帮当一声,杨暮客将季通的房门关上。 他转而来至了小楼屋里。 屋里铺陈已然变化,自是出于玉香手笔。与那些清冷的屋子不同,这屋中鲜花香氛,暖灯宜人。 杨暮客来至小楼面前,双膝跪地,“此回弟弟心血来潮,前所未有之危局。弟弟外出迎敌,以防拖累姐姐。恳请小楼姐准许。” 小楼闭眼在榻上沉思着,低声问着,“要玉香随你一起去么?” 杨暮客笃定地答,“不必。弟弟前些时日张扬了些,招惹了本地神官。自该弟弟独自应付。” 小楼睁眼看他,瞧着这弟弟竟然行跪拜大礼,噗地一笑,“看来你惹了不小的祸事。” 杨暮客沉默不语。 小楼继续说道,“鹿朝的朝堂格局斗争残酷,此情我始料未及。你且听好了。” “弟弟洗耳恭听。” 小楼闭眼淡然地说,“在罗朝,我便好奇为何氏族豪门眼见妖患泛滥无动于衷。此乃世家因土地产权借刀杀人。而鹿朝,兵强马壮。与罗朝全然不同。将门势力抬头,官商豪族打压。他们面对的都是灵韵重归的万年大势之变。常听你们说灵韵重归,灵韵重归……我起初不解,后来想通了……若日后豪族占了灵山福地,那便继续稳固了他们的基业。此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人都不会相让。” 杨暮客静静地看着躺在榻上的小楼。心中感慨万千,他这修行种子,竟然连师兄的俗身都不如。师兄俗身只是通过蛛丝马迹便能溯源问题核心。 “罗朝勋贵差遣私军欲劫掠我家资财,便是为了后续扩张攒下积累。但鹿朝不一样。将门与官商派系分明。对齐氏打压便能管中窥豹。无所不用极其,而齐氏经营走私业务,也是为了赚来与官商对抗的本钱。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正经营生已经被文官世家尽数垄断。你且记住,此去诀不能输,更不能漏出半点儿软弱。要赢!以雷霆之势击溃那些心怀歹意的混账。” “弟弟定然如是!” 小楼哼了一声,“你先莫要夸下海口。听我把后果说与你听。” 杨暮客双手按在腿上静静聆听。 “在罗朝,你们击溃了私军。是因为头上还有法理存在。而此回,你若赢得不漂亮。那么鹿朝便没有法理了。官商豪族对我贾家商会的围剿,是一次试探。逼得我们吐出了钱财,交出明龙河运,官商集团便拿下了与冀朝和罗朝沟通的代表之权。如此之后,他们面对将门勋贵便再无后顾之忧,取而代之成为必然之势。” 杨暮客心中想到了那包守兴文武兼备,瞬间明白了文官集团习武的理由。 “你啊,总是标榜自己正义行事,只为功德。而我巧不巧又赚了些钱财。他们赢了以后,定然不会再容你云游四方,会把你所有的正义行径皆抹黑成不义之事。如此,你的修行之路便毁了。只能灰溜溜地逃离中州。” 杨暮客此时已经得了“大壮,初九”的解卦之策。贞厉。大吉。以正道防守反击,定然无措。 夜里黑云滚滚,狂风哭嚎。 雨不大,雷不停。 徐连生在玉田坊中得了韩谭天的命令,要把贾家商会一行人留在农庄之内,不可让其随意行动。 他屋中来回踱步,咬牙下定决心。差遣守军外出。 不大会儿,夜里巡路的差役抵达玉田坊报告,“启禀大人,北黄池中,海狸搭建的堰塞湖决口。水淹通路,泥浆泛滥。向东出路受阻。至少七日才能重新掘开。” 徐连生挥挥手打发了差役,让下人去贾家商会驻地汇报清楚。 此乃天灾,郡主东行受阻,要在庄子里停留数日。 小楼点头表示知晓,又让玉香把包守兴招呼过来。 “包大人,我这里写好一封书信。是寄给白都鸿胪寺的。本姑娘曾准备抵达伯崖郡后,亲自前往郡城户部缴清明龙河运的税款。但如今道路受阻,只能让白都差遣户部人员亲自前来。” 包守兴恭恭敬敬作揖,“下官明白。下官恰巧知晓户部税司姓名,可以将信件抄录,寄给户部侍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此便多谢包大人,劳烦您了。” “不劳烦,都是下官该做的。” 此时白都郡中,韩谭天来至王氏桶楼。 他并未坐飞舟,乘坐马车便是为了隐匿行迹。 王炫听了韩谭天的汇报,恰时扑棱棱又飞进来一只纸鸢。 韩谭天展信观看,又说明了徐连生所为,已经将东出道路封锁。七日之内,定要拿下贾家商会。 王炫沉默许久,“韩贤弟先回家好好候着。此事你不必再过问,老夫亲自安排。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你要帮老夫照看好京都之事。” “哥哥放心。” 待韩谭天离去,王炫拿出鸢纸,写信给伯崖郡顾家。 偌大一个王氏,自然不能只有包氏一只黑手。况且伯崖郡还是他家王氏的根基。 贾小楼与杨大可就算是通天的神仙,到了他们王氏地头儿上也只能老老实实认栽。 顾家是俗道世家。平日里行科帮助郡城调理气运。 接到王炫的信件之后,俩人乘飞舟匆匆出门。 风雨狂浪,飞舟穿破云层。国神观的监察大阵不曾察觉王信公封地中有飞舟起飞。 王炫夜听风雨,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这春末暴雨是天赐良机,还是垂死挣扎。 只要能让贾家商会交出明龙河运的股份,王氏所掌控的工料与土产便有了出路,瞬间能盘活棋局。 与王氏沆瀣一气的韩氏与张氏,更是可以乘风而起。这些年围剿齐氏的损失可以尽数补足。 因为齐氏掌控的港口对于王氏太过重要了。所以此时只有王氏带头跳出来,便是张氏,也只算是掺和一脚。 其背后,还有大把的勋贵仍在观望。 伯崖郡阴司城隍殿中,王埻被贬为阴司勾魂使者。如今身为鬼王,他却只能做一个阴差。在功曹司的板房里大喇喇地躺着。 他背后金光闪耀,数十路功德化作金盘。 王信公王埻,率禁军,携十万众。斩妖龙,以妖龙之躯驾云桥,通南北。 王埻这一身功德,可一点儿也不比“千年一相”王削少。 判官提着灵酒前来探望。 王埻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亲切笑容,“哟,你来此处作甚。快快离去,莫要招惹了是非。” “晚辈来此是要告诉鬼王大人,您阳间后辈对紫明上人动手了。天时地利人和,皆在王氏。您说,若是紫明上人大败亏输,天上那些个不得已下来……您能否翻身?” 王埻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你是起了什么心思?翻身?如何翻身?去岁神殿勾了我那罪行?哪位金仙肯帮此忙?” 判官提壶放下,轻轻坐在一旁,“新任城隍还未上任,小神与主簿代您掌权。您若言语,阴司定然配合。” 王埻冷笑,“给我那后辈当牛做马,还要与天上星官卑躬屈膝。你这老鬼当真糊涂。我活够了,若非我家那位相爷心有大志。什么城隍,谁在乎?去了北方,做一个逍遥鬼王,想吃人吃人,想炼魂炼魂。岂不快哉?” 判官沉默许久,起身作揖,“既然如此,不敢继续打扰。臣下告退。” 王埻不屑地挥挥手,“走,走。等那新官到任,怕是没你的好日子过咯……” 王埻抬眼看了下白玉崖的方向,吹了阴气飘出窗外。 用不得天象法术,大家都是天道下的蚂蚁。 浊灰簌簌落下,王埻面目狰狞,肥肉挤在一堆,久久才平息怒气。 他也只能帮到此。 斩妖门的魄霆道人化作金光疾驰在伯崖郡外,看着厚厚云层中红光四射,电闪雷鸣。诸多鬼王求到他这里来,莫要掺和上清门紫明之事。肯指引紫明去白玉崖气运之地打坐,已是仁至义尽。 杨暮客走在风雨中,在高脚楼周围布下防御大阵。天地人三才之势,引导灵炁,四柱之上留下保安符。四张符纸灵炁相连,威能百倍不止。 纵然有玉香楼中坐镇,能帮她拦下些许小妖小鬼也是好的。 杨暮客已经料到此回定然是邪祟来袭,而非杀手登门。此乃从金日郡里口县总结经验得来。 当今工部尚书王炫若是以权谋私,不留痕迹的吞下里口县周围田土,总要比近百年用非凡手段毁坏气运要简单。 说明王氏最喜欢的还是这种阴私手段,而非动用权力。 经过小楼的总结,杨暮客明白,定然是动用权力的代价远比以操纵邪祟要大得多。 在罗朝,因为北方妖乱,朝廷还忙于战后的利益分配。给了杨暮客肆意而为的空间,小楼更加趁势做大,完成了明龙河运由暗转明,联通冀朝和罗朝的粮食贸易。 但鹿朝兵权和政权的分立,促使了鹿朝政治格局的稳定。这稳定的格局,使得王氏投鼠忌器,不敢有大动作。 杨暮客在雨中悠然地看向西南白都的方向。若是王氏此时动用的非凡手段,那与他对立的将门是否也会差人前来相助呢? 而后杨暮客摇摇头,继续往前走。靠人不如靠自己。 他掐了一个唤神诀,将土地公喊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纵然这是王氏的地盘,该问还是要问,他不信此地的神官也敢藏污纳垢。 “土地老儿,我问你。此地可有什么邪祟作乱之地?” 狸花猫绿油油的眼珠子一转,“启禀道长,庄子东北之处,有一个乱葬岗。埋着庄子里的绝户农工,鬼气森森。” “只此一处?” “就这一处!” 杨暮客点头,留下一炷香,大步流星地朝着庄子外头走去。 既然要防范王氏动用邪祟手段,那么就要把周遭都清理干净。 来到这乱葬岗,一道电光落在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嗤嗤冒着白烟。 啧。倒是可惜了,这树长歪了,不然又能得了一块雷击木。 杨暮客走在坟茔之间,眼中金光四射。 坟地里干干净净,一个鬼都没有。 虽然没有鬼,但是有尸。 一个尸妖躺在棺材中,浑身黑烟滚滚。 杨暮客走近前去,往那无字碑上一坐。 “嘿。别睡了。出来跟贫道聊聊。” 尸妖睁开眼,从坟头儿爬出来。 这是一具女尸,身上的衣装已经烂了。头上戴着披巾。抹胸短衫褙子结成块,随着尸妖动作还掉渣。本来应该是颜色鲜艳,此时朱红鹅黄群青相互晕染,撞色也撞出了云纹之意。 短衫只有半截,露出了青灰皮肤,宫绦挂在腰间恰巧遮住肚脐。罗裙烂成了绺条,一道道垂下来。 杨暮客定睛一瞅,呦呵。就这扮相,前世的时候上了梯台也算是时尚先锋。 女尸抬头看杨暮客,她嘴唇青紫,眼眶乌黑一片。头发都断了,只有贴着头皮的一层短茬。 “道长要聊什么?” “吃过人没?” 女尸摇头,“不敢吃人。” “这里的鬼呢?” “都被阴司带走了。” 杨暮客翘起二郎腿,手掌压着剑柄。“为何不抓你?” “小妖正经修行,汲取天地精华。阴司无权处置。” 杨暮客眼睛一眯,“你这一身衣装打扮,生前非是普通人家。葬于此地,无字碑。可否告知贫道因由?” “我生前本是嫁入宫中的妃子,病死于此地。家中老父便让妹妹顶替我入宫,不敢走漏我死于半路的风声。葬于此地。” “将门之后?” 女尸颔首。 杨暮客掏出一张定身符,一声,“着!” 女尸被定在雨里。 “贫道准备与人斗法。念你不曾吃人,饶你一回。把你定住,一是怕你被妖邪利用,二是怕施法误伤。待贫道功成,便回来将你释放。” 杨暮客抬头看天,已经察觉了危机便在那云层里。 他从袖子里掏出傩面,往脸上一扣。 一张狐女的脸趴在杨暮客肩头,“道长这么快就要使唤奴家了?” 杨暮客抽出宝剑,“此回贫道与人争斗,非是正邪之争,而是前途之争。崔晏道友,请助贫道披荆斩棘!” “便是只为这一声道友,奴家便豁出去了。”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1章 阅尽春风听雅书 飞舟浮于阴云之上,两个顾家俗道看着玉鉴之上黑云翻滚。操纵着飞舟下落。 长电如矛,疾射而来。 飞舟桅杆明暗闪烁,将电光消弭。 操控室中,除了顾家俗道二人,还有一口棺材。 顾氏在伯崖郡调理气运,大多以祝祭之法行科。 其家中有四门,巫,史,祝,尸。 俗道史官不通科仪,所以这回来的有巫祝尸三门。 顾青,善巫术。血饲幽魂,阴阳通灵。 顾顺,善祝术。卜卦问科,排兵布阵。 顾畅,乃祭尸。替死之身也。 随着飞舟下沉,舟中灵池已经蓄满电流。 顾顺手持圣杯,法坛前占卜。 法坛之上供奉着顾氏老祖的塑像。 圣杯掷于至于阵盘之内,三次,皆是阴阳大吉。 顾顺呵呵一笑,“阿叔,请差遣先生们入阵。” 顾青手持勾牙刃,割开手腕,血液淌下化作细丝向着周边蔓延。 