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铸剑外卖已送达》
1. 穿越
“你是谁?!”
冷冷的声音在宋云初耳边炸起,她猝不及防被一股力道推远,把身旁的东西带得四散掉落,紧接着脖子上的压迫感使她濒临窒息。
千钧一发之际,她颤抖着吐出几个字:“是我……救了你……”
一只手骤然松了气力,没有放开桎梏,由着她咳得惊天动地。
“你在说什么?”
宋云初眼前因缺氧忽而模糊忽而清晰,落不到实处的视线顺着这只手一点点往上,伴着窗外洒进来的晨光,只有一双眼不带感情地凝视她。
“昨晚,你倒在了……我家门口。”她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把你……带回了家。”
那只手倏地收回,让宋云初心下稍定,也再次意识到:她穿越了。
这是北境的一座小城,如今的她是铸剑铺的没钱掌柜,还大发善心救了面前的男人,他藏在了院子外的墙边,背上受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呼吸渐渐平稳,宋云初一边后悔自己泛滥的好心,一边将视线在地上的狼藉转了圈:“我在给你上药。”
奈何男人并不想接受这番好意,侧着头无声地将衣服拉起,遮住了背后狰狞流血的伤口,惜字如金:“不必。”
“随你。”看着他明明因为疼痛蹙紧了眉、因为失血而脸色惨白,却依然拒绝旁人递来的好意的模样,没有勉强,转头自顾自低下头收拾地上的东西。便见外伤药洒了大半瓶,颇觉肉疼,“才买的药,这就没了大半瓶!一瓶得三十钱呢。”
她睨了一眼不动如山的男人,兀自嘀咕:“昨日我见你躺在门边不省人事,想看看你,结果你突然握着我的手腕不让我走,拉都拉不开,我只好把你带回家。现在跟我说不必救你。”
“你不相信?”宋云初看着男人拿后脑勺对着她的模样,拉过他的手就往自己腕上放,“你看!是不是跟你的手印一模一样!”
纤细的手腕在他指间微微一转便对齐了几道青紫印子,不算细腻的皮肤压在指下,青筋隐隐跳动,似乎被用力一捏就能断。
这总能相信了吧?她脸上带着十足的委屈,盯着他脸上神色变幻。
男人飞速收回手,抿了抿苍白的唇,在她的目光中犹豫地伸出一只手,缓缓捡起跌落在地的药碗,递给她。
望着如玉一般指骨分明的手,她没接,抬起眼。对方没有接她的眼神,只垂眸盯着床沿。
虽然他的手四平八稳,但倾下身子时不免扯到伤口,他的呼吸乱了几分,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动作颇像是带了几分愧疚。
他,是在道歉?
“什么意思?”
男人慢吞吞对上她的视线,正想说什么,门外突然被砸得哐哐响。
“宋云初!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谁啊?
她赶忙抓过男人手里的碗放好,狐疑地打开自家大门,便见为首的王二和一群小弟气势汹汹地提着剑。
是了。她昨天穿越了。
而原主之死正是拜面前这个王二所赐。
作为二十一世纪苦逼机械女工,她昨晚通宵做完方案就睡了过去。
古代落魄的原主则在炼制王二的匕首订单。
原以为能缓解铺子紧张的资金,却没想到来者不善——若是她到期交不出六十把匕首,便将铺子据为己有。
昨日王二来铺子里胡搅蛮缠时,原主不慎磕到了脑袋,强撑着炼制完最后一把匕首便在铸剑铺子里晕死过去。
接着便是现代的宋云初睁开了眼。
面对这等恶霸,她不得不佯装低头:“我昨日已将六十把匕首做完,正在铺子里,还请几位到前面提货。”
“你昨日推脱还剩五把匕首,如今却说做完了,是觉得哥几个好骗?”立在中央的王二掂了掂手中的重剑,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听到这话的宋云初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当然不敢蒙骗几位,铺子里如今只剩两个工人,我昨日通宵达旦完成的。”她解释完又道,“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看货!”
“那也没用!你既已毁约,就别怪我不客气!”王二蛮不讲理地将她一搡,“把地契给我搜出来!”
小弟们听令,当即朝一边厢房而去。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回身去拦:“不要!”却见几人在即将踏入厢房的门时便齐齐跪了下来。
“你敢耍阴招?”看到这幕的王二恶狠狠地一把掐住宋云初的脖颈。
她艰难摇头:“那房里……是我爹的……牌位。”
“晦气!”
下一瞬她便被甩在地上,偏头看着王二再度去拉厢房的门。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将片片冷汗拢在手心里。
看到王二在还没碰到门的瞬间再次跪下时,她微微松了口气。她赌赢了。
方才从窗缝射出的几道暗光不是她的错觉。
“你们几个去那边!”只见怒气冲天的王二又指着几人向着另一边去。
快做点什么阻止他们,不能让受伤的男人被发现!宋云初暗自心急,先一步将房门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靠近。
突然,只见小弟们的身影之后,王二捂着脚,一边倒在地上反复打滚,一边大喊:“我的脚!我的脚断了!”
眼见所有人都不再注意自己身后的房间,她心里长舒一口气。屋子里的男人虽然受了伤,却还有些身手。
听着响彻院子的惨叫声,她将视线垂下,不让自己眼中的讥讽与窃笑露出分毫。余光则注意着惊疑不定的王二瘸着脚,被一众小弟扶着丢下一句“去取货”便颤颤巍巍往前去了。
留在原地的宋云初捏紧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等众人离开,飞扑到男人所在的窗前。
果不其然,她透过窗隙和里面的人对上视线,留下一句“你别出声!”便将窗猛猛甩上,转身到了前院铺子里。
*
“这些便是。”宋云初将浩浩荡荡一行人领到货架前。
六十把匕首整整齐齐堆在上面,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时的宋氏铸剑铺店门大敞,乡亲们围在街对面探头探脑,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宋云初说话。毕竟这王二可是城里有名的恶霸。
“虽说你交出了足够数量的匕首,但应该交货的时间是昨日,即便你昨日就将东西都做好了,却是今日才交付于我,因此你依然失约了,不是吗?”
“不可能!”宋云初立刻反驳。
原主的记忆里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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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才是约定期限的最后一天。
似乎料定她有此一言,王二已经拿出一张合同,示意小弟展示给乡亲们瞧。
见此情形,她匆忙翻出了自己的合同,却见其上白纸黑字宛然写着“廿九”二字。
昨日廿九,今日已是二九,过了今日便入了腊月。
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得是二九……
她仔细看着纸上的墨迹,确实不是新添了笔画,而是从一开始就写着“廿九”。
一抬头撞见了王二洋洋自得的表情,她瞬间明白过来。
他们为了得到铺子的地契,竟伙同那些离开的工人偷换了合约!
之前一段时日铺子的营生不好,发不出工钱,许多工人因此辞工,原主也不得不上阵亲自铸剑,竟没发觉其中有合同被换了!
她握着手中薄薄的纸,勉强定了定神,开口道:“王二,你确定这合约是真的?”
“当然!”
听着王二笃定的口气,宋云初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这是我每次都会拓印下来的合约,从我爹离世至今一份不落,这是我当时拓印下来的合约。”
她抬起眼盯着王二:“你可敢保证,这上面的日期是廿九,而非二九?”
咄咄逼人的目光让王二没有立刻回答。门外的乡亲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哼!谁知道这合同是不是真的,说不定是你自己胡乱写的!”王二的神情慌乱一瞬又镇定下来。
就知道他会如此推脱,她朗声道:“既如此,就请诸位乡亲做个见证。”
“这是我当日拓印下来的合约,还请诸位瞧瞧,除了‘廿九’和‘二九’的不同,可还有其他不同?”
看着众人纷纷摇头,宋云初提示道:“还请各位仔细瞧瞧这章。”
拓本上的“宋氏铸剑”的“宋”,其上一点模糊不清,而王二拿出来的纸上,“宋”字却完好无损。
“小时候我顽皮,曾将父亲的章上这一点磨坏了。在我家做工久一点的工人都知道此事,那么你拿出来的合约上的‘宋’字,怎会工整如初?”
