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1982:时代浪潮之巅》 第一百四十七章:就住这里吧 王科宝付了车钱后,看了看天色,他感叹道:“还得要买块手表才行。”这种靠看天色来辨别时间的方法,实在是有些受罪。 街道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果然是大城市,单单这路上行人的穿着打扮就比小县城的人高出好几个档次。 他背着包提着吉他,看着就像是从外地来的。 顾晓然笑嘻嘻地说道:“那就买一块,我们申海牌子挺好的,让我叔叔给你搞张单子。” 牟锦山在后面冷哼一声:“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行了,这事交给我。” 他快步穿过他们俩,“先给科宝安排住宿,你们跟上。” 顾晓然扯了一下王科宝的胳膊,提醒他跟上。 走了几分钟后,她有些狐疑地看着有些熟悉地街道说道:“怎么到这里了?” 片刻后,她有些恍然大悟说道:“我叔叔大概率要让你住他家。” “不是吧,听说伱们申海人,特别不喜欢招待外人住自己家里,而且……” 王科宝想起很久以前拜访过的一个老先生,他住在小弄堂里的一个筒间里,一家三口挤在十几平方米的地方,睡觉的地方,仅仅用简单的布帘隔开。 左右隔壁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房子是我阿爷的老房子,给我叔叔了,他成了家之后,就搬去我婶婶家去住了,平时这里空关。” “那多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住招待所挺好的!”王科宝心里有些犯怵,这牟锦山对他突然好了,总觉得他有些别有用心。 “快到了,看看再说,这房子我还是小时候来过……” “话说,你爷爷在这里有房子,为什么你奶奶会一个人住在我们无城县啊?” “我爷爷有两房太太……”顾晓然表情淡然,“解放前很多老一辈,都是这样,我奶奶是他的结发妻子。” 王科宝咋舌。 他看着前方脚步飞快的牟锦山,“所以,你叔叔是你奶奶生的,那其他几位呢?” “我继奶奶没有孩子,二伯就是她收养的。” 牟锦山转身进了一个弄堂,顾晓然提醒他,“别说了,快跟上……” 弄堂上方写了三个黑色的大字,前面的一个字模糊了,后面两个字依稀可以辨别为“德里”。 一进入弄堂,两侧探出来来许多长长短短的晾衣架,架子上挂了许多的衣服,就连内衣、内裤都有,王科宝看准空挡处左闪右避,就是为了避开那些裤衩。 “你练武功啊!”顾晓然白了他一眼。 “你不懂得,裤衩下面穿过,要不长个子了。”王科宝话音一落,突然自己就笑了,“我都这么高了,那就不躲了。” “噗呲”顾晓然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 弄堂里,几十米的位置,一位蹲在地上生炉子的老大爷见来了几个陌生脸孔,就多看了几眼。 他盯着牟锦山觉得这人有些面熟,突然灵机一动想了起来,他站了起来,“阿三?侬是阿三?” 牟锦山停下脚步,跟他笑着点了下头,“爷叔侬好,是我,叶红英来该屋里厢伐?” “来该,侬直接去敲门就好了,侬交关晨光么回来过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寒暄了几句,王科宝跟顾晓然站在不远处等他聊完。 不一会儿,牟锦山跟他们招招手,继续往前走了起来。 跟着左转进了一条很窄的巷子里,这条巷子里一共有7、8户人家,他在最外的那户人家的门口站住了脚,屈指敲了敲门。 “啥宁?” 是个妇人的声音,还没等牟锦山回复,“啪嗒”门打开了。 里面站着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一看到牟锦山就露出了笑容,“三阿哥,侬哪能回来啦,快,进来坐。” “红英,要麻烦你收拾一间空房子,我有个小辈要来住。” “侬额房间一直空来该,我铺床被头就好住了……” 牟锦山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随在他身后的顾晓然诧异地看向顾英红。 顾英红这才看到她,“二小姐,侬阿来了……” 等王科宝走进去,才发现这里外面看着小,里面空间倒是很大,进门就是客厅,不远处还有一道木制的楼梯通往二楼。 牟锦山进去后,拉着顾英红低声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就走了过来,“好了,我都说好了,你这几天就住这里,你叫她叶阿姨就好了。” 叶英红笑眯眯地在后面应道:“科宝是伐,侬安心住这里,把这里当自家的屋里厢。”她的普通话夹杂着大量的地方话,语气倒是热络的很。 “谢谢叶阿姨,我就不客气了。”已经走到这里了,王科宝不领情也得领情。 “走,带你去你的房间,把东西放下,一会儿出去吃晚饭。”牟锦山第一次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 房间在二楼的靠东的房间,不大,但是打扫的很干净,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书桌上整齐地放着几本书,一张木制的单人床,靠墙角还有个衣橱。 王科宝把背包跟吉他都放了下来。 “牟叔叔,这房间是你的啊?” “嗯,我的,随意住,不用客气。”他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公文包扔在书桌上。 “走吧,去吃饭,这里有家好吃的汤团馆子,晓然小时候可喜欢了。” 顾晓然想了想,“我怎么不记得了。” 叶英红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干净的床单,“吾烧了夜饭,屋里厢七七么好来。” “嘎西多宁,还是出去吃,吃好饭,阿拉就回来。” 牟锦山错开她径直往楼下走去。 王科宝朝着叶英红笑了笑,“麻烦叶阿姨了。” “伐客气,侬等特些,钥匙吾把侬一部。”她放下被单枕头,从上衣兜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王科宝。 等出了门,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里弄里进进出出的人多了起来。 一路上牟锦山又被一些人叫住,王科宝跟顾晓然小声说道:“你叔叔一直住这里的吗?” “好像挺大了才过来住的。”顾晓然也不确定。 牟锦山嘴里说的汤团馆,离这里不远,黑色的店招,红色的门框,两侧是玻璃窗,招牌下面有遮雨的帘子半开着,露出里面的窗框。 这个点生意已经好起来来,靠近门口位置,几个穿着短袖衬衫、短裤的年轻男女正坐在那里等餐。 “这么一看,我就有印象了。”顾晓然笑嘻嘻地说道:“我要吃黑洋酥汤团……” 牟锦山扭头笑道:“就知道你要吃这个。” 几个人走了进去,先点单。 王科宝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菜单,“我跟顾晓然一样吧。” 黑洋酥就是黑芝麻,汤团里这个口味是最正宗的。 “来一份甜的、一份咸的吧,一会儿回去路上,再买个山林大红肠,晚上饿了还可以当宵夜。”牟锦山笑道。 王科宝刚打算付钱,就被牟锦山一把拉住了,“我跟英红借了几块钱,这晚餐我请。” 第一百四十八章:就住这里吧 顾晓然笑道:“那就谢谢叔叔了。”她伸手拽过王科宝,“我们去找空位置。” 汤团店不大,桌椅倒是摆了很多,不一会就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台子。 坐下不久,牟锦山就找过来了。 “一人两碗,一甜一咸,好久没吃过了,还真是有点想念。”牟锦山感叹道。 顾晓然托着下巴,看着他问道:“叔叔,你现在可以说了,叶阿姨怎么会住在这里?” “她是去年回城的,没地方住,就找到我了,反正我这房子空的,就让她先住下了……” “原来如此,刚看到她我还吓了一跳,她们家我记得有房子吧。” “她家那房子给了她哥,就一间,她嫂子不同意她户口迁回来,还是放在集体户里,吵了几架,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跟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就念着些香火情,收留她一阵子。” “我记得叶阿姨有孩子了吧,那孩子怎么办?” “满18了,难搞,一步步来吧。” 顾晓然扭头跟王科宝解释道:“叶阿姨的妈妈,是在我家帮佣的,做了好多年,人很好的。”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拿着托盘,叠了两层,一次性将所有的汤团都放在上面。 靠近桌子后,一边放下碗,一边说道:“么是齐了。”(东西齐了) 王科宝看着碗里,那一个个如同乒乓球大小的汤团,“这么大!” “也只有宁波汤团才能做出来这么大,味道可香了,吃的时候慢一点,刚煮出来的特别烫。” 牟锦山瞥了一眼侄女,头一回觉得侄女的话有点多,关键这话还不是冲着他说的,他压下心头的微微酸涩,低头先喝了一口汤。 王科宝闻言点点头,拿着调羹开始小口地吃了起来。 无城县的汤团也有,但是好吃的很少,这家的汤团里面的黑芝麻馅是用猪油熬制的,入口香滑,让人胃口大开。 咸口的是肉馅,这倒是第一回吃。 糯米包裹的肉馅吃起来是咸香味的,鲜的不得了。 吃完后王科宝也学着牟锦山的样子,将汤底给喝完了。 “一会儿送你回去,我跟晓然就先回家了,明天让晓然带你出去转转……”牟锦山擦了一下嘴巴,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了一下。 “那就麻烦牟叔叔了。”王科宝客气道。 吃好饭走出店门,天色已经全暗了,街道的路灯亮着,街道的人行道上,多了好些躺椅,也有凉床,还有些端着碗边吃边聊天的本地居民,弄堂里的小孩子成群结队地,在巷子里奔跑嬉闹…… 牟锦山脸上露出一丝暖意,“还是回到这里,才觉得到家了。” 这回他带着王科宝跟顾晓然走的是另一条道,只见他熟门熟路地左穿右穿,很快就看到了一家,门口亮着灯的食品店,店里穿着白色衣服的售货员看样子要下班了,正在收拾货物。 牟锦山赶紧快走了几步,“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我买好了就过来。” 王科宝跟顾晓然站定了脚步,在原地等他。 没一会儿,就见牟锦山手里拿着两个纸包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买到了,一份给科宝,另一份我带回去打打牙祭,在无城县的时候,我可想它了。” 王科宝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不用客气,还有很多好吃的,回头让晓然带你去吃,我们南市区,别的不说,单单就这美食,那在我们申海,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顾晓然板着脸说道:“叔叔,你们都有了,就是没想到我。” “你这小猫胃口,绝对是吃不下了,你那碗肉馅汤团还不是让科宝给包圆了!” 王科宝把手里纸包往前一递,“我的给你吧。” 顾晓然嘴角一扬,她摆摆手,“我就这么一说,确实是吃不下了。” 牟锦山笑道:“走吧,今天大家都累了,回去早点休息。” “顾晓然,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吗?”王科宝跟了过去问道。 “不远,走路的话大概20多分钟,我跟我叔叔打车回去,明天我骑自行车来接你……” 穿过这条街,他要住的地方就不远了。 “那叫啥德里?”王科宝借着微弱的路灯指着里弄上方的三个字问道。 “文德里,我们这里的很多弄堂都叫啥德里,有些叫啥坊,例如田子坊,那边有个菜市场……” 顾晓然解释道。 叶阿姨在家,早早就给他烧了热水,洗澡是在天井里,那里搭了一间浴室,旁边的小房子里放着马桶,可以上小号,大号必须到里弄的公共厕所。 顾晓然拿了背包跟牟锦山一前一后出了门走了。 王科宝洗好澡,顺手将自己的脏衣服洗了,就挂在天井里,系着的一根绳子上。 叶阿姨住在一楼,她话不多,收拾好东西就回房间了。 王科宝头一回一个人住在异乡,他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口,看着天空。 天空中,繁星点点,原来在申海闹市区,也是可以看到星星的。 打开灯,他趴在桌子上开始记录今天发生的事情,书桌上放着几本书,都是伟人文集,写好字后,他翻开文集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些困意了,他看了看桌上的闹钟,这闹钟应该是下午他们离开后,叶阿姨放进来的。 已经是夜里11点了,这里不像乡下,听不到虫豸的鸣叫。 但能听到弄堂里猫咪的叫声,它们在里弄里穿行,嬉闹的声音偶尔传了过来。 他翻出牟锦山给他的纸包,打开看了眼里面的大红肠,里面就一根红肠,比火腿肠粗很多。 他拿出来咬了一口,大红肠的肉质鲜美,很有嚼劲,比想象中好吃很多,正吃着,一只猫悠哉地跳到二楼的窗台上,优雅地梳理着毛发。 王科宝看了眼还剩下一小口的大红肠,打开纱窗,猫咪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里。 王科宝将红肠放在窗口,等了一会儿,那只消失的猫果然再次回归,左顾右盼一下,伸手拨弄了一下食物,随即张口咬住,再次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你追我逃 翌日一早,王科宝先去了趟公厕,回来后没见着叶阿姨,他拿着脸盆去天井洗漱,没多久,就听到大门口传来响动,是叶阿姨回来了。 等他回到客厅,饭桌上已经摆上了早点。 “伐晓得,侬……哦,你欢喜吃啥,就都买了些回来……”叶阿姨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方言,改用普通话说道。 她转身从橱柜里拿了碗筷出来。 她一边摆放碗筷一边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申海人早上欢喜吃的东西,外地阿有,没这么正宗……”叶阿姨蹩脚的普通话听起来亲切感十足。 “谢谢叶阿姨。”王科宝笑着坐到椅子上。 油条买了四根用一根筷子串在一起,放在一个搪瓷盘上,旁边是一个平底圆锅,锅盖刚打开,露出里面热气腾腾地豆浆。 