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明月不可揽》
1. 第一章 夫人辛苦了
“华安,怎么又看书到这个时辰了?”清亮的女声打断了黎华安的沉思,他从书本里面抬起头,红色的披风闯入眼帘。
顾明月提着饭盒缓缓的从门口走进,世人皆知康山的二公子沉迷民间话本,最近一段时日更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作为黎氏温柔贤淑的少夫人,她每日都会到书房给自家夫君送吃食,已经持续了一旬。
这件事,康山上下的人也都知道。
“夫人辛苦了。”黎华安连忙起身上前,从她手里接过了饭盒,另一只手自然的将她半搂进怀里。
康山如今作为仙督居所,衣食住行自然样样精致,奢华无比。这个有些大的食盒在修行者眼中重量微不可计,黎华安却连这都舍不得顾明月动手,夫妻恩爱可见一斑。
思思关上门的时候,心里还在感叹:少夫人恐怕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了!
嫁到黎氏这三个月,夫君呵护备至,仙督也常常关心记挂,生怕她在康山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听说之前少夫人在桐乡的时候,钱氏少主待她也是一往情深,可惜那位命不好,死的太早了……
两人走到内室休息的软榻上坐下,待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顾明月温声开口,“华安,李清和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她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像在问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好了,现在在我这里。”
顾明月轻轻点头,细如柳枝的皓腕滑出袖口,红衣似火,衬得那双洁白如玉的手越发柔软,好似蝴蝶扑闪着的双翅,轻轻一折便会断掉。
黎华安想到从前那个常常和家姐在屋檐上偷偷喝酒的顾明月,没有即刻将东西给出去,而是低低的出声,“明月姐姐,你……”
“华安,没事的。”顾明月看着低下头不敢看她的黎华安,微笑着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不用担心,而且这件事我们之前就说好了,你都答应明月姐姐了,可不能反悔。”
“那……”黎华安还是有些迟疑,这件事,他真的答应的了吗?
“不用告诉君尧他们,我们悄悄的,办一件大事。”顾明月的声音带着些轻快,带着些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仿佛现在还和当初春日宴的时候一样。
“好。”黎华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衣襟里面拿出了贴身放着的纸包,郑重的递到了顾明月手上。
顾明月接过放在衣袖里,伸手打开放在一旁许久没动的食盒,“吃饭吧,可不能饿着自己。”
两人都很安静,默默的吃饭,没有再开口。
没过一会儿,顾明月收起饭盒,率先起身离开。
眼见那抹红色渐行渐远,黎华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明月姐姐,我……”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说些什么。
“怎么了?”顾明月有些无奈,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没交代的,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等了一会儿,结果黎华安还是没有说话。她有些着急,再这样下去可要耽误事了。
“华安,下次再见,别忘了帮我带一壶好酒。”接着不再停留,推开门走了出去。
黎华安有些愣愣的盯着门口的方向,下次见面,家姐肯定不会原谅他,说不定都不会认他这个弟弟。
思思看见顾明月终于出来了,恭敬的上前接过已经空了的食盒,“少夫人,我们接下来去看看小公子吧,仙督现在也在那儿。”
顾明月任她接过,轻轻理了理袖口,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叶图南现在在哪里,也没有问为什么叶图南在那里她就要赶着过去。
她只是像这三个月里的每一次那样颔首,然后仿佛不经意间想到什么,“今日小公子的果泥准备好了吗?”
思思有些慌张,她是仙督派到少夫人身边来的,一直只负责与少夫人相关的事,小公子那边她并没有留意。但是想到少夫人向来好脾气,她低下头请罪,“少夫人恕罪。”
如她所料,顾明月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脚步一转换了方向,“那我们先去厨房看看。”
叶图南在房里等了许久,仍然没有见到顾明月的身影,他随手拿起茶杯砸向周围站着的下属,“夫人呢?思思不是说已经来了吗?”
被砸的侍卫顶着头上的血,躬身上前,声音发颤,“仙督,夫人刚刚去后厨房给小公子准备吃食去了。”
叶图南听到这话,脸上神色由阴转晴,看向面前身子都在抖的下属,温声开口,“刚刚是我不小心失了手,你这个月多领一份月例,今天就不用当值了,下去吧。”
“是,多谢仙督。”那个下属默默地离开,周围人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叶图南环视了一下周围,房里的装饰还是简陋了一些,正要叫人换下去,就听见门口侍卫的声音。
“夫人。”顾明月没有回应,脚步不停的往屋内走。
于是叶图南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美人轻提衣摆,步步生莲,带着不染尘埃的纯净与热烈缓缓向他走来。
“明月来了?”他习惯性的扬起笑脸,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无限深情。
“姊兄。”顾明月微笑着同他问好,听见这声称呼,叶图南脸上的微笑僵住,表情控制不住扭曲了一瞬。
但顾明月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顾自的开了口,“孩子呢,姊兄不是来探望他吗,怎么不见人?”
然后也不等人回答,转身接过思思手里的食盒,“我还特意去给他做了果泥呢。”
“刚刚尿了,我让奶娘带着下去换身衣服。”叶图南走到她身侧,先一步伸手打开食盒,将那份果泥端出来放在桌上。
“今天怎么想起来去给这个小家伙弄吃的?”叶图南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仿佛不经意的开口。
顾明月看着眼前笑着的叶图南,这个年轻得意自诩深情的仙督,双眼含泪,“明日是寒衣节,漓音若还在世的话……”
她声音骤然低迷,悲伤的无法继续往下说。
叶图南眼中闪过阴霾,倒是对顾明月今天异常的举动放下心来,女人嘛,一向是多愁善感的。
他正在思索怎么才能既安慰到美人又能体现他对亡妻的深情,奶娘就抱着婴儿走了进来。
“夫人,您要不要抱一下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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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奶娘脸上挂着笑,说着便想将襁褓递给她。
“一会儿我准备喂他吃东西,不太方便。”
看着顾明月脸上带了些懊悔,叶图南赞许的看了奶娘一眼,接过了婴儿,整个人就差贴到她身上,“明月,心儿都饿了,赶紧喂吧。”
奶娘看着面前两人分外逾矩的亲密,默默低下头退了出去,仙督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叫这位“夫人”的,不识趣看见点什么,可不是她这种人承受的住的。
顾明月感受着他说话间呼吸而出的热气,忍着胃里不断翻腾的恶心,转头端起碗,右手拿着勺子轻轻在表面刮了浅浅一层,不太熟练的递到婴儿嘴边。
七个月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许是尝出味道不同,伸出舌头往外抵,顾明月看着他那张和叶图南如出一辙的脸,坚定的用勺子怼了进去。
她向来端庄大方,温柔贤淑,现在这副样子倒是有些孩子气,叶图南正想笑,就听见一声娇喝,“呀!”
“我许久不曾下厨,兴许是盐重了些,医师说过小孩子不能重盐的。”说着用勺子挖了满勺果泥,伸手递到他面前,“你尝尝?”
美人红衣如火,像极了一朵静静绽放的莲花,清雅而不失热烈,微扬着温婉如玉的容颜,那双潋滟的眼睛里带着些忧伤和乞求。
于是,当叶图南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勺果泥已经含在嘴里了。
正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的吐掉,旁边的美人再次催促,“怎么样,是不是有些重了?”
看着顾明月脸上不似作假的疑惑,又想到刚刚他儿子也吃进去不少,他瞬间放下心来。
一个女人,就算再恨他,也不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何况是故友的孩子。对于顾明月来说,估计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这样想着,他仔细嚼了嚼,“不重,你做得很好吃。”连味道都没有,黏糊糊的,难吃死了。
“是吗?那就好。”顾明月仿佛很高兴自己的手艺没有退步,笑的眉眼弯弯,仿佛临安春日的风拂过水面,轻轻带起一串涟漪。
她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和他说了许多话,不像往日那样冷漠,现在这幅和谐的画面,不知情的肯定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不过,迟早的事,现在这样想也没错。
他还沉迷在美好的幻想当中,皮肤表面的血管骤然胀紧,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肌肉骨骼麻痒不已,如同万蚁噬身。
正欲开口,却疼的直不起腰,心脏猛地蜷成团,一直输送生机的蛊虫攀附在上面,蠕动着口器一点一点啃噬。
叶图南意识到不对劲,瞬间撕破了和善的假面,尽力直起身大喊,“暗卫,还不出来!”
“仙督,不要着急,他们现在都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顾明月看他说话都有些费力,轻声开口提醒。
为了杀死仙督,他们所有人可是谋划了许久。黎华安负责控制隐藏在暗处的人手,顾氏对付康山明面上的势力,外面那群蝇营狗苟的拥趸也绝不是扶风谢氏的对手。
想到这里,顾明月有些嘲弄的开口,“怎么?我们年轻有为的仙督这次没有底牌了?”
2. 第二章 月亮留不住
叶图南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侧头去看之前被他失手摔在地上的孩子,不断蠕动着嘴唇,“心儿……”。
顾明月伸手往被扔在地上的襁褓里探了探,确定刚刚还张着嘴的孩子彻底没了生息,“他到底不比仙督,现在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你就算恨我,怎么能杀了他?”叶图南忍着疼痛,抬起头厉声质问。
“畜生和他生的小畜生,当然要一起下地狱。”面色温柔,语气冷漠,依旧是初见时那轮高高在上的月亮。
“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孩子?一个还没出生就疯狂汲取母亲生机的怪物?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孽种?”叶图南要是真的那么爱他儿子,刚刚也不会一下子就放手任襁褓落在地上,才七个月的孩子可经不起那么一摔。
她不知道也不在意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无辜的,她只知道谢漓音死了,那个扶风谢氏的二小姐,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抱着玉兰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所有人都说她温柔善良,可顾明月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好人。
叶图南浑身大汗淋漓,就像砧板上垂死挣扎的一条鱼,最后还不放弃打感情牌,“明月,你知道的,我爱你,我做的一切包括当上仙督也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真的忍心杀我?”
“我当然不忍心杀你了。”
叶图南正面露喜意,顾明月再次笑了起来,就像以前那样灿烂,“我当然不忍心,仙督这么简单就死了,怎么能感受到我们所有人的痛苦呢?”
爱?这位仙督忘记了战死沙场的未婚妻,也不在意难产而亡不过一年的新婚妻子,偏偏爱她顾明月一人?
情深似海的话本子,她年幼时倒是看过不少,可惜七岁的她不相信这种东西,如今就更不会。更何况,这位仙督的“爱”那么宝贵,她这个病秧子可消受不起。
她没想过要当仙督夫人,也没让他不择手段坐上仙督之位,更没有让他鱼肉百姓、残杀玄门,这么大的业障,她消受不起。
“明月,我……”他想说他可以补救,无论是退位还是受罚,他都可以,只要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我舍不得你死,可错过这一次,恐怕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看着还欲争辩的叶图南,顾明月唤出容华,颤抖着手挥刀砍下他的头颅,“毕竟,仙督你真的很难杀。”
叶图南这个人邪门的很,不顶尖的资质能莫名其妙的被黎氏家主看中,能在扶风的层层结界之下拿到布防图,能在赵无极的围堵下全身而退,上无功德、下无地位,却能收服一众世家拥戴他为仙督。
可他再怎么鸿运当头,也不过凡人之躯,抵不过容华锋利的剑锋,肮脏的鲜血溅在脸上的时候也是温热的,和当日讨伐赵氏之时同伴的血溅在身上是一样的。
为什么会一样?他这种人,不应该更令人讨厌,连流出的血都是恶臭的吗?
那颗头在地上滚了几圈,仙督大大的眼睛还睁着,似乎是死不瞑目,也是,堂堂仙督最后死在她这样一个病秧子手中,的确该死不瞑目,这样也最好。
她记着上一个被仙督带头讨伐的李星晚,最后好像是曝尸三日,粉身碎骨来着,依他当日的表现,应该是喜欢这种结局的。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留给李清和,毕竟是之前答应他的条件,她只需要处理好仙督这颗高贵的头颅。
顾明月提着容华,拎着那颗头颅,带着满脸的鲜血,一步步走出院子,朝着仙督亲自修建的除恶台走去,他不是喜欢站的至高无上吗,那他的头颅就放在高台底下的污水沟里好了。
蝇营蚁聚,野狗舔舐,脏水冲刷,万人唾骂。这样的下场才配得上英勇无畏、义薄云天的仙督。
站在高台底,看着石壁上怒目圆睁代表公平正义的獬豸,顾明月只感到讽刺,闻着臭水沟散发的味道,满意的将提着的头颅扔进去。
擦着手,看着“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就算这样了,顾明月心中依旧不痛快。
怎么快乐得起来呢?
她年少时的好友,一个被他所害在战场上力竭而死,另一个受他蒙骗难产而亡;她结盟的同伴大婚当日溘然长逝,父母决裂一日白头;她年幼的弟弟于危难之际受任家主,身后却空无一人,天资卓绝的师弟右手被废,再难提剑。
临安顾氏满门被灭唯余三人,镜灵湖的血色至今未散;康山黎氏嫡系一脉只存一人,由一外姓人发号施令;桐乡钱氏繁华天街落败,如今城外草木荒凉;曾经人人向往的扶风仙境,早被一把火烧的面目全非。
门庭冷落的玄门世家,满目疮痍的宗门境地,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是这条人命可以抵消的。
转身离开的时候,顾明月回头看了一眼,那颗头颅安安静静的卡在沟里,仍由污水冲荡着长长的头发,带出一串血色。
阴沟里面的老鼠最好一直呆在里面,不要平白带出来一身恶臭,脏了人间。
正午的阳光热烈,顾明月没走几步却觉得浑身发冷,接着毫无预兆的向后倒去,果然啊,叶图南就是很难杀。
“师姐!”
不是想象中坚硬冰冷的地面,她落进了一个满是桃花香气的怀抱,“师姐,师姐,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别这样……”
楼君尧稳稳的接住她,身上的玄衣还带着刚刚厮杀的血迹,双目赤红,漂亮的丹凤眼里全是惊慌,整个人紧绷的像一根快要断掉的弦。
“阿尧,你怎么来了?”他抱得太用力了,顾明月有些难受,但是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又默默收回了想说的话。
“我们说好了的,你会等着我们攻上康山,然后,我们一起,一起……”他拼命的输着灵力,话说到一半,抿住嘴忍下抽泣声,眼泪却大滴大滴滑落在顾明月的锁骨上,烫的她有些难受。
她能说什么呢?
说她想起了所有和叶图南作对的人最后都不得好死,说她冥冥之中感觉只有自己能真正杀了他,还是说之前商议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要瞒着众人亲自动手?
少年的眼泪太过炽热,显得这些话语无比苍白。
“师姐,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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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还骗人呀?”那个右手废后要强的不得了的师弟,终于还是软下神色,终于还是像以前一样撒娇耍赖,但是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头蹭蹭他的脖颈。
“阿尧,怎么还是不听话啊……”
顾家被灭时不听话的去救顾挽风结果被废了右手,之后为李星晚作证被百家指责,她两次大婚都躲在外面不肯出席,现在又不按他们的计划独自跑来找她。
楼君尧,真的一点都不听话啊。
“师姐,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我听话,我以后再也不惹事了,再也不和挽风斗气了,师姐,你理理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听话,师姐……”
顾明月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五岁的小孩,浑身发热的躺在床上,嘴里不断呢喃着“阿爹,阿娘……”那时候他父母骤逝,整个人乖巧的不得了,生病了也怕麻烦别人,还是她不放心去看才发现人已经烧糊涂了。
后来她天天陪着,日日开导,乖巧听话的孩子变成了潇洒肆意的顾氏大师兄,成了最不听话的楼君尧。
“师姐,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就这样了呢?不是说好杀了叶图南之后就一起回临安,回桃花庵酿酒抚琴,永远也不分开吗?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叶图南也死了,为什么师姐会这样?为什么输灵力也没有用?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有没有人能告诉他,到底要怎么办啊!
楼君尧死死的抱着人,灵力输完了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当初年少成名,也算得上是天资出众,还曾在春日宴上放言世上绝无难事。哪怕之后右手被废,他也同样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可这一次,他想留住的是师姐,是顾家的月亮,月亮……
“阿尧,要长命百岁啊。”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顾明月有些难受,死者永逝,生者常怀。从前她是这样想念那些逝去的亲友,此后她的亲友也要这样怀念她。
可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师姐!”她的身躯化作光点,就这样在他面前,在他怀里,再用力也没能留住,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散。
月亮是留不住的。
顾明月本来以为自己死透了,可是还能够看到手撑在地上,抬头迷茫望着空中的楼君尧,那双眼睛里早没了光彩,就那样灰蒙蒙的,慢慢掉下泪水。
她看见远方奔来的顾挽风,看见满脸怔然的黎华安,看见失魂落魄的谢氏二君子,看见笑得开怀的李清和,看见……
之前她一直觉得,就是因为叶图南这个烂人,她们所有人才会在这场噩梦里始终醒不过来。可是现在他死了,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是在,就像临安连绵不断的阴雨,一阵阵落在每一个人身上,谁都躲不过去。
天意如此,如此,戏弄凡人!
上天若执意取乐,那戏台上的木偶已足够精巧,那些连线的傀儡也十分听话,何苦造出她们这群有血有肉、会哭会痛会反抗的人来?
不忍再看,顾明月闭上眼,忽然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这一次,应该就是真正的结束吧?
3. 第三章 自渡者天渡
“你怎么还没走啊?哟,来新人了!”一只红面白身的小狐狸一下子跳上桌案,任由窗外的阳光洒在身上,自在的晃着毛茸茸的尾巴。
顾明月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的古朴的书房之中,周围是一排排放满的书架,中间的木质书案散发出淡淡香气,笔墨纸砚整齐的摆放在上,窗外竹影婆娑,满室宁静安然,只有那只小狐狸欢快的声音回荡。
顾明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有些疑惑的询问,“这里是哪儿?你又是谁?”
“我叫酒酒,是一位千年难遇、法力高强、美丽善良的狐狸仙人。因为看不得人们总是求而不得,所以大发善心,决定帮助你们完成心愿。”说着还得意的挺起了自己毛绒绒的小胸脯。
“至于这里,你就别管了,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低声吐槽一句,又绕回到开始的话题,“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执念啊,竟然能到这里来?”
顾明月认真的想了想,若说执念,她只恨叶图南得天偏爱,恨命运无常。但是现在那个畜生造的孽已经挽回不了,他人也被自己杀了,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那你能帮我做什么?”她探究的看着眼前的小狐狸,既然都口吐人言了,总得有什么特异之处吧。
“我,伟大的狐狸大人,能做的可多了,比如,”小狐狸转了转眼睛,“比如利用自己强大的仙力逆转时空,然后,你就可以回到过去啦。”狐狸撒的谎怎么能叫谎呢?
怕她不相信,酒酒继续开口引诱,“你难道没有舍不得的人不在了,是不是很伤心、很难过?有没有苦恼自己庸庸碌碌、一事无成?或者怜悯众生,想救万民于水火?”
这些凡人,最想做的不就是这三样吗,名利情总有一件是不如意的吧?重回过去拥有一切,谁又能不心动呢?
“你好好想想……”“酒酒,不要胡闹。”
一道清冷缥缈的声音传来,旁边忽然走出一个长得雌雄莫辨的人。
身着雪青色交领对襟广袖素纱袍,银白色腰带上挂着一枚红色环佩,头发用一根玉簪半挽,簪头的弯月下用玉链连接着一颗不知什么材质的石头,随着走动轻轻摇曳闪烁。
表面上虽在斥责着小狐狸,手却不自觉的揉弄着光滑的毛发,另一只手递过来一本古卷,“你先看看这个吧。”
顾明月接过书,入目的就是封面上是龙飞凤舞的四个金色漆字——“至尊仙督”,伸手翻开第一页。
“出生就是妓女之子的叶图南,从一开始的人人辱骂的废材,到世家大族的家主,最后成为人人敬仰的仙督。且看他如何历经磨难,克服重重困难,一步步成长为一代至尊,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他不甘心受人轻贱,凭借自身实力被黎氏家主收入门中,遇见了高傲美艳的黎家小姐,之后春日宴,更是邂逅了玉洁冰清的谢氏仙姝、心狠手辣的赵氏妖女、温婉多情的大家闺秀。”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还没待他理清情意。朝阳赵氏横行无忌,剑指天下。赵氏妖女竟然心怀鬼胎,骗他偷出扶风布防图,连同赵氏火烧扶风,尽管他在驰援顾氏时掉头也无事于补,只能看着昔日高冷的谢家二小姐痛哭不已。”
“黎氏被围堵时他挺身而出,老家主临终之际竟将女儿许配给他,天下将倾,他只能应下婚约。谁想之后,高傲未婚妻为他战死沙场,冰山美人为他孕育子嗣虽死不悔,视作心中明月的大家闺秀竟然早已芳心暗许。”
看到最后一句,顾明月骤然抬起头,“所以,我经历的一切只是这个话本里的故事?”
所以,叶图南可以轻松逃过赵君极的围剿。
所以,她们几家的灭顶之灾就只是为了让他来拯救。
所以,她两个挚友的死只是为了让他和自己这个大家闺秀、心中明月在一起,身边美女如云正好突出他的情深不已。
“这就是所谓天意?让这种人踩着无数人的血肉一步步往上爬,所有人都得为他的贪欲让路,用天下人的悲剧铺就他一人的康庄大道?就为了这么个人?”
“这本书的作者早就死了,你再生气也没有用。”写书的人死了,创造的小世界已然成型,有着自行运转的规则,就算有能力也不能随意插手。
顾明月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开口,“所以他这个主角怎么会死了呢?”
“这个你不是最清楚吗?天下人被剥削得怨声载道,三大世家一齐联合,书里大半能叫得出名字的角色不惜代价,加上相当于女主的你亲自动手。”
“渡人者自渡,自渡者天渡。”
“这个小世界只是规则有些扭曲,又不是不想活了。”
接着话音一转,猜到了她想问什么,“至于你为什么会死,当然是因为你是男主的伴侣,他死了你得殉情啊。”
殉情?想到刚刚看见的内容,她心中厌恶不已,真是和当初听见叶本心这个名字一样的令人作呕。
叶图南步步高升成为仙督,为黎氏、为百姓战死的女家主是为了男人,堂堂谢氏仙姝只剩下生儿育女的作用,而她这个顾氏大小姐不过是权势上的点缀?
她该荣幸吗?毕竟她可是获得了仙督的爱情,那可是出身微末却年轻有为的仙督,上天的宠儿,世界的中心!
她可太荣幸了!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虽然她不知道漓音为什么忽然要嫁给叶图南,但是把对另一个女人的觊觎之心,放在妻子为他生育的孩子身上,堂而皇之的展示自己的所谓深情,只会令人恶心,令每个人都无比恶心。
那也是她第一次讨厌“明月”这两个字。
不过,现在想来,他倒是早早预测了自己的结局,可不就是“明月”亲手把那颗头丢在臭水沟里面的嘛。
看她不再说话,那人继续开口,“你杀了他,原先的规则已经被打破,剩下的就靠小世界里的人自行创造了。”
“挣脱书中世界,来到这里的人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逆转时空,回到剧情开始之前。”
“第二……”
话还没有说完,顾明月就果断开口,“我选一。”
“不再听一听?”
“我已经听到最想要的了。”
那人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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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这个选项呢,不算好也算不上坏。逆转时空对小世界来说消耗太大,需要有人来补足这个能量,但是回到开始之后,已经改变的规则不会继续约束小世界里面的人物。”
“好处都是别人的,坏处却需要你来担,怎么样,有没有后悔了,要不要听一听第二个选项?”
顾明月却格外坚定,甚至眼里都透露着惊喜,“那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死?我该怎么做?”
“都没有剧情了,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死,但是选一的话,你肯定是得死。”
顾明月释然的笑了笑,眼里的光彩似乎比天上的星子更加耀眼,“我不是早就死了吗?再死一次也没有关系。”
这样再好不过了。
华荣姐姐死的时候正值顾氏被灭门,漓音大婚又不肯告诉她实情,前者是在讨伐赵氏的紧要关头,后者她为重建顾家忙的分身乏术,所以她只收到了死讯。
就算提前知道,她也什么都阻止不了,就像钱舜年猝死在大婚当日,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想到那个黏黏糊糊的小孩子,顾明月难得有一点迟疑,“那我在……小世界里,就直接消失了吗?”
那人轻轻挥了挥衣袖,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面前,顾明月有些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真的和自己分毫不差。
“我叫竹猗,这是我的一抹分神,她几乎完全就是另一个你,记忆共享,性格复刻,会代替你在那个世界直到死亡。”
竹猗的声音轻轻的,就像窗外竹林间穿梭而过的一阵清风,吹过顾明月耳边,吹走了她的所有顾虑和烦忧。
如此一来,好像谁都有了美好的结局。
“我要怎么做?”
竹猗轻轻取下头上的簪子,又将腰间的玉环拿起,把那本书放在书案上后将两者重合在一起放在上面。
顾明月这才发现那个红色圆环并不是完全封闭的,正好让竹猗将簪头的弯月放在中间,那颗石头也被环抱其间。
“把手放上来,你就会死了。”竹猗正视着她的眼睛,明晃晃的告诉她手放上去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顾明月依旧带着溶溶笑意,自从听见可以重来,她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不再如天边冷月。
竹猗再次开口,“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没有了。”一切重来,束缚也被打破,那群本身就很优秀的人自然会过的很好。
“一个也没有?”竹猗不太相信,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付出很多代价,心愿自然是数不胜数。
“那,就让我师弟长乐无忧吧。”
她那个极重感情、赤忱无比的师弟,眼里好像从来没有半分晦暗,过于正义的人总是痛苦的,她望他坚守本心,也望他此后长乐。
“就这一个?”
“就这一个。”
顾明月毫不犹豫的将手放上去,一阵光闪过,人已经不见了,余音却还未散去,“谢谢你,竹猗。”
竹猗听着最后这声呢喃,觉得她名字倒是不错,明月,的确是天上的明月,不太像是地上的凡人,难怪那些人选她来……
4. 第四章 龙傲天爽文
竹猗坐在椅子里,看着趴在书桌上的小狐狸,毫不犹豫的开口,“酒酒,看了这么久的戏,该起来干活了。”
“猗猗,你为什么和她说会死啊?”小狐狸听话的直起身,一边挥爪收起“顾明月”,一边有些疑惑的歪头。
“我不得看看她的品性?逆转时空又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少司命这个职位可不好做,消散执念,直接把人灭了容易沾染因果,全部帮他们完成自己又太过辛苦。
“那你还要给她许愿的机会?你是不是想帮她!”酒酒抬起头,湿漉漉的红色大眼睛里面都是谴责,整个狐狸都快要炸毛了。
“你活了上千年,还在乎那一点?”知道小狐狸斤斤计较的性子又犯了,竹猗有些无奈,“而且她消散之后,反哺的力量自然更多。”
听见这话,酒酒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你不在乎?那怎么活都是我在干?”
“我那是……”竹猗有些心虚的放弃和小狐狸争辩这个事情,“好了,我们还是想一想怎么才更保险一些吧。”
小狐狸也没有继续纠缠,“你分点分神附在她身上?”
“这哪能行,到时候她不得被我影响?”说着却话音一转,“不过,倒是可以给她刻个封印,等到了该消散的时候,就自动收取我们该得的。”
“行呗,又是我动手是吧!”酒酒虽然嘴上埋怨,却麻利将被吸进星辰石里的顾明月的神识放了出来,乖乖的在上面施加封印。
“酒酒,慢慢弄嘛,不要着急。什么时候弄好,再重启这个小世界不就好了。”竹猗感兴趣的翻开书案上的那本书,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能让那么多人意难平,不计代价也要重来。
“啧啧,这个作者还真是会安排,偷布防图是被骗的,害人家宗门被烧是无意的,撤走支援是为了挽回损失,不自量力是英勇对敌,鸠占鹊巢是为了拯救天下,权势地位是英雄应得的,愚蠢恶毒、谋财害命、剥削百姓是一点都不提啊。”
“不过这个男的也是真狠,竟然把同心蛊下在了自己儿子身上,故人之子、无辜孩童,一般人就算不庇佑一二,恐怕也难起杀心。要不是顾明月聪明连带着一起毒死了,他还真死不了。”
看完最后一页,竹猗猛地合上书,声音惊得正在忙活的酒酒都回头看,“果然百因必有果啊,幸好我不是人,不然根本看不下去,就算看完也早就被气死了。”
听清楚竹猗的话,酒酒幸灾乐祸的晃着头,“我和你说,这个啊,叫什么龙傲天爽文男主,在有些世界可受欢迎了……”
这人间的话本子,这么多年过去怎么变得如此无趣了?不过这些人心理当真是强大,不但能写出来这种东西,还能让那么多人吃进去并且赞不绝口,竹猗不理解但是肃然起敬。
等酒酒终于刻好封印,竹猗将书放回书架,再将顾明月的神识聚在红色的环佩之中,对准书的位置,右手轻轻翻转玉佩,“去吧。”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酒酒转头却看见竹猗左手做了一个结印的手势,“猗猗!你给她加了什么?我们不能随便插手的你知不知道!”
“没什么,上次在一本书里看见什么生物识别,随手弄出来的一个封印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能力。”竹猗不在意的摆摆手,抱起酒酒起身往内室,“毕竟收了人家那么多好处,办事还是要牢靠一些。”
“少骗人了,你这几天估计都在弄这个吧?”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睡觉……”
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冷,顾明月伸手关上窗,内心有些不安,沈忘尘去年初冬之时去的去康山,如今已经开春了,按理说他应该回来了才是,就算有事耽搁了,怎么连封信都没有寄回?
她这边还在沉思,屋门忽然被推开,一道充满欢快的男声传来,“师姐,师姐。”
是楼君尧,她那个天姿骄纵的师弟。
临安其他弟子这个时候大概在练剑,他学的太快,超出进度后就会偷偷溜出去,有时候也会去街头闲逛,但更多的时候来的都是她这里,今日大概也是如此。
顾明月想的没错,楼君尧今日去校场上面不过呆了一会儿,成功挑飞所有师弟的剑后,就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
不是他不刻苦修炼,实在是这些剑招简单了些,随意看上两眼就可以熟记于心,剑在手中更是如臂使指、挥洒自如,根本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
与其花费时间在这上面,还不如来找师姐,研究研究去哪里玩,再过几日就是师姐十五岁生辰,他那天可是听到那沈忘尘已经准备向顾叔叔提亲,将和师姐的事定下来。
顾叔叔这些年都并未阻止两人来往,想来也是答应的。沈忘尘母亲曾经救过岑姨,又为师姐调养身体多年,他祖父还是师姐的教书先生,从顾叔叔的角度来看,师姐体弱又不能修炼,能嫁到相识的人家还离得那么近,想来是极好的。
可他就是觉得不高兴,那沈忘尘长相不过平常,也就是医术高一些,喜欢装作谦谦君子的模样,除了多年相处的情分外,哪里能配得上师姐?
他越想越气,面上都要带出来怒意之时,被一旁的声音叫住了,“阿尧今日想去哪里玩呀?”
楼君尧莫名生出一些心虚感,仿佛做坏事的时候被人正好抓住,他不动声色的收起想法,假装思索的拿起剑绕了绕,“听说街头那家酒铺新出了款桃花酿,要不我们买几瓶来埋在树下,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再打开?”
最好就埋在门前这棵桃花树下,明年的时候师姐也还住在家里,才不要搬去那个沈忘尘的什么桃花庵。
顾明月有些好笑,幼时爹娘太忙,两个弟弟几乎是都是她带着长大,他们两个太有活力了,在屋里根本待不住。当时先生教到的古诗里有一句“醉卧芳树下,半被落花埋”,她忽然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想把那醉人的酒埋在花树下。
于是就让两人去埋酒玩,还哄骗他们说每个小男孩都要埋一瓶酒,等到将来成婚的时候再挖出来,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喝。
没想到君尧现在还记得这件小事,她虽然还有些担忧,但也不想扫了兴,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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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想多了,沈忘尘做事向来周到,医术又那么好,不可能会出事的。
“你等我拿一件披风,我们这就去。”
“师姐,你坐着,我去给你拿。”
楼君尧听见她答应了,飞快的跑到旁边放衣服的屋子,让侍女给自己拿一件披风,转眼就看见旁边衣架上挂着一件墨蓝色的披风,看上去像是男子的款式,他拿到跟前比了比,太长了,上面精致的刺绣也不像是顾叔叔爱穿的款式。
他用力一把扔了回去,想到也许是师姐亲自做的,又伸手牵好抚平,有些委屈的呢喃,“都没有亲自给我做过呢。”
“楼师兄,这件可以吗?”玄门按实力论资排辈,楼君尧身为长老之子,又是宗主收的第一个弟子,未满十二就已经筑基,顾氏这一辈的弟子都得叫一声“师兄”。
楼君尧打量了两眼,“师姐穿的是春辰色,这件银白色的不搭,”还不等人回答,他仔细想了想,“要那件湘妃色的。”
浅绿融融,配上粉色才符合春日的清新活泼,才勉强配得上师姐的气质。
等待侍女去换的功夫,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那件披风上,要是他告诉师姐这件衣服忽然就不见了,她应该会相信吧?或者说他帮她送给顾叔叔?还是直接说自己想要,问师姐能不能不要送沈忘尘,直接给自己?
“师兄,换好了。”吕絮带着笑上前,就被平日里好性的师兄瞪了一眼,她做错什么了?不就是一件披风的颜色没有挑好吗,她也不知道师姐今日穿了什么颜色啊!
“给我啊,你干嘛还不松手?”楼君尧被打断思绪,伸手拉了一下又没有拉动,有些疑惑的发问。
吕絮回过神来赶紧松手,就看到他拿着披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啊啊啊!
这个可恶的大师兄,之前那些弟子还说他虽然天赋甚好但是平易近人,今日一见,分明是斤斤计较,还看不起她这个侍女。
侍女怎么了?她们临安不是常有弟子家资不丰,帮宗门处理事务来换修行资源吗?照顾师姐这个任务最是轻松不过,她可是等了很久才抢到的!
还有大师兄为什么要瞪她一眼?等着吧,等她筑基了,她也要瞪回去!
“师姐,我们埋在这颗树底下吧?”楼君尧仔细看了半天,终于选中了一棵枯瘦枯瘦的桃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位置生得好,就在那棵树旁边,他和顾挽风小时候被哄着埋了两瓶酒的那棵树。
现在师姐也埋一瓶,只要不把酒挖出来,师姐就永远不会嫁到别人家去。
这样想着,楼君尧积极得不行,一把抢过吕絮手里的锄头,“师姐,我来挖,一会儿你负责放就好了。”
吕絮不理解并且很生气但是不敢说,眨了眨眼睛压下怒火,扬起微笑,“楼师兄小心点,千万别挖到树根。”
楼君尧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这话听上去怪怪的,像在嘲讽他,之前也没有见过这位师妹啊?
顾明月并不插话,安静的抱着酒坛站在一旁。
“阿姐,不好了!”
5. 第五章 沈忘尘出事
顾挽风拿着信匆匆跑进院门,头发被风吹乱却无暇顾及最往日最注重的仪容姿态,甚至人还未出现声音就先传来。
“阿姐,沈忘尘出事了!”
“砰!”
酒坛掉到了地上,碎裂的陶片飞溅,其中一块不小心擦过楼君尧的脸,他直起身,顾明月看见那串冒出的血珠才回过神,转头盯着顾挽风,“他怎么了?”
楼君尧也没在意脸上的划痕,只是伸手往外扯了扯师姐被酒水溅到的披风,避免沾湿她里面的衣裙。
“康山那里出了疫病,沈忘尘去救人,结果,结果……”顾挽风看着阿姐苍白的脸色,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阿姐身子不好,她和沈忘尘又素来相交,怎么受得了他的死讯?
顾明月看着说不下去的弟弟,有些猜测的出声,“他,染上疫病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就像一根快断掉的线,再受不住半丝外力。顾挽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低着头沉默。
“那人呢?”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向来开朗的楼君尧也不敢接话,沉默无限蔓延,然而这时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疫病,沈忘尘那样的医术和性格,怎么会让染上疫病的人出去呢?就算是他自己,也只会在留在原处,要么治好回来,要么死在那里。
他的信一直没来,说明已经刚到康山不久就染上了,现在这封顾氏手下人寄来的信,也许是让她们赶过去见最后一面,也许就是讣告。
想清楚了的顾明月平静的有些吓人,楼君尧和顾挽风预想中的昏迷和失态都没有出现,她只是没了笑,依旧温声开口,“我今日去康山。”
“阿姐,那里生了疫病,你身子弱……”顾挽风急急忙忙的开口,话没说完却被楼君尧拉住手,“师姐,我陪你去。”
顾明月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迟钝的点点头,“好。”
带着桃花香气的手帕轻轻擦在脸上,楼君尧最先感受到的却是师姐手上冰凉的温度,他怕惊了此时已经懵住的师姐,又担心她身体受不住,试探性的伸手,幸好师姐没有拒绝,拉起她的手放进披风里面,细致的盖好。
吕絮看两人直愣愣的站着也不说话,任由师姐穿着湿哒哒的披风,大师兄还又给拉紧了些,之前不是挺有眼色的拉开了吗,现在又发什么疯?
“师姐,我们先进去吧,我去给你收拾行李。”现在温度还低,先把衣服换下来,康山想去就去呗!她们修行之人有什么好惧怕的,疫病是会传染人,可留在康山的是沈忘尘,对师姐来说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顾挽风虽然也很难过,但是看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要往康山凑,只能理智劝阻,“阿姐,爹娘肯定不会答应的。”
楼君尧还没开口,旁边的吕絮就先出声,“顾师兄,宗主和夫人那么忙,我们不说的话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吕絮不知道为什么宗主和夫人那么忙,但她自小在临安长大,看见一直陪着两位师兄的是师姐,陪着师姐的则是沈忘尘,他同样没有修行,比师姐大一些,今岁双十,陪着师姐的岁月就已经占了生命的一半。
这样一个人要是没了,师姐不知道心里难过成什么样子,现在还要拦着她去康山,那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起码可以死得痛快。
顾挽风劝不住人,只能跟着进去,看着顾明月重新换了件银白色披风,终于缓过神来,开始安排出行。
“走,我们去找爹娘。”
那是沈忘尘,是临安顾氏的医师,她不可能就这样悄悄的去,何况一个感染了的疫区,不以顾氏的名义康山的人根本不会让她进去。
“你说你要去哪里?”岑景被人匆匆叫来书房,听见的就是自己病弱的女儿要去疫区,她这副身子,和去找死有什么区别。
顾明月抬眸,并不惧怕阿娘的怒火,“阿娘,我要去康山。”
“你好好一个大小姐,去康山干什么,那沈忘尘和你有什么关系?”岑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为了一个男人,要不顾自己的生命,不顾父母不成?
“阿娘,从五岁到十五岁,我们相识十年,他母亲早逝,祖父也不在了,难道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异乡?”十年,她十五岁的三分之一,不是父母,不是弟弟,是沈忘尘。
被困在小岛上这些年,岑景一直自诩做的还不错,就算再不喜欢,也兢兢业业的当好一个宗主夫人,然而顾明月这一句十年,对她来说却仿若诛心之语。
她不再言语,骤然安静下来,也许这些年里,痛苦的人不止一个,原先的受害者,也终于成为别人苦难的来源,而受害的这个人,是另一个女儿。
阿娘不再反对,顾明月看向一旁的阿爹,他是顾氏宗主,温和亲民,最是通情达理不过,想必不会反对。
然而出乎她预料,顾飞羽注视着她的双眼,又先一步移开,然后启唇,“阿月,作为你的父亲,我不能答应。”
她不知道阿爹在想些什么,但是康山她必须得去,“阿爹,我明日会跟着顾氏的人一起走。”
“阿月,为什么非去不可?”
“那是我先师后代、恩人之子,与我乃莫逆之交,生死相齐,刎颈无悔。”她声音不似以往温和,字字句句坚定无比,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顾飞羽本来准备再劝,可转头就撞上那双清冷明亮的眼睛,那里面荡漾着绵绵秋水,布满忧伤和坚定,唯独没有他以为的懵懂冲动,也没有对他这个父亲的孺慕,像水一样温柔不争,也像水一样无情向前。
他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对面也有一个小姑娘,站起来不比他膝盖高多少,微扬起头,用那双水亮的眼睛望着自己,那时候她的眼睛里还带着期待,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渴望。
但现在同样的书房,同样是差不多的问题,对面那个姑娘虽然还没有长大,也还没有自己高,可是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已经有了想去奔赴的人,已经对他这个父亲不再抱有任何期翼。
场面僵持起来,父女两人无声对峙。
楼君尧和顾挽风安静的站在一旁,很多时候,顾明月在他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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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才是担任长辈角色的人,她温柔但是不可违逆,给予绝对自由的同时坚守着绝不退让的底线,她真正生气的模样他们没有见过,也不敢轻易去试探。
时间一秒秒过去,谁也没有先开口退让,楼君尧想着师姐的身体,到底还是出声,“顾叔叔,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姐的,我们接了沈忘尘就回来,绝不多留。”
“罢了,和你们时叔一起带着弟子和药材去。”顾飞羽还是先退了一步,就像当年那样答应了她的请求,又转过头去叮嘱顾挽风,“出门在外,要听你时叔的话,凡事多注意,进疫区前记得做好防范。”
“知道了,顾叔叔。”“是,阿爹。”
将行李和药材装上船,一行人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急匆匆的坐上前往康山的船,追风赶月,日夜兼程,好不容易到了康山,又被多山少水的地形阻碍了步伐,将药材留在身后用马车拉着,几人带上弟子骑马先行。
这里位于康山南部,经常会有南飞的雁群在此停留,当地的镇民认为大雁是吉祥之鸟,所以有了雁南镇这个名字。
顾明月几人到小镇入口的时候,已经是第五日清晨。
黎氏的弟子正在外巡逻,看见几人分外警惕,“你们是何人?这里是康山治下,暂时封闭,不能进出,速速离去。”
时叔赶紧带着楼君尧他们上前,出示象征顾氏的桃花玉佩,“临安顾氏,家主听闻此处不幸染了疫病,特意吩咐我们带了药材前来相助。”
几个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去叫人,另一个明显修为高些的弟子开口,“已经派弟子前去请示,劳烦诸位在此等候一番。”
“多谢!”
顾明月勉力支撑着身子,哪怕吕絮一直在身后带着她,双腿内侧却早已被磨破,此刻面色惨白,坐在马上摇摇欲坠。
“师姐,你怎么样?要不要下来歇一会儿?”楼君尧赶紧跑到她身旁,仰起头问。
其实他更想说,早知如此,师姐何苦要强撑着前来,但是想到沈忘尘,又默默将话咽了回去。他是不希望师姐嫁出去,可就算再看不惯沈忘尘,他也从未有过让他死了好不来提亲的想法。
师姐说与沈忘尘相交十年,可是他也从小就认识了那人,也没少享受旁带的照顾,也是吵吵闹闹的在一起过了那么些年。
“康山黎氏黎华荣,见过各位。”面前的女子红衣似火,利落的翻身下马,深邃的五官和衣服颜色一样肆意张扬,高高束起的马尾更添几分英气。
“华荣姐姐?”顾明月有些迟疑的出声,她们只不过是幼时相处过一段时间,不知道对方是否记得。
黎华荣抬起头,打量着马上这位柔弱无骨的顾氏小姐,同样有些疑惑,她身边好像没有一位这样性格的师妹啊?难不成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临安顾氏,楼君尧。这是我师姐顾明月,师弟顾挽风。”楼君尧看她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何时认识的师姐,赶紧出声介绍。
接着就转入正题,“不知雁南疫情如何?伤亡可严重?我们能否进去探望一番?”
6. 第六章 我给不了了
噢,原来是小月亮啊,不过她怎么多年不见还变得更瘦弱了些,性子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来不及追忆,面前几人明显是有急事的模样,她也不拖沓,“走吧,边走边说。”
几人骑着马并行,“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伤亡不算特别严重,你们进来是想找谁啊?”
黎华荣也不傻,临安与康山相隔甚远,雁南镇疫情的事她一开始就封锁了消息,最近得到控制才放出声去,几人明显是风尘仆仆的赶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人在这里面,何况她康山好歹是世家大族,自是不缺那点药材。
刀架到脖子上了,顾明月反而有些不敢开口,旁边的楼君尧和顾挽风也忽然就沉默起来。
黎华荣等了一会儿都没人回答,她正准备再问,就看见顾明月张了口,她就像一只准备撞树的小兔子,已经知道了必死的结局去还加快了速度,就那样等待着审判。
“我来找一位医师,他叫沈忘尘。”
“恢恢~”突然被拉紧缰绳,马儿发出不悦的叫声。
黎华荣停了下来,清晨的太阳还未升起,空气中布满冷意,她脸上的恣意凝固,像路边树叶上的露珠一样将坠又止。
“他医术很好,是去年冬日来的康山。”一开口,剩下的话也顺畅着说了出来,刀落下以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崩溃,起码现在她还能稳稳的坐在马上,不需要身后吕絮帮忙。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黎华荣侧首,本来体弱的姑娘头发被风吹乱,唇色惨白,连日赶路的憔悴肉眼可见,最令人心惊的却是那双眼睛,潺潺水波被冻结,如康山冬日的冷寂孤寒,在初春的暖意融融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还在斟酌着用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碎了面前的姑娘,但日日练刀的天骄第一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研读诗书,所以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辞藻匮乏的可怜。
“顾姑娘,节哀。”时隔多年,第一次见面就是这种场合,她口中的那句“小月亮”绕了又绕,最终还是没能够说出口。
北方的康山的确要冷很多,周围的冷风呼啸而来,寒气无孔不入,顾明月低头拉了拉披风,一滴泪水却猝不及防的掉在手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些怔住,怎么就哭了呢?