宋云初的话步步紧逼,掷地有声。说完她便好整以暇地看着王二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看着人吃瘪的表情,她笑眯眯补充:“若是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拿章印给你看,又或者可以找前几个月的合约看看,虽说我家生意大不如前,但仔细找找还是能找得到的。”
“这……想必是个误会。”王二皮笑肉不笑地吐出几个字。
“那可不,定是我爹在冥冥之中保护我,不让我蒙受冤屈。”小宋掌柜随口附和一句,又朝他伸出手,“不过这银钱还没结呢。六十把匕首,总共二两银子。”
王二阴沉的视线盯着她许久,直到被小弟提醒“衙门的人来了!”,才将银钱抛给她。
若是官府的人得知此事,他们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一行人立刻溜得飞快,临走前还不忘声厉内荏扔下一句:“给我等着!”
目送这群人消失,宋云初才稍稍松了捏着二两银子的气力,舒了口气。
回身,便见铺子通往自家小院的门后飘过一片玄色衣角,阳光洒在上面,霎时华光流转。
2. 他的名字
“宋掌柜!”
看来宋云初的这口气还是松得太快了。
她一回头便看到满脸尖酸刻薄的中年男人握着把长刀站在台阶下。
在脑海里艰难地翻出关于面前这人的记忆:他名叫李良,之前来铺子里定做过长刀。
他冷哼:“我之前来定做长刀,说好是要轻便灵活些的样式,等我拿回家才发现这刀刃这么宽,又是双刃,用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如今你这铺子里的人就这水平?”
面对怒气冲天的质问,宋云初立刻道:“抱歉,我也是听您说才知道这事。之前接手您的订单的工人已经请辞,但放心,我一定给您解决,尽快重做!”
“尽快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因此浪费了许多时间,还要让我等到何时!”
“这样,”刚上任的小宋掌柜脑子里飞快转动,心生一计,“长刀做好了以后,直接给您送到家里,这样就不用再耽误您多跑一趟。这也是我宋氏铸剑铺之后会推出的服务,送货上门!晚送到家会赔钱的!”
见她再三保证,客人才勉强同意。
“最晚明日辰时,我定将做好的东西送至府上。”给了准话,将人送走,宋云初只觉筋疲力尽。
铺子里仅剩的两个伙计并没来上工。
昨日原主知道王二会来闹事,不欲让他们卷入其中,便给他们放了一天工。眼下不得不让他们来赶活儿了。
宋云初抬手关了铺门,按照记忆前往两个伙计家中,但也如她所料,无人应答。
面前的门敲了许久依然紧闭的门,还有来往邻居们刻意与她错开的视线,看来自己这铸剑铺掌柜终究是要成为光杆司令了。
缓缓走在回铺子的路上,她手里依然掂着方才收到的银子,恰巧看到一家药铺,宋云初犹豫几秒,还是朝里走去。
*
“你去哪了?”
宋云初刚推开铺子门就猝不及防被一拉,对上了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的双眼。
他靠在门后,脸色苍白,双眼盯着她。
他的力气有些重,让她倒吸一口气,他还真是专挑她手上乌青的地方捏啊!
被吓得不轻的宋云初没好气地挣开他,顺手将手里的东西往他那里一丢:“关你什么事!”
说罢朝男人撇了撇嘴,往后院走。
背后的人一顿,立刻捡起东西,快步跟在她身后,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正在气头上的宋云初将其拂开,抱着胸瞪他。
他一手提着几个药包,看着宋云初冷着的小脸,轻声道,“我以为你被早上那群人捉走了。”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宋云初眉间微挑,顿了一下,语气不善再问:“还有呢?”
没什么别的要说了?
男人一愣,眸中眼波转过几瞬。
他似乎很不擅长说这些话,斟酌片刻继续道,“不小心伤了你,我很抱歉。药,谢谢你。”
宋云初听着他缓缓道出的话语,心里的怒气渐渐消散,视线一低便看到他沐浴在阳光下的衣角,移开视线:“我也要多谢你,今早帮我吓住王二他们。”
“无事,顺手罢了。若是让他们发现我就不好了。”
男人的一句话成功让还想说些什么的宋云初闭上嘴,抬眼瞟他,忽然道:“你脸很红,没事吧?”
脸红?他愣愣看来。
他的眼睛是锋利的凤眼,狭长且凌厉,此时一眨眼便水润润的,显得无辜许多;鼻子挺翘,唇却似乎天生微微上翘,像是给一柄剑套上了剑鞘,不再那么有攻击性。眼下他垂眸站着,翩跹的睫毛安静地洒下一片阴影,整个人柔和而无害。
宋云初正想用手试探额温,被男人敏捷地偏头躲过:“我没事。”
“还是吃点药吧。”她将人引到厨房,一股脑将所有的药材倒进了药炉,一时间只有“咕嘟咕嘟”煮药的声音。
“我叫徐翊。”半晌,男人打破沉默,自我介绍,“还要多谢姑娘救了我。”
宋云初一愣,随即也自报家门:“我叫宋云初。举手之……”
还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是身无分文的、还有两个打工人等着她发工资的铸剑铺没钱老板。
虽说是举手之劳,但也不能跟你太客气。
小宋掌柜装作无事发生,清咳两声,话音一转收回上句话,“我给你用了我家唯一一瓶价值好几两的金疮药,还有刚抓的草药,虽然也不值几个钱,但我也算救了你。”
这种拿人短处要挟人的事她第一次做,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眼狠狠心一股气道:“你可有银子?”
王二付给她的二两银子,其中大半是两个工人的工钱,另一小半是运营铺子的钱。能留在宋云初手里的也就几百钱,还得还之前原主为了过生活的欠债。
且打铁极易受伤,现在把金疮药都给他用了,还得额外买。还因为他吃了不少苦头,少不得从他身上稍微薅点银两。
她眼神在他身上一转,努力寻找他可能有钱的证据。这一身衣料看着平平无奇,但在亮处华光溢彩,至少她没有这样的料子做成的衣服,似乎不是凡品;通身矜贵的气质,也勉强像个好人家出身的。
听见“银子”二字,徐翊将视线从药炉移到她面上,说起他的来历:“我本是云州一平民之子。家中有些积蓄,供我读书,可我更想要来陈州当个小兵上阵杀敌,便离家来了这里。”
这里离前线不过十五里,确实很近,也时常会征兵。
所以他是离家出走?
“那你怎会受伤?”宋云初又朝他伤处看去一眼。
徐翊语气低落:“我在城外被劫,随身的东西都被抢走人也被打伤,仓皇中逃到这里。”他语音一顿,良久才继续道,“但我现在实在……”
宋云初在心里默默补上他未尽的话语:没钱。
“不过姑娘放心,等我有了银钱会立刻还给你的。”
虽然他说得诚恳,但比起空头支票,她更想要现成的银子。
宋云初诚实地沉默。
厨房里再度安静下来,气氛凝滞。
好在一旁传来一道声音,解救了面对面僵持着的二人。
“有人吗?”
宋云初松了口气,转身往外去:“我去看看,你记得把药喝了。”
不料,刚出厨房便见一个背着包袱的面容清秀的男人站在后门探头探脑。
她当即开口:“你是谁?有什么事?”
来人眼睛一亮,三步两步上前抱拳道:“请问是掌柜的吗?在下言一,此番叨扰是想找个活计做。”说罢,对着宋云初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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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
来她这里找活做?
“我这里没有活可以给你做,你走吧。”宋云初毫不留情。
“我可以不要工钱,就是想找份工做。”
言一的话把宋云初气笑了:“不要工钱只做工,没苦硬吃?”她站在门口往外一抬下巴,再次赶人,“赶紧走!”