只见操控室中,群鬼列队,低头呼吸着血雾,睁眼闪着青光。 这些列队的鬼魂像是蛇虫一般,蜿蜒着钻进了飞舟墙壁。 嗡的一声,飞舟闪烁青红二色。灵池中电光一闪,灵炁将飞舟包裹起来。 那些鬼魂像是鱼儿在水球中游曳。 杨暮客抬眼看到了飞舟落下。脚踩雨滴,阴阳交替,黑白往复之间,朝着人迹罕至山中而去。 来到了一处山腰,他剑指黑云。 “崔晏道友,你可知晓这飞舟是什么名堂?” 崔晏化作灵狐缠绕在杨暮客的肩膀上,九条尾巴垂在他背后,像是披风。 “奴家如何能知?阴鬼成群,想来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们飞在天上,我们够不着呢。” 杨暮客抄起两把宝剑,一把掷于阴,一把掷于阳。脚下阴阳图开,两剑间距不停扩大。 天眼开! 两束金光直冲天际,看透了那飞舟。瞧见舟中二人一尸。 顾顺在宝鉴上观看到杨暮客开天眼,哼笑一声,“这道人果真是个修士。可惜他来错了地方。阿叔,让他尝尝阴雷。污了他的运道!” 崔晏瞧见那些游曳的鬼祟尽数沉底,把那飞舟的灵炁球染得乌黑。 “道友小心,有雷将至。” 杨暮客手掐乾字诀,踏五行之金,“乾阳引雷!” 轰隆,如绦一样的黑光垂下,瞬间将金光淹没。 崔晏九条尾巴拍地,杨暮客一跃而起。 顾顺见阴雷被提前引下,也不着急。诡笑一声,“请叔父再做准备,侄儿欲请法剑!” 顾青从挎包里取出一根竹筒,提着一粒鲜红的心脏吞下去。闭目养神。 顾顺将法坛上的木剑拾起,立剑胸前,另外一手并剑指,口中念着祝词,“人道昌盛,外邪来犯,欲与太平,荡除妖氛。人道法剑,请来!” 嗖地一声,一道金光自正北而来。 伯崖郡的人道气运化作人道法剑与飞舟并齐而飞。 顾顺剑指点向案桌上的惊堂木,惊堂木啪地一声落在桌上。浮沉四起,化作七色霞光。 与飞舟并齐的人道法剑剑尖直指山腰的杨暮客。 杨暮客眯眼瞧见了那法剑,背脊冷汗涔涔。他于周上国就见识过人道法剑的厉害。这一回的人道法剑,巨大无比,近乎与飞舟同大小。如今看来,那厨青老道可比舟中俗道逊色太多。 趴在杨暮客肩膀的崔晏也露出慌张之色,“道长当心,此剑威能非凡。” 杨暮客呼了一口气,掐清心诀。着急没有用。眼中金光观察着法剑动向,孤身一人,与一郡之地的人道为敌。他杨暮客还没有这般本事。那么只有躲。 武定乾坤变,肌肉柔滑。手中再掐御风诀,脚踏清风。 杨暮客一跃而起,踩着雨滴沿着山腰飞奔。 法剑疾驰而来,轰隆一声,将山腰劈出来一个大坑。继而翻滚再斩。 杨暮客掐御土术,遁地而行,藏于山石之中。 顾顺看着人道法剑剑锋将道士逼退到土地之中,大喝一声,“阿叔,就在此时!” 飞舟灵炁再次汇集,灵炁球底部群鬼聚集,漆黑一团,黑绦再次垂下,好似混杂在雨帘里的墨水瀑布。 阴雷滚落在地,浊灰四散纷飞。 杨暮客往自己胸口拍了一张保安符,一跃而出,可不能让阴雷封在地下。 恰在此时,人道法剑横剑身,一剑削向杨暮客的腰间。 若是被这巨大法剑砍着,杨暮客定要断成两节。 崔晏那九条尾巴有一根插入地表,一棵桑树拔地而起,瞬间枝繁叶茂。 杨暮客眼前木屑纷飞,一瞬间他脚踩阴阳图,原地滑走。 还来不及道谢,阴雷已经蜿蜒而来,好似无数条长蛇追捕他。杨暮客脚踩老阳之位,移形换位之变。来到元明宝剑之旁,提起宝剑,掐乾字诀,剑下乾阳之力尽数宣泄。 将那人道法剑与阴雷冲击得幻影重生。 顾顺盯着玉鉴,嗤笑一声,“你便是一个金丹修士,也休想在我手下讨好。” 只见顾顺手持木剑,指着法坛上的一棵槐树摆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阴门开!” 阴雷淌过之处,黑烟滚滚,绿光氤氲。 聚集在飞舟之下的幽魂冲破了灵炁屏障,钻进黑雾之中。 阴鬼道兵着甲而出。 杨暮客眯眼看着人道法剑,“鬼祟在旁,人道法剑不斩邪祟,当真不仁!” 但那死物法剑挣脱了阳气冲击后,倒转剑锋,在道兵之后依旧剑指杨暮客。 此情此景,当真熟悉至极。与他和齐众斗法之时如出一辙。 杨暮客脚下所踏乾阳之位灵炁冲天,聚集浑身法力,阴阳图瞬间扩大,将那些阴鬼包裹在少阴之位。 如此之后,阴鬼道兵的行动方向皆被杨暮客提前感应。 阴阳图缓缓旋转,两仪生四象。 杨暮客用出了费麟大神赠与他的天赋神通,束土强身法。 地脉之力开始向着他周身汇聚。 指尖一勾,清净宝剑倒飞而归,宝剑带着阴气黑光,与元明宝剑金光呼应。 天地一明一暗。 就在杨暮客以为自己大阵已成的时候,一只大花猫钻出地表。不是别人,正是玉田坊的土地神。 “道长怎能肆意汲取地脉土炁。会坏了庄稼的。”只见那大花猫变出一张小令旗,摇摇令旗便截断了地脉灵韵。 杨暮客眼睛一眯,“果然是神司与人道沆瀣一气。” 而在此时,王炫乘坐飞舟来到了周相公家中。 周相公亲自将王炫迎入书房。 “相爷,下官冒昧到访,还请相爷勿怪。” 周相公叹息一声,“怎么,何事将王尚书逼到如此境地。竟然来我宅院?” 王炫抖抖袖子,露出两手弯腰深揖,“请相爷保下我王氏基业,下官今夜便要远走。王氏旁支若能撑起家业,那请相爷多多照顾,若他们不成器,那便给个闲职,且让他们逍遥过活。” 周相公摇头,“此回太过了。宗亲府和兵部怨声载道。本相即便是想将两碗水端平,也困难重重。你们何故要招惹那贾家商会呢?明知不好惹,偏偏惹上门去。” 王炫低头嗡声说道,“相爷。非是我王氏过激。那贾家商会小儿,夜入白都阴司城隍,辱我先祖。身为子孙后辈,怎能忍气吞声。” 周相公叹息一声,“你先起来,我们坐下好好说。” “是。” 周相公仰坐在椅子中,垂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王炫。 “拿到了明龙河运之后,能否揽下冀朝火器的运输之权?” “冀朝如今百废待兴,只要出价合适。兵部也无权阻拦。” 周相公抿嘴,捋着长须,“北人南下之后,北方营部募兵困难,本相提议从南方募兵。你觉着谁人出面合适?” 王炫沉思许久,“齐威公。” 周相公嘿地一声笑了,指着王炫,“歹毒!” 王炫马上解释道,“咱们文官学武,是逼不得已。而齐威公历年经略文道,意图入朝为官。致使边疆无军职。如今又动了营商的心思。早就不算作将门一挂。” 周相公搓搓手指,“若是齐威公能做成此事,下届推票的时候,让他入职兵部衙门如何?” 王炫终于松了一口气,“相爷。下官之子还会留在京中。诬告齐嫃一案,罪责由长子承担。” 周相公终于睁开眼睛,“佩服!” 王炫腼腆一笑,“将门代代可领军功,斩妖功德无尽,遍地城隍神官。如今鹿朝,该是我文官出头之日了。” 周相公拍拍把手,“说得好。但是圣人那一关,如何去过?” “相爷定然有本事说服圣人。” “照顾你们王氏旁支一事,老夫担下了。王炫贤弟可以安心上路……” 王炫离开相爷府,在飞舟之上看着管家王甲忠端上来一个药瓶。 药瓶里只有一颗朱红色的丹丸,他一把将丹丸吞下去。 “甲忠啊,把王澜喊过来。” “是。” 不大会儿,王澜领着王叔忠进屋。 王炫看着王澜,“澜儿啊,是否犹在怨恨为父不给你排字?” 王澜不明所以,轻轻摇头。 “你出生的时候,家里来人,给你占卜了一番。你这辈子不是当官的料。不入族谱,是为了你好。你担不动这般运道。明儿就让叔忠带你离开。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爹爹。你这话是何意?” 王澜疲累的闭上眼睛,“咱们王氏,要领着一郡子民争先。要的是能杀伐果断的无情之人。你这人水性杨花。太多情了……我王炫,这一辈子没别的,就是生了两个好儿子。” 他呵呵笑着,“王澜,你是好儿子,也是好丈夫。给老夫在外头开枝散叶,越大越好。待枝繁叶茂之后,回来看看。让其他旁支也晓得,我王炫,就算离了王氏的根基,血脉也能照亮四方!” 说完这话王炫一动不动。 王澜愣愣地看着父亲,不知所措。 王叔忠则跪下叩头。 王甲忠拉着王澜的胳膊,“二少爷,走吧。您的家产已经收拾好了。咱们连夜走,莫要让老爷伤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王叔忠看见王炫的魂儿飘出来,飞向了伯崖郡。 王炫的魂儿飞到伯崖郡后,一缕阴气将他接引。 而后往天上飞,越飞越高。 飞上白玉崖,飞到了高原上。 高原上瞬间大雨倾盆。雷声不断。 新生的小鬼竟然不惧雷霆,端得奇怪。 王炫在雨中走着,雨越下越大。 只见前头一个道士在山腰上翻来覆去,躲着人道法剑和阴雷。 王炫上前伸手一招,法剑落入他的手中。 “你便是那大可道长?” 杨暮客定睛瞧去,是一个老头儿,身上带着一股生气。这人才死不久…… “你是何人?” “老夫乃是王氏家主。” 杨暮客手中掐三清诀。敕令,上清。 而后他沉声对雨中的鬼魂说,“不知王氏家主出于何意,差人来袭击贫道。” 王炫眯着眼睛,“因为你这小道士尽是坏老夫的好事儿啊……” 飞舟之上坠下来一口棺材。 棺材打开。 无魂之尸顾畅睁开乌黑的眼眸,俯冲飞向王炫。魂与尸相合。 顾畅的面容蠕动,化作王炫的一张老脸,“大可道长。你若是认输,并且去劝诫你那姐姐。便能好好商量……若是逞强。那便怪不得老夫了。” 杨暮客揉了揉眉心。他是一点儿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因为啥。 只因为他指着王削的鼻子问罪?至于么? 至于不至于都两说了,当下唯有干死这老鬼,才能弄明白前因后果。 杨暮客揉开了眉心祖窍,蜷缩在茧壳中的神魂化作爽灵醒来。 他周身金光熠熠。 两把宝剑立在周身缓缓旋转。 “王老爷子,你可曾知道世上有一道光?” 王炫哪管许多,与祝祭之尸合身以后。他手脚越发灵活,持剑而来。 杨暮客立剑指,“贫道欲叫它,正道之光。” 修行一路,朝观霞,夜观星。杨暮客身后紫气弥漫,一道金光乍现。 崔晏所化狐影伏在杨暮客身后,九条尾巴摇摆不停。 “敕令!上清九霄天火雷法。除邪!” 那一道光化作烈焰,烈焰之中金光闪烁,噼噼啪啪带着一路电光。 飞舟之上顾顺操纵的阴雷之阵瞬间被那一道雷光湮灭。 火烧在王炫身上,但并未伤他。雷过其身,好似也无影响。 但王炫持剑来到杨暮客面前,那一剑就立于杨暮客额前,劈不下去了。 杨暮客伸手捏住剑尖,“这是人道法剑……” 王炫眯眼问,“所以呢?” “贫道是人,所以这法剑不该伤我。”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2章 草枝垂露新阳采 王炫听了此话,收回人道法剑向后一跳。 而此时空中飞舟落下一人,正是巫道顾青。 顾青半空闭眼掐诀,操控着阴兵将杨暮客包围。 灰色的浊灰滚动,其间还夹杂着似如蟒群一样的阴雷。 杨暮客掐阳雷咒,金色电光从天而降,与那顾青明暗呼应。 顾青闭眼落在王炫身边,“亲家,莫要听他诓骗。人道法剑,所向披靡。这道人阻我伯崖郡子民运道,便是与我伯崖郡众生为敌。” 王炫活动了下腿脚,得了新的身子,还不甚习惯。手持宝剑谨慎地盯着杨暮客。那人道法剑变成寻常大小后,剑格殷红,剑尾垂着黄穗。 杨暮客此时犹疑不定,那鬼怪竟然能操控人道法剑,莫不成是伯崖郡城隍相助? 他悄声问崔晏,“你可曾见过此地城隍?” 杨暮客不知王氏家中两城隍之事,自然也不知晓王埻此时已经不能随意出行。 “我见他作甚?他王氏城隍,怎敢来这皇室官田?偷偷摸摸收买神官还行,但若他王氏城隍登上这白玉崖,那便是要窃人主气运。” 听了崔晏的话,杨暮客呼吸间走神一瞬。茫然地看着对面,诸多事情涌上心头。兀地他笑了。 顾青可不给杨暮客歇息的机会,再次操控着道兵向着杨暮客列队冲杀。 而飞舟之上顾顺则手持祭刀,将一张六畜符插在供案之上。手中掐诀,“聚煞成罡,壮我阴雷!” 只见那六畜符纸鲜血涌出,化作血雾融入包裹飞舟的灵炁之中。阴雷从乌黑变得暗红,碰撞雨水之时发出嗤嗤声响。 地上那些黑蟒鼓起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杨暮客。 