两个大饼用油纸包着,放在一起,桌面掉了好几粒芝麻,旁边还放着四块粢饭糕,粢饭糕的油浸了出来,把油纸印成两种色调。 “哇,都是我爱吃的。”王科宝眼睛放光。 叶阿姨见他喜欢,笑得更开心了。 给他舀了一勺白糖放在碗里,将锅里的豆浆倒了下去。 “嚯嚯伊……”她叮嘱道。 也就是搅拌一下,王科宝拿着调羹将碗底的白糖划动了几下。 “油炸鬼,你直接捞手吃。” 她说完,自己伸手从筷子上取了一根油条,王科宝学着她的样子,也取了一根下来。 这时候的油条大且香,一口油条配上一口豆浆,就是早餐标配。 大饼她买了一只甜的、一只咸的,王科宝选了咸口的,大饼外面的一层芝麻,烤的喷香,两个人的胃口都挺好,没一会儿,就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 “吃饱了伐?”叶阿姨边收拾桌子边问。 王科宝正要回答,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我去开门。”大概是顾晓然来了。 王科宝兴冲冲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果然是她。 只见顾晓然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脚上蹬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头发依旧扎成马尾,身上斜挎着那只白色的挎包,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早阿,你早饭吃了吗?”顾晓然笑眯眯地问道。 “伱要是请我去吃的话,我还可以再拼一把。” “那意思就是吃过了。”顾晓然有些失落地退后一步,“走吧,今天你负责当司机。” 王科宝这才看到门的侧面,停放着一辆,跟她在无城县的那辆款式差不多的自行车。 叶阿姨理好桌面,探出头来,“二小姐,侬来了,进来坐特些?” 顾晓然摇摇头,“阿姨好,吾伐进来了。” “我们晚上才回来,叶阿姨你不用留饭了。”王科宝跟她打了声招呼,转身就出了门。 身后的门“啪嗒”一声被他关上了。 王科宝下了两个台阶,扶住自行车把手,一脚踢开支架,“走吧,先车你去吃早饭。” “去游城隍庙吧,那附近好吃的东西也多……” 这个点,弄堂里还很热闹,今天是工作日,上学与上班的人,正在络绎不绝地往外走,王科宝骑得很慢,头顶两侧的衣服,一早又被勤快的居民挂了出来,有些还滴着水,要小心避让。 弄堂里,温软的沪语此起彼伏地响起。 坐在他车后的顾晓然负责指路。 “出去大门左转,然后直行……” 弄堂里有开门做生意的人家,有些是裁剪衣服做些缝纫方面的活计,靠近弄堂口还有个修理自行车的铺头,不过此刻还没有人在。 出了弄堂,沿着街道往北行驶,没多久就看到了一条古旧的街道。 “右转,我们从后门进去。” 前面已经看的到一个道观的门楼了,两侧有些门面房,大多数还没开门,楼上窗口挂着衣服,看来这里面还住着人。 “这里说是城隍庙,但是实际上我们逛的是豫园,习惯这么说了,哎……到了。” 王科宝将车支停,等顾晓然下了车,这才跨下车,推着进了门。 “里面有个停车点,要付看管费……”顾晓然介绍道。 “这门口也能停,就是不安全,跟无城县不一样,这里人来人往的,很多是到旁边的小商品市场买东西的……” 王科宝听了心里一动,没想到82年的时候,这里的小商品市场就已经存在了。 “小商品市场?里面都有些什么啊?”王科宝问道。 “应有尽有,最多的是玩具,不过也许是我以前只关注了玩具,其他东西也有很多,等我们逛完豫园,我带你去转转,你可以买些东西寄给你妹妹们……” “好主意!那我请你吃早饭吧,叶阿姨买的早点我压根没吃饱……”王科宝单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来申海,当然是我来请,你就别客气了。”顾晓然听说他没吃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吃饭这种事情,最烦的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一个吃,另一个人不吃。 一大早,里面看车的大叔已经在了,他上身穿着白色老头衫,袖口处系着一个红袖章,下面系着一条黑色短裤,手里端着个茶杯,在小口地喝茶,树荫下,放着一张竹椅,椅背上倒扣着一顶草帽,旁边挂着一张牌子,‘看车,费用3分一次,不过夜。’ 时间还早,里面的人已经有不少了,有些是上了年纪的人,在绿茵下,锻炼身体。 “阿叔,吾要停车子。”顾晓然指挥王科宝把车推进去……。 等她付了钱,大叔笑眯眯地撕了一张收据递给她,“噶早就过来啦,是轧朋友伐?侬男朋友卖相老好额……” 顾晓然脸色红红地把收据收好,“侬伐要瞎港。” 眼看着王科宝锁好车,向她走过来了,她慌忙向前多走了几步,不理会身后大叔传来的笑声。 “走吧,我们去吃小笼。” 早餐铺子此刻都是开着的,食物的香气袭入鼻腔,王科宝看着周围的烟火气,心情舒畅。 “哪家最好吃啊?”王科宝问道。 “你跟我来,我知道有一家,名字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怎么走,一会儿,我还要来一碗油豆腐粉丝汤,再给你叫一两锅贴、一两生煎包子……” 她的脚步停在一栋木制的两层小楼面前,一楼的玻璃窗内,好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厨子正在飞快地包着小笼,大厅内人声鼎沸。 “就是这家了,你去找空位置,我去点餐。” “好嘞。” 王科宝在一楼靠近后厨的位置找到一个空桌。 没多久顾晓然拿着两双筷子、两个空碟子走了过来。 见到服务员,又要了一份姜丝,她跟王科宝解释道:“小笼包里有蟹粉,寒性,所以要用姜丝来综合……” 没等多久,就听到叫号了,王科宝拿着单子,“我去拿,你坐着吧。” 先端过来两碗油豆腐粉丝汤,跟着拿着托盘一次性将小笼跟两碟生煎与锅贴端了过来。 顾晓然已经将放在桌上的空碟子里倒了醋,拿着筷子一脸期待地等在那儿。 她夹起一个小笼笑着说道:“吃小笼心急不行,要先咬一个口子,蘸点醋,等蟹粉肉馅冷一点再下口。” 一个小笼下肚后,她满足地说道:“就是这个味道,吃多了想吐,不吃又很想念……” 王科宝先夹起一旁的锅贴,比起生煎包子,他对锅贴的兴趣更大,一两一共就四个,他灭了两个后,开始对付小笼。 一口咬开,还吃到一块完整的蟹粉,这年头确实用的都是真材实料,感动的王科宝差点咬到了舌头。 “好吃吧,最好配合吃点姜丝……”顾晓然夹起一根姜丝说道。 “我们男人天生体热,不用姜丝……”王科宝开始对付那碗油豆腐粉丝汤。 旁边一桌是外地人,也是一男一女,男的笑道:“小同志说得对。” 他对面坐着的女人白了他一眼,声音清脆地回复道:“不懂了吧,姜丝不仅去寒,还去腻……” 顾晓然笑眯眯地附和了一句:“就是解腻。” 角落里一台风扇呼呼地转着,王科宝抹了一脑门子汗,看着吃的光盘的桌面,就连姜丝也被他灭了,这回他真的饱了。 “走吧,我们去逛一下,顺便消消食。”顾晓然站起来说道。 穿过熙熙攘攘的食客,门外的太阳已经很热烈了,顾晓然伸手搭在额头前,“失策,忘了带帽子。” “去小商品市场买一顶,你请我吃饭,我送你帽子吧……”王科宝说道。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先带你去九曲桥那里看看,我原本还想着午饭请你去吃‘绿波廊’,要是我们去安福路看话剧,怕是只能改吃其它的饭店了……” “那就随缘呗,看到什么吃什么。” “那怎么行,好吃的东西会让你对这个城市产生认同感……”顾晓然七绕八绕地带着王科宝到了一个高大的院墙附近,右手就是九曲桥,身侧的高大围墙前面是扇门,两侧是威武的石狮子。 门楣上写着两个字“豫园”。 顾晓然说道:“这就是豫园了,原主人姓潘,明代建筑,‘豫’字是平安、安泰的意思,现在归国有了,里面的园林挺有意思的。” 王科宝向四周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九曲桥旁边的小楼后面一栋三层建筑,“咦,小商品贸易中心?怎么在这里?” “不在这里能在哪里?”顾晓然好奇地问道。 “我还以为在附近的街道上,毕竟这里寸土寸金。”王科宝解释道。 “走吧,你要是对园林兴趣不大,就先去小商品市场里逛逛。” 顾晓然带着王科宝从九曲桥上穿过,沿途的人络绎不绝。 ‘绿波廊饭店’就在九曲桥上,是栋两层的木楼,看着古色古香,别有一番韵味。 二楼有人探出头来,一边喝茶,一边摇着手里的扇子。 两人正走着,突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 “顾晓然,顾晓然!” 声音中气十足,窗口一个圆脸的胖子正冲着他们在叫嚷。 “侬等吾,吾马上下来!” 就这么一瞬间,胖子不见了。 顾晓然一拍脑门,“怎么会这么巧,遇到这家伙。” “他谁呀?” “就是写信给我的那人……那人的表弟,太巧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晓然一把拉住王科宝的手,“快,我们逃!” 王科宝的右手被她柔软的小手一把攥住,小姑娘已经向一阵风似得带着迷惘的他往前狂奔了。 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下,王科宝跟顾晓然拔腿就跑。 奔跑中,顾晓然喘着气说道:“先去拿车,我们立即闪人,我……我怀疑……那家伙……那家伙也在附近。” “行,我跑的快,我先去拿车,单子给我。” 顾晓然松开手,从包里快速摸出单据交给王科宝。 王科宝迈开长腿,朝着停车点快速奔去。 等他一头汗水地赶到停车点,停车的大叔已经戴上了草帽,正弯腰准备将椅子换个地方。 “大叔,取车!”王科宝将单据一把塞进大叔的手里。 随即冲进这一片被绳索圈住的停车场里,他精准地找到顾晓然那辆车,快速地将车锁打开。 大叔在绳索外,奇怪地叫道:“噶快就跑阿,伐各算,拉好停到下半天……” “有急事。”王科宝推出车子,顺便解释了一句。 额头的汗水滴落,他跨上车子往来路骑去。 还没骑出多远,就看到顾晓然一路奔跑的身影,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位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男子,那人脚长,眼看就要追到顾晓然了。 更远处,一个小胖子蹲在路当中,捂着肚子,手指向顾晓然的方向,嘴里还在嚷嚷着什么,离得远没听到。 王科宝快骑了几步,离顾晓然不远的地方原地将车头调转,“上车!” 顾晓然一屁股坐到了后座,声音急促,“快!快!” “停下!你踏马给我停下!”原本还维持风度的男人,突然骂了起来。 王科宝带着顾晓然灵巧地穿过人潮,朝着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就将那两人甩开。 顾晓然这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平息了一下气息,突然笑了起来。 “我……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她坐在后座,伸手拍了拍王科宝的后腰,“好了,他肯定追不上了,你这速度可以放缓一点,我们绕到淮海路上去。” 还不等王科宝开口,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这一世英名阿……”顾晓然捂着肚子,在后座笑得乐不可支。 第一百五十章:守株待兔 这里人流密集,王科宝放缓了车速。 再往前,街道两侧都是些骑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外墙精致,粉刷着一些标语,颜色已经有些脱落。 “我们‘南市区’老早又叫‘老城厢’,殖民时代南面是华人区,以北是租界,这附近原先还有城墙跟护城河,后来拆的拆,填的填,还剩下一点点,也没啥好看的了……” “再往前,就要到大世界了!” 顾晓然坐在车后慢条斯理地介绍道。 “大世界不是关了吗?”王科宝疑惑地问道。 “你也知道大世界啊,我叫大世界叫习惯了,它确实是关了,改了名字叫‘青年宫’,里面经常会有话剧演出。” “这里要是没有演出的话,我们就去北海路的工人文化剧场看看……” “不是说话剧是在安福路看吗?”王科宝问道。 “那边是看些小型的话剧,具体我也不太懂,我昨晚问了我哥,说是最近青年宫、长江剧场跟工人文化剧场的话剧比较多,听说有部几年前的老话剧要复演。” 这头雄狮正在苏醒,前景不可限量…… “那他念书的成绩好吗?” “看我干嘛?我脸上脏了?”顾晓然放下手里的咖啡,伸手摸了摸脸颊。 等出了门,王科宝干脆推着车,跟顾晓然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这条街上商场林立,没走多久,就在一间商场里,看到了帽子专柜。 江风袭来,带走了一些暑意,这里的视野极好,广阔的江面上,江鸥在盘旋飞行,对面的轮船发出低沉的汽笛声,逐渐驶离码头。 饭店里吃的、喝的都有,他还在菜单上看到了冰激凌咖啡,售价:5角1分。 “直行再右转,我们从小路穿过去……”顾晓然坐在后座给他指路。 申海的‘人民广场’,王科宝倒是早有耳闻,后世出了名的‘相亲角’就在广场上的‘人民公园’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根柱子,一抬头,就看到‘青年宫’的红色招牌,再往上是一座塔状的屋顶,在裙楼上高高耸立。 顾晓然向前走了几步,她伸手护住草帽不被风吹掉,突然她嚷嚷道:“我想到中午去哪里吃了!” 顾晓然扭头问王科宝,“看哪部?” 两人边聊边喝着咖啡,没一会儿就喝完了。 “这里面的咖啡很好喝的,比我做的强多了,走吧……”顾晓然指挥王科宝将车停在咖啡馆的门口位置,这里已经停了好些辆自行车了,排成一条小的长龙。 顾晓然才刚刚升起的忧虑,瞬间被他拍的马屁给打消了。 “行,那就奶咖。”王科宝惬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这个角度看过去,看的很清晰,和平饭店的四个烫金的大字就悬挂在门楣上,门楣的上方刻着‘1906’四个数字,门口的街道上,有一个举着相机的男人,正在对准大门拍照。 航道上轮船一只接一只,在水域中不断穿梭、交汇……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好心给你科普一下。”顾晓然嫣然一笑,屈指敲了敲杯子。 “他的成绩一般吧,属于年级中上游水平,我原本以为他会留在申海读大学……”顾晓然此刻突然想起,未来需要面对的问题,一时间眉头微蹙。 不一会儿,就有对外地来的小夫妻被他给叫住了,大概谈妥了价格,摄影师指挥他们站在指定的位置,他这才迅速地退后几步,低着头拨弄着相机,给小夫妻拍起照片来。 “你也可以买一顶,我们这里的帽子品种挺多的……” 这种鸭舌帽并非后世的那种宽帽檐的,它的前面有按扣,帽子顶部一直延伸到帽檐的部分,用按扣将它们合二为一,有几分民国风格。 “前面路口右边那栋房子就是‘大世界’了,我们先去看看有没有演出。” “好嘞,那我们一会儿就出发,沿途有卖帽子的,给你买顶草帽……”王科宝又灌了一口咖啡。 饭店里面的很明亮,尽管是上午,依旧坐了七成满,大多数是来喝咖啡的,有少数点了面包。 王科宝看了顾晓然一眼,她当初能放弃在这里的优越生活,去往奶奶的故乡,无城县这么一个贫穷的地方,还一个人过,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 她转过身,看着王科宝,“我们去吃红房子西菜馆。” 右侧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叫嚷声,一辆二八杠自行车正在加速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左侧就是‘人民公园’了,还能看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王科宝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入口醇香,果然跟上回顾晓然泡的咖啡不可同日而语。 “好喝。”王科宝赞道,在城隍庙的那一路狂奔,累倒是不累,就是汗出的多,渴得慌。 时不时有行人走过,对这种情景似乎司空见惯了。 车子过了马路,视野豁然开朗,前方是宽阔的街道,两侧行人如织,当中的行车道上,车辆络绎不绝,正前方有两栋高楼耸立在街道尽头。 王科宝的车头立即转向。 红房子西菜馆可是鼎鼎大名的申海式风格的西餐厅,招待过很多国外的名人。 大门的两侧贴着巨大的宣传画报。 奶咖就是拿铁,当中用奶泡拉了简单的花型,旁边放着糖,可以由食客自行添加。 这部话剧他早有耳闻,78年就排的戏,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看到。 他可不觉得死缠烂打是多情的表现,好的感情本来就是双向的,在互有好感的基础上,死缠烂打才有用,否则,就是耍流氓。 “真好。”王科宝看着眼前充满活力的场景,微笑着说道。 这个时代,大城市的户口比小城市的户口含金量多多了。 此刻那边除了有几个码头之外,连个像样的高楼都没有,更加没有那栋举世闻名的“东方明珠”。 下面街道上,两个老外嬉笑着,踩着旱冰鞋从远处向着这边滑行,“咦,有旱冰。”王科宝瞥了一眼好奇道。 “果然是大城市,这玩意儿都有。”王科宝感叹着将自行车提到街道上。 “嗯,东海饭店本来就是平民餐厅,我妈说,这家以前叫东海咖啡馆,老板是犹太人,他回国后,这里就改了个名字叫东海饭店,但是大多数人来这里还是以喝咖啡为主。” 风扇呼呼地吹着,大约是层高够高的缘故,室内竟然有几分凉意,大夏天的,极为舒适。 “卧 槽,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王科宝脚下一用力,车子加速从斑马线上穿过,连人带车一起,迅速穿过街道,向着左前方疾驶,钻进一条巷子里。 靠窗的位置刚走了人,空了出来,服务生迅速清理了台面,顾晓然领着王科宝顺势坐了过去。 “就看这部‘于无声处’吧。” 王科宝骑着车右转,剧场就在路口一眼就能看到,不远处还有间学校,此刻正是暑假,里面寂静无声,斜对面有家食品商店,靠街道的地方装了两扇玻璃窗,门口站着两个职员模样的人,正在抽着烟。 “别想太多了,要是他是中上游水平,是进不了首都清大的,首都这么大,完全可以避开他。” “偏执?”顾晓然想了想说道:“这个词用的真好,他就是偏执狂。” “没脏,就是好奇,今天追你的那位到底是谁……”王科宝随意找了个借口说道。 “哎,前面右转!” “市中心的人是多的,南京路上人更多,很多人去那边买最新款的衣服、电器也有……” 王科宝看着玻璃外的行人,还有室内衣冠楚楚地食客们,头一次觉得,在这个年代,大城市与小城市确实有着天渊之别,不仅仅是物质,更多的是意识与理念的不同。 骑楼的一侧有人在卖茶水,街边放置着好几张凳子,有几个走累了的人正坐在上面,手里拿着茶杯一边喝水,一边看着街景,看模样像是来申海出差的人,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街角一家写着‘东海饭店’招牌的西式建筑就伫立在眼前。 “好嘞,上车,咱这就出发。”王科宝兴致来了,快走了几步,将自行车推了过来。 王科宝将车停在剧场门口。 马路上的人络绎不绝,王科宝小心地避让。 王科宝等她上了车,一边骑车一边说道:“没有演出的话,我们就去游车河,骑自行车将申海兜个遍……” 不一会儿,就看到她快步走了出来,“今天没有演出,走吧,我们过马路,到北海路看看。” 外滩的步行道上,有个拍照的亭子,摄影师用三脚架固定住相机,旁边竖立着一块牌子,他正在向经过的游客招揽生意。 这一瞬间,让王科宝有种宛如回到后世的错觉。 跟着顾晓然走了进去,剧场大厅的售票窗口开着的,今晚确实有话剧演出,有三场,其中晚上六点的话剧名称是《于无声处》。 王科宝闻言点点头,“这也太可怕了,他这行为,有点偏执了……” 顾晓然买了两张二楼的票。 “本来就打算带你去的,‘和平饭店’就在那里,站在外滩就能看到,再往北面走,还能走到外白渡桥。” 顾晓然选了一顶草帽,又给他选了一顶灰色的鸭舌帽。 旁边的墙上还贴着其它话剧的海报,其中就有《秦王李世民》、《陈YI市长》等本土话剧。 室内响着悠扬的钢琴曲,窗户开着,户外的嘈杂声透过窗户传了进来,走道上放置着好几台落地扇。 “工人文化剧场,就在人民广场,那可是我们申海市最大的广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顾同学的智慧,这都不叫事……喝完咖啡,我们到外滩转转吧,让我这个‘下里巴人’,感受一下黄浦江的魅力。”王科宝端起咖啡,笑嘻嘻地说道。 桌角放着一张菜单,王科宝看了一下,清咖1角8分,奶咖2角3分…… 这附近的博物馆、风情街他都有来过。 他沿着右侧行驶,没多久,就看了北海路的路牌。 顾晓然点好单没多久,咖啡就送过来了。 王科宝咂舌,没想到这个时候,申海人就已经热衷于喝咖啡了。 “你想学吗?我知道淮海路上,就有家旱冰场……”顾晓然说道。 “走吧,去见识一下“申海”咖啡,还记得上回你跟胖子在我家喝的吗?我那是陈年咖啡,它这家用的都是现磨的,特别香,离这里不远,在南京路跟河南路交叉口。” 街道的左侧,就是以后的延安高架,正门到了,顾晓然跳下车,“我进去看看。” 王科宝骑着车转了过去。 “正门在另一边,前面右转……” 自行车横穿马路,刚骑到半道上。 “伱试试这里的奶咖吧。”顾晓然抬头看着王科宝提议道。 王科宝看着前方,连绵的西方风格的建筑群,一时间有些感慨,这就是远东第一大都市。 “追我的那位,他叫张苏林,在二楼叫我的那个小胖子,叫苏简文,他们是表兄弟,张苏林那小子打小就跟我不对付……” “价格不贵……”王科宝看完菜单后评价道。 顾晓然拉着王科宝转过身,“那栋楼就是和平饭店了……” “好嘞。”王科宝骑着车,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没一会儿就到了。 王科宝试戴了一下,确实拉高了颜值,整个人一下子洋气了起来。 她的脸颊微微泛出一丝粉色,跟异性同学讨论这事,多少会有些奇怪。 这里看过去,他们的背景选的是西面的那栋钟楼。 “上车,先祭一下五脏庙再说……”王科宝抬脚上车,停在那里等顾晓然。 “那你要累死了……” 买好东西,王科宝骑车带着顾晓然,没多久就到了外滩,眼下接近中午,阳光热烈,两个人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趴在江边的栏杆上,遥望对面的江东。 两个人沿着附近的小路往东北方向骑行,没多久,就拐到了南京路上,此刻的南京路还不是步行街,两侧的人行道上,人潮拥挤,车水马龙,分外热闹。 “好啊,让我见识一下。” “那边朝东逛到头就是‘外滩’了,可以看到黄浦江,朝北就是苏州河。”顾晓然很尽责地介绍着附近的可以逛的地方。 “我去哪里读书,他都要跟着,这次我转学才堪堪避开他……”顾晓然摇了摇头说道:“他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喜欢他,但是他用错方法了,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讨厌他……” 这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两者相辅相成。 骑车的正是满头大汗的张苏林,小胖子苏简文的脑袋从后座位置探了出来,“顾晓然,停车!” “我猜他知道你是外地的,一般外地来的亲眷或朋友来了,都会带来外滩游玩一下,所以……他就守在外滩这里等我自动入瓮……”顾晓然坐在车后分析道。 “还算是有些脑子,他应该是去问了停车的大叔了,知道我说的是普通话……” 王科宝咋舌,这脑子但凡用在读书上面,啥大学考不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出门没看黄历 身后还隐隐传来表弟的叫嚷声,王科宝问道:“你这么一直躲避,也不是办法……” 顾晓然蹙着眉,“现在还是算了吧,见了面除了吵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先去吃饭,吃好饭再说。” “好嘞!先去吃饭。”王科宝也不想强人所难,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起来。 这里的路跟后世的区别不大,老城区的道路变化很少,他知道淮海路的大概方位,朝着那边骑就好了。 穿过XZ路朝南骑行没多久,就看到了淮海路路标了。 顾晓然的心情随着远离身后追逐的张苏林,也渐渐好了起来。 “红房子在陕西路上,跟淮海路相交,你知道老早的淮海路叫啥吗?”她问道。 王科宝的脑海里,第一浮现的就是,后世的那首说唱歌曲,‘霞飞路87号’,歌词不记得了,但是旋律耳熟能详。 “霞飞路的87号,啦啦啦啦啦,87号是哪里?” “可恶,连霞飞路也知道。”顾晓然以为这句唱词就是他随便哼出来的,她思索片刻反问道:“87号,是有什么典故吗?” “听人聊起过,说很怀念霞飞路的87号。”王科宝说道。 “那他应该很老了,这是43年以前的路名。” 王科宝“哈哈哈”笑了起来,“对对对,很老了……” 还没骑多远,就看到右侧有栋金碧辉煌的三层楼高的建筑,当中四个竖写的文字:大众剧场,印象中这个地段应该叫‘兰生大厦’。 “这建筑有点意思,是看电影的吗?” “不是,是看戏曲的,去年的时候还上映了一部恐怖戏,叫‘夜半歌声’,很吓人的,我去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了。” “‘夜半歌声’!”王科宝骑车的手一抖,这部戏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 “唱的是沪剧,你又听不懂。”顾晓然拍拍他的后背,“别抖啊,原来伱怕恐怖戏啊。”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很亲切……” “信你才怪!” 王科宝骑着车,很快将这栋大楼抛在身后。 淮海路的附近,楼房林立,但是高层的并不多,有很多里弄,眼下中午,好几个里弄门口都在做生意。 各种招牌,简陋又充满着烟火气。 有的挂着‘大排面’,也有挂着‘咸肉菜饭’,还有一家专门做‘排骨年糕’的,卖茶叶蛋的倒是在好几个弄堂口都有卖…… 眼下天气热,茶水铺子生意也是兴隆的很。 茂名路口的‘国泰电影院’跟他记忆里几乎一摸一样,门口熙熙攘攘地站着好些卖小吃与香烟的摊贩,门前的马路比后世要宽阔不少。 下一个路口就是陕西南路了,王科宝骑着车向左拐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红房子西菜馆’。 这是一栋两层半高的红色砖瓦结构的小楼,最上面半层是个小阁楼,有老虎窗,门口挂着一个四方的店招,‘红房子西菜馆’下面是英文名称。 房子周围绿树成荫,环境极好,王科宝将车停在门外的人行道上,顾晓然进去拿位置去了。 王科宝锁好车,走了过去,红房子的门口有人摆着一只木箱子,上面的盖子打开着,里面放着一排排香烟,每层的当中都用细绳子固定着,旁边停放着一辆自行车,上面卖的的蜜饯,中午的食客多,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有人去买烟了。 王科宝快步越过他们,从大门走了进去,眼下正是饭点,里面的食客众多,声音嘈杂。 刚走进去,就看到顾晓然了,她坐在大厅角落的一张铺着红格子布的桌子后面,正前倾着身子对他挥手。 “人气很旺阿!”王科宝快步走到她面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拿掉头上的帽子,一边扇着风,一边感叹道。 “那是,你知道这红房子的名字谁取得吗?” “不是人民群众取得吗,你看房子红色的,当然叫红房子……” “你终于不知道了吧,是京剧大师梅兰芳建议用这个名字的,以前这里叫‘喜乐意’。” “那还是‘红房子’听得顺耳。”王科宝打开菜单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把菜单还给顾晓然,“还是你点吧,我入乡随俗。” “行,那我就点一份罗宋汤,我们分一下,来一份炸猪排,它们这里的烙蛤蜊是特色菜,也要试一试……再点一份色拉,还有一样,你肯定没吃过,那就是冰糕,不是冰淇淋哦……” 顾晓然笑了笑,也不解释,就去点餐了。 王科宝倒是第一次听说有‘冰糕’这样的食物,一时间有些期待起来。 这里的服务员年纪参差不齐,态度倒是挺好,看服装应该属于国营。 等餐的时候,王科宝给顾晓然还有自己各自倒了一杯水,来这里吃饭的年轻人很多,这里的光线倒是一般,不如前面那家西餐厅明亮。 顾晓然坐了回来,她说道:“没吃饱的话,记得提醒我加餐。” “放心,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闲着也是闲着,你要么跟我说说张苏林到底怎么惹到你了?