意识到不妥,他急忙改口:“给我一个住的地方就行!我可以睡在铺子里!我用做工来抵住宿的钱。”总结完又瞄了小宋掌柜的脸色,小声匆匆补上最后一句:“要是能管饭就更好了。”
找包住的工作倒是挺常见的。她有些苛刻地上下打量着言一。
“我会打铁!长剑、大刀什么的我都能做,平常的斧头、铁铲我也行,精细的活儿也成,但有的我得学。”他语速极快地说,像是在争分夺秒地推销自己。
宋云初依然是一副深思的表情:“我这里并不是最大的铸剑铺,单子不多,月余可能都接不到一个单子,发不出工钱,你接受得了?”
“当然!我现在只想要找份包住宿的打铁工。”
正当小宋掌柜狐疑时,身后徐翊的脚步声传来:“怎么了?”
没等宋云初接话,那边应聘的小伙已经再次伶牙俐齿将自己介绍一番,犹觉不够,提议道:“或者这样,您说一东西我来做,做出来您满意,还望您能给我个机会。”
沉吟片刻,徐翊说道:“这似乎是个办法,可以等他制做出成品,再考虑是否留下他。”说完便看向了宋云初,等她定夺。
两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宋云初想到明早辰时需要交付的长刀,终是点了头。
不过几个时辰功夫,言一便手脚麻利地做出了长刀,在任何一个专业的打铁匠看来都毫无瑕疵。
“既如此,那你就留下吧,我这有屋子给你住,晚上你就睡另一侧厢房。”小宋掌柜下了定论,“现在我去上门送货。”
等她一来一回,已近月上柳梢头。
肚子早已唱起空城计,宋云初想起自己院子里的伤患和工人。
言一完成了长刀的订单,作为一个好老板,她合该有所表示;另一个伤患也得早日康复;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不能饿肚子。
她去饭馆里打包了几个菜,回到后院,却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蹲在墙角。
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翊将碗里的液体全部倒掉,宋云初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随即看到男人僵直的背,颇有些被抓包的尴尬。
她没再说话,在等他解释。
“我在倒药。”他呼吸粗重,声音比起之前更添几分沙哑。
宋云初看着蹲在原地,呼吸有些急促的男人,吐了口气:“是我多事了。银钱本就不多,我该先问问你是否需要喝药的。下次不会了。”将他带回家已经是自己穿越过来一时心软,买药也是她自作主张,想让他快些好起来,竟一时忘了问他是否愿意接受,白白浪费了这些银钱和药材。
“我买了饭菜,来吃一点吧。”
她转身欲走,身后一只滚烫的手捏了过来,一张药方塞进她手心:“药里有板蓝根,我不能吃。”
现代人宋云初惊讶地转过身,清晰地看见男人眼底泛着红色的水光,如玉的脸庞烧得火红,浮起一层虚汗。
他板蓝根过敏?
3. 有小偷
“抱歉,我不知道你会过敏。”宋云初将去了板蓝根后煎好的药汤递给徐翊,颇为不好意思。
徐翊一口气将药喝完,摇了摇头:“我已好多了,何况你是好心,是我该多谢你的一番心意。”
“那你好好休息,”她忙不迭收拾完,起身道,“我就先走了。”
刚转身,小几上的烛火突然被吹灭,屋里一时间陷入黑暗。
一只手握住她的腕,将她轻轻带坐在床边。
她感觉自己靠进了一个怀里。
“嘘,外面有人来了。”
一股热风吹拂过耳畔,送来几个字。
宋云初只觉自己耳边一阵痒意,心也跳得更欢快了些。她扭头去看身旁的人。
此时的徐翊正专注地盯着窗外,锐利的视线锁定了窗外的某个方向。
有人?是谁?
她好奇地随徐翊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前时不小心一脚踏空,再次撞入男人怀里。
“小心些。”
“知道了。”她被徐翊握住手肘,慢慢扶到窗边,便瞧见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试图打开库房的门锁。
“你认识?”
迎着他的视线,她在脑海里找了半天,摇了摇头:“不认识。”
三两下,那锁便掉在了地上,男人拿起地上的东西,闪身进了库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拿着什么东西离开了。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二人在库房里站定,徐翊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库房里回响。
宋云初摇头不知。她已经许久没来库房了,四处都积了不少灰尘,因此立刻就发现了一个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这是一个做长刀的模具。”她翻来覆去端详了片刻,“但跟我家的模具不一样。”
虽说长刀是一种通用的工具,但每家铺子总会有点不同。现在这长刀的模具刃不平且不够锋利,不能对敌人一击必中便是在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谁会拿这种模具做长刀?
“况且这模具一看就没用过几次。”
分明就是想陷害她。
“至于是谁想到的这个主意,想必天亮之后就真相大白了。”
果然,她一醒来便觉铺子外吵吵嚷嚷,正是李良又来了。
“这是你昨日说好送货上门的长刀,刃都是坏的,还是用不了!”他将手中的长刀扔到宋云初脚边,叫嚣道,“该不会借送货上门的由头,将你这些做坏了的东西塞给我们,然后不认账吧?拿我们当冤大头?”
这下让周围的百姓们都炸开了锅。
“我宋氏铸剑铺当然不会做这种事!”她当即坚定道,只一眼就发现地上的长刀是昨日贼人往库房里丢的那个模具炼制出来的。
心里有了底,小宋掌柜抬眼锁住了李良:“你确定这是昨日我送给你的那把长刀?”
“当然了!”
要的就是他这般笃定。宋云初四下一扫,便看到了昨夜她找过的大娘:“昨日我敲李家的门时您告诉我里面没人,我便请您看了我手里的长刀,我说得没错吧?”
她下意识看了眼李良,才颤颤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还请您好好看看,这把长刀是我昨日拿在手里的刀吗?”
“自然……是的。”
将人的犹豫且畏缩的反应全然看在眼里,宋云初心里一沉。
昨晚,她发现戌时三刻时李良依然不在家,便有些奇怪。为了防止丢件,她找李家隔壁的大娘仔细瞧了这长刀,再在她的见证下将东西塞到了李家的院子里。
显而易见,她的人证已经倒戈,模具的物证就在库房里。
真是个缜密的计划。她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你昨日是在哪里拿到的长刀?”
这句话一出,李良明显愣住,不确定道:“在……我家的井旁。”
明明是在门口的杂物架旁边。
“不对!我想起来了,是在我家的架子旁边。”
看着李良洋洋得意的表情,宋云初不置可否,视线轻轻略过一旁的张大娘。方才她着急提醒的动作,她看得分明。
“言一,去把你昨日做的另一把长刀拿来。”小宋掌柜吩咐,另一把长刀便出现在她手边,“昨日,言一来我宋氏寻一份工,我便让他做了两把长刀,是用同一个模具做的。”
也就是说,这把长刀跟送货上门的长刀应是一样的。
着重在后面几个字加了重音,果然引导李良想到了她库房里被放入的模具。
“你说是同一个就是同一个?不如你把用的模具拿出来给大家一瞧便知。”
要的就是李良的这句话。
宋云初当即让言一将使用的模具展示给众人看:“这是昨日言一使用的模具,想必大家都能看出,言一手里这把刃平且薄的长刀是从这个模具里做出来的;而李叔拿来的刃凹凸不平且并不锋利的长刀,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了。”
证据展示在李良面前,显然将他吓一跳,冷汗当即冒了出来,却仍强装镇定:“说不定你还有其他模具没有拿出来呢!你得把所有的都拿出来给我看!”
想看所有的模具?
虽然才穿越过来不到三天,但她知道,有些做工繁复的刀剑模具是自家铺子的独家专利,有些老主顾就是冲着这独一无二的手艺和做工才来宋氏下订单。
可现在,不过就是做一把长刀,李良却要求看所有的模具,若是在此过程中东西被人偷了、损坏了,她以后还怎么接订单?
“言一,去把长刀的模具都拿出来。”当然不能让他如愿。宋云初眯了眯眼,站在自家铺子门口没有挪动一下。
“让开!我要亲自查!”
多大的脸啊你?!
宋云初当即伸出手阻拦李良往里挤的动作。
“你敢拦我?小心我去报官,说你欺诈!”他猛地将挡路的宋云初一推。
她身后便是门槛,脚后跟在上面一磕便重心不稳地倒下去,即将摔倒在地时,腰间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徐翊扶着人站好,人高马大上前挡住了瘦小的李良:“其实有个非常简单的验证方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尝试了。”
他的语气真诚,似乎真是在为二人的矛盾想办法。
李良半信半疑:“你谁啊?”