黑蟒吸附着泥土与浊灰暴起直冲杨暮客面门,杨暮客脚踩七星天罡变,留下一排虚影撤出了包围圈。但一众道兵飞驰而来,手持阴气长刃劈向他的小腿。 崔晏垂在杨暮客身后的尾巴交织甩动,尾尖上画出一道定身符。 那道兵被一道金光束缚住,杨暮客安然脱身。 最大的危机躲过,后面的刀兵袭来杨暮客已有准备。叮叮当当,两把长剑随他心动,将那些阴兵长刃尽数格挡。 杨暮客手掐御水诀,周身水波流转,以柔克刚。 暂且缓解了道兵围攻,再掐阳雷咒,水中走阳雷,打散了临近的道兵。 空出场地之后,杨暮客果断盘膝坐定。 他开天眼,寻正乾方位。 继而手掐御风诀,“风来!” 狂风起。吹起了泥水,吹起了尘沙。 大风掠过高原,气海中法力飞速流逝。 斩妖门老祖的遗骸被风吹起,灵韵聚集。若星辰浮于半空。 崔晏惊讶地问杨暮客,“道友这是作甚?于此地坐定,岂不是要遭到围攻。” 杨暮客无暇他顾,只能拼命催动狂风。 他眯着眼,尔等以为这震上乾下是克我之地。却怎知,这山峦之中有乾阳大势,我以风起,求变。 三分阳,七分阴。是以姤卦之象。刚遇中正,天下大行也! 后施命诰四方! 他牟足劲呐喊,“不是他们包围贫道!是贫道包围他们!且看天地正气!岂容宵小作祟!” 狂风瞬间捅破了天,星光垂下一缕。 顾青看到那道士盘坐之下的阴阳图瞬间扩大,将他与王炫所站之位都纳入其中。他赶忙骑上一个道兵向外逃。 而王炫则镇定地站在阴阳图上,任由少阳白图从他脚下漫过。 阴鬼道兵因为顾青逃跑,来不及发号施令,尽数被杨暮客的少阴之气席卷。 那些阴雷巨蟒溶解在了阴气之中。 杨暮客额头青筋绷起,咬着牙继续催动法力! 王炫站在少阳图上,慢慢往前走。 阴阳图在旋转,他脚下方位也在旋转。他从西向东,而后从南向北,一步步靠近盘坐中心的小道士。 一甩手腕,剑尾的黄穗卷在小臂上。 崔晏此时也发现好似自己处于灵韵中心,显露真灵,丈许九尾狐毛发飘逸,银色长毛扰动着半空雨线。 王炫来到小道士身前,“大可道长动了人主气运,不怕反噬么?” 杨暮客略显疲累地说,“你这俗人竟然还懂些道术?” 王炫颔首,“在下在世八十载,总有些小爱好。生前学了些巫祭之术,把自己的外子亲手炼成了替死之身。为得,便是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你家祖宗在白都当城隍。你还要学这伤天和的邪道。活该你王氏气运当尽!” 王炫提剑,眼中是一往无前的决绝之色。 “小道士,你连筑基都没修出来,就想改我鹿朝人道大势。老夫以命换命,又怎能让你称心如意……” 杨暮客眼中那剑尖金光闪烁。 崔晏巨大的尾巴甩起一根,啪地抽在王炫胸口。只见那王削附身的尸体上半身好似烂泥绵软,摔在阴阳图上,不停翻滚。 阳图在王炫身上漫过,则雾气腾腾,好似明火灼烧。而阴图漫过之后,则被黑色腐蚀溶解。 渐渐,那具尸体不见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人道法剑插在杨暮客的胸口,血液不停地涌出来。 而杨暮客两手死死抓着剑柄,不让法剑再刺进去。 嗡地一声,杨暮客身后功德之光照耀四方。 国神费悯打开了玄门,从神国之中走出来。 杨暮客带着面具口鼻喷血,“回去!贫道没唤你出来。你回去!” 费麟一招手,带走了人道法剑,人道气运消散在了雨帘之中。他重入玄门消失不见。 崔晏身形缩小,尾巴一前一后帮杨暮客堵住了伤口。 “道友,你有呼唤神只的本领,怎么早不用出来。” 但杨暮客不停咳嗽着,答不上话,把面具歪戴,噗地又喷出一口血。 阴阳图中,顾畅的尸体不见了,但王炫的鬼魂还在。 只见王炫脸生白毛,獠牙凸起,一双青绿眸子死死地盯着杨暮客。 “你害死我两个儿子,我要你的命!” 崔晏甩起一根尾巴再次抽在王炫的鬼魂之上。 一个新生小鬼,纵然有鬼王的一口阴气护佑,又怎敌得过千年修行的妖精。 天上有游神啧啧称奇,“这紫明道长心肠似铁,也忒逞强了些……” 龙族护法叹了一声,“聪明人就是这般爱钻牛角尖。” 那游神战战兢兢退到一旁,小声埋怨道,“可不是么……” 顾青跑了,骑着道兵一路飞到了半空被顾顺接走。 起初杨暮客脸上盖着狐妖傩面,他们还不当回事。但见着有狐妖真灵显现,自是明白不是对手。飞舟钻进云层之中消失不见。 王炫身体开始黯淡,马上就要亡于世间。 “你这道士,不分好歹,要祸害我伯崖郡万万民众。老夫咒你,不得好死。” 杨暮客瞬间眯眼看向那个老鬼,只见老鬼化作一团光点,随雨落在地上。 他从袖子里掏出丹药瓶,倒了一把延寿丹塞进嘴里。此时瓶中丹药已经吃去了大半,叮当乱象。 那人道法剑,从肋骨插进了气管儿,血呛着他喘不上气。妖狐的尾巴帮他堵住了伤口,但灌进肺里的血却更多了。 当真是福大命大,没被戳到心脉,也没被戳到脊骨。 真人所炼丹药,见效极快。化作灵韵开始修补伤口,瞬间止血。 杨暮客重新戴好傩面,又看见了灵狐趴在身旁。 “道友,帮贫道把那土地老儿抓过来。” 崔晏面色为难,“这……小妖怎敢俘虏神官?” “敕令,上清。贫道赐你拘神职权。” 崔晏化作一道青烟,钻入地底。 杨暮客这里斗法结束,但玉田坊中亦有争斗。 何路与包守兴住在一间房里,何路持剑在灯光下来回踱步。 而包守兴则盯着他,静静坐在一旁。 只闻得北方隆隆巨响,何路捞起桌旁的利剑就要出门。 而包守兴一跃而起,拦在了何路身前。 何路冷眼看他,“莫要碍事,去一旁候着。” 包守兴咬着腮帮子,“不可一错再错。” 何路抽出宝剑便砍。 包守兴将腰带解开一甩,把何路的长剑卷住,贴身近前,前足插在何路腿间。他一手拉直将剑锋带歪,蜷缩身子用肩膀撞到何路怀中。 何路则错身泻力,身子一扭松开剑柄两手捞向包守兴的脖子。 包守兴则半蹲抱住何路的腰,想把何路绊倒。 但何路脚下生根,马步弓腿,压住包守兴插进来的前足。 俩人扭打在了一起。 何路用手肘砸包守兴的背,包守兴则短拳不停击腹。 被土地神放出来邪鬼尽数来到了屋舍周围。 阴风哭嚎。 季通记得杨暮客说的话,若是怕了,就去找巧缘。他翻窗直接跳出屋子,听见隔壁乒乒乓乓有人打架,却也顾不得。 一个纵跃到了楼下的马棚里。 巧缘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眸子,口鼻间冒着白烟。 只见巧缘蹄子变成爪子,嘴里獠牙长出来。 季通翻身上马,“伙计,这外头的鬼,我们只管来打我们的。莫要出去添乱。闹出了声响,吓坏东家,咱们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只见巧缘踩水,跃出马棚,驮着季通来到了大路上。 季通眯眼看见了一众伏兵。“啐,某家还当是只有鬼呢,原来还有人在作怪。” 季通的陌刀还在车匣之中,两手掏出挂在扎甲上的两柄骨朵。两手甩着花儿对巧缘说,“伙计,领着某家冲杀一番。莫要让这些杂碎近了咱们东家的屋子。” 只见一人一马,在雨中缓缓加速。 季通叮叮当当格挡飞来箭矢,一个镫里藏身,手腕翻转骨朵砸断了一个卫兵的腿。 而巧缘横冲直撞,掀翻了前头阻路的人。 徐连生挎着长刀在后面督军,上下牙齿打颤。 这一人一马就敢冲过来。 他大叫一声,“快拦住他!快!” 而屋里包守兴被何路砸得口喷鲜血,终于瞧见了一个破绽,寸拳捣在何路的腋窝里。 何路忍痛连连退步,包守兴则趁势继续迈了一步前压。将何路压在身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乒乒乓乓,一顿老拳砸在何路胸口和脸上。何路顿时鼻青脸肿。 包守兴吐着血水,“老子都让你别去!你还想杀老子!这贾家商会当真那么好惹吗?那道士一个人出去了。你当是那道士一个人杀光了罗朝的私军?他们队伍里有妖精,你没听说过吗!” 何路拿小臂挡着脸,也不吭声,就是挨打。 玉香的真灵察觉有野鬼靠近,真灵飞出体外。 数十丈的大蟒盘在屋外,一口黑烟喷出。 那些鬼魂瞬间化为乌有。 她眼睛一瞥,瞧见了冲杀的季通。 “季壮士,麻烦让让……” 季通听后撤了一下缰绳,巧缘一跃而起,蹄爪下头蓝光闪烁,踩着水花一路飞到半空。 只见大蟒俯身冲下来,一口将那数百兵卒尽数吞入腹中,而后吐着信子用一颗眼珠盯着徐连生。 徐连生脸色发白,“妖怪!妖怪!” 玉香真灵重新回到吊脚楼外,嗖地一道绿光钻进了小楼的厢房之内。 季通骑马奇袭到徐连生的边上,一骨朵砸在徐连生的下巴上。牙齿和鲜血扰乱了雨线。 他马上弯腰,提起徐连生后襟往回走。 此时玉田坊之北的荒山上,崔晏用九条尾巴卷着大猫回到了杨暮客身边。 杨暮客傩面上的血液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面具后头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 大猫几个翻滚落在了杨暮客面前,它一动不敢动。 杨暮客瘫坐着问他,“说。为何一定要阻我去路。还选在了这个震上乾下之地。以人道气运袭击贫道……谁给你们的胆子?” 大猫想装死,不吭声,也冷冷地回视杨暮客。 杨暮客手掐一个阴雷咒,啪地一道黑光降下。电得大猫浑身抽搐,身上少许功德金光化作青烟消散。 大猫哀怨地说,“道长施以私刑,这便是你的功德之道么?” 杨暮客疲累地喘气,“贫道明白这是我的因果。但我只看到了果,却不明其因。你若不给贫道解释,那贫道便折回去,把事情摊开了讲一讲。闹到国神观,闹到费悯神国……如何?” 大猫无奈地笑了,“道长……您当政事是过家家么?” 政事?杨暮客舔了舔满是铁锈味的牙齿,“你先束手就擒,贫道暂且不伤你性命。” 杨暮客掐诀,“定。” 大猫瞬间僵硬,风雨下好像一只死猫。 杨暮客艰难地爬起来,“多谢崔晏道友护法。今日过后,请夜间来访。贫道定然以灵食灵酒宴客,正式答谢道友恩情。” 说罢杨暮客摘下傩面,借着天眼术最后的余光,看向北方。 他瞧见了魄霆道人的金光游曳,掐子午诀深揖。 掐诀一缕风,吹掉了贴在尸妖额头的定身符。 杨暮客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也不知是他尽全力的御风术,还是降雨就这么多。 雨云中的水师神和雷将收功,回到了神庭。 云朵朝着西方的白都飘去。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3章 这也疏疏 shuhaige.net 阳光一缕,蒸腾着高原上草露的沁香。 鞋底湿了,自是不美。 满脚泥踩回去,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受。 杨暮客捂着胸口,疼还是疼,但一道疤都没留下。这一晚上好似白忙活似的,贴着一脑门子问号。 提着一只像是死了的猫,看着一队农人扛着锄头去东边儿修路。他掐了一个障眼法。 “哟呵,道爷。大早上去哪儿了啊?昨夜里下那么大的雨,您咋还从外面儿回来呢?” “您这猫儿哪儿抓的?咋跟我们那神龛里的老猫那么像呢?” 杨暮客笑得难看,点点头擦肩而过。 太阳好似镶着琉璃金边儿,红彤彤的挂在房檐上。 到了驻地,杨暮客抬头看大鹏鸟。 “师兄,师弟心中诸多不解。请助师弟解惑。” 大鹏低头扫他一眼,并不应声。 季通高楼上站着,楼道口还丢着一个人。杨暮客眼睛一眯,看清那人样貌。是徐连生,好似晕了。 而两个向导的屋门也开着,里头漆黑一片。他们晓得道士回来,包守兴押着五花大绑的何路出屋。 杨暮客从师兄那里得不到答案,便是要自己去问清楚。 他提着猫走上楼梯,搭眼看季通。 “少爷,此人昨夜组织兵卒欲要袭击驻地。我与巧缘外出迎敌,兵卒尽数被玉香姑娘拿下。” 杨暮客颔首,转头看向了包守兴与何路。 何路脸上青肿,不成人样。包守兴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只胳膊耷拉着,好似断了。鼻梁肿得老高,像是头狮子似的。 包守兴瓮声瓮气地说,“侍卫何路昨夜提剑欲要外出,本官以为他心怀不轨。