不是早就做好准备,早已知道答案,所以才奔赴千里来带他回去的吗?怎么事到临头了还会难过?
她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楚脸上的表情,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雁南镇的三月里,死生豁达的顾明月也曾因沈忘尘的逝去流下一滴泪,尽管无声无息,却确确实实的砸在她身上,砸在十五年活过的岁月,于是她的世界开始下雨。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太阳跳上山头,橙黄色的光照在这座新坟上,泥土尚且带些潮湿,一块木板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顾明月,你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的话吗?”青衫玉竹,沈忘尘好好的站在那里,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玩笑。
他垂头失笑,遮掩眼底的柔光,嘴角的笑意却径自蔓延开来,显然是在嘲笑她竟然会被这样低劣的把戏骗到。
顾明月明明应该很生气,心里却只有满满的庆幸,但是她并不准备就这样轻易揭过这件事,“沈忘尘,这就是你说的告诉我一件事?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当初沈忘尘被之前一位病人请到康山,临走之时信誓旦旦的告诉她,“顾明月,等桃花盛开之时,我回来告诉你一件事。”
临安春日桃花盛开之时,亦是她的生辰。
修行之人寿命长久,除了整岁几乎不过生辰,爹娘整日匆忙,她虽然和普通人一样不能修炼,但原先也是这样的。
直到后来有人偷偷半夜翻墙进来问她要不要吃面,她端着那碗总吃不到头的面有些疑惑,低头去看蹲在面前的先生家的哥哥,“这是什么面呀?”
沈忘尘嘴里含着面,声音含含糊糊的,“就是普通的面呀!”
“那为什么只有一根呢?”
她依旧不解,这样吃着不是不方便吗?刚才沈忘尘特意叮嘱她不能咬断,她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吃法,毕竟这个哥哥虽然执意让自己叫他的名字,但总会给她带一些从未见过的玩意儿。
沈忘尘当时的眼神太过特别,以至于时至今日顾明月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以前看她的时候,就像她看临安开的漫山遍野的桃花。
可这一次,那双眼睛里面的东西她从未见过,只隐约觉得像是,像是她看自己院里那颗枯瘦枯瘦一直不开的桃树,说是可怜,但又不同于那些侍女看她的眼神。
“这是长寿面。”沈忘尘移开眼,将最后一截面吸入口中,“今日是我生辰,我阿娘特意下厨做的,我不想一个人吃,就分给你一半了。”
桃花庵离这里并不算近,她知道沈忘尘就是想分给她而已,“知道了,谢谢忘尘哥哥。”
“不准叫我哥哥!”果然无论多少次,一叫哥哥这人就会炸毛。
然后从此每一年她都有两碗长寿面,也每一次都能收到不一样的生辰礼,她听说普通女子十五岁会行及笄礼,所以沈忘尘那话一出,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又准备了什么东西。
沈忘尘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看不懂事闹着要东西的小孩,“当然不是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怎么没有,你这次说会回来的,可我生辰已经过了。”三月十五,她坐着赶来的船,在奔腾的江水上面度过了自己的生辰。
“我也想回来的,可是实在走不了,只能等着你来找我了。”沈忘尘习惯性的伸手到腰间,没想到却抓了个空,开玩笑的掩饰到,“反正你以前说过,无论我死在哪里,你总会带我回临安的。”
他父亲是个负心人,母亲生产之后郁结于心,没几年便与世长辞,留下年迈的祖父和幼小的他,十五岁祖父离世,他悲痛难忍,终日饮酒,随意醉倒在临安的街头巷角。
那时候的顾明月就已经很温柔了,然而那一日她寻了许久的人,回去发现他就在桃花庵的时候,罕见的生了气,“沈忘尘,不论你死在那里,我总归会带你回临安。”
他正感动着,下一句话把酒都吓醒了,“就算舍了我这个病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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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这条命,我肯定也要去寻你的。”
那日回去后人果真生了一场大病,他也不敢再放浪形骸,按部就班的学医救人,一晃就成了临安最好的医师。
他正得意着,对面的声音再次传来,“沈忘尘,你的埙呢?”
顾明月送他的第一件生辰礼,自得到后就挂在腰间,一日不曾落下。
“我进雁南镇之前就放在了乾坤袋里面,藏在包裹里交由康山的人保管。”他一开始只是来给旧病复发的患者诊脉,但雁南镇的疫病来势汹汹,不赶紧抑制的话这一片的居民恐怕都会被染上。
他发现之后立即找人告知康山黎氏,雁南镇也很快就被围了起来,本来就该离开了,可是那一张张平凡的脸,映满乞求的双眼,硬生生阻断了他离开的步伐。
他当了一辈子的医师,还不会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尝药,认识的第一本书是医经,治病救人已经溶入了骨血,成为无法抵抗的本能,而且,他是临安最好的医师,治好这个疫病也不在话下。
疫病是会传染的,他自然不放心把陶埙带进来,那可是顾明月亲手做的,那样的音色品相,她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学习,又练废了多少个残次品。
“你也知道疫病会传染,你知道把埙放在外面,你怎么……”顾明月闻言,却并不欣慰自己的礼物被慎重对待,她想说让沈忘尘不要进疫区,不要管这群人的死活,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明明那么担心难过,却连一句不算过分的话都说不出口,只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满身憔悴也难掩风华,像一朵开在梦里的花,细长的眼睫流转,似花上蝴蝶扑扇双翅,揉碎了他妄念频起的心潮,只剩下心甘情愿的臣服。
于是他低头认错,“是我不好,怪我平日不认真研习医术,才耽搁了那么久,还害得你跑这样远来寻。”
临安最好的医师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医术不好,
他不说在雁南镇的殚精竭虑,也不谈染上疫病时的心心念念,只说往日太过懈怠,这才错过了她的生辰。
“不过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会儿再拿给你。”
“就现在,”顾明月不依不饶,“你现在就给我,沈忘尘。”
“我现在怎么给呀?”他收起笑意盈盈的样子,眼里带上轻愁,“明月,我给不了了。”
不管是生辰礼还是其他什么,他都给不了了,可能他还是遗传了父亲的负心。
不过,她一直都不知道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沈忘尘!”
“沈忘尘!”
“沈忘尘!”
他忽然就不见了,顾明月只能大声呼喊,可是往日她一喊就回头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她蹲下身子,双手环抱,瘦弱的身子团在那里,就像被整个世界遗弃。
“这次怎么不叫忘尘哥哥了?”她以前一生气,总是这样喊。
我知道你不喜欢。
顾明月抬起头,“你之前想说什么?”
他唇瓣翕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沈忘尘!”
7. 第七章 小草不值钱
他一下子就消散在原地,顾明月也在床上醒来。
沈忘尘,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最后的时候,他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是顾明月没能猜出来。
“阿姐,你现在还难受吗?”连日奔波,他本以为受不住的阿姐硬撑了下来,却在沈忘尘的坟前猝然昏倒,医师说是心力交瘁之象。
沈忘尘的死他也很难过,但是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阿姐。
顾明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没事。”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布置,才又开口,“君尧他们呢?”
“谢氏的人也在,黎姑娘去陪同,时叔他们也跟着去帮忙了。”楼君尧本来想留下来,但是男女有别,他们如今年岁大了,又还有外人在,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离去。
“师姐,你醒了?”吕絮刚一进门,看见顾明月已经坐了起来,有些惊喜的出声。
“师妹,你怎么来了?”顾挽风有些疑惑,她又不是真正的侍女,这次跟着来主要还是为了长见识,现在怎么还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吕絮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还不是那个楼师兄,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说什么顾师兄一个男人,照顾病人根本没有经验,也不像她这样细心体贴,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回来的意思。
当然了,她也是很担心师姐的,绝对不是因为楼师兄说回去教她剑招才回来的。
她仔细组织了一下说辞,“楼师兄想着,师姐还是由我来照顾更方便些。”这样正好,既点明了楼师兄的功劳,也显现出她的作用。
顾挽风顿时有些坐不住,第一次出临安,又是疫病这种传说中的事情,他很想跟着出去看看。
“挽风,你去找时叔他们吧,我现在醒了也不需要人照顾。”
顾挽风抬起头,看着一副病态,大悲之下还要为他考虑的阿姐,愧疚油然而生,“阿姐,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不要多想,是阿姐想一个人待会儿,”顾明月摸了摸他的头,“你去好好看看,这里毕竟是……”毕竟是沈忘尘想要救回来的地方。
看她停顿住,顾挽风也及时的接过话,“那阿姐好好休息,我去找楼君尧他们。”
等他走后,吕絮有些犹豫的开口,“师姐,我需要出去吗?”
“不用,你帮我拿一下衣服,我们也出去看看。”
“师姐,被传染的人集中在北边,没有黎氏的人带着根本进不去。”吕絮以为她是想去沈忘尘救人的地方看看,斯人已逝,只能去生前之所缅怀一二。
然而出乎她的预料,顾明月并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就在这边转转,不去里面。”
人都死了,去看那些又有什么用呢?沈忘尘的房间她幼时又不是没有见过,所用之物、风格喜好她更是熟悉的不行,唯一特别一点的东西,他又都另外放了起来。她只是需要一点理由,用来让自己不去怨恨,不再那么遗憾他的死亡。
小镇因为被封闭,柴米油盐显得格外珍贵,街上的店铺都关了起来,也没有人在外面游荡。
走远了些,到了一处空旷的土地,歪歪扭扭的扎着几排帐篷,一群黑瘦瘦的小孩围坐在一起,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粗衣麻布,拍着手不知道在玩些什么,两人稍微走进一些没有出声。
“小三,你输了!”其中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激动的站起来喊。
“对!小三,赶紧给我们唱个曲。”他旁边那个孩子要稍微白胖些,衣服也更干净,想必家里没太受影响。
“急什么急,不就是唱个曲嘛,看我的!”叫小三的孩子站起来,小小年纪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怯场,昂起头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青↗天~漫↗漫~~覆~长~路,一纸~短书~无~寄~处↗↗。月下~长吟~久不~归~~,当时~还见~~雁↗南~飞~。”
“怎么样,我唱的好听吧?这可是外面来的那个沈先生教的,一听就不一般!”小三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向小伙伴显摆。
弯弓射飞无远近,青冢路边南雁尽。
两处音尘从此绝,唯向东西望明月。
“是那个医师吗?”顾明月忽然插话,几个小孩瞬间反应过来,都站起来盯着她,“你是谁?”
这些小孩子从小生活在这里,来往的面孔大都熟悉,忽然看见顾明月和吕絮两个生人,自然是有些警惕。
“我们是黎氏的人请来帮忙的,”但是小孩子的警惕是很好放下的,吕絮伸手拿出一个荷包,“这里有糖,你们要不要吃?”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都很心动但是拿不住主意,其中最瘦小的那个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可以分我一点吗?”
吕絮家也曾经穷过,但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就算是再难的时候,她身上穿的永远是干净的,吃的永远是家里最好的,所以她一个姑娘,才能够到顾氏学习修行,她以前的那些小姐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就像面前这个小姑娘,面黄肌瘦、头发干枯凌乱,显然没有人打理,她伸出手,像只失了母兽庇佑的幼兽,颤颤巍巍的接触外界,想要活下来。
“阿絮?”她拿着荷包没有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小姑娘好不容易伸出的手都要缩回去了,顾明月只能出声提醒。
吕絮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怎么不可以,来,多吃一点。”她一个劲的把糖塞在小姑娘手里,眼见去了一半,旁边那几个小孩也终于站不住了,生怕迟一会糖就没了,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我,给我。”“我也要!”“小三,你过去一点,挤着我了。”“给我留一些……”
他们在旁边挤挤攘攘,一开始那个小姑娘只安静的站在一旁,顾明月蹲下身,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她眼睛黑黝黝的,在凸起的眼眶上显得有些吓人,“我叫小草。”
小草,路边无人在意、任人踩踏、没用任何用处的小草,这是她爹取得名字,她娘也觉得起的挺好,丫头片子不值钱,随便叫什么“大丫、二丫”就可以了,叫小草起码和别人不一样。
她眼睛转了转,想到顾明月刚刚的问题,这位神仙一样的姐姐,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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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唱的曲是救人的沈先生唱的”,她低下头,回忆道:“之前我家人生了病,爹娘还有弟弟都死了,就剩我一个,是沈先生救的我。”
“我们这里的人是最早生病的,沈先生就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有次一个小孩嫌苦不肯喝药,他就唱的这首歌。时间长了,我们也能跟着唱。”
这整个雁南镇,顾明月认识的人里面,会把诗谱成曲唱出来的,也只有那么一个沈忘尘。
他靠着桌案偏过头,似有些无奈的轻笑,“没有办法,像我这样庸碌的人,实在是写不出那些惊才艳艳的词,只好和前人借用一下,他们一生写了那么多首,想来也不会介意。”
他端着空了的药碗有些惊讶,“顾明月,这药可是很苦的,你怎么就这样喝了?”说着话音一转,“我本来还打算哄哄你的,”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的往下,“算了算了,现在也来得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
顾明月抬眸,眼里水光潋滟,“我在临安的时候,也有人给我这样唱过。”
小草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小草不值钱,所以只顺便着听沈先生唱过。”
其实是一样的,唱歌的是同一个人,唱的时候怀的是同样的怜惜,沈忘尘愿意为了救他们留下来,愿意唱歌哄着他们活下去的时候,顾明月和小草就没有区别。
她伸出手,像多年前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双手一样,“小草是很珍贵的,你现在还小,等以后就会知道,生命都是很珍贵的。”
回去的时候,楼君尧他们已经回来了,正在屋子里面喝着茶,看见顾明月进来,楼君尧几步上前,“师姐,你去哪里了?我回来都没有找到人。”
伸手自然的替师姐理了理披风,他今年过了才十二年岁,站在对面,个子已经要赶上顾明月,顾挽风看着这一幕实在烦心,虽然不太明白是为什么,但他还是本能的开口:“楼君尧,你多大人了,不要总是黏着我阿姐!”
楼君尧不紧不慢的理好,才转过头怼他,“顾挽风,你的世家仪态呢?不叫师兄就算了,竟然直呼我名字!”
他们两个在一旁打闹,顾明月也没有在意,走到桌前坐下,“时叔,这里的疫情怎么样?”
顾飞时放下茶杯,他是顾氏长老,和宗主从小长大,看着这群小娃娃出生,又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从没有想过会把人送走,就算不能修炼,那也该百岁安然才是。
“忘尘一直在这里,虽然没能根除病原,但救了很多人,也找到了疫病的救治之法。”他临安最好最年轻的医师,行医济世,埋骨于此。
吕絮有些疑惑的开口,“沈医师向来妙手回春,难道这个疫病很棘手?”
听他们谈论这个,楼君尧两人凑了过来,“听黎姑娘说,的确甚是怪异。”
顾挽风顺着他的话往下,“以往疫病总是容易杀死年老体弱的老人和孩童,这一次感染的人里面却是青壮年更严重。”
“一开始头痛发热、浑身酸软,之后高热不退、食欲不振,有的甚至会咳血。”
8. 第八章 你好好活着
楼君尧接着补充,“那些人经常早上还正常,中午发现不适,晚上便死亡。死者脸色发青,同样会传染人。医师们试了各种法子都只能减轻症状,无奈之下只能将病者集中起来。”
明面上是为了一起治疗,可最后若是实在没有办法,这些人是没有生路的,一把火烧过,一切自然尘归尘、土归土,这是世家一向的办法,一群不能修炼、不敢反抗的普通人,救不回来也就算了。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开口,顾飞时无奈叹气,“那群医师走了大半,忘尘心软留了下来,殚精竭虑,又往来于病患当中,一不小心就染上了疫病。”
人没了,若是提都不再提,那才是真正的消失。
“那最后是怎么控制住的?”顾明月手在桌上转着茶杯,也不喝,只是低头发问,声音缥缈,若不是一屋都是修行之人,恐怕就这样错过了。
“控制药材剂量和配比,一次次调试,发现始终不能根除,医术翻遍也不得其法,正巧一位黎氏弟子也感染了却很快恢复,忘尘猜测是灵力的作用,黎氏的人去信求助,这边才稳定下来。”
他顿了顿,声音苦涩,艰难的继续,“忘尘病的太久了,夜以继日的研究,没能等到谢氏的人来,就去了。”
剩下的话也不必再说,染病而亡,他身为医者自然比谁都更明白要怎么处理自己的尸身,烈火焚烧,沈忘尘那样爱惜自己容貌的人,怎么就给自己选了这么一个下场?这下她就算舍了自己这条命,也什么都带不回临安。
没过几日,这里的事情彻底解决,她们也准备启程回去,走的时候,黎华荣来送她。
“这是之前沈忘尘托我给他保管的,”她递过来一个墨蓝色的包袱,又从袖口里拿出一张花笺,“他后来染病,写下来托我抄录的曲谱。”
顾明月伸手接过,大概猜出来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写下来的劝慰之语。
“你不再去看看他吗?”
“这几日也看够了。”
重新请人修缮坟墓,安排好以后的进献清理一应事宜,几日的时间里顾明月的确去了很多次。
她面色平静,仿佛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黎华荣却不敢多提什么,那日她就是这样安静着昏倒在地上,像一只断了翼的飞鸟。
顾明月掀起车帘,又忽然回头,“华荣姐姐,下次见。”说完不再耽搁,直接进入马车,吕絮也在后面跟着进去。
看着马车慢慢走远,黎华荣收回视线,吩咐手下弟子,“赶紧收拾好,我们今日回去。”
小月亮,希望下次见面,不要是这样悲伤的开场。
来的时候急着赶路,沿途都没有休息,返程却并不着急,中途到桐乡的时候船停了下来,让随行的弟子们去游玩一番,也能买些外地特产带回去。
“师姐,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楼君尧伸手拉着师姐的衣袖撒娇,又自以为小声的嘀咕:“这次带出来的钱都用完了。”
身为长老之子,每个月的银两自然不少,但楼君尧向来没有分寸,今日买几瓶美酒留着以后喝,明日请师弟们去酒楼大吃一顿,后日又在街上随机接济几个小可怜,手里的钱自然像流水一样,在小小的荷包里根本呆不住。
“没有钱就不要买,别总想花我阿姐的。”顾挽风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他这个师兄月例比他丰厚,总是“借”他的钱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了阿姐身上。
他那么厚的脸皮到底是哪里来的,不是说楼叔叔夫妇一个温厚磊落,一个温柔婉约吗?
楼君尧一胳膊拐到他身上,“怎么和师兄说话呢?”有没有眼色,没看见师姐在船上闷了几天,现在也不打算出去转转吗?难过的时候当然不能一个人待着,要多出去散散心。
“师姐,他在我面前就是这样小气。”他一边说着,一边顺势将顾明月拉着往前,没注意到旁边袭来的剑柄,“嘶~”不偏不倚的被打在背上,楼君尧抓住时机告状:“师姐,你看他!”
龇牙咧嘴的装似很疼的样子,让一旁的顾挽风有些怀疑,他这下应该没有打得多重啊?难道是刚刚没控制好?
“好了,我们赶紧走吧。”看他作怪的模样,顾明月知道这次是一定要去逛逛了。
高大的城楼立在中央,两侧茶坊酒肆数不胜数,鳞次栉比的摊位上摆满各色货物,人流如织,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的不得了。
“这桐乡不愧是世家最富,果真繁华得很。”楼君尧一边护着师姐不被挤到,一边欣赏着这不同于临安的景致。
结果没走几步,人群中忽然闪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个小孩飞了出来,重重的砸在青石地板上,原本破旧的衣服撕裂开来,露出内里布满淤青的身子,一个身形彪悍的男子站出来,朝地上啐了一口,“臭穷鬼,不想死就滚远点,有钱吗你就来满春园?”
“这位大哥,我来找柳月娘……”那小孩撑着地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被打疼了也不离开,还想往里面进。
那位护院一脚把他踢开,“满春园里都是来找人的,你毛都没长齐还想找柳月娘?”
这话引得周围人哄笑不已,没有一个人在意那个又被踢倒的小男孩,许是这次伤得有些重,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又爬起来,拖着一条腿站都站不稳,“我要找柳月娘。”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男子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李大,你两次都没有把他打死,这不会是柳月娘的孩子吧?”
李大眼里闪过狠意,“这位公子说笑了,柳月娘曾经可是我们这里的花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怕周围人不信,他又接着补充,“这小子爹以前来过几次,最近人死了他就讹了上来,还是月娘亲自叫我把他打出来的。”
“啧,世间竟有此等奇事?”那位公子哥满脸兴奋,“我从前只见过买东西不满意找卖家退钱的,却从没听说来青楼要钱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李大最后放话,“你不过十一二岁,死了父亲也是可怜,今日暂且饶过你,下次再来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热闹没了,众人也一一散去。
三人这才走上前,此处是钱氏地界,不清楚前因后果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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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会贸然插手。楼君尧伸手提着那小孩的一条胳膊将人扶稳,“你这小破孩,倔什么倔呀,看看自己这个身板儿。”
他们俩应该差不多大,但是这小孩却比他矮了不止一个个头。被扶着也不说话,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脸,活像只被淋湿了的小狗。
他伤得不轻,身上的淤青也不像是才被打出来的,三人也不能放他在这里不管,只好找了间药铺将人带过去,药童看见三人的衣着,恭恭敬敬的将人领了进去。
“大夫,他这腿没事吧?”老大夫拿着他的腿翻来覆去的瞧,楼君尧不免有些担心,要是废了可就不好处理了。
“没事儿,养一久能好。”听着这话,楼君尧瞬间放下心来,但是那小孩却担心的不行,“我没钱。”
“我有我有,不用你付。”楼君尧大气的挥挥手,拿出荷包一摸,面上有些尴尬,走到顾挽风身旁咬耳朵,“好师弟,借我一点呗?”
他平日里就经常跟师弟借钱,再借一点也没什么。
顾挽风翻了个白眼,要是平时,再不愿意他也肯定借,但是他可没忘了刚刚谁说的他小气,现在歉都还没道,就想和他借钱?
那小孩明显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官司,着急的伸回腿,“我不治了……”
“大夫,”顾明月拿出银锭放在桌上,“我们只是途经此地,这小孩修养期间花费颇多,劳烦大夫照料。”
她嘴里说着的话温温柔柔,那位大夫却不敢看轻,衣着华贵的漂亮姑娘,身边还跟着两个带剑的少年,一看就知道是修行世家的公子小姐外出游玩,这种人,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可惹不起。
眼看两人就要说好了,那小孩急忙出声,“我不治!”
顾明月没有理他,还在和老大夫交待,“我刚才听说他父亲也去世了,想必也没有其他亲人在,等他伤好后,大夫不如留他在药堂里跑个腿。”
“这……”说是这么说,但是没有亲人照料和没有亲人找上门来可不是同一回事,他是不敢惹玄门中人,但是答应下来也会有很多麻烦。
“叮当!”顾明月将荷包里的银子全倒了出来,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老大夫顿时满脸堆笑,“小姐放心,我们是桐乡的老字号,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行医,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顾明月转身来到那小孩旁边,“你叫什么名字?”没得到答案也不生气,伸手替他拉了拉被角,“我们要走了。”
他们只是中途休息,已经耽搁的够久了。
感受着身旁的硬度,那小孩赶紧开口,“我还不起!”
那位姐姐没有回头,倒是楼君尧转过头来,“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天地宽阔任由河水奔腾,也任由万物兴衰,江风瑟瑟,衣角翩飞,顾明月站在船边,拿出了那张曲谱,上面一如既往的配着前人的词,那人倚栏轻唱,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
从此以后,临安再无沈忘尘。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9. 第九章 扶风春日宴
临安三月,灼灼桃花点缀层层青山,白日里娇艳欲滴,同春风嬉笑,月色下花影婆娑,与湖水共眠。
顾明月处理好村民卖来的药材,才发现此时已经月上中天,虽然阿爹阿娘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回去,但是君尧可能会去寻她,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今晚索性就歇在桃花庵。
回去有些迟了,现在睡觉又还太早,今夜月色如水,小院里亮堂堂的,庭中那棵上了年头的桃树枝干粗壮,花叶繁茂,在夜晚同样开得热热闹闹,一点也不像她院子里那棵娇气。
夜色微凉,晚风吹得有些冷,但是美景甚好,她实在贪恋,从腰间乾坤袋里取出披风,垂眸盯了片刻,还是轻轻抱进怀里,临安今夜的晚风,格外的冷呢。
“师姐……”楼君尧在师姐住处没有找到人,立刻来了桃花庵,看见的就是顾明月坐在石凳上,单薄的身子明明已经冷的微颤,却只是紧紧圈着那件墨蓝色披风。
他满心的雀跃骤然停滞,下一秒却又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开口,“师姐,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三两步走到顾明月面前,取出她怀里的披风,手一扬就披在了她身上,“师姐不回家怎么不告诉我啊?”
顾明月顺从的松开手,才发现来的是自家师弟,她看着楼君尧上下翻飞的十指,调整好情绪开口,“我没想到会忙到这时候。没有提前和你们说,是师姐不好。”
师姐骗人,明明已经早就忙完了,她就是单纯想在这里待着。
系好衣带,楼君尧放下手,没有戳穿她,只是不依不饶的提要求,“师姐下次出来一定要带上我,我可会帮忙了。”
他十五岁,现在比顾明月高多了,明显吃准了她不会拒绝,就还是像以前一样撒娇,她有些无奈,正准备开口,顾挽风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楼君尧,你多大人了?还这么没脸没皮的。”
阿爹今日和他说要去参加扶风举办的春日宴,他正想告诉楼君尧,顺便和他一起问问阿姐去不去,结果两人的院子里都没有人在。
“顾挽风,你就是羡慕我,羡慕师姐最疼我。”楼君尧不想理他,挽住师姐的手,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楼君尧,你胡说些什么,那是我亲阿姐!”他不像某些人一样不要脸皮,总觉得和阿姐不如楼君尧亲密,听见这话一下子就炸了。
“那还是我亲师姐呢……”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见面就吵,偏偏天天都在一起,顾明月这个做阿姐的根本不好说什么,“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记得带上你们两个小孩子。”
接着话音一转,“我们先回去吧。”
桃花庵不过是一个小药堂,住不下那么多人,既然两人都来找她了,今晚肯定是要回去的。扣上门扉,顾明月没有再多看,转身带着两个弟弟离去。
楼君尧和顾挽风对视一眼,眼中都是郁闷,当初那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小气吧啦的,明明不缺那点钱,偏偏不愿意在桃花庵多修两间房屋。
口口声声说什么以后再起,不就是不想让他们来打扰嘛。现在好了,人没了,这辈子他们是再也住不上桃花庵的房子了。
回去的路程其实不算太远,三人边走边聊,楼君尧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用剑时不时挥断路边长得有些长的野草,看着他这散漫的样子,顾挽风别开头,一边注意着阿姐脚下,一边轻声开口。
“爹说再过几日让我们去参加扶风春日宴,阿姐要不要一起去啊?”五大世家为了宗门下一代,约定轮流举办大会给弟子们交流学习,他们这一代刚好轮到扶风谢氏。
本来各家嫡系子弟是一定要去的,但是阿姐自幼体弱,没有修为傍身,三年前回来后就再也没出过临安,他也不确定这次阿姐会不会去。
“这次还是和以往一样举办盛会,各家弟子交流切磋?”前几届都是这样,她就算是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有商量的余地。这次要去好几个月,他很希望阿姐也能和他们一起,顾挽风赶紧开口解释:“这次谢氏增加了流程,先在扶风学习一段时间,然后各家弟子组队外出游历,一路向北,历经桐乡、康山、朝阳、临安,最后再回到扶风……”
“那么长的行程,各地风俗景致均不相同,再加上各大世家的弟子,肯定很有意思!”还没等他说完,楼君尧就急急忙忙的插话。
顾挽风没有反驳,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阿姐,这次出行肯定会遇见许多有趣的事,你也会去的吧?”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说着,顾明月也没再拒绝,“你和君尧都说的那么好了,我自然是要去见识见识的。”
已经三年了,她也该去康山探望探望故人。
顾氏的宗门建在一座小岛上,偌大的镜灵湖将其和周围相连的两座小岛包围在中间,两个人放慢脚步照顾着中间身影单薄的顾明月,踏着月色缓缓向前。
“阿月,春日宴行程太远,路上也不知会遇见些什么精怪,你素来体弱,这一次就不要去了。”听着阿娘的话,顾明月并不意外,从小到大,这样的话她听了无数遍。
“阿娘,我想去。”不想出去的时候她也愿意顺着阿娘。
三年过去,他们都以为当初坚持要去康山的少女只是昙花一现,她还是温柔大方的顾氏大小姐。
看她还是这副模样,岑景有些生气,“你想去?你想去干什么,你又没有……”
“夫人。”见妻子的话越来越刺人,顾飞羽开口打断了她,“明月都是大人了,出去见识见识也好。”
“见识见识,你说的倒是轻松,万一遇见什么危险,谁来保护她?”岑景“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明显不赞同顾飞羽的话。
“我,我我我,我肯定会保护好师姐的。”楼君尧看气氛不对,连忙出声,又给旁边的顾挽风使眼色。
“我能保护好阿姐,她想去就去。”顾挽风呛了阿娘一句,对楼君尧的眼神就当没看见。
岑景本来看楼君尧出声已经改变主意,听见他的话,消下去的火一下子又重新冒了起来,甚至燃烧得更旺,“行,你们一个个都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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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很,我是管不了了。”说完饭也没有继续吃,直接起身离去。
看妻子被气走了,顾飞羽责怪的看向儿子:“你娘也是好意,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顾挽风却并不接他的话,顾明月也安静的继续吃饭,楼君尧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岑姨和顾叔叔对他都很好,对待师姐和挽风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对师姐不太关注,对挽风又过分苛责,他夹在中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阿爹,不用管我们,你先去寻阿娘吧。”顾明月看气氛有些僵持,伸出筷子将面前的排骨夹在旁边的碗里,顺便安抚一旁蔫蔫站着的师弟。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也并不在意爹娘的争吵和冷待。
阿娘碍于父母之命嫁给了顾氏家主,骄傲潇洒的人一下子变成了当家主母,要去学她往日最讨厌的管家杂务、人情来往,后半生都被困在这座小岛上。
阿爹那时候忙于宗族事务,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伴新婚妻子,成婚只是他作为家主必须完成的人生大事。他尊重可能也喜欢自己的夫人,毕竟阿娘是他亲自敲定的人选,但更看重自己的宗门。
两人就这样磨合着过到了现在,哪怕后来有了她和挽风,阿娘依旧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阿爹理顺了宗族事务却也没有时间,于是阿娘不断生气,阿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从不反驳。
对于阿娘,她是枷锁本身,挽风是堵上最后出路的障碍,每每看到他们,她想起的都是再难完成的凌云壮志。
对于阿爹,她是一份负担,挽风则是下一任宗主的候选人,他负了该负的责任,多余的半分关注也吝啬给予。
他们谁都没错,谁都痛苦,所以她怨不了谁,也不想去怨谁。
她还很小的时候,秋双姨姨因为她和爹娘吵了一架,但是在她离开后,她还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阿娘没有再说让她不能经常去打扰的话,可是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待着,时不时见爹娘一面就很好了。
她每次一去,弟弟闻到她身上的药味都会哭,阿娘院子里瞬时兵荒马乱起来。阿爹忙于公务,她也不好经常去书房,就算去了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还不如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着窗外的花开花落,看着日月星辰流转。她数着桃花开了第三回,五岁的她身体好了些,可以自己去任何地方。
她跑出了那座小岛,手里拿着桃花枝撩镜灵湖的水玩,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离家出走,她暗暗打了个赌,想看看阿爹阿娘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不见了。
她等啊等,和当初桃花开了三回一样,没有等来任何人。
这个结果她大概是知道的,但她还是有些失望,好像孩不管父母怎么样,小孩子都会本能的爱他们。
她忽然想起了画本子里讲的“十赌九输”,那只小山羊就总是喜欢和别人打赌,但它只赢了一次,还是因为母羊不忍心它难过。
临安的晚风很凉,她一个人颤抖着走回去,然后悄悄发誓:再也不打赌了。
10. 第十章 我喜欢师姐
人不能自找苦吃,明明知道是南墙还要去撞。
顾明月不知道阿爹和阿娘说了些什么,反正这日前往扶风的时候,她安安稳稳的坐在上面。
码头上人来人往,没有跟去的弟子们跑来送别,两边熟悉的商贩也送上祝福,只有阿爹和阿娘从头到尾没有出现。
一道人影在船边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想等的人。看着他满脸的落寞,顾明月叹了口气,“挽风,先进来吧,快开船了。”
她话音刚落,旁边还躺着的楼君尧一下子直起身来,“喂,顾挽风,你耍什么风度啊,还不快点进来,一会儿要是掉下去,师兄我可不捞你。”
“楼君尧!”说话是那么难听是怎么做到的?
顾挽风最后看了一眼,转身进入船舱,楼君尧正在哪里翻着包袱,“我昨日装进来的披风哪里去了?”
“怎么,您老人家现在体寒啊?”
“顾挽风!”说话不呛人会死啊?
无视他满脸的怨念,顾挽风走到一旁径自拿起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行李,楼君尧无意间瞟到他的动作,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伸手抢过,“我倒要看看你这是什么!”
“你小心一点。”看着他粗鲁的动作,顾挽风心疼不已,他准备了那么久都不敢送,生怕楼君尧直接给拆坏了。
“不要那么小气嘛,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不能看的?”楼君尧手上动作不停,里面的白色一下子就漏了出来,狐裘洁白如雪无一丝杂色,更显得衣摆处桃花灼灼。
这件裘衣很好看,就是太好看了,楼君尧一边给师姐系上,一边开口埋怨,“顾挽风,你太不够意思了,悄悄背着我给师姐准备衣服,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顾挽风被他气笑了,“这是我,我阿姐。”
生怕楼君尧看不懂,他特意拿剑指了指自己和阿姐,又指着楼君尧说道:“你只是一个师弟,知不知道?”
楼君尧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知道我和你不是一家人,我就是一个外人。”
顾叔叔和岑姨对他越好,他就越觉得自己融不进去,虽然这样议论长辈不好,但事实就是,如果他们真的把自己当作自家人,那他从小到大根本不会一次骂也没有挨过。
他向来嬉笑的脸上带着罕见的落寞,顾挽风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谁知这人下一秒就挽着师姐的手,“我和师姐才是一家的!”
行呗,是他自作多情!
看他生气了,楼君尧赶紧转移话题,“师姐,这件狐裘怎么样啊?”果然,某人虽然没有转过身来,但是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阿姐很喜欢挽风送的衣服,春日里穿着正好。”顾明月也配合的顺毛捋,摸上去毛茸茸的,上身后不断传来暖意,颜色也是她喜欢的。
“阿姐喜欢就好。”顾挽风乖顺的坐在她身旁,脸上都带了几分笑意,他这次亲自去挑选狐狸、寻找裁缝、设计图案,准备了三年才一步步做出来的成品,阿姐喜欢他自然高兴。
“等过几日,我送的更好,师姐一定最喜欢我送的。”楼君尧有些不服气,顾挽风这次怎么开窍了,不送他自己喜欢的那些刀枪棍棒或者奇葩配色的礼物了?
顾明月只是温柔的笑着,并不开口应和。又是一年春三月,最初给她贺生的人早已不在,这个生辰自然没有什么过的必要。
虽然弟弟们是好心,但是她收下礼物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不能因为一想起来就难过就放弃想念,也不能因为亲友的担心而努力忘记,明明死去的人是他,但是所有人提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都变成了她会难过。
她可以理解人有亲疏远近,但是如果连她都忘记,就真的不会有人再提起沈忘尘,何况,这世间尚且活着的,他最亲近的人可不就是顾明月。
在船上晃荡了两日,终于到了扶风山脚下的小镇,河水环绕着白墙黛瓦,来往叫卖的人操着当地特有的口音,软绵绵甜丝丝的,无端让人觉得可爱。
“师姐,他们这里的人说话都好好听,那边还在唱歌呢。”楼君尧作为大师兄在最前面,偏偏转过身倒着走,打量周围的同时还有空聊天。
顾明月稍微听了一下那两个女子“歌词”,有些好笑的看向他,“君尧,她们在吵架。”
“噗!楼君尧,我就说你不靠谱吧,还说什么人家在唱歌,你真的,唔……”楼君尧绕过顾明月,三两步走到顾挽风面前,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们在吵架,只是为了逗师姐开心才这样说的,你懂不懂?”他理直气壮的好像自己本身就是这样想的,是顾挽风误会了他,不懂他的用心良苦。
眼看没有人相信自己的话,楼君尧连忙转移话题,“师姐,你怎么听得懂扶风这边的话啊?”
顾明月有些怔愣,轻声开口,“以前遇见的病人里有一个来自扶风的,相处久了,自然就能听懂一些。”
楼君尧停下和师弟打闹的手,抬头去她,阳春三月,她还穿着昨日那件狐裘,行走间素白的衣衫时隐时现,纯白的发带挽起青丝,又随着步伐一起摇曳。
明明置身在热闹的市井街头,但是她单薄的身影飘渺,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开人间,就像月亮一样距人千里之外。
楼君尧和顾挽风同时安静下来,自从沈忘尘走了以后,她就一直着素色衣裳,整个人彻底沉寂下来,就像所有活力都随他而去。
“这个沈忘尘,我当初就说他心怀不轨吧,你看看师姐现在被他害的……”楼君尧在那里小声的嘀嘀咕咕,但顾挽风离得很近又是修行之人,自然一字不漏全听见了。
“你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就好像人家自己很想死似的,而且论起对师姐的心意,他们任何人都比不上沈忘尘,生前不如他,死后更加比不过。
何况斯人已逝,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可是我们临安顾氏的大师兄,说话做事能不能注意一点?”
“诶,顾挽风,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什么叫我注意一点,我可是玄门天骄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你问问师弟们,谁不喜欢我?”说着他还硬拉着身后的弟子,一个劲的问人家是不是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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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顾挽风根本没眼看,楼君尧作为大师兄没个正形,天天带着他们疯玩,他这个二师兄只能天天逼着他们练功修炼,这群弟子怎么不喜欢他。
“我喜欢师姐。”
顾阳没有随口应付大师兄,反而一字一句认真的开口,上次阿娘生病,多亏了师姐去家里看望。
楼君尧被他逗笑,伸手搭过去,“行啊!三师弟。按你这种说法,我们临安所有弟子最喜欢的肯定都是师姐啊。”
师姐除了身体不好,再没有任何不好了。说着他用肩撞了撞前面故作严肃的人,“你说是不是啊,二师弟?”
顾挽风被他撞的一个踉跄,没好气开口,“这还用你说,我阿姐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看了看有些走远的阿姐,“行了,别再闹了,阿姐都走远了。”
顾明月从前和沈忘尘在桃花庵的时候,白日里抚琴谱曲、研习医术,晚间对酌两杯、赏月观花,还没等回神一天就过去了。
两个弟弟寻来,她早已收拾妥当,还是规规矩矩的顾氏大小姐,然后沈忘尘再陪他们一路慢悠悠的回去,时不时被挽风和君尧刺两句也不生气,他们说的过分时回上一句却能让两人气的跳脚。
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太轻快了,快的一晃眼就已经是昨日。
她想得有些入迷,没注意到前面的人,一下子就撞了上去,额头碰到的却是一抹温热。
那是一只手,明明生的修长洁白,掌心却布满了厚茧,和弟弟们一样日日练剑才有的手,却长在了面前这个红衣似火的女子身上。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啊?”
“唉,你是谁呀,怎么拦着我师姐?”楼君尧刚跟上就看见师姐被人拦住了,对面看上去就不好惹,他连忙挡在师姐身前。
黎华荣收回手,面前这位不知道谁家的大小姐,看上去娇滴滴的,身旁怎么也不带个人,刚才差点就撞到别人身上去了,以她的身量倒是也撞不坏谁,疼得说不定还是自己。
这样的姑娘,家里人护着着急些也是正常的,所以她也不生气,抬手行了一个同辈礼,“康山黎氏,黎华荣。”
“康山黎氏,黎华安。”看家姐莫名上前帮人的黎华安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见礼。
听了这话,又看了看两人,确定是康山黎氏的人,楼君尧这时候明白过来刚才大约是个误会,不过这位记性也太不好了吧,他们三年前不是才见过吗?
但人家忘记了他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重新介绍,“临安顾氏,楼君尧。这是我师姐顾明月,师弟顾挽风。刚才多有失礼之处,实在对不住。”
身后的顾挽风看他这副做派,日常嫌弃这个丢人显眼的大师兄,提醒人家一句曾经见过会死啊!
看两拨人聚在街道中间都有些挡到行人了,顾明月终于上前,“华荣姐姐,好久不见。”
三年前对方要找的人死在康山,黎华荣实在没脸叫出那声“小月亮”,但这一次,她刚刚可是救了人。
于是她笑起来,似骄阳灿烂,“小月亮,好久不见!”
11. 第十一章 天骄榜第一
客栈里,被扔在同一间屋里的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后,楼君尧憋不住了,他可以说是在临安长大的,按理说师姐的朋友里没有他不认识的才是,当年师姐太过伤心也不好多问。
于是他率先开口,“黎兄啊,所以荣姐姐小时候来过临安?我印象里怎么没有这回事?”
黎华安同样很疑惑,“楼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我家姐的?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的问题撞到一起,连内容也极其相似,相视一笑后彼此都感觉相识已久,瞬间便熟络起来。
另一边,黎华荣拉着顾明月的手上下打量,“顾明月,你怎么长成大月亮了,身体看上去还是这么瘦弱?”
幼时临安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一开始可怜巴巴的跟着,自己一时心软就带上了,熟悉起来之后,让人踩着她的肩膀摘桃花,她还挺乐意。
可能是因为她幼时就是这样瘦弱,明明只比小月亮大了一岁,但是一眼望去谁都能够分辨的出来她是姐姐,那时候的顾明月小小一团,还没有怎么修炼的她都能够抱起来,就是轻飘飘的,总担心太用力会弄坏了人。
“华荣姐姐现在倒是越发厉害了。”顾明月脸上笑意愈深,经年不见,幼时的好友依旧没有疏远,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黎华荣也开心起来,别人见她第一眼夸的都是漂亮,但小月亮不一样,她总是知道怎么说到人心坎上。
“我跟你讲,这些年……”
“原来是这样啊,当时我就该跟着去才是,肯定能早日遇见楼兄你。”黎华安摇了摇扇子,有些羡慕他们那么早就相识。
“黎兄,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康山之行,不说他们失去了如同兄长的沈忘尘,也不提师姐的伤心不已,单是疫病就死了无数人。
看他严肃起来的神情,黎华安也意识到言语不妥之处,悻悻的用扇子敲了敲头,“楼兄说的是,怪我失言。”
顾挽风放下茶杯开口解围:“不提此事了,黎公子之前也并不知情。”
“对对对,黎兄,你给我们讲讲荣姐姐和我师姐怎么认识的呗?”楼君尧连忙提醒,他刚开始问的问题可还没有得到答案呢。
“楼兄,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当年各大世家齐聚临安是为了诛杀桃妖。”黎华安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凑到楼君尧面前有些神神秘秘的开口,“家姐只是顺带着跟去的,那时候才五六岁,楼兄你估计还没记事”
桃妖之事是世家辛秘,他也知之甚少。
“噗~黎兄,照这么说,那时候你应该还没有出生吧?”楼君尧嘴里的茶喷了出来,一旁的顾挽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那时候倒是不用喝奶了,是挺值得骄傲的。”
“哼,那是!毕竟挽风你那时候肯定还在喝奶。”话没说完就起身想跑。
顾挽风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想跑,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服后领。“楼君尧!”