“我是小宋掌柜新招的账房先生。”随便给自己编了个身份,他朝人抬了抬下巴,“怎样,要试试吗?”
一旁的宋云初扯了扯他的袖子,昨晚原本是计划在有人来闹事时,拿正确的模具给大伙看,若是他还胡搅蛮缠,就拿出贼人拿来的模具,二者的新旧程度一比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难道眼下他有更好的办法?
徐翊安抚地回视她,又扭头逼李良做决定。
“行,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说法!”
听到这贼喊捉贼的话,他只是一笑而过,随即让言一将两把长刀放在石台上:“拿锤子砸。”
砸?
乡亲们的视线纷纷看向言一的动作。
“你要做什么?”
没等徐翊解释,言一已经动作利索地朝两把长刀狠狠砸了好几下。
李良拿来的东西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声响——断了。
而昨晚言一铸造出的长刀依然完好无损。
“我的办法很简单。”徐翊伸出手指捏起四分五裂的几块东西,丢在李良脚下,“宋氏铸剑铺用的是炒钢法得到的上好矿料,仅仅是这么砸几下,根本不会断。那么这劣质的长刀究竟从何而来,还得问你自己了。”
看着被丢到面前的残骸,李良脸色惨白,浑身哆嗦,不由往一个地方看过去。
另一道敏锐的视线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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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王二!
他昨日想逼着自己交出地契,今日又伙同其他人来铺子里闹事,说宋氏锻造出的物品质量不行,想推出的送货□□也不靠谱,甚至想让她拿出模具示众。
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宋父和他没有过节,更别提之前从不管事的原主了。
眼看自己没了胜算,李良只得带着一地废材灰溜溜逃走了。
再度为大家介绍了自己铺子推出的送货□□:“只要五文钱便可以在规定时间将东西送到指定地点。另外,大家方才也看到了,我宋氏铸剑铺,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绝不会以次充好!”
小宋掌柜不出意外地接了好几单,由“账房先生”徐翊收钱。
“你是怎么看出两把长刀的用料不同的?”她好奇道。她都没看出来。
徐翊低头将银子收好,解释道:“我家里的生意和这个有点关系,所以略微能看出一丝区别。”
看着他忙碌的小宋掌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兄弟们,明日再喝啊!”
醉醺醺的王二朝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转身踉跄地独自离开,刚经过一条黑黢黢的小巷,就被丢了进去。
“谁?!”
“我!”宋云初将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上,低声威胁,“若是你再乱动乱叫,我手中的匕首可不长眼。”
“你敢!”脑袋昏沉的王二声色内荏,下一刻就撑不住求饶道,“姑奶奶,匕首的事都是误会,我们已经银货两讫了呀。”
小宋掌柜冷笑一声,手上加了点力气,直截了当问道:“那李良的刀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他自己放着我做好的东西不要来陷害我。”
匕首已经刺破了皮肤,一行细细的血留下来,王二哆嗦道:“我不知道,你可不能冤枉人!”
“前两天我找过你的手下,将他打得鼻青脸肿,而且他已经招了,那天夜里在我的库房……”她的语气意味深长,任由他自己脑补。
王二闻言安静了几瞬,复又叫道:“不可能!这事不是他去做的……”
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他闭上了嘴。
“不继续说?”宋云初用匕首的刀面抹了一片血迹,涂到了他的脸上,又左右比划着,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样结果他。
“我说我说!别杀我!”王二吓破了胆,急忙哭丧着道,“不是我主动想要做这事儿的,是之前,有一封信放在了我的窗台上,说要想办法把你家铺子的地契拿来,再把你家做刀剑的模板全拿了,好让你家的铺子开不下去。”
“谁给你写的信?”
“我真不知道,信上也没个署名,就只是用一块金子压着,我就是馋这块金子所以我就……我再也不敢了姑奶奶!”王二不停求她网开一面。
“信上还让你做什么?”既然盯上了她家的模具和地契,一定也是铸剑铺,且眼红那些独一无二的模板,这才让王二这等恶霸前来滋事。想必背后之人定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现在还没说其他的,就让我想办法多拿些模板。”王二说完,又发誓自己所言句句属实。
他看上去也确实不像知道更多信息的模样,此时两股颤颤,话都说不太利索。
“若是他还有事要吩咐你,记得先告诉我。否则,我的拳脚功夫称不上顶好,但对付你和你手下那些酒囊饭袋,还是不在话下的。”宋云初将匕首贴在他脸上,“若是将我逼急了,我也不介意让你尝尝我的刀工。”
此刀工非彼刀工,王二心领神会,忙不迭点头称是。
“滚吧。”她一松手,吓破了胆的王二便顶着一脸血逃了。
她低头处理了自己来过的痕迹,也慢慢离开。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房顶,一抹身影目送她离开,足尖轻轻一点,也离开了。
4. 送药
回到家,宋云初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石桌边的人。
“怎么还没休息?”
“在等你。”徐翊慢条斯理啜了一口茶,淡淡抬眸看过来,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对面,“喝点吗?”
宋云初慢吞吞坐到他对面,没动杯子:“这么晚还喝茶?不怕睡不着?”
“是水。”他的声音带了点微微的笑意,“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宋云初低头抿了一小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他面前:“方才去了趟药铺,这是我拿回来的新药,人姑娘特意提醒我去拿的。可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因着前几日王二和李良来闹,现在整个城里的百姓都知道她宋氏铸剑铺合同手续正规、做出来的刀剑用料好、质量上乘,现在还能送货上门,订单多了好几个,也能从中抠出足够的钱给徐翊去医馆诊治一番。
就是“应聘时耍大剑不小心伤了自己”的不靠谱借口,让老大夫看着徐翊的眼神莫名多了些诡异,也让抓药的小姑娘对他主动嘘寒问暖,将他的情况牢记在心里,想着他的金疮药快用完了,还不忘让宋云初再替他去拿一瓶。
多半是因为他这张脸。
她忍不住又抬眼朝他脸上细细看去。
屋檐下挂着的灯在他的脸上轻轻蒙上一层轻柔的白纱,让他凌厉的凤眼更柔和了些,确实是极好的颜色。
下一刻,他仿佛注意到她的注视,目光澄澈地一点点将她脸上的表情收入眼中,再轻巧却不容忽视地直直撞进她的眼里。
眼睫一颤,宋云初下意识将自己被冷落的手心再递过去些:“快拿着吧。”
徐翊依言伸手去拿,手指不经意间在她的手心划过,带出一阵痒意。
“你记得涂药,我先去休息了。”匆匆忙忙握住手心,像是要将这股痒到心里的异样感觉拢住不乱窜,宋云初从凳子上弹起,语速极快地说完,便小跑进了房间。
她可是现代人,碰一下手怎么了?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不知为何,她一整晚都隐隐觉得手心里有根羽毛在轻柔地抚弄,觉都没睡好。
正想趁早上没人注意,出门送货转移注意力,偏生她一出门便被言一叫住:“掌柜的,翊哥的药好了,你能给他送去吗?”
这两天的都是不怎么忙碌的小宋掌柜负责送药,此刻她也显然没什么急事,“不”字到了嘴边依然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端着药站在了徐翊的门前。
不过是送个药而已。
她心里想,伸出手正想敲门,余光里什么东西一抖,她下意识朝一旁微微掩着的厢房窗户内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肩、光洁但缠着纱布的背。
随即一切都被白色的里衣罩住。
“掌柜的,翊哥不在房间里吗?你怎么站在门口?”
她在看什么啊!小宋掌柜的视线兔子一般跳开,紧盯着门,只觉自己一张脸都烧红了:“我正要敲门……”
站在门口当然是因为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了。
宋云初努力地想把自己脑海中看到的画面扔出去,面前紧闭的门突然被拉开。
*
“言一,现在你做菜越来越好吃了!”宋云初将自己的脸半埋在碗里,扒了一口饭,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没想到你这么有做菜的天赋!”