将其阻拦在了屋内……” 哟呵,这是一下尽数跳出来了。 杨暮客提起猫,指着它说,“这是此地土地神。贫道昨夜外出御敌,将其逮了回来。” 玉香此时打开屋门,“少爷回来了?” 杨暮客点头。 “礼官包大人,小姐已经梳洗好了,您去客房候着。小姐有话问你。至于这俩人,想来是一伙儿的,纵然不是一伙儿的,能凑在一起行动,也是相互关联。季壮士,你去审他俩。少爷您忙了一晚上,歇息之后再去小姐那边回话。” 玉香几句话便将任务分配完了。 季通咧嘴一笑,提着徐连生往他自己屋里走,指了指何路。何路表情呆滞,跟着过去。 玉香领着包守兴去了客房,杨暮客则往自己屋里走。 杨暮客进屋后,蔡鹮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少爷,您衣裳怎地破了?伤了吗?伤哪儿了?” 蔡鹮伸手往他怀里摸,摸了半天也没找着伤口。 杨暮客无奈一笑,有气无力地答她,“没啥大事儿,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问别人,你看不得。鞋子我脱在外头,你拿去洗涮一番。若是洗不干净,那便不要了。” “婢子明白。” 杨暮客把那死猫往桌上一丢,身子一转将道袍脱掉丢在一旁。拿起盆子边上的热毛巾擦擦脸。解开了定身术。 他躺在坐榻上,目光从鼻尖去看那土地公。 “贫道累了,要听你从头儿讲。讲明白。” 大猫坐起来,并没应声。 作为土地神,他当然知包守兴进了客房答复小楼。也知晓厢房之中有人在审此地官吏和皇家侍卫。 私设刑堂,这些人已然违律。他心中仍有底气。 就在这时,屋中飘着一块玉牌。荧光闪闪。 这玉牌正是那仙界的一粒尘,小楼求来的过路信物。 杨暮客看到玉牌,坐得也端正了些。 大猫从桌子上跳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一个跪着的小老头。 “伯崖郡气运不全。人道上下割裂,唯有外出服劳役才可养活偌大一地的人口。王氏书香门第,在郡中积攒了家业。但也被这一郡之地束缚住。鹿朝宫廷一直以将门为首,想必道长从白都而来,已然见过满城桶楼。你可知,为何要把自家庭院修建成碉堡?” 杨暮客冷哼一声,“贫道让你说,没让你来问贫道。” 小老头儿叹息一声,“将门之人武艺非凡,可飞檐走壁,高来高去。便是两丈门墙,都挡不住杀人之心。鹿朝早年间朝中阁老暴毙家中都是常事。若不合将门之意,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三千多年前,将门欲壑难填,对罗朝开战。赢了,却赢得不甚体面。这才给了文臣争权的机会。” 杨暮客冷冷地看着土地神,“太远了……” 小老头儿叹息道,“是道长要小神从头讲起。” “继续。” 小老头脊背佝偻,背影凄凉,“将门驻守北疆,阻截妖邪。功勋无尽,得鹿朝半数香火。人主何在?” 杨暮客听到这里,身子前倾,忘了身体的疲惫之感。 “鹿朝治下人道,供奉神官大多出自将门。若将门联合,妘氏之言,出不得宫门。妘氏便弃此旧城,拆白玉宫旧址,迁都向西,建新白都。起高墙,阻风雨,大庇天下寒士。现在,道长明白你是在与谁作对了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杨暮客两手揣在袖子里,眯眼问他,“你说,此举都是鹿朝圣人授意?” 小老头嘿嘿苦笑,“道长啊道长。您怎么还没明白。妘氏扶植起来文官与将门作对,便是希望谁都不赢。圣人何必授意呢?您是在与整个官僚集团作对。贾家商会拆借给齐氏资财缴税,阻挡了对齐氏的围剿。同时,您也让将门看到了如何应对文官的方法。从此之后,将门便要生了经商之心。” 杨暮客瞬间眉头紧锁,忽然感觉大事不妙还在后头。 厢房之中,季通用冷茶泼醒了徐连生。 徐连生被敲碎了下巴,嗯嗯啊啊说不清楚。 季通坐在八仙桌后看着地上跪着的俩人,“说说,谁人指使你们袭击?” 徐连生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说不出话来,当真是一个好理由。 但季通把架在护颈上的骨朵取下往桌上一丢。当啷。 徐连生瞬间老实了,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京都府衙有令……贾家商会……设计低价入股我鹿朝河港……侵吞国产,命本官捉拿你等……” 季通冷笑了一声,“还不老实。某家问你是谁指使你……” “白都府丞传令……” 而后季通看向何路,“那你呢,包守兴说昨夜你持剑准备出门。要做什么?” 何路呆若木鸡地答,“自是保护郡主安全。” 季通看到何路的眼神,便知从此人身上问不出消息。 何路瞳孔已经涣散了,面部肌肉尽数放松,一点表情都没有。皇家侍卫,定然经受过严苛训练,应对审问的法子,只怕,比季通刑讯的手段还多。 季通瞥见了徐连生肩膀松弛的那一瞬。 何路不招,能让徐连生安心,便说明二人的确有关联。 季通作为捕快,也是精通律法。就算鹿朝与他熟稔的律文有出入,但大义也应相近。 “我们东家与齐氏立下拆借合同。并非收购港口股份的合同。你这官吏怕是言语不实。用侵吞国产来诬陷我们,怕是找错了理由。” 徐连生心中琢磨,他当下没死,就证明这些人不敢杀官。有了些许底气,瞄了一眼季通。这人五大三粗,他也瞧不起这个匹夫。便说道,“那港口本就是齐氏经营不善,导致偷税漏税。本来他们做走私买卖还能堵上窟窿。你们贾家商会收买了明龙河运,绝了走私路径。齐氏拿什么去还钱?这不是明摆着,尔等拿着拆借之名,本意确是要吞下我鹿朝河港。” 季通也觉着东家有这个想法,并未辩解,而是继续问,“抓捕便抓捕,何故夜里行动,还调集军队。我看你这混账是欲趁夜取我等性命。” 徐连生说了几句话,下巴疼得不行。哼哼唧唧,“尔等罗朝行径,又岂会束手就擒。若不让军士围住,本官才不敢上前问话。” 季通指头敲打骨朵的把手,“我家东家可是将明龙河运的账簿都给你了,我们已然准备补缴税款。若是不同意我们入股齐氏产业,何不明说?” 徐连生实在是疼得说不出话,瞪了季通一眼,“这是钱的事情么?” 季通抻着脖子,“不是钱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情?” 徐连生登时愣住了。 季通大马金刀地一坐,嘿了一声,“我来替你说。你背后之人,是瞧上了我贾家商会的资财。随口按了个罪名,便指派你来围剿我们。若是我们死了,那便放弃贾家商会鹿朝之外的财产。但齐氏港口定然会依照你们原来计划落入尔等口袋。而我们一路走来,盛传所带资财不菲,杀了人,还能拿到大把现款和珍宝。好一档杀人越货的买卖!” 徐连生听后忍着疼,言语清楚多了,“就齐氏那一门子软骨头。他们才是真正的下作烂货!” 季通眼神冰冷,“权势之争,便要拿我贾家商会当做猎物?” 徐连生蹭地一下站起来,“尔等配么?就算不能抓了你们下狱,后面那些将门的豺狼虎豹,会尽数蜂拥而上将你们撕碎了吃肉。” 季通轻声问道,“将门?” 何路面皮抽搐。 主间客房之中。 玉香站在小楼身后,小楼则面对面与包守兴坐着。 包守兴进来之后沉默许久。 小楼见他有口难言,便说了些宽慰的话。 蔡鹮洗刷完了杨暮客鞋子,发现房门打不开,便来了主房。进屋以后,主动泡茶。 “包大人用茶。” “小姐用茶。” 小楼端起茶杯,问包守兴,“昨夜为何与包大人起了龌龊,同僚相斗。你们不该是一伙儿的么?” 包守兴艰难开口,“郡主殿下是好人。但好人办了坏事儿。” 小楼一口热茶润喉,“好坏是谁人定的?” 包守兴眉头紧锁,似是下定决心,“是多半人定的。” “与本姑娘说说,我如何能得罪了多半人?” 包守兴放松了,一口咬定,“金日郡都是歹人,那一郡之民,全都该死。” 小楼回想了一下来时路径所见所闻,“包大人请明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金日郡本就是我鹿朝流放之地。将门之人犯了错,杀不得,更不可夷族。便把本来一片荒山,当做流放之地让他们自生自灭。但谁曾想,他们竟然弄坏了上古封印大阵。我鹿朝没有足够多的玉石,弥补大阵。便要去抢,三千年前,将门西出北伐,挖空了轩梁山,才撤兵而归。先皇圣人大义,迁都拆玉宫,也运往金日郡去弥补大阵。那些年大旱一甲子,金日当头,此郡才得名。郡中之人都是罪囚之后,邪教遍地,还偷挖封禁大阵的玉石售卖。本来弥补好的大阵又破了。一郡之民,实难管教。” 小楼面色凝重,“听你说来。你们这鹿朝将门当真是权倾天下。” 包守兴郑重点头,“将门御守北方,防止妖精入境作祟,本是大功德。但他们斩杀妖精之后,分而食之。强者越强,弱者愈弱。垄断了强身补血食材,若非神道之上还有神庭,人道之中还需人主坐镇。他们早就掠夺了气运,改天换日。” 小楼沉吟着,“我家麒儿昨日夜战。害我一夜没睡好。那包大人以为,我家麒儿外出迎战,是对是错?” “我……”包守兴面露痛苦之色,“我又如何得知……这些年,家中做得行当我又怎能不知。生于此家,我又如何敢评判对错。” 小楼眼见包守兴挣扎困惑,委婉劝道,“包大人先不必着急。我那弟弟,喜做善事。而我这姐姐,也乐于助他成事。若一时难定对错,不如眼光放得长远一些。总听闻弟弟言说灵韵重归。想来尔等也并非只执着于眼下苟且。” 包守兴起身,抬起他那断了的胳膊作揖,“请郡主大人教我。” 此时杨暮客披散着头发,随意穿了一身行头进来。 “不必我家姐姐教你。贫道心中有数。玉香,你去准备一席饭菜,今夜贫道要宴请他人。要备上灵食灵酒。” 玉香笑了声,“婢子明白。” 杨暮客看了一眼包守兴断了的胳膊,伸手变出来一个药瓶,倒出一粒延寿丹丢进他嘴里。 “你随贫道出来,去我那屋里候着。贫道有话要问你。” 包守兴吞下丹药,只觉着腹中冷热交替,而后小臂桡骨断茬滚烫。他连忙起身去杨暮客那屋,都忘了与小楼作别。 杨暮客而后对小楼一笑,“昨夜让小楼姐担心了。弟弟此回能独自处置好,姐姐再歇息一会儿。蔡鹮,去服侍我姐姐补觉。” 他退出房间外,抬头看着湛蓝的天。 法网恢恢,如何才能疏而不漏?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4章 那也疏疏 杨暮客屋中的土地神已经送走了。 包守兴战战兢兢地进了屋,瞥了一眼随手丢在地上满是血污的道袍。 杨暮客后脚儿进来,把屋门掩上。 大袖一挥,这屋子暗了几分。 灯台上的灯光晕朦胧。窗影好似在起舞一般。 杨暮客自然没有显法。这是仙玉留下的仙韵扰了世俗气运,导致阴阳不分。 他从土地神口中得知鹿朝前因后果,却也觉着片面狭隘。差了点儿意思。 如审问土地神一般,杨暮客指着四方桌旁的座椅,自己坐在卧榻之中。 包守兴与杨暮客一内一外,一高一低。 “你与家姐谈了什么,我不知详情。我亦不想重问一遍,且先听我言……” “下官明白。” “你们都是俗人……贫道,是修道之人。掺和你们鹿朝之事,非贫道本愿。我与家姐行走乡间小路,事情偏偏总要找上门来。有你包家因果,有那王氏因果……” 说着杨暮客叹了一声,垂眼打量着包守兴,“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相信你们不是草包。更不可能明知我们这一路所为后,还硬着头皮上来找茬。先说一下你知晓的全部计划。要简单,最好一句话能总结。” 包守兴低着头想了许久,在小楼那边已经把张王韩三家卖个干净,跟这小道士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但是一句话涵括在内…… 他抓着衣摆,拧得皱皱巴巴,“你们若与齐氏修好,便用齐氏拉你们下场。若你们不在乎,能抢便抢,不能抢……” “便如何?” “交给圣人裁定,勾引将门入场……” “如何做到?” 包守兴贼眉鼠眼地看着小道士,“冀朝兜售火器,齐氏以往把粮食走私到冀朝,而后把火器拉回来。