“哎,你放手,顾挽风,是你先说我的,你怎么还生气了,你给我放手……”
“嘎吱~”黎华荣推开门,就看见小月亮的两个弟弟打成一团,又扭头去看黎华安,他乖乖巧巧的坐在那里。嗯,她的弟弟还是很听话的。
“嘿嘿,师姐。”楼君尧虽然有些尴尬,但仍然厚脸皮的朝着师姐笑,顾挽风这个亲弟弟反而红透了脸,不好意思开口。
“天色不早了,我们收拾收拾赶紧出发吧。”顾明月顾忌两个弟弟的面子,没有说什么就揭过了这件事,何况感情好打打闹闹也很正常。
“对!华安,你也带着弟子们去收拾,我们和顾氏一起走。”黎华荣看小月亮指挥弟弟都很自然,她的弟弟也不能闲着。
还不等他们回答,黎华荣就直接挽着顾明月走了,“小月亮,让他们收拾去,我来的路上看见一只簪子,一看就适合你,我们去……”
楼君尧理了理衣袖,有些气闷,“黎兄,你能不能管管你阿姐啊?我师姐都被她一个人霸占了。”
“我?楼兄,你确定我能管?”黎华安全然不符刚才的乖巧,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也是,是我说错话了,谁能管得了天骄榜第一啊。”楼君尧上下打量了黎华安一眼,又想到黎华荣的修为,无力的摇了摇头。
“不过,有机会我还挺想和荣姐姐比试一下,看看我离天骄第一到底还有多少差距。”他还是有些不死心,万一黎华荣没有那么厉害呢,说不定他努力努力也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楼兄,你还真是勇气可嘉啊~”黎华安有些佩服,当年有很多人瞧不起他家姐是个女子,天骄第一也只是虚名,但康山门口设的擂台今年已经没人敢来了。
世家修剑,他们康山独独练刀,他阿姐的容华可不是什么没见过血的装饰品。看楼君尧与他师姐的相处,他不是看不起女子的人,但仍然敢与第一比试,少年心性可见一斑。
看来这次的春日宴,会格外有趣啊。
“二公子,都安排好了,大师姐的房间在二楼最好的位置。”一个黎氏的弟子上前禀告,楼君尧和顾挽风没怎么在意,和黎华安打了声招呼就回去收拾行李了。
“叶师兄,不用了,家姐说和顾氏的人一起出发,我们赶紧收拾收拾。”黎华安对着他很是客气,叶图南是父亲三年前带回来的人,天赋一般但是人很聪明,很得父亲看重,帮黎家做了不少事。
就是不知道父亲这次让他跟着来扶风,除了培养弟子之外,还存了什么其他的心思,父亲这个人啊,真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小月亮,你看看这个簪子怎么样?”黎华荣手里拿着一支白玉如意簪,玉质不算太好,胜在造型灵巧有趣,簪头的卷云十分可爱。
“姑娘,你眼光可真好,这支玉簪本来是有个小年轻特意订制给他未过门的妻子的,可惜那女子跟了别人,这簪子也就没有人来取了,当初我可是花了大功夫做出来的。”
黎华荣并不相信老叟的话,还有心打趣道,“既然这样,那我可不要了,免得小月亮那天也和别人跑了。”
作势要走,那人果然改口,“唉唉唉,姑娘,你别走啊,刚才那是老头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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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诌的,这白云如意簪,送人自然是会吉祥如意的。”
“你早这样说不就行了。”黎华荣又拉着顾明月回到摊前,“小月亮,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我今天可带钱了。”
顾明月听见这话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过去那么久,华荣姐姐还记得这件事。当初她们俩都还小,溜到临安的街头却只能面对着各种吃食流口水,最后还是一个老爷爷认出了她,送了她们两个糖人。
她本来只是象征性的扫两眼,却发现角落里一根酒红色发带,入手顺滑,两端特意坠了一对红玉珠,倒勉强符合华荣姐姐的气质。
看她目光停留了许久,黎华荣伸手准确的拿出了那根发带,“还不错,的确是我会喜欢的颜色。”
老叟脸上笑开了花,“这个红玉是我小女儿硬要加的,发带本来飘逸些更好,但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只想着这样好看,我受不住她磨缠才放在摊上的,没成想两位姑娘会喜欢。”
黎华荣盯着摊主看了一会儿,他要是早些成婚,他女儿的女儿估计都和她们一个岁数了,口里却还说着自己女儿年纪小,怎么别人的父亲都那么好呢?
察觉她情绪有些不对,又想起康山家主在原配夫人去世未满一年就续娶,顾明月伸手拉住她,“华荣姐姐,我们早些回去吧。”
她有些亲昵又像是不好意思,“君为我赠白玉簪,我便为君绾长发,我回去帮你把发带换上好不好?”
这句话放在她们身上其实是不太合适的,但是从前沈忘尘时常和她这样开玩笑,她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的将话说了出来,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黎华荣被她这话炸的晕乎乎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顾明月已经给她换上发带,甚至两边头发还精细的编成了小辫子。
“小月亮,谁教你这样说的?”顾明月体弱不常外出,顾家绝不会教她这些花言巧语,所以到底是谁,教坏了天真单纯的小月亮!
顾明月眨了眨眼睛,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心里正思索着要怎么应付过去。
门外黎华安一个没拉住,已经等了许久的楼君尧终于忍不住开口,“荣姐姐,你还没好呀,梳个头发而已,怎么还要带上我师姐?”
他说着便开门进去,生怕师姐骂他,又委屈巴巴的开口,“师姐,你都还没有给我梳过头发呢。”
师姐果然没有开口,师弟也没能跟进来,但是他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个人,黎华荣毫不掩饰她的嫌弃,“你一个男子,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
“对,楼兄,你这样简直不成样子。”知不知道姑娘家的房间不能轻易进,他和家姐血脉相连,也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房间。
见话题成功转移了,顾明月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种事情,她也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难道要告诉华荣姐姐整个临安大大小小的街头她都去逛过,那些风流才子俏佳人的画本她幼时就看厌了?
虽然小时候她俩经常偷溜出去疯玩,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暂时还是维持一下顾家大小姐文静娴雅的形象吧。
12. 第十二章 我叫叶图南
扶风谢氏依山而建,瀑布如白练直下,山间溪水流淌不息,竹林环抱,古木成荫。站在山间回首,仿佛置身仙境云海,让人心旷神怡,无暇顾忌俗世宠辱,心心念念是眼前美景。
但此时几人并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情,连绵的石阶环绕而上直至山门,对顾明月实在算不上友好。
“师姐,你感觉怎么样啊,难不难受?”楼君尧无视黎华荣的眼神,凑到师姐另一边,有些恼恨,这谢氏好好的把山门修那么高干什么?
顾明月有些无奈,这一路上华荣姐姐托着她半边身子,君尧和挽风在旁边时不时的还要问上一句。
她是先天不足,但除了不能修行,体弱畏寒容易生病些,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偏偏一个个眼里,她就像个瓷娃娃似得。
“大师姐,先前已经有弟子去通报过了,我们先在旁边歇一会吧。”黎华荣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现在还是有些热意,就没有拒绝,带着顾明月过去坐下。
至于黎华安他们,大男人多晒晒太阳也是有好处的,而且就算是他们觉得热,那么长的腿长着不会自己动也是活该。
少年先是走到树下清理好周围,又拿出毛毡铺好,忙前忙后十分妥帖,顾明月微笑着开口道谢:“辛苦这位师弟。”
叶图南正准备拿出水袋,听见顾明月和他说话连忙抬起头,露出一个略显乖巧的笑,“我叫叶图南。”
“嗯?”
黎华荣伸出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叶子,谁问你的名字了?”
“对不起师姐,是我刚刚听错了。”他低着头,像是有些羞愧,黎华荣不自在的转开眼,她也只是说顺口了而已,这个小叶子今日怎么这么正经?
顾明月虽然疑惑这话是怎么听错的,但也只以为是少年生性腼腆太过紧张,“不必道歉,本来就该是我和你道谢。”
“师姐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少年笑得更加乖巧,脸庞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世间之事,哪里有什么应不应该,位卑权低就是错,就应该低头道歉。
楼君尧站在一边总感觉有些不对,仔细观察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看师姐视线还在那位弟子身上,他蹲下身挡住叶图南,“师姐,要不要喝点水?”
叶图南手一顿,低下头的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他照顾了大师姐和二公子那么久都没有人来帮忙,好不容易遇见顾明月,就有人过来抢活干了,他真的是幸运。
偏偏这位是正经师弟,他也不能说什么。索性准备歇上一会儿,刚刚站起身,远方又来了一队人,大摇大摆的看上去就不好惹,得,又来活了。
“仙督有命,特意派我等前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赵晟看向伸手拦住自己的谢氏弟子,满脸都是怒气,“扶风谢氏是想要造反吗?”
那两位弟子对视一眼,扶风规矩严谨,然而这些年朝阳赵氏如日中天,他们两个看门弟子不确定不能轻易进人的规矩能不能、要不要放在赵氏身上,但直接让人进去他们也是不敢的。
看两人不为所动,赵晟正准备出手教训一下,楼君尧就快步上前,“临安顾氏前来扶风参宴,劳烦禀告。”
一旁的叶图南也紧跟其后,“康山黎氏前来参宴,劳烦禀告。”
那两个弟子也很快反应过来,其中一个连忙去请示,另一个也恭敬回礼,“已去禀告宗主,请三位在此等候片刻。”
赵晟看着面前几人一唱一和,满腔的怒火发都发不出来,单单扶风一宗他还可以逞逞威风,但是加上临安和康山,就算是仙督亲临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他这次是为了送人进来,还是低调些好。
虽然心里面这样想,但他身为仙督之子,毫不作为岂不是显得很好欺负,留下来的那个弟子身份太低,先开口这个小子看上去就不好惹,那就只有……
感受到赵晟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就不再移开,叶图南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面疯狂骂骂咧咧,他一个普通弟子想好好活着怎么就那么难。
这种事也能落在他身上,老天爷是真的爱他,爱到这种好事都能第一个想到他!一定要淡定,淡定,不然被人说没有风骨,他这顿打就白挨了。
淡定!
他正在那里疯狂做心理建设,楼君尧也防备着赵晟会出手伤人,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轻易打破了这一切。
“赵公子,”
众人的目光移转,顾明月还是那副柔弱无骨的模样,身上白衣缥缈,整个人就像天上走下来的仙子,高不可攀。
下一刻,这位仙子轻启樱唇,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赵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妨和我们一起在这里等等。”
于是众人就看着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朝阳二公子听话的走了过去,乖乖蹲在那位姑娘旁边,颇有兴致的聊起了最近看过的热门话本。
那个守门弟子也有些怀疑,这个赵公子,怕不是哪家散修想进谢氏又苦于没有途径,才出了昏招假装赵氏弟子,最近他们扶风格外招人惦记,这可真是甜蜜的烦恼啊!不过这人后面装得着实不像……
忽然一阵风吹过,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太发散了,连忙挺直身子,目不斜视,心里想着:君子不先人以恶,不疑人以不信,不说人之过……
他面容端正,神态严肃,根本没有人看出来他刚刚在心里面想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
另一边的赵晟也很懊悔,他本来是想和美人近一点多多接触,谁知道走过来才看见美人身后还有只老虎,天知道一袭红衣的黎华荣从顾明月身后探出头来时他有多崩溃。
黎华荣自然也是难得的美人,比起顾明月,她更加明媚肆意,更让人想攀折这朵娇花,征服这种带着野性的美丽。但她是天骄第一,她手中的刀足以斩退所有居心叵测,足以让所有不自量力者付出生命的代价。
要不是他爹是仙督,赵晟早就成了容华的刀下亡魂,但就算没死也没受伤,他从那次以后看见黎华荣这个女人就下意识的腿软。
于是他只能收起满腹狎昵的心思,和面前的温柔大美人讨论最近看过的话本子,幸好顾明月虽然是大家闺秀,虽然从前不曾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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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但他讲起来时却总能够给出恰到好处的反应,时不时的说句话也不会咬文嚼字的让人听不懂,他讲着讲着也觉得挺有趣的。
于是谢景之带着弟子匆忙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幅再和谐不过的场景。
两个姑娘依靠着坐在树下,红衣热烈,白衫胜雪,几个少年虽然抱着剑时时戒备着,但也只是随意的站在两侧,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安分的蹲着,不知在和人家姑娘说些什么,时不时的还能把人逗笑。
那两人明显正在交谈,这个时候贸然打断实在失礼。他适时停下脚步,隔得并不远,能看见风轻拂过,少女青丝如瀑,神色温柔,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嘴里说出的话却是绝情。
“赵公子说得是,人生在世,做错了事情,一定要付出代价。”
虽然她是在重复自己刚刚讲过的话,但赵晟听着总觉得像是在隐喻些什么,于是他有些怀疑的抬眼。
顾明月笑得温柔惬意,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疑惑的看了过来,眼底清澈明亮,一看就不可能暗讽别人,肯定是他想多了。
不过这一停顿,赵晟终于发现谢氏的人已经出来了,正候在不远处,明显是留时间给他们整理,看顾明月要起身,他瞅准时机伸出手。
没有想象中的温香软玉,只有刀鞘冰冷的触感,容华一端稳稳的放在他手上,“赵公子是想扶我起来吗?”黎华荣状似疑惑,赵晟却不敢答应她的话,“黎小姐看错了,我,我这是,是伸展一下,蹲太久腿有些麻了。”
他们修行之人,蹲那么一会儿会麻个鬼的腿。顾挽风偷偷翻了个白眼表示唾弃,伸手稳稳的扶起阿姐,又细心的理了理有些皱的狐裘才松开手。
“不知赵公子远道而来,谢氏有失远迎。”谢景之嘴角挂起温润的笑,“仙督特意下令,不知有何指教?”
赵晟满不在乎的理了理衣袖,瞬间换了副面孔,一脸桀骜,“谢公子,你这句话说的倒是不错,仙督特意派人前来,你竟敢让我在外面等那么久。”
“至于指教,自然是要传给一宗之主,至于你,”他上下打量着谢景之,穿的跟死了爹一样,丑死了,“还不配我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请赵公子继续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宗主。”谢景之一开始出来就是为了迎接顾氏和黎氏的人,途中才知道赵氏派人前来。
赵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装模作样的世家公子,明明私心贪欲一样不缺,偏偏一副清心寡欲、高高在上的样子,都是世家的人,谁不知道谁啊!
“谢公子,仙督的命令你是听不到了,不过我倒可以给你两句忠告。”
“还请赵公子赐教。”
你看,哪怕被他逼到这种程度,他们还是得恭敬的请他指教,难道是因为他真的令人尊敬?
“塑佛塑形难塑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谢景之笑容依旧,“与赵公子共勉。”
“你……”
双方撕破脸皮,赵晟一挥手,他身后的赵氏弟子立马拔剑冲上来,团团围住谢氏几人。
13. 第十三章 这菜怎么样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楼君尧和顾挽风连忙站到顾明月身前。旁边的叶图南和黎华安也有样学样,结果一个没站稳差点被黎华荣推倒在地上,“忽然窜出来干什么,挡住我看戏了。”
顾明月也安抚的拍了拍弟弟们准备拔剑的手,“没事,打不起来的。”楼君尧瞬间放松下来,歪着头靠近,“师姐,你发现什么了?”
黎华荣伸手将他的头推远,“你那么大的眼睛白长了?那么明显的事情都发现不了。”这些弟弟里面一个有用的都没有,也就只能使唤着做下苦力。
几人闻言认真的观察起来,楼君尧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赵氏弟子身后还藏着有一抹蓝色衣角,之前那个守门弟子也回来了。
果然,没等赵晟和谢氏的人打起来,一直躲在赵氏弟子身后的人终于站了出来,“朝阳赵氏李星晚,奉仙督之命,同弟弟李清和前来参加春日宴。”
赵晟这个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不是上次偷偷溜进扶风失败了,她早就离开朝阳那个虎狼穴,离这个废物远些免得被传染。
“啧,可惜了,还以为她能多忍一会,让我看看这个谢公子实力怎么样。”黎华荣有些失望,她之前就一直好奇传说中的谢氏二君子,今天终于见到其中一位了,结果还是没等到人出手。
玄门百家天骄榜,前十就有两个姓谢的,只是不知道这位是第二还是第六,如果是第六,那错过了也没什么。
“华荣姐姐,这是谢氏大公子。”顾明月轻声开口,打破了她仅存的侥幸。行呗,也没什么,不就是第二嘛,反正也打不过她,看不看都无所谓。
“二公子第一次来到扶风,有些规矩尚且不知,还请谢公子和谢宗主海涵。”李星晚再次对着谢景之和终于现身人前的谢宗主行礼,她身后那个少年也乖乖跟着。
赵晟十分不爽,“我不懂规矩?”他愤怒的一甩衣袖,“李星晚,我告诉你,朝阳赵氏本身就是规矩。”
李星晚并不想搭理这个蠢货,直接当作没有听见。赵晟被落了面子,想到她的手段又不太敢招惹,便将矛头对准了谢氏。
“既然如此,那谢宗主可要好好照顾,我们朝阳赵氏的三小姐,哼!”说完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就带着弟子离开了。
谢景之正准备开口试探一下姐弟俩,一直沉默着的叔父忽然出声,“你二人既然来到扶风,以后就要遵循谢氏的规矩。”
李星晚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谢宗主那么轻易就放他们进去了,她当初想的没错,背靠大树果然好乘凉,号称无人能闯的扶风仙境,照样被她给闯进去了。
谢景之虽然不明白叔父的意思,但他本身也不欲为难一个姑娘家,便吞下了之前准备的试探之语,只把两人当成寻常世家弟子。
“今日之事,让诸位见笑了。”他是众人称赞怀瑜握瑾的谦谦公子谢景之,更是扶风黎氏内外承认的下一任家主,不管他本人在不在意今日赵晟的言语,谢氏都惹不起仙督背后的朝阳赵氏。
他和煦的面容上带了些歉意,对着几人行礼致歉,“谢氏久不操办如此盛事,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见谅。”人家宗主还在场,顾明月她们一群小辈自然不会再有意见。
双方短暂寒暄后,由宗主领着他们进入扶风,谢景之更是亲自把各家弟子送到学舍。
李星晚和弟弟在较为中心的位置,距离宴会的地方很近,离谢氏家主的住处也不远。
要离去之时,谢景之顿了顿脚步,“谢氏家规繁琐,李姑娘初入扶风,有什么不习惯之处皆可来寻我。”李星晚看着周围的景致,似乎没听懂他言下之意,“那我们可要多多叨扰了。”
谢景之得到回复,笑的更温和了些,“我看你们二人来的匆忙,应是没有准备多余的衣物,可需要谢氏帮忙置办一些?”
李星晚抬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看着他依旧温柔和煦的眉眼,先一步移开视线,“不劳谢公子。”
等人走后,李清和坐在凳子上翘着腿,“姐姐,这位谢公子当真如传言中一般温柔,刚才赵晟就差把他脸放在地上踩了,他竟也不生气,还打算帮我们准备衣物。”
“温柔?你别忘了,他是谢氏下一任宗主,单凭温柔可掌管不了这偌大的宗门。”李星晚眼中异色闪过,语气变得冷峻。
“那他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李清和最烦这些说话不直接的人了,藏着掖着要让别人去猜。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让我们不要惹事,好好遵守扶风谢氏的规矩。”听句话都听不懂,他跟着出来是想被世家之人玩死吗?
听出她的不耐烦,李清和有些恼怒,“李星晚,你说话给我客气一点,我从云莱出来可不是为了和你在这里演好姐弟的。”这个女人倒是心狠,需要的时候把他骗出来,现在不需要了,就开始嫌弃自己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话。
“我又不是对着你,你朝我发什么火?”所以当初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让这样的人跟着自己出来,帮不了一点忙就算了,还整日添乱。
“你最好是。”虽然被吼了,但是他之前误会人在先,她还主动给自己解释,李清和呲了呲牙,决定这一次就不计较了。
李星晚看着他露出的小虎牙,再一次后悔将人带出来。
顾氏的住处是一个小院落,景色精致,环境清幽,很适合体弱之人调养身体,离黎氏的住处也不远。
“我之前在康山就听说明月姐姐才艺双绝,一手厨艺更是了得,没想到今天竟然能有幸尝到。”黎华安期待的拿起筷子,还不忘先赞美下厨之人。
听见这话的楼君尧和顾挽风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起来,见他已经把菜放进口中,楼君尧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黎兄啊,这菜怎么样?”
黎华安仔细嚼了嚼,感觉并没有很好吃,但他肯定不能这样说,连忙装作品尝到极致美味,“果真是惊为天人啊!你说是不是,叶师兄。”
叶图南吃着菜,虽然觉得实在一般,但认认真真的品尝,听见二公子又在唤他,他正措辞准备大肆夸赞一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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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君尧,行了,你自己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还想要别人夸你,”说着伸出筷子尝了尝那盘鱼,“也就这份鱼做的还不错。”
“啧,扫兴。叶兄别理他,快说说这菜做的怎么样?”楼君尧被拆穿了也不生气,反而很有兴致的准备接受来自叶图南的夸奖。
叶图南这个时候越吃越觉得口中的菜苦涩,准备的一大堆溢美之词也没有用武之地,只能随口敷衍道:“这菜做的挺好吃的。”
楼君尧一眼就看出来他前后的区别,本来准备接受狂风暴雨式的夸奖,结果只是蜻蜓点水,他瞬间蔫下来,真是世态炎凉啊!
“楼兄,这全都是你做的?”黎华安有些惊讶,顾家大小姐的厨艺是出了名的好,他先入为主的就以为是明月姐姐亲自做来款待他们的,还想着是浪得虚名呢。
“怎么,你还想要你明月姐姐亲自做?”黎华荣尝一口鱼,麻辣鲜香,的确不错,看楼君尧顺眼的同时越发觉得自家弟弟上不了台面。
“没有没有。”黎华安悻悻的摇头,是他想岔了,就楼君尧和顾挽风之前体贴入微的模样,哪里舍得让自家阿姐亲自下厨,不过明月姐姐厨艺甚好的传言是怎么来的?
这样想着,黎华安给对面的楼君尧使了个眼色,奈何他俩相识不久,楼兄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在怪罪之前的捉弄。
“黎兄,你这可怨不得别人,我可从没说过这是我师姐做的。”楼君尧无辜的眨眨眼,毫无愧疚之色。
顾挽风给阿姐夹了一块鱼肉,看黎华安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过意不去,“楼君尧,你差不得得了,我阿姐……”
“师弟,吃菜吃菜,这个藕不错,你尝尝。”楼君尧一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转移话题,“那位赵三小姐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看他们一刻都消停不下来,黎华荣本来觉得有些吵,但是楼君尧这次正好问到了关键的点上,“小月亮,那个李星晚可不简单,她那一手施毒的手段,我们谁都得小心提防。”
顾明月还没接话,她旁边的楼君尧一下子来了兴趣,“荣姐姐,你具体给我们讲讲呗?”
黎华荣那句话本来就是说给他们几人听的,小月亮性子温柔,根本不会出去惹事,她就是提醒一下这几个毛毛躁躁的弟弟,更多的她却是懒得说,让他们长点教训也行。
更何况,谁是他荣姐姐,叫的黏黏糊糊的就算了,竟然还跟着小月亮一起喊。
“楼公子,这个我也知道,我替大师姐给你们介绍吧。”叶图南看她不想再说,接过话头。楼君尧也不在意究竟是谁来说,“行呀,有劳叶兄。”
“这位三小姐是一年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带着她弟弟凭借一身毒物成功在朝阳站稳了脚跟,朝阳毒师,赵氏妖女,面若天仙,心如蛇蝎。三根素银针,满身杀人术。”
“据人传闻,之前她手下一个门生违反了规矩,直接就被丢去养蛊试药,然后拖着人当众展示了整整三天。”
14. 第十四章 赵氏三小姐
“据当日在场之人亲眼所见,那人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原本颇为健壮的男子用绳子绑着才能站立,浑身软绵绵的,皮肤下面肉眼可见的是不断蠕动的虫子。
那种虫子喜欢新鲜食物,能够让人保持清醒,一点点感受到身体被吃空,而且还会边吃边产卵补齐空缺,慢慢的再撑起皮肤。乍一望过去人还活着,但是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虫子。”
“咦~”黎华安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疯狂想往人身上靠,但是他左边是家姐,右边是叶图南,一个他不敢,一个他现在不敢,于是他只能尽力缩小身体,自己抱住自己。
楼君尧被他这副模样逗笑,“黎兄,有这么夸张吗?”
除了他确实觉得黎华安有些夸张之外,因为从小和师姐在一起,积年累月相处之下,不免染上些怜花惜玉的毛病。最听不得别人说师姐不好,虽不知这事是真是假,也不想这样编排别的姑娘。
顾挽风察觉到他的暗含之意,也有些赞同。李姑娘蓝衣翩翩,精致的花草鸟虫刺绣五彩斑斓、生机勃勃,头上佩戴的配饰繁复精美,用彩绳编织的小辫子垂在身前,整个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根本不像是恶毒的人。
看两人明显有些不信,黎华荣在旁边凉凉补了一句,“就是这么夸张,”在温柔的人身边呆久了,就以为世界上没有坏人了是吧。
顾挽风不再说什么,可楼君尧却不是会强忍着的人,“荣姐姐,虽说李姑娘这手段的确,的确有些非同常人,但是谁也不知她是因何而出手惩治,万一那人的确是罪大恶极呢?”
“小月亮怎么会有你这种榆木脑袋的师弟!”黎华荣跟他说不明白,嘴里的鱼也觉得不再可口。
楼君尧平日里看着不是挺机灵的人,怎么这种小事都搞不明白?这种人手段如此狠毒,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杀人,心性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肤色偏黄,长年累月的练刀,风吹日晒之下自然不同于顾明月的白皙,但是此时实在气恼,还是能看得出来有些脸红,顾明月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华荣姐姐,他们不像你接触康山宗务已久,看透人性,自然会有些糊涂。”
她似乎完全站在自己这边,黎华荣瞬间忘了刚刚自己在气什么,心平气和的吃起饭,也不管还有些疑惑的两人。
“师姐~”她不说,但是楼君尧不是那种想要还等着别人过来的,极其自然的望向顾明月。
她慢条斯理的吃好,才放下筷子开口,“我虽没有出过临安,但也曾听闻赵氏行事嚣张,灭人宗门之事也常有发生,你说这位李姑娘的毒在其中起了几分作用?”
纵使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何况她在朝阳平平安安待了那么久,一个外姓女子能够成为赵氏三小姐,手上就真的干净吗?荷花能出淤泥而不染,但是人却是万万不能的。
“师姐说得对,都怪顾挽风,我整日和他待在一起,他都把我带笨了。”
月光穿透云层,柔柔的洒在少年身上,为他周身渡上一抹银光,楼君尧昂着头,唇角上翘,听见她的话明悟的点点头,眼里的少年意气不减分毫。
黎华安瞬间双眼发亮,自己想错了也能那么骄傲,还能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他要是有楼兄这本领,何愁家姐总是恨铁不成钢啊!
顾挽风:“……”
合着最后笨的只有他,一切都是他的错?沉默,无语,想死,想让楼君尧死!
旁边的叶图南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抛出了下一个话题,“楼公子,赵晟白日里那么嚣张,你还能挺身而出,可真是厉害。”
“叶兄,要说厉害,还得是你啊,今日那赵晟目似刀剑,你还能不动如山,才真正的令人敬佩。”
楼君尧闻言回忆起了白日,叶兄明明个子没有自己高,身姿却无比挺拔,就那样站在原地,不惧任何威胁恐吓,不愧是铁骨铮铮的康山黎氏!
“哪里哪里,还得是楼兄……”叶图南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他为什么要找这个话题,让自己又回忆起白日的心惊胆战。
他能说自己其实怕得要死,只是比较能装吗?他能怎么办,痛哭流涕的求饶,然后被赵晟打得半死,回来后又被康山抛弃,回去过他药堂小跑腿的日子?
“叶师兄不必谦虚,此事的确令人敬佩,我敬你一杯!”
黎华安一时嘴快,不小心就暴露了什么,一转头,果然他家姐正盯着他,面带微笑,“小安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啊?”
……
月亮悄悄更亮了一些,整个扶风被月色笼罩披上一层轻纱,藏住了美丽的面容,只留一片安然静谧。
“叔父,您今日为何直接放了赵氏那两人进来?”谢景之沏好茶才开口询问,今日之事他多有不解。
“朝阳这两年越发势大,谢氏根本不能拒绝,何况这春日宴当初本来就是五大世家一起商量定下的,赵氏自然能够参加。”谢云暮想到白日里那女子熟悉的眉眼和姓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
“是,叔父,景之明白了。”谢景之看见了却没有继续追问,叔父一直教养他们兄妹三人长大,又为了谢氏殚精竭虑,他无论做什么总是有道理的。
大概是有什么隐情不方便告诉自己,但是人都在扶风的地界上了,就算有什么小动作,他多加防范就是,不必让叔父为难。
顾明月推开窗,任由晚风灌进屋内,她有些享受的伸出手到窗外试图抓住,却只感受到风穿梭而过,又想起刚刚楼君尧的问题。
“师姐,你和黎姐姐也就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在康山也没怎么相处,为什么现在一见面就那么亲近啊?师姐还给她梳头发。”
大概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奇妙的,就像外面传言她厨艺甚佳,然而楼君尧和顾挽风都知道她只下过一次厨,厨艺甚佳的另有其人。
就像所有人都说她是临安顾氏大小姐,黎华荣多年不见喊她还是小月亮,不是谁家小姐,也不是其他任何什么,只是她认识的顾明月。
就像所有人都说她体弱要少出去,沈忘尘却会带着她喝酒,带着她逛遍临安所有街头,他拿着各种披风,改过许多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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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不。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知与不知,不可言也。
晚风吹得有些冷,顾明月轻轻合上窗,沈忘尘,穿了你送的那么多披风,本来也想送你一件的,可惜你这个人还真是没有福气。
“黎氏弟子,随我冲锋!让这群走尸见识一下我们康山儿女的厉害!”黎华荣率先冲了上去,铿锵有力的声音传过每个人耳边。
“杀!”
两方厮杀起来,对面的走尸面色青灰,四肢僵硬,但是也胜在僵硬,死物没有知觉,只要能动就会继续杀人,哪怕只剩下残肢断臂,也能挥动着掐住人的脖颈。
“家主,援军怎么还没到,我们怎么办?”
“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黎华荣啐出口里的鲜血,知道今天大概真的要载在这里了,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担心自家那个草包弟弟,连援军都能来迟,以后怎么管得好黎氏。
看着黎华荣头上酒红色的发带,顾明月有些不解,她好好的,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虽然世家规矩束缚令人厌恶,但华荣姐姐那么厉害,以她的本领,坐上家主之位不足为奇,但是她怎么会梦见她在战场上被人围堵?
而且对面那群“走尸”是何人为何炼制?
最有可能的就是赵氏。
但如今的赵氏虽然蛮横,也决不敢剑挑四大世家,其余几家也不可能轻易放任他灭掉其中一宗,打破玄门维持几百年的局势。
梦由心生,可她内心并不希望黎华荣出事。难不成她不小心中了什么招?可是这里是扶风,寻常人根本进不来,她自己也会医术,按理说不可能毫无察觉。
她还在不停的思索,战场的局势却越发严峻。
“家主,我们顶不住了!”一个满脸都是血的弟子大声提醒,想要黎华荣赶紧做出决断。赵氏围上来的走尸越来越多,他们撑不了多久。
“家主,我们退吧。”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再不退,就真的再也出不去了,走尸没有知觉,他们却越来越疲惫。
“退什么退,往哪里退?康山失守其他几处怎么抵抗,域下的百姓又要怎么活?今天退了,赵氏以后还打不打?”
她是天骄第一,是康山黎氏的家主,是玄门世家有史以来第一个坐上家主之位的女子,谁都能退,她不能,她就算死,也要死在讨伐赵氏的战场,也得在最关键的时候守住康山。
但这群弟子何其无辜,作为他们无比信任的家主,她现在却是命令他们去死。
“今日之战,是我黎华荣无能,连累诸位!但求战死,不愧百姓!”说完她完全放弃防御,不管不顾的挥舞着容华拼命厮杀,一具具走尸倒下,黎华荣身上的血色也越来越浓。
顾明月以为自己算得上是心如止水,她性子本身就淡,沈忘尘死后更加清静,然而眼前烽烟四起,刀光剑影间一个个血肉之躯倒下,毫无知觉的走尸却源源不断,黑压压的压向最中间那群人。
那群走尸并无活人生气,他们身上浸染的鲜血,是自己的伤口和死去的同伴。
15. 第十五章 每年长两岁
视线开始模糊,她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色,只听见不断地碰撞金属声,看见内圈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只剩下那个天骄第一。
那根发带上的红玉珠不知什么时候碎掉了,再也压不住这份重量,那抹酒红便飘扬起来,成了满目疮痍战场上的唯一亮色。
她手中的刀依旧锋利,双臂在不停地颤抖,但容华向来知人心意,于是她还是像当年第一次练习那样举起了手中刀。
“杀!”
“华荣姐姐……”
“师姐,师姐。”楼君尧在门外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他踹开门进去也没看到人,走进内室还来不及说话,就瞥见顾明月满脸通红,嘴里不断呢喃。
那些话模模糊糊的他没有听清楚,这个时候也无心去分辨,着急忙慌的和顾挽风说了一声,就直奔谢景之的住处。
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人,“对不住,”楼君尧抬头,发现正是谢景之,“谢公子,你在这里正好。”
“我……”没等人把话说完,楼君尧拉着他的手就急慌慌跑起来。
飞快回到小院,也不给人开口的机会,拉着师姐的手就往他面前放,“你赶紧给我师姐看看。”
看他迟迟不伸手,楼君尧急的要死,“你光坐着干什么,赶紧把脉啊!”说着又伸手在师姐额头上试了试,烫人的很。
“我不会。”
“你不会?你不是医术卓绝吗?你现在给我说你不会?”这个谢景之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正欲拔剑,“楼君尧,你又在发什么疯?”
顾挽风带着谢景之进门时,看见的就是他的好师兄对着人家弟弟拔剑,虽然十分心累,但现在也不好追究这些。
“谢公子,还请先帮我阿姐看一看。”他话音未落,楼君尧虽然还有些懵,却下意识将他带来的“谢景之”拉起,又拽过真正的谢景之,然后轻轻拿起师姐的手,抬眸示意,“赶紧呀!”
他一连串的动作自然,旁边目睹的顾挽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谢景之只能伸出手,“冒犯了。”
等谢景之诊断完,说师姐只是着了凉加上换了环境有些不安,输了灵力之后将养几日就好,楼君尧提起的心才终于放下,给师姐掖好被角,才意识到他们几个男子都在师姐的寝室。
他正想开口赶人,两人已经自觉的朝外面走,顾挽风是亲弟弟,正好留在屋内照顾师姐。
“谢公子,多谢你替我师姐诊脉。”楼君尧郑重的道谢,大清早被打扰,半点不生气还热心的帮忙,的确配得上一句谦谦君子。
“楼公子不必在意,顾姑娘在扶风生病,是我们谢氏招待不周。”昨日的情形,顾明月先是在门外等候吹了冷风,又被赵晟吓到,想必才生了病。
走出院门,楼君尧的视线转到一边,“谢小公子,刚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至于认错人的事,太丢人了,还是不提为好,免得大家尴尬。
“不必。”谢岁书不是第一次被人认错,楼君尧虽然莽撞,但是非常时刻也情有可原,他并不生气。
他冷着脸没有什么表情,楼君尧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不生气了,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多替自己解释两句。
“楼公子无需多虑,岁书只是性子冷些,并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之事。”谢景之及时开口,唯一的顾虑被解除,楼君尧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那我和谢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说着他还伸出手想去拉人家,谢岁书握着剑后退半步,“我不喜与人亲近。”
“行呗,那我们就这样站着聊天也可以啊。”他似乎天然就不在别人的冷脸,也不知尴尬为何物,他是临安顾氏的大师兄,从小就带着师弟们上山下水,什么地方都去玩过,也不觉得真的有人会讨厌他。
虽然弟弟和这位楼公子相处的挺融洽,但谢景之还是无情出声打断,“楼公子,不必再送了,两日后就是春日宴,你们远道而来,先在扶风好好休息才是。”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姿态优美,步履轻松,楼君尧不由感叹,之前就听说过谢氏二君子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对兄弟长得也太像了些,害他认错人闹了个大乌龙。
“你们两个是怎么照顾人的?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在床上躺着了?”黎华荣来找人才发现顾明月昨晚发了热现在还没醒,面前这两个那么高的个头却一点用都没有,和她家那两个一样废材。
楼君尧和顾挽风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反驳什么,的确是他们没有照顾好人,而且黎华荣的武力值摆在哪里,两人也不敢轻易造次。
“华荣姐姐?”顾明月睁开眼看到人,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师姐,你醒了?”楼君尧惊喜的抬头,一下子坐在床边上,黎华荣想拦都没来得及。
“师姐,你今早发热,都要吓死我和挽风了。”少年双眼亮晶晶的,往日的意气风发被浓郁的担忧取代。
顾明月出了一身汗有些难受,但还是弯了弯唇,“是我不好,昨夜贪凉多吹了会风,害得你们担心。”
“你自己是个什么身子不知道吗?晚上还去吹风。”黎华荣伸出手戳了戳她额头,没想到就算放轻了力气,小月亮的额头还是留下一个红印子,然后她就收获了两双幽怨的眼睛,黎华安用折扇遮住脸,这个啊,也不能全怪家姐,是吧?
黎华荣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大师姐的威严,“要再这样,你干脆搬来和我一起住,我亲自盯着。”
听见这话,一直沉默着的叶图南赶紧开口,“大师姐,师姐身体刚恢复,搬来搬去的反而不好。”刚刚发热的人最吹不得凉风了。
旁边的黎华安也跟着附和,“对对对,搬来搬去的不好。”家姐和明月姐姐要是住在一起,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几人都不答应,黎华荣只能放弃了那个打算,没好气的开口,“那你们就照顾好小月亮。”
在他们的说话声中,顾明月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几人也不再说话安静的退出门。
她这一病就是两日,躺在床上开始梳理梦中的细节,虽然她也希望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但玄门中人的梦可不是无端生成的,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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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勾起腰间的香囊,拿在眼前晃动,三年过去,当初一起制药的人都不在了,这桃花的味道倒是依旧浓郁。
当初她夜间惊悸又不爱喝药,试了上千种药材搭配,又因为嫌弃苦味,想方设法加入桃花制成的这味香丸,停用了三年也夜夜好眠。从临安出发之时,她还特意拿出来戴上,根本不可能会梦见谁。
玄门百家中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那些隐世家族的传承更是神秘,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她那个梦可谓是清晰无比、及其真实……
她从未见过那种“走尸”,看过的书里也没有这种记载,按理说不可能无端在梦中创造出这种东西,甚至连脸色青灰这种细节之处都无比完善。
朝阳赵氏如果真的能控制这种东西并且大批量的打造,那么力压玄门一家独大根本没有问题,所谓五家分治的局面,当然是因为各家实力相平、旗鼓相当,赵氏拥有此等利器自然无需受制。
但赵君极都是仙督了,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宗门?也不像是,毕竟他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疏于管教,大公子赵昱资质平庸不堪大用,二公子赵晟留恋美色无心修炼,一个愚蠢至极,一个嚣张跋扈。
那就只能是为了自己?功名利禄他都不缺,那就只有,成仙?仙督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沉迷修炼,但这些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未得寸进,这其中的缘由的确很耐人寻味啊……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毕竟这都是幕后之人想要让她知道的,真假尚未可知。但时间久了,狐狸总是会露出尾巴的,多知道一些,提前了解情况对她总归没有坏处。
看来要抽时间去找谢大公子请教一下音律之术了。
谢氏百年藏书是世家之最,但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去藏书阁一本一本的慢慢找,不如直接去请教谢景之,那可是谢氏内定的下一任家主,连禁书都能看的存在。
“师姐,你这两日在想什么呀?”
楼君尧实在好奇,这两日师姐躺在床上,不说话也没睡觉,看上去不像是在发呆,他昨日和顾挽风提起这事,他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他对自己的直觉一向还是很相信的。
顾明月有些惊讶的回头,“阿尧看出来了?”
她这两日除了日常需求外都在床上修养,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没想到楼君尧会察觉到,也没想到他会问出来。
听她这么说,楼君尧瞬间高兴起来,“我和师姐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看的出来。”
他语气中的得意太甚,掩饰住了那句含糊不清的“一起长大”,严格说起来,顾明月是和他一起长大,但是和顾明月一起的却另有人在。
他一直很遗憾自己没有和师姐一起出生,幼时还希望过每年长两岁好早日超过沈忘尘。
顾明月怀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她师弟天资出众又生性乐观,也许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阿尧觉得,一个人能为了想要的东西做到什么地步呢?”
16. 第十六章 不可得之物
梦中的情景太过残酷,顾明月越深思越觉得可怕,为了修炼成仙,真的可以无视那么多人的死亡吗?
她向来扮演长者的角色,难得会有这样迷茫的时候,楼君尧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慎重的的开口,“那要看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平常之物,自然不值得费什么心思。”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开口。但是顾明月沉浸在思绪之中,毫无察觉的继续追问,“如果是珍贵之物呢?”
“有多珍贵?”师姐这是又想到沈忘尘了吗?
“玄门百家独一份。”自当年盟主飞升失败,玄门百家再无一人得道,当今修行之人更远不如当初,不能腾云驾雾,不可长生成仙。
修行只能延长寿命永葆青春,但就算是传闻中的世间大能,也不过是八百年光阴,早不见千年之前遍地元婴的盛况。
“那也要向前看。”楼君尧有些嫉妒,他倒是死的值了,这辈子不过是医术好些,也有人把他视作世间唯一。
“嗯?”顾明月有些懵,他在说什么向前看?
“师姐,我的意思是,明日璀璨,切莫一味执着于不可得之物。”所以,以后不要抱着披风却不穿,不要在吹着冷风等人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去一次次的赌死去的人会不会回来。
顾明月明白过来,阿尧的意思是珍贵之物也没有必要一定得到,可那位仙督并不这么想,“那要是非要不可呢?”
“一定非要不可吗?”楼君尧不死心的继续追问,人都死了三年了,就算再想又能要到什么?骨灰吗?
但顾明月明显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坚定的轻轻点头,看见这一幕的楼君尧心中又酸又涩,又舍不得对着师姐发火,只能忍着气继续回复。
“那自然是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势在必得。”
当初可不就是这样,从临安到康山的千里之遥,水路加上山路,又是晕船又是颠簸,她拖着病弱的身子短短四日半就赶到了,什么父母之命,温柔大方统统抛之脑后,就为了带回一个沈忘尘。
有些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卑劣无比,那明明也是相识已久的兄长,他难过他的离去,却也庆幸师姐仍未离开他们,却也隐瞒下来当日听见的提亲之事。
临安顾氏的大师兄,也不过是一个自私贪婪的丑陋鬼!
他只是顾氏的大师兄,尚且没有什么非要不可之物时就觉得势在必得,那么赵君极呢?至尊之位,乾纲独断多年的仙督大人,年少时就执着修炼,会因为区区人命就放弃踏上“仙路”吗?
顾明月沉默下来,楼君尧以为师姐因为他的劝说生气了,也不敢再开口,忍受着寂静的氛围时还忍不住分神自嘲:果然以前闭口不谈才是对的,他不过是师弟而已,又哪里能和沈忘尘比。
等到春日宴的时候,顾明月也好的差不多了,往日都是黎华荣往这边过来,她今日便准备去黎氏的住处随她一同出席。
这边黎华荣却有些发愁,春日宴虽不是太大的场合,来的也都只是各家小辈,但肯定都是盛装出席。她平日里就只扎个高马尾,正式场合自然有专门的女侍替她梳洗,来扶风的人数有限,她也不能让女侍就这样占一个名额。
之前看小月亮手还挺巧,本来打算麻烦一下她,谁知她这两日生了病,她也就没好意思说出口。
“咚,咚咚。”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黎华荣正胡乱捣鼓着自己的头发,“进来”,她并没有回头,这个时候会来的,不是黎华安就是叶图南,肯定是见她还没有出去过来催了。
“再等一会,我马上就好了,嘶~”她的手却并不像是耍刀是灵巧听话,梳子和头发倒是打起架来。
“华荣姐姐,要不,让我来?”
温和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黎华荣惊喜的转过身,“小月亮,你怎么来了?”顾明月伸手拿过梳子,三两下将打成结的头发解开,“我想着和华荣姐姐一块过去,就过来瞧瞧。”
灵巧的双手将上半部分头发半盘成髻,又从首饰盒里挑出一只银制流苏发钗轻轻插入其中,后半部分勾起两边头发,和红色花朵发饰编织在一起,到中间再用发带系紧,最后调整了一下发带的位置,“华荣姐姐,好了。”
黎华荣伸手拉过她,满意的看着双手点头,“小月亮你的手真巧,梳的真好看,不过你怎么不用之前送我那根发带啊?”
顾明月伸手拿起之前在老丈摊上买的那根,“这个红色暗了些,与华荣姐姐不大相称,我就重新准备了一条,”说着勾起发带往她面前递了递,“这可是我亲自做的。”
听见她这话,黎华荣嘴角弧度上扬,伸手摸摸发带,看着同样坠在尾端却精致了很多的珠子,“这个颜色的确更好看些,不过你怎么用桃花石来做珠子?”