此刻她就像一只鸵鸟,虽然她拿头顶对着徐翊,依然心虚地感觉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但只要自己不抬头,她就不用回应。
“多谢掌柜的。”虽然被夸,但言一的声音着实算不上高兴。
引得宋云初终于舍得看向除了菜以外的地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这几天的订单量多了一些,铺子里的三个工人几乎每天都从早忙到晚,而言一还负责三人的伙食,必定是超负荷工作了。
“是……不是!”言一刚说完一个字,脚上便传来一阵疼痛,瞟了一眼徐翊不动声色的脸,假笑摇头,“我不累,是我昨晚做了噩梦,脸色才有些不好。”
“真的没事?要不要多休息几天?”宋云初关切问道。
“多吃些,回房好好休息。”徐翊抬手往言一的碗里放了一大筷子菜,温言道。
宋云初也往言一的碗里堆了许多菜:“对对,这几天你真是辛苦了,明天开始我来做菜洗碗,你好好休息。”
“我来吧。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宋云初和徐翊的视线对上一刹又逃开,决定大方地把这项工作让给他:“随你。”
似乎是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言一果真在一吃完饭便躲进了屋子再没有声响,徒留二人在原地。
只有宋云初尴尬的世界达成了。
“如今天冷,帮我烧点热水可好?”徐翊偏头问道。
好!怎么不好!不用直接跟他同处一室简直太好了。
她当即窜出了厨房,对着一捧炉火发呆。
不免又回想到方才她站在门外,正不知如何回答言一的话,面前的房门便被徐翊打开。
“怎么站在门外?”他身上已经穿戴整齐,淡然的眉眼垂下,带着淡淡的疑问落在她身上。
一时间语塞的小宋掌柜心虚地找借口:“……刚刚鼻子有点痒。快些喝药吧,凉了效果就不佳了。”
她自以为控制得很好,没叫人看出半分窘迫,不料她的耳尖早已红透了,面上却还是淡定地将东西递给他。
徐翊接过药,一手将她拎进屋子避过风口,反手微微掩上门,在宋云初愣怔间快速喝完药:“下次直接敲门就好。”
那他在换衣服的时候也要敲门吗?她的眼神下意识落到他身上,又被烫到似地跳开:“知道了。”
好像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尴尬。
小宋掌柜愤愤不平地戳了戳火堆,一阵冷风刮来,“噼啪”几声,火势瞬息间膨胀开,火星子从炉子里飘出,直往她裙摆上跳。
宋云初吓了一跳,当即拿手去拍,裙摆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小黑印子。
“怎么了?”
她正惊魂未定,一个清润的声音传来,瞬间便让她的心定了不少。
第一次生火烧水的宋云初开口时不自觉带了些委屈:“……火星子跳出来,差点把我裙子烧着了……”
她这样一说,徐翊都说不出了,轻轻将她拉到一旁:“我来吧。”
看着他回身熟练地将炉火调整至合适的大小,再扭头掰过她的手:“手伤了吗?”
“没有。”她挣扎两下抽回捏紧的手,嘴里蹦出两个字。
“给我看看。”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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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用了点力将她的手掰开,就看到一点红痕映在手掌里,他小心地碰了碰旁边的皮肤,“来涂点药。”
将人强硬地扯到了桌子旁,他取来药膏,小心地上完药,嘴里还不忘教育她:“不会做就说,又不是非要你做。下次碰到不会的就交给我,别自己硬撑着,知道了吗?”
宋云初的眼睫重重颤了几下,缩着脑袋瓮声瓮气应了声“知道了”。
“行了,休息会儿吧。”徐翊收拾完,将人赶回了房。
休息不了。
此时,她侧躺着,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掌在面前摊开又握起。
药膏的冰凉感觉经久未散,她的眼睛忍不住有些酸涩。
不管是现代的孤儿宋云初,还是现在失去了养父不知亲生父母在何处的宋云初,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别自己硬撑着。
深吸一口气,她将眼内的湿润压下,闭眼假寐。
*
申时一刻,言一将东西给小宋掌柜一一过目,二人就踏上了送货上门的路。
他看着瘦削,但背重物的时候便能一声不吭背起来就走。
“往这里。”宋云初凭着记忆抄了小路,“还是得花钱买一辆牛车才行。”
但这又是额外的支出。
“没事,掌柜的,我背得动。”
“你现在背得动,若是还有更大的单子呢?”小宋掌柜坚持自己的想法,“往后铺子里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还是得未雨绸缪。”
他们从阴暗的小路里拐出,迎面碰上了一波劳作回家的大爷大娘们。
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宋云初带着言一送了货,又抄小路慢慢往回。
却在拐角的树荫处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总是和几个男人出双入对的……”
“都没给自己的爹守孝,早早地就搭上了男人,啧啧啧。”
“该不会这送货上门就是为了给她找男人做遮掩吧?”
宋云初从旁几步迈到了众人面前:“各位在说什么?可否让我也听听?”
似乎是没有碰到过当面跟他们硬刚的,众人纷纷回避了她的视线,假装没有听到。
见此情景,她轻笑一声,指着其中唯一的男人:“你说?”
男人讪笑一声,偷感十足地想起身离开小摊,却被手中持剑的言一挡住了。
“这位叔,这时辰你应当在做工,现在你却坐在这里和一群妇人聊天,该不会其中有你的……”尾音拉长,宋云初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谁都能一瞬间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
“你血口喷人!”他瞬间恼羞成怒。
仿佛听到了笑话,宋云初轻笑一声:“我可是看到了你和她们一起坐在这里,眼见为实,没听说过吗?”
看着他气愤地想要和言一动起手来,她脸色一厉:“现在知道被冤枉的滋味了?”她的视线慢慢压过众人青黄的脸色,缓了缓接着道,“我如今再定睛一看,各位叔叔婶婶都是老实人,断不会做这种不要脸之事。
我向这位叔道个歉。今日之事定是个误会。”
在她真诚地做了一揖,大家的脸色也好转些许,小宋掌柜才接着道:“今日碰巧听到各位如此关心我们宋氏的外卖服务,想来大家一定愿意切实地感受一下吧?”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5. 背叛
“掌柜的,你就这么原谅他们了?”
宋云初一脚迈进了自家铺子的大门,听到言一的话,没有做声。
“怎么了?”一旁的徐翊端来两杯茶水。
言一赶忙起身去接,一边嘴里还解释道:“方才我和掌柜去送货,却听闻一群人八卦,说小宋掌柜和我……”他的视线往宋云初那里偷偷撇去一眼,又挪回来,“反正不是什么好话,还好小宋掌柜想到办法让他们闭了嘴。”
徐翊心下了然,不过看宋云初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模样。
“你还好吧?”
宋云初正喝着茶,接住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传言罢了,我不在意,只是不能影响到铺子的生意。”
见她这样说,徐翊只是在沉默中抬眸又扫了眼言一。
小宋掌柜的话是这么说,但被人在背后碎嘴总归不爽。
大概因为那天突然当面硬刚让这些无聊的大叔大婶收敛了许多,这几日流言似乎少了许多。
没人乱造谣,铺子的生意稳中向好,小宋掌柜心里美滋滋。
“你们二人,今日还有个单子需要你们送。”她站在柜子旁边,将一张送货单和需要送的货物清点完毕,一同交给了两位工人,“东西比较多,一路上千万小心。”
“掌柜的放心,我们肯定稳妥地办好!”
“好,去吧。”宋云初点头道。
哪知不过才两炷香的时间,二人便回到了铺子。
“徐先生,这是我们二人送到货的凭单,我们又送成了一单,还请你收好。”其中一人将货主签字画押好的凭单交给了徐翊。
他接过,仔细查看了半晌,点头道:“可以了。在算月钱的时候我会加上的。”
“五日后张老的单子,能不能让我俩送?”另一人开口道。
小宋掌柜查了一下:“三十把铁铲,你们两个人拿得动?”
“可以可以!”