我不觉得他跟你同校,或者他这个人讨人厌,就能让你远避他乡……”王科宝看着顾晓然说道:“你要是不愿意说,也行,我的意思,就是知己知彼,才能给你出出主意……不是有心要来打听你的隐私的。” “隐私?”顾晓然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随即烫的吐舌头。 王科宝伸手将她的杯子快速地拿下,“不说也没关系,不过,这都不像你了,你可是小妖女黄蓉,你还有什么拿不下的……” “你才小妖女,人家那叫侠女!”这么一辩驳,刚刚还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行了,我跟你说吧!”顾晓然清了清嗓子,“你可不许笑话我!” 王科宝举起右手,“保证不笑话你。” “他家到我家提亲……” “卧 槽,你们不是还在读书嘛!”这回王科宝真的震惊了。 “说是定亲,等大学毕业了再结婚。”顾晓然单手托着下巴,“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我爸还就吃这一套,其实……” 她的眼角有些微红,“就是趁着我妈不在,欺负我,还有……我爸的很多关系都要靠张家,他一个人拍马屁,还要卖他自个儿……的女儿……” 第一百五十二章:出门没看黄历(二) “我继母说得更难听,说我现有的一切都是靠顾家,有本事就舍了这一切……” 王科宝恍然大悟,所以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就真的舍了这一切跑去小县城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真了不起。” 他轻声说道。 “不是每个人都敢走出这一步的。” 这是他的心里话,身处在这个时代就知道了,一个小姑娘不管她家境如何,能走出这一步该需要多大的勇气…… 顾晓然低着头,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副手帕,捂着眼睛,半响她抬起头,眼睛还有些发红,声音略带一丝沙哑,“所以,我跟张苏林的关系,就是……我讨厌他……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王科宝点点头,“下次再遇到他,就直接跟他明说吧。” “这人不听人话的,说了也是白说。” 正说话间,菜上来了。 两个人沉默了,低头吃起菜来,搞得送餐的阿姨多看了他们几眼。 大概是以为小年轻在一起闹别扭了。 王科宝消灭完一大盘猪扒后,开始点评了,“老顾啊,老实说,这里的西餐除了这个罗宋汤很好喝之外,其它的几道菜很寻常。” 顾晓然露出一丝笑容,“不许叫我老顾!” 接着说道:“还有一道菜呢,你等会儿在评论。” 送餐的阿姨再次走了过来,端上来两碗‘冰糕’。 王科宝端起碗打量了一下,‘冰糕’表面是焦糖色,看上去更加像是布丁。 “你尝尝看,能吃出什么味道。”顾晓然笑着说道。 “好嘞,我试试。”王科宝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冰凉香甜,外壳略硬,里面却很松软。 “有杏仁、奶油、焦糖……”王科宝抬起眸子看向顾晓然说道:“是这些吗?” “可恶,又被你猜中了。” 顾晓然看来很喜欢吃‘冰糕’,手中的勺子几乎不停。 夏天吃‘冰糕’果然是一种享受,王科宝几口就将碗里的‘冰糕’给吃完。 “就冲着这冰糕,刚刚的评语我再加个几分!” “算你有眼光。” 顾晓然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才1点三刻,离晚上的话剧还早着呢,你有什么想要买回去的吗?” 王科宝摇摇头,“买了也不方便带走,邮寄挺麻烦的,要么在附近转转吧?” “行,这两边的树荫多,骑车也不晒。” “好嘞。” 出了门,王科宝骑着车沿着淮海路一路向西…… “前面的路口右转,我们从南京路上绕回去……”顾晓然提议道。 “好嘞,‘静安寺’是不是也在那边?” “这你也知道?老王啊,你不得了。” “你也不许叫我老王,我老以为我爸来了,你要么随胖子,叫我科宝吧。” “行,那我就勉强答应了,你也别叫我顾晓然了,随我叔叔,叫我晓然吧。” 王科宝笑道:“好嘞!我早就想这么叫了,多亲切啊。” 顾晓然耳根微微发红,“好了,不跟你贫嘴了。” “你说得静安寺,我听人说,那里废弃很久了,说是失火。”顾晓然想了想说道。 自行车转过后往北行驶。 越是往前街道越是狭窄,两侧几乎都是两层木制结构的小楼,连成一片,偶尔有扇铁门打开,里面就是弄堂。 沿街的商贩很多,小楼上的居民,向着街道方向晾晒着衣服,下面走着行人,各不干扰。 王科宝过了南京路没有转弯,继续朝前行驶着。 车后的顾晓然说道:“哎呀,过了,算了,我们从愚园路穿过去吧。” 王科宝这才回过神来,他慢了速度,看向前方。 记忆里,这里有家酒店,当年他曾经在这里出差住宿过,他在路口将自行车支停,左右四顾。 这里哪里还有高楼大厦,依旧是石库门的居民区域。 一时间,他有些恍然失神。 好像是跨过了无穷的岁月,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顾晓然跳下车,“看你对这里很有兴趣的样子,那就下来走走吧。” 王科宝点点头,抬脚下车。 他推着车进了豫园支路上,这条小街在一带,属于闹中取静。 “前面就是静安寺了,哎,对了,路口有家‘红都电影院’那边有家理发店,师傅手艺老好了。” 到了路口,王科宝看着‘红都电影院’还有它两侧的巨大电影海报,一时间与后世的金碧辉煌的‘百乐门’无法重合。 “这,不是百乐门吗?”王科宝问道。 “大概是吧……”改名的时候是五几年,她还没出生呢,也没人跟她讲过这段历史,不过‘百乐门’这名字她是了解的。 她后退了几步看向‘红都电影院’,“应该就是百乐门,这附近也没其它这样的建筑了。” 对面就是‘静安寺’,门楼还在,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顾晓然指着静安寺前面的路口说道:“我听我妈说,那边原来有个井,下面是泉眼,可惜没有了。” “确实可惜,走吧,上车,我们绕回南京路上。”王科宝抬脚上车,顾晓然应了一声,灵巧地跳到车上。 车子沿着华山路骑到南京路左转,前面右侧是个公园,门前有人摆了个茶水摊。 “要喝点茶水吗?”顾晓然问道。 王科宝瞥了一眼茶水摊,众人喝了水,杯子重复使用的情景,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请我吃了饭,我请你吃冷饮吧,前面应该有商店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南京路上有家凯司令西菜社……” “果然是吃货啊,对饭店如数家珍。”王科宝感叹道。 沿着南京路一直往东,过了几条马路后,右侧的有个黑色的很简朴的店招就出现在眼前。 “哎,到了,车子就停这儿。”顾晓然嚷嚷道。 王科宝把车停在人行道上,仔细锁好。 “走吧,进去看看。”王科宝刚转身,就看到顾晓然突然躲在他身后,“不是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王科宝抬高了帽檐看了过去,‘凯司令’的另一侧,那对表兄弟正在路边停车。 “要不,今天趁我也在,你直接找他说清楚吧,放心,我在这里,他动不了手的,你觉得呢?”王科宝提议道。 她一贯聪慧,只是这事情落到自己的头上,才会一时间无所适从,以这个人的偏执劲头,他们同在首都,迟早会遇上。 “好……”顾晓然思忖片刻后,一咬牙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张苏林刚锁好车,站直了身体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禁不住呆愣在原地。 身后的表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顾晓然!”他立即嚷嚷了起来。 顾晓然上前走了几步,“停,别嚷嚷了,吵死人了,今天我们谈谈吧……” 王科宝跟了过去。 张苏林的目光从顾晓然的脸上移到了王科宝的脸上。 “是在外面谈呢?还是进去喝杯饮料慢慢谈?”张苏林深吸一口气,忍着怒火挤出一句话。 “就在这里谈吧。”顾晓然找了个人少的角落走了过去。 四个人站定后,面面相觑。 王科宝突然有种身在一部言情剧中的错觉。 张苏林的个子不高,大约1米72左右,面容清秀,露在外面的胳膊线条肌肉很明显,看得出他应该有特意练过。 第一百五十三章:于无声处 顾晓然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后我们不要来往了,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她说的是普通话,张苏林忍了忍,也跟着说起普通话来。 “对我怎么就是好事了?”张苏林梗着脖子问道。 一旁他的表弟,偷偷打量着王科宝跟顾晓然,又看了看在暴走边缘的表哥,在这这剑弩拔张的气氛之下,没敢出声。 “你是听不懂客气话是伐?我的意思就是,你好不好,与我无关,我单纯地不想跟伱有任何地牵扯……”顾晓然咬牙说了一段狠话。 “凭什么,诗经都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追你怎么了?凭什么不行。” 顾晓然的脑子一下子‘嗡嗡嗡’地响了起来,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这样油盐不进,她以前也不是没试过跟他好好说,每次都是以这种争吵的方式结束。 几个路过的人好奇地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很快就离开了。 这年头街头打架的人不是没有,而是很多,能少惹事就少惹。 但是这些人会站在远一点的地方,默默关心战况。 “我跟顾晓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小子来说三道四。”张苏林很明显是在努力克制情绪,拳头上的关节崩的发白。 进了大厅后,他们按照指示往楼上走。 夏天的下午户外微微起风了,卷起一些碎纸屑,王科宝看向窗外,“不会变天吧,我可是明天一早的船。” 座位在当中,靠近前面的护栏,刚坐下没多久,时间就到了。 顾晓然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她这才想到旁边的王科宝,刚刚说的话,该怎么跟他解释。 王科宝:…… “对对对,护住我自己。”王科宝咧开嘴,亮出几颗雪白的门牙,哈哈哈笑了起来。 断头巷几个字,他说的尤其重,王科宝顿时觉得脖颈处传来一股凉意,他这半年吃的好,一有空闲时间就会打打拳,做做基础功锻炼,这个身体的综合素质比起前世更加有优势。 王科宝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吧,女朋友。” 顾晓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张苏林的一腔怒火仿佛撞到了软钉子,膈的他难受无比。 “我妈常常后悔,她当初年纪轻轻就嫁给了我爸,她洗尽铅华,洗衣做饭,她的满腹才华只能在我们的面前展示,就这样,我爸还找了别人……” “好吃是好吃,你不至于眼睛都红了吧!”顾晓然凑近看了看他的眼睛。 “不用解释了,我懂,我就是那个背锅的,下回提前跟我说一下,我能演的更像。”王科宝笑嘻嘻地走到了前面。 “这里以前出了事,说是闹鬼,大白天的都没啥人……”张苏林站住了脚步,跟顾晓然解释了一句。 “好,个么吾伐打搅侬了,往后要是拉分手了,吾再来寻侬……吾是伐会放弃额,个只乡吾宁,一副花心面孔,绝对伐是好东西……”他定定地看了一眼顾晓然,转身就走。(注释1) “我不算人,我退出。”苏简文突然停止了叫嚷,把头一缩,往后退了几步,他打架向来不行,勉强加入只会给张苏林拖后腿。 你这也不事先排练一下,眼下这心,有点慌。 对面的张苏林立即炸了,他二话不说,挥起拳头就朝着王科宝的下巴上砸去。 “那我就放心了。” 顾晓然忍着笑,点点头,等老板走了,这才介绍道:“这冷面的浇头是用茭白青椒肉丝炒出来,馄饨跟无城县的柴火小馄饨不一样,这边的个头大,包的手法也不一样,最好吃的就是上面淋的这花生酱了……” 苏简文大呼小叫地从旁边冲了过来。 顾晓然站在原地,听着对方这么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哎呀,都三点半了,走吧,喝杯汽水也好……”顾晓然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 “好你个王科宝,你别跑,给我站住!” “我今天可是当了一天的车夫,吃不饱可踩不动单车……” “只要不是台风天,一般的风雨,对大船没影响的。” 吃完晚饭,距离话剧上映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王科宝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 顾晓然突然间觉得内心有些酸楚,她撇开视线,半响后说道:“晚上我们去吃冷面吧,就去隔壁的弄堂里去吃,再来一份冷馄饨……” 这是一个室内的场景,有沙发、书柜、钢琴,后面还有个楼梯,钟声响了,十点钟到了…… “上二楼吗?那边亮堂一点。” 一旁的苏简文突然点头道:“阿哥,他这话我听明白了,有道理啊!” “苹果很有营养,你妈让你天天吃苹果,还说这是为你好,你不吃,就会骂你,你会感动吗?” 王科宝跟顾晓然坐在角落,各自点了一杯汽水,外加一块他们的招牌‘栗子蛋糕’。 他低声问道:“你是申海人,你看过张爱玲的书吗?” “走啊,女朋友。” “阿哥,侬好落来了……” 他们去的是一家沿街的弄堂,铺子是民房改的,简陋的房间里摆了两张木桌,门口也放了张桌子,此刻阳光依旧热烈,门口的桌子没人坐。 “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啊啊啊,果然老子说得好……什么什么与女子难养也!” “我呸,老子哪里说过这句话!” “好嘞,拉先里厢坐,马上就好……” “哎!你听我解释!”顾晓然燥的脸色通红。 “阿拉第一趟来……” “不是护住我,是护住你自己。” 王科宝跟顾晓然霸占了另一张桌子。 剧场内一片漆黑,只有两侧的绿色指示灯幽幽地亮着。 