她被转移了视线,自然没有看见顾明月趁她不注意之时顺走了原先那条,不过就算发现,她也不会在意,别说那本来是顾明月送的,就算是她自己的,小月亮拿一点又怎么了?她又拿不了多少,康山黎氏也不差这点钱。
那是临安特有的玉石,材质坚硬,颜色鲜艳,但是十分稀少,世家子弟都就算偶然得到也只会用来锻造武器,拿给她当作发饰有些大材小用了。
“我当时手边就只有这个,华荣姐姐是不喜欢吗?”顾明月声音里还夹带着些委屈,黎华荣算是明白楼君尧撒娇的模样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你把这种好东西都送我了,我自然欢喜。”她在黎氏一直都是大师姐,从来只有她送贵重礼物,别人战战兢兢收下的份。
现在乍然收到一份重礼,夹杂着满满的心意,还是多年前的小妹妹送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当初那根簪子实在朴素了些,之后要重新选一个更合适的给小月亮送去才是。
情谊自然不能用金钱衡量,可要是连那点身外之物都舍不得,往后危难之时又怎么指望得上人?恐怕只能不求赴汤蹈火,但求不落井下石。
“华荣姐姐,宴会快开始了,赶紧挑衣服吧。”
顾明月今天还是一身白色广袖裙,银白色刺绣栩栩如生,青丝半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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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两根白玉簪斜插固定。黎华荣盯着她看了半晌,放弃了往日利落的劲装,选了件相同款式的红色衣裙。
两人并肩而行,红白两色的衣角联袂蹁跹,顾明月侧首,一双桃花石正发挥着作用,鲜红的发带安安稳稳垂在黎华荣身后,只随着前行的步伐微微摇曳。
器物再难得,也不会比人命更重要,更比不上黎华荣的万万分之一,她合该恣意张扬,得到想要的一切。
华荣姐姐,桃花石坚不可摧,我只愿你能一世长安。
三月里阳光正好,庭院内清晨的雾气未散,晨曦朦胧,水榭园林错落有致,远处山岚笼罩着延绵的白墙黛瓦,由谢氏举办的春日宴正式召开。
顾挽风看着一旁的师兄左顾右盼,对眼前美景熟视无睹不说,就像座位上生了刺一样不安稳,“你昨晚睡觉扭到腰了?”
“你才扭到腰了,我这是在看师姐怎么还没来?”楼君尧无聊的看着桌案上的果子,尝尝这个又尝尝那个,挑挑选选的放在另一个盘子里堆起来,还颇有闲情逸致的摆成了桃花的形状。
“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啊?一刻都离不开人。”顾挽风吐槽了他一句就移开了视线,十多年里,楼君尧这个黏糊劲他虽然接受不了但是也看习惯了,那天他要是离开师姐能独立起来,他才真的不敢相信。
“姐姐,你今天不要喝酒。”李清和体贴的将李星晚手边的酒杯拿远,换上谢氏备在一旁茶水,眼里却是满满的警告。
她离开朝阳之前放了不少血出来喂养蛊虫,免得离开久了,那群小东西饿了发疯一样的到处乱跑,今日纤细手腕上还戴着宽宽的银手镯,用来遮掩布料缠绕之下的一道道伤痕。
“你别放在我面前,一股苦味,不能喝酒我也不喝这个。”李星晚打断了他发散的思绪,毫不在意他眼里的不善,甚至还有些嫌弃这人故作姿态。
“岁书,此次世家弟子齐聚,皆是同龄之人,你不妨结交一二?”听见兄长的调侃,谢岁书收回视线,他明显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兄长,赵氏两人?”
谢景之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脸上笑意不减,斟酌着回答,“如今赵氏势大,他们二人目的不明,我们也不好多加干涉。”
害怕弟弟忧虑过多,他又补了一句,“何况,李姑娘看上去不像是歹毒之辈,也承诺会遵循谢氏的规矩。”
谢景之不愿再多说,便又绕回最初的话题,“其实我觉得顾家人就不错,临安家风随性,弟子也更活开朗,正好与你互补。”
“兄长,互补什么啊?”谢景之还想再逗逗不爱说话的弟弟,旁边忽然凑出一个脑袋,谢岁书满脸冰霜也稍稍消融。
“无。”
“岁书啊,你可不能有事瞒着阿姐。”谢漓音装作伤心的模样,想看看弟弟脸上纠结的神色,却不想他接连被打趣,紧紧握住手中剑明显是恼了。
“岁书,来,喝茶……”
她在这边觉得弟弟好玩,旁边的谢景之看着两人打闹也觉得甚是可爱,嘴角笑意愈发和煦温柔。
17. 第十七章 玄门天骄榜
刚抬眼,就看见叔父走了进来,“景之,你在这里招待好客人,岁书与我一同出去迎接钱宗主。”
“是,叔父。”
本来还不用如此隆重,可前几日赵氏来人导致其他几家弟子都是他亲自带进来的,今日钱氏宗主亲临,他不出去接一接反而显得厚此薄彼。
两人一路叙旧,快到座位时钱天启回头看见跟在身后的小辈,恍若随意开口:“景之与舜年同龄,又同为宗门继承者,正好趁着这次春日宴多多交流。”
谢云暮面色不变,伸手摸了摸胡子,也没有提醒他认错了人,“这次来的都是年轻人,彼此结识相知相伴自然是好事。”
他既没有答应下来,也没有反驳桐乡宗主,只是顺着钱天启的意思回了一句怎么都挑不出错的话。
“谢宗主说的也对,年轻人嘛,肯定都有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谢云暮就算当了宗主也还那么不近人情,本来他还想着帮儿子拉进一下关系,让他多关照一下,看来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钱宗主,请上座。”
身为一宗之主,钱天启的座位就在谢氏这个主家旁边,品尝着扶风特有的风荷酿,美酒入口醇厚,回味悠久,越发显得面前的景色太过寡淡,他无趣喝着酒,忽然被门口姝色吸引去了全部心神,手里的酒都忘了喝。
步转回廊,两位美人相携而来,一人如秋月皎皎温柔似水,一人胜春华灿灿明艳张扬,行走间衣角蹁跹,就像是冬日里怒放的红梅,只放任白雪落在她的花瓣上,肆意轻吻之后还要一同坠落成泥。
一抹倾城,两种颜色。
此时扶风清谈的景色反而恰到好处,强烈的对比冲击,本来美不胜收的画面更加令人惊艳,映衬在宴会上每个人的眼睛里,更深深的刻进了脑海,成为永不褪色的回忆。
“师姐,你来了,我们在这边。”楼君尧率先站了出来,扯出一抹灿烂的笑,有意无意的遮挡住众人的目光。
一杯酒入口,钱天启扫兴的收回眼,转头对着儿子叮嘱,“舜年,等宴会结束我就回去了,除了赵氏,四大世家的小辈都在这里,你也可以多结交些朋友。”
他倒是想留下来多陪儿子几日,但是其余几家长辈都没有来,他在这里恐怕其他弟子也会说闲话,虽然自己不在意,可是舜年还小,听见这些不高兴就不好了。
知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钱舜年并不反驳,听话的点点头:“阿爹,我知道了。”
身为桐乡的少主,他的身边自然围着不少人,但阿爹总觉得些人不但不能给他提供助力,还想从他身上获取好处。桐乡倒是不缺这一点东西,但作为父亲的总觉得那些人不怀好意,也只会作践他的真心。
虽然真心可贵,但是人与人之间天然的身份地位,就决定了很多人愿意为了钱奉上一颗假心,不是虚伪做作,只是那颗真心早就死在了那些风雨交加、饥寒交迫的日子里,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又怎么给的了旁人。
钱天启手里拿着酒杯,看着一身浅金色圆领长袍,气质矜贵、仪容不凡的少年,满意的点点头,“你要是看中了哪家小姐,也不要不好意思,尽管和爹说。”
“阿爹。”少年人脸皮薄,听见这些有关情爱欢喜的事还会面露羞恼。
“好好好,阿爹不说了。”钱天启如他所愿闭了嘴,眼睛却不算收敛的在席上多番巡回。
“师姐,这个还不错,你尝尝。”顾明月刚刚坐下,面前就出现一盘果子,色泽鲜亮,个头饱满。伸手拿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迸溅,满口生香。
刚才看见的几个姑娘都长得不错,特别是门口走进来那位顾氏明月,可惜这位听说身体不好,嫁过来估计没几年舜年就要新寡,听上去实在不吉利。黎氏那位倒是健康,可就是太健康了,天骄第一,太强势了,不行不行。那就只剩下谢家二小姐谢漓音了。
既然如此,那位明月倒可以揽下来把玩一二,那样的温香软玉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酒喝的愈发上头,欲念频频浮动,恍然之间他都快忘记了这是什么场合,“钱某早前便听闻,临安大小姐貌若天仙、才艺双绝,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见?”
他此话一出,举杯推盏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春日宴露天而举,取得便是亲近自然、赏春日美景之意,扶风甚是清幽,此刻宴上唯余风过竹林之声,不时夹杂鸟叫虫鸣,分外清晰。
顾明月乃世家贵女,此次春日宴来的都是平辈,也并非是展现才艺互相比试,钱天启却叫她像个乐师一样为客人演奏,说是闻名已久,实则毫无诚意的将人贬低。
但毕竟是一宗之主,其他人不好鄙夷他的轻佻,便只同情的看向这位无端受难的顾大小姐,正在猜测她是同意还是拒绝,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线,不同于男子的粗狂的嗓音,更像是夏日忽然吹过的一阵凉风,沁人心脾。
“钱伯父听说过临安大小姐才艺双绝,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侄女?”
黎华荣举起酒杯,朝着高位遥敬,像平常小辈起了妒意那样胡搅蛮缠,“我平日里甚是爱舞枪弄棒,今日也想为诸位演示一番,就是不知道钱公子能不能给我当个对练。”
楼君尧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开口,“钱伯父,君尧早前便听说过钱公子天骄第四的实力,我排名在钱公子之后,也甚想请教一二。”
许是觉得这一句没什么分量,他又不紧不慢的加上一句,“君尧心向往之已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见?”
他们一个身为天骄第一,张口就要让人家少主给她当陪练,另一个倒是排名在后,却公然质疑人家的“实力”。
玄门天骄榜历来是年轻一辈争夺的榜单,上榜者家室、容貌、修为缺一不可,或是虽无家世但自身实力非凡,就像黎华荣那样虽为女子,三年前例外霸占榜单第一时议论纷纷,如今尚满双十已结成的金丹让众人都安静如鸡。
钱舜年当初和楼君尧修为不相上下,但是他性格矜贵,不似楼君尧那般风流,能受到临安上下无数人的追捧。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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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榜的人便把他安排在了第五,屈居楼君尧之后。
钱天启听说了这件事自然不忿,花重金证明了桐乡少主的“实力”,那人也顺从的改了排名,偏偏公布之时特意备注了钱舜年的“家世尤甚”,众人秒懂,纷纷羡慕不已。
等这件事传到钱天启耳中之时,人已经卷款逃走了。
知道内情的在场众人实在憋不住笑,害怕当众失礼的同时也怕得罪桐乡钱氏的宗主,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
谢景之一如既往的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他一开始本来是想让顾明月自己表态,毕竟从幼时临安那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顾明月不是什么笨人,而且她长大后又是众人皆赞的温柔娴雅,肯定能应付的过来。
谁知他一时没有开口解围,宴会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而那位顾姑娘,正悠然自在的坐着吃她师弟亲自挑好的樱桃,葱白的指尖夹着樱红的果子轻轻放入口中,唇色比之更加绯红,像是揉碎了春日的姹紫嫣红,娇艳的让人不敢多看。
“黎小姐和楼公子若想要比试,钱某自当奉陪。”虽然是阿爹失言在先,但作为小辈也不应该这样不尊重人,更何况,他钱舜年从不惧和别人比试。
看着站在中间的钱舜年,谢景之一边暗自感叹这位钱公子倒是与他父亲不同,一边抓住时机开口,“钱公子说的是,春日宴本来就是给各家弟子交流所用,互相切磋正合此意。不过今日是宴会,不好伤了和气。”
轻飘飘揭过了这一遭,归结成他们年轻人的交流。
黎华荣和楼君尧见好就收,他们本来也不是为了和人比试。但是钱天启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性子,本来之前他只是想欣赏一番美人演奏。但是顾明月现在安静坐着任由众人打量,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仿佛正在谈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既不开口应和,也不出声反驳。
她倒是自在,还是那个温柔大方的顾大小姐,凭什么他儿要被众人如此议论。
“比试可以放在之后,但宴会嘛,无一点丝竹之音,未免太过单调。”
谢景之端起的茶杯停在嘴边,桐乡与朝阳接壤,两家历来交好,不可直接得罪,但是……看了眼身形单薄的顾明月,他并不欲为难一个姑娘,让她在谢氏遭此轻视。
“诸位,献丑了。”
还在思索之际,谢岁书走了出去,他是宴会主家,又是男子,也非宗主,这个时候站出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广袖长袍的小公子面如冠玉,盘腿端坐在瀑布之前,银白腰封勾勒住纤细腰身,轻薄柔软的外衫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他眼中却只有面前的古琴。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草木欣欣向荣,鸟兽欢盈轻快的在天地间游走,溪水潺潺,遇到阻拦时晶莹四溅,如同珠落玉盘,万物知春,尽是和风坦荡之意。
黎华荣对琴曲不太精通,只觉得这琴弹得确实好看,听起来也悦耳,排第六可能是因为人家醉心琴艺,练剑的时间少了些。
“小月亮,谢小公子弹得是哪一首曲子?”
18. 第十八章 三根素银针
这个钱宗主有一句话倒是说的挺对,宴会上叫人弹上那么一首曲子的确好听,等她回去,也叫弟子们学学。
康山不同于其他世家祖上出身显贵,她家立宗之主不过一介白身,偶然得了当时一位宗门小姐的青眼,才有机会踏上修道之路,后来刀法大成,才带着妻子开宗立派。
因为多有吃软饭的嫌疑,被世家之人嘲笑讥讽,那位老祖却不畏人言,常常带妻子于两宗之间辗转,被人说到面前,也只言他夫人出身显赫,是他配不上。
如今黎家强势,甚少有人提起此事,但康山却是一脉相传的务实,祖祖辈辈都没出过附庸风雅的人,每日只知道练刀练刀,她家最有文采的可能是黎华安那个废材弟弟。
顾明月明显也了解这些,凑到她耳边开口,“弹得是《阳春白雪》”。
耳边是温热的气息,鼻间可以闻见隐隐预约的桃花香气,抬起眸子,就见顾明月眼里盛满笑意,语气促狭,“这位谢小公子不仅琴弹得好,《楚辞》也修的不错。”
黎华荣被美色勾去心魂,只看得见她唇瓣上下翕动,心心念念的都是小月亮姿容绝世,哪里还听的进去话。
见她有些愣住,顾明月眼里笑意更甚,这位谢小公子看上去冷冰冰的,想不到也会嘲讽别人,她记得小时候这人就是板着一张脸,玉雪可爱的像个小糯米团子。
谢岁书弹得甚好,在场的都是世家子弟,虽不知他是否在隐喻什么,但单从春日宴来说,这一曲目并无问题,甚至十分应景。
谢景之也自然的起身解释,“谢氏研习音律,同辈中岁书琴艺最佳,他练得最好的就是这一曲《阳春白雪》,今日特邀诸君共赏。”
对,就是这样,他弟弟不过是偶然选中的曲子,并没有映射谁下里巴人,也没有说谁品行堪忧。
黎华荣因为他的说话声回过神,就见扶风庭院中潇潇青竹成林,树木高大常青,教养出来的两位公子也如芝兰玉树,不卑不亢的立于中庭,自有一番水墨诗书浸染的清润俊雅。
她瞬间觉得这次扶风是真的来对了,且不说别的,就是这几个人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貌美,就连那个骄矜的钱氏少主也散发着贵不可言的气质。
有些期待的看向自家弟子,结果和叶图南对上了眼神,也行吧,她们康山也还行,就是,就是还没长开,个子有些矮。
叶图南正想着好好一个宴会,怎么弄得大家都不太愉快,就见谢景之说完后大师姐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思虑片刻,他明白过来,“扶风音律为百家魁首,谢小公子琴艺高超,我等望尘莫及。”
这次离开康山之前,宗主私下让他想办法撮合大师姐和谢氏大公子,他看宗主的意思,估计是希望大师姐嫁到扶风,两个宗门正好结盟,毕竟最近几年赵氏是越来越嚣张。
大师姐应该也是知道宗主的意思,并且自己也挺喜欢这个谢景之,所以才会让自己开口附和他的话。
见黎氏表态,顾挽风也代表顾氏出声,“说的甚是,谢兄的确技艺高超。”
“只一首……”
“阿爹!”话还没出口,就被身后的钱舜年拉住衣袖,看着他不赞同的神色,钱天启无奈摇摇头,“行吧,阿爹听你的,你呀,就是太心软。”
不准备找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钱舜年在素净的扶风越待越不舒服,“舜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和这群人相处不来,也别委屈了自己,我桐乡钱氏的少主,再怎么金贵都不为过。”
钱天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起身象征性的朝谢云暮一拱手,便带着人离去了。
他走后没多久,谢云暮也不欲再待,只留下一句“明日辰时到琴室听学。”
都是一群小辈,他在这里他们反而不会自在,不如早些离去,年轻人的事,他就不掺和了,相亲相爱或是看不顺眼都随他们自己。
两位宗主走了,宴会的氛围一下子就轻松许多,各家跟随前来的弟子也互相攀谈起来。谢景之带着弟弟妹妹朝黎氏这边走过来,“叶公子,方才多谢你开口转圜。”
“谢师兄太客气了,我不过实说实说而已。”叶图南一如既往的挂上微笑,笑得一脸乖巧。
李星晚看着谢景之径直走过去道谢寒暄,虽不知另一人是谁,心中却道这也不是个简单的。
一个毫无地位的弟子在刚刚的场合可不敢随便开口说话,观他修为也不算高深,却能在武德充沛的黎氏拥有一席之地,心计手段想必甚是了得。何况,修行之人哪里有什么单纯小可怜。
顾明月刚刚和黎华荣一起出去了,楼君尧不好跟着,正无聊的四处张望,忽然发现自家师弟一直盯着某个方向,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位赵三小姐,她好像也正盯着这边?
“李姑娘,你是不是在看我呀?”楼君尧开口,丹凤眼含情脉脉,风流却不轻佻,轻易就能让人想入非非、面红耳赤。
“你是哪位?”李清和看他手里端着的酒有些不满,这人脸皮真厚,彼此不熟都能凑上前来。
“我呀?好说好说,”他被怼了也不生气,好声好气的报上姓名,“临安顾氏,楼君尧。这位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李清和勾起一抹邪笑,眼里满是捉弄人的得意。
“哎!你这人,”楼君尧撇撇嘴,转头和他姐姐告状,“李姑娘,你看看他,一点都不讲道理,我刚刚都回答他的问题了。”
俊美潇洒的公子目如朗星,似乎并不觉得当着人家姐姐的面说这些可能不好,李星晚也只能开口,“清和年纪小,失礼之处还望楼公子海涵。”
“没事,我肯定海涵。”楼君尧喝下杯中酒,又绕回来开始的话题,“所以,李姑娘刚刚是在看什么啊?”
他靠的有些近,身上若隐若现的桃花香味传来,李星晚心神晃荡,“楼公子,离女子最好还是远一些。”
“哎,你这银针不错。”尖锐的银针抵上眼睑,楼君尧非但没被吓住,反而双眼发亮,这应该就是叶兄口中的“三根素银针”了吧?
“楼君尧,你在干什么?”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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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顾挽风实在看不下去他作死的行径,一把将人拉开,歉意的看向李星晚,“李姑娘,我师兄平日和自家人打闹惯了,无意冒犯。”
“你们不要那么客气嘛,大家是来交流的,道歉来道歉去的干什么。”一把搂住师弟的肩,楼君尧大大咧咧的开口,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觉悟。
这两人还挺像,一个帮弟弟道歉,另一个又替师兄道歉。这来来回回的,早就抵消扯平了。
“楼兄说的对,大家都是一起的。”黎华安旁观了许久,这个时候看准时机上前插话,他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没人陪着说话也就罢了,偏偏坐在家姐后面连酒也不敢喝。
“是吧,黎兄懂我。”楼君尧满脸促狭,另一只手搂过黎华安的肩膀笑的肆意,无意瞥到一旁清清冷冷坐着的谢氏姐弟,想到之前还麻烦人家帮忙,连忙热情的招手,“谢小公子,这边这边,过来一起聊天啊。”
谢岁书看着他左拥右抱还要腾出手来挥手,只觉得太过吵闹,但是往后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好像不能直接拒绝,只有跟在阿姐身后越来越慢的步伐证明:真的不想去。
他本来想着走慢一点,万一中途楼君尧也觉得人多叫他先不要过去呢?可惜楼君尧实在不是嫌弃热闹的人,或者说,他这人走到哪里都会热热闹闹的。
看人慢悠悠的还以为是不好意思,于是善解人意的伸出手,无视他有些抗拒的眼神,像那天一样拉着人的手腕,将谢岁书从外围一下子拽到自己身旁。
“谢小公子,不要害羞嘛。”
看着旁边同样清冷的那位姑娘,觉得不能冷落了人家,于是也热情的打招呼。
“早就听说扶风谢氏的二小姐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净若清荷,玉骨雪肤,如是神仙妃子,让人心潮难平又恐生妄念。
他眼神清明,口中虽是夸赞之语却不显谄媚轻浮,像是少年人惊艳一朵花的美丽,全无觊觎之心的喜爱,不带一丝欲色的欣赏,让人觉得他和那朵盛开的花一样珍贵。
“楼公子也如传言一般潇洒不羁。”谢漓音声音中带着扶风特有的甜软,让人忽略了话语中的调侃,初见时高不可攀的印象也瞬间被打破。
他刚刚还在和李星晚调笑,下一秒又奔向另一个姑娘,偏偏自己毫无意识,只觉得大家都应该在一起玩,这下黎华安总算是知道当年排榜那人为什么要把他放在钱舜年之前了。
这样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顶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含情脉脉的丹凤眼看向你,一口一声的夸赞,亲昵撩人的举止,他要是位女郎估计也会心动不已,更何况楼君尧还是顾氏的大师兄,临安男女老少被一网打尽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他这位不学无术的黎氏二少爷,不也和楼兄相识恨晚吗?
自人类从黑暗中诞生,追寻光明和温暖就成为了本能,古时有夸父逐日,今日飞蛾扑火也不再少数。
楼君尧不知道他黎兄的浮想联翩,明明身边那么多人,他却觉得有些无聊,师姐怎么还不回来啊?
19. 第十九章 是我想岔了
“华荣姐姐,你不要再担心了,我并不介意钱宗主的话,也没有生气。”黎华荣并没有被安慰道,垂在身旁的手用力攥紧。
世家弟子皆入道修炼,虽然千百年来不曾有人飞升成仙,但是修行者可常葆青春,寿命也长于普通人。
凡人少有能达百岁者,有也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然而世家子弟一旦悟道修行,资质差者延岁百年,卓越者岁数二三甲子,结成金丹更有五百年光阴,传说中尚有八百岁大能存世。
顾明月不能修行,身体病弱不如常人,甚至不用等百年之后,这一轮月亮就会落下。
她的心思再好猜不过,顾明月轻轻掰开她握紧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抬起头对视,“华荣姐姐,修行者寿命再长也终有尽头,我不要长长久久的寿命,只想痛痛快快的活着。”
幼时她身边总有一个女医师跟着,一开始是给她调养身体,后来是不忍心她孤零零的坐在窗前,所以总是陪着她,时不时的会给她带一些小孩看的画本子。那是她最初接触到的外界,生机勃勃的万物,自由在在的生存发展。
她年纪大了一些,看了好几年的画本,在弟弟准备开蒙的时候,阿爹阿娘终于想起他们的大女儿还没有开始识字,于是她和弟弟拥有了同一个识字先生,先生讲的内容对于她这个常年不能外出的人来说很是有趣,顾挽风年纪小坐不住,总是被先生批评。
那天放堂的时候,不紧不慢的收拾好书本,走出院门看见弟弟竟然等在那里,她其实很高兴,平日里除了吃饭,两人并没有其他接触的机会。
“弟弟,你找我……”她话还没有问完,顾挽风大声吼道:“不准叫我弟弟,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自己学,非要和我一个先生?”
说着还抢过侍女手里的书,用力的砸向她,顾氏的侍女大多也是修行之人,所以她身上并没有受伤。只是看着跑远的顾挽风,回到院子里盯着那棵始终不开的桃花树,她难得迈步走向了阿爹的书房。
“明月为什么想再请一个先生?”阿爹放下手里的折子,低头认真的询问,似乎在疑惑女儿的反常,她不是爱生事的性子,也从来不提什么要求。
“阿爹,我和旁人的进度不一样,想有一个自己的先生。”顾明月同样回视他,明亮的桃花眼里带着些水光,让人看不出她真实的想法。这些年看过的画本子告诉她,读书是很重要的,她不能因为别人生气就放弃,哪怕这个人是弟……挽风。
顾飞羽本来就对忘记给她开蒙一事心怀愧疚,看着面前坚定的小姑娘很快松了口,索性再找一个先生也不是什么大事,“好,阿爹明日就为你重新找。”
他是一宗之主,决定这种小事本应轻而易举,但看着顾明月离开的背影,眼底却始终带着艰涩,五岁的小姑娘,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团,如今觉得开蒙进度不一样,就要强的不想落后。
开蒙不一样可以专门请一个先生补齐进度,可是不能修行谁都没有办法,她迟早会明白,自己一开始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宗主,谢氏来信商讨诛杀桃妖一事……”弟子禀告的声音传来,他很快收回心神,宗门大事容不得半点耽搁。
书房的声音随着走远渐渐消失,顾明月垂下眸子,修行之人早慧,她虽然身体孱弱,但大抵是享受了父母遗泽,早早的就开始记事。
所以她很清楚的看到了阿爹眼里的难过,也明白是因为什么,更知道阿爹不会送她回去。
所以他不会知道,她单独找教书先生并不是为了追齐旁人进度,也并不可惜自己不能修行寿命短暂。活那么久干什么,桃花她都已经看过好几回了,开得也不过是好看些罢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她身边的人从来不会避讳这件事,她们总是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带着些可惜,带着些同情,带着些优越。
那位女医师也曾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着她,就像当初给她带画本时一样的目光,然后声音缥缈,也不知想起了谁,“旁人和你不一样,他们能修行,能延长生命,能永葆青春。”
顾明月想到了身边那些侍女,她们似乎也是为了修行才来照顾的她,以后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现在,就算身体病弱不能修行,她照样活的好好的,能阅卷无数,也能行万里路。
清晨终于冒出的阳光洒进她眼底,清澈潋滟的春水变成一汪金色的海洋,神秘而强大,全然不复平日的柔弱无害。
黎华荣轻笑出声,“是我想岔了。”
是她想岔了,许久不见便被她温和柔弱的外表迷惑,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经历良多变了性子,忘了这是顾明月,是摸清脾性之后指挥她蹲下,敢踩着她肩膀摘花的小姑娘;是幼时瘦瘦小小就敢挡在她身前与人对峙的小月亮。
世上人人都会变,只有天上的明月一直高悬夜空,亘古流芳。
聊开了这个话题,黎华荣也放下一桩心事,接着有些神秘的开口,“这次来扶风,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人相携着准备回去,虽然并无长辈在场,但离席太久总归是不好。
“小月亮,这扶风还真是景色一绝。”黎华荣显然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说着说着就被周围的景色吸引了过去,看着眼前的一步一景的园林布置,顾明月同样信服的点点头,“的确称得上是人间仙境。”
转过回廊,黎华荣继续之前的话题,“我父亲的意思是我年龄大了,让我在谢氏两位公子之间挑一位夫君,以后两家联姻。”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女儿家的羞涩,也没有对成婚的抗拒或者是期待,只是淡淡的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顾明月想了想,黎华荣作为天骄第一,她弟弟又不出彩,黎宗主这个吩咐倒是有意思,可华荣姐姐明显没有看出其中深意,只当作普通家族联姻来想。
“华荣姐姐可挑好了?”她们谈论着婚嫁之事,把谢氏二君子当作白菜一样挑来挑去,黎华荣觉得自己脸皮厚倒是无所谓,转头看见顾明月也面色不变时有些乐了,小月亮这个闻名遐迩的大家闺秀,可算是在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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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露出真面目了。
“图南,我们也先回去吧,他们肯定都……。”
“我更喜欢那位谢大公子。”她排第一,夫婿比不上她也正常,但也不能差太多。
谢景之和叶图南欣赏完竹林景色,正打算回席,在走廊转角处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声音,听清之后他难免不自在,停住脚步不敢露面,那边却又传来一阵清丽婉转的声音,音调要低很多,若非他们都是修行之人,根本不可能听见。
“景公子的确不错,人长得好看,性子温柔,修为还高,但是……”
“诶,刚刚附和我们大公子那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走廊外面草地上一群人正围坐着交谈,一个穿着白衣的弟子忽然站起来发问。
顾明月听见声音停下话头,黎华荣虽然好奇她口中未尽之语,但也跟着转移了视线。
顾氏的一个小弟子,第一次出临安什么都不知道,同样有些疑惑,“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黎氏的弟子,经常在师姐们面前,想来修为不低。”
“啧,这个我知道,他算什么黎氏的弟子,不过是宗主好心捡回来的罢了,听说之前一直在药堂里面当跑腿子。”这个黎氏弟子明显不服叶图南很久了,一个外来者,修为也不算太高,凭什么压在他们头上。
“这种人也能入康山?这次还跟着来扶风参宴,之后是不是也要去历练?”浅金色衣袍的一看就知道是桐乡钱氏的人。“也不知道黎宗主为什么要收这种弟子,这样低贱的身份,在桐乡连门都进不去。”
“应该不会,我听说去的都是世家嫡系。”
“也是,要是带那么多弟子去,哪里能达到历练的目的,而且扶风也没有那么多长老跟着去。”
“这种出身的人,我实在羞于与之为伍。”
“要是和你这种人一起,我才宁愿不去。”黎华荣直接走上前打断他们的交谈,本来就对桐乡钱氏的印象不好,这下子就更讨厌了。
“不知道各位是有多显贵的出身,才教人时时刻刻拿家世门第说话?”顾明月环顾一周,四大世家的弟子都在,偏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
要么的确觉得叶图南出身低微,不配与他们相交。要么就是各扫门前雪,只要不是自己说的,说的也不是自己就无关痛痒。
“大师姐。”“师姐。”
顾氏和黎氏的弟子赶紧站起来行礼,满脸都是惊慌,黎华荣在康山是人人敬仰的大师姐,无人敢冒犯,生怕她手里的容华那天就对着自己,但是顾氏的弟子脸上却更加慌张。
谢景之和叶图南站在走廊的另外一边,看见两个姑娘好不容易不说那些话,却又被一群弟子的大放厥词惹恼,先前不好出去,现在也同样不是露面的时机。
看见身旁沉默的叶图南,斟酌着开口,“图南年纪轻轻就胸有丘壑,不必理会他人之言。”
叶图南看着面前的世家贵公子,心中泛起酸涩,表面上却依旧作出感激模样,“多谢景之兄,我记下了。”
20. 第二十章 清辉照九州
今日之耻,他叶图南记下了!
当年桐乡的药堂里,是黎宗主亲自把他带回了康山,他才有机会修行练刀,才能接触到这些玄门世家,才有机会重新遇见顾明月。
所以叶图南这些年勤勤恳恳的做事,哪怕知道宗主想让他做一把刀,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乖乖听话。
康山招收门生向来只看修行资质,他不算其中的佼佼者却能被宗主看重,除了处理事务的能力之外,身世低微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大师姐再是天骄第一,要想成为玄门百家第一位女家主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她需要一把刀,一把和容华一样锋利的刀,不仅能斩断所有流言蜚语,还要能为她分忧解难。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由宗主亲自教导培养,忠心能力不缺,家世修为全无,将来黎华荣若是选这条路,他就是大道上最好的铺路石。
他知道人各有命,也愿意接受,但是为什么还要把他踩得那么低,这些年康山上下的流言有几分是宗主的放任甚至示意?出生卑贱是他能选的吗?
他只是个普通人,有私欲贪恋,也想要平等和尊重,往日谣言四起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偏偏要在顾明月面前,偏偏说的是他最不能反驳的出身。
像谢景之这种世家公子,永远在高高的神坛之上,所以才会说不必在意他人之言,不是“何不食肉糜”,他是真的觉得不重要。
正是这样,叶图南才更恨,恨别人口中的轻蔑,恨自己的不能在意,恨无法选择生来就被划下的尊卑。
“我虽与叶师弟相处不久,但只见他行事周全处处妥帖,不知道是德不配位还是哪里失了礼数,才引得诸位如此评价?”顾明月接着开口,不同于黎华荣的生气,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却像一阵春雷乍响,唤醒了沉浸在暗夜里的叶图南,也敲醒了对面言谈无忌的弟子,话到兴头上,他们才一时口不择言暴露了本性,放在平日,又哪里敢这样说宗主面前的得意弟子。
“修者讲究遵循本我,你们对叶师弟有什么意见或者不满,大可以堂堂正正的与他比试,何必作出背后诋毁这种小人行径?”
“师姐,我们并没有……”之前说话的那个弟子还准备狡辩,顾明月微抬起头和他对视。
“人言可畏,众毁销金,你们方才既然没有那个意思,为何不反驳,旁人看来岂不就是赞同?”
吕絮站在最后,她是唯一一位跟来的女弟子,其他家的人和她相处总是有些别扭,但碍于顾氏弟子习以为常的表情,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她也不想自讨没趣,就站在了最后没有参与进去。
那一番话,她也是听见了的,虽不屑却没有出声反驳,论起原因自然有无数说法,可是就算她成了师姐,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一个仅仅认识的弟子发声,太麻烦了,也没有必要。
一向温柔的师姐难得训人,顾氏弟子头都恨不得低到地上去,顾阳带头认错,“师姐,我们错了。”
“你们错了,自是找苦主说去,在这里和我道什么歉。”她脸上扬起笑,像是再看一群不懂事的孩子,说出的话却并没有揭过的意思。
黎华荣虽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严重,但是也不会反驳小月亮,转头看向自家弟子,“你们几个,回康山之后统统加练,我看就是太闲了,才会在这里多嘴长舌。”
叶图南揪着袖子的手缓缓松开,他早该想到的,能被大师姐那样太阳一般热烈的人唤作月亮的,怎么可能是什么病秧子,那是万古清辉照九州的皎皎明月。
“谢公子?”他脚步向前又停下,像是觉得这个时候不好露面,但是又想化解眼前僵持的局面,谢景之从小被叔父教导要遵循君子之道,此时也不知该不该出面。
两人在那里犹犹豫豫,黎华荣察觉到不对回头,“苦主这不是来了,你们不赶紧去道歉,还在这里杵着干嘛?”
她全然没有联想到之前两人的交谈,一旁的顾明月却轻轻眨了眨眼睛,看来刚才她的确没有闻错。
“叶公子,对不起!”“方才是我等小人之心,还望叶公子海涵。”“叶公子,实在对不住!”“叶公子,……”
两家弟子闻言赶紧上前,满脸羞红的道完歉就跑,钱氏的弟子也趁机溜走,谢氏弟子看见自家大公子头都不敢抬,顾阳不放心师姐留了下来,吕絮也跟着站在她身后。
“顾氏管教不严,让叶师弟见笑了。”顾明月郑重的行礼致歉,说完又恢复温温柔柔的模样,一句话轻描淡写的绕过了这个话题,“想必他们已经等久了,我们先进去吧。”
原本灼人的阳光收敛起来,柔柔的照在人身上,叶图南想,这一天他会记很久,会一直记得白日里有一轮明月为他升起,虽然只是短暂停留了一瞬,也毫不吝啬的洒下满身光华。
谢景之路过之时,看一群年轻弟子忐忑不安的站在那里也不敢走,终究还是心软的开了口,“禁室思过一月,下次不可再犯。”
“是!”
他们倒是如释重负的走了,谢景之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顾明月,身姿婀娜,步步生花,所以,她是觉得自己哪里不好呢?
“李姑娘,你对这些精怪之事感兴趣啊?”李星晚正欲把话题引向当年诛杀桃妖之事,一旁察觉到她关注点的顾挽风就先开了口。
她顺势应下,俏脸微红,像是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先前一直随师傅避世修行,才出来就进了朝阳,所以对这些比较好奇。”
“这不就巧了,那天我们还在说百家诛杀桃妖之事,是不是啊,楼兄?”黎华安惊喜的一下合上手里的折扇,转向身旁的楼君尧,“楼兄?咦,楼兄人呢?刚刚不还在这里?”
看他左顾右盼就是不转身,谢岁书实在忍不住开口,“回头。”
“师姐,你去哪里了,怎么去那么久啊?”众目睽睽之下,方才还恣意张扬的少年弯腰扬起笑,毫不掩饰的眼底的亲昵和欢喜。
“楼兄对明月姐姐可真是黏糊啊。”黎华安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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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许怀疑,但下一刻顾明月的动作让他打消了想法。
她自然的伸手,摸了摸楼君尧的头发,本来有些逾矩的互动一下子就变成了少年人和自家姐姐之间的撒娇,楼君尧不屑礼教,与顾明月感情深厚,亲昵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他们之前围坐的地方中间是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侍人送来的瓜果饮品,四周随意摆放着他们自己从原处搬过来的凳子。
“师姐,这儿,坐这里,这是我的位置。”顾挽风微微犹豫了一下,楼君尧已经带着师姐坐下。
“家姐,你要不要坐我这里?”黎华安也弱弱的开口询问,他的位置和楼兄的正好挨着,黎华荣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去。反正在黎山就是这样,只要她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看两人的弟弟如此贴心,谢景之期待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弟弟妹妹,谢岁书自己都在站着,转开头不去看他,谢漓音抬起头给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兄长,你要坐吗?”
人家是姐弟和睦,他这里就像一个苦命的操劳人,无人关心也无人在意,内心戏十足的他面色更加温和,正准备自己动手,一个凳子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谢公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多拿了一个。”顾阳将手里的凳子递给他,又有些迟疑的转向他旁边,“叶公子,我这里还有一个。”
叶图南有些惊讶的抬头,认出是之前一直站在顾明月身后的那个弟子,看着他躲闪的眼神,未曾多言便伸手接过,“多谢。”
好像一直在月亮周围的话,遇见的就都是好人,心情也更愉悦。
“你们刚刚说到哪里了?”楼君尧就那样站在顾明月身后,也不去搬凳子,似乎这样会更舒服一些。
“说到诛杀桃妖了。楼兄,你还问呢,刚刚我一转头你人就没了。”黎华安有些埋怨的开口,去接人也不说叫上自己,虽说他是不敢像楼兄那样撒娇,但是做弟弟的,贴心一点总没有错。
顾明月坐下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没有看到钱舜年,轻轻扯了扯楼君尧的衣袖示意他低头,“君尧,钱公子走了?”
楼君尧自然的俯身靠近,听清她的话后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乖乖直起身朝一个方向开口,“喂,钱舜年,你要不要过来?”
被冷落许久的钱舜年一个人坐着生闷气,他不想灰溜溜的离开,又怕酒喝多了失态,只能强撑着装作在看风景,那棵树上的叶子他已经数到第七千二百六十三片了。此时终于听见有人理他,下意识想要回应,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上赶着,强忍住没开口。
“切~~我师姐好心叫你,你还不乐意,不过来就不过来呗!”楼君尧假装没有看出他的意动,并出声堵死了他的退路。死装男,我看你这下怎么办,继续看你的风景吧!
看他欲言又止,想起幼时那个美丽高贵的姨姨,顾明月拉住楼君尧,又出声递了一个台阶,“钱公子,我们正说到诛杀桃妖之事,当年我虽有幸目睹令堂风姿,却不甚了解其中缘由,钱公子想必更为清楚,不如给我们讲讲?”
21. 第二十一章 以桃花为刃
当年诛杀桃妖之事不知怎的被百家讳莫如深,也就只有钱舜年是桐乡少主又得父母宠溺,才能知道其中一二。
钱舜年虽然骄傲,但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最重要的是这树叶子在数下去他感觉自己眼睛都要废了,于是搬着凳子过来坐在了谢景之旁边。
这样一来,桌子最前面坐的就是四个姑娘,顾明月和黎华荣在这边,对面是李星晚和谢漓音,顾挽风和钱舜年在桌子两端,除了楼君尧和谢岁书站着,其余人分别坐在自家姐妹身后。
“哎,既然人都齐了,钱公子开始讲呗。”楼君尧顺手给师姐端过来一盘樱桃,之前他看师姐应该挺喜欢的,可惜被钱老头搅了兴致,都没吃到几个。
“当年之事,我也是听家母转述,若有错漏之处,烦请各位指正。”听见他这文绉绉的话,楼君尧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聊的勾着师姐的头发玩。
“顾氏先祖避世,随水行舟,不念过往不探归处。兴尽而停,但见三岛相连,山青云白,花影珊珊,遂建临安。”
“相传桃妖便出世于临安,见之呼名则止,多以为其乃古木之精,食用可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真的假的?”楼君尧瞬间感兴趣的抬起头,有些兴奋的发问。
钱舜年被他打断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维持着世家公子的风度,“既是相传,我怎会知?”
“啧,不知道就不知道,说的那么晦涩干什么?”
“对啊,钱兄,你和平时一样说话就好了。”虽然也听得懂,但是费力啊!黎华安听他半天说不到点上,选择了主动争取,“那个桃妖不是桃树吗?”
“自然不是,临安虽然桃花漫野,但是精怪难生,更何况是修为高深的大妖。那桃妖是不知活了多少岁月才生出的灵物,幻化为一女子,艳若桃李,又惯以桃花为刃,才会被世人称为桃妖。”
“以桃花为刃?”李星晚转头,楼君尧也就算了,怎么谢景之这位谦谦君子也开始打断别人说话了?她很快回头,旁人只以为她是惊讶。
钱舜年这次倒是见怪不怪,“对,飞花为刃,顷刻间便可取人性命。”
“这桃妖倒是厉害,予人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听出她语气里的羡慕,几人都有些背后发凉,这位不愧是天骄第一,关注点就是不一样。
“自从千年前盟主飞升失败,修者开始修身养性,不再肆生杀戮。桃妖是天生精怪,可平衡灵怨之气,一开始玄门世家待其甚厚,每每见之,常有所赠。时日愈久,只要一唤‘桃妖’,她便会停下来。”
“那她怎么最后会被百家诛杀?难道是因为有人觊觎她能延年益寿?”反正之前已经有人这样做了,顾挽风也不再沉默,大胆猜测。
“诶,你说就说,看我干嘛?”楼君尧看着他怀疑的眼神,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吗?”
“你不是吗?”想到他之前的厚脸皮,李清和毫不客气的怼到。
“我当然……”楼君尧本能的就要反驳,不知想到什么却又停下,如果是为了师姐,他……
见他沉默,在场几人也有些默然,他们虽年少,却也不是不知世事,世家大族里的到处都是无形的刀光剑影,谁有能自诩清清白白。
何况,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有软肋,除非事到临头,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修行之人养浩然正气,行事无愧于心,不愧于人,自然不会虚伪贪婪至此。”顾明月把刚剥好的莲子递给楼君尧,顺便为这件事画下句号。
不论是非曲直,只求无愧于心,不愧于人,如此而已。
“顾姐姐说的对,玄门中人,自当无愧于心。”被她说到心坎上,谢漓音的声音里都染上了欢快。
玉骨冰肌的姑娘乍看如高山冰雪,开口更似初雪消融,此时双眼亮晶晶的望过来,犹胜春光灿烂,不知晃了谁的心神。
顾明月微微颔首回以一笑,暗叹真不愧是谢氏仙姝。
谢景之却无奈的摇摇头,人家说的是无愧于心、不愧于人,她恐怕是只听见了前半句。
“对对对,钱兄,你接着讲。”黎华安比被频频打断的钱舜年还急,他想听个完整的故事怎么那么难?
“没有人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只是某一日像往常那样唤她,谁知她忽然就发了狂,染上杀戮的桃妖性情大变,几日内接连杀了数百人逃回临安,后来就是百家讨伐。”
“三月临安落英籍地,那一战各家死伤惨重,前代的天骄第一就陨落于此。”钱舜年脸上带了些可惜,那可是横空出世,力压众世家悉心培养的继承人,稳稳坐在第一的人物。
“这位天骄第一又是谁啊?”李清和隐约察觉到李星晚的意图,先一步问出她想问的,其他几人也目光灼灼看向钱舜年。
顾明月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她少时不用修炼,这些玄门秘事早已不知听过多少个版本,世家大族三缄其口,街头巷尾的普通人可不在乎,只当做打发时间的调味品。
当时也是这样,她和沈忘尘混在人群中间,带上三两吃食佳酿,一个下午就这样消磨过去。
手不知不觉的伸向酒杯,将将碰上时又回过神来,端起旁边那盘荔枝,“你们俩坐那么久了,吃点东西。”
吕絮和顾阳就在她身后,楼君尧站着给他俩腾出了空间,顾阳抬起头,看着她温柔的笑颜,“师姐,我……”
他以为师姐会很失望,会觉他品性低劣,会不再理他。然而月亮从不在乎底下是高山还是低洼,她只是挂在天上,从不介意光照在哪一处。
“来,接着,还想吃什么和师姐说,我给你拿。”他接过那盘荔枝,抱着比当日拿到阿娘药包时更多的虔诚,“谢谢师姐。”
站着的楼君尧眯眯眼,他怎么觉得师姐刚刚像是想拿酒?应该是看错了吧,师姐从来不喝酒的。
对面的李清和在后面也能看出比李星晚高许多,问完问题后就低着头替自家姐姐剥莲子,仿佛对钱舜年的回答并不感兴趣。顾明月想起身后站着的楼君尧,他应该有看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君尧,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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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莲子?”