“没问题!我们一定会把货平安送到的!”
看他们这么打包票,宋云初指间笔一划,将这个单子分派给了他们二人:“行。”
现在三个工人除了平日里铸剑的工钱,还有送货上门的工钱可以拿,每一单有成单的一定比例的提成。
这也是宋云初想出来的提高大家积极性的方法之一。
自从她推出了送货上门的外卖服务以后,父老乡亲们都对这项服务赞不绝口,铺子的生意好了不少。
原本还担心这两个工人不愿意送货,如今看来,他们对于刀剑外卖的工作非常积极,很好很好。
再过几天,等言一也熟悉了送外卖的流程、对城里大大小小的路了若指掌了,她就再找多几个工人,减轻铸剑和送外卖两者的压力。
“不过……”宋云初又拿过二人带回的货单仔细看了看,“他们送货怎么如此快?”
今日这个十把斧头的订单在小城最西边,而宋氏铸剑铺坐落于城里东市的东侧,送这个单子和横穿这座城没区别,他们两人来去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比她不送货只来回一趟城西还快了半炷香。
一只手轻轻抽走了她捏着的这张薄薄的纸:“别想了。”徐翊站在她身前,轻声看了一眼那两个正在热火朝天地打铁的工人,“是真是假,到时候就见分晓了。”
当天夜里,果然有人给她送了消息。
一封信被匕首钉在了她门边。对她来说,这匕首极其熟悉,是之前王二在店里定做的六十把匕首之一。
是王二传来的信。
“拆开看看。”在徐翊沉下的嗓音里,她连忙拆开,便看到了一句极其简单的话:工人五日后下午交货时动手。
五日后的货,正是让原本店里留下的两个工人去送的。
心头掠过这一段时日来的种种,小宋掌柜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表情,徐翊安慰道:“五日后再说吧,若此事是真,查清楚了,焉知非福。”
“我明白。”她点了点头。
五日后的下午,两个工人果然背着三十把铁铲出了铺子。目送二人的身影离开铸剑铺,拐入了另一条大街,她和徐翊一对眼神,轻手轻脚跟上。
张老是城里有名的农业高手,管着很大一片田,手下工人也很多,这三十把铁铲正是要给他手下人换换更新更趁手的工具。
原本应该朝南而去的二人在半路拐了道,进入了一条小路,却是他们二人来到了一间房子前敲了门。
“这不是张老定的交货地点。”她拉着徐翊躲在拐角处,偷窥着那边的动静,还不忘给身后的人解释。
只见门被打开,几个穿着统一的棕色服装的人从门缝里窜出,将他们手中的三十把铁铲接过,清点完毕之后,挑出一半放在旁边,又从门内拉出了一辆牛车,嘴里说着“车上已经放了十五把铁铲”,便将牛车的牵绳交给了他们。
门至此合上。而二人将手里宋氏的铁铲全部放到了车上,牵着绳往外走。
人拉着牛车,当然可以走得很快了。
“这棕色衣服的人是钱氏铸剑铺的人!”她小声道,“我爹还在的时候,这钱氏就总是和我家竞争,我爹去世了,我家很多工人便去了钱氏做工,如今又收买了这二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带着徐翊几步冲到了路中央,拦住了牛车,也挡住了两个工人前进的脚步。
“掌……掌柜的?!”二人均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
“呵,我可担不起这一声‘掌柜的’,不知二人是宋氏的工人,还是钱氏的工人呢?”宋云初冷笑,视线在他们和牛车上转了一圈,“毕竟现在的宋氏可没有牛车给你们用,也没有棕色的工人服给你们穿。”
他们在这里僵持的时候,恰好身后的门打开,几人搬着那十五把铁铲出了门。
一起被宋云初和徐翊堵在了小巷里。
“不知几位拿着我宋氏做出的铁铲做什么?”宋云初冲着身后的几人微笑道。
那几人好歹比两个宋氏的工人淡定许多,当下反驳道:“你凭什么说这是宋氏做出来的?这可不是!”
“是吗?我劝你再好好想想,这是谁家的东西。”她一边说,一边迈开步子朝几人走去,嗓音轻柔,却有股让人脊背生凉的寒意,“如果你们想出来了,我就考虑放过你们;但如果你们的回答让我不满意,我就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惩罚你们了。”
“就你?”一人不屑道,“而且这确实不是宋氏的东西!”
“木柄顶端已经被磨损了吧?”宋云初站在了其中一人面前,夺过一把铁铲,无需看一眼,就将木柄对准了几人,“看来这两人已经告诉了你们,我宋氏做完成品会把‘宋’字刻在木柄上。”
木柄的头上确实已经被磨掉了一层。
几人没料到宋云初还能记得这种细节,当下出了一层冷汗,但依然嘴硬不认,抬手就将东西扯回:“就凭这个?我们是觉得这木柄顶端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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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才磨掉了,这就要去重新加工!”
她被力道带得一晃,身后一手托腰,将她扶稳站好后,便极有分寸地收回。
徐翊站在宋云初的身后,完全是保护的姿态,轻笑一声:“既然你不承认,那便去一趟你钱氏,看看你们的铁铲和我家的有什么区别,就知道你们手里拿的到底是不是宋氏做出的东西了。”
“你胡说!宋氏和钱氏现在用的都是同样的模具,不可能有区别!”
一个钱氏工人脱口而出,却被同伴狠狠拉扯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闭起了嘴。
“每家铺子做出的东西都会有所区别,我记得钱氏的铁铲比我宋氏的宽且长,怎么可能突然换了一样的……”宋云初微微眯起眼,盯着明显急躁的工人,突然心中一道明光闪过,“当时那些工人离开,还偷了我家的模具?!而你们二人也是同伙?”
她忽然觉得荒谬:“我爹离世前,最关心的就是你们这些工人,让我好生善待你们,好好经营铺子,可你们却做了什么?辞工也就罢了,还要偷模具、换我签好的合同、明着在我宋氏做工,私下却和钱氏狼狈为奸暗中勾结,若不是有人给我报信,我还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做着这样的勾当。”
“从今天开始,你们二人被开除了。”她恨到深处反而冷静下来,淡声说完,又抬头看向钱氏人手里的东西,“趁我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把我家的东西换到车上,凭单给我,我还要去送货。”
“掌柜的……”二人颤颤巍巍地还想争辩,被徐翊眼中的寒意吓退,只得将凭单递给她,又主动将车上被调换的铁铲拿下,脸上羞愧之色甚重。
“你们既然将东西运到了这里,算你四分之一路程吧。二十五文钱,都在这里了。”将钱币数清,宋云初往地上一抛,没有理会二人匆忙捡钱的动作,只问其余几人:“东西,你们放还是不放?三、二。”
钱氏人面面相觑,没有动手。
见状,徐翊回身,随手拿起一只钱氏破铁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最前一人丢去。锋利的边擦着人的脸颊而过,瞬间将一群人吓得跌坐在地,赶紧求饶着将东西放到车上,眼睁睁看着宋云初和徐翊拉着车转身就走。
身后几人会闹成什么样,她已经不再关心了。
“张老,三十把铁铲,都在这里了。”她将东西递过去,“很抱歉,晚了一会儿。”
“无事。”张老摆了摆手让人将铁铲分下去,“是我这片田太远了。但我还希望能早点把种子种下去,年前还能再囤点粮食。眼见这天便要下雨,老夫还得带着人做些准备,失陪了。”
线下天气阴沉,冷风已经刮了起来,再过一时半刻便会下雨。
“那您忙,我不打扰了。”她行了个礼,带着徐翊转身往铺子走。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步履匆匆,她心里揣着事,两人便一路沉默。
徐翊侧头看了眼她,轻声开口道:“在想方才那两个工人的事?”