断了走私渠道,将门不得不找上门来……” 这时杨暮客便理解那土地公所言了。所谓将门营商之心,便是要打通一条商路,从冀朝购置火器。 当真是一环扣一环……太复杂了。杨暮客不想深思,继续说,“接下来依旧是我说。我听闻冀朝诸多属国开展营造工事,你们鹿朝就没学到一二,自给自足不好么?” 包守兴愕然。倒不是答不上,而是这问题太简单了。 “启禀道长,我鹿朝交通不畅,气候不适。” 杨暮客摇头,“贫道见识浅薄,让包大人看笑话了。” “这……道长心不在此,不知详细理所应当。” “人道如何与神道搅合到一起去的?里口县中闹了邪祟,与包守一脱不开关系。你们包氏如何做到不走漏风声?” 包守兴低下头,“大可道长,您误会了。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收买神官,而是神官为了活命,向人道求救。” “说说……” “金日郡,皆是邪教信众。香火不足……流官去金日郡为官,都要去国神观学习俗道之学。为得就是提防邪教蛊惑。” 杨暮客心中疑惑再少一分。 明明金日郡之外就遇见了一个俗道去山中拯救灵树,但偏偏不入金日郡,也任由刘家村放火烧山管不得。啧啧啧,这金日郡的水深啊。 “如你所言,贫道算到不出三日,京都便会来人。他们是好是坏,贫道还算不出来。你是一个心有大志的人……” 杨暮客此时胸口疼痛,说不出是幻痛还是内伤,但对抗疼痛便要消耗精力,筋骨疲乏。他无助地躺下去,“知道贫道为何这样说么?” 包守兴早就听闻杨暮客能掐会算,他求生意志强烈,不敢牵扯过甚。因此他阻止何路出屋。 何路出去后。成了,他包守兴失去了价值,包家定然要被斩草除根。败了,贾家商会一定会倒算因果,他包守兴命不久矣。 “下官明白道长的意思。下官敢问道长,您欲如何处置何路。” 杨暮客不会玩心眼儿,心直口快道,“一切看家姐心思。” 包守兴揉衣摆的手停下来,按着膝盖,“下官定然会好好引路,让道长一行人走得顺畅。” 杨暮客撇嘴一笑,“当下这玉田坊无人主事,你这礼官是几品?” “启禀道长,下官七品。” “哦?那玉田坊的坊主是几品?” “这……他是皇家官田主事儿,不入品。” “你去外头发号施令,近几天将玉田坊的事情处置好。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能做到么?” “能!” 杨暮客见他应下,抖抖袖子,掉出来一大把符纸。尽是五行符纸。 “你拿着这些符纸,去这庄子周围依照物性贴好。曾为工部侍郎,这事儿不需我来教吧。” “不必,下官懂得一些易数。” 听了这话,杨暮客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大可道长?” 包守兴小心翼翼地探身去看,瞧见杨暮客睡得深沉,他蹑手蹑脚起身,打开屋门退出去。 才一回头,看到持刀守在一旁的季通。包守兴吓出来一身冷汗。 “季壮士,你在外头怎么不吭声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某家身为商会护卫,你与少爷独处,自然要好好护卫。” 包守兴尴尬一笑,“玉香姑娘不是要你去审徐连生与何路?壮士审问完了?” 季通歪嘴一笑,打量着何路,“当然。这不是等着包大人欲要如何处置么?我家少爷说了,让你做主,你去处置一下他俩。是杀是囚,有你说的算。” “这……不能杀……也不能囚。下官这就去寻郎中。” 不多时,包守兴带着两个郎中登门。帮徐连生医治下巴。 外间只有何路与包守兴二人。 何路歪眼看着包守兴,“狗贼。尚书大人交待你的事情,你一件都没办好。” 包守兴摇头不说话。他已经一路将观察到的消息尽数报与京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忠是蠢。更何况,王氏将包家卖了,一点儿回转余地都无。他包守兴凭什么还要给王氏卖命? 杨暮客睡着没多久,便入梦了。 梦里他在一座大殿里,小楼坐在一张桌席后面。而对面则坐着费悯。 “小友请入座……” 杨暮客低声问,“师兄?” 小楼笑了声,“让你坐你便坐。” 杨暮客这才点头落座。 费悯邀他入梦来至神国定然是有话要说。 巧了,贫道心中也有话要问。师兄于此,问得还更有底气。 杨暮客从那土地神口中得知。鹿朝的将门从朝局中退出,只有一个简单的原因。 中州灵韵重归。 灵韵重归,便意味着妖精不但只有从北方来,域内生灵妖化也越来越多。 将门地位牢不可破。靠着国神观那些俗道,是治理不得人道的。 文官集团亦有准备,习练武艺。可有一个难题拦在他们面前。肉不够吃。 王氏便是文官集团推出来的先锋。祖上两城隍,神道之中最有底蕴的家门。若不能起一个带头作用,那香火供奉谁人不是供奉,何必照顾你们王氏城隍呢? 所以王氏纵然知晓他们冲的越凶,下场越惨。遂不得已而为之。 有了这一番总结,杨暮客落座之时先作揖,“紫明拜见师兄,拜见国神大人。” “小友莫要客气,快快入座。” 杨暮客落座之后,对费悯道歉,“昨夜紫明言语不当,还请国神莫怪。” “你情急之言,本神并未放在心上。” 嗯,听了国神费悯这么说。杨暮客心中也打好了腹稿,“鹿朝政坛糜烂如斯,国神不管管吗?” 费悯不在意地笑笑,“小友何出此言?”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杨暮客的意料,费悯这表情好似无所谓一般。 杨暮客皱眉继续问,“在冀朝,国神冀馚有准备北上与捕风居国神一战的准备,而且配合人主赵霖改天换地。纵然捕风居国神大权在握,也配合罗朝人主退位让贤。费悯大神,您当真对此不以为意吗?” 费麟一挥袖子,将那个茅草屋茶宠又变了出来。 他先是对着小楼一笑,而后对杨暮客解释。 “屋子搭建之初,最为稳固。”说着将一壶茶淋上去,小草屋蒸汽腾腾。“不论是哪一处都拆不得,拆了便要重建。时光荏苒,若草屋腐朽,也拆不得,因为不管触碰哪一个地方,便是房倒屋塌。” 杨暮客瞧了一眼师兄,抿嘴问,“您这是诡辩。” 小楼放下茶杯,面上有些生气。 她指了指额头,“紫明……你这里不太对。” 杨暮客吃惊地看着师兄,他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直白的教训。 小楼长叹一声,“若如你当初所言,记不得生前之事。那就多学多看。莫要带着那些似是而非的学识,来评判当下。” 费悯也颔首,“小友仔细想想。我们有大把时间。” 杨暮客掐着清心诀陷入沉思。 前一夜命在旦夕,他都没有唤神来助。且不说能招来的护法神官和执岁将军,就连对面的费悯都被他顶了回去。 正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事态诡异,不让大能下场是最优解。 杨暮客回忆过往。 遇见费悯之初,大神便劝他莫谈大道。 而后齐氏城隍竟然为了世家传承现身。 后遇九星封印,古神也并未出世作妖。 在白都,岁神殿对王家城隍轻拿轻放。 这平衡之态摇摆着,所有人都收敛了脾气,一退再退。好似住在一栋大厦中,动作大了便要房倒屋塌。 这时杨暮客抬眼去看那蒸气腾腾的草屋茶宠。 他刚想张嘴,费悯却先一步说道。 “小友,看来你想清楚了。你做得很不错。你定然是心有所感,不敢留下上清印记,才招来了当地妖修,才借斩妖门之势。是也不是?” 杨暮客面色通红,“我没想那么多。” 费悯面色凝重,“你的直觉是对的。你若以上清门观星一脉于此许下宏愿,那么罗朝的企仝,正法教的兮合,都要来此助你。” 小楼哼了一声,“他还不是觉着,我这师兄定然不会看着他身死。他胆大妄为。正神还是莫要高看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费悯轻声叹息,“我这北方正神,为了抵御寒川之上的群妖,权力无上。但在这灵韵重归之际,我每加一分力,寒川也要加一分。你觉得这对鹿朝是好是坏?” 杨暮客摇头,他是真的不懂。 费悯继续说,“你曾言说,你要布道。你可曾想过,若你开始布道,便要留在此地。着眼百年之后。从实际出发,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做。你能在鹿朝多久?你能委任何人?” 杨暮客瞪大了眼珠看着费悯,他有使命在身,又怎能于此蹉跎时光? 小楼一旁又点了点脑袋,“你啊,该放下你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多看此间,莫要再挂着你梦中那些圣人相受。什么《劝学》,什么《师说》。你可以当做道理去想,但不要把你那番道理套在了这一方土地之上。” 杨暮客不知怎地心中有些委屈,“师兄,师弟错了。” 小楼摇头,“那包守兴与我的俗身说。贾家商会好心办了坏事。说得便是你……” 杨暮客好似做了一个长梦。 梦里他看见将门在鹿朝北疆的冻土苔原与妖精厮杀。 若要给这一方世界找一个坏人,那坏人该是北方的妖精吗? 隔着冰洋,济灵寒川妖国林立,它们何尝不想来中州这温度适宜的地方生活。 换了立场,对错便要颠倒。 醒来之时杨暮客发现桌上香烟袅袅,不知谁在香炉里点着了醒神香。苦笑一声,自己当真是志大才疏…… 他唤来蔡鹮帮他穿衣梳头。换了一身白衣道袍,端得标致。 杨暮客与包守兴那话就是屁话,说他不喜穿白,其实他白色道袍有两件呢。一件是在西耀灵州买的,一件是蔡鹮亲手缝制的。 出门遇见了玉香,玉香便说,“少爷,食材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准备晚宴?” “都准备了什么食材?” “两只小圆口那边的水猴子,婢子准备挖了脑子淋油,配上茱萸。香辣可口。还有些金日郡的虫妖卵,纵然不算灵食,抹上一些企仝真人赠与的蜜糖也算好物。咱们过往收拾的妖精,血肉还剩许多。若这些还不够,我还困着几百个人……” 杨暮客听了几百个人瞬间气得胸口疼,“诶呀呀呀呀……你可拉倒吧。贫道不吃人了!” “那些人是昨夜里袭击咱们兵卒,都在婢子真灵腹中呢。若不放出来,就要闷死了。” “放出来。找个地方迷魂晕了他们。” “婢子明白了。” 杨暮客嘱咐完了玉香,便去小楼屋中请安。 小楼屋里有日晷。他一瞧时辰,原来也才不过睡了一时三刻。 杨暮客这般那般,将昨夜之事与审问城隍得来的消息尽数汇报。 小楼也把包守兴所言汇总。 神与人看待问题角度不同。土地神言说的是将门的贪婪之性,而包守兴说的是将门掌权之傲。 小楼提笔写信,但依旧对杨暮客说,“既然明白了对头是个什么样的东西,那也有了对付的法子。钱,我有,商路我也有。你赢了,可赢得漂亮?” 杨暮客挠挠发髻,“两个坐飞舟的道士跑了……也不知漂不漂亮。” 小楼低头书写,“跑了人,那就更漂亮了。咱们就看是京都查账的先到,还是那些将门之人先到。亦或者,是这伯崖郡的王氏之人先到……” “小楼姐给谁书信?” “冀朝鸿胪寺。”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5章 一碗香粥苏子麸 白都之中,白玉宫门前停满了飞舟。 官员早就进宫去处置政务。 放眼望去,唯有工部泊位空了两处。 内阁之中,圣人依旧躺在卧榻之中旁听。 六部阁员,彼此左瞧右看,有互相使眼色的,有一脸愁容的。 只有一个工部侍郎六神无主。 周相公轻轻咳嗽一声。“诸位大人都到齐了,那便开会吧。” 工部侍郎赶忙上前参到,“相爷,工部尚书王大人还未到。” 周相公瞥他一眼,“你还不知道么?昨夜王大人寿终正寝,因公殉职了。接下来便是讨论你们工部谁能上来顶缺。” 工部侍郎环视四周,大部分人都没显露惊讶之色。不由暗恼,自己怎就不知顶头上司殉职?转而心中一喜,工部侍郎如今就剩他一人,这代尚书岂不是非他莫属? 周相公咳嗽一声,“没有其他问题,那么开始阁议。工部尚书王大人,主持金日郡十方台修建工作,日夜操劳,心力不济,已经过世。