“不要了。师姐,你对我真好。”他头抵在顾明月肩上,像只小动物一样亲昵的磨蹭。
之前才吃了不少,虽然喜欢也够了。何况莲子剥着伤手,师姐洁白如玉的十指根本不是用来做这种粗活的。
两人“姐友弟恭”,黎华荣想到现在坐着的凳子,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随意拿了个橘子往身后递,“诺。
看着弟弟受宠若惊的表情,正有些心虚,又见叶图南一直盯着,以为他也想要,又拿了个紫柰给他,但她举了半天也没有人来接,“接着啊,看我干什么?”
叶图南默默伸手,拿着硕大的果子,又看看顾阳手里的荔枝,大师姐忽突如其来的的关心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但是他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生啃吧?
“我只知道他好像是谢家旁支的一个弟子,叫谢长明。”这位当年一出现就是以谢氏弟子的身份,那样傲人的天赋和厉害的剑术,绝不可能默默无名那么多年,世家之人虽不相信,但谢氏认定了这种说法,并不准备给百家其他解释。
长明?李清和手里的莲蓬没拿稳落在地上,引得几人侧目,他抬起头,及其自然的解释,“刚刚手滑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多余的我也不知道了,当年之事我爹娘也不愿多提。”钱舜年眉眼低垂,那一战后他阿娘伤了根基,修为耗尽不说,如今身体也大不如前。
钱夫人当初是玄门中的佼佼者,尚且接受不了不能继续修行,那么师姐呢?从一开始就知道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师姐会不会更加难过?
楼君尧目光落在她的发簪上,一支白玉微瑕,卷云却活泼生动,另一支晶莹素雅,圆月也温润如水。
师姐总是细心的,哪怕两年过去了,沈忘尘送的簪子也还好好的插在头上,就好像他人还在。但是她好像从来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在意过是否能修炼。
“谢长明乃上一辈榜首,修为不知如何了得,我辈却再难瞻仰其风姿,真是遗憾。”黎华荣声音失落,前些年总有人说她是占了年龄优势,其他弟子再修炼几年未尝不能超过,她虽不屑这种说法,想变得更强的心却一刻也未曾停下。
“华荣姐姐十五岁登上天骄第一,三年里无数人挑战却未尝一败,也有很多人想和你请教。”
那位谢长明是什么样的天之骄子她不清楚,但是她能看得见顾氏弟子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雨无阻的练剑,能看得见他们身上的伤痕和手上的厚茧,男子如此尚且不如她,黎华荣背后的努力非常人可及。
“小月亮说得对,再过许多年,我也会成为别人仰慕的存在。”
谢岁书站在对面,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火红的裙角在地上开作一团,和扶风的清净素雅完全不同,像是燃烧着的烈焰,热情的、肆意的、毫不吝啬的挥霍着每一寸生命。
接近正午,阳光已经有些刺眼,她此时却比阳光更加耀眼,顾明月眨眨眼,那个梦的背后之人倒是厉害,虚构出来的结局也准确拿捏住住了黎华荣的性格。
22. 第二十二章 少年不知愁
讨伐赵氏力竭而死,又是玄门第一位女家主,百年之后世家史上自然会留下她的名姓,供后人敬仰朝拜。
“那当然了,我们这么厉害,百年之后合该是世家史上的风流人物。”楼君尧抱着手里的剑,环视一圈,张口就是毫不掩饰的意气风发,就算有几人一直看不惯他的浪荡行径,这个时候也没有出言反驳。
几人随意团坐,轻笑怒骂,嬉戏打闹,正是春光无限好,少年不知愁。
宴散回小院的路上,顾阳占了顾挽风往常的位置,不像之前一样跟在最后,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师姐。”
顾明月听见声音,少年却没继续说,仿佛只是为了喊她一声,脸绷的紧紧的,眼睫毛垂下不敢与人对视。
顾阳生父早逝,由母亲一手带大,他一直很努力,是顾氏的这一辈除了她两个弟弟之外修为最高的人,经常被君尧戏称为“三师弟”。
上次自己撞见他母亲生病后,就无比内疚自己只顾修行忽视了亲人。原本活泼的人变得寡言起来,如今这副模样,大抵是觉得作为顾氏子弟让家族蒙羞,又因为自己去道歉而愧疚。
“今日这事已然过了,叶师弟也不再追究,你不必一直放在心上。”
其实并非每一个顾氏弟子都愿意听她的话,只不过碍于之前君尧和挽风联手教训过他们很多次,就算心里再不服也不敢表现出来。
顾明月一直都知道也不在意,修行者本来就是以实力为尊,一个不能修炼的病秧子,旁人不服也是正常的。她也无需每个人真心拥戴,只要表面诚服就好。
反正该说的话她是一定要说的,旁人听不听都无所谓。
“而且我也并不是怪你们议论别人,”她声音轻了轻,又靠近些师弟像是在说悄悄话,“我私底下也有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去道了歉后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主动去跟叶图南示好,平日里算是经常见到的师弟,这次出行也处处妥帖,时时问候自己不适,想必是真心拿她当师姐。
“但是顾阳,当着世家弟子齐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着这种正式的场合,有些话是不能说的,甚至听都不能听,不小心听见了也一定不能沉默。”
她的神色依旧温柔,语速也不急不缓,顾阳虽然还是不不大明白,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时,依旧认真的做出承诺,“师姐,我记下了。”
他们两人说的有来有回,楼君尧听的迷糊,一下挤开顾阳,“师姐,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什么话不能说不能听的还又不能沉默?”
“你不用管后面那些,只要平日里少说一点儿,师姐就很欣慰了。”
顾阳顺着大师兄的力道回到原本的位置,看着他在师姐面前撒娇耍赖,想着楼君尧在临安好打抱不平的作风,今日大师兄要是在,肯定会把他们所有人骂的支支吾吾、不敢再言。
有些人想都不能想,有些人却能轻而易举的拥有。
吕絮安静的跟在最后没有说话,顾挽风这个亲弟弟在她前面不知想着什么一直沉默,楼君尧一如既往的围着师姐转,还有一位已经长眠康山,再难见美人桃花面。
“师姐~”楼君尧以为师姐在说他话多,正委屈着呢,余光就看见顾挽风磨磨蹭蹭跟在后面,一脸神思不属,那位姓吕的师妹不知道是不是又看了什么话本子,像死了情人一样难过。
“哎哎哎,你们怎么走那么慢,难不成……”
楼君尧想到两人的表情,带着调笑开口,“难不成是在想哪位心上人?”
“楼君尧,只有你这种浪荡子,才会在想姑娘!”顾挽风耳根通红,语气恼怒,让人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害羞。
“师姐,你看,他自己说的在想姑娘!”
吕絮优雅的翻了一个白眼,以表示对这位大师兄的嫌弃。三年过去她好不容易筑基了,本以为可以报当初“一瞪之仇”,谁承想人家已经筑基圆满,离金丹也就一步之遥。
虽说很多人就因为这一步之遥被困了一生,但楼君尧才十五岁,他的一生可还长着,况且那样妖孽的天赋也不像会止步于此。该担心的只有她一个,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下次还是不看了,抓紧修炼才是正道。
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顾明月有些稀奇,“阿絮?”
“师姐,怎么了?”其实吕絮年纪更长,但因为楼君尧坚持叫师姐,他的排辈又最靠前,顾明月也跟着水涨船高,临安人人都叫一声师姐。
“这次各家弟子都在,你要不要跟着我?”
她是女子,可能会有些不便不说,其他家的弟子可不像是顾氏子弟和她一起长大,相处习惯了没有意见,玄门之中,多的是迂腐古板不愿与女子共处之人。
但是这些,吕絮在决定来扶风之前就已经想过了,既然一开始决定踏上修行之路,她就不可能一直畏首畏尾,天骄第一也是女子,她虽不如也是堂堂正正的打倒其他弟子争取到的机会,不过是三两闲言碎语,有什么好怕的?
但师姐是好心,她不接受却也感激,“多谢师姐关心,不过我想和弟子们在一处,更有利于交流。”
看她已经想好了,顾明月也不再强求,“有事的话,尽管来寻我们。”
翌日,众弟子齐聚琴室。
“拜见先生。”
“此次春日宴由谢氏主办,每日辰时到琴室听学,其余时间无事不得外出,一月后择其优者,由长老看护外出游历。”
此话一出,座下弟子纷纷变了脸色,有欣喜若狂跃跃欲试者,也有看破一切无动于衷者,楼君尧就是少数的第三种,他对这个方式很是不满意。
五大世家轮流举办的宴会,顾氏为此付出无数人力物力,如今谢氏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大家放在同一起点,能者居之的确没什么不好,但师姐不能修炼,岂不是被剥夺了前去的资格?
和旁边的顾挽风对视一眼,他只能先安静下来,毕竟现在众弟子都在,谢先生给了他们实实在在的历练机会,大家都正高兴,他这个时候有意见只会引起众怒。
黎华荣转头担心的看了眼小月亮,却得到一个安抚的微笑。行吧,小月亮早就说过来自己不在乎,到时候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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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去,她可以派黎氏弟子来护送,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她面色轻松下来,没注意到身后两个弟弟同样在担心。黎华安满脸愁苦,明月姐姐不去,那到时候家姐生气了怎么办?最近有她跟着,他不知少挨了多少骂。
叶图南眼神暗了暗,默默腹诽谢云暮多管闲事也多此一举,来的是五大家弟子,游历名额有限,众弟子不敢和自家嫡系争,也争不赢其他世家精心培养的公子小姐,唯一针对的不就是顾明月吗?
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谢云暮重点关注了一下坐在第一排的顾明月,看她面色不变,心底评价高了几分,想来顾氏自在随性的家风也不是徒有虚名。
昨日扶风弟子议论之事他已知晓,四家弟子均参与其中,是狂妄无忌,也是心中不忿,他回去思量许久,最终决定更改游历弟子的选拔方式。
李星晚姐弟不是赵氏嫡系,偏偏又被冠上赵三小姐的称号,这两人如若跟着一起去游历,恐怕要多生事端。而且,“玄门百家,也应该给普通人一些向上的机会。”
那人若是还在,想必早就这样做了。他身为谢氏宗主,一切要以宗门为重,也只能做到这里,剩下的,就看其他人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谢氏藏书众多,听学期间对各家弟子开放,欲增长见闻者可自行前去。”
谢云暮坐在上首,两颊美髯飘逸,沉稳的声线传入每个人耳中,随手拿起书卷,缓缓走下来,在弟子座位间穿梭,身上的白袍愈发显得整个人仙风道骨。
“今日讲十大名曲之一的《阳春白雪》,《阳春》取万物之春,和风坦荡之意,旋律……”
楼君尧昨夜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话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谢先生讲的都是一些古琴常识的枯燥内容,他早就跟着师姐学过,听得昏昏欲睡。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谢云暮走到楼君尧旁边,发现他已经撑着脑袋睡着了,“楼君尧。”
“到!”楼君尧半睡半醒间下意识应答,人一下子站起来,顾明月她们坐在最前面,这个时候才回过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谢先生面容染怒,楼君尧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想必刚才听得太困睡着了。
“琴为何七弦?”
“伏羲作琴,舜定琴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纣又增一弦。”
“四大名琴?”
“号钟,绕梁,绿绮,焦尾。”
“因何有名?”
“号钟音色如鸣钟之声响、号角之长鸣,绕梁余音三日不绝、楚王碎琴就此绝响,焦尾乃蔡公取火中梧桐亲制、音色不凡,绿绮为桐梓合精、司……”楼君尧低眸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师姐,说到这里忽然停下。
他旁边的黎华安紧紧捏了把汗,他们乃修行之人,修炼的都是攻击术法,除了谢氏弟子自幼研习音律,其他家也不过是启蒙只是顺口一提,谁会记得这些边边角角的古琴来源。
“司什么,继续往下说。”
“先生,我不知道!”
23. 第二十三章 谢氏二君子
“先生,我忘记了。”楼君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你功底扎实,可见平日下了一番功夫,但为人处世,应当更加谦恭才是。”谢云暮看他神色分明是不想说,虽不知为何却也没再追究。
“是,先生,学生明白了。”楼君尧恭敬行礼,毫不心虚的接下这句夸奖。
他全然一副虚心受教的好学生模样,顾挽风脸上的表情却甚是精彩,两人睡同一张床长大,他从来没有见楼君尧“努力”过。凡事花费不过三两心思,就可以学得比谁都好,不了解的人可能会认为他在人后刻苦,但他用本人信誉保证,楼君尧人后只会更加懈怠!
“坐下吧。”谢云暮作为谢氏宗主,不同于其余几家的积威甚重,他虽寡言却不苛刻,不高高在上也不平易近人。修行多年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样貌,身形消瘦,像极了屋外永不折节的翠竹,风过,竹影婆娑。
“乐曲之美,个人观听殊好,爱憎难同,多是入耳为佳,适心为快。”
“谢氏先祖创音律一道,融攻击治愈于声乐之中,依托乐谱却超然其外,弹得是心性性情,奏的是世间万物……”
放学后。
楼君尧拦住谢氏三人,盯着谢景之和谢岁年左右打量,谢氏二君子本来就长着同一张脸,今日大约是听学之故,两人都是一袭白衣,头发由同色发带束起,更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谢景之正准备问他所为何事,偏偏谢漓音觉得他这样甚是有趣,悄悄拉了拉兄长的衣袖,谢景之配合的冷起脸,谢岁年一向寡言轻易不主动开口,楼君尧看了一会儿也没分辨出来,他下意识的转身求助。
“师姐,我……”
黎华荣刚揽着顾明月出门,就听见楼君尧做作的声音,“认不出来啊,打一架不就好了,你打不过谁,谁就是谢大公子呗。”
“噗~楼君尧,你试试呗。”顾挽风笑出声来,一个劲的鼓动他和两人打一架,黎华安拿起扇子遮住脸,生怕战火烧到他身上,忽略家姐声音里的不怀好意,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荣姐姐,你怎么还嘲笑我,之前在山门的时候你不也没认出来吗?”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太听清楚。”
“我,我说谢氏两位公子长得可真像,你说是不是啊,黎兄?”容华微微露出真容,日照下反射出刺目的光亮,楼君尧识相的改口,并试图拉黎华安下水。
“是的是的,楼兄说的是。”黎华安拼命点头却站后面不出去,甚至往后退了两步躲到叶图南身后,生怕家姐打人血溅到他身上。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呢。”黎华荣收起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怎么会呢?”他就算是有意见,也不会就这样说出来的好吧,黎华荣修为高就算了,师姐还那么在意她,他再傻也不会那么不识时务。
“啧,”李清和在最后目睹一切,有些感叹,“姐姐,这个楼君尧可真不像是寻常的世家公子啊!”寻常的世家公子可没有他脸皮这么厚。
李星晚收回视线,“不管他像什么,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钱舜年虽然不想看他们耍宝,但是他自己也分辨不出谢氏的两位公子,只能沉默的站在一旁。
谢岁书摆明了不会开口,谢景之也任由妹妹的玩闹,旁人也帮不上忙,楼君尧急的直挠头,顾明月有些好笑的向前,走向面色更冷峻的那位身前,“多谢景公子前几日为我医治,昨日春日宴没来得及道谢,还请勿怪。”
“顾姑娘言重了,本就是我谢氏之过。”谢景之有些惊讶她认出自己,又想到她幼时便聪慧无比,想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他虽好奇但碍于男女之别不便开口,然而谢漓音却并不管这些。
“顾姐姐,你是怎么认出我兄长来的?”她偏着头,满脸都是好奇,谢岁书的视线也跟着落在顾明月身上。
“稍微了解一些,两位公子还是很好分辨的。”顾明月朝她笑了笑,没有说出答案,两人虽然长相相似,喜好却大不相同。
“我兄长和岁书幼时去过临安,顾姐姐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和他们认识了?”谢漓音忽然灵光一闪,从脑海里翻出幼时的一段回忆,那时她听说叔父要去临安,闹了好几日才让叔父答应带上他们,结果临出发时,自己偏偏生了病,去的就只有兄长和岁书。
幼时的岁月有些久远,顾明月却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她看着旁边的黎华荣,声音中带上微不可计的调侃,“幼时我和景公子并未有过多接触,华荣姐姐和谢小公子倒是相熟。”
谢岁书幼时就是一个小糯米团子,偏偏爱板着那张软萌的脸装正经,一举一动都像个小大人。黎华荣小时候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顾明月体弱不能经常和她出去玩,她就盯上了谢岁书,穿着谢氏素白的校服还矮墩墩的,在她看来就是一只小兔子,不爱搭理人没关系,她最受人欢迎了。
谢漓音听得云里雾里的,疑惑的看向一旁站着的兄长,谢景之看了看弟弟紧抿着的唇角,声音里满是笑意,“黎姑娘幼时颇为活泼,见岁书孤单,便经常带着他一起出去玩。”
那个时候的弟弟啊,白嫩嫩的脸蛋,红润润的嘴唇,乌黑的头发用蓝色发带盘起,脸上是不符年纪的一板一眼,看起来可爱极了。
那时两人虽然相像,但弟弟年龄尚小,他又要高许多,旁人不至于认错,第一次见面的黎华荣却有些懵。
“你们两个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啊?”
她偏头盯着两人打量了一会儿,一个小胯步上前,伸手就往谢岁年脸上摸,怕他反抗又用力将人压在地上,把人家五官都捏了一遍,还不信邪的用力摩挲。
谢岁年小小一只,像被欺负惨了的小兔子,红彤彤的脸,双手用力也推不开人,只能看向自家兄长,“哥哥……”
谢景之看着弟弟泪汪汪的双眼,听着那一声尚且带着扶风软绵口音的“兄长”,正准备上前就看见黎华荣闻声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也想试试他的脸是什么手感。
看着弟弟被小姑娘浑身压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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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姿势,又对比了一下三人的力气,他向后退了两步,转过头不敢去看弟弟求救的眼神。弟弟,你自己多保重,这件事情兄长实在无能为力。
也许是不打不相识,比起同龄的他,黎姑娘更喜欢带着岁书出去玩,岁书虽然每一次都表现得好像不怎么情愿,但总是在一大早收拾好自己,乖乖坐在院子里,等着人忽然冒出来将他带走。
“那时候……”“兄长!”
谢景之正准备多说一些,旁边一直沉默的谢岁书终于开口,他冰冷的脸上带着怒意,耳根却通红,明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叫哥哥的小团子了,却好像又没有什么变化。
看谢岁书有些生气,黎华荣回想起小时候逮着人家玩的经历,有些尴尬的笑笑,“小时候嘛,不懂事。”
以为自己是多了不得的人物,人人喜欢。
“我……”“我知道了。”
谢岁书看她误会了,纠结再三正欲解释两句,楼君尧却忽然打断了他,他得意的抱着剑,像是发现了多么了不得的秘密,“我知道师姐是怎么分辨出来的了。”
“楼兄楼兄,和我们说说呗。”黎华安好奇半天了,顾明月和家姐走在一起他不敢凑上去,现在楼君尧说自己知道,他自然的靠过去笑得讨好。
“这个嘛~”
顾挽风一听就知道他憋着什么屁,他这个大师兄又要开始卖弄自己,听别人夸奖奉承他两句,黎华安也识相的继续开口,“楼兄学识过人,观察细微,想必发现了什么,不如教一教我们,免得日后大家一起出去还认错人。”
“其实谢公子他们并不难区分,只要你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他还准备卖卖关子,旁边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景公子眉尾有一颗小痣。”
李星晚从后面走上前来,银饰在阳光下闪着盈盈的光泽,特立独行的装扮显得格外不同,然而她的语气却天真自然,像是邻家古灵精怪的妹妹。
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楼君尧率先开口,他歪歪头半搂着黎华安,“李姑娘,你发现就发现呗,怎么还抢我的话呀?”
旁人只当他被抢了话不高兴,顾明月却笑意愈深,看来君尧的确听进去了她的话,对这位明显有问题的赵三小姐心怀警惕。但是,她转眸,刚刚落在后面的顾挽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他这两日好像就不喜欢跟着自己?
罢了,她想再多也是无用,一个人要是真正想做什么,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心思回转,她回头刚好却无意撞进了一双眼睛,似拢了月泽流转,又似春水溶溶,眉尾那颗小痣像是天上落下来的星子,隐隐绰绰,藏着不想让人知晓。
此刻众人的眼神都往谢景之眉尾打量,顾明月却发现他目光静静停驻在自己身上,被自己发现也不躲避,只是噙着淡淡笑意望过来。
这样的场景让顾明月有些恍惚,就好像,对面站的不是一身白衣的谢氏君子,是穿着青衫的顾氏神医。
“顾大小姐,不知今日可否赏脸陪小人去看看桃花啊?”
24. 第二十四章 我不如漓音
“楼公子,这话嘛,自然是谁说出来就算是谁的,哪里能分的那么清楚?”李星晚略有些调皮的回复,接着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谢先生今日说藏书阁已经开放,诸位午后有意向去的话不知能不能捎上我。”
“李姑娘若是想去,我……”“李姐姐,我陪你去呀!”
客人已经开口,谢景之自然不会拒绝,但他话还没说完,谢漓音就抢先开口,怕众人误会,又接着补充了一句,“我哥哥是男子,粗心惯了,哪里能知道我们女子的喜好,李姐姐不妨同我一起。”
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是李星晚也不失望,扶风谢氏的下任宗主,自然不是那么好接近的,况且,能去藏书阁也行。
这样想着,她感激的看向谢漓音,“我一向不认识路,恐怕要多多劳烦二小姐了。”
“李姐姐不用那么见外,叫我漓音就好。”
看两人姐妹情深、相见恨晚的模样,楼君尧有些郁闷的侧过头,她们怎么一个两个的感情都那么好啊?师姐和黎姐姐是这样,面前这两位也是。难道女子有什么特殊的交友技巧或者找到知己的小妙招?
她们都找到自己的好同伴了,他也不能落后太多,余光瞥到一旁的谢岁书,这个谢小公子虽然像冰山一样,但比他哥哥有趣多了,而且要是能和他交好,自己肯定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昨日我说百年之后大家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夜里想了又想,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他感慨的语气成功吸引住众人的目光,说道一半时又故意停下。
黎华安最是经不住这种“勾引”,对象又是他有好感的楼兄,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率先催促,“楼兄,哪里不对呀?莫不是我们中有谁不配被记住?”
他话音刚落,黎华荣就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在场诸位,除了顾明月不能修炼,最废材的不就是他吗?
察觉到家姐的目光,黎华安弱弱的举起折扇挡在面前,他楼兄应该不会这样不给他面子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内涵自己?
“非也非也,我是想啊~”被黎华安用看负心人的目光盯着,楼君尧赶紧解释,“谢氏两位公子长相如此相似,后人只看画像的话,恐怕只会认为他们是一个人,你说是不是啊,谢小公子?”
他这句其实是极高的赞誉,玄门百家,只有做出极大贡献佼佼之辈才能在世家史上留下名姓,能留下画像的更是屈指可数。
但楼君尧风流的性子一时难改,语气里面浓浓的调侃让人忽视了暗含的赞美,只让人觉得他在打趣逗弄。谢岁书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楼君尧只收获了一个暗含警告的冷眼。
“谢小公子,开个玩笑而已,不要那么认真嘛。”他耸耸肩,明显没有放在心上。
顾挽风看他招猫惹狗的瘾又犯了,一把拉过人,“你昨日不是说要做鱼汤给阿姐补补身体吗,还不赶紧走?”
楼君尧一边被拉着走,一边还不忘挥着胳膊大声喊,“谢小公子,下午藏书阁见啊!”
两人打打闹闹这向前,顾明月微微点头和谢景之几人示意,也和黎华安一起离开了。
待众人走后,谢氏三人走在回小院的路上,谢景之看着走在旁边脸色和弟弟如出一辙的妹妹,轻声发问,“漓音,你方才?”
“兄长,那位李姑娘像是有意与你接近。”若是楼君尧还在场,肯定会感叹他的初印象的确没错,谢漓音此时的音色冷若冰霜,像极了开在雪山之巅的冰花,难得一见更不可攀折。
谢景之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盯着她,谢岁书同样不解,那位李姑娘刚刚应该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吧?
看两人都不太相信,谢漓音多解释了一句,“兄长眉间的小痣可不好发现。”
当时李星晚和她弟弟站在最后都不插话,直到楼君尧将话题扯到了兄长身上,她们二人初入扶风,又不像楼君尧隔得那么近,是怎么发现那颗小痣的?还有那番去藏书阁的话,虽然没有点明,但是在扶风最有可能会接话的不就是兄长吗?
“我不如漓音良多。”谢景之有些惭愧,他作为兄长,很多时候更细心的却是妹妹,宗族之事她也助他良多,若非漓音是女儿身,下一任宗主之位她更合适。
看出他心中所想,谢漓音冷着声安慰,“兄长,也许是我想多了,说不定那位李姑娘只是恋慕于你。”
两日之内接连听到这种事,饶是温和文雅的谢大公子也有些绷不住,表情微微僵硬。一旁沉默的谢岁书嘴角上扬,阿姐冷着声打趣兄长的事常见,兄长被哽住倒是难得。
回到小院,李星晚坐在石凳上,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清和坐到她对面,“李星晚,李星晚!”
“有事就说,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呵,我大声?我刚才小声的时候你怎么没听见呢?”李清和拿起桌上的果饮尝了尝,有些烦躁的开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自从进入扶风之后,就经常这样,心神不灵的,你,是不是在查些什么呀?”
当初这个女人口口声声向往外界的生活,想看看云莱外面的世家是如何修炼的,还答应他回来后就好好帮他养蛊,再也不出去,他才带着人躲过李家的封印偷偷逃了出来。
结果倒好,出来了之后这人就变了面孔,和他说话也不好声好气了,有事还偷偷瞒着不告诉他,要不是那只蛊虫其他人都养不好,他早就不管她自己回去了。
“喂,小爷问你话呢!”
李星晚有些怔愣,李清和不算敏锐,竟然都看出来了,难不成自己表现的很明显,可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其他人看上去也没有发觉啊。
看她不说话,李清和给她倒了一杯果饮,“李星晚,你要做什么事我不管,但你当初答应我的条件可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要留着给我的。”
“知道知道,忘不了,不会忘记回去帮您养宠物的。”李星晚没好气道,要不是她在云莱地位不如李清和,这人又虽然恶毒但十分好骗,现在虽然不满也只敢嚷嚷两句,她早就下手杀死这位少爷了。
李清和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觉得这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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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是记得要和他回去的,心满意足的笑起来,“你知道就好。”
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和恶劣的脾气全然不同,李星晚接过杯子,也愿意再哄他两句,“清和不用担心,姐姐马上就会解决好,这段时间你好好玩一玩,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你少占我便宜,谁是你弟弟?”
“不会说话就闭嘴。”啧,难得想哄他两句,偏偏这人还不识好歹,贱皮子。
李清和虽然不会背刺她,但她也不会和他透露太多,这件事是她自己执意要查,已经连累他一起违背云莱不得擅出的祖训,还是不要再牵扯进这件事情中来。
当初刚出云莱,为了迅速了解世家格局,她顺势接受了朝阳赵氏的招揽。查清一些事情后,她就想离开朝阳,但是赵君极不舍得放她们离开,她三番两次都无法进入扶风,正好赵君极要派人参加春日宴,她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这位仙督可不像是什么好人,野心勃勃、所谋甚大,用了那么多她炼制的毒药,玄门局势可不像表面上这样风平浪静。
出来一年了,她必须赶紧查出真相,朝阳永远明亮的夜晚再好看,也比不上云莱晴空万里,纵横尽得,而且赵氏行径真的令人无比厌恶。
朝阳,烈阳殿。
“所以,你就一个人回来了?”赵君极坐在大殿高处,长长的衣摆甩出弧度,声音里满是怒气。
座下的赵晟连忙解释,收起嚣张跋扈的作风,乖乖低头,“父亲,扶风的人无礼至极,孩儿实在不愿意同他们相处。”而且,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进扶风。
“蠢货!我是让你去交朋友的吗?”听见他的话,赵君极更生气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疏于管教,不然堂堂仙督怎么会有那么蠢的儿子。
赵晟也有些委屈,抬起头疑惑的问,“父亲之前不是说让我去和他们交好吗?”
“交好?交好是让别人喜欢你,又没有让你去喜欢他们。”他娘当年也很聪明,这个孩子莫不是被人调换了吧?
赵君极正欲多骂两句,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又熄了火,“你抖什么抖,违抗命令还敢在外面玩够了再回来的勇气呢?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
“父亲,我就是气不过,我可是您的儿子,朝阳赵氏、仙督之子,走到哪里别人都该恭恭敬敬的。”他脸上满是骄傲,知道父亲不打算追究,又开始嚣张起来。
“滚!”罢了,既然晟儿不愿意去,他也就不勉强他了,反正现在计划马上就可以开始了,再等一段时间,扶风的人别说失礼,在他面前连下跪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走出大殿,赵晟旁边的一个侍从凑了上来,讨好的笑着,“公子,仙督没有责怪你吧?”
他脸上满满的关心,眼底却都是对权利地位的渴望,赵晟转头盯了他两眼,才不急不缓的开口,“本公子的事,岂是你能管的?”
虚情假意、奉承谄媚,一个小小的弟子却学着那些世家公子的恶心做派,赵氏那么好看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简直是被糟蹋了!
25. 第二十五章 那十五岁呢
谢氏藏书浩如烟海,高耸入云的藏书阁一共有九层,下三层开放供弟子借阅,上三层封禁非宗主不能入,中间三层需持牌进入不可带出。
顾明月当日梦到的只有一些走尸的面容特征,所以她也不确定,谢氏的藏书里面有没有记载相关的内容,谢景之这个下任宗主又对上三层的书籍知道多少,实在是不行的话,她可能还需要去找谢宗主。
她手中有一物那位谢宗主应该会感兴趣,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告诉自己相关线索。
“师姐,你在想什么?”顾明月抬起头,楼君尧拉着满脸冰霜的谢小公子,不知何时进了藏书阁,正嬉笑着和她打招呼。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午休吗?就算楼君尧不放心她跟着过来,大名鼎鼎的谢氏君子也不应该出现在此地啊,她记得谢氏对于弟子的作息规定的很是严苛。
听她这样问,楼君尧走到一个桌案前坐下,不服气的撇撇嘴,“被赶出来了呗。”衣袖一甩,把桌上的书拿开,“他还嫌弃我吵呢。”
顾明月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另一边的谢岁书,心里不太相信他的说辞,但师弟满脸的委屈又让人不好忽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书,“怎么回事?”
楼君尧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听着师姐的问话,他一下就来劲了,“师姐,我睡不着就来找你,结果发现你已经走了。”
他换了一个姿势,整个人歪歪扭扭的坐着,“然后我就想着,去找谢小公子一起来藏书阁。结果,我和他说话他不理我就算了,他还嫌弃我话多。”
“咳,”楼君尧清了清嗓子,模仿谢岁年的语气,“闭嘴。”
“师姐,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啊?”顾明月有些不解,楼君尧性格开朗,从来不在意旁人的评价,何况谢小公子这句也算不上什么刻薄之语,他怎么还在意上了?
“的确很过分,”黎华荣没有午休的习惯,索性就来了藏书阁,发现里面还挺热闹。
“我……”谢岁书张口想替自己解释两句,他今日就不该在竹林静心,不然就不会遇见楼君尧,不会被他吵了一路现在还被告歪状。
“竟然没有一开始就直接封住你的嘴。”黎华荣说完才发现似乎打断了别人,“谢小公子,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没有。”谢岁书张张口,最后却只憋出来两个字。身上的冷气都快凝成霜了,却只会在心里想兄长怎么还不来,他要是在的话肯定会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更不会任由他被污蔑。
“华荣姐姐快过来坐。”顾明月理了理身旁的坐垫,招呼黎华荣过来,一会儿人要是多起来势必要挤一挤,她不想和生人挨那么近。
“小月亮,你刚刚在看什么呢?”黎华荣依言坐下,也不等她回答,拿起桌案上还摊开的书念出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楼君尧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说道最后一句时把头凑到顾明月跟前,明晃晃的表示自己就是念给师姐听的。
黎华荣看不过他这副浪荡的样子,伸手一下子面前的大脑袋推开,“小月亮,这种诗啊,都是那些薄情男子用来骗姑娘的,你可不要相信。”
说着像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的信服力不够,她顺嘴就给自己拉了一个队友,“你说是吧,谢小公子?”
她满心满眼都是顾明月,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谢岁书却局促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说自己觉得她说的都是对的,想说男子也不一定都薄情,想说自己肯定不会这样,但是最后,话到嘴边只剩下冷冰冰的三个字,“不知,道。”
黎华荣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就算是再不喜欢她,好歹大家小时候也一起玩了那么久,当年他们一起出去玩还都是她付的钱!以至于后面和小月亮出去的时候,连个糖人都买不起!自己当年真是错付了!
看她明显生气了,楼君尧一边暗叹这个谢冰块不会说话,一边熟练的张口哄人,“黎姐姐,你别气,谢小公子就是个书呆子,只知道诗书经义,哪里懂什么情爱之事啊?”
“更何况,之前我和他说了一路的话,他就回了我一句‘闭嘴’,刚刚他还多说了一个字呢!”生怕自己预定的未来伙伴被讨厌,楼君尧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但他这话一出,感觉身边的冷气更足了,转头一看,他谢兄正感激的看着自己,哎,他果然还是那么善解人意!
谢岁书本来就生气自己说错话,偏偏还有人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越描越黑,他气的眼角都有些泛红,楼君尧现在还有脸朝着他笑!
他手里的剑越握越紧,顾明月连忙伸手拉过惹事不自知的师弟,朝着旁边同样不太高兴的黎华荣温声开口,“华荣姐姐,他们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不知道也正常。”
象征性的劝了一句,她又很快转移了话题,“我十四岁的时候,整天只想着去临安街头,这家铺子做一件新衣裳,那家酒店换一壶好酒,再找一处风景怡人的地方,听着歌过完整个午后。”
她眼中的怀念浓郁的像一杯酒,刚刚拆封香味就已经四散开来,空气中都是那股味道,喜爱者陶醉其中,憎恨者避无可避。
楼君尧脸上挂着的笑落了下来,一起长大十几年,他看过师姐穿的新衣裳,喝过师姐带回来的酒,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午后,他替师姐唱过歌。
他知道沈忘尘经常接师姐去桃花庵研习医术,知道他们关系亲密。可他从来不知道,那些他和别人上山下河、比武练剑的午后,师姐并没有在院子里等他。
有人陪着她去选新衣裳,去挑新出的佳酿,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悠哉悠哉的唱着这些歌,荒度整日光阴。
黎华荣被她所说的画面吸引,以为陪她的是楼君尧或者顾挽风,亦或者她是一个人享受的悠闲,没多思考,下意识追问,“那十五岁呢?”
顾明月轻垂眸,佳酿难得,不可多闻,吝啬的主人重新将其封印。
“十五岁啊,就长大了。”
意识到自己问到不该问的话题,黎华荣难得有些无措,十五岁,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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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她们成年后第一次重逢的日子,她见过的那个漂亮又狼狈、坚强又脆弱的顾明月,黯淡的、笼罩着乌云的小月亮。
“小月亮……”故人一去万事空,徒留当时多少欢。世间常见此般事,所以难劝伤心人。
“家姐!”黎华安拿着扇子踏进门,就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第一反应就是望向他楼兄,这种场合,不是正适合他这种“万人迷”发挥吗?
结果一看,楼君尧像是路边被雨打过的小草,垂头丧气的不说,身上还沾着脏脏的泥巴。
啧,看来事情有些大发了。他轻轻撤回一条腿,将身后不知情况的叶图南推在前面,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明月姐姐,我们来了!”
这个时候,还是温柔的顾姐姐更安全。
他误打误撞叫到这一切的源头,但顾明月也没让他失望,“华安和叶师弟来啦。”
春风拂面,万物复苏。
“黎兄,你怎么才来啊,我在这里可等了你好一会了。”楼君尧恢复正常,脸上挂起吊儿郎当的笑,走过来碰碰他的肩膀。
黎华安正暗自感叹自己的直觉准确,听见楼君尧这话更高兴了,他楼兄正常时候果然就是会说话,听听这话说得,像是真的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似得,真假先不论,但让人听了心情分外愉悦。
“怪我怪我,午后多睡了些。”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番打趣,刚刚有些悲伤的氛围立马消散,谢岁书也努力向前搭话,“我兄长?”
“景之兄刚才遇见一个弟子请教,应该还有一会儿才来。”叶图南顺畅的理解了他的意思,轻声解释道。
听到这话,楼君尧凑了过来,“哎哎哎,说起这个,我也有一事想向岁书兄请教。”
听叶图南管谢大公子叫景之兄,楼君尧也跟着这么叫,他喊得自然,谢岁书听着却觉得怪异,碍于他在说正事也不好计较那个称呼,只能先应下,“何事?”
“我之前见景公子直接输灵力用来医治,今日先生也说谢氏音律可以治愈伤病,所以想向谢公子请教一二。”他说的及其诚恳,讲到最后还郑重的向谢岁书行了一个后辈礼。
许是害怕这是谢氏秘术谢岁书不肯教,楼君尧动作极快,导致谢岁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去拦他。
“等。”
“什么意思?”楼君尧挠挠头,这个他是真听不懂,“教还是不教,你给个准话呗?岁书兄?”
“兄长。”
“啊?”楼君尧瞪大眼睛,迷惑,他也不算是什么笨人吧?
“谢公子的意思是等景之兄来讲?”叶图南大概听明白了,但和人相交不深,他也有些拿不准。
然后几人就看见谢岁书盯着他点点头,“嗯。”
“啧,岁书兄,你这样以后遇见喜欢的姑娘可怎么办呀?难不成也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恐怕你话还没说完呢,人家姑娘就不耐烦的跑了。”
楼君尧将手搭在他肩上,提前操起这份心,待感觉到周围的冷气越来越足时,还不怕死的又补了一句。
26. 第二十六章 多余的位置
“不过岁书兄你也不用担心,就你这放冷气的能力,夏天到了,姑娘们肯定喜欢。”话音未落,谢岁书手中的剑已然将他抵开。
“聒噪。”
“噗呲~楼兄你也有被嫌弃的时候啊?”黎华安新奇的看着这一幕,谢小公子真是个秒人,竟不吃他楼兄这一套。
“哎……”
趁着两人又开始斗嘴,叶图南悄悄走到自家大师姐旁边,“师姐喜欢看这类诗词歌赋吗?”
黎华荣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放下手里的书,“这是你顾师姐喜欢看的,我这种‘粗人’,看这些只觉得犯困。”
顾明月闻言朝她笑笑,“我平日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罢了,说不上喜欢与否,黎姐姐整日忙着练刀,自是与我这等闲人不同。”
说着还往黎华荣身边靠了靠,像是只撒娇生气的狸猫,眼里光芒明明灭灭,这位叶师弟方才好像是在问她?这人好像第一次就有些过分殷勤。
“师姐~”
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楼君尧发现自己好像被偷了家,这个叶图南凑上去干什么,没看他们几个男子都识相的坐在另一边吗?他只一味埋怨叶图南不懂男女之别,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凑到顾明月身前念“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时更加不知分寸。
顾明月倒是习惯了他口花花的性子,黎华荣不拘小节也不在意这些,可怜在场的谢岁书瞳孔骤缩,内心激荡起伏却说不出什么话,不然怎么也得会骂上一句“不知羞耻!”
此时看他似乎又要发作,谢岁书连忙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过去,“给。”
安静些吧,说那么多话真的不会累吗?
“这是什么?”楼君尧放下剑,接过他手里的书,“引灵术?”
看出这大概就是自己之前想知道的东西,他顺着谢岁书的意思坐下,安静的看起书来。那边叶图南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冒进,适时退到另一边书案前和黎华安坐在一起。
其实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好不容易遇见顾明月,可除了之前山门那里说过句话,两人就再没有交流。春日宴那种耻辱的事不算,就连前几日顾明月生病,他前去探望都被楼君尧拦在院门外,说什么“师姐病容憔悴,不愿见人”,怎么大师姐就能日日进去呢?
心思百转,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之色,手里拿着书卷,端的一副文弱书生模样。黎华安正在旁边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异志,兴致勃勃的沉醉其中,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霎时间,本就空旷的藏书阁更加安静,光束从缝隙中溜进,金色的细尘飞舞,起起浮浮间恍若活了过来,在阳光里嬉戏追逐。
谢景之一行人走进时,静谧与美好扑面而来,不敢高声语,恐惊画中人。
黎华荣的心思不在书上,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们终于来了!”再不来她可要睡着了,这些密密麻麻的书有什么好看的?
谢景之依旧好脾气,“是我们来得迟了。”
顾挽风则是没好气的走到楼君尧面前,“可以呀,大师兄,就丢下我一个人是吧?”
“嘿嘿,挽风,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午休嘛。”楼君尧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的确把顾挽风给忘了,一心想着去结交新朋友。
李星晚眼尖,看见顾明月手里的书,心思一转,挽着谢漓音一起上前,“顾小姐是在看《诗经》吗?”
顾明月抬起头,今日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好奇她看的是什么书,“是啊,之前还在和华荣姐姐讨论蒹葭呢,李姑娘也感兴趣吗?”
“我以前听别人编曲唱过这首歌,见顾姑娘也在看才有此一问。”她有些羞涩的抬起头,为刚才突兀的问话解释了一句。
“这样呀,那可真巧,我以前也听过,就是不知道和李姑娘听的是不是一首。”这位李姑娘在扶风说音律,不会是也想接近谢大公子吧?她是想查那日梦中的“走尸”,这位李姑娘又是为了什么呢?
可不是巧吗?顾明月要是说别的,她还有些不好接话,但是这一首《蒹葭》,她当年的确听人唱过,还不止一遍。
虽然她面上一副天真和善样,但黎华荣天然有些不喜,不想让小月亮和过多接触,“临安和朝阳相距甚远,李姑娘听的曲子肯定和我们不一样,谢氏之人尤善音律,何不向景公子请教一番?”
此话正中下怀,李星晚刚想开口,旁边的谢漓音好似无意间插话,“这一首我们家还真有琴谱,因为不是什么大作也未曾在外面班门弄斧,顾姐姐和李姐姐不防把谱子一起拿出来,我们一同探讨?”
此话一出,除了她几人都不太高兴,偏偏谢漓音这个被宠坏了的扶风二小姐,不依不饶的继续开口,“这样的话,这曲《蒹葭》可就有三个版本了。”
楼君尧放下手里的书,伸伸懒腰,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谢姑娘,我师姐的琴音在临安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存在,就这样拿出来岂不是便宜你了?”
他唱了红脸,顾明月自然要责怪几句,“谢姑娘别听他胡说,不过是我前两日刚病过,不好动琴而已。”
修行之人认为万物有灵,身边常用之物尚且如此,乐器通人喜怒哀乐更是,状态不佳时平白强行弹奏只会损耗其灵性,真正爱惜之人也舍不得如此糟践。
顾明月这一遭揭过了,但是李星晚还在,李清和嫌弃藏书阁无趣待在院子里了,在座的没有人替她说话,又是她最先提出的话题,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拒绝。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李星晚垂下眸子,脸上明显有些难过,“当年唱歌之人已经故去,我不通乐理,连曲谱都无法复原。”
她声音低低的,怕被人察觉又故作坚强,听得旁人不忍心再追问。顾挽风就怜惜无比,“李姑娘,逝者已逝,这也不是你的错。”
他安慰起人来都是笨嘴笨舌的,楼君尧撇撇嘴,这次倒是没有上赶着去帮忙。
“过几日天气好些,我和景公子探讨一二,想来成谱不难,虽不是当时音容,也能有几分安慰。”顾明月也跟着出声,春风一般和煦的话语,让人忽略了她口中去找谢景之讨教的事,重心都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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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句安慰人的话。
谢景之自是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一位姑娘家,更遑论是顾明月,“荣幸之至,景之必然扫榻相迎。”
他说的坦然,但是耐不住有些人心思不纯,听在耳中只觉得龌龊,“景公子,不知榻上是否有多余的位置啊?”