闻言,宋云初才算是将神思抽离出来,点了点头:“只是有点替我爹感到不值罢。他交代的事,很多都与这些工人有关,到头来却是他烂好心了。”她深呼吸一口,扭头看着徐翊的眼继续道,“但你说的对,查出他们二人阳奉阴违,免了未来他们给我捅更大的篓子,可见是福。”
她的眼神清澈,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笑起来的眼睛弯弯的,如同水中弦月。
“确实是福。”徐翊回视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轻声回答。
6. 一起躲雨
果真如张老所说,还没等宋云初和徐翊回到铺子,天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此时街上空无一人,他们只来得及找到这个勉强能避雨的屋檐。
面对面站着,勉强能不被雨淋湿。
宋云初贴在墙上,越过徐翊的肩头望着雨幕:“这雨好大。你没淋到雨吧?你背上还有伤。”
正偏头观察四周的徐翊闻言,对上了她的视线。
里面有不加掩饰的关心。
第一次,他没有立马回答她的话。
“淋到雨了?”她第一反应便看向他的后背,伸手拉他,“我站外面帮你挡一挡吧。”
他被力道带着一晃,往前迈了一小步,两手撑住了宋云初的两侧。
原本逼仄的空间更加狭小。
宋云初只觉得自己的鼻尖已经触到他身上的衣服,四周充斥着他身上的好闻味道。
是什么味道呢?
明明他们用的都是一样的皂角呀……
她像一只警惕的小猫,自以为不明显地悄悄吸了两口气。
顶着有些发烫的脸颊和乱跳的心,宋云初一时间有些走神,眼神茫然地落在了徐翊的衣襟上。
距离有些近了。
徐翊低头注视着发呆的宋云初,将身子缓缓往外挪了挪,正想后退一步放下手,便被一只手拉住了。
“你别往后退了,不然伤口淋到雨怎么办?”
“没事,不会……”
似乎是为了和他作对,一股猛烈的风裹挟着雨水噼里啪啦砸过来,使得徐翊又回到了原点。
“那便冒犯了。”他低声道。
好在一会儿过后雨势减小,二人寻了一块布蒙在头上冲回了铺子。
“我去烧水,快些沐浴去去寒气吧。”有徐翊挡着,宋云初只是略微湿了裙摆,但外侧的徐翊就没那么好受了。
言一正好经过,惊讶道:“翊哥,你怎么湿成这样?!”
“不用,你给我烧点热水。”前一句是跟宋云初说的,下一句是跟言一说的,说罢,便先往房间里走去。
一眼便在他的桌上找到了想看到的东西。
他将巴掌大的消息展开,便看到了几个字:可信,没有问题。
一眼扫完,便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伸手将纸凑在烛火上点燃,“进。”
“我煮了姜茶,喝点吧。”宋云初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褐色液体进了屋,后面跟着一脸纠结地搬水的言一。
姜茶是公子最讨厌的东西之一。
一碗姜茶在三人的视线中,被她稳稳当当地搁在桌上,缓缓推向了坐着的徐翊。
言一见状,上前一步,开口道:“掌柜的,其实翊哥他……”
正伸手去接茶的徐翊突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然后就在他见鬼的眼神中,徐翊端起姜茶,一口气喝完,微微笑着对宋云初说了一句:“多谢,我感觉好多了。”
言一:“……?”
言一怀疑人生。
因着热水已经准备好,宋云初不便再留在房里,便自己来到了柜台,所有的货单翻看了一遍。
还有一个大单子完全没有开始做。
辞退了两个工人,重担便完全落在了言一的身上,他又得忙起来了。
得想办法找几个打铁工人。
眼见着这日子即将好转,立刻便急转直下。小宋掌柜忧愁地叹了口气。
“言一,今日我来做饭吧。”看着言一又做完一把短剑,她说道。
见他一愣,小宋掌柜只得解释了一番铺子的现状,哪想到言一主动提到:“那我晚上便开工做斧头。”
这斧头便是大单子里要求的东西之一。
“……好,辛苦你了。”说完这句,宋云初不知怎么突然感觉自己有化身宋扒皮的倾向,摸着自己最后的良心补了一句,便脚底抹油溜到了厨房:
“给你涨工钱!”
今天吃什么呢?看着自己丰富起来的厨房,小宋掌柜满意地点了点头,水煮青菜、水煮白菜、水煮肉片,通通在水里煮熟,调点酱料蘸着也好吃!
她可真是个天才!
绝不是因为她的水平只能做这些菜。
决定好,她便蹲下身,开始生火。
拿出火折子,吹燃,只要再把它把一根小木柴点燃就……
虽然心里直呼让自己淡定,但她的手不自觉有些颤抖,好不容易将小木柴点燃,便直接丢进了灶膛,显而易见,没能点上火。
宋云初瞪着熄灭的火苗看了几眼,扭头又找了一根小木柴。
再来!
吹燃火折子、颤抖地点燃小木柴……
一只手伸过来,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腕间,带着她将火柴燃起一簇小火,再将其稳稳送到一团枝叶中,很快,火苗便窜了起来:“慢慢来,就能做到。”
徐翊的声音不论何时总带着一股气定神闲。
“……多谢。”她又觉得自己的身边笼罩着他身上的那股味道了。
听到这句,他轻轻松开了宋云初纤细的手腕,不自觉地注意到她红红的耳尖:“无事。还有点怕火?”
也不算很怕。
“还好,有点。”她老实巴交答道。
此刻的她已经离灶膛很远,缩在一旁伸长脖子注意着火候。
她的模样映在徐翊的眼里,就像一只小小的鹌鹑。
“我来看着火,你做菜。”他说道。
掌勺的宋云初闻言,硬着头皮道:“好的。”
于是就在徐翊身旁,她目不斜视地将洗好的菜一一放入锅里煮开,等熟了再一一捞起。
又扭头在几只碗里叮叮当当调了几碗酱料:“这叫钵钵鸡,你吃过吗?”
这是什么?徐翊摇了摇头,接过一碗调料轻轻闻了一下:“味道似乎很不错。”
那当然了!
从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底气,将东西放到了桌上,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下厨的宋云初招呼言一来吃饭。
他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出现,便看到桌上的几盆水煮菜和几碗调料:“今天吃什么?就吃这……”
对面的徐翊突然抬头睨了他一眼,言一口中未完的话下意识没再出口,又在徐翊的手即将伸去分筷子的时候立刻先一步夺过了活儿。
宋云初刚端着几盘酱菜过来,便注意到他一惊一乍的动作,奇怪道:“怎么了?”
没有。
言一不言,只是一味摇头并安分地分好筷子。
人都到齐,便可以开饭了。
“好!”把桌上的菜摆放整齐,小宋掌柜拍了一下手,再次隆重地介绍了今日的菜谱,“辛苦的一天要结束啦,这是我做的,叫‘钵钵鸡’。徐翊没听过,你听说过没?”
公子都没听说过?
言一下意识看向了徐翊平静的脸,这世上竟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斩钉截铁道:“当然没听过!”
“没听过也没事,简单介绍一下,这是我家那块儿……”她下意识说着,却想起如今已经是穿越到了古代,这陈州就是她家,再说这词便显得有些怪异,“这是我家小时候常常会做的菜,把这些菜放到蘸料里,又香又辣,特别下饭!”
说着,她便夹了一筷子青菜做了个示范。
又麻又辣的蘸料,火辣的口感,好吃好吃!
“尝尝吧,真的好吃,我可不骗人。”
真的假的?言一脸上还有几分不信,但眼看徐翊已经平静地拿起筷子,他便也抬手跟上。
“这可是你第一次比徐翊晚动筷子呢。”宋云初调笑道。
说罢,言一便飞速夹了一筷白菜,糊了一大坨蘸料送进嘴里,边咀嚼边看向她,暗暗反驳她刚才的话。
真不知道争个什么劲。
不过这么多蘸料……
宋云初仔细地观察着言一的表情:“这蘸料还挺辣,你能承受得了吗?”
旁边的徐翊淡淡补刀:“他吃不了辣。”
看着言一原本白皙的脖子渐渐攀上一股红色,一直蔓延到整张脸,原本还想强撑,听到徐翊拆穿他的话语,眼眶似乎都湿润了,跳起来找水喝:“好辣好辣!”
“冷水在这里,别喝热水!”见言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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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闪进了厨房,宋云初赶紧喊道,又催促徐翊把他身旁的空茶杯递过来,“快点啊!”