室内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王科宝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大厅里总共就没几个人。 “说得我又有点饿了,那一会儿就动身吧。” “谁是富婆!我有那么老吗!可恶……” 她脑子一热,突然伸手搂住王科宝的腰,“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伊是吾男朋友。”后面半句她用申海话说的。 打架这种事情,上一世他身体最弱的时候,也没带怕的,更何况是现在,他轻笑一声,跟了过去。 他的后背作痛,脸上却毫不显示。 王科宝把凉面搅拌了一下,当即吃了起来,夏天吃冷面果然很舒服,跟着夹起一个大馄饨送进嘴里,咀嚼片刻后,他点点头,“果然好吃。” “我跟阿哥在这里探过险,大晚上来的,吓死我了,这大白天看上去倒是没那么可怕。”表弟苏简文附和道。 顾晓然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可恶,我刚刚还有些内疚来着,那我可要预定一个二把手的位置,太低了我可不稀罕。” “换个地方说吧。”王科宝看着逐渐增加的围观群众,提议道。 等他们嬉闹着走远了,侧面的墙头上,这才探出张苏林的脑袋来,下面的小胖子已经被压得摇摇欲坠了。 里面已经坐了一桌人了。 “张苏林,你不是小孩子了,你都比我大一岁,能不能成熟一点?以后我们在街上即使碰到了,也能不能就当彼此是个陌生人,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各自安好?” “成交,那你可要好好学习,成绩太差了,我可要赖账的。”王科宝看着她,温和地笑道。 “不行,你知道我大你一岁,为什么能跟你一个班级,那是我特意留级的!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没长心嘛!”张苏林的拳头捏的紧紧的,太阳穴处的青筋在跳动。 “嚯,你说脏话。” 张苏林窜出去几米远站定了脚步,转身眼眶泛红,看着他说道:“嚯,练过啊。” 王科宝骑着车搭着顾晓然赶到了剧场外,有人专门看车,把车停好后,他们随着人流一起往里走。 张苏林一愣,刚刚聚集的怒火散了些,他下意识回答:“苹果。” “我妈不会这么做的。” “老板,来两碗冷面、两碗冷馄饨……”顾晓然一进门就对着老板说道。 王科宝默默上前一步,挡在顾晓然身前,“张苏林,你最不喜欢吃什么?” “还打吗?输了、赢了,对你来说有意思?”王科宝挺直了腰杆看着他们说道。 王科宝点点头,“我觉得算是……” “所以,你要专心搞事业,好好好,晓然,未来我的集团,一定给你预留一个重要的位置……”王科宝伸了个懒腰看着有些局促的顾晓然说道。 老板系着围裙,叼着根香烟,正坐在屋檐下跟一个街坊聊天。 不一会儿老板就端着碗进来了,也不用托盘,直接叠着端在手上,“拉老早来过伐,面孔有点熟。” “那我有机会找出来看看。”顾晓然四下打量着室内,“时间真是奇妙……这里应该没怎么装修过,也就是说,她也经常来这里,我跟作者某种情况下,已经算是遇见了……” 那边的王科宝浑然未知,张苏林这小子心眼竟然多到这种程度。 他一边放下碗,一边搭讪道。 “放心,我能护住你……” 张苏林下了地,一脸的落寞,“走,陪吾去喫老酒去……” “那我可就说了。”顾晓然瞥了一眼他的脸色,一咬牙说道: “好好好,知道你辛苦了,晚上我来请你吃,管饱。” 顾晓然松手,王科宝一个箭步转到张苏林的身后,一猫腰,抬起胳膊肘瞬间击向他的后背。 “她还写了另外一本叫《色戒》,书里有段场景就是你现在坐的地方……”王科宝说道。 “你闭嘴,顾晓然,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跟他好了?”张苏林转头看向顾晓然冷声问道。 “个吾要好好介绍一下了,阿拉个花生酱,是吾自家做的,好喫的伐得了……”(注释2) 顾晓然喝了口汽水,悠悠地说道: “就等富婆你这句话了!” “你可以的,饭量惊人。” “风吹的,你别看了,再看我就要吃完了!” “行,旁边有个巷子,断头巷,没人。”张苏林说道,转身就往后走。 那边顾晓然将她还没动过的冷面跟冷馄饨又分了一半的量,放到王科宝的碗里,“我吃不完的,不要浪费了……” 她抬起眸子看向王科宝,“我不想像她一样,所以……” 顾晓然跟了过去,“刚刚你们打架,吓得我出了一身汗,要是伤了你,那我就罪过大了……” “就这里吧。”王科宝好奇地找了个位置,这里就是张爱玲小说《色戒》里,进步女学生王佳芝见易先生的地方。 她的右手在说话的同时,恰如其分地拧了一下王科宝的后腰。 “因为她爱你,会顾着你的感受……” 众人这才发现自己一行人已经成了焦点了。 王科宝重回以来,第一回吃到了蛋糕,简直有些热泪盈眶。 “好,两个一起上吧。”王科宝一击得手,伸手就将小胖子的头按住,小胖子的胳膊短,够不到他的脸,急得用手去捶打王科宝按住他脑袋的手,气的哇哇乱叫。 西餐厅里一楼位置很少,都是卡座,光线幽暗,好在这个点,人也不多。 “你……” 张苏林带着他们几个,七绕八拐,进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巷子口杂草丛生,里面有个空地,不远处是几处残垣断壁。 “看过一本,都是繁体字,叫《倾城之恋》,我妈不给我看,我是偷偷在被窝里看完的。” “顾晓然不喜欢你,就像你不喜欢苹果一样……” “行了,别废话,顾晓然,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张苏林问道。 “这跟我还有顾晓然有毛线关系!” 看热闹的人见散场了,一个个兴致消了,该干嘛干嘛,逐渐散去。 5点钟的弄堂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各种声音穿过耳朵,做小吃的老板都打起来精神,开始忙碌起来。 王科宝看的聚精会神,这部戏在这个年代,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就像主创方当时说得那样,这部戏但凡早半年演出,那么他们都得进去了…… 苏简文赶紧追了过去。 张苏林一把推开他,“你知道个屁。” “……” 早有防范的王科宝身体一偏,左手拽住顾晓然,将她一起偏移位置。 刚刚来吵闹的剧场,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舞台上,有人在奔走,有人在拖动物品,不一会儿,灯亮了。 “噢。”苏简文拍拍肩膀上的脚印,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 “要不要脸,两个打一个!”顾晓然气极叫道。 王科宝看着眼前上映的戏,脑海里浮现出鲁迅写得那首诗,最后那句: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第一百五十四章:下一段旅程 看完话剧,走出来后已经8点多了,王科宝取了车,剧场门口的人还在议论纷纷,一个个情绪激昂。 顾晓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襟,“你有没有一种热血澎湃的感觉?” “有有有,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先送你回家,然后我骑车回去……” 顾晓然指挥着他,将车推出人群后说道:“申海的晚上也有很多人的,别担心我,记得到了学校给我写信,还有……新的小说也得寄过来……” “好,一周一封。” “拉钩。”顾晓然站在街头,向他伸出右手小拇指。 王科宝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幼稚了,我实在是拉不下脸来……” 话音一落,他的手被她捉住,紧接着小拇指被顾晓然的小拇指给迅速地钩住,随即松开,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好了,拉过钩了,可不许赖,走了走了,快出发吧。” “伱竟然也会突然袭击了,孺子可教……”王科宝也不介意,翻身上车,载着顾晓然沿着主干道往南行驶。 这种事情,家里小妹喜欢做,他也被迫配合了几下,早就适应了,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倒是第一次做。 七兜八绕地回到了‘文德里’。 弄堂里那些乘风凉的人已经络绎回去了,路上没什么人,但是两侧的民房里,声音依旧吵杂,王科宝将车停在叶阿姨家的门口。 他指着门小声地问道:“要进去坐一会儿吗?” 顾晓然摇摇头,“太晚了,我还得回去呢。” “还有,明天我不送你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王科宝笑道:“我一个大男人,能有啥事,倒是你,路上骑车走大路,别走小路……” 夜色正浓,巷子里有悉悉索索地虫豸发出声响。 门口只有室内的光,隐隐照出来,周围黑漆漆地。 顾晓然突然抬起头说道:“你闭上眼睛。” 王科宝退后一步,“你不会想送我东西吧……” “你想的美,你可别睁开眼睛啊!” 王科宝“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顾晓然突然靠近他,她伸出手,轻轻环住王科宝的腰,片刻就松开了。 “走了。”她转身踢开车子支架。 王科宝睁开眼睛,看着她头也不回地抬脚上车,消失在转弯处。 他一时间有些惆怅,内心五味杂陈。 王科宝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只见两扇门当中的窄巷子里,牟锦山突然里面走出来,他脸色有些不虞地看了一眼王科宝。 “开门,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王科宝心里有些不安,这大叔是蹲在这里逮自己来了?自己貌似也没做什么…… 他取出钥匙,打开门。 一楼卧室里传来叶阿姨的声音,“科宝回来啦?” 王科宝应了一声,“叶阿姨,是我。” “热水烧好了,就来该打浴间……”(热水烧好了,就放在洗澡间) “好嘞,谢谢叶阿姨……” “伐要客气……吾先困觉了……”(不要客气,我先睡觉了) 门“哐当”一声被牟锦山给关上了。 他跟在王科宝身后上了二楼,进了卧室后,他拉过椅子坐下,看了一眼桌上打开的文集,半响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跟一个四方形盒子。 “信封里的钱是还你的,这手表是送你的贺礼。” 王科宝一听这话,接盒子的手抖了一下,“太贵重了,牟叔叔,我不能要!” “你是老王的儿子,就这破事,你还瞒着我,要不是我打了个电话回单位,还要被你蒙在鼓里……算了,不计较了,这是作为长辈给你的,你就收着!” 牟锦山瞪了他一眼,“去羊城,好好读书,你别……咳咳,你别到处招惹小姑娘!” 王科宝睁着无辜的眼睛,“我……” “我什么我,你……咳咳,你对晓然……咳咳,我刚看到了,你要是!”他组织了半天语言,都没说个所以然来。 “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解决,老子跑了一天了,还要来你这儿来受气!我走了,明天你去码头,别误了点……” 牟锦山撂下这句话,起身转身就走。 “哎,我送你……”王科宝赶紧追了过去。 “滚滚滚,看到你,我这心里就烦,你快去洗个澡,早点睡!”牟锦山气呼呼地走了。 王科宝被他这波话,说的一头雾水。 牟大叔今天怕是吃错药了,一会儿对自己像春风,一会儿又像阶级敌人……怕是男人到了中年也是有更年期。 回到卧室,他看了看放在床边的盒子,内心雀喜,立即拆开包装,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块“申海”牌男士手表,还带日期的。 好家伙,这可是最新款。 他将手表上好劲,对着闹钟调整好时间,戴在手上欣赏了一下,片刻后摘了下来,迅速地下楼,天井里晾晒的衣服已经干了。 他收了衣服,放进脸盆里,进了洗澡间,准备洗澡。 明天在船上,三天的功夫,也没个熟悉人看管财物,大概率是不能去洗澡了。 今天跑了一天,汗水湿了又干,洗把澡才会舒服,叶阿姨家的香皂跟洗头膏味道很好闻,门后放着三瓶热水,他痛快地连头到脚都冲洗了一番。 脏衣服顺便手洗了,依旧挂在天井里。 “蹭蹭蹭”上了楼,这才将信封打开,他看着放在里面整齐的十张大团结,顿时傻了眼,牟大叔这是给多了! 大团结下面还有张小纸条,他抽出来看了一眼。 【多给的钱是贺礼,老王这家伙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大手大脚的儿子,你花钱注意点……牟锦山。】 王科宝嘴角上扬,老爹这上司不错啊,能处。 头发已经干了,他收拾好行李,调好闹钟,刚想去拉窗帘,一只野猫跳到窗台上,悠哉地伸出爪子舔了起来。 王科宝遗憾地说道:“今天没吃的了……” 野猫不为所动,干脆趴了下来,扭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舔毛。 王科宝拉上窗帘,熄了灯,回到床上。 今天确实是累了,黏上枕头没多久,就昏昏睡去。 翌日一早,被闹钟吵醒,他按停闹钟后,迅速翻身下床,刚拉开窗帘就被吓了一跳,一只死老鼠直挺挺地放在窗台上。 王科宝摸了摸鼻子,左右四顾了一下,巷子下面空无一人,他迅速地脱下鞋子,用鞋底将死老鼠拨了下去。 这才关了窗,把行李提着下了楼,叶阿姨已经将早餐买好了,放在桌上,她似乎要赶着出门,语气急促地吩咐道:“侬到人民路乘16号电车到拾陆铺,把售票员4分铜钿,乘汽车,把5分铜钿……”(铜钿,钱) 零钱她放在桌上,“吾先跑了,要去上早班,早饭侬吃特,再会……” “谢谢叶阿姨,慢走,等会儿出门,我把钥匙放在桌上……” “好额……”叶阿姨背着挎包出门了。 “哐当”门合上。 王科宝放下行李,去天井洗漱,顺便将天井里的衣服都收了,塞进背包里。 吃了早饭,把钥匙丢在桌上,他背着两个包就出了门,在门口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有了手表就是方便,不用担心会错过。 人民路离他住的地方很近,站台此刻已经有好几个人站在那里了,王科宝在站看看了看,主要是看行车方向,方向是对的,他放下心来,没等多久,电车就“吱呀呀”地靠站了。 他把双肩包放在胸口,吉他包背在肩上,这才随着那几个乘客一起,从前门上了车,挤到当中的位置后,把钱递给了售票员。 一大早上班的人挺多的,左右两侧都是人,座位都满了,他站在车厢的中段,另一只手抓着车上的横杠。 