黎华安大惊失色,拿起扇子躲到叶图南身后,天哪!他楼兄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这种事情真的可以这么问吗?
叶图南同样震惊,但是他比黎华安更稳得住,面上毫无异色。同楼君尧坐在一处的谢岁书就没有那么能忍了,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不知羞耻!”
顾挽风一看就知道楼君尧又犯病了,伸手往他背上用力一拍,“你给我好好说话!”
“哎哟~”楼君尧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忘转过头和顾明月告状,“师姐,你看他!”
他这一次玩笑的的确有些过分,把人家好好的话曲解成那个样子,她不介意,但换做别的姑娘家,恐怕早就羞愤至极了,“君尧,不要胡闹。”
“好的,师姐,我这就问。”看她神色有些严肃,楼君尧呀知道自己这次说话不太严谨,赶紧补救。“景公子,我是想问你之后是否有空啊?”
“楼公子是有什么事吗?”谢景之有些无奈,顾姑娘倒也罢了,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开始叫他“景公子”了?
“我就是想请教一番谢氏传输灵力之法,按理说不同之人灵力应该无法相融,但谢氏竟可用来疗伤,我对此多有不解。”
要是他也会,当日也不会那样惊慌失措,肯定能够好好照顾师姐。要是真的能够一直输送灵力,那他岂不是可以替师姐修炼,师姐也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他们。
“灵力乃天地滋生,凡人入道后可化为己用,但因个人体质不同,炼化后的灵力也不再相融,谢氏之法算不得什么秘密,不过是将其中的个人介质全然剥离,回归灵气本源而已。”
谢景之并不推辞,此法世家很多人都会,只是自身灵力难以剥离,普通人又不能自行吸收,过程中灵力损耗太大,修行者无法频繁使用,这个方法才没有被众人熟知。
“其中的剥离之法并不困难,只是过程过于繁琐,难以口述,输送灵力也只需要按照经脉流转。楼公子可以先看看岁书给你的书,若有不解之处尽可来寻我。”
“多谢景公子!”楼君尧喜不胜收,之前都给谢岁书行过礼了,现在对着谢景之他更熟练了。
“楼公子太客气了,”谢景之连忙扶住灵了他,“谢氏举办春日宴本来就是百家交流所用,能同诸位探讨我同样求之不得。”
“景之兄,我也可以学习此法吗?”听说顾明月生来体弱,还不无法修行,虽然不知道他这点灵力的是否有用武之地,但叶图南还是想先准备好。
“自然,景之……”扫榻相迎四个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默默反省着自己的龌龊心思,他索性换了个说辞,“必然扫径以待。”
几人聊得高兴,李星晚却有些郁闷,合着就不欢迎她一个是吧?
27. 第二十七章 下水抓个鱼
“楼兄,你今日把我们叫到这里所为何事啊?”黎华安看着坐在一旁的楼君尧,摇着扇子有些兴奋,最近几日他们不是听谢先生讲课就是去藏书阁看书,或者去看弟子们互相比试,对他这种废材来说,真真是生不如死。
楼君尧点了一下人数,挽风、黎兄、叶兄,啧,还差个人,好像是他没有通知谢岁书时间?没事没事,他们可以等他一会儿。
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条小溪涧穿梭而过,午后的阳光正好,伸手试了试发现水温也合适,正是捉鱼的好时候。“事情一会儿再说,我们现在先抓鱼吧?”
“抓鱼?”叶图南有些纳闷,不是说是正事吗?怎么忽然就跳到这一步了?
“对呀,我师姐不爱荤腥之物,唯独做鱼时会吃一些,今日阳光正好,现烤的鱼吃上去最为鲜美。”楼君尧双手插腰,显然对这件事很有心得。
叶图南默默消了声,黎华安对此也很感兴趣,“那还等什么,开始呀。”
说着就要往水里下,楼君尧赶忙拉住他,“黎兄,你这也太着急了吧?鞋子不脱,衣服也不卷了?”
“哎嘿嘿,我这不是第一次下水嘛。”楼君尧照顾他面子没有说出来,黎华安却不会因为这种事不好意思,自己顺嘴就秃噜出来了。
他学着楼君尧卷起双手的袖子,又把衣服在腿上绑好,紧紧盯着水里的鱼儿就准备下手,“看我今日不……哎~这鱼怎么跑了?”
看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楼君尧好心安慰,“黎兄,第一次下水都这样,当初顾挽风抓了一下午都没有抓到一条鱼呢!”
不过他没说的是,当时他们是在镜灵湖里面抓的,和这条站着就可以抓的小溪涧可不是一个难度。
“嗬,楼君尧,你要说就说自己,说我干嘛?”顾挽风还在岸上教着叶图南怎么绑衣服,就听见他的好师兄又开始背刺他,瞬间就不乐意了。
黎华安明显靠不住,楼君尧可不想一个人包圆那么多鱼,赶紧出声哄人,“我这不是怕打击到黎兄嘛~”
他这么一说,黎华安的逆反心理瞬间就上来了,“黎兄,你跟我说说,多少条?”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抓不到。
“黎兄啊,这个还是不说为好。”看他一动,楼君尧瞬间来了兴致,装作难为情的样子拒绝。
黎华安果然更来劲了,“楼兄你说,不要怕打击到我!”
顾挽风带着叶图南下来,听见这话有些乐,“黎公子,他当日抓的鱼可不能按条来算。”
不等等黎华安视线移过去,楼君尧就接着开口,“那是,本公子那日抓的鱼可是宗门子弟都吃不完,还送了些给周围百姓。”
“这么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楼兄。”聂怀桑瞧着自己再一次捞空的双手,满脸不可置信,所以他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一句,除了证明自己废物外什么都证明不了。
“那是,本公子可是天骄第四,临安人人喜欢的大师兄。”
楼君尧站在水里,说到兴头上得意的指了指自己,叉着腰大笑出声,落日的余晖亲吻着他的眼眸,分不清是太阳的光还是少年本身的明媚张扬,点亮了这一片林间湖色,他却自由肆意的像轻风拂过。
叶图南有些明悟,也许只有现在这样令人无比惊艳的楼君尧,才会有那样好的运气,父母双亡也能在顾氏的庇佑下长大,才值得顾明月那样毫不掩饰的偏爱。
毕竟在当年他还是一个小乞儿的时候,这人就已经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旁,甚至还帮着顾明月给他留了一个荷包,虽然里面的钱真的不算多。
他在那里肆意散发魅力,在顾挽风看来和开屏的孔雀没什么两样,但是他也没有揭穿楼君尧吹的牛,他们临安那么多弟子,镜灵湖哪里有那么多鱼来给他抓,就算是有,楼君尧不也得累死。
当日他抓的那些带胡须的大黑鱼,浓重的土腥味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还在鼻间,松松散散令人不适的口感当真是难以下咽。连顾氏艰苦朴素的弟子都接受不了,最后只能拿出去送人了。
楼君尧敏锐察觉到他面色不对,有些担心,“顾挽风,不就是下水抓个鱼嘛,你怎么这副表情?”
“在家规森严的扶风谢氏抓鱼,也只有你这个天骄才做得出这种事情。”
“这还有什么,我还叫了谢小公子呢,一会儿他就来和我们一起吃鱼。”楼君尧毫不在意的凑到跟前,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到时候他和我们一起犯了禁,那才好玩呢!”
近日无聊,几人去旁听谢氏弟子文课,那时还没到上课时间,刚走到门外,里面的读书声就传了出来,“敏而好学,见贤思齐。恶衣恶食,不移其志。刚毅木讷,内省不疚。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吓得几人赶紧就跑了,这般“存天理,灭人欲”的家训,他们实在招架不住。
他不但没脸没皮,还在作死的边缘不断徘徊,顾挽风简直没眼看,“滚滚滚,我不管你,反正到时候我和阿姐可不给你收拾难摊子。”
“我自然不会麻烦师姐,但是你嘛,自然的帮我这个师兄善后!”楼君尧说着就躬下腰,顾挽风以为他准备像往常一样逃跑,跟着弯下腰想去抓人,结果就被扑面而来的水花泼了一脸。
“楼君尧!”
“嘿嘿,挽风,上次被你抓住是师兄我让着你,怎么这次你还不长记性呢?”他泼玩就跑,留顾挽风在原地狂怒。结果一不小心就乐极生悲,“哎哟!”
他跑得快了没注意脚下,踩着青藻就摔倒在河里,激起的水花溅了旁边的叶图南一身。
“哈哈哈哈哈,大师兄,这水是不是很舒服啊?”顾挽风难得不顾仪态的大笑出声,楼君尧出糗的机会不多,他可得抓住。
楼君尧挣扎着站了起来,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脸庞,他也不生气,趁顾挽风不注意撩起水就是泼,“舒不舒服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看着旁边干干净净的黎华安不顺眼,也顺带泼了他一身,“黎兄,抓不到鱼没事,试试这‘鱼汤’!”
他将三人得罪了个干净,脸上却还挂着张扬的笑,顾挽风也气笑了,给了其余两人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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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公子,叶师弟,上。”
“尽管放马过来,泼到我算你们的本事。”楼君尧丝毫不惧,反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黎华安,这边!”“哎,顾兄,你小心!”“后,后面,后面后面,左边左边。”
“叶图南,你泼我干嘛?”“公子,对不……”“嘿嘿,怎么样,泼不了楼兄我还泼不了你?”“顾挽风,你干嘛泼我?”“黎公子,我不是……”“叶图南!”
本来的两方战役弄成了四人混战,最后包括水里无辜受难的鱼儿,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所以,岁书兄你就不要生气了,我们也不是故意打湿你衣服的。”他们四人玩得太过开心,以至于谢岁书刚刚到场就被带着鱼腥味的水泼了一身。
他也不说话,就冷冰冰的站在那里就让四人停了手,“谢小公子,要不把外衣脱下来我们替你烤烤?”
春衫轻薄,几人都是男子,正当少年又是修行之人,本来不惧这点寒意,但叶图南这不是看人生气了嘛,他们好歹也要摆出道歉的态度。
“不必。”谢岁书自己理了理衣衫,再次觉得自己就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相信楼君尧的有要事相商,还做完今日功课后就赶紧来赴约。
如果楼君尧知道他的想法,只会毫不留情的嘲笑,他哪里是被鬼迷了心窍,迷住他心窍的,分明是个姑娘。
他一开始好说歹说,谢岁书硬是不松口,想着藏书阁那日开的玩笑,他才试探着劝到,“岁书兄,我们这可是大事,姑娘家都喜欢诚意,而且黎姐姐到时候也会跟着一起。”
果然,这个小冰山开始犹豫了。世道如此,重色轻友之风遍行,就算是谢氏君子也逃不过这一铁律。
他在一旁感叹人生,谢岁书坐在石头上却感觉浑身不自在,“说正事。”
“正事啊,正事就是……”楼君尧挥了挥手里的木棍,“先烤鱼。”
之前他们打闹的时候也抓了不少鱼丢在岸上,刚才顾挽风和黎华安不敢上岸又在下面抓了一些,现在再不烤可就没不新鲜了,最重要的是,他还记得要带谢小公子破禁来着。
怕他不答应,楼君尧张口就是胡说,“烤好了就给师姐她们送去,岁书兄也可以给谢姑娘带一份,之前我做的麻辣鱼片就连黎姐姐都夸过呢,对不对啊,黎兄?”
黎华安正在一旁拧衣服,听见这话头也不抬,“对,我家姐挺喜欢吃的。”当日他家姐尝了一块的确是觉得不错,而且这时候,哪怕楼兄说他喜欢练刀,他也只会点头应下来。
谢岁书有些纠结的拧了拧眉,到底没有说出不让烤的话,楼君尧得意的朝顾挽风使了一个眼色,得到一个白眼后觉得他师弟真扫兴。
但黎华安十分配合,他本来就喜欢这些玩乐之事,在扶风烤鱼更加有一种禁忌感,令他十分上头,无视谢岁书的冷气,拿着穿好的鱼上前,“楼兄,我这鱼已经穿好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啊?”
“这样这样,黎兄,你要先加这个……”看他兴致不减,楼君尧也乐得在一旁指挥。
28. 第二十八章 亲手烤的鱼
黎华安听着话按部就班的操作,待鱼放到火上烤着了才有空抬起头,就看见他心中不染凡尘的谢小公子挽起袖子,手里拿着一串鱼,正在往上面抹香料。
他不敢多看,总觉得今日太过魔幻,这位怕不是被谁下了蛊吧?
转过头去看楼兄,他拿着手里唯一的一串鱼,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在撒些什么东西,“楼兄,你这个步骤怎么和我的不一样啊?”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秘制配方,这次也只带了一点点。”楼君尧手上动作不停,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准备分给其他人。
顾挽风也跟着搭腔,“黎兄,你就别想了,他这个人最是小气,那个什么秘方我也就尝过一两次。”
知道分不到黎华安也不失望,只是有些好奇,“顾兄,味道怎么样?”
“也就,一般。”顾挽风本来想说的确不错,但委实看不惯楼君尧那副得意模样,说出口的话就有些勉强。
黎华安打消了想法,但旁边的叶图南烤着鱼随口问了一句,“楼公子是给师姐烤的吗?”
楼君尧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见人只是自顾自的烤鱼,就是无心之言而已,他才慢悠悠的开口,“当然了,本公子烤鱼的技术练得炉火纯青,就是为了我师姐!”
旁人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叶图南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那我也给师姐烤一份。”
黎华安有些不满,“叶师兄,你就只给明月姐姐烤?”
“那当然不会,大师姐待我甚为宽厚,自是不会忘记的。”听见这话他有些满意又觉得不太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挽风就听不下去了,“不就是烤鱼吗,谁烤的不一样?反正都要一起吃的。”
他一句话终结了话题,楼君尧低声嘀咕,“没情趣的木头。”
扶风灵气弥漫,连鱼都比别处的更鲜美,楼君尧经常烤鱼指导有方,黎华安等也不是手笨之人,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黎华安想先尝一尝,于是便数了数,这才发现不对,“楼兄,这么办半天,感情你就烤了一条啊?”
“唉,黎兄。这不是你以前没有经验嘛,我都去指导你了,哪里还有时间烤鱼啊?而且我这不是让你多体验体验嘛?”楼君尧半靠在石头上,十分真诚的夸赞,“你看你这最后一条,烤的多好!”
“真的吗,楼兄?那我一会儿把这条留给我家姐。”黎华安瞬间忘了之前的事,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自己还挺高兴。
楼君尧正准备继续逗逗他,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好像有人来了,他不动声色捡起旁边的小石子,“黎兄啊……”说话的瞬间朝着背后人的方向扔去,“那个小贼躲在后面?”
李星晚有些狼狈的躲开,满心怒意却不敢表现,她身后的李清和可不管那么多,毫不客气的出声,“你说谁是贼呢?”
“呵,谁躲在后面偷听人家说话我说的就是谁。”上次是看他年纪小不计较,别以为他真的是说不过。
“你……”李清和气的说不出话,伸手指着他,一只手轻轻将他按下,“楼公子,我们姐弟偶然逛到这里,无意打扰。”
她这次真的是随便出来转转,李清和则是因为上次她回去之后脸色不好,以为是受了别人欺负,这才一直跟着她。
“这样啊,那倒是我的不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因为师姐之前的提醒,他对这两人的确没什么好感,刚刚好像表现的有些明显?
看着黎华安之前烤失败的鱼,脑子里忽然一道亮光闪过,伸手拿起几串,热情的递到她面前,“李姑娘,尝一尝我亲手烤的鱼呗,可香了。”
看她没有反应,楼君尧继续上前,一副她不收下鱼就不罢休的样子,“李姑娘,给我个面子,尝尝嘛~”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漂亮的丹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声音许是因为一下午都在外面,浸染着阳光的味道。于是李星晚不自觉的绽放笑颜,月光下分外柔和。
“那我就厚颜接下了,多谢楼公子。”
李清和眯了眯眼睛,靠!这个楼君尧笑起来怎么那么像这个女人养的那只狸猫,同样令人讨厌。
“姐姐,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他故作乖巧的出声,惊得李星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和几人道别,“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顾挽风喃喃出声,“李姑娘还真是平易近人啊。”
楼君尧睁大眼,不可置信的和黎华安对视,得出结论,他师弟,眼睛瞎掉了!师姐那么温柔的人在身边,他还能觉得这种假惺惺的天真活泼是平易近人,真的是没救了。
黎华安也无奈的摇摇头,他早就说过了,这位赵三小姐可不是什么单纯善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该说顾挽风不愧还年轻吗?竟然会在这种暗流涌动的局势下,对赵氏的人有好感?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只要他们康山好好的就行。
谢岁书对这一切都不关心,他认真的烤着鱼,盯着楼君尧落下的“秘制武器”半响,偏过头不再去看。
叶图南也等的有些无聊了,“楼公子,你之前说的正事是什么啊?”
提到这里,楼君尧瞬间反应过来,走回去凑到几人跟前,“你们过来一点,靠近些,啧,谢小公子,你也过来。”说着也不多等,直接伸手将人拉了过来。
“明日三月十五,是……”嘀嘀咕咕密谋了半天,楼君尧抬起头,“所以,你们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楼兄,这等小事,你放心,我和叶师兄一定办得妥妥的。”黎华安连连点头,将扇子拍在胸膛上保证。就算他不行,这不是还有叶师兄吗?
他们两人楼君尧并不担心,只是,他目光盯着谢岁书,“岁书兄,你这里可以搞定吧?我们认识那么久了,这可是我第一次求你。”
相识不过半月,被他说的像是陈年故交,谢岁书认真想了想,兄长明日应该是有空的,但是,“叔父……”
楼君尧现在差不多也能听懂他的意思了,生怕他不答应,“谢先生哪里我明日就去报备,他肯定会答应的。”
在他的灼灼目光下,谢岁书终于点点头,应承下来。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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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一说完,楼君尧就准备散伙了,“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今夜就先回去吧,这鱼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谢岁书拿着三条鱼走了,留下几人在原地收拾,黎华安数着数着忽然发觉不对,“楼兄,我这里怎么多出来一串鱼啊?”
先前烤失败被楼君尧拿走的不算,他可是好好数数过的,怎么会对不上呢?
楼君尧看见自己被用完的秘制香料,阴阳怪气的开口,“可能是那路神仙担心黎姐姐不够吃特意送过来的吧!”
黎华安也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混了,没过多在意。
“师姐~我回来了!”楼君尧兴冲冲的跑在前面,推开院门就受到莫大惊吓,手里的鱼都差点掉在地上,没等人回应转身又出了门。
老天爷,他是不是进门的方式有些不对?为什么她们两亲在一起?要是亲人的是黎华荣他都敢拔剑,为什么偏偏是师姐?
他在一旁世界观崩塌重组又崩塌,顾挽风以为出了什么事,也不敢贸然进去,“楼君尧,怎么了?我阿姐在……”
“没有!师姐什么都没有做,是我看错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楼君尧急声打断,看他明显不对劲,黎华安也有些担心,“楼兄,你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被他敌视的眼神盯着,黎华安心虚的往后退,不是,他也没做什么吧?
“吱嘎~”
就在几人摸不着头脑之时,黎华荣从里面打开门,“都站在这里干什么?吹冷风啊?”
看见楼君尧魂不守舍的模样,她有些无语,真没出息,不是号称临安万人迷吗?怎么刚才看见小月亮亲了她脸一下就成这副德行了?
刚才两人正在讨论她要选谢氏二君子中的哪位,凑得就有些近,楼君尧大喊大叫的声音传来,她偏头去看时正巧小月亮还在说话,可不就碰上了。
脸上传来的触感柔软,温度却有些偏低,明明是如此温和的人,怎么像冷玉一样?她紧忙退开,亲人的小月亮却只是抬头笑笑,就像刚刚只是贴的近了些。
她们两个女子,就算在亲近一些也是正常的,他震惊个什么鬼,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黎华荣总觉得脸上有些热。
这会子过去,楼君尧也反应过来是一个乌龙,但是他刚才反应那么丢人,不好意思再提起,剩下三人一头雾水却不敢再问。
“师姐,这是我特意给你烤的鱼,可香了~”
听着这句有些熟悉的话,黎华安彻底确定了,他楼兄就是口花花,刚才对李姑娘不也是这样的吗,而且他之后打听过了,明月姐姐在临安可是有一位竹马的,就是死的早了些。
这样想着,他也赶紧凑上前,“家姐,这是我和叶师兄烤的,你要不要尝尝?”
“行。”黎华荣仔细看了看,伸手在里面挑了一根看上去和小月亮那份差不多的,在她旁边坐下,尝了一口,“嘶~这么辣?”
顾明月听见这话,偏过头顺着她手尝了一口,“也还行?”
楼君尧有些懵,还真给他撞上了?“黎姐姐,我师姐吃辣要重一点。”
29. 第二十九章 一株广玉兰
顾明月抬起头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嘴唇在辣椒的刺激下更加鲜艳,黎华荣躲闪着低下头,罪过罪过,今夜的月亮可真是圆啊。
另一边谢岁书怀着满腹心事,敲开了谢漓音的房门,“阿姐。”
“进来。”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谢岁书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拿着鱼走了进去,谢漓音还在看书,烛光明灭,一下下照在她脸上,是人后独有的清冷。
“我今日烤了鱼。”他一向话少,但是谢漓音此时更加安静,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先他片刻降生人世,是世间最亲密不过的存在。他可以对千千万万人,甚至包括兄长寡言不语,但是唯独谢漓音,他永远无法沉默。
谢漓音闻言转过头,“你今日和楼公子一起去玩了?”她弟弟不像会自己在扶风做出这种事,多半是被楼君尧拐着去的。
“他邀我明日去别院小聚,顺便烤的鱼。”谢岁书有些无措,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但还是鼓起勇气,“阿姐,要尝一尝吗?”
但谢漓音还是拒绝了他,“不了,我马上就要歇息了,你给兄长送去吧。”
预料之中的答案,但谢岁书还是有些失落,他低声告别,缓缓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声音传来,“岁书,阿姐不想在你面前也要强求。”
他回头去看,谢漓音冷寂的双眼里染上一抹温度,一点点,很快就消失的温情,但他还是看见了,“我知道的,阿姐。”
他知道谢氏对他和兄长两人有多厚待,对阿姐就有多漠视,甚至是束缚。同样出众的天资,更加动人的琴艺,但是外人只知道谢氏仙姝容貌过人,只知道谢氏二君子是青年才俊,扶风仙境,于阿姐而言却是泥泞之地,困在其中挣脱不得,只能自我折磨。
“兄长,扶风真的没有出过女长老吗?”谢岁书有些难过,满脸认真的追问。
谢景之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鱼在碟子里放好,声音艰涩,“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这个问题岁书不止问过一次,他也曾经问过叔父,但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没有,不止扶风,就是仙门百家,也从未出过堂堂正正的女长老。
不是没有天资卓越的女子,只是她们的资源太少,压制太多,就算好不容易和男子修炼到同一水平,也只能作为背后的力量,永远无法站到幕前。
气氛沉默下来,谢岁书依旧不甘心,“以前没有就代表以后也不能有吗?”
“当然不是,岁书以为我为什么要答应当这个内定的下任宗主?”谢景之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挑着鱼刺,当初谢氏各支族人和长老联合施压,一定要叔父早日定下少宗主,生怕他们离经叛道立个女子,让宗门蒙羞。
“兄长……”听见这话,谢岁书猛然抬起头,他以为,以为兄长也不想要阿姐一个女子那么优秀,也想让阿姐嫁人与世家联姻。
谢景之看出他的惊讶,也不为自己解释,继续吃着弟弟亲手烤好的鱼肉,其实有些冷了,但是无妨。“道出于天,事在于人。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月落日升,仅凭人力自然无法扭转,但除此之外,事在人为。
结束上午听学,顾明月照常准备去找谢景之交流音律,她已经去了好几次,今日或许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离开之前,楼君尧反常的没有多问,她皱皱眉,到底没再说什么。
到达约定好的竹林,谢景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抱着琴到对面坐下,顾明月温声开口,“景公子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午后忽然有了些许灵感,乘兴来这里试试琴音。”两人面前的都是普通弦琴,顾明月是推辞听学遥远未带,特意向谢氏借的,谢景之却不知为何也是相同款式。她虽疑惑却并未询问,就像谢景之也不曾问她为何与之前藏书阁爱惜自己古琴的说辞相悖。
就像当日说的是来复原琴谱,可那不过一曲《蒹葭》,谢氏早有曲谱,顾明月虽没有原谱,弹过一遍之后谢景之自然能够记录下。然而之后这几日,她如约而至,谢景之也在此等候,他没问她明日是否还来,她也从不曾在离去时言就此别过。
按照往日的流程,接下来她该顺着话往下,两人合奏一首,再互相交流所得,但是今日顾明月无视面前放着的两把琴,转移了话题,“景公子,我今日其实想请教另外一事。”
谢景之抬起头,这张石桌修的很大,就是为了给弟子们交流琴艺所设,但对面坐的是个姑娘,他总觉得距离有些近了,只能微低下头,唯恐冒犯。
“顾姑娘,但说无妨。”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没有察觉,但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他明了顾明月那日说前来请教之事不过一个幌子,应该就是为了今日之事?虽然有被算计利用的嫌疑,但是他并不生气。大抵是顾明月分外温柔,与她相处太过愉悦,那些细支末节之事就不愿意去计较。
“这世上是否有人死后,身体坚硬,水火不侵,生机全无却能活动自如?”顾明月有些斟酌着说出口,这几日她观谢景之为人处世的确是外人所称的“赋性谨洁,谦谦君子”,梦中之事也能透露一二,毕竟,顾氏也担不了那么大的责任。
她观察着谢景之的表情,见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凝重,显然并没有将她的话当作玩笑,“顾姑娘,你所言之事,可是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不敢欺瞒。”看他这反应,的确有这个东西?梦中所见当然是亲眼见到的,她也不算是欺瞒。何况,她那个梦可不是什么凭空臆想,幕后人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呢。
谢景之思考片刻,“此事事关重大,待我秉明宗主,一定给顾姑娘一个回复。”
他没有直接告知答案,倒也在顾明月的预料之内,偌大宗门倾心培养的继承人,怎么会是那等不知轻重、口无遮拦之人。
“景公子不必着急,我也不过是好奇而已。”她语气如春水潺潺流过心间,谢景之将此事暂时放下,转而问起另外一事,“那日清晨,顾姑娘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李星晚和楼君尧说是眉间小痣,可顾明月作为顾氏大小姐,举止向来得体,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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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会随意盯着陌生男子的脸看,而且那日,她过来时,分明未多打量,几乎是一开始就确定了谁是谁。
“我素来爱花,常年生病也练得嗅觉敏锐。”顾明月没想到过了那么久的事他还记得,有些好笑,她当日不说是因为此时过分私密,那种场合多有不当。
他院中种了一株广玉兰,新来负责打理衣物的侍从以为他喜欢,私自熏了这种花香,他其实并不习惯,但想到侍从也是好意便没说出来,那人却以为猜准了他的喜好,每件衣服都开始熏这种香。香味甚浅,谢景之也就随他去了,谁成想竟被顾明月闻了出来。
谢景之明白过来,强压下面上热意,“原来如此。”
“净若清荷尘不染,色如白云美若仙。玉兰高洁,与景公子品性正相配。”顾明月说完未等人回答,轻理衣袖,皓腕似月,铮铮琴音响起,起首时隐时现,犹如置身高山之巅,云雾缥缈,转而好似欢泉鸣响,在山间奔流不息。
她今日穿着素色广袖长裙,浅谈柔和的纱衣,抹胸上浅绿色刺绣点缀,玉簪斜插,青丝半挽,纤纤素手执于古琴之上,其声巍峨若高山,奔流似江河。
谢景之本以为是今日生辰,她才有所装扮,不同于往日的素净白衣,听到琴音时才恍然,他们独处几日,已然到了分别的时候。
梳云掠月抹红妆,高山流水谢知音。
临安顾氏的明月,最温柔也最勇敢,合该人人仰望。是他迟钝,不但分别这种事要让人家姑娘来提醒,就连这段情谊也碍于人言不敢表述。
风动竹幽然,洞箫声悠扬。
世人称赞的谢氏君子,在当初并没有选择扶风最正宗的古琴,他最擅长的乐器,是洞箫。
琴声肆意纵横,箫声婉转缠绵,竹林外听客如痴如醉。
“楼兄,原来那日你没有开玩笑啊,明月姐姐的琴音当真令人迷醉。”琴声如人心境,景公子一如温润本色,没想到明月姐姐却如此自由洒脱,全然不似平日的温柔娴静。
他脸上表情过于明显,楼君尧更加不爽了,“啧,你在想什么呢?那是我师姐,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就是他第一次发现,谢大公子着实有些碍眼。
叶图南站在他们身后,看着面前琴萧合奏,默契无比的两人,白色的衣角轻扬,不像是现实中会有的场景,更像是画家精心绘制的画卷,在一片绿意的竹林里如此亮眼,如斯和谐。
人间过客多如牛毛,欲上青天揽明月者更是多不胜数,他叶图南,大概连号都排不上。
等到一曲终了,楼君尧立刻走上前,“师姐,我来接你啦!”
他身形欢脱,马尾高高扬起,顾明月一时间失了神。
“师姐,我来接你啦!”十二岁的楼君尧扛着剑,丢下身后的顾挽风,飞快奔她而来。
她回头,身后男子长身而立,并不是那一袭青衫,手中所执乃是洞箫,并非陶埙,风姿俊朗,是无数女子幻想中的情郎模样,并非是沈忘尘。
“师姐,我们回去吧?”
30. 第三十章 酒醒梦未断
“师姐,我们回小院好不好?”明明一开始就想好了,真正问出口的时候还是会忐忑,顾明月不愿意过生辰,其中原因他和顾挽风再清楚不过,可是,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他记得以前师姐爱穿的衣裳,明黄色襦裙、天青色披帛、晚霞紫的外衫、朱砂红宽袖长袍……可是这三年,无一例外的白色,再正式的场合也无非加上青色刺绣点缀,曾经的千姿明媚统统沉凝,化作一汪清白的月色。
外人夸她沉静,赞她温柔,可楼君尧却只想要曾经爱恨嗔痴俱生动的师姐,她那时也温柔,可是也会去街头打酒,会不顾女子的矜持玩乐,是完全不同于世人眼中的顾明月,是她自己。
谢景之明显也知道这件事,收起洞箫,“顾姑娘,时辰也不早了,景之送你们一程。”
楼君尧说要瞒着顾明月,他只以为顾姑娘还不知情。
楼君尧面上含笑,衣袖里的手却紧紧抓着佩剑,等待着师姐的反应,哪怕是生气,今日这件事也必须说开,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下一秒,楼君尧听见了师姐的声音,“那就回去吧。”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叶图南眼疾手快的走上前,“师姐,琴我帮你拿吧?”
“多谢叶师弟。”顾明月的反应很自然,这么多年来,她身边从来不缺帮她干活的人,一个人走了,总会有人接着跟上。
顾明月刚走进院门,身后忽然冒出一双手,眼睛一下被蒙住,脸上是熟悉的温润触感,能感觉到掌心指节处的茧子,这双手的主人也没想藏着,“嘿,小月亮,你先别睁眼。”
顺着黎华荣的话闭上眼睛,任她带着一步步向前,人闭上眼睛的时候心跳会不自觉的加快,脚下走的每一步都是未知,但顾明月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身边其实有很多人。
“哎,你们快点啊,不行就换人!”耳边是黎华荣有些气急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没有弄好?
黎华安诺诺出声,“家姐,马上马上!”内心忍不住蛐蛐,家姐那么大声,明月姐姐肯定知道了,眼睛简直是白蒙了。
“啧,还得我来。”旁边有一人离去,脚步轻快,像他本人一样肆意不羁。
淡淡的玉兰花香靠近,“黎姑娘,要不先松手?”黎华荣的手劲他小时候就见识过了,加上蒙了那么久,顾姑娘肯定不舒服。过了片刻,像是看他们几人怎么都弄不好,黎华荣不情不愿的放下手。
其实顾明月的感受还好,自从上次病后,像是觉得她太过病弱,华荣姐姐和她在一起时向来小心,手上的力道向来轻飘飘的,完全看不出能举起容华这把重刀。
落日的余晖分外柔和,一点点汇聚她眼前,顾明月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就被一阵声音吸引了全部目光。
“师姐,看我看我,这个纸灯你喜不喜欢呀?”
是楼君尧,他站在树上,右手往高处的枝丫上挂灯,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几个,目光却注视着这边,看到她睁开眼睛,就迫不及待的出声。
淡黄色宣纸温润,泼墨其上,落笔生花。天色尚未黯淡,满树花灯形状各异,错落有致,中间还夹杂着麻绳系住的花笺,随着轻风摇曳。
许是他们几个男子装扮的时候太过粗心,又或许是今日的风力强劲,一张花笺挣脱绳子的束缚,起起伏伏的在空中打着圈,最后飘到她跟前。
顾明月顺手接过,淡黄色的纸张,浅青色的竹纹恰到好处,黑色的墨迹未曾浸染半分,“一愿春花不尽,二愿明月高悬,三愿酒醒梦未断,悠悠笑人间。”
她盯着花笺有些出神,黎华荣偏头去看,纸上字迹清瘦,虽不难看但多有连笔,甚至不如她写的自然舒展,“小月亮,这是你家哪位弟子写的,你盯着看那么久?”
“你们这些都是瞒着我布置的,我从哪里知道是谁写的。”她佯装生气,伸手将花笺细细抚平,“字虽写得不是最好,但是这份心意却难得。”
花不尽,月无穷,有情之人两心同,再好不过的祝愿了。
“师姐,你快过来。”楼君尧利落的翻身而下,双手一抬,指着面前挂满灯的树炫耀,“这一树,可是都我亲自想出来的。”他邀功的意图过于明显,顾挽风看不过,伸手将他高高昂起的头按下,“楼君尧,你要点脸吧,说的好像我们没有出力似的。”
“对呀,楼兄,我和叶师兄还有弟子们可是从下午忙到现在的。”黎华安赶紧跟着出声,这棵树,楼君尧也就在开始跟着做了两个灯,剩下的都是他们搞定的好不好。
“一样一样,你们做的就是我做的嘛!”楼君尧并不泄气,厚颜无耻的凑到两人跟前勾肩搭背,“何况,我不是忙着去做吃的了嘛?”
他说的时候理直气壮,却也知道别人大约是不爱听这话的,不等两人回话就朝着顾明月再次扬声,“师姐,你快过来看看。”
“看什么看?”黎华荣拉着顾明月转身就走,“谁家好人在白日里看灯啊?”
“小月亮,别管他们,我们吃饭去,今日那道鱼可是我亲自做的,特意给你多加了辣……”两人联袂而去,楼君尧尴尬了一小会儿,也跟着满血复活,“黎兄,走,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顾挽风再一次被留下,他很好!真的,真的一点也不生气!他是顾氏少主,要保持风度。调整好心情,他朝着还站在院门口的谢景之邀请,“景公子,我们也进去吧?”
本来春日在院子里更好,但是扶风规矩森严,他们是和谢宗主报备过,但在人家的地盘上面,总归不好太过放肆。
楼君尧和顾挽风住在一起,屋子其实不算小,此时却挤满了人,顾氏的弟子局促的站在一旁,谢岁书宽大的衣袖被襻膊挽起,将一盘盘菜肴放到桌上,谢璃音则在一旁摆放风荷酿。
谢岁书身上酒红色的襻膊太过突兀,顾明月有些惊讶,这是华容姐姐的吧?
楼君尧进门就看见自家弟子站的笔直,比对练时还要紧张,抬手从谢璃音那里接过几瓶酒,“来来来,今日多亏了你们,这些酒拿回去悄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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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喝,等回临安,我再请你们去天香楼吃顿好的。”
“大师兄,师姐生辰,我们出力是应该的。”顾阳伸手接过酒,他在弟子中修为最高,这个时候才能站出来表态。
其余人也出声附和,“师姐平日里对我们多有关照,这都是应该的。”“对对对,大师兄可别和我们见外。”
顾明月后退一步,俯身作揖,“兹承厚意,不胜感激。”弟子们不敢受她的礼,连忙让开,却不想周围都是人,挤挤攘攘的乱作一团。
吕絮是女子,率先走了出去,路过顾明月的时候,扬起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桃花,“师姐,生辰喜乐。”
桃花开的正盛,花瓣娇艳,显然保存的甚好,顾明月也扬起笑,“多谢阿絮。”
男弟子明显没有这样细致的心思,或者说顾明月并不值得他们花费这样的精力,只能干巴巴的上前跟着说一句“生辰喜乐”,顾明月也一一回上一句“多谢师弟”。
待到顾阳上前,他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只说了这四个字,到底比其他弟子更亲近些,顾明月笑笑,“既是顾师弟,我就不说谢了。”
本是看他有些紧张才有的一句打趣,顾阳却眼睛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允许,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匣,“贺礼鄙薄,望师姐不弃。”
顾明月刚伸手接过,楼君尧就接着出声,“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个个都有心,我和师姐记下了。再过一会儿谢氏就要巡夜了,你们赶紧走!”
楼君尧边说边推攘着人出去,显然平日里关系甚好,才会这样玩笑。“好了好了,人走了,我们坐下吧。”他把最后一个弟子推出去,然后将屋门一关,扬声招呼屋内几人,“来来来,岁书兄,坐这里,我旁边正好有位置。”
九人围坐的大圆桌,他想着谢岁书昨夜特意烤的鱼,才想着开口让他离的近些,可惜谢岁书明显有了自己的主意,他起身走到楼君尧对角的位置坐下。
待所有人落座后,楼君尧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瞬间牙酸,这冰山不是白色的吗,怎么小心机一套接着一套?
桌上菜肴可口,谢景之抽空看了看身旁的弟弟,“岁书,你这襻膊是从何处来的?”平日里出行都有侍从跟着,他们自然没有这些东西。
“兄长。”谢岁书没有回答,只是夹了一块山药放在他碗里。
色如玉,香似花,补益中气,弟弟这是嫌他话多?谢景之有些疑惑,目光扫到对面一身红衣的黎华荣,震惊的瞳孔微缩,机械的吃着嘴里的山药,嗯?!这是谁做的,怎么尝起来还有些麻涩。
“景公子,怎么样?这可是谢姑娘亲自做的,听说还是第一次下厨呢!”楼君尧好奇的问道,他可不敢再轻易尝试这种“心意”。
谢景之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面上轻松,“璃音做的甚好。”
第一次就能有这样的水准,已经很不错了,修行之人身体康健,口感麻涩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楼君尧瞬间明白,有人却不懂,“是吗?那我也尝尝。”
31. 满树小太阳
楼君尧阻止不及,黎华安狰狞的表情已经代表了一切,“景公子,你和明月姐姐一样的口味比较重?”这种东西,真的好吃吗?
谢景之面不改色,“我吃着的确不错。”
他表情全无勉强,黎华安忽然福临心至,明月姐姐厨艺甚好的传言不会就是这样来的吧?
楼君尧正看着好戏,就见他黎兄忽然抬头盯着他,目光灼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嘿,黎兄,看我干嘛?”
“多吃饭,少说话。”黎华荣不耐烦的开口,吃饭就好好吃饭,几个男子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荣姐姐,你这就不对了,就这么干巴巴的吃饭多无趣啊?还不准我们说说话。”今日是师姐生辰,一起庆祝自然要热热闹闹的才好,因为知道得匆忙,几人连生辰礼都没来得及准备,要是连话都不说,岂不是一点生辰的氛围都没有。
黎华荣放下筷子,看他还挺委屈的模样,险些气笑了,“之前是谁说要去看灯来着?”
她说着又想起那日弹琴的谢小公子,嘴角笑意蔓延,看得楼君尧心惊胆战,“的确有些无趣,让你白叫了那么久的姐姐,要不,今日你给姐姐唱个曲?”
“咳~”“咳咳!”
席上被呛住的声音此起彼伏,黎华安恨不得把脸低到饭碗里,他们康山彪悍的民风并非传言,他家姐作为大师姐自然是其中翘楚,今日这样,还是收敛了的。
谢景之用有些复杂的眼光看向弟弟,那日他就听见这位黎姑娘放言更喜欢他,今日一看平日里作风也……颇为豪迈,岁书真的没有感觉错吗?莫不是把幼时情谊当成了喜欢?他满腹忧心,但是谢岁书身上的红色襻膊实在刺眼,让人无法忽视。
“师姐,你看荣姐姐,总是仗着修为高欺负我。”楼君尧被调侃了,转头就对着顾明月告状,黎华荣他是打不赢,但是没关系,师姐疼他呀!
顾明月没想到话题又落在了自己身上,而且她这个时候好像不好发言?华荣姐姐对她向来亲近,这个时候也不能说是她的错。但是公开支持的话,她温柔大小姐的形象怕是要破灭了?
遇事不决先微笑,她眸光流转,像有千言万语在其中,却都统统压下只看着你笑闹,楼君尧有些受不住,微微偏过头,“啧,你叫阿姐也没用,谁叫你平日不好好修炼。”
顾挽风筷子不停,还好意思说别人修为高欺负他,他怎么不提自己在临安仗着天赋肆意妄为、剑挑众人时的嚣张呢?虽说都是弟子间的切磋比试,但是他打赢了也就算了,还要将对手的剑挑飞出去,然后再装模做样的加上一句,“哎呀,实在对不起,我请你吃酒吧?”
也不知道是喜欢挑剑还是想让人陪他喝酒,偏偏他这人性格好,一顿酒菜下来,原本生气的弟子不仅毫无怒意还能和他勾肩搭背,下一次再被挑飞剑,已经能够自己提要求,“大师兄,记得请我吃酒!”
“师弟,你这可就冤枉我了。”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楼君尧不顾他正在吃饭,伸手揽过人,“那些被我挑飞剑的弟子,个个进步的多快啊!”
能不快吗?他就差将剑招的不足之处掰碎了喂进他们嘴里,要是这都还没有长进,手里的剑跟着这样的主人也是委屈,还不如被他挑飞。
听着两人说话的黎华荣眼睛亮了亮,同辈之中她并没有什么对手,总觉得比试时太过无聊,今日楼君尧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好思路,不错不错,在容华面前,的确不应该有剑立着。
她身侧的刀像是感知到主人的意图,也跟着轻晃,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荣姐姐,你这把刀生了灵?”
楼君尧双眼放光,千年前盟主带领人族求生,世间灵怪被一一灭绝,新生的器灵可不多见。何况依他看,这把刀还已经有了灵智,能给出主人一些微弱的反应。
“那当然,这可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先祖亲自为他夫人量身打造,这么多年除了我家姐,都没有人能够拿起。”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老祖要给他妻子打造那么重的一把刀,但是总归最后得利的是家姐,那么就无所谓了。
众人满眼艳羡,但是没有人提出想试一试能不能拿起这种过分的要求,修行之人的随身器物,可不是旁人能够轻易触碰的。
“康山先祖和他夫人的故事我从前就听说过,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番佳话。”谢漓音开口,带着她谢氏二小姐的娇气,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向往爱情的仙门贵女。
楼君尧虽不知道怎么接,但也不会让姑娘家的话掉在地上,“是啊,当初盟主分立三大世家,赵氏带走了强悍的武力,钱氏占据后方资源富甲天下,谢氏带着无数藏书建了扶风仙境。本来这就是玄门格局了,谁成想四千年前康山先祖竟独创一道,并列四大世家。”
他开口夸赞,黎氏自然不会毫不作为,叶图南顺势接话,“三千年前顾氏先祖修为位列玄门第一,最后却避世而居,寻到临安这处桃花源,戢鳞潜翼之风同样令玄门中人肃然起敬。”
五家分治的世家格局被他们娓娓道来,黎华安却不喜欢听这些表面话,“两位兄长,说这些干嘛,不如讲一点有趣的。”
“黎兄,那你说说什么才算有趣啊?”听着他这声“兄长”,楼君尧给面子的询问。
“比如说……比如楼兄你在临安的趣事?对,就讲讲你们和明月姐姐小时候的事怎么样?”得到家姐赞许的眼神,黎华安暗自感叹自己就是聪明,急中生智都能想出这么完美的答案。
果不其然,楼君尧瞬间来劲了,坐直了身子,“黎兄,我跟你说,顾挽风小时候啊……”
月上中天,庭院里的夜景别有一番滋味,三个姑娘吃好出了屋门,任由几人在里面喝酒玩闹。
楼君尧给她拿来披风后本也准备跟着出来,但是被黎华安一把拉住,“楼兄,走什么,留下来喝酒啊。”谁都能走,他楼兄可不能,谢氏二君子都在这里,他走了谁带头放肆啊?