忙活一圈儿再次在桌边坐下来,她眼尖地瞧到徐翊碗里的蘸料已经少了大半:“你不怕辣?”
他没回答,只是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点蘸料,放下了碗筷:“我吃完了。”
言一默默将酱料推远,吃了一大口没滋味的菜。
看他这模样,确实是吃不了一点辣的。
“下次给你做个不辣的酱料。”小宋掌柜如是说道。
就这样吃完一餐,依然由徐翊和宋云初二人洗碗,哪知言一也来凑了热闹:“要不我来?”
小宋掌柜当即反对:“若是你浪费时间做这种事情,订单可完成不了!放着我们来。”
“行吧。”他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徐翊的脸色,才转身开始忙活订单。
宋云初已经注意到了许多次,在一些明明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言一却会下意识地看徐翊的眼色再做事。
说是两人一起洗碗,但其实是徐翊负责烧热水,宋云初洗碗。
上次徐翊提出他来洗碗,“哐哐”地敲碎了好几个碗,给本就不富裕的小宋掌柜雪上加霜。
自此他就被迫分配了烧热水的活儿。
“你再离得远些。”拿着劈好的柴进屋,他低声提醒。
闻言,宋云初乖乖往远离炉子的方向挪了好几步,站在原地等着水烧开。
现在他的背伤似乎已经完全好了,经常主动提出要分担些重活儿。
也有和言一一样借此抵消房费的心思。
热水一烧开,便到宋云初干活儿的时候了。
看到徐翊显出了一丝想要帮忙的意味,她心一紧,头脑风暴总算想出了个能让他做的事:“要不你帮我看一下明天需要送的外卖,都是送去哪几户人家,我好理一下。”
如今的二人已经能充分明白她口中的“外卖”指的便是需要送货上门的货物。
他脚步一顿,终于在小宋掌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离开了。
“公……翊哥,你怎么出来了?”
徐翊用眼神警告了言一,淡声回道:“明天要送的货在哪儿?她让我来点一下。”
“在仓库里。”他转身在前面带路,一边扭头轻声道,“不过翊哥,虽然我们已经查到宋云初的家室没问题,但长留此地恐怕……”
“我自有分寸。”徐翊清润的嗓音将言一口中的话都堵住,站在架子前开始检查,还不忘问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这些货都是之前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下的单?”
言一点了头。
小宋掌柜这一招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他们再也说不了闲话,又让他们出了钱。
料想此番过后,他们之后也不会乱说了。
她的心思果然玲珑。
徐翊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似是对她颇为赞赏。
徒留看到这笑的言一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翻过一页单子,男人淡淡开口:“有话就说。”
“翊哥,家里传信来,让我们早日回,言三他们都快顶不住了。”言一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道,“要查的事情到底……”
说到一半,他自动息了声,往身后的门口看去,宋云初踏进了仓库门。
“言一你也在啊?”她走到二人身边,看了满满一个架子的货,满意点点头,“有了这些货,这一个月的银子便有着落了。”
话虽是这么说,她一转眼看到了言一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是怎么了?货不对吗?”她内心一紧,随即便被徐翊的一句话抚平:“他腹痛。”
小宋掌柜一呆:“那你快去解决一下吧!”怎么还站在这里?
“快去吧。”徐翊也开口催道。
言一在她的目送中幽怨地扭头走了。
眼前一沓纸一晃,让她收回了送人离开的视线:“东西都没有问题。”
“好,那明日我便去送货。”
“你一天要送这么多货?我和你一起。”徐翊跟了一句。
有人做帮手当然好,宋云初欣然应允。
7. 陷阱
宋云初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前走着,右肩时不时蹭过徐翊稳稳撑着伞的手臂。
一蹭到人,她便默默挪到边缘,下一刻伞柄便朝她这里挪过来,她的肩膀再次蹭上他的手臂。
“小心,往这里走一点。”
指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肩头,带着她绕过水塘,挑着干净的地方走,随后又妥帖地松开。
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握得更紧了些,宋云初将头撇过去,看着漫天的雨丝。
这雨下了一整天,依然淅淅沥沥地持续着。
半盏茶之后,她敲响了一位大娘家的门,并眼疾手快地占据了大娘的所有视线:“这是您家订的两把刀,烦请收货。”
被挡住大半的徐翊淡淡地看了一眼小宋掌柜的背影,安静地当一个撑伞小二。
“东西确实不错。”大娘点点头,往后瞧见徐翊,眼睛霎时亮了,但随即又犹疑地在他和宋云初之间来回,“这位是?”
“我是宋氏的账房先生。”
“哦。”她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问出了宋云初意料之中的问题,“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
这是今日不知道第几次了。
在一旁等着的宋云初抬头望了望天色,抱着胳膊,指尖一敲一敲打着节奏。
还剩一家货没送。
虽然早早就出发,但这未停的雨到底影响了进度,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抬眸瞄了一眼面色如常对答如流的徐翊。
“我们还有货没送完,下次大娘来我们铺子里,备上茶,我再陪您好好聊。”总算注意到她的焦急,他三言两句结束话题。
“一定一定!”
竹伞再度被撑开,他们沿着大街往西走去。
“怎么了?”意识到她时不时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徐翊不动声色地问道。
宋云初摸了摸鼻子,看着伞沿低落的雨滴:“我只是好奇你今日怎么穿成这样。”
他的衣服都是最近新购置的。
身量高还手长脚长的,穿不下工人们的工服,只得在最近有闲钱时给他添置了些新衣裳,算是用他账房先生的工钱买的。
这平常的深蓝色直裰长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他眉目如画,仿佛天人下凡。配上他通身不能逼视的气度,更叫大娘们眼睛发亮,总要抓住他问问情况。
这一拖,距离申时便只剩一刻钟了。
路过一家甜水铺,她停下脚步。面对徐翊疑惑的眼神,她抬起手指了指西方的天,解释得十分合理,“这家人在城西,若是你和我一起去,太折腾了。”
一个人,她就可以在雨里猛冲;两个人嘛。她隐晦地看了一眼不大的雨伞,和二人被打湿的衣角。
怕是又要喜提感冒套餐了。
无视她殷切希望的眼神,徐翊将伞撑在二人头顶,学着她指了指天:“你怕高吗?”
怕高?
当然不怕。宋云初疑惑地摇了摇头。
“那就冒犯了。”他伸手拎过货一背,把伞柄塞进了她手里,“这样快些。”
怎么快些?
她茫然地接过,只觉得有两只手分别从自己的背后和膝弯处轻轻一托,视线突然开阔,飞上了房顶。
骤然腾空,第一次体验轻功的宋云初心跳急促,轻呼一声,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肩膀,眼神无处安放。
手中伞一歪,一片细密的雨和着徐翊落下的发丝一起搭在她脸畔,那股清新的、说不上来的香气再度萦绕住她。
略过几间房顶,徐翊停下下来,将人往上托了托,低头去看她。她的睫毛正快速颤动,待在他怀里不敢动弹,只好一手揪住他,一手软弱无力地撑伞。
“圈住我,拿好。”他的声音如雾一般压下,指导她勾住自己的脖子,再两手一起握着伞。
她近乎无声地应了句好,绷着表情,眼神越过他的耳畔看向远方,抻着脑袋缓缓凑近,默默扶正伞,将二人的身影都笼罩其中。
宋云初的表现正常,但在徐翊的眼里,她一张脸分明红得厉害,心跳如擂鼓。
几个起落之后,徐翊带着浑身僵硬的宋云初落在了一处房顶上。
她只听耳边和沉稳的心跳声一同传来的清朗男声:“哪户人家?”
已经到城西了。
她默默地看了两眼周围,诚实说道:“站在上面我认不出。”
“……”
再次站在地面上,小宋掌柜还是有点腿软,站在原地缓了好大一会儿,方才抬手一指:“这里。”
幸好赶上了最后的时限。
“宋氏外卖,晚到必赔。”距离交货时间还有半刻钟。
仔细检查两