这里到拾陆铺不远,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售票员报的站名。 王科宝从后面挤下车,顺便看了看背包与裤子口袋,还好,都安然无恙。 今天的天色灰蒙蒙地,风有些大,但气温没降,身上捂得慌,看来今天要下雨。 王科宝背着行李快速地检票上了船,他买的是四等舱,船舱位于轮船的第二层中后部,这里是始发站,他进来的时候里面还没其他人,舱内有16个铺位,都是上下铺,他的位置靠近门口,是下铺。 他放下行李没多久,舱里陆续就来人了,这艘船的票都卖掉了,也就是说这里满员了。 王科宝把吉他挂了起来,之后他的这个双肩包就要随身携带了,不管是里面的钱也好、证件也好,一旦遗失了,问题就大了,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船舱里的热水瓶是满的,看来是船上的工作人员装的,他把搪瓷茶缸取出来用热水冲洗了一下,接着将它倒满,直接放在自己床头的板凳上。 四等舱跟他之前乘坐的三等舱的区别就是,这里没有洗手台,也就是说,洗漱需要走出舱门,到船的中部公共洗手池解决,此外就是这里的床铺多了,其它都差不多。 他坐在床沿,拿出昨天在剧场买的剧本,四幕话剧里面的每个情景都有详细描写,他正看得起劲,耳边突然听到汽笛声响起“呜……”。 船身动了,他这才恍然发觉,船开了。 王科宝出了舱门,跟其他乘客一样,趴在栏杆上,看着逐渐远离的码头,“申海”两个大字也在逐渐的缩小…… 浪花拍打着船身,旁边有乘客在说话,“这浪头不小啊,该不会有台风吧。” “呸呸呸,别乱说,有台风,这船根本就不会开!” “对对对,大概要下阵雨了,你看前面的天色,黑压压的……” 王科宝转头看向东侧,果然那边的乌云已经在翻滚了。 好在船已经在开了,不用担心停航。 他伸了个懒腰回到了船舱里,接下来的三天两晚就要在船上度过了,不一会儿,在外看风景的乘客都陆续地走了进来。 跟他一个船舱里的人,年纪参差不齐,从60岁到几岁的不等,果然16个床铺都满了,住在他上铺的是位阿姨,此刻正搬着凳子坐在他的床铺前面,跟斜对面的一对夫妻在聊天。 就这么会儿功夫,船舱里人几乎都熟络了起来。 听口音这里有半数是申海人,这些人大多数是出差的,也有往返两地做生意的,像王科宝这样,存粹来转乘的人就他一个。 舱内聊的火热,王科宝没什么兴致搭话,他趴在床铺上,拿出笔记簿开始记录近况。 没多久,天空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吓了王科宝一跳,紧接着“劈里啪啦”的雨水砸了下来。 风浪明显大了,船身轻轻摇晃。 他离舱门近,他看着已经被雨幕封锁的江水,原先黏在身上的热浪在逐渐清凉,他坐了起来,端起放在凳子上的茶缸,喝了一口水,对面一个大爷开口问他了,“小巨头,侬阿是申海宁?”(小朋友,你也是申海人?) “大爷,我不是,我是路过的。”王科宝收起笔记簿回答道。 老大爷立即失了兴趣,又跟旁边的人搭讪去了。 他隔壁床铺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年轻人倒是对他挺有兴趣,他指着他挂着床边的吉他包问道:“你那个里面放的是吉他?” 王科宝点点头。 年轻人从他的床铺上举起一个比王科宝的吉他包高档很多的吉他外箱,“我也有。” 他放下吉他外箱,隔着挡板伸出手来,“我叫钱峰,幸会!” 王科宝跟他握了一下,“我叫王科宝,幸会。” “你是业余爱好?还是专业搞音乐的?”钱峰问道。 “业余爱好,你呢?” “也是,我去汉江找人,看你的样子,你是去读书的吧?” “对,好眼力,我要从汉江转火车。” “哥们,你这路程挺远的啊!” “可不是么,要好几天。”王科宝打了个哈欠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来一首?”钱峰邀请道。 “你来吧,一大早的,等我缓缓……” “一个人忒无聊了,那就等你缓好……” 户外的雨声急迫,室内的谈话声听得有些朦胧,王科宝靠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 不仅是他,还有好几个都打着哈欠,准备上床眯一下。 这天又不能出去,只有睡觉了。 王科宝将他的双肩包放在枕头边,他的头侧没有人,那里是一堵墙,还算是比较安全。 脱了鞋子,他顺势躺了下去,一只手轻轻搭在背包上,翻身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他睁开眼睛,看向户外,户外的天色亮了许多,好几个人正站在舱门外看风景。 大概是之前船舱里的众人都互相聊过了,眼下分成了几个小团体,泾渭分明。 他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同样落单的还有他的隔壁床铺的钱峰。 钱峰正双脚互盘,合眼,静静地坐在床上打坐。 王科宝哑然失笑,他下了床套上鞋子,往外走去。 雨后的江面有些浑浊,天空依旧有些灰蒙蒙地。 第一百五十五章:偶遇 户外的空气很清新,尽管水汽依旧浓郁,但是燥热感消失了。 王科宝干脆就趴在栏杆边,听左右乘客的闲聊。 这个年代大家的普通话都不普通,各地方言都有,要仔细听才能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正听的起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科宝,看啥呢?” 他扭头看过去,钱峰正大剌剌地站在他身后,王科宝让开一个口子,让他也趴了过来。 “透透气,你刚刚那是在……” 钱峰笑笑,“家传的养生气功,没啥大用,就是练了身体不容易累。” “厉害啊,听口音,你是首都的?” “好耳力,挂靠歌舞团,混口饭吃。”钱峰倒是不见外,直接把自己的底子给露出来了。 “歌舞团还要弹吉他的?”吉他算是舶来品,随着流行歌曲的盛行,这个时候才刚刚有些热度。 “嘿,我是拉二胡的,打小就学,常常把胡同里的几个大爷给拉的泪汪汪的……” “你去汉江难道是去表演?” “年纪轻轻有点眼力界啊,我发小在汉江搞了个小团,我去瞅瞅……” “现在私人能搞演出了?”王科宝诧异道。 “伱想得美,有单位的,哟,这天又要下雨了,走,到餐厅吃中饭去,一会儿人要多了。” 餐厅就在同一层,靠近船尾的位置。 “行,你等等,我把包带着。” “你提醒我了,我也得拿着我吃饭的家伙。” 王科宝把双肩包拿在手上,一抬眼就看到钱峰提着他的吉他箱子走了过来。 “你带这玩意去吃饭?” “那是,它就是我的命根子,走吧,看看今天中午有啥好吃的。” 王科宝笑了笑,这年头果然啥人都有,这位大概是极为热爱音乐的人士。 他们来的早,餐厅里还没坐满,门口排队买饭的人也不多。 两个人倒是没有客气,各自打了各自的饭菜。 王科宝要了一份狮子头,打了一碗饭,找了个大厅中央的空位置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钱峰也找过来了。 他点的是水饺,一只手拿着一瓶开了口的啤酒。 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才把背在身上的吉他箱子放在空凳子上。 “小兄弟,你要来一点?”他举着酒瓶问道。 “客气了,我不喝酒。”王科宝一边吃着饭一边回绝道。 钱峰明显松了口气,他也不拿杯子,直接拿着酒瓶怼嘴里喝了起来。 一口啤酒一口饺子,吃的那个香。 两个人吃着饭,彼此都不再出声,气氛反而有种莫名的和谐。 王科宝吃好饭,见钱峰还在喝酒,站起来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去。 门口依旧被例行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夹带餐具,检查无误后,这才放他出了门。 他慢悠悠地回到船舱,这个点,船舱里的人陆续都去吃饭了,有几个自己带了吃的,倒了热水,将凳子并一块,几个人就坐在舱里吃了起来。 夏天能带出门的食物,大多是腌制的,味道浓郁,王科宝待不住了,背着双肩包再次出了门,站在舱门口想了想,直接下楼,往一层的阅览室走了过去。 这个客船跟他之前乘坐的那艘很类似,摆设几乎也都一样,很快他就找到了阅览室的位置。 阅览室里人倒是不多,还有几个趴在桌上睡觉。 他进去后,找了几本杂志,在角落里坐下,低头翻看了起来。 当中去了一次厕所,回来就听人说,散票的那些人为了一个睡觉的地盘打起来了。 王科宝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才下午3点,这么早就霸地盘了? 五等舱的散票就是没有床铺的,之前上船的时候看到有些人带了被褥,这些人就是准备在船上打地铺的。 不远处人声鼎沸,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往那边赶,王科宝瞅了一眼,决定事不关己,少惹为妙。 他转身上了楼,等回到船舱,发现钱峰还没回来,其他人倒是都在,住在他上铺的阿姨,侧躺着,已经睡着了,地上放着她的一双穿旧了的皮鞋,上铺上垂落下来一块毛毯的一角。 她的行李也放在上铺。 王科宝把背包放回枕头边,走到门口做起了拉伸。 行驶到的这片水域,倒是没有下雨,就是空气依旧潮热,王科宝扯了扯上衣,汗捂着挺难受的,不能洗澡,晚上睡觉前还是要擦一下才行。 站在过道上,楼下的噪杂声越发的响了,王科宝干脆探头看了下去。 下面应该就是五等舱了,正对着他下方的门口围着好几个人,那些人还一边看热闹一边用蹩脚的普通话在互相议论。 突然间,一个长长的物件被人扔到了江里,几乎片刻,一个男人冲了出来,向着江水纵身一跃,跟那个物件一前一后落在江水里,时机把握的巧,那人在水里抓住了物件。 王科宝看的分明,跳水的就是钱峰,那物件分明就是他宝贝的不行的吉他箱子,下面围观的人顿时炸了,好几个人冲出去,探头向下看。 “莫跳,有救生圈……”有人要下去救人,被有经验的人制止了。 工作人员迅速去掰挂在栏杆上的救生圈。 王科宝没想到吃瓜吃到了熟人头上。 落水的地方在船的侧面偏后,江水中,钱峰紧紧地抱着吉他,随着波浪起伏,王科宝看着这场景简直目瞪口呆。 还好是白天,大家都在这,救生圈也扔的及时,片刻后,钱峰被人合力给拽到船上,湿哒哒的他,连同着不断滴水的吉他箱一起,被拥簇着送到医护室去了。 王科宝回到船舱,背了自己的双肩包下了楼。 出门在外,虽说不想管闲事,到底跟他也算认识了,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能帮忙的。 医务室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王科宝也过不去,他随意找了一位,看上去比较热心的中年妇女问道:“阿姨,咋回事啊,他咋跳水了?” 中年妇女嗓门不小,“这小伙子耍流氓,东西被小姑娘给扔到江里,小伙子跟着就跳水了……” “耍流氓?”王科宝诧异地问道。 “喏,里面那姑娘看到了吗?就她……” 王科宝个子高,微微踮脚就看到了医务室里面的场景。 一个背对着他的身材窈窕的少女,正跟一名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旁边是低着头抱着吉他箱的钱峰,一名船上的医护人员正在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耍流氓这事,要是发生在明年,那就不好说了,放在今年大概率教育一番就能放人。 前方一名矮胖的男人踮着脚看了半天,最后扭头看向王科宝问道:“那姑娘漂亮吗?” 王科宝:…… 中年妇女接话了,“好看的很,就跟画上下来的一样。” 矮胖男人这下脚踮的更起劲了。 门口突然喧哗起来,执勤点的工作人员过来撵人了,“都散开,都散开,不许围观,走走走……” 第一百五十六章:偶遇二 王科宝一下子被四散的人流给堵在了原地,进退两难。 他身侧的矮胖男人突然嚷嚷道:“好看,真好看!” 人潮流动,恰好在他面前露出空隙,室内的少女转过身来,跟他看了个正着。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少女的年纪应该跟他相仿,或者更小一点,她皮肤白皙,模样俊俏,两条长辫子垂落在胸前,她上身穿着白衬衫,下摆塞在一条蓝色的西裤里,看着像学生。 “王科宝!”少女隔着打开的门,惊喜地看着他,叫出他的名字。 王科宝被她的这一声喊得一头雾水,自己压根就不认得她,她怎么会叫出自己的名字? 门口的人被驱散了,少女欢天喜地地走了出来,“王科宝,你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原地的王科宝再次看了她一眼,自己确实没有失忆,自己绝对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少女。 “你是谁?为什么认得我?” 少女的脸颊突然飞上一丝淡淡地绯红,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认识他,但是他并不认得自己。 “省城的李教授你还记得吗?他是我爸……” 王科宝这才恍然大悟。 “你是李教授的女儿啊,那李教授人呢?”王科宝四下张望。 “他在三楼,我带你去看他啊!” “这位小同志,你还要追究那位钱同志的责任吗?”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向她问道。 少女摇摇头,“他已经受到惩罚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医务室里的钱峰已经裹上了毛巾,眼下围观的人散去,他终于抬起头来,一眼瞥到了正在跟事主聊天的王科宝,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地神色。 随即站了起来,刚想说什么,脚下发软,又跌回到椅子上。 刚刚问话的工作人员听闻少女不再追究,倒是松了口气,任由她离开了。 王科宝跟在她身后,依旧是一头雾水,即使是李教授的女儿,为什么会认出自己,还有,他们不待在省城,怎么会来到船上? “小同志,请问你怎么称呼?你怎么会认出我?”王科宝好奇地问道。 少女的脸颊再次飞红,“我叫李舒兰……你在考场采访的那段我看过了,你说得真好!” 王科宝摸了摸鼻子,这段视频他自己都没看到,上回省城举办的‘奥数’比赛,那段李教授采访考生的片段,在省城电台播放了,这也是‘沧海兄’这个梗的由来。 李舒兰的年纪应该比王科宝要小一些,她边上楼梯边说道:“原来你那么高!” “你们怎么会在船上?”王科宝决定岔开话题。 “送我哥去读大学!” “哪儿读大学?” “金陵。” “金陵离省城更近,怎么会从申海转?” “因为我放暑假了!我爸带我们出来见见世面……” 王科宝恍然大悟,李教授到底有眼界又有些家底的人,若是自己的父母,最多会带他们兄妹几个人回农村过暑假,压根就没想过带他们去旅游见世面…… “刚刚那个人,他做什么了?”王科宝问道。 李舒兰脚步一顿,突然扭头跟他打招呼道:“一会儿你可别跟我爸说这事。” “下午我无聊就去阅览室看书了,那个人从我进阅览室开始就一直打扰我,我烦死了,就出去了,他还跟到了外面,还动手动脚的,我一气,就把他的箱子扔了……他竟然跟着箱子一起跳到江里,吓死我了……” 王科宝暗想,这箱子还好是有浮力的,加上这段江水平缓,否则钱峰怕是凶多吉少。 “我不说可以,但是这事瞒不住……”王科宝说道。 刚刚发生的事情,又被那么多人看到了,被人认出是迟早的事情。 “没事,瞒得了一时算一时。”李舒兰往前走去。 看样子,他们几个住的是三等船舱,跟王科宝之前住的一样。 一进船舱就听到李舒兰兴奋地声音,“爸,你看谁来了。” 王科宝跟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李教授。 他此刻上身正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下面穿着一条肥硕的裤衩,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剥着一个桔子,上铺还趴着一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少年,正努力伸出手去够放在凳子上的另外一只桔子。 李教授的这身打扮与腔调,跟王科宝印象中,他的正装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 李教授听到女儿的叫嚷抬起头来,王科宝恭敬地叫了一声:“李教授。” 他拿着桔子的手抖了一下,有种社死的冲动。 恰好上铺的少年已经够到了桔子,正要往上拿,被他一拍,桔子落回凳子上,李教授立即平复了心绪,笑眯眯地站了起来,“科宝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去汉江坐火车……” 李教授将手里剥好的桔子递给他,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坐。” 紧接着回过神来,看向女儿,“你们认得?” 李舒兰笑眯眯地坐到他的另一侧,“我看过你采访他的视频……” 李教授震惊了,“就凭这个就认出他了?” “对啊!”李舒兰一脸得意地看向自家老爹。 王科宝问道:“你是不是学美术的?” 李舒兰点点头,“我准备明年考美院。” 这就难怪了,学美术的人对外形总是记得比较牢靠一点。 上铺的少年探头问道:“你是我爸的学生?” 李教授冷哼了一声:“我倒是招揽了他,他心大,不肯。” 少年在上铺冲着王科宝挤了一下眼睛,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偏偏这一幕被李教授看到,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刷”地站了起来,伸手就向少年的耳朵揪去。 李舒兰在下铺偷偷跟王科宝解释道:“我哥学文学,我学美术,我爸这衣钵没了传人……” 王科宝立即明白了李教授不爽的由来,对李教授表示万分的同情。 半响后,吵闹才停了下来,上铺的少年向王科宝伸出手,“我叫李毅,你叫王什么?” 王科宝站起来跟他回握了一下,“王科宝。” “噢,是你啊!”李毅明显听过他的名字,终于想了起来。 王科宝原先还有些拘谨,被这父子这么一折腾,顿时松懈了下来,他吃着桔子心想,有这么一对活宝在路上,倒是不用寂寞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俗人免坐 大家闲聊着,这么会儿功夫,李教授决定放飞自我,不再拘谨于外在的形象,他的二郎腿翘的越发的自然。 “说说,报考哪个学校了?”李教授终于滑入正题。 “羊城工学院,学无线电……”王科宝老实回答道。 “这专业倒是对以后就职不错,就是有些大才小用了,你去读书,数学可不能落下,未来计算机才是最有前途的……” 一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李教授立即来劲了,滔滔不绝说了有半个钟头,直到女儿给他递了一杯水,这才消停了。 他意犹未尽地说道:“我托老江……呃,就是江主任,他给你的纸条,你收到了?” 王科宝点点头,“放在我包里呢!” “嗯,好,到了学校记得给我写信,我听说伱们这个学校前几年好像是搞了个俄文翻译机,后来怎么不了了之了?你到时候可以去现场看看,还有,我这边会给你寄些资料……” 李教授看来虽然放弃了他进入自己大学的想法,但是培养人才的想法还依旧存在。 这时候教育育人,那是真的一根筋,老师恨不得把知识给灌进学生的脑子里,主打一个热诚。 “好!”李教授突然大喝了一声,同时伸手用力拍向王科宝的肩膀,“好!”他又说了一个好字,紧接着眼眶竟然微微泛红。 阿姨立即不高兴了,但是看了看钱峰的脸色,还是选择了偃兵息甲,她翻了个白眼,气呼呼踢了鞋子,爬到了上铺。 王科宝放下背包,将凳子上的茶缸端了起来,刚要喝一口。 他甩甩头,将这个画面甩出脑海,李舒兰一个人喝着汽水,大家说说笑笑的,之前的那段小插曲就这么过了。 李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听话,去拿东西吧。 李舒兰站在李教授身边一脸的委屈,一眼瞥到大哥跟王科宝进来,立即像是有了主心骨,腰杆都挺直了些。 “别人拒绝你,你就可以走了,再纠缠下去,就算你是贝多芬,那也是耍流氓。”王科宝瞥了他一眼,懒得再说什么,看了看时间,进了船舱。 “咋回事?”李毅问道。 干脆拿了干净衣服,把双肩包托付给李舒兰。 “你这就是耍流氓!” “当年,我们攻克相关技术,那可是求爷爷拜奶奶……”他停顿了片刻,“苦不堪言……” “不用,你们也早点睡吧,我下去了。”王科宝提着背包,转身就走。 见他看酒瓶,李教授就介绍了,“这船往返汉江跟申海,这船上的酒也是这汉江产的,口感爽利,度数不高,喝不醉的,放心喝吧……” 晚上的餐厅生意明显比中午要好,王科宝刚进去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李教授正在一脸怒火地跟一位不认识的大叔在对峙。 上铺的李毅听了若有所思,他跟妹妹对视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跟老爹总是对着来,是不是做错了。 到了二楼自己的船舱,里面的乘客正在热火朝天的在聊着八卦。 “走了走了。”他经过王科宝身侧说道。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这不上头的啤酒喝了两杯后,王科宝开始克制自己逐渐澎湃的思绪,一旁的李教授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 “哎,别走了,后面还有。” 王科宝将背包提起来,跟了过去。 他喝了口水,将茶缸放回原处,这才慢条斯理地出了门。 李教授尽管不拘小节,但是不拘小节的太过于厉害,他还是会心生怒意,他强忍住要揍儿子的冲动,转头看向女儿。 李毅赶紧跑了过去。 他退了几步,“不说了,怪我多嘴,我去打饭。” 往后离家千里,想见面都难。 王科宝瞥了李毅一眼,这哥们的脑回路也是新奇。 王科宝这才把同舱的钱峰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满十八岁,喝个锤子酒。”李毅瞪了她一眼。 钱峰第一句话就是,“我没耍流氓。” “吃了吃了,哟,小同志你认得那一家人啊,刚我在餐厅看到你们了,那小姑娘长得是水灵,好看是好看,太招摇了,怪不得……” 旁边围观了些人,被服务员给驱散了。 王科宝冷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王科宝背上自己的背包,拍了一下李毅的肩膀,“毅哥,咱送老爷子回去。” “还有酒,舒兰,带上!”李教授半醉半醒,还不忘提醒自己女儿。 自己的床铺上坐着上铺的阿姨,一见到他回来,笑了笑,并没有挪开位置。 王科宝用力点点头。 “还没,你呢,你肯定有了!” 李毅清扫完最后一个饺子,立即站了起来。 这么会功夫,排队买饭的人又多了好几个,他骂骂咧咧地排到了队伍后列。 王科宝赶紧上前一步,看这情景,他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到了门口,负责检查的人说酒瓶不给带出去,李教授一气之下,将剩余的酒一口气炫光。 王科宝的脚步不停,迅速消失…… “我想做实业,我国现在很多的技术都是依赖进口,想要逆转,实业是基础,需要投入很多,所以资金是必须的,不过,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学生,这只是我的初步想法,还不成熟……” 这边李毅取回东西,摆好盘,听了个来龙去脉,不怒反笑,“老妹,你这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做的好,做的妙!” “当年伟人横渡长江,那气魄!这个世上,还有谁能企及……” 王科宝看到桌上已经摆了一大碟水饺,放着三瓶啤酒,一碟花生米加一份小炒肉…… “嘿,那是,我们班班花,可好看了,你别告诉老爷子,她跟我考一个城市了……” 这种公众场合,说错话那就大件事了。 “那她怎么会扔你的东西?”王科宝反问道。 这文人的酸味一旦上来,实在是吃不消。 李教授收回拍在他肩上的手,“行了,不拘着你了,你跟小毅、舒兰他们玩去吧。” 王科宝抱着脸盆随后。 王科宝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晦气!”李教授扭头看了一眼王科宝,神色放缓了些许,“科宝来了,坐吧、坐吧,小毅,你去拿几个杯子、筷子还有几个空碗。” “爸,我也去帮哥。”李舒兰刚准备走出来,被李教授一把拽住,“你还嫌自己不够轰动?” “科宝啊,少年人就应该有志向,他日,需要我老李能做的事情,我一定全力支持……” 一时间,引得附近的人频频观望。 等王科宝跟李毅把酒品堪忧的李教授,送回三楼船舱后,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王科宝把包扔到床头,顺手把湿衣服给挂在角落的绳子上。 李舒兰笑眯眯地说道:“爸,那我跟哥还有科宝哥到楼上看落日去!” 王科宝左右看了看,船舱里的众人都在看着他们,一时间室内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大概中午吧,走吧,我送你……”李舒兰接过脸盘,顺口说道。 “小同志,你回来啦。”打招呼的是他上铺的阿姨,她换了一身衣服,依旧坐在他的床沿上。 跟王科宝一左一右把李教授给架了起来。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她伸手指了指头,意思是他这里不正常。 她嘟着嘴,坐到了李教授的对面。 李教授举起酒杯,“来,科宝,我们碰一杯。” 王科宝站了起来,“李教授,那我先回船舱拿点东西,五点半直接餐厅碰头?”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一口啤酒一口饺子,让王科宝莫名想到了钱峰。 钱峰开口了,“你们认识?” 李舒兰倒是吃这一套,立即破涕为笑,“就是,我又没做错,有仇当场就报了,可解恨了。” 王科宝说完看向李教授,如果他在家跟王建设这么说,他一定会泼冷水,‘好高骛远’这个词必定会砸下来。 “凉了才好吃,申海的冷馄饨可真香。”李毅说归说,当即拿起一只酒瓶给王科宝、李教授还有他自己各倒了一杯啤酒。 王科宝把脸盆还给她,把里面洗干净的衣服拿在手上,“我先回去了,明天几点到码头?我来送你们……” 钱峰“哼”了一声,“一群俗人。” 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王科宝,顿时觉得活了过来,他把脏衣服顺便给洗了,这边刚洗好衣服,李毅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科宝啊,一会儿跟我们一起下去吃个晚饭,我们明天下午就下船了,这一顿,我来作东。” 激的王科宝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赶紧冲完,拿着毛巾端着脸盆,“我先回了……” 李教授听的一个头两个大,“行了行了,舒兰,既然那小子也没捞到啥好,这事就翻篇了,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王科宝下了楼,先去中间的洗手池边洗了一把脸,去了一些燥意。 “我呢?我也要喝。”李舒兰叫道。 这话一说出口,李舒兰的眼眶立即红了。 这才甩干手上的水,往舱门走。 这话一说出来,李教授立即笑了,眼角的皱纹不加掩饰地挤成一团,“我听老江说,你这孩子心大,我算是看出来了,跟我说说,你以后想朝哪个方面发展?” 王科宝举起杯跟他们碰了一下,啤酒不是冰的,入口有些微热,口感比冰啤酒稍微逊色。 王科宝笑着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李毅说的兴起,干脆把那首诗给读了一遍。 “行,去吧。” 一进舱门就看到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钱峰,正坐在床沿上,心事重重地在擦拭他的吉他,这箱子密封性挺好,里面的吉他没进多少水。 钱峰愣了一下,小心地放下手里的吉他,站了起来,憋着怒气走到门口对着王科宝招手,“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其实,这就是个文化差异,他们搞艺术的,脑子容易抽,这事不能怪舒兰妹妹,她一个小姑娘家的,遇到这种文艺疯子,那肯定是害怕的……” “你们这种小地方的人不懂,这是艺术!”钱峰火气憋不住了,声音加大了好几个分贝。 