诸位同僚觉着谁适合接任工部尚书之职,还有工部缺了两位侍郎,急需补齐。一并讨论。先拟票一次。有了人选便开始廷推。” 人主笑眯眯地看着这些阁臣交头接耳。 “曹大伴,你觉着他们会选上来谁?” “奴婢可不敢猜。” “朕让你猜,你就要猜。” “奴婢……奴婢觉着定然是伯崖郡太守入京接任工部尚书。” 圣人轻轻颔首,“你看,你这不是聪明得狠吗。那你说,伯崖郡太守进京,谁人接替他好?你觉着王信公由谁继承?” 曹大伴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奴婢当真不敢说……” “行吧。不敢说就不敢说。听说昨夜里齐嫃的案子结了。是王炫之子王畋诬告齐嫃。刑部司找了一圈,也没找着齐氏私造飞舟的证据。这王信公肯定是不能传给王畋了。至于王炫的二子,王澜。他连王氏家谱都没入,也不能是他。只能从旁支里选一个。啧啧啧,朕好生为难。因为那些旁支儿朕是一个都看不上,比他王氏嫡传可差得远呢。” 曹大伴眼珠一转,“圣上,您说得极是。但若是伯崖郡太守入京,王信公封回王氏旁支,那王家可是有两人如日中天了。这赏赐也忒过了。” 圣人指了指曹大伴,“你这张嘴啊……能说出花儿来。” 曹大伴此话是何意呢?当今伯崖郡太守是王炫门生,门生入京接替先生职位,看似理所当然。但王氏旁支没有成器的继任者,王氏主支的唯一一个男丁因诬告要入狱,搞不好要死在狱中。主弱仆强,这对王信公一门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果然,内阁廷推结束。 伯崖郡太守顾阳升任工部侍郎,暂代工部尚书之职。工部员外郎平矗升任工部侍郎,接管修建十方台事宜。而内阁中唯一的工部侍郎,原位不动。 接下来的阁议讨论贾家商会将账簿交给官田主事,欲要补缴明龙河运税款。因为事涉多案,且时间久远,更关系多国邦交,不得不细。由户部侍郎李开成领队,前往伯崖郡白玉崖洽谈。 上完早朝,圣人回到西苑太玄殿与呈羊道人会面。 “今日朝堂乱成一团,朕可是好多年没见过这些人惊慌失措了。” 呈羊道人呵呵一笑,“这场景不正是圣人所愿吗?” 圣人摇摇指头,“错了。道长莫要把朕想得那般铁石心肠。与诸位卿家共治人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也心疼的。” 呈羊道人欠身,“圣人慈悲。” “呵。听闻白玉崖上面出了些事情。毕竟是朕自家田头,弄得那般难看。道长代朕去看看,好好与那大可道长赔罪。我那田头有了妖精,还有灵光现世。若是好兆头,道长便当场行科,昭告天下。我鹿朝好日子要来了……” “贫道领旨。” 宫中事情大体如此,明争暗斗总是不绝。 白都之外的鹿鸣山中,白都卫戍军大营内。 正午营部操练完毕,骁骑将军脱了扎甲丢到一旁,准备大口吃肉。 却见营帐之中有一个人穿着小厮衣裳在等他。 “岑校尉?你怎地来了?” “崇将军,末将特来报信。户部决定与贾家商会洽谈。今早冀朝鸿胪寺来函,表示要一同处置明龙河运一事。” “所以呢?” 岑校尉目光炯炯地看着崇江郡,“若让他们谈成了,日后与冀朝的火器贸易就要被官家接管……” 崇将军淡然一笑,“岳家都不曾言语,你着什么急。齐嫃今早上就放出来了。谅那些杂碎也翻不出花儿来。” 岑校尉这才面露急色,“崇大哥。若是让官家谈成了。日后我们北境狩妖所需军器都要经朝廷审批,要耽搁多少事儿。” 崇将军咂咂嘴,“想让某家当出头鸟?某家不是傻子……你回吧。这事儿,各家都门儿清。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们去了人,那才落了那些杂碎的圈套。他们想拿火器换血食?想得美!咱们祖祖辈辈北方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这帮孙子想用几分钱财便欲得了强身之法。做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火器?”岑校尉一脸不甘。 “火器这帮书虫拿来有用吗?既然他们拿来无用,就必定要交给我们这些丘八。看谁耗得过谁……” 岑校尉本来想就此离去,但姓崇的偏偏要拉着他一起喝酒吃肉。 俩人拿着北境送来的一根白熊脊骨啃得不亦乐乎。 白玉崖上的官田里,农人趁着雨后土软,开始翻土准备插秧。 玉田坊中的农户都出去了,整个镇子安静至极。 包守兴如今总揽大权,他做事可比徐连生要细致得多。拿着过往田志一看,不免嗤之以鼻。 农官见着玉田坊中主事儿的人换了,本想打听一下。 包守兴啪地一拍桌子,“本官曾任工部侍郎,你们田里的这点儿屁事儿还管不得了?你家徐大人病了,我官衔比他高得多,我说什么,你便听什么,不许问,也不许还嘴。” 农官本来就当他是个临时管事儿,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便是。但谁成想,这京里来的官儿还当真有本事。把农活儿安排得井井有条。 时至傍晚,红彤彤的太阳西落。一队队农人从各处归来。 杨暮客让蔡鹮在楼外安排了一个供桌,他准备行科请狐妖崔晏做客。 季通把何路与徐连生赶出门。 徐连生下巴上带着木头壳子,用白布包着,跟马嚼子似得。 “季壮士,我们都是伤员,把我们从屋里赶出来作甚。” 季通看看沉默不语的何路,再去看那贫嘴的徐连生。 “我们家少爷要行科,某家领命要把你们俩安排到不扰灵韵的方位。沾染了灵韵,中了灵毒事小,毁了我家少爷的科仪事大。错过了时辰,难道把你们两个宰了血祭吗?” 徐连生想到那大蟒噬人的一幕,不禁身子打摆。 包守兴也下班归来,看到楼下摆着五张席案。他问一旁摆放饰物的蔡鹮。 “蔡鹮姑娘,这是要宴请谁人?京都来人了吗?” 蔡鹮头也不抬,“我家少爷要宴请狐妖。一会儿给你们三个安排了小桌,隔着屏风,你们看不到也听不到,所以不必害怕。” 夜风微凉。 一道屏风架在一张小桌边上。 包守兴,何路,徐连生。仨人大眼瞪小眼。就那么一块木头板子,竟然隔绝了声音。世界好似漆黑一片,只有桌上那盏灯亮着。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地。便是桌上的饭他们都不敢吃。 包守兴一咬牙,拿起筷子,“若不吃,等等便凉了。” 何路瞥他一眼,“你就不怕是断头饭吗?” 包守兴冷眼看何路,“断头饭便是断头饭,吃饱了才好上路。” 徐连生苦着一张脸,他拿着筷子却不知如何下嘴。下巴碎了,这桌上尽是大鱼大肉,他嚼不动啊…… 宴席之中,小楼依旧是上座。 次座则是杨暮客的。 而杨暮客此时站在供案之前,从袖子里掏出来妖狐傩面,放在一边。供案之上香炉下头压着一张符纸,敕令唤神之术。 西方的太阳只留下一丝金边。 当下正值黄昏,昼夜交替,阴阳置换。 杨暮客手拿三炷香,“六丁六甲,乾坤借法,上清正道,急急如律令。” 嗖地一道金光,一个背着小幡的游神从天而降。 小幡上写着“天工造物,乾阳正德”。这小幡杨暮客见过,也算与这游神有过一面之缘。 “小神乃是乾阳宗护法游神,酉时当值。请问大可道长有何指令。” 杨暮客掐子午诀拱手作揖,“紫明礼拜游神,贫道欲邀道友前来赴宴,劳烦游神将请帖送去。一封请帖给斩妖门的魄霆道长,一封请帖给这傩面灵狐之主。” “小神领命。” 游神接下杨暮客亲手书写的请帖,骑着风追向夕阳的最后一缕光。 见着游神飞走了,杨暮客亲自走到门口去迎客。 不多时,一个道人骑云而来。正是魄霆道长。 远处还有一只红毛狐狸领着两个小狐狸飞奔。隔着数里距离,依旧能瞧见身形,足见这红毛狐狸不小。 杨暮客先上前去迎魄霆道长,“扰了贵门先祖沉眠,是贫道过错。” 魄霆道长捋着长须,“紫明上人此话差矣。道友一手大风起,天下有风,以姤对大壮。当真玄妙。应天时,应地利,促人和。师门先祖之愿,借你手完满。” 杨暮客腼腆一笑,“道友谬赞了。请魄霆道长院中落座,贫道于此还要相迎另外一位道友。” 二人相互拱手,魄霆入宴。 蔡鹮将魄霆迎了进去,坐在玉香桌旁。对的,玉香入座了。此回玉香不再是小楼俗身的婢子,而是朱雀行宫祭酒座下行走。 不多时,那大狐狸来至门前。 杨暮客上前拱手,“恭迎崔晏道友。” “紫明道友久等了。” 崔晏不能化成人形,但能变幻大小。身子一摇,变成了小马驹一般大。直起身子抱着前爪,“小妖有两个通灵后辈,便带着一起来见见世面。还请道长见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无妨,只是吃吃喝喝,贫道也没修到讲经开科的地步。让它们吃些灵食补一补也是好的。” “多谢道友大度。” 杨暮客领着狐狸进场,狐狸则坐在最后一席,两个小狐狸乖乖地趴在桌下面不敢动。 杨暮客首先向诸位介绍,“这位是贫道家姐。贾小楼郡主,朱颜国贾家商会掌柜。” 小楼满眼好奇地盯着道士和狐狸看。她没见着道士乘云而来,却见着了那狐狸变幻大小。 两位客人给小楼作揖。 而后杨暮客再介绍玉香,“这位是贫道与家姐的护法,玉香道人。” 狐狸看到玉香尾巴变成了一个大扫帚。这是妖精之间天然的血脉压制。 妖丹大修,不怒自威。 “小妖拜见玉香道人。” “魄霆礼拜玉香道友。” 季通不能上桌,但是在后厨早就备好了他的饭菜,他只顾着胡吃海喝。而蔡鹮则趁着脖子等着上前侍候。 宴席之间,有说有笑。 杨暮客起了一个头儿。说本以为崔晏是白毛狐妖,却不成想见着了是火狐本体。 崔晏说那真灵白毛是修道有成的本相。如今修为渐长,重回青春,自然是红毛。 魄霆却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崔晏,本道长认为,你算是我门下弟子。” 崔晏不明所以,杨暮客也好奇地看着魄霆。 “你不曾吃人,却修出来一身玄门正宗法力。所以化形艰难。” 崔晏自家事自家知,“小妖曾遇见一只鹿仙,教我识字,而后打洞翻出来几捆玉简……” 杨暮客不曾想,这一场宴会竟然变成了认亲大会。但稍微琢磨,他便觉着不对味儿。魄霆早就在此,岂能不知桑树林中有一只狐妖修行?为何此时拿出来说? 魄霆待崔晏说完,“你修行我斩妖门基功,咱们便是同门。如今我独自外出,守护宗门故地,自然不能带你归山门。且贫道修为尚浅,既不能收你当坐骑,也不能收你做门兽。你有何打算?” 崔晏听了这话心中暗恼,这道人好生傲气。自己难不成就是给人当坐骑,当门兽的命吗? 玉香瞥了下魄霆,“崔晏道友,我这里有青灵门的妖修基功。你若不愿投斩妖门下,可于此地修行。待本道人完成护法之职,再来引你去灵山福地修行。” “多谢玉香道人。” 中间蔡鹮出来添茶倒水,他们聊了一些世间见闻。小楼听得多,说的少。杨暮客被魄霆扰了兴致。便只是玉香和魄霆表演。 宴席过后,玉香去送崔晏。 杨暮客随魄霆来到了门外。 “紫明道长不必运送。” 杨暮客啧地一声,“道友何故让那女妖难堪?” 魄霆从天上抓下来一朵云,“紫明道友,我乃斩妖门弟子。若不是您做主宴请,便要当场清理门户……” 杨暮客嗤笑,“刀子嘴豆腐心,逞什么强。” 魄霆踏云而去,“紫明道长何故戳破呢?” 第二日一早,玉香敲开了杨暮客的房门。 小楼那边得了急信,说白都户部税司官员和国神观已经在赶往此地的路上。 “道爷你赶紧出门,去路上迎接。咱们这闹得声势不小,又是皇家官田。礼数要做足。百里前去迎接。” “啥?百里?我跑断了腿吗?” “骑着巧缘,它跑得快。” 杨暮客骑着巧缘背着朝阳使劲跑。来到了那片桑树林,杨暮客干脆下马,就在此地迎接。 恰巧碰见了那个在桑树林采桑的小囡。 “霜霜?这么早就出来晒桑叶啊。” 那小姑娘腼腆地看着道士,“道士哥哥来这里作甚?” “贫道过来接人。” 说话间,杨暮客肚子咕噜噜响。走得匆忙,没吃早饭。 小姑娘也是会来事儿的,急忙跑进屋,“我家阿爷在玉田坊做守军,好几日没回来了。我们多做了一份儿粥,道士哥哥你吃些吧。” 杨暮客看着手里的麦麸煮苏子叶,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事情都特么赶到一起来了。