“顾姐姐,这个花灯是不是很好看?”走到树下,谢漓音指着一朵莲花灯,调皮的笑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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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
烛火昏昏,月光皎皎,半明半暗间,顾明月忽然觉得眼前的姑娘好像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娇纵开心,就像一夜雨疏风骤,旁人却只道海棠依旧。
做的人很用心,莲花的花瓣重重叠叠,墨色的字迹更添几分禅意,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着融融暖意。顾明月伸手轻轻碰了碰,的确是暖的。
她无意的一个举动,黎华荣却有些着急,将她的手拢到披风里面,才开口教训,“小月亮,里面是烛火,你不要去碰。”
“华荣姐姐,没事,我很小心的。”顾明月并不怨恨自己的体弱,所以也从不排斥别人的关心。或许是有足够多的爱,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就很会爱人,她此刻眉眼柔和,对着
尚且不熟悉的谢漓音也不吝惜温柔,“这个灯摸起来是暖的,漓音要不要试一试?”
“这是做给顾姐姐的生辰礼,旁人不能碰的。”修行之人的生辰礼弥足珍贵,是天道轮回也承认的珍视和祝福,她要是碰了,就是平白分薄了别人的福分。
“这有什么不能碰的?认真说起来,这都是你们一个个认真折出来的,我才是毫无作为的那个。”不过是一个花灯,她以前可还年年吃着人家的长寿面呢。
她体弱并非是传言,此时就算穿着厚厚的狐裘,手上传来的触感依旧是微凉的,像一块冷玉,美好却易碎。
谢漓音的手被她拉着,小心翼翼的碰上了那盏莲灯,指尖的触感温暖,但是此刻她却更贪念那抹凉意,但是顾明月很快就收回了手,她抬起头,看着满树小太阳一样的花灯,盯着正中间露出字迹的那盏。
“天保定尔,俾尔戬穀。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她声线清亮像体温微凉,目光却比月色更加柔和,不知是在说给谁听,还是只在念灯上的字。
顾明月不知道谢漓音刚才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神色,人好像都是无法万事顺意的,但是她真心的希望,这世间每一个美好的人,都能受天庇佑长享安乐,福禄不尽诸事全宜。
谢漓音抬眼去寻,行云流水,翩若惊鸿,那是她兄长的字,扶风的严谨的家规不仅让他成为谦谦君子,也让他从未如此露骨的向她表达过一句这样的祝福。
她仔细找了找,在一旁的角落里发现了另一个,“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黎华荣看两人都在读花灯上的祝福,也不甘示弱的拉起顾明月的手,“小月亮,你看那个。”
笔迹豪迈,大开大合,一看就知道是她写的,顾明月启唇,“如花似叶,年年岁岁,共占春风。”
“我和华荣姐姐自小相识,自是年年岁岁常伴,但是那句如花似叶却不好。”黎华荣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不合适,她倒是无所谓花叶,但是这样说起来总觉得一方太过弱势。
而且什么花花叶叶的,她也不大喜欢,之所以写这一句,不过是在藏书阁翻得烦了,那两句“年年岁岁,共占春风”又颇得她心意。
32. 擅闯藏书阁
一个是黎氏的大师姐,一个是临安的顾明月,同样令人惊艳的面容,世间难寻的脾性,这样的两个女子,比她这个出身千年世家的二小姐更加难得,哪里是什么花花叶叶可比拟?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谢漓音口中依旧念叨着那个灯笼上的话语,旁边的黎华荣脑中忽然闪过灵光,“小月亮,你是明月高悬,那我就做天上那轮烈日不坠。”
她此刻有些明白了那日小月亮口中所说的谢大公子做郎君的不好之处了,堂堂扶风谢氏的下任宗主,万万没有可能入赘到康山黎氏,不可能成为她黎氏的当家主夫。而扶风谢氏,也不可能接受得了一个抛头露面、不在宗族的主母。
就像太阳挂在天上的时候,周围是不可能出现其他星体的,晴空万里是她的纵横之地,同样也是束缚。
顾明月笑笑,“烈日也好,娇花也罢,只要华荣姐姐高兴就行。”她是女子,想去抢世间约定成俗只有男子才可以拥有的东西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就必须做的更好,令所有人心悦诚服,这些都是第一人应该的。
但是从来没有人规定,她必须像一个男子那样活着,超过他,而不是替代他。如果最后被逼着活成了一个男子在位时的模样,那这个争取就失去了本身的意义。
“那是自然,锦衣华服我可是一样都舍不了。”她黎华荣就算是天上的太阳,那也是最漂亮的那个,金灿灿的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谢漓音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辞,上一个这样自信可以挑战一切世俗的,是铜镜里面的那个姑娘,她现在啊,是人人称赞的世家贵女。
“师姐!”楼君尧在不远处停下,他好不容易趁着几人喝醉的功夫逃了出来,身上的酒气未散,只站在那里唤人。
顾明月有些无奈,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一刻见不到人就跟着来寻,“怎么了?”
她们三人站在树前,楼君尧又离得更远一些,但他顽固的指着那盏莲花灯,“这个灯是我做的,师姐觉得好不好看呀?”
似乎是怕人看不清楚,他拿出自己的佩剑,轻轻挑着挂绳往她们那边凑,“我本来是想要做一朵桃花,但是这个纸不好折,桃花的花瓣又太少,索性就做成了一朵莲花,是不是也还挺好看的?”
他不知道刚刚几人已经看过了,明明站得有些远,却还是躬着腰想尽办法想得到一句称赞。
顾明月垂首,那盏莲花灯离得近了些,烛心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还在晃动,闪烁间字迹看不太清楚,又被折进去一半,更加认不出来,但她还是顺着楼君尧的意思开口,“花灯好看,字也写得极好,今日过了,我肯定是要收藏起来的。”
楼君尧得意的笑起来,手上的剑跟着晃动,那盏花灯的烛心更是明明灭灭,黎华荣看不过去,“行了,灯也看过了,喝你的酒去吧。”
他收起剑,志得意满的转身离去,像是特意出来就为了这一件事,进屋时开心的声音三人隔那么远都清晰可闻,“黎兄,等等我,可别把酒喝完了!”
“顾姐姐,最近你和兄长一起探讨的《蒹葭》可谱好了?”谢漓音有些突兀的开口,顾明月不太清楚话题怎么一下子就转到了这上面,“好了,漓音也想听一听吗?”
“幼时叔父给我们启蒙时用的就是这一曲《蒹葭》,我早已听了无数遍,就是有些困惑一直没有得到答案,想问一问顾姐姐。”
夜间的寒意悄然爬上她的脸庞,也许这才是真实的模样,“诗里面总是歌颂淑女窈窕,君子好逑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事,能不能求却从没有听说过界限?”
“伊人在水之畔,溯游也好,溯洄也罢,不拘什么手段,谁先到谁就最可能获得佳人芳心。”
“什么人都可以?”
“佳人若不拒绝,自然可以。”
“那要是拒绝了呢?”
“拒绝了再求不就好了。”黎华荣插话,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喜欢就一直追着,追到没有感觉那天再放弃不就结了。
顾明月跟着点头,十四五岁的年纪,欢喜之物就应该勇敢去索取,得不到也没关系,至少见过了那惊鸿一面。
谢二小姐扬起笑,在满树的花灯的映衬下也毫不逊色,歪着头有些爱娇的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甜软,“我知道了,多谢两位姐姐。”
月下的扶风很安静,为避免他们不自在,谢云暮难得松口放宽了巡视的规矩,几人离去时也没有遇见今日巡查的弟子。
关上院门,顾明月转身对上的就是两个弟弟有些忐忑的目光,他们今日自作主张布置一切,玩的时候是真的开心,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有些惧意。
从小到大,顾明月的生气都是和声细语的,但是她的眼睛会说话,身上的气息会让人知道她不满意,不是言语上的责骂或者身体上的惩罚,是精神上一点点施加的压力,密密麻麻无孔不入。
“阿姐,我们……”顾挽风习惯了在这个时候先开口,毕竟楼君尧现在这副鹌鹑样根本靠不住。
“没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是担心,她也没有推拒的接受下来,怪不了谁。
推开屋门,看两人还罚站似得站在原地,“明日辰时还有课,早些回去歇着吧。”
“咚,咚咚……”
第二日,众人还在梦中,寂静的宗门被钟声吵醒,楼君尧从床上醒来,“怎么了?授课开始了?”
“你睡懵了吧?看看窗外的天色,现在怕是还不到卯时?”顾挽风从床上坐起,一边穿衣一边回答他的问题,起身穿鞋的时候,才看见楼君尧还在他的床上瘫着,“你赶紧起来,这么一大早的敲钟,肯定是出事了!”
“今日是怎么回事啊?”“不知道,以前也没有过先例。”“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你说是不是出事了?我听说昨夜好像……”
谢云暮带着弟子走上高台,谢景之也是宗门继承者的正式装扮,“肃静。”
“清晨有人擅闯藏书阁第七层,惊动禁制后私自潜逃,召集各位也是为了查出背后之人,以免再做出什么祸事。”谢景之上前,朗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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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清楚事情经过。
“桐乡弟子定然配合,只是不知要如何追查?”他昨日没有出过院门,跟来的钱氏弟子都是父亲精心挑选过的安分之人,自然不惧检查。
“钱公子,藏书阁禁制是先祖所设,各家修行方式不同,只消一试便知诸位身上是否有谢氏灵力残余。”玄门百家弟子修行之法各不相同,又因为个人资质差异巨大,但是一宗之人,总归有些同源之处。
“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诸位见谅。”他一挥手,两排穿着白衣的弟子走了上来,身形稳健,面色肃穆,显然不是寻常弟子之流。谢景之点头示意,这群人四散开去,一一排查各家子弟。
他也跟着上前,首先走向的就是坐在左边第一位的黎华荣,“黎姑娘,冒犯了。”
“给,试吧。”黎华荣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女授受不亲?康山的弟子可没有少被她压着打,刀剑相向的时候,谁管你是男是女?
第一排除了钱舜年就是她们四个女子,谢漓音不用试,挨着过去也没多久就到了最后一个,右为尊位,朝阳赵氏的位置就在这里。
先前三人都很配合,谢景之走过来时就主动伸出手腕,但是到这里他面前却是空空如也,“李姑娘?”
李星晚眼看逃不过去,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景公子,我右手前些日子受了伤,多有不便之处,换一只手试也是可以的吧?”
“李姑娘,只是伸出来景公子试试灵力,又不废什么力气,受伤也不……”楼君尧远远的观望着这边,看见李星晚推推辞辞的,扬声质问,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挽风低声制止,“你安分些,那是赵氏的人,这也不是小事。”
楼君尧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两眼,意味不明的开口,“师弟,你也知道她是赵氏的人啊?”
谢景之没管他们这边的官司,伸手附上面前的手腕,“左右并无不同,自然是可以的。”
“师姐,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擅闯藏书阁之事最后也没有查出来背后之人,虎头蛇尾的结束后谢先生就宣布了今日休沐,叶图南抱着满怀的桃枝路过的时候,看见顾明月坐在亭子里,身上的气质愈发清冷,像春日依旧无法融化的初雪,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君尧去找景公子他们了,我也没什么事,就坐在这里吹吹风。”许是知道下一句就是关心身体的话,顾明月率先转移了话题,“叶师弟,你这桃花是从哪里来的?”
春日宴期间各家弟子不得擅出,扶风的景致再好,这几日接连看着也觉得太过清净,她们临安可是四时花令不断,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我昨日听说谢氏的弟子准备下山采买,最近山下桃花开的正盛,就拜托他们带了一些桃枝回来。”看见她桃花眼里潋滟着的惊喜,叶图南觉得自己之前厚着脸皮去求人家弟子的事也不算什么。
“看这个样子,养在水里过几日就完全开了。”桃枝上挤满了的花苞,一簇簇的样子倒真是可爱深红爱浅红。
“师姐要养一些吗?”叶图南状似随意。
33. 梦境与现实
“或者我先养在房里,等开了再给师姐送来?”他像是一个尊重师姐的师弟,分寸把握的极好,以至于顾明月没有猜到他是怎样从顾氏弟子口中打听到的喜好,又是如何装作不经意的结识谢氏采买弟子,托人家帮忙带回来的桃花。
唯一有些遗憾的,可能就是那位弟子在外耽搁了几日,没能在昨日之前赶回来。
“倒也不必等她完全盛开,现在这样就很好看。”顾明月伸手接过他怀里的桃枝,其实之前她就想讨要一些,只是不知道叶图南买花的用途,怕耽误了他的正事。
人面桃花相映红,叶图南却有些担心,“师姐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要不我们先回去?”
这一遭虽迟但到,顾明月也习惯了,“也好,那就一同回去吧。”
“小月亮,你这是哪里来的桃花?”难得不是楼君尧第一个开口,顾明月小心的将桃枝放下,生怕弄坏了花苞,才抬起头回答,“叶师弟交好的弟子送来的,我先见到就拿来了,华荣姐姐可别同我抢。”
虽然黎华荣不是在意这些小细节的人,但是康山总有人会说闲话,叶图南的处境本就不算太好,她也不想让他因为这种小事再招是非。
黎华荣果然没有多想,甚至还指挥着楼君尧,“去找个好看点的瓶子来,今日我也要学学插花这种风雅之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束桃枝,“华安,过来看看这个怎么弄?”黎华安平日里不喜欢练刀,这种事倒是信手拈来,擅长的很,现在不使唤,别的时候她更用不上这个弟弟。
“家姐,这个插花呢,讲究的就是一个疏密有致、动静相宜,像这束桃枝就太长了些……”
楼君尧好不容易从屋里找到两个空着的花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黎华安在那里侃侃而谈,自信的模样与平日听课时完全不同,“黎兄,你可以啊,在这方面竟然如此博学?”
“哪里哪里,楼兄谬赞了,我这点东西,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多亏诸位不弃。”黎华安拿起扇子,说的是自谦之语,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明媚。
“行了行了,夸你就好好接着,难得用到你擅长的东西。”看不得他故作矜持的模样,黎华荣剪断桃枝,颇有些烦躁的开口,这个鬼东西的确是不好弄。
她尝试着插了几枝,看着瓶子里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桃花,终于放弃了挣扎,转头去看顾明月手上的动作,“华安在康山养了几盆昙花,过几月正是要盛开的时候,小月亮喜欢花的话,我到时候叫人送一些去临安。”
她说的随意,黎华安却是扇子都合拢了,他那几盆昙花可是得之不易,费尽心力养护了许久,家姐就准备这么送出去?送一点也不是不行,但应该会给他留一些的吧?
顾明月本来还在想昨日又梦见的事,听见她的话回过神,看黎华安紧张得不行的样子,笑了笑,“我还想着华安若是有空,请他来帮我养一养这桃枝呢。昙花如此娇弱,华荣姐姐送来临安我可侍弄不好。”
“明月姐姐,你放心,这些桃枝都交给我,要不了几日,保证开得漂漂亮亮的。”
看两人已经商量好了,黎华荣也没放弃,“既然这样,那等到时候昙花开了,我去信一封,把你们都请来康山,到时候大家再聚。”
“荣姐姐说的是,我们接下来外出游历,说不定刚好就能碰见花开呢。”楼君尧跟着大胆假设,坐着手也不安分的拿着一个刚刚被黎华荣弄下来的花苞,在空中抛来抛去。
“师姐,你说昨夜擅闯藏书阁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手上动作不停,他的思绪也跟着飘远,扶风层层结界,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来的。
顾明月认真看着手里的花,思考着到底要放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看谢先生他们的神色应该是没有丢什么东西,不然的话,这件事也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阿姐,我们方才去问时景公子也是这样说的,藏书阁禁制被动,但是并没有丢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人是为了什么?”顾挽风同样不解,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又为什么不带走任何东西呢?
“那可是藏书阁,最重要的东西就算是被带走了,谁又能知道?”叶图南开口提醒,藏书阁最重要的是书,最不重要的,也是书。
“谢氏藏书阁七层以上是什么东西我们谁也不知道,在这里猜来猜去也没什么意思。”黎华荣坐着有些无聊,往日这个时候,听学结束她早就去练刀了。
“那我给华荣姐姐讲个有意思的?”顾明月手上的动作不停,她昨夜那个梦太过细节,要么就是幕后之人手段太过高明,要么就是根本没有幕后之人。
“师姐,你快讲,荣姐姐不听还有我们啊。”楼君尧赶紧说道,他以前可没有听过师姐讲故事。
“传说□□有鲛,人身鱼尾,可编织梦境。一日午后,两鲛入睡。一鲛梦里贪欢,情缠半生,一鲛梦中厮杀,伤重恒存。风起浪涌,两鲛转醒,厮杀者欲攻之,贪欢者不避。造梦者自生梦境,不知危机暗伏,遂亡。”
顾挽风低下头,望向已经插好花的顾明月,“阿姐,所以死的是哪一个啊?”
黎华安握着扇子,不断的敲着自己的头,“顾兄,你等我捋捋,造梦者自生梦境,厮杀者攻之、不避者贪欢……”
“哎,不对啊,明月姐姐,要是贪欢者造梦,怎么自己梦见交欢,给别人造的是厮杀?但若是厮杀者造梦,怎么会梦醒攻之?”
叶图南闻言,想到康山的宗主,想到满春园的柳月娘,想到自己早死的那位“父亲”,声音晦涩,“许是因爱生恨也说不定,人尚且不能一直不变,何况妖兽?”
“啧,若是这样,那就是厮杀者求而不得,梦醒后又恼羞成怒?但是他怎么梦见自己一直被折磨求死不能啊?”黎华安接着分析,但是好像依旧不太通顺。
“黎兄,你那么着急干嘛,说不定我师姐还没有讲完呢?”楼君尧坐在他对面,一般这种时候,肯定会留个悬念给听者猜测,其实故事还有一段隐情,“是不是呀,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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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完了。”顾明月有些好笑,楼君尧自己喜欢吊别人胃口,才会习惯性的认为故事就应该藏一半露一半,可是实际上,大多数事情都是赤裸裸的被摆在面前让你不得不选。
“啊?这就完了?”那这个怎么分析啊?
“不过,这个故事并不是让人去猜死的是谁,写故事的人早就写清楚了,造梦者以为梦境也是他人所造,遂自取灭亡。”满意的放下花瓶,顾明月接着开口,“写这个书的人是想问,贪欢与厮杀,梦境与现实,如何才能分得清楚?”
分析?她不过随口编的,听上去挺像那么一回事,但仔细一想就有很多违和之处,硬要解释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本来想问的并非是这个事情。
快被脑海中的各种假设绕晕过去的黎华荣闻声松了口气,幸好小月亮问的不是死的是谁,最后这个问题嘛,她经常做梦,也不难回答。
“小月亮,人不可能梦见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东西,造梦者也无法造出自己不知道的幻境。”
就像她小时候经常会想阿娘死了之后会去什么地方,身边的人说死后会去阴曹地府,那里是最阴森恐怖的地方。
她夜间做梦的时候,也只能梦见阿娘在一个黑黑的屋子里,没有吃的也没有人陪着,根本梦不到什么牛头马面,十八地狱。
“就像我面前这瓶花,尽管见过,但是因为不甚了解,插的就不如小月亮好看。”黎华荣举起桌上的素色花瓶,没有固定好的桃枝歪歪扭扭的摇晃,她也满不在意,只朗声说着自己的见解。
“若是那天梦见这天塌了下来,我也只能想出盘古再世,把这天地重新撑开。”
“荣姐姐说的是,但是我之前听说,玄门之中有一些隐世家族可以窥探天机,预知未来,若是再加上这造梦之术,怕是难以分辨。”楼君尧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叶图南在康山经常帮着处理宗务,对于这些也有所了解,“楼公子思虑周全,但是这等秘术有违天和,实施者需付出极大代价。造梦耗费灵力众多又须借助媒介,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做到,起码也得是金丹修为。”
玄门尚未隐世的金丹修士寥寥无几,所以黎华荣在结丹后才能毫无争议的以女子之身位列天骄第一,毕竟像她这样的修为,五大世家都得奉为长老,完全可以虐打一些小世家的宗主。
顾明月眼睑低垂,忽然想起了以前沈忘尘的一句玩笑,“顾大小姐,你既然是天上的月亮,那么上天自然舍不得你受苦,若是有什么劫难,肯定也会有所警示。”
他那时不过是随口一提,接着就是祝福,“所以呀,顾明月,你这一生,肯定会无灾无难,平安顺遂。”
若是排除这些所有的可能,那么最不可能的就是答案本身。
“师姐……”看她安静下来,楼君尧有些疑惑,正欲多问两句,院外的敲门声传来。
“谢小公子,是你呀?”打开门,就看见白衫轻薄的谢岁书如谪仙临世,安静的候在门外,“你是有什么事吗?”
34. 乳白如凝脂
“先进来再说吧,正巧荣姐姐今日也在。”楼君尧毫不见外的将人拉进院内,按到自己原本坐着的位置,“谢小公子可是稀客呀!”
他这个人,高兴的时候叫岁书兄,现在又开始叫谢小公子,谢岁书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顾姑娘,兄长相邀戌时一聚。”
本来这件事最好是只说给顾姑娘一个人听,但是他也不能开口让众人都先出去,若是单独带走顾姑娘的话还不如直接说出来。
他说的不明不白,楼君尧急了,“谢小公子,你兄长有什么事不能自己来说,要让我师姐去,还得是戌时?”
旁边的黎华荣也跟着看过来,谢岁书抿抿嘴,“有事相商。”
从他口中不像是能问出来什么,楼君尧转移了目标,“师姐,景公子找你商量什么事啊?”
那首《蒹葭》早就弄完了,现在谢景之又叫弟弟来邀请师姐干什么?莫不是那日竹林合奏得还不够尽兴?
邀请她戌时过去,也不说明地点,想必是她问的问题有了答案,只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君尧呢?
“许是新得了什么曲子,邀我前去品鉴。”暂时还是先瞒着吧,谢景之那边不了解她可以应付过去,但是君尧和挽风对她的事情却是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她的借口敷衍,楼君尧明确的感受了到师姐不想告诉他的意思,心里有些不高兴,自从来到扶风,好像每个人都在和他抢师姐,谢景之是,黎华荣更是。
还有那个故作乖巧的叶图南,虽然他表现的不明显,但是每次师姐在的场合都会暗戳戳的凑上来,一看就知道不安好心。
院子里有好几个人,谢岁书有些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脸上的表情愈发冷肃。
黎华荣看他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回忆起了小时候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团子,也是冷着一张脸,在街上看见想吃的东西只知道眼巴巴的看着,也不说话。
但当时的他可爱多了,只会让人想去捏一捏那肉嘟嘟的脸蛋,不像现在这样生人勿近。
想起小月亮对他们两兄弟的分析,又顾念着幼时自己对人家的骚扰,黎华荣漫不经心的出声,“谢小公子,你还有事吗?”
她本来是想要解围,谢岁书耳中听见的却是在逐客,身上冷气更足,有些急促的起身,“告辞。”
“哎?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走的话,能不能……”明白自己的话让人误会了,黎华荣赶紧解释,但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出什么借口。
视线一转,看见桌上的花瓶,“能不能顺便帮我把这瓶花丢了。”
谢岁书看着被递到面前的花瓶,桃枝摇摇晃晃的,高低错乱无序,花苞也被弄掉了许多,一点也不好看。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就在黎华荣懊恼找的这个借口不行的时候,一双手忽然附上花瓶,白瓷色泽光润,乳白如凝脂,却被这双手衬得黯然失色。
十指流玉,秀窄修长又骨节分明,在阳光下隐约透着淡淡粉色,黎华荣拿着花瓶的手微动,那日她就说这位谢小公子琴弹得好看,果然手也生的这样好。
“阿姐,这花可是你亲手插的,丢了多可惜啊!”黎华安适时出声,家姐啊,这种时候借口也不找好一些,把人家叶师兄辛辛苦苦带来,明月姐姐甚为喜欢的桃枝说丢就丢。
叶图南瞬间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笑着开口,“不过是些桃枝,大师姐怎么处理都可以。”
他虽然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但是也不蠢,就大师姐那个性子,她要是真心不喜欢谁,根本不会忍着。容华生的锋利,她无需这些弯弯绕绕。
黎华荣收回手,“你看看你,说话就不如叶师弟好听。”
“告辞。”
谢岁书拿着花瓶再次道别,走的时候明显气温回升。
目睹全程的楼君尧耸耸肩,这扶风的气候如此稳定,怎么养出来的人说变就变?
谢氏宗主居住的院落在正中心,谢景之的住处也离得不远,顾明月刚一走到周围,就看见不远处候着的人。
“谢公子。”
谢景之听见声音回头,许是因为今日要面见长辈,她穿了一身粉白色的刺绣长裙,除了身前两缕发辫,其余头发规规矩矩的束在身后。
暮色昏沉,浮光蔼蔼,她站在那里,离得不近不远,刚好够谢景之看清。
“那日之事我已告知叔父。”谢景之声音温润,在她身侧亦步亦趋。
想到昨日梦中的场景,顾明月有心试探,特意走的更慢了一些,但即便如此,谢景之依然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
“景公子喜爱广玉兰,不知扶风可种的有?”
谢景之的衣衫仍旧是那位侍从在处理,闻言也并未反驳她口中喜爱之说,广玉兰花期在五到六月,培养的好四月也能开花,顾姑娘也许是想去看一看。
“我庭院里种了一棵,等盛开的时候举办一场赏花宴,顾姑娘可得赏光莅临。”
果然是有一颗广玉兰吗?她那日只以为是谢景之喜欢这花的香味,才特意熏到了衣服上,毕竟整个扶风都未种植花木,古树常青,甚为清幽。
月光凄惨,古木成荫的扶风仙境失了些许气韵,谢景之抬起头,“顾姑娘,你喜欢扶风的广玉兰吗?”
顾明月有些疑惑,她虽然喜欢花,但是谢景之为什么会这样问。
一个谢氏的弟子走上前,看起来年岁尚小,按理说这个年纪不应该能够到宗主面前才是,而且看他穿着,在谢氏的地位明显不低。
“宗主,春日宴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您明日准备出席吗?”他行为举止都在努力往谢氏端正淡雅的作风上靠,但还是肉眼可见的稚嫩。
谢景之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慢慢开口,“我就不去了,你这些年做的甚好,以后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宗主……”他还欲再言,谢景之却再一次开口,“先下去吧,没见我这里还有客人吗?”
那弟子依言退下,谢景之再一次开口,眼睛看的却是另一个方向,“顾姑娘最近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扶风灵气聚集,景公子安排的住处舒适,这段时间我未曾再生病。”她的确住的挺舒心,没事还会和华荣姐姐一起去泡泡灵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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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就好。”谢景之像是放下心来,口中接着碎碎念,“也是我多心了,顾姑娘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得好,离开了这里,反而少了些束缚。”
顾明月凝眸,他今日是怎么了?话还能听错,她说的明明是在扶风生活的不错,怎么就被束缚了?
“顾姑娘要不要喝茶?”谢景之走到旁边的石桌上,提起茶壶,自然的替她倒了一杯,许是春日尚寒,那茶已经没了什么热气。
顾明月虽然没想要活的长长久久,但还是顾惜自己这条小命的,她摇摇头,“夜色寒凉,我就不喝了。”
谢景之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甚至放下茶壶后就收回手,显然并没有准备将杯子递过来。
“岁书同我讲,你以前曾同黎姑娘说过,不求长长久久的寿命,只想要活的痛痛快快。”他端起冷茶,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那要是不痛快的话,要怎么活呢?”
顾明月虽然好奇黎华荣什么时候和谢岁书说了这些,但还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回答,“若是我的话,想怎么活怎么活,不活也行。”
“但如果是景公子的话,也许只能想办法尽量欢喜些了。”
她只是顾氏大小姐,没有资格肩负起一宗的责任,也没有这个志向,她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自由肆意。
但是谢景之不同,他是宗门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无数人把希望、未来甚至是身家性命都压在他身上,他是永远做不到那么自由的。
“岁书也是这样说的,我们也只能勉力欢喜些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躺到树下的竹椅上。
顾明月更加疑惑了,他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扶风谢氏的人,都那么不快乐吗?那日她看见谢漓音是如此,今日的谢氏二君子也是如此?
“顾姑娘,”谢景之开口,这一次看向的是她的方向,但是没过多久又再次移开,扬着头望向天上的月亮,“今夜的月亮很好看,我要在这里歇一夜,你先回去吧。”
他先前的神色分明不是这个意思,顾明月自沈忘尘离去后,就很讨厌别人说话留一半,她出声询问,“景公子,你先前想和我说什么?”
谢景之睁开眼,目光看着天上的月亮,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顾姑娘,你喜欢扶风的广玉兰吗?”
他话音刚落,顾明月面前原本模糊的景色忽然变得清晰,她这才发现扶风的景色已经完全不同,谢景之所在的那棵树是一株高高的广玉兰。
浓密的绿叶优美多姿,硕大的花朵比月光更加皎洁,玉立亭亭,香气清新,疑是仙女下凡来,纤腰玉带舞天纱。
春日宴,不过阳春三月,这广玉兰怎么开了?
顾明月有些疑惑的看向谢景之,却发现他躺椅上的身形消瘦,完全不似印象中君子如竹的挺拔,所以她今日是又“做梦”了?
她正在观察周围环境,谢景之却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再次开口,“顾姑娘,我要歇息了,你明日再来好不好?”
看她依旧不走,谢景之无奈的笑笑,终于有了几分她熟悉的模样,
“顾姑娘,扶风的玉兰花开了。”
35. 说话藏一半
说完这句话,他合上双眼,似是沉沉睡去。
风起,一片广玉兰花瓣晃悠悠掉到他怀里,除了顾明月谁都没有人看见。
所以这是个什么场景?谢景之竟然能看见她,还能对话?幕后之人的术法使得这么厉害?
她昨日的满心疑惑今日下午得到了解答,但是,如果这是预知的话,这个梦要告诉她什么呢?
以后她和谢景之关系很好,然后他虽然过得不快乐,却还记得请她来赏花?不过那个对话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未来的“她”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顾姑娘,到了。”
顾明月抬头,谢景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前面,打开了院门邀请她先进去。想到这次的正事,她收回散漫的思绪,抬脚往里面走。
“先生。”
“坐吧。”谢云暮抬手示意,顾明月在对面坐下,谢景之也跟着坐在她旁边。
“今日找你来是想了解你之前所说的……”
“哎哎哎,别挤别挤。”
倒茶的手停下,谢云暮对着门外扬声,“是谁?出来!”
顾明月转头去看,门被推开一个小缝,一只手先伸了出来,“先生,我现在就走行不行啊?”
其实他看着师姐来的是这个院子就不准备继续跟进来了,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够出声提醒一下,不然到时候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就不好了。
“你们两个进来。”谢景之正想着,他修为要比楼君尧更高,按理来说被跟踪了不应该毫无所觉,谢云暮的话一出,他也跟着回头。
“谢先生,景公子,晚上好啊!”楼君尧尴尬的挥挥手,有意挡着身后的人不让他们发现,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也不能一下子就让开,显得他多不仗义。
他的好意黎华荣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看楼君尧挡在前面,在谢先生面前她也不好放肆,往旁边走了两步,“拜见先生。”
“你们两个怎么跟着来了?”叔父不好开口,谢景之接着询问。
“景公子,你这个可不能怪我们。”楼君尧走到桌案旁坐下,“要怪就要怪谢小公子。”
“他今日来就说了句邀请我师姐一聚,其余的什么都不说。”吐槽了谢岁书一句,他又接着怪罪谢景之,“虽然我是相信景公子的人品的,但是我师姐身体不好,又是戌时,我们当然放心不下。”
“然后,你们就看到了。”然后他一个人跟着来怕被谢景之发现,就找荣姐姐当援兵了呗。
“如此说来,是我考虑不周了。”他本来想着顾姑娘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他们也算是相识已久,顾明月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午后去处理藏书阁之事,才让岁书帮忙自己递话,没想到他竟然告诉了那么多人。
“没事没事,景公子不怪罪我们不请自来就好。”
黎华荣看着他就这样三言两语颠倒黑白,不但让谢景之不怪罪跟踪的事,反而还给他们道歉,见识到他嘴皮子有多利索的同时,决定下次有这样的事情还让他来。
来龙去脉已经说清楚,想到两人的性情和两家的行事风格,谢云暮松了口,“既然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听吧。”
“昨日竹林的时候,顾姑娘问了我一桩事……”
“死后依旧能活动?还刀枪不入?”黎华荣抓住重点,有些凝重的出声。
若是对战,他们修行者灵力有尽,对面却不伤不灭,如何能赢得了?
她担心这种东西的杀伤力,楼君尧却若有所思,师姐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东西?她这三年在临安不曾外出,更早的时候他也没有听说过这种奇闻。
“正是如此,所以今日我特意请顾姑娘过来详谈。”
谢景之说着将目光放在了顾明月身上,显然是要让她接着往下说,顾明月没有立即开口,反而一直看着楼君尧的方向。
以为她是不想让弟弟牵扯进来,谢景之宽慰道,“顾姑娘,如果此术当真存在,提前了解有所防备也是好事。”
话虽如此,但是今日夜谈之事他也未曾向谢岁书和谢漓音二人提起。
顾明月是希望他接下来不要说话,但是楼君尧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景公子,师姐说的这件事我也知道,我来说。”
不管师姐是从哪里见到的这种事,既然她不想被人拆穿,楼君尧就主动帮着描补,不就是编故事吗?他最擅长了。
“临安之前有一位医师,同我们一起长大,甚为要好。”用沈忘尘当借口再好不过,一来荣姐姐知道他不会多问,二来他人已经没了,谁也问不出什么。
“他那里曾经有一位病患,相貌狰狞、面色青灰,白日里并无意识,夜间却不时惊醒,朝着某一方向前进。”讲到这里,他脸上带了些寒意,像是嫌弃,又像是因为这个病的异常。
死人嘛,都是这个样子,本来还会皮肉松垮,但是师姐说过刀枪不入,那就去掉这个特征好了。
“我那位故交也算得上是医术卓绝,对此却全然没有办法,那人不死不活的过了几天彻底没了生机,家人本想着带回去入土为安,没成想半夜他忽然又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走。”
这种东西听上去就是邪修特意炼制出来对付人的,既然如此,肯定有什么控制的方法,他只说这个东西被召唤过去,怎么也不会出错。
“好不容易将人制服,倒下去也就是一副尸体的模样,当时为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建议将尸体火化了,那家人一开始怎么都不同意,最后实在受不了一具尸体夜夜醒来往外面走,才答应下来。”
“谁知这一烧又出了问题,”他讲着讲着显然投入了进去,习惯性的又埋了个钩子在这里,吊众人的胃口。
黎华荣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咬牙轻声问道,“然后呢?”
“那具尸体竟然烧不了,万般无奈,我们只能用灵力将他灭了。”楼君尧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习惯了嘛。
“事情就是这样,我当时也只以为他体质有异,没想到师姐心细,记得这件事情不说,还讲给了景公子。”
将最后的漏洞补上,顺便替顾明月洗清了责任,他们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当作奇闻轶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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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朋友听罢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猜测。
顾明月喝着茶没有说话,虽然没有想到楼君尧会主动帮她补齐过程,但是他说的也大差不差,至于梦中那些肢体被砍下仍然能够活动的细节,她还是先不说为好。
毕竟一个术法也不可能一开始就那么厉害,总得有些失败的试验品不是?
而且楼君尧的这种说法也能够让他们心怀警惕了,要是实在不去防备,她也没有办法,毕竟朝阳赵氏可是五大家中实力最强的,她们临安最弱,自顾不暇根本帮不了忙。
幸好谢氏传承千年靠的不仅仅是祖上萌荫,谢云暮显然重视起这件事来,他抚了抚修齐的髯须,“近来扶风治下也多有奇异之事发生,像极了千年之前灵怪祸世之行。”
“我本以为是天地自行修正,即将恢复修行盛世。但门下弟子调查时发现其中并不简单,关于线索却又毫无头绪。”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这群少年人,“此次扶风外出游历的行程,就是希望你们在途中能够有所发现。”
宗门特意派人去查总是一无所获,他才想出了这个冒险之举,一来修行者本来就是和天争命,他们迟早都要有这一遭,二来扶风特意派了长老跟去,风雨欲来,希望他们能够在历练中尽快成长。
“先生放心,我们肯定会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楼君尧毫不谦虚的应下,他们那么多人,世家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弟子,要是也找不到答案,那这件事是真的无解了。
“不过,先生,那个死尸是怎么回事啊?”不管在哪里他向来都是活跃气氛的那个,谢先生想转移换题闭口不谈师姐问的事,楼君尧自然察觉到了。
但他就是要当作不知道,毕竟师姐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又是找谢景之交流琴艺,又是编故事的,可不能白做了。
谢云暮本来想着少年人热血,他又说了一番鼓励之词,肯定不会纠结之前的问题了,谁知道最先答应的楼君尧最不依不饶。
“先生?”
端起茶喝了一口,“当初人族对付灵怪颇为弱势,再多的人都经不起绝对的实力压制,损伤惨重之下,当时盟主手下有人出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楼君尧说话藏一半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是听众,他只想谢先生放下手里的茶赶紧说。
“炼尸。”收到叔父的示意,谢景之跟着开口。
“沧海地处偏僻,与世间习俗甚为不同,他们哪里的人不会立即入土为安,死去的亲人会被炼制成活死人,一直陪着自己直到最后一个熟悉的人死去。”
“这种建议恐怕会遭到众人非议吧?”
黎华荣开口,她一开始在康山掌权的时候,那些人也不服,碍于她的身份想让她知难而退,所以三年前她才会去雁南镇处理疫病。
“黎姑娘猜的不错,当时的人们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同袍死去也不得安宁,他这个建议一经提出就引起了众怒。但那位族长脾气古怪,不听从盟主的劝导,我行我素,私下偷偷炼尸。”
结局已经明了,沧海不过是小族,他可不像黎华荣让人有所忌惮。
36. 处之而后快
果然,谢景之接下来说到了他必死的结局。
“众怒难犯,他私底下炼尸的事情被人发现,盟主尚未来得及处理,愤怒的人们就已经将他杀害。”
讲到这里,谢景之停顿了一会儿,“他虽死,但是炼尸的方法却留了下来,后来人族实在式微,终究还是用了这个办法。”
原先人们咒骂他恶毒,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一群人杀害了他的性命,最后却是他坚持研究的术法救了整个人族。
世间之事,也许就是如此是非难分,恩怨纠缠。
他话音一落,最闹腾的楼君尧都沉默下来,这种英雄被杀害,世人皆凶手的戏码,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难以接受。
顾明月没有忘记最后开始的目的,说她凉薄也好,冷漠也罢,对于已经过去的这种悲剧,对于她不是很喜欢的人,她就是无法被牵动情绪。
“所以,这个炼尸之法有很多人知道吗?”
谢景之手里的动作微顿,“谢氏藏书阁七层之上就藏有此法,然而当年此法参与者甚多,谁也不知道外人是否有记载。”
顾明月若有所思,没再开口。她旁边的黎华荣却是心直口快,“说不定就是从谢氏藏书阁流传出去的。”
昨夜藏书阁不是刚进了贼吗?说不定以前也有过这种经历。
谢云暮手里的茶杯放下,“谢氏禁制内的藏书从未被外人翻阅过,此次擅闯的贼人碰的是另外之物。”
他没有说自己是如何保证禁书不被翻阅的,也没有说被碰的是何物,三人也没有不识趣的接着追问。
楼君尧内心腹诽,就算是外人不能进,那万一就是他们谢家自己出了贼呢?不过他虽然行事不羁,但也知道看场合,这个时候这样说出来,除了招人厌烦,什么好处都没有。
“景公子,不必送了,我们这就回去。”楼君尧转身朝着谢景之说道,他们三个人一起回去再安全不过,就不劳烦人家再送一程了。
谢景之闻言停住脚步,他怎么觉得楼公子今日对他颇有敌意?
回到小院里,楼君尧蹲到师姐面前,仰起头,“师姐,今日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呀?”幸好他反应及时,才没有穿帮。
顾明月有些无奈,“我就是好奇这件事情而已。”
她这样说,就是不准备和盘托出,打算连他也瞒着,“师姐,无论你要做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只会站在你这边。”
他还小的时候,阿娘就经常在他面前说临安有一位漂亮的不得了的姐姐,他那时不太高兴,因为阿娘更喜欢别的小孩子,还暗暗发誓等见面了一定要让这位“姐姐”好看。
可是真正见面的时候,这个比他高一些但是很瘦的姐姐,站在那里不过是叫了一声“阿尧弟弟”,他就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去捉弄人。
她的性子软绵绵的,想必也不是故意争抢他阿娘的喜欢,他那么大方,就不介意这种小事了。
等到后来,他阿爹阿娘意外离世,也是这个软绵绵的姐姐,就这样守在他的榻前,目睹他所有的狼狈和脆弱,之后也一直站在他身前,将临安所有人的闲言碎语挡下。
在小小的楼君尧眼里,没有比顾明月更厉害的人。在现在的楼君尧心里,师姐也是最重要的。
“我并没有什么瞒着阿尧。”顾明月伸出手,摸了摸面前少年的头,这件事除外,她的确没有瞒着少年的事了。
“阿尧的心意师姐知道,但是这件事我也是无意中得知。”可不是无意中吗,谁能想到她一个毫无修为从不曾沟通过天地的病秧子,会无缘无故梦见未来的事。
“师姐,那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楼君尧歪歪头,像是小时候赖着要师姐送他去学堂一样。
“好,我肯定会告诉你的。”顾明月低下头,认真的和他做着保证。
她的师弟天资卓绝,又心地善良,有些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他,但是昨日那个梦境就算了吧,毕竟到现在她也没有搞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谢景之邀请她看花倒是好事,想必日后临安和扶风之间的关系很是不错。
“叔父,方才顾姑娘所言……”
“景之,未来之事谁也没有办法预料,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多加防备。”谢云暮神情凝重,玄门百家的表面上的安稳恐怕很快就要被打破。
“不过,藏书阁那里派弟子加强防守,再安排人暗中监视,昨夜之事,万万不可重现。”
“是,叔父。”谢景之答应下来,但是对此事还有疑惑,“试了各家弟子都没有出现问题,会不会是谢氏弟子里面出现了叛徒?”
谢云暮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以前没有和你说过,藏书阁的禁制不是任何人能都够惊动的,第七层设有结界,在谢氏非我直系血脉不可进。”
所以进去的要么就是外面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的修士,要么就是谢氏嫡系。
谢景之跟着安静下来,昨夜他们去给顾姑娘贺生,叔父也不可能擅闯,所以,难道是他吗?
谢云暮叹了口气,“景之,他人至今都好好的关在暗室,不可能会出来的。”
“我知道了,叔父。”
待他走后,谢云暮去到书房,扭动机关,小榻从中间分开,一条暗道沿着地面往下。
一个四肢被锁链绑起来的人躺在床上,头发凌乱,身上穿着的依稀是谢氏的弟子常服,听见谢云暮走进来的声音,头也不转的继续躺着,就像一具尸体。
“藏书阁的禁制被惊动了。”谢云暮不带情绪的开口,声音比平日里更加缥缈。
“呵,怎么?你怀疑是我做的?”床上的人直起身,绑着他的铁锁跟着铃铛作响,“我的好弟弟,这个锁链不是你亲自铐上的吗?”
“不放心我就算了,你怎么连自己都不相信了?”他提起手上的链条,有些嘲讽的开口,声音因为长久不说话有些暗哑。
“你当初所做之事,如今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谢云暮冷着脸,现在的表情和谢岁书像了九成九。
“既然如此,你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他情绪激动起来,环视这闭塞的暗室,“像一个见不得光的老鼠,每日等着你的投喂,然后苟且偷生?”
“你当初怎么不把我交出去,让我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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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直直的盯着谢云暮,“外人知道,他们口中端方雅正的谢宗主,将自己的亲哥哥藏在暗室里面吗?”
谢云暮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发疯,只是平静的开口,“我曾经说过,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原本癫狂的人安静下来,过了好半响,又接着喃喃出声,“云暮,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有什么意思呢?这样子囚着他,让谁都不痛快,只能够折磨自己。
“你做错了事,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听见他的话,谢云朝再次激动起来,“我做错了事?”
“我做错了什么?错在不应该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还是不应该拯救我妻子的性命?”他抱着头在那里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扶风谢氏千年传承,为什么容不下我们两人?藏书阁藏书万千,凭什么我不能用来救人?凭什么宗族的声誉要用我妻子的命去换?”
“谢大宗主,你告诉我,凭什么?”
这些话他不是第一次说,好像关得时间久了,他人都开始有些迷糊起来,每一次谢云暮过来时总会听见这些怨恨。
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将饭菜放下,“你一会记得吃,我先走了。”
扶风谢氏养育了他,但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扶风谢氏,这里有成千上万的弟子,治下有世代依附的百姓,个人的荣辱也好,喜怒也罢,在这些面前都渺小的微不足道。
谢云暮离开书房的时候,院中被明月照的亮堂堂的,他削瘦的身形拉出一条长长的背影,印在庭中的青石板上。
“李星晚,今日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怀疑是你擅闯的藏书阁?”李清和坐在凳子上,脸上写满了好奇。
“怎么,你也怀疑我?”李星晚放下手里的小瓷瓶,满是质问的望向对面。
“我怎么知道,你夜间又不和我住在一处,就算你真去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李清和勾起唇角,语气暧昧。
“李少爷,少拿你那一套哄女人的话术放在我身上。”李星晚威胁的举了举刚放下的瓷瓶,他最好不要以为自己和云莱那些女子一样,看他皮囊好就被迷惑了。
“啧,小爷给你脸你还不要,那日我看你不是被那楼君尧哄得挺开心的。”想起这个他就气,李星晚看着人家的漂亮眼睛就失了神,不管什么脏的臭的都带了回来。
那几条烤的有些糊了的鱼,最后全是他去处理的。
“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一点,不会的话就闭上嘴。”李星晚也不惯着他,这又不是在云莱,这个小少爷的手段使不出来,她可不会依旧哄着他。
李清和被落了面子,安静了一会儿后又忍不住开口,“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进扶风?”