王科宝原本觉得这人还不错,怪是怪了一点,毕竟是搞艺术的,他也能理解,但是经过李舒兰的事情,他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那就麻烦李教授了,我一定好好学。” “她模样长得好,特别符合我跟我发小写的一部剧……剧中的女主角,我就是邀请她去试试戏,怕她不信,我还拉着她,想把剧中写的歌唱给她听……”钱峰皱着眉头,“谁知道,她就突然发火了……” “李叔叔,这事我了解,还真不赖舒兰妹妹。”王科宝强行拉着李教授入了座,随即给李舒兰使了个眼色。 他摇头晃脑开始念起那首著名的《沁园春?长沙》 “嗯,阿姨你饭吃过了?” 他耍流氓这事,大概传遍了,毕竟这是在一艘封闭的船上。 那位大叔见李教授来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帮手,立即服了软,“我就是随便说说,较什么真啊,大家都看到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正思忖间,李毅找了过来,“哟,找到你了,你这位置不错,凉快,走了走了,吃饭了……” 王科宝看着舱内其他人的眼神就明白了,这事他们也都知道。 两人一边冲澡还一边聊天,“科宝,你谈朋友了吧?” 离开家这么久,他有些想家里人了,还有胖子不知道去哪儿野去了,还有李明,他家里人有没有把他找回去,还有顾晓然…… 王科宝点点头,坐到床头位置。 坐在他床沿的阿姨小声地说道:“这人怪怪的,你别惹他。” 酒瓶上写着“楚天啤酒”四个大字。 “那是,一首诗拿下她。” 进了舱门,李教授已经在呼呼大睡了,一旁的李舒兰正在给他用热毛巾擦脸。 李教授看了眼手表:“哦,时间差不多了,还有十分钟,五点半下午去吃饭。” 王科宝有些感动,可惜他志不在此,搞研究这种事情还真的不适合他,但是多学点东西,他倒是乐意至极。 他跟李毅去船舱中部去洗澡了。 “郎才女貌,兄弟你有福气啊!”王科宝赞叹道。 上铺的李毅闻声,单手一撑跳下床来,接着赤着脚、猫着腰找他的凉鞋,最后在床底下一左一右掏出自己的鞋来。 “你是不是傻,今天哪里有太阳,看水鸟还差不多。”李毅套好凉鞋嬉笑道。 王科宝这回倒是觉得钱峰骂得好,他也附和了一句,“被贼偷,还能怪自个儿钱带多了?确实俗!以后我这床铺,俗人免坐,弄脏了,我还得洗……” 钱峰闻言一愣,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他站了起来,向王科宝伸出右手,“我想明白了,我确实做错了,不怪小姑娘,怪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汉江码头 “日出一般是几点?”王科宝问道。 “5点半……” “行,那就5点半吧,我过来你的船舱顺你,小姑娘家的,一个人上去不安全。” “嗯嗯。”李舒兰点点头,愿望达成,眼睛里都是笑意。 钱峰正在跟李毅在说他们团打算要排的戏,这年头国内的歌舞剧,也开始朝着国外的歌剧靠拢,但是受众不多,还不如单纯的话剧或者戏剧更吸引人。 就像王科宝之前在申海听说的沪剧“夜半歌声”其实就已经有歌剧的形式了,但是一直没火起来。 一方面是观众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没有好的剧本、配乐与歌词,让观众无法感同身受。 钱峰见王科宝跟李舒兰都凑过来听他说话,激动起来,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都说出来。 “阿加莎你们听说过吗?我们的剧本就往她的小说方面靠拢,悬疑加上配乐,演员在台上的舞蹈部分不多,大多数是用一段段的歌来阐述剧情……” 李毅眉头一皱,“阿加莎的小说我看过几本,这种悬疑为主的剧本还有人来看,怕是回去要做恶梦吧……” 王科宝点点头,申海的《夜半歌声》早期处理也是如此,顾晓然也反应说害怕。 当下市场上对悬疑类的剧作接受度不高,如果拍成电影倒是可以,作为歌舞剧,那还不如单纯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更博人眼球。 “只有这种紧凑的剧情,才能在短短1个半小时里,让大家聚精会神地看下去……”钱峰还在阐述他的观点。 王科宝瞥了他一眼,可惜了,他生的早了,到90年代,他这种人会很吃香的。 李毅有些犹豫,他转头看向王科宝,“科宝,伱来说说。” 王科宝清了清嗓子,“我之前在申海看了一场话剧,我个人觉得,话剧跟你说的歌舞剧有部分是雷同的,它首先有一点,要让人产生共鸣……除此之外,再好的艺术,孤芳自赏,那都是活不长的……” 李毅一拍大腿,“就是这句,我刚想说来着,共鸣!” 钱峰摸了摸后脑勺那乱七八糟的头发,若有所思,“你们在汉江下船吗?我邀请你们去现场看一次,团里没演出的时候也会有排练的。” 李毅遗憾地摇摇头,“我们金陵就得下了……哥们留个联系方式,回头写信吧。” “行,你等一下。”钱峰从布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本子的封面还是伟人的头像,下面一行字:为人民服务。 他快速地写了一行文字后,将这一页扯了下来,递给李毅,接着又快速地写了一份,扯下来后递给王科宝。 “我刚刚说得,一旦采用了,我们会支付编剧费用是真的,回头你们有好的本子,尽管给我,我这人才能虽然一般,但我哥们可了不得,77级第一批大学生,学富五车……可惜你们不在汉江下船,不然我好歹给你们介绍一下……” 王科宝这下倒是有了些兴趣,“我是汉江下船啊,77级大学生,那是老三届啊?” “嘿,说是哥们,其实就是我哥!”钱峰尬笑着,“我跟他混口饭吃……科宝下了船跟我一道去看看……” “再说,我时间不一定来得及,你哥他怎么不留在首都?”王科宝问道。 “我哥随我嫂子,分到汉江去了……”钱峰解释道。 “原来如此。”王科宝心想,这人怕是过几年还会回首都的,毕竟以文化产业来说,还是首都土壤更加适合。 “你们也留个通讯方式给我吧……”钱峰提议道。 “行,我给你留一个我们学校的。”李毅拿起钱峰的本子,翻开一页空白的写好后递给王科宝。 王科宝也把新学校的地址给填上。 钱峰的视线看向李舒兰,王科宝视而不见,直接把本子递还给他。 李舒兰偷笑了一下,她拽了拽李毅的衣襟,“哥,我们得上去了,快熄灯了……” 王科宝看了眼手表,“还差5分钟……” “嘿,走了,走了,明天哥几个,一起吃个早饭。”李毅移动屁股,往床下一溜,起身跟王科宝还有钱峰挥了挥手,拉着妹妹就往外走。 舱门被他顺手关上,王科宝往床上一躺,伸个懒腰,正准备翻身睡觉。 只听到钱峰在隔壁问道:“教你弹吉他的老师很厉害,你的乐感也不错,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们的排练场演一段……” “时间够的话,我就去看看。” “好……”话音刚落,灯灭了,周围聊天的声音顿时少了许多。 有人打开床铺边的夜灯,更多的人准备睡觉了,一时间,翻动被褥的声音“悉悉索索”不断,还有几个套上鞋子,开门出去小解…… 王科宝取出自制的耳塞,片刻后,世界清净了…… 翌日一早,一睁开眼睛就发现钱峰不见了,这人神出鬼没的。 王科宝背着包,拿着茶缸跟毛巾出了门,洗漱完毕后,还有点时间,他干脆在舱门外锻炼了一会,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背上双肩包上楼去找李舒兰。 三楼船舱里,李舒兰已经打扮停当,李教授还躺在床上,见他进来,只是摆了摆手,就任由女儿跟着王科宝出门去了。 李舒兰身上背着画架,手里提着个折叠小板凳,跟在王科宝身后,她小声地嘀咕道:“黎明前最黑了,连星星看不到……” 船舷两侧的灯是亮着的,地面有些湿润,刚到四层的甲板上,就看到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东方,屈膝,手放丹田,微闭双目,看样子,钱峰正在练习站功。 李舒兰被突然出现的人影给吓了一跳,王科宝小声解释道:“他练的是气功……” “那我们换个地方,到那边去!”李舒兰指着另一侧的位置说道。 “行,走吧。” 此刻的天际才微微露出一丝光亮,黝黑的水面中泛出一丝微白的涟漪。 不远处的钱峰闭目站立良久后终于睁开眼睛, 船上的灯已经灭了。 那边李舒兰早已经搭好台子,她坐在折叠凳子上,一手撑着画板,另一只手上捏着一块碳棒在画画,王科宝半靠在栏杆上,身后是映了半边天空的朝霞,水光潋滟,将小姑娘的侧脸映照得分外清晰。 他一时间看愣了。 小姑娘一边画画,一边嘀咕,“可惜带水彩出来太麻烦了,这日出……好看死了……” 王科宝看似潇洒,脖子都快被江风吹硬了,半天没听到李舒兰喊停,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声,“画好了没?” “哎呀,我刚忘说了,你可以动了,你要看看吗?” 李舒兰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向王科宝。 此刻天空的云霞已经散去,阳光直扑向大地,风都小了几分。 王科宝转了一下脖子,走了过来。 小姑娘的画板上,碳棒的效果如同挥毫泼墨,他侧站在栏杆前,身后是喷薄而出的太阳,远处的江水波澜起伏,迷蒙的地平线与朝霞融为一体…… “画得真好!”王科宝真心赞道。 “谢谢。”李舒兰听到他的赞赏,顿时松了口气,开始收拾画具。 “科宝哥,你们羊城也有个美院,我以后要不考那边去?” 王科宝一愣,想了想回复道:“确实有,但是离省城挺远的,李教授大概会不舍得吧?” “我爸不管我的,那就说好了,我以后也考羊城。” 王科宝摸了摸鼻子,“我个人觉得,川府跟首都美院似乎更适合你……” “噢,你也这么觉得吗?”李舒兰叹了口气,“我们老师也这么说。” 一直站在另一边的钱峰草草地收了功,他快步走了过来,顺便瞥了一眼还没合上的画板,看着画面上王科宝的身影,心里泛出一丝酸涩,“这画工比我们团的美工好多了,厉害啊!” “过奖过奖,走吧,我哥肯定起床了,去吃饭吧,我肚子饿了。” 王科宝还没出声,一旁的钱峰应了一声,“好啊,我帮你拿凳子。” “不用,科宝哥帮我拿。”李舒兰把东西拿在手上,合了折叠凳子递给王科宝,随后站了起来。 王科宝接过她的凳子,顺手将自己放在一旁的背包给带上,钱峰跟了过去。 今天倒是个大晴天。 中午的时候,船靠岸了,王科宝帮着李教授把其中一个木头箱子给拎到一层,等他上了岸,再递给他。 这次出门他们带了两个箱子,入手很沉,说是李毅带了很多书放在里面。 李毅站在码头上,大声说道:“回头到我学校来玩……记得写信。” 李舒兰的一双眼睛已经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李教授伸手扶住额头,没眼看女儿,他扭头叫住一个帮忙抬东西的码头工人,让他把自家的两个箱子给送出码头。 王科宝见他们走远了,这才往回走,李教授不喜欢钱峰,早上吃饭的时候,冷着脸训了他一番,后面钱峰也就不再往他们这里凑热闹了。 毕竟是年轻人,火气也大,钱峰默默地站在二层的扶栏处,看着心怡的姑娘走远了,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舱门。 王科宝直接去了阅览室,船舱里太吵了,还不如阅览室安静,他的《诈骗》只写了一小半,现在空闲了,可以安心构思下半部分。 写到一半没墨水了,他厚着脸皮进了隔壁的水警值班室,值班人员见他学生模样,直接给他汲了一管子的墨水,他道了谢后,又回到了阅览室。 写东西就不觉得时间无聊了,他早出晚归,在船上又睡了一晚。 转眼就到了第三天,王科宝中午吃了饭,没再下楼,他待在船舱里收拾东西,《诈骗》已经完稿了,等到了汉江找个机会寄出去。 大概是要到站了,船舱里的人都在整理行李,上铺的那位中年妇女跟对面的几个申海人,在上一站已经下船了,换了几个安七的乘客。 这些人是到汉江做生意的,大多数是做莲藕生意。 王科宝对这一行的生意不懂,听着他们操着安七话聊汉江的事情,听了个热闹。 他的东西不多,一把吉他一个双肩包。 钱峰的东西更少,吉他的木箱进了水不能用了,他干脆不用箱子,他还有个斜挎的布袋,里面放着他的生活用品跟重要证件。 王科宝这些天早出晚归,也是为了避开他。 上回钱峰从江里捞出来后,那些湿掉的衣服,他懒得洗,堆在一边,今天拿的时候,味道不能闻,他干脆不要了。 这几天,他就靠着一套衣服穿到现在,他自己这两天汗出的多,身上已经馊掉了。 此刻,隔着床铺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这年头的男人不拘小节的多,但是这味道也太冲了,王科宝坐在床的另一头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他还偏偏凑过来,隔着支架问他,“科宝,下午到站,我带你到我哥的排练厅里看看?” 王科宝摇摇头,“我还得去买火车票,时间有点紧,我就不去了。” “去吧,我热情地邀请你,团里正在排一部新戏,听说改编的老是不得劲,你写作好,可以帮忙看看,改得好,我让我哥付你编剧费用。” “时间来的及的话,我就去看看,你地址给我,空了我就过来找你。” “好嘞,你等一下,我写给你。” 钱峰从布袋里摸出他的小本子,写了一个地址,递给王科宝,“一定要来……”他凑近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团里有好多漂亮妹妹。” 王科宝笑了笑,这钱峰倒是不虚伪,直来直去的。 “不过,我可不是为了看她们!”钱峰直起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单纯的欣赏美……” “……” 他大概这几天憋坏了,接下来,王科宝就听他一个人说个没停,等船靠岸,团里的大大小小的八卦,王科宝已经了如指掌了。 这倒是不错,都是写作的好素材,王科宝笑纳了。 这站是这一趟的终点站,船还没停稳,船舱里已经热闹了起来,大家提着大包小包开始往外走。 钱峰护着他的吉他,小心地随着人潮下楼梯。 王科宝提前下的楼,这会儿功夫,王科宝已经到了一楼的船舷处了。 他身手矫捷,没一会儿就踏着浮板,上了岸,跟着人潮出了码头,从码头上可以看到海关大楼的侧面,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下午16:25分了,这会儿赶去火车站,时间有点紧张。 码头的停车场有两辆吉普车,看旁边的标识,这些就是汉江的出租车,王科宝头一回看到用吉普车当出租车的,刚想走过去看看,唯二的两部车给开走了。 他问了一下工作人员,这里赶去车站步行要40分钟,坐公交车的话整点发车,也是赶不及了。 正在思忖间,一个骑着三轮车的50来岁的大爷,在他面前停下,“糙子伢,叫个麻木嘛……”(注释:少年人,叫个三轮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