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6章 青萍大路觅长生 杨暮客吃完了粥,把碗舔得比脸还干净。 好吃吗? 难吃! 他这一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或者说,两辈子都没吃过! 杨暮客掐诀,招来无根水。 蔡霜霜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破碗里的水。 杨暮客咧开嘴笑着说,“你赠我一碗粥,我还你一碗水。” 蔡霜霜踮脚接过碗就要去喝。 杨暮客赶忙拦下,“丫头,这水不是给你喝的。” 小囡眨眨眼,“碗里的水不拿来喝,难道用来洗碗嘛?” 杨暮客指着院子里的菜地,“你洒到里头去,过不了几日,里面就要长出来一个大菜瓜。” “我才不信哩。”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地看着杨暮客,端到嘴边上呡一口。甜呢。她赶忙小跑把水倒进菜地。 倘若有人开天眼看那一方小田,金光熠熠,已非凡土。 不多时,金色大地上传来锣鼓声。几个骑兵开路,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 杨暮客翻身上马,拍拍巧缘脖颈。 他侧身对小丫头说,“你与贫道有缘,贫道便送你一段前程。” 小丫头听不懂,但也瞧见了庄子外头有官人赶路,她赶忙溜进屋里,扒着门框小心打量。 杨暮客策马上前,“贾家商会来此迎接钦差,贫道杨暮客与诸位见礼!” 骑兵分散到道路两旁,为首的马车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老翁被人搀扶下车。 “老夫乃是鹿朝户部侍郎,李开成。来此与贾家商会东主商议明龙河运经营一事。大可道长不必多礼。” 后面的车队还有一个道士策马而来。 “老道呈羊,拜见大可道长。” 杨暮客瞧见了呈羊,便知那蔡霜霜的缘分在他身上。 他赶紧调转马头,与李开成说,“钦差大人请回车,贫道前头领路。呈羊道长既然策马而来,不若与贫道一路相聊几句。” 呈羊赶忙骑马与杨暮客并齐,“老朽正有此意,得见年轻有为的后进,喜不自胜。” 杨暮客特意与蔡霜霜招招手道别,而后与呈羊道长并驾齐驱。 “方才那是?”呈羊疑惑地看了看那农房。 “贫道见着了一个带着宿慧的小囡,可惜不可于此地流连,否则定然教她一些经文。” 呈羊惊讶地问,“当真是有宿慧的?” 杨暮客颔首。 呈羊和善地笑着,“是老朽多此一问了。大可道长修行精湛,看人自是奇准无比。只不过,宿慧落在茅草屋,着实可惜。” “呈羊道长不愿领去教授一番么?” 呈羊不料这杨暮客说话如此直白,沉吟一下,“国神观一向人才济济,各家都乐意将苗子送过来。若是老朽带她回去,难免要受欺负。攀比之下,纵然一颗慧心,终要蒙尘。” 杨暮客叹息道,“那就太可惜了。” 呈羊却紧接着说,“也不可惜。虽然国神观她去不得,也不是没地场收留。不知道长可曾听说玄阳观?” 杨暮客颔首,“听说过。曾遇见一只天妖鹤鸟,也曾遇见一个叫耀光的小道童。” “我鹿朝的济世俗道,大多于玄阳观中挂单修道。若那小囡聪颖过人,定然招玄阳观住持喜欢。” 杨暮客掐了一个子午诀,“劳烦呈羊道长多上上心。贫道见不得可怜之事。” 呈羊道人呵呵一笑,点头应下。但转而他岔开话题,“大可道长。老朽身负皇命,来处置前两日的天象变化。此地乃是皇室官田,道长闹出了那一番动静。不知有何说法?” 杨暮客龇牙一笑,“有的。贫道遇见俗道做局,以震上乾下,拦我去路。我于卦中,施展不开。便请来了古时道门气运相帮。姤卦破阵,遂有天象大变。” 呈羊尴尬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长可是知晓那些俗道身份?” “来者有祝祭,有巫祭。还有一具尸。听闻……姓顾?” “唉……原来是顾氏俗道。顾氏与王家结亲。顾氏之女一直有嫁给王信公为妾的习俗,而王信公总要收顾家学生。这两门亲上加亲,密不可分。那两个俗道,想来是出自伯崖郡的白山观。与此地的斩妖门,还有些渊源。” “有何渊源?” “顾氏老祖,曾是斩妖门的火工道士。包括老朽方才说的玄阳观,也是出身斩妖门。玄阳观本就是斩妖门的外门俗道修建。” 杨暮客依旧呲着牙,寒光一闪,“听闻道长所言,想来还了解修行之事?” 呈羊面色凝重,“可惜老朽身无根骨……老朽曾对修行向往不已,却只能于人道之中蹉跎。” 杨暮客摸了摸巧缘的马鬃,“呈羊先生也不必气馁。中州灵韵重归。若先生不可修行,可寄望于后辈。” 说完这话,杨暮客目光灼灼。 呈羊面上释然,言语滴水不漏,“大可道长所言极是。”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玉田坊。 包守兴出来迎接,诸多礼节尽数到位。 李开成问包守兴,“这庄子里的守卫呢?那两个碉楼怎么空出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包守兴后背笔直,昂着头斜眼看杨暮客。 杨暮客笑笑,“有人听了谗言,下令让军士袭击我等。贫道家中婢子会些祝由术,迷魂将那些兵卒捆住了,如今都躺在坊中货仓大厢。” 包守兴肩膀稍稍放松,笑得难看,“那夜风雨交加,我这礼官与宫中侍卫都在厢房守卫郡主殿下,不曾外出查看。是我等失职。” 李开成皱眉,“那人呢?谁人信了谗言下令?带来与本官看看……” 包守兴快步走向庭院厢房。 上了楼,包守兴阴沉地打开屋门,看着何路,“宫里和朝廷都来人了。你待如何分辨?” 何路看向徐连生,眼睛一眯,从怀中掏出来一粒药,眨眼间迈步到他身旁。把药丸喂给徐连生,一手推着徐连生的木下巴。本来碎了的下巴颌骨脱钩。这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包守兴搓搓手指,“来人可是还有道士,纵然他死了。若是招魂问罪,又当如何?” 何路掸掸袖子,“这里的土地神被杨暮客放了。他们招不出来。” 包守兴冷笑,“那道士神异非常,你当此地土地神还敢出头?” 何路笃定地说,“不做也得做。” 话音一落,二人押着徐连生出门。 此时李开成已经到了木楼主房门前,玉香邀他们进去。 “老朽李开成,拜见郡主殿下。” “老道呈羊,拜见郡主殿下。” “二位先生免礼。” 小楼戴着面纱从屋内漫步走出,来至客房。她邀请二人落座,而后杨暮客也坐在一旁。玉香和蔡鹮则端茶递水。 这时何路与包守兴押着徐连生来至门外,季通放三人进去。 玉香的托盘上摆放着两张信函。 一张信函是朱颜国驻冀朝使节朱哞寄信,另一张则是冀朝礼部员外郎魏碣寄信。 魏碣,便是裘樘提拔的那位鸿胪寺卿。也正是魏碣在冀朝一直帮着非凡楼张罗。 李开成细细打量包守兴与何路,再看那浑浑噩噩的徐连生。 “这官田管事儿怎么了?” 包守兴上前,“他总说看见了妖精,吓丢了魂儿。” 李开成歪嘴一笑,“吓丢魂儿也不妨事,能说话便好。” 何路上前,“启禀侍郎大人,此人的下巴被商队的侍卫打碎了,话也说不得。” 李开成面色乌黑,左右看看,而后转身一脸歉意地对小楼说,“郡主殿下,这犯人口不能言,不知殿下想要我等如何处置?” 小楼轻笑一声,“我等无事安好。交由官家慢慢查吧。若有了消息,转告我等便好。” “多谢郡主通融。” 桌上呈羊道长言语风趣,将话题岔开,聊了些鹿朝名胜。 李开成找到机会插话道,“郡主殿下。户部税司已经对您交出来的账簿完成审计,这么大一笔款项,想来贾家商会虽富,如此交出也要伤筋动骨。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可否用明龙河运的股份置换?” 杨暮客听后眯眼瞧向呈羊。而呈羊一脸老神在在。 小道士心中腹诽,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已经折进去一个王氏,竟然还不知死活。 小楼轻轻拿起第二封信件,“这是冀朝礼部的文书。明龙河运,如今是冀朝官家做主,我这东家,也不过就是送去些活钱,李大人若是想要商量,还是把冀朝官家也请来为妙。毕竟本姑娘也不敢做主。” 李开成一脸遗憾,“是老朽操之过急了。” 小楼把信件抽出来,递给李开成,“李大人,冀朝使节已经在路上,出发三日有余。估计再有两日便可抵达鹿朝。他们若不停留,一路飞舟疾驰,三日定然能到达此地。可否等三日呢?” 李开成面色瞬间多云转晴,“好好好。老朽便叨扰三日……” 小楼笑了声,“那李大人请去玉田坊中等候。下午本姑娘便携税款登门缴税。” “老朽定然竭诚相待。” 随钦差而来的侍卫将徐连生押走,杨暮客又带着一伙子人找到了货仓中的侍卫。 杨暮客看到好几个膝盖粉碎的男子,转头看向季通。拿指头隔空戳着季通脑门。 季通看着自家少爷口型。 “你下手怎么就这么黑呢?” 季通无奈地揉揉脑袋,我这下手还黑?您才是最黑的好不好? 杨暮客无奈地对呈羊说,“我家侍卫为了保全家姐,不知轻重。这些守军也是听人命令,非是有意犯错。还请先生请人来好好诊治。” 呈羊环顾四周。倒抽一口凉气。这哪儿是祝由术,这是拘魂法啊……若再晚几天,这些人都成了无魂活尸。 “大可道长慈悲为怀,留着他们性命。老朽定然要好好处置,将他们的身份核查清楚。” 把这些事儿处置完了,杨暮客长吁一口气,“总算没摊上太多人命。不然贫道又要搭进去许多功德。” 季通哼了一声,“少爷您如今是越发懒散了。哪儿还有功德。都多久不见您去除邪祟了。” 杨暮客一把拽过季通耳朵,“我身上功德少了,你也讨不到好。你那短寿的命数,靠着跟我做功德延寿,你当你还能活多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季通龇牙咧嘴,“少爷就饶了小的。小的定然要好好随着少爷做功德。” 杨暮客回到小楼屋里,看着桌上还有另外一封信。 “小楼姐,这朱哞的信为啥不给那钦差看?” 小楼已经摘了面巾,正在摆弄花间戏的盒子。 她两手一摊,“就晓得问这些没用的。若那钦差不聊明龙河运,这两封信都给他。朱哞这一封,是商谈在鹿朝开设不凡楼的信件。如今朱哞有意把生意拓展到罗朝,既如此,也不差他鹿朝。可以让他这使节升为中州副使,便能去乾朝与主使联络。三家和谈磋商就此可以展开。这份大礼,我定然不能轻易相送。” 杨暮客不懂弯弯绕绕,顿时肃然起敬,拱手道,“小楼姐果然智谋过人。” “玉香,把这混账给我轰出去,就晓得吆喝起哄,一点儿正事儿都干不得!” “诶!小楼姐,我话还没说完呢。” 玉香推推搡搡把杨暮客挤出了屋子,“少爷您快找个地方静静心,修行要紧。” 杨暮客甩甩袖子,“哪儿有大白天打坐的。成么,少爷我去遛弯。” 凡间事情多,神庭事情更多。 正如费悯所言,北域妖邪犯边不停。双方角力维持在一个平衡状态。 但灵韵重归,这个平衡已然打破了。 中州未来会有很多修行之人,也会有很多妖精。 人道若是兴盛,修行之风渐起。那北方来的妖精便是送死。 如此一来,寒川之上的妖国还如何怂恿妖精主动犯边? 妖精不再跨海而去,就要在妖国之中彼此厮杀,猎取血食。这样的情形,非是妖国大修所愿。 于是乎,巨妖南下,欲与北方正神费悯商谈管理事宜。京国与滨国那两个妖精国主,亦是随着巨妖而来。 他们由地仙青瑶子领着,来至费悯神国之中。 费悯神国恰时不似邀杨暮客之时,只有空山一座。也不似邀杨暮客入梦之时,殿堂置于梦幻泡影。 敖岸山,长于云海,大殿金光满轮。百里长阶皆为玉,神仙只存洞中天。 青瑶子踏青云,巨龟浮于玄黑之气。一路只闻得编钟如流水,箫声过竹林。 费悯宽袍大袖,亲自出门相迎,“恭迎地仙青瑶子,恭迎寒川妖主长生君。” 长生君是一只赑屃。老人家粗布麻衣着草鞋,白眉白须,身子矮小,长眉不见目,长须不见口。 “冒昧到访,还请神主见谅。” “长生君哪里话,本神恭候已久了。” 青瑶子面色一黑,“你们两个老不死的怎么话这么多。有事就谈,谈完滚蛋。”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7章 晚照身闲峙岳庭 杨暮客溜了一圈儿,啥也没干。只去包守兴处略看了看田庄治理。 待到午后,小楼领着众人前往玉田坊缴款。 小道士往那一坐,闭目养神。 期间坊中算盘声就没停过。 毕竟缴税不只看账面数目,各年政策不同,有退税有补缴,麻烦至极。 小楼有耐心,能一直盯着。杨暮客眯着眼便睡着了。 季通羡慕地瞧着小少爷睡得香。他是一刻都不敢分神,因为危险并未解除。 小楼来时言说。这一回不比罗朝遇袭那一次,那一回只是少数人贪心作祟。但这一回,群狼环顾,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李开成与小楼笑谈民生治理。 他们说着鹿朝交通不便,官家责任重大,要协调各方,配给艰难。 小楼不同以往沉默寡言,细细询问后,考虑对策。 李开成听后感慨万分,“以郡主殿下的见识,牧首一方,定然大有作为。” 小楼谦逊地说,“我亦是见识短浅,终究只能流于表面。治民之道,步履维艰。” 李开成听后面色凝重,“郡主果然虚怀若谷,若非郡主周游行商,下臣必定上报官廷,邀郡主为我鹿朝大夫。” 到了饭点儿,那些审计官吏终于忙活出些许成果。 最近三十年的账目理清后,由玉香缴足税款。 但之后就要进度慢下来了。 恐怕非是一日之功,便是等着冀朝使节来的三日,也未见得能清理干净旧账。 明龙河运在冀朝宣王整顿合一之前,许多船家经营走私贸易已久。其中谁是与齐氏合作的,小楼已经摘选出来,但官家也要去核实。 是走的河运?还是出罗朝骨江?出了骨江再换海船绕北海,靠北境军港。如此查下去,当真是大谜团。 小楼将账目丢给官家核查,只会加深鹿朝文武世家之间的矛盾。 难道过往只走私火器么? 有没有……不合律的玩意儿?比如……人口…… 这过往之罪当然不必小楼承担。甚至她还借鹿朝之手,清理了明龙河运阳奉阴违的蛀虫。 杨暮客看似半梦半醒,实则神思清明。 回到驻地后,他来到小楼屋中。 “小楼姐,你当初雇那些江女,早就料到今日情形?"” 小楼瞥他一眼,“你自己言说,风物长宜放眼量。怎么,本姑娘做得不好?” 杨暮客瞬间一拍巴掌,“姐姐果真聪慧过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罗朝骨江上煞气成灾,一年通航时间有限。那么谁人可以知晓江面上到底走过什么船?运了什么东西? 只有那些花船中的江女。 贾小楼以雇佣之名,给那些江女新生。这是再造之恩,不吝于再生父母。那些江女自然忠心耿耿。 小楼早就知晓罗朝骨江之上有人口走私买卖。但这些人口是拿去作甚了,没人知晓。是鹿朝将门要人去填战线?还是修筑阵地?亦或者……鹿朝将门本身就是吃人的妖人…… 杨暮客此时回想起来,一路上小楼始终车中书信来往,忙得一日都说不上几句话。原来早就在忙活这一件事儿。 “小楼姐……若是鹿朝官家不找上门,亦或者齐氏都不曾堵路。查了这些事情有何用?” “鹿朝,罗朝,冀朝。谁管这件事情都一样。我若交代你,将这件事告诉罗朝人主,亦或者是你那道友罗怀。你说罗朝会怎地?” 杨暮客揉揉下巴,“也没啥吧。毕竟临走之前我闹了那么一场。罗朝该老实的都老实了。” 小楼轻轻摇头,“这是一件立功的机会,你说那人主借此事,能网罗多少忠心耿耿的臣子?名利双收,机会世间少有哦……” 杨暮客琢磨了下,轻声问,“那若是告知冀朝呢?” 小楼冷笑一声,“就此断了与鹿朝的火器贸易,坐地起价,你说……这样的机会多么?” 嘶,杨暮客倒吸一口凉气。 喵…… 夜里一声猫叫。 “小家伙,玩儿够了就回来吧。我跟你说呢,有些事儿,若要去办,就趁早办了。别拖,越往后拖越麻烦。” “某家知道了。但这事儿,姓崇的推了,您觉着我差人去就能成?” “嘁……你还没瞧出来么?现在非是能不能成事儿了,是有没有声响儿。若没了声儿,你们这些丘八,拧着鼻子认下来,便有人要登鼻上脸了。” 夜黑风高。 周相公家中,与户部尚书张琪夜谈。 二人在书房之中对弈。 周相公手持黑子,“王忞忞撒手人寰,老夫不知他是死中求活,还是舍生取义。但终归要给他一个说法。” 张琪落白子,断了黑子的气,轻笑,“是退是进,如今全听相公吩咐。” 周相公跳了一手,不与张琪缠斗,“你如今意气风发,想来是有所准备?” “相公善守,贤弟善攻。以往都是王忞忞打头阵,如今该是我出头了。王氏不能绝,否则大家岂不是都要寒心?” “把王澜送出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张琪赶忙边角落子,去截周相公的棋。继而说道,“送出去了。送到汉朝,让他去学观星之道。有生之年他若是能学成归来,十方台便是他王家的。若学不成,那也莫怪我张氏贪心。” “王信公可是换了旁支,他回来,谁人肯听他的?” 张琪自信笑道,“他王氏的管家可没换。王家忠奴,只认人,不认法。” “王氏两城隍,就是该有这般底气。” 张琪眉头紧锁,“伯崖郡城隍庙的塑像污了。好似信公王埻丢了城隍之位。” “只要塑像没塌,那便说明信公王埻还在。阴间大鬼,岂会看着自家败落?” 张琪叹了口气,“现在只有一个变数,那大可道长欲如何追究。” “小娃娃,单纯的很。” 张琪抬眼看周相公,“相公心中有数?” “国神引他入我梦,老夫瞧见他一次。不是心机阴沉之辈,功德为先,大智若愚。” 张琪这才放心,但低头一看棋盘,相公又落一子,大龙已成。他投棋认输,“还是比不得相公心思深沉。” “老夫这一辈子就惦记这点儿事儿,你事儿多,自然比不得我。” 鹿朝早就在准备灵韵终归之事,所有朝堂之中这些老人官员,多多少少都通些俗道之术。周相公便是会些相面之术。 若杨暮客筑基有成,性命双修,自然超凡脱俗,周相公也看不出什么。但偏偏杨暮客才修成人身不久,心境又动摇一番。这些人老成精的看他一眼便知他所思所想。 待天明,杨暮客已经恢复了修行。起床登高望炁。 呈羊道人也早起一旁观看。 能与修士同修早课,是所有俗道期盼之事。 呈羊不单打量杨暮客,也在打量季通。 季通那武夫竟然也会早起观霞,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也就是说,这小道士能传授俗人道术基功。 杨暮客以紫霞平衡阴阳,收功之后瞧见呈羊道长一旁观看,笑呵呵地从屋顶上跳下来。 “此地高原,紫霞金光无物遮挡,当真是一处好地方。” 呈羊颔首,“毕竟曾有修士宗门的福地。纵然气运不复,也非是寻常之地。” 杨暮客搭眼看他,“先生久侯于此,是否有事儿问我?” “有。圣人有令,要我查探此地天象之变,若是好事,便要行科昭告四方。” 杨暮客沉吟了下,“等我吃完早饭,便去登门拜访。” 呈羊打个揖首,“老朽恭候。” 昨日吃过了那麦麸粥,今日吃玉香煮的白玉香粥,各种滋味,五味杂陈。 杨暮客怀揣心事儿去找呈羊,打算把那蔡霜霜入玄阳观的事情定下来。 来到了呈羊屋中,这老道士也才吃完饭。杨暮客一瞧,竟然是杂粮饼配咸菜。再瞧呈羊那国神观的锦绣道袍,搔搔发髻。 “先生一早上就吃这个?” “生于富贵之家,不通人情,唯有有苦自吃,才能心平气和。” 杨暮客轻笑一声,不做评判。 呈羊知晓这小道士是一个耿直的人,也直截了当地说,“顾氏飞舟曾来过这官田,不知道长是否要状告其人?” 杨暮客端坐在呈羊对面,“他们曾言说……事关万万人之福祉。贫道见识短浅,不明其理。若呈羊道长能说服我,就此作罢。” 呈羊哈哈大笑,“小友果然心直口快。” 他便细细讲事情剖析给杨暮客听。 鹿朝王氏有两位城隍,国神观中有塑像供奉。王埻神庭获罪,并非绝密。 王氏得人道眷顾。这是人主对王信公一门的补偿。 为王氏两位功臣立生祠,积攒功德,便是要照顾白都与伯崖郡所有生民。人道神道两全,保证民生维继。 王埻,本来就是都城城隍。迁都之后,京都原址最好的地方设为官田,供养白玉宫。而白玉崖下起新城,曾经旧都民众迁都到伯崖郡郡城过活。 也就是说,这白玉崖,不单养活着白都人口,也养活着伯崖郡的人口。靠着朝廷配给,生活艰难。只能委屈伯崖郡外出服劳役,赚取他郡粮食过活。 杨暮客领着女祀入京,无意戳穿了包氏所为。那便要查。自然查出来这些年伯崖郡抢夺工部劳役名额,违律修建工事,违律包山营运林场。巧不巧,那包氏还豢养邪祟。人神共愤,伯崖郡的灰产注定要被清算。 贾家之财,便是救命稻草。 杨暮客听后面无表情。他还大言不惭地说了句,“这事儿一开始便是王氏做错了。正路不走,偏要走邪路。” 呈羊也点头,“小友说的不错。那小友可否指条明路?” 杨暮客脸上一黑,“我一个云游道士,管得着么?” 呈羊摇摇头,“是非对错,自有上人评判。老朽只是想问,此天象变化,是凶是吉?” 杨暮客掐清心诀,坐得端正。 “先生请听好。” 呈羊颔首。 “斩妖门先祖遗骸归故土,一身因果,还与生养之地。灵韵始归,天高之处,自是妙法之地。清明雨后,震上乾下,靐天大壮。若应呈羊道人来此,本该是亡羊于易,无悔。但贫道唤风来,以阴阳破旧象,三阳七阴。作姤卦之象,天下有风,福运重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呈羊掷草筹,算了几下。也与杨暮客言语对上,微笑点头。 “大可道长坚守正心,催生此地天象变化,的确是造福四方。” 杨暮客赶忙摆手,“错了错了。不是贫道催生天象变化。贫道是借势!我这小道士哪儿有改变天象的本领。是斩妖门先祖的遗骸显灵。” 呈羊肃穆地问,“敢问那遗骸在何处?我等要好好收敛,修建祠堂供奉。” 杨暮客两手一摊,“自然是随着风雨滋润大地了。你难不成要把这高原都铲一遍吗?” “这……”呈羊面上尽是遗憾。 下午的时候,呈羊便在玉田坊外头摆好了法坛。 杨暮客两手揣在袖子里仔细打量。 法坛上供奉的不是别人,正是四角鹿,国神费悯。 呈羊手持木剑,一手掐三清铃。铃铛当,请风来。 太阳西斜。恰巧又应了那三阳七阴的姤卦。 老道士行科太稳当了,罡步慢慢走走,放法剑也是轻拿轻放。最后敬香慢慢吞吞,看得杨暮客干着急。 等杨暮客侧头一瞥,费悯就站在他边上。 吓得杨暮客发髻碎毛都绷直了。 杨暮客赶忙掐了一个障眼法,“大神也不言语一声,悄声无息地,吓丢我的魂儿怎么办?” 费悯呵呵一笑,“有人呼唤,自要前来查探。” “您也是够清闲的。” 费悯摇头,“错了。我可一点儿都不清闲。” 杨暮客眨眨眼,好奇宝宝一样盯着费悯。 费悯无奈叹息,“寒川之上,长生君来我鹿朝,与我商议协调新妖处置决策。若国中再立宗门,又要如何调理气运。事态复杂,我也是过来躲一躲,散散心。” 杨暮客指着桑树林那边,“呐,那边有一只大狐狸,修的是正经基功。你收了去,当个护法岂不正好?” 费悯半晌说不出话,但终究还是应了句,“她自是有她的缘法,与我神道无缘。” 杨暮客咂嘴,“应在我身上?” 费悯摇头,“你那护道士不是说了么?待她清闲了,引狐妖离去。” 杨暮客不再打听这事儿,转而去问那北境情形,“那日后鹿朝新生的妖精呢?” “由寒川妖国在鹿朝接引。” 杨暮客愣住了,“那鹿朝将门?” 费悯点了下杨暮客额头,“还问?” 杨暮客瞬间觉着这帮争权夺利的人都是在如履薄冰,下头就是万丈深渊。那些将门,争来争去,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晚上,鹿朝鸿胪寺又来了人。 嘿,也是一个熟人,是冀朝使节,徐会。在冀朝轩雾郡堵在屋里,找姑娘溅了一身血的那一位。 夜色之中,几辆牛车从杨暮客他们来时路登上高原。 他们留下几人夜宿那道士的驿站,其余人继续赶路。 喜欢暮客紫明请大家收藏:()暮客紫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