他这段时间算是反应过来了,当初什么出来见世面的鬼话都是骗人的!这个女人从始至终就是想出来查事情。
“我就是单纯进来长见识不行啊?”
“呵,你是当小爷傻吗?你别忘了,那日钱舜年说桃妖之事的时候我也在场。”
谢长明?
他们云莱也正好有一个“长明”呢。
37. 有一事相求
那一位当时在云莱的地位,他至今都不能明白,又不是宗主长老的血脉,更没听说过练过多厉害的本事,但是年长的修者提起时都是尊敬。
就连他母亲,云莱的大长老,对这人的背景也三缄其口。
李星晚费尽心思的出来,想必是知道什么或者和这人以前有什么牵扯?
他不死心的想问出来,李星晚对此却闭口不谈,“天晚了,你回去吧。”
李清和性格喜怒无常,瞒不住事,她可不想被人坏了计划。
“行,是我多管闲事。”李清和收起翘在旁边凳子上的脚,打开门离开的时候,留下最后一句话,“别说小爷没有提醒你,赵君极的任务你再不完成,他可不像我那么好说话。”
李星晚手里的动作停下,赵君极野心极大,这次入扶风也给她交待了任务,可是她最近都在忙着去藏书阁找线索,根本没去管这回事。
看来还是要有所动作,才能应付过去。
旭日东升,一日又重新开始。
“师姐,树上的花灯呢?”楼君尧和黎华安他们在外面玩了一下午,看着正坐在院子里的顾明月,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看今日的天气不太好,担心下雨淋湿了就收了起来。”顾明月正看着书,听见他的话也没有抬起头。
“师姐,那么多的纸灯,我之前给你的那个乾坤袋肯定装不下吧?”楼君尧凑到她身旁,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新的乾坤袋,“我这就重新再做一个。”
顾明月放下书,“不必忙了,我已经都装好了。”
“啊?”楼君尧有些惊讶,那个乾坤袋的空间按理来说装不下啊?
顾明月没有灵力,无法使用普通的乾坤袋,他之前想尽了办法,最后在乾坤袋上面施加了一个特殊的符咒,才能让师姐可以使用他事先准备的灵力去打开。
一树的灯笼可不少,那个乾坤袋根本放不下,师姐难道把那些灯笼拆开了?
他疑惑的表情太明显,顾挽风在旁边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啊什么啊,这种事还不好猜吗?”
“肯定是黎姐姐帮着师姐放好的呗。”他想着黎华荣经常和师姐在一起,师姐做不了的事情,肯定就是她帮忙的了。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顾明月也没有反驳,楼君尧就跟着安静下来。其实他想说的是,方才在校场的时候好像看见荣姐姐了,一袭红衣正在那里练刀。
不过也许是他看错了,康山的弟子嘛,肯定都是练刀的,说不定是哪个清瘦的男弟子仰慕大师姐,才学着穿了一身红。
“师姐,那你有没有看见……”放下这件事,楼君尧又有些犹豫的问道,说到一半时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了下来。
“我看见了,君尧送的礼物,师姐很喜欢。”顾明月说着将手放在腰间挂着的乾坤袋上,上面绣着临安的桃花标志,她手刚放上去,一把古琴出现石桌上。
墨绿色的蕉叶式古琴,中生一茎,叶边起伏,如立庭院舞风承雨,琴护轸部位特意斫制成叶柄样式,曲折的线条流动似水滴从宽大的叶片上滑落。
顾挽风看着面前的古琴,再想到当日自己送狐裘时某人的反应,没好气的开口,“这就是你楼君尧做兄弟的义气?”
这把琴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都不会比他那日的狐裘更简单,显然这人早就在筹备了,任凭他们日夜相对,也没有提前透露半个字。
楼君尧有些心虚,但是表面上还是自然的搭上他的肩膀,“挽风,这不刚好证明我们心有灵犀嘛,都准备了一个惊喜。”
光说他不仗义了,顾挽风还不是没有告诉他,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不能谁先开口谁就有理吧?
“阿姐,要不你弹一首?”不想理他,顾挽风转头对着顾明月开口,那日楼君尧回来跟他炫耀了许久,说是又听见阿姐的琴音了。
他们还小的时候,就听着琴音入睡,后来但凡是谁生病,阿姐也总是会弹上一首以安眠。
可惜后来,一直陪着她弹琴的人不见了,那把琴也……
这三年,他再没有听过师姐的琴音。
顾明月看着面前的古琴,反正她已经弹了不止一遍,现在再弹一曲也无所谓了。
十指附上,悠扬的琴声流出,她弹得正是谢景之教的扶风版本的《蒹葭》。
院外李星晚的脚步停住,这首琴音,与她幼时所听的小调分明就是同一首,所以他当日,真的来过扶风谢氏?
还学走了人家琴曲,只是自己不会弹,只能唱,那样熟练自然的唱腔,想必在扶风不止听了一遍?
曲子不长,顾明月本意也只是试试新琴,很快就停下。
琴声停下,上次就知道自己不太招人待见的李星晚赶紧上前敲门,万一一会儿又说她是偷窥,她可有理都说不清。
“顾姐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李星晚开口,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
“我出山前带了一株兰花,一直用灵力蕴养,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开的好好的花竟有些枯了,实在没有办法,听说顾姐姐向来爱花,这才冒昧前来。”
对她有戒心又怎么样,只要他们不戳破表面的平和,就不会对这种请求视而不见。
顾明月收起琴,微笑着开口,“李姑娘养的是什么兰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了解。”
“素冠荷鼎。”李星晚紧忙开口。
莲瓣素心,叶形优美,不说师门附加的感情,光是兰花本身的品种就极为珍贵。
顾明月有些抱歉,“李姑娘,实在是抱歉,这种兰花我也不甚了解。”
李星晚有些诧异,顾明月爱花不似作假,素冠荷鼎作为兰花中的“稀世珍宝”,普通人求而不得就算了,她作为顾氏大小姐想得到一株并不费劲才是。
此路不通,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顾姐姐,那株兰花于我十分重要,不知你是否可以向我引荐一番黎公子。”
顾明月没见过也不影响,只要她引荐了黎华安,于情于理总要跟着前去的。
看她似乎十分坚持,顾明月索性松了口,“既如此,李姑娘跟着我来吧。”
她要去寻黎华安,楼君尧和顾挽风自然也跟着。
“黎兄,黎兄,快开门。”楼君尧把门拍的叮当作响,黎华安有些疑惑的探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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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兄,你怎么来了?”
他们不是刚刚分别吗?怎么楼兄这么快就来了,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吃过晚饭吧?
“华安,其实是李姑娘有事想和你请教。”顾明月出声,将身后的李星晚露了出来。
“黎公子。”李星晚郑重的行了一礼,才继续开口,“我前来是……”
“所以,明月姐姐你就找到了我?”黎华安有些委屈,他也不愿意和赵氏的人牵扯上的好吧?而且家姐向来觉得李星晚手段狠毒,到时候会不会迁怒于他呀?
“黎公子,是我再三请求的顾姐姐,她才来……”李星晚正想多解释两句,黎华荣的声音传了出来。
“行了,华安你跟着李姑娘去看看。”她火红的衣角无比醒目,说出来的话也不容人拒绝。
黎华安喏喏点头,但是还想挣扎一下,“我一个人去的话,孤男寡女的,是不是有些不好?”
似乎是怕人误会,他又跟着补了一句,“我一个男子倒是无所谓,但是李姑娘是女子,清誉再重要不过。”
“你……”“我搭的线,自然要陪着华安一起去的。”
黎华荣正欲说他婆婆妈妈的纠结太多,顾明月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争取到了一个相对能接受的方案,黎华安识趣的点头,“那就好,明月姐姐,我们这就去吧。”
顾明月跟着去,就代表着楼君尧也会跟着,他家姐多半不放心,就算不去也会记在心上,这一趟,再安全不过了。
果不其然,他家姐挽着明月姐姐走在前面,没有留在院子里等晚食。
“这花倒是奇特。”楼君尧在最后和顾挽风一起咬耳朵,李星晚这盆兰花看上去更像是荷花的形状,但是叶子又是细长的兰草。
黎华安上前仔细查看,兰花的草茎部已经有些腐烂,叶片看上去倒是挺正常的,这么明显的腐烂,悉心照料的主人现在才发现?
内心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严肃的开口,“李姑娘,你这个兰花的病不太简单啊,你看茎叶这里……”
“所以,黎公子,这个能治吗?”李星晚有些着急,眼睛里也跟着蒙上水意。
“能治是能治,就是……”黎华安有些犹豫,这个怎么说呢。
看他有些犹豫,李星晚连忙表态,“黎公子,是需要什么药材吗?你尽管开口,我一定会找来的。”
李清和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哪怕是装的,“黎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肯定都能做到。”
他说的轻松,李星晚内心却是再一次后悔带了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少爷出来,说得倒是好听,什么都答应,他以为这里是云莱呢?
幸好黎华安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也没有狮子大开口的提要求,“倒也不是,就是这个一两日是弄不好的,但是我常常往来恐怕会引来闲话。”
他的意思是想把这件事推出去,李星晚却以为他不答应,眼里的泪珠将坠欲坠,“黎公子,我……”
她角度挑的好,顾挽风正好看见了那双朦胧的泪眼,心思烦躁,最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黎兄,我阿姐陪着你一起过来,自然不会有人非议。”
38. 被打下擂台
“楼君尧,你怎么回事,摆着这幅脸色给谁看啊?”自从那天他率先替阿姐答应了去看花的事情,楼君尧看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给谁看?你还有脸问我?”楼君尧同样满脸不忿,要不是今日众家弟子比试,不是可以闹翻的场合,他早就离他远远的了。
“这都是多久的事了,你还要揪着不放。”
就算他当时冲动了,但是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李姑娘的兰花也早就治好了,今日已经算是留在扶风的最后几日,他怎么还没有消气。
“我和你这种人说不清楚。”
他算是看清了,这个师弟是靠不住的。今日可以因为一个有几分好感的姑娘不顾师姐,以后那还得了?
“楼兄,你们在说什么啊?”黎华安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之前那件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与他没有关系。
听见他的问话,楼君尧并没有和盘托出,半真半假的开口,“我们在说李姑娘那盆兰花,可真是姿容优美。”
黎华安有些神秘的笑笑,“那可是素冠荷鼎,自是不同凡物。”
花是珍贵的,但是能和顾大小姐的有所往来,又借赏花的名义办宴搭上谢景之,这花本身的价值也算不上什么了。
听出他暗含之意,楼君尧面上也带出些不满,“可不是嘛,多金贵的花啊。”
开始的时候日日缠着师姐,之后和谢景之结识后倒是不顾女儿家的清誉了。
“对了,楼兄,外出历练的事明月姐姐要怎么办啊?”黎华安适时转移了话题,再说下去,可就不好收场了。
他提起这个,楼君尧更是泄了气,“还能怎么办啊?到时候看着办呗!”
谢氏决定举办文武两试,武试比较剑法修为,文试比较玄门常识,以此选出十个弟子,由文武试的第一名带队,由两位长老看护外出历练。
师姐不修炼,武试就别想了,文试的话……
“这有什么好叹气的,阿姐文试的话肯定会是前两名之一。”是的,虽然弟子们可以自行选择参加哪个比赛,也可以两个都参加,但是文试只有两个名额。
黎华安也有些不解,“楼兄,明月姐姐博学多识,文试肯定不是问题。”
楼君尧敷衍的回应了一下,他们懂什么,要是师姐全力以赴的话肯定没有问题,可是前几日,自从听说有文试之后,那位吕师妹就找上门来,多次向师姐请教。
偏偏她自己的确废寝忘食的在藏书阁背书,他也不能让她不要太上进。看着远处和黎华荣一起坐在树荫下顾明月,只希望是他多想了。
擂台上,谢云暮坐在高位,看时辰到了,人也到的差不多了,抬手示意弟子开始。
“武试开始,暂定守擂者:康山黎氏黎华荣,扶风谢氏谢景之,桐乡钱氏钱舜年,临安顾氏楼君尧,扶风谢氏谢岁书,临安顾氏顾挽风,朝阳赵氏李星晚,朝阳赵氏李清和。”
其实就是天骄榜上的排名位次,只不过最后又加上的赵氏两人。
那位主持的弟子环顾四周,“欲比试者可自行上台。”
他刚退后,一位身形颇为魁梧的弟子上台,双手抱拳,“康山黎氏黎仁,烦请钱公子赐教。”
顾明月有些好笑的回头,“华荣姐姐,你家这位弟子怎么一上来就挑了一位前面的?”
她眉眼间都是打趣,黎华荣也漫不经心的回道,“这个弟子我有些影响,虽然体格不错,但是心气太高,没什么好看的。”
顾明月手里的团扇轻摇,“怕不是听信了那日宴会上的传言,当真以为那位钱公子如此不堪一击?”
黎华荣的视线被吸引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有些感兴趣的伸手碰了碰她的扇子,“小月亮,你这个团扇倒是挺漂亮的。”
那是一把同心双环团扇,青黛色玉石做成扇骨,外环镂空,内环用珍珠装饰,扇面上明月高悬,春风款款,桃花灼灼,其叶蓁蓁。
看她挺喜欢的样子,顾明月伸手将团扇往前递了递,“这扇子很是有趣。”
黎华荣伸手轻轻推了推团扇内环,扇面转动起来更显得栩栩如生,桃树的花枝仿佛要开出扇面。
“的确有意思,你有没有起名字啊?”这把团扇的扇骨看上去就很难得,玉石手感细腻温润,她经常带在身边想必极为喜欢。
“楼兄,明月姐姐那把团扇叫什么名字啊?”那边黎华安也问了同一个问题,他其实有些眼馋,隔着那么远都能看出来灵气四溢。
楼君尧的目光从擂台上移开,看见师姐手里的扇子,忍不住又瞪了顾挽风一眼,那天晚上回去后,第二天师姐就又把这把扇子翻了出来,肯定是被弟弟伤了心。
“叫‘乾坤黛’。”
“谁起的名字这么有意思?”同心双环叫“乾坤”,取玉石之色,谐音也有趣。
楼君尧撇撇嘴,“那么幼稚华丽的东西,还能是谁送的?”
“乾坤袋?”
黎华荣疑惑,“怎么叫了这么一个不相关的名字?”
顾明月笑起来,清澈的眼里满是细碎的流光,“那时候还小,就取了这个名字。”
黎华荣被晃了晃眼睛,当初她愿意带着小小月亮玩除了可怜她瘦瘦小小的,就是因为她哪怕病容也遮掩不住的亮晶晶的眼神,像是阳光洒在水面上,金光粼粼。
看她不再追问,顾明月眼里流光愈甚,她早就发现了,华荣姐姐对一些“美丽”的事物,好像格外没有抵抗力呢。
她手里的团扇随着动作摇晃,树隙间漏下的光斑也跟着舞动,显得更加华丽,唯一不足的可能是外环上扇骨上留着那几个孤零零的孔洞。
“顾明月,顾明月,顾大小姐!”
顾明月推开窗,墙头上趴着一个人,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几片叶子,看见她推开窗,一只手不断挥动,“顾明月,生辰喜乐呀!”
“沈忘尘,你赶紧下来,一会儿摔了!”无论见过多少次,她还是觉得那墙上不太安全。
“顾明月,今日我给你带了生辰礼。”他一只手藏在身后,神秘兮兮的开口,“你要不要猜一猜是什么?”
这时候的顾家小小姐,还没有那样温柔大方的名声,她只是扬起唇角,甜甜的唤人,“忘尘……”
“停停停!我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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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行了吧?”
他嘴上在抱怨,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半分,“你看看这个。”
现在看来也许华丽的团扇,在当时爱漂亮的小姑娘眼里,是一份再心仪不过的礼物。
顾明月毫不客气的伸手接过,玉石温润,拿在手里就觉得很舒服,“你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他也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这个呀,我在临安街头逛啊逛,想着要给顾大小姐送一份礼物,它就自己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种一听就是胡诌的话,顾明月没有放在心上,但也没有继续追问,总之沈忘尘不是什么不知分寸的人。
“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顾明月眉眼弯弯的看着面前的人,好像沈忘尘和她说话的时候,都会蹲下来,从不用她抬头去看。
看她喜欢,对面的人更高兴了,“顾明月,我跟你讲,这个玉会聚集灵气,你长期用着对身体再好不过。”
轻轻带过一句,伸手放在了团扇上,“这个内环还可以转起来呢,而且呀,这个外环扇骨上我特意留了孔洞,以后你有喜欢的……”
“砰!”
半炷香不到,之前那个弟子被打下擂台,他刀法和本人性格一样蛮横,虽然始终没有伤到人,但成功激起了钱舜年的战意,下手的时候就没轻没重的,直接将人给打下台了。
或许是觉得他被消耗了力气,或许是因为听信了江湖上桐乡少主“实力”不凡的谣言,接下来又有一个个弟子上前挑战。
在打退第五个挑战者后,钱舜年有些气喘,提着剑的手微颤,平日里陪他练剑的弟子剑法不会如此刁钻,感觉每一剑都是奔着伤人来的。
“他们是打算车轮战?”看到这一幕,黎华荣有些嫌弃的出声,虽然康山的弟子也在里面,但是她并不怎么插手他们私下里的交流往来。
那边顾挽风也有些同情,“不会接下来都挑战他吧?”
再这样下去,谁能受得了啊?
“这个也不好说,反正我要是那群弟子的话,肯定会继续挑着他搞。”这种事其实也很好理解,趁他病要他命嘛。
谢景之有些担忧,叔父的本意是让这群弟子也有机会跟着去游历见识,但是如果是这种方式的话,恐怕达不到效果不说,还会引起桐乡钱氏的不满。
果然,围观的弟子喧腾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新的挑战方式。
“还可以这样啊?”“接下来的人我们都这样的话岂不是可以把每一个都打下来?”“是啊,可惜那位顾大小姐不在,不然直接挑战她岂不简单?”“啧,说的……”
这些弟子最多只不敢挑战本家公子小姐,别家的可不在乎谁是谁,毕竟都说了是公平竞争不是?而且他们能跟来,大多也都是长老或者旁支一系。
谢云暮坐在位置上,任凭众人议论也未曾开口。
“下一位挑战者。”
各家弟子准备等着别人去消耗几轮,自己坐收渔翁之利,都准备观望观望,还没等他们决定好。
一身玄色劲装的楼君尧上了台,少年郎君言笑晏晏,“钱公子,请赐教。”
39. 请上台比试
楼君尧大大咧咧的站在台上,那日就说过想同他比试,今日有了机会,自然是要抓住的。
不待钱舜年回答,旁观的弟子不乐意了,“楼公子,你这可不行啊,你们都是守擂者,互相比试有什么意思?”
“对呀,楼公子,你这不是抢我们的机会吗?”
“怎么不可以了,谢先生之前又没有说过不能互相比试。”一个穿着金色衣服的弟子赶紧开口维护自家少主。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他都守擂了,自然是不能上去的……”
现场再一次喧闹起来,谢云暮依旧不动如风,坐在上面像是毫无所觉。
这次出去历练,遇见的不仅是灵怪之事,人心更深不可测,如果连现在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还是回去再修炼几年吧。
黎华荣拿过顾明月的团扇,一边替两人打着风,一边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点评,“小月亮,你说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就算是趁着一时力竭将人打下台去,修为不够也未必受得住擂台,何况,除非是直接将人打成重伤,不然等恢复过来,还是打不赢的。”
“就这么纠缠着,没意思的很。不过你师弟怎么上去了,我看他平日里不太喜欢钱舜年来着?”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抹蓝色身影,顾明月顾不得回答她的问题,只浅浅说了一句,“君尧向来是看不得这种事的。”
“华荣姐姐,你看那是谁?”
主持的弟子不知道要不要宣布开始,正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宗主,忽然一袭清丽的身影飞向擂台,众人被吸引了目光,争吵声跟着停下。
“扶风谢氏谢漓音,还请楼公子赐教!”
在一片安静中,谢漓音口中的话如同石破天惊,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没有听说过谢二小姐修为如何啊?”“扶风谢氏不是诗书传家吗?”“这怕是不合理……”
任由众人的非议声不断,谢漓音依旧笔直的站在台上,俏丽的身形此刻挺拔的像一棵松柏,不容折节。
“扶风谢氏谢漓音,请楼公子赐教。”
她的声音不同于平日人前的清甜,同赛雪欺霜的面容一般冷然,夹杂着灵力传遍现场每一个弟子耳中,这是修者常用的震慑手段,说话的人不自觉安静下来。
楼君尧歪歪头,他倒是不介意比上一场,但是谢先生应该不会生气吧?
听着她不容置疑的声音,想着人家毕竟是一个姑娘,都已经说了两遍,楼君尧抱着剑,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钱公子,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说完又转过头来,看着那位主持的弟子,“怎么,你嗓子不舒服?赶紧宣布开始呀!”
那位弟子有些为难的看向谢云暮,这真的是他主持过最难的赛事了,这届弟子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走常规?
谢云暮依旧没有任何指示,楼君尧在台上一直催,台下也有无数弟子围观,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比武开始!”
他话音刚落,谢漓音的剑立即出鞘,银光破风,似流星划过,剑锋直指楼君尧面门。
常年藏锋的剑一朝露出,楼君尧最先感受到的是逼人的寒气,来不及拔剑,他右手拿剑格挡,左手趁机准备拔剑。
然而谢漓音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击不中立刻转换了招式,重新挥剑刺向他胸前,楼君尧只能不断格挡,显得颇为狼狈。
“小月亮,你师弟看上去不怎么行啊?平日里没有好好练剑?”黎华荣看楼君尧打得颇为勉强,难免有些嫌弃,好歹也是第四啊,怎么这个水平?
顾明月平日里听见的多是楼君尧如何如何天资出众、剑法了得,但是的确没怎么见他去练剑?
“照这样打下去,就算他拔出剑来,也不是谢漓音的对手。”黎华荣下了结论,他的招式的确不曾出错,可是出招的动作不够利落,或者说,不像是谢漓音那样身体本能的就知道怎么打。
慢上的那一两秒,是差距也注定了结局。
台上,楼君尧终于抓住一个机会拔出剑,然而谢漓音一个旋身,剑招已经横劈过来,他连忙提剑抵挡,但就算如此,两人交手不过十招,楼君尧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人家姑娘的对手。
果然,谢漓音身体前倾,剑锋微扬,原本的招式忽然改了方向,长剑如练,直直的刺向楼君尧颈部。
喉结出传来一阵冷意,楼君尧本能的睁大眼,然后很快放松下来,勾起唇角,仿佛赢的是自己一样,“谢姑娘,君尧自愧弗如。”
谢漓音脸上难得有些无措,其实她本意并不是想去折辱谁,只不过除了兄长之外,钱舜年体力不支,她才挑的楼君尧。
临安顾氏的大师兄平日里练剑的时间可能不算太多,但是与人相处却是再心细不过,他拿起自己的剑,轻轻将谢漓音的剑挑开,“谢姑娘,此次外出,要是有危险你可得多护着我们这些修为低的。”
他不过一句玩笑,谁知面前的姑娘竟然郑重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我会的。”
啧,现在他倒是相信谢姑娘和岁书兄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弟了,这个严肃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两人轻飘飘的下了台,这次比试的氛围终于正常起来。
“楼君尧,都说了让你平日里多练剑,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被一个姑娘打下台来,丢脸了吧?”顾挽风恨铁不成钢的出声。
楼君尧对他本就还有些气,听见这话瞬间不乐意了,“姑娘怎么了?姑娘就不能赢我了?荣姐姐还是天骄第一呢。”
黎华安也跟着应声,“是啊是啊,要我说啊,她们女子倒是更有天赋。”刻苦,努力,只要抓住机会就拼命的向上生长,可不是更厉害吗?
顾挽风自知失言,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反正你这次回去给我好好练剑。”
“哈哈哈,以后再说再说,我先去找师姐……”楼君尧根本没有理他,留下一句话飘在空中,头也不回的扎进了人海里。
“漓音,来这边坐。”顾明月靠到黎华荣身边,给谢漓音腾出一块空地,她一下台就往她们这边走,弄得黎华荣都不好再继续点评两人刚刚的对决。
“顾姐姐。”看两人面上没有任何变化,谢漓音扬起笑,颇有些乖巧的坐在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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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怎么不去找你兄长?”黎华荣有些疑惑,她们除了平日里听课,也就是那日小月亮生辰的时候短暂的相处了一会儿,还是因为楼君尧想找人拖住顾明月才想到的谢景之,连带着也只能将两人一块儿邀请了。
她说话习惯直来直往,谢漓音被说个正着,有些犹豫的开口,“我今日坏了规矩,怕他责怪。”
“什么规矩,哪门子的规矩?我怎么没听说过?”黎华荣满不在乎道,不就是上台切磋了一番,怎么就要被责怪了?
玄门百家就算不喜女子掌权,可是没有听说过不让女子修炼的,按照他们的说法,姑娘家最好还是要有一些修为在身上,不要多高,能保证生下来的孩子更加聪慧就够了。
就他们扶风谢氏不一样,女子比试都不行?
“倒也不是,是我……”谢漓音欲言又止,她以前曾闹着要当少宗主的事情,谢氏严令知情之人提起,黎华荣她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顾明月拿过团扇,伸手拨弄着内环转动,“我之前和景公子相处过几日,觉得他应该不是这种人,会将束缚施加在自己亲人身上。”
她低着头,所以没有发现远处有人缓缓走近,黎华荣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也只以为是华荣姐姐想亲近些,还主动将手覆了上去。
黎华荣看着走进的两人,牵着顾明月此时依旧冰凉凉的手,算了,反正也不是在说什么坏话,不过,小月亮的手天热时牵着真舒服。
“漓音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不防找他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谢景之那样温和的人,再不容于世的想法他都不会过多谴责,何况是自己的妹妹?
也许是想着人,她鼻间忽然闻着一阵熟悉的香味,嗯?花香?!抬起头,果然谢景之就站在不远处。
“谢姑娘,方才台上,多谢你替我解围。”向来高傲的桐乡少主,难得主动弯下腰道谢。
谢漓音下了台,又恢复平日的模样,仿佛之前台上剑招凌厉、满身冰寒的不是她本人,“钱公子不必客气,我本来也是要找人比试的。”
她这样说,钱舜年被弄得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平日里,都是别人主动来和他找话题。
索性他旁边还有一个谢景之,“这次比试由扶风举办,钱公子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严格说起来,他被人一轮一轮的挑战谢氏却不制止,不迁怒就已经很好了。
“漓音,岁书有事找你。”谢景之找了一个借口,叫走谢漓音的同时,还不忘和两人告别。
顾明月漫不经心的拨了拨团扇,看着三人走远的背影,低声呢喃,“看来这扶风,的确不是什么欢乐地。”
“小月亮,你刚刚在说什么?”黎华荣捏了捏她的手,她刚才注意力都在台上,没太听清顾明月的话。
回过神,顾明月看向擂台,“这一局他们挑战的是谁啊?”
黎华荣也没多想,“朝阳赵氏,李清和。”
那些弟子吸取了教训,从排名最后的人开始,这位不好说,毕竟朝阳从没有传出过他的事迹。
“李清和,请上台应战。”
40. 求而不可得
台上弟子的对面空荡荡的,李清和不配合着站上来,那个主持的弟子连忙出声催促。
“朝阳赵氏李清和,请……”
“我认输。”
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台上那名弟子喜不自禁,他这是得到游历的名额了?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下一个上台的人指名挑战的就是他。
接下来就像是闹剧似的,一个弟子好不容易赢了,又被另一个打下台。
“没意思。”黎华荣没一会儿就转过头,撑着下巴盯着顾明月看,“小月亮,你说这些人是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却还是不自量力。”
顾明月没有回答,她生来就不能修炼,所以不是很能够理解他们对于力量的渴望。但是,也许万事都是相通的,她自己也有求而不可得之物。
“也许是太想要了吧。”
因为太想得到,所以情感占据上风,理智被逼到角落,眼睁睁的看着身体奋不顾身,出丑也好,落败也罢,一定要去求一个结果。
“你这样说也对,要是谁不让我练刀,我肯定也不答应。”她其实不太理解,世间的位置向来都要德以配位,若非她修为高,就算是再哭再闹,康山的大师姐也绝对不会是她。
“华荣姐姐生来就该是练刀的,自然没有人阻止得了。”黎氏主母早逝,但是其生前可是玄门响当当的人物,若非生产时伤了身子,后来又早逝,黎华荣现在也不会这样要强。
她生来就是黎氏的大小姐,从来不缺少资源,练刀之后一路刻苦,年纪轻轻在同辈之中就无对手,阻碍她的都是外物,而外物,其实最不堪一击。
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去争去抢根本就得不到的机会,所以就算她待自己不薄,但是叶图南也永远把她当成大师姐,康山黎氏所有弟子的大师姐。
像太阳一样热烈,平等的挂在天上,肆意散发着自己的光芒,从来不管是不是会灼伤人。
“师姐!”楼君尧像一只欢快的蝴蝶,扑腾着翅膀飞向花丛,精准的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朵,然后顾明月就得到了一捧乱糟糟的野花。
他在刚刚谢漓音的位置坐下,拉着顾明月的袖子开口,“师姐,好不好看?我刚刚来的时候顺路摘的。”
顾明月伸手将那朵蓝色的小花扶正,“好看。”
扶风谢氏的后山,有一片不怎么打理的地方,野花野草自由的生长,枯荣随季,一片荒芜又生机勃勃。
叶图南眼睁睁看着楼君尧撒谎,绝口不提他是怎样从这里绕到的后山,也不说路上撞见谢景之三人时的尴尬,只说是顺路。
也是,他这样名门正派的世家公子,不像他这种小人物,连喜欢都想算计,斤斤计较着自己的付出,生怕别人不不知晓不回报。
接近正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炙热,他却傻愣愣的站在阳光下,也不知道主动来树底下躲一会儿。
“叶师弟,怎么不进来呀?”没有出现不开心的时候,顾明月永远都是最温柔的师姐,从不吝啬给予别人关心。
“师姐,我这就进来。”也许是因为这次楼君尧刚刚喊过,顾明月忽然反应过来,这位叶师弟,是不是从一开始叫的就是自己师姐?
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毕竟在临安很多人都是这样叫的,但是,她没记错的话,他叫华荣姐姐好像都是“大师姐”?
这样想着,顾明月将手里的花递到黎华荣眼前,“华荣姐姐,你看这花,开的真灿烂。”
在没有人关注的路边,只是小小一点的花瓣,五颜六色的开着,不管能不能被看到,也不管有没有香气。
黎华荣抽出一根狗尾草,拿着在面前晃了晃,“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至于那些花,她就不打击楼君尧的积极性了,愿意献殷勤也不是坏事。
更准确的说,那是一捧杂草。
野花嘛,星星点点的花苞,若是想握在手里,自是少不了要留着长长的根茎,光秃秃的又不看好,一眼望去可不就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叶吗?
为了避免小月亮继续给她分享这份礼物,黎华荣转过头,没话找话,“小叶子,你准不准备参加这次武试?”
虽然都是本家弟子,但是这次毕竟是两方较量,黎华荣没有去管他们准不准备比试,又想要挑战谁,反正修者用实力说话,就算他们准备挑战自己,她也愿意陪着过上两招。
上次从楼君尧那里学来的招式她还没有施展的机会呢。
“大师姐,我准备参加文试。”你看,她就是这样的人,也许是无心之语,但是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叶图南眉眼间染上几分不忿,很浅很浅,但是顾明月本就一直关注着他,怕被发觉还低头拨弄着手里的花束,楼君尧也伸手跟着整理,整幅身心都挂在上面。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楼君尧也正巧觉得她手边那棵草碍眼,“师姐……”指尖相触,他倏地伸回手,像被刺到了一样。
“楼公子,怎么了?”他动作太过突兀,叶图南有些疑惑,“没事没事,刚刚不小心被刺到了。”
叶图南对他的话有些怀疑,黎华荣倒是相信了,毕竟她现在对楼君尧的印象就是‘比自己弟弟好一点,但是也不怎么行’的没用师弟。
“那你还送给你师姐!”责怪了一句,黎华荣直接伸手将顾明月手里的花拿走,一边还给楼君尧一边开口安抚,“小月亮,你要是喜欢花,觉得桃花看厌了的话,就叫小叶子他再给你带一点。”
大师姐难得说话好听一点,叶图南连忙跟着应声,“师姐喜欢的话,我叫人再送一点。”
想着他那日送的桃花,顾明月拒绝了,“我那儿的桃花开得正正好,现在换掉了倒是可惜。”
他们三人其乐融融,楼君尧委委屈屈的拿着手里的野花,“我这个也挺好看的呀。”
他本来想让师姐安慰两句,但却发现顾明月有些走神,也许是天气太热了。
太阳烤着大地,气温越来越高。
“小月亮,要不我陪着你去吧,早上谢景之他们不就是走了好一会儿吗?”
文试下午在藏书阁进行,这边的武试也跟着继续,黎华荣他们要在这里守着,不能陪着顾明月去比试,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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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担心。
“下午各家真正厉害的弟子才会出手,华荣姐姐安心去看吧。”也正是因为这样,谢景之他们才会就这样离席。“更何况,藏书阁这条路我走了那么多遍,不会出事的。”
她说的是事实,黎华荣也只是抱怨两句,就转过头去叮嘱叶图南,“小叶子,这次你顾师姐身边可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好好注意着。”
倒也不是担心扶风有什么危险,只是平素里顾明月身边都不是一个人,忽然说她一个人要去干嘛,就忍不住操心。
楼君尧也伸手递过来一个乾坤袋,“师姐,水和果子我都准备好了,你要是……”
终于摆脱了细细碎碎的唠叨,分开的时候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让叶师弟见笑了。”
叶图南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声音轻快,“这句话师姐是第二次和我说了。”
第一次的时候是在春日宴,所有人都在说他出身卑劣不堪,不愿与之为伍,只有顾明月,会因为弟子的出言不逊向他道歉。
那日他满心欢喜,今日听见这话却觉得太过生疏,人都是这样贪心的,既要又要,初见时喜欢她平等待人,相识后又妄图得到偏爱。
顾明月平视着前方,“那我好好记着,争取不再说第三次。”
也许是她想多了,叶图南这样的弟子,修为不高,出身平凡,看事情时有些偏激也是正常的,生长环境太过严苛,她不能要求他性情平和又圆滑上进。
“我只是说笑,师姐不必如此……”叶图南口中的话停住,顾明月如水一般的眼眸转过来,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忽然就无法继续说那些推辞套话,无法欺骗自己也欺骗他人,上善若水,包容万物而纯净无暇,但他也不想在此刻如此虚伪。
他就是想要别人的重视,他就是享受这种感觉,就是无可避免的希望得到顾明月的偏爱,比楼君尧更多,比黎华荣更自然,就是想成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顾明月看着平常玲珑心思的人愣住,更加觉得他不过年少,有时想偏了也是正常的,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呢?
“叶师弟不喜欢的话,就要这样说出来。”旁人也许会继续做,但至少能甄别出真心到底有几分,不用自己一个人辗转反侧的去想是无心还是有意。
“师姐,我知道了。”叶图南乖巧的笑,两个梨涡浅浅,让人看不出来他是否真的听下去了。
顾明月有意和他多聊几句,“叶师弟是在康山长大的吗?”
他个子要矮些,虽然有年纪小的缘故,但的确比不过同龄人,看着也不像是康山那边的长相。
“不是,我以前生活在桐乡。”叶图南有些期待的望向顾明月,可惜她目光看着前方,就像当年那样始终没有回头。
“父亲去世后,我就去了药堂里帮忙,后来宗主有事路过桐乡,我被选去照顾了几日,宗主看我有几分天赋,才带我去的康山。”
叶图南语气平缓,对当年那些事轻描淡写,至于他如何去的药堂,一个普通学徒又是如何被堂堂黎氏宗主看重的,统统一字未提。
41. 身为女子者
阳光有些刺眼,叶图南忽然就明白了楼君尧之前的行径,他原以为自己会说的可怜些,让顾明月多心疼几分,但是事到临头,他对这些却是一笔带过。
尽量从回忆中抽取一些欢乐的记忆,“桐乡很繁华,每当过节的时候,天街上都会挂满各式各样的鱼灯,还有剪纸和风筝……”
“师姐,你放过风筝吗?”叶图南有些词穷,当年顾明月悄悄留给他的银两不算多,虽然他想珍藏起来,但是很快就一点点的花光了。
顾明月摇摇头,她小时候身体更弱,谁会带着她出去放风筝呢?长大后有趣的事又实在太多,根本不会记挂着这件。
“那等这次路过桐乡的时候,师姐可以去体验一下。”叶图南无比确定顾明月的排名可以在他之前,不曾修行的顾明月,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看了多少书。
看他这副模样,顾明月其实有些不解,为什么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那么相信自己?
楼君尧和顾挽风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事下意识的求助情由所原,但是这次吕絮准备参加文试,在藏书阁看见的不解之处来问的是她,李星晚那盆花出了问题,她不管是真心还是算计,也觉得可以来找她?
她难道不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弱女子吗?
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那我就等叶师弟到时候带我去了。”
藏书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听见她类似承诺的话语,叶图南停下步伐,“师姐,到了。”
此时阁楼前面的弟子已经排成长队等待进入,顾明月远远的看见吕絮他们在前面,都是早上武试已经失败的和修为较低寄希望于文试的弟子。
队伍排的长长的,哪怕知道前后的顺序并不重要,烈日下的他们也不曾离去。
“其实这次外出,并没有多么大的机缘。”顾明月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如果不是想顺便去康山,她根本连这次听学也不会来,就算来也不会争取游历的名额。
叶图南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这其中的有些人,早上的时候才被狼狈的打下台,那么费尽心机的想得到一个机会,但是五大世家的嫡系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拥有这些。
甚至,这次文试,其实也是为了顾明月才开设的,剩下那个名额只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师姐,得不到的东西,大家都会觉得它是珍贵的。”叶图南挂上笑意,但是他不能怪顾明月,她没有任何错,出身世家没错,不能修炼没错,满腹诗书更没错。
“那叶师弟觉得,这次游历珍贵吗?”
叶图南没有回答,顾明月却明白了,他也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历练,只是因为对能力无比自信,所以才显得更加从容。
藏书阁第一层很大,现在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桌案,顾明月的位置离门很近,离叶图南却很远,以至于她离开的时候,除了巡视的弟子没有人发现。
叶图南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写满,多是一些玄门历史和修行常识,比较难的可能是后面有一块关于药草的辨认和用法,师姐可能会做的艰难些。
他抬起头,所有弟子都在埋头苦写,然而最前面靠近门的位置,已经没有了那一抹身影,师姐已经写完走了?
叶图南出去了也不敢先走,依照顾明月的脾气,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肯定不会一个人就这样离开。
吕絮写完的时候时间还早,她看见窗外走来走去的人,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答案。
“叶师兄,师姐已经回去了。”
顾明月走的时候,其实没有想太多,她只是觉得,既然自己无所谓去与不去,还是把机会留给其他人好了。
虽然遍地都是伤心人,但是少一个也是好的。
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回去惹人怀疑,想到早上楼君尧送的那一捧野花,后山那里倒是一个好去处。
野草杂生,有些比人还要高,顾明月一开始想着来歇一会,真到了这里,却觉得无从下脚。旁边有棵合抱粗的大树,枝干粗壮,树叶繁茂。
好不容爬了上去,顾明月有些感慨,这些年在临安还真是闲废了,连棵树都差点上不来,取出楼君尧装好的水洗干净手,将团扇虚虚挡在脸上,歇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另一边的武试,楼君尧正想着找谁比试一番,钱舜年的剑招他已经见过了,比他弱的他也不想去,荣姐姐和师姐关系那么好,私下里肯定有机会,要不,就谢景之?
谁叫他前段时间经常来烦师姐,最近却又和李星晚频频相处,其他弟子的风言风语他可没有少听,何况,刚好和谢二小姐比试过,他倒要看看扶风谢氏选少主的标准。
瞅准机会正准备上台,忽然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扶风谢氏谢景山,望楼公子赐教。”
这次来的人里面,应该只有他一个姓楼的?楼君尧有些懵,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喂,你就算想和我比试,那也要得到守擂的机会再说啊!”
按理来说,台上挑战的只能是守擂者,但是他明明已经输了,这人还这样说,岂不是在嘲讽他?他就算是谢氏的弟子,也不能这样嚣张吧?
家规都背到哪里去了?
与他想的恰恰相反,这人正是谢氏家规的忠实遵守者,“身为女子者,自当贞静恭顺,方才二小姐一番作为本就不该,当然不能作数。”
“嗯?”谢氏之人是读书读傻了?就算看不惯女子,可这种自家弟子争取到的好事,也有往外推的?
他觉得不可思议,其余人倒是一片赞同之声,所以,这才是早上的时候这群人沉默的原因?他们始终觉得谢漓音不懂事,所以结果是什么都不重要?
楼君尧气闷的偏过头,去看谢景之,谢漓音的亲兄长,不愧是举世称赞的谢氏君子,哪怕这种时候,他脸上的笑意依旧不曾落下。
同样都是温柔的人,但若是师姐,若是被质疑的人是他,师姐绝对不会如此沉默,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受这种委屈。
这样想着,楼君尧忽然站起身,在众人都以为他要上台时,将手中的剑一掷,“你们扶风的规矩我不管,但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今日不要说只是个姑娘,就算是一只猫、一片叶,我楼君尧都认。”
剑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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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擂台上,尾端不断颤动,又随着他的话音恢复平静。
“楼公子,你要是认输,岂不是没了去游历的机会?”
楼君尧转过头,勾起唇角,“我的剑还在台上插着呢,这位师弟就开始说笑了。”
武试八个名额,他难道一个也拿不下来?要是当真实力不济,这次游历他也没有脸跟着去。
“还比不比了啊?”黎华荣漫不经心的开口,顾明月没来,她就和黎华安他们坐在一起,修为不行就下去练,再说什么女子不女子的,她的容华可不会再忍着。
“楼君尧,去把你的剑拿回来,什么破习惯,动不动就扔剑。”
楼君尧听话的去拿剑,谁知一个弟子忽然开口,“黎小姐,像你们这种世家公子小姐,是不会理解我们普通人的感受的。”
黎华荣偏过头,哦,谢氏的外门弟子。扶风谢氏主办,他们家的所有弟子都可以参与,她就说这次怎么感觉乱糟糟的,原来是谢氏什么人都放进来了。
看她不回答,那名弟子以为她心虚了,更加理直气壮,“黎小姐是不敢回答吗?”
有些时候,黎华荣真的觉得谢氏的家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你看看,怎么同样的家规偏偏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呢?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这样应该显得足够嘲讽了,“废物就是废物,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
学着谢先生那日品茶的姿势喝了一口,“人废物一点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自知,你看看周围,谁像你这个小丑似得。”
啧,有点苦。
黎华安从那个弟子出声开始就捏紧了扇子,胆子真是大哈,难道他家姐的修为是白长的?还是大师姐的地位是捡来的?他们康山的弟子下午安静的不得了,难不成是忽然就改了性情?
想起中午被家姐挑飞的一把把刀,黎华安只能默默的为他祈祷,别的不说,就说家世,没看他还乖乖的坐在这里吗?
虽然很打击人,但是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
那个弟子明显不能接受这种平庸,更受不了周围人嘲笑的目光,明明刚才他们还无比赞同自己,现在翻脸就显得自己高明无比了?
这一遭闹得氛围僵持住,谢云暮终于开口,“继续。”
主持的弟子扬声,“守擂者现为八名,扶风谢氏谢漓音代替朝阳赵氏李清和。”
谢云暮从没有想过这次游历会有普通弟子跟去,他是决定给他们一些机会,所以藏书阁开放了一个月,这次他们才可以和强者交流切磋,但是不代表着他要向下去兼容这群人。
楼君尧有些惊喜的拔出剑,“这么说我还是守擂者?”
他看着对面的那个谢氏弟子,“这位师弟,你现在还要不要和我比上一场?”
“话已出口,怎可反悔?”他说得认真,楼君尧也看不太懂了,所以这人先前不是在刻意针对谁?
好好好,扶风谢氏的确和他犯冲。
接下来的比试有条不紊的进行,直到叶图南的到来,他先是打量了一番周围,才有些着急的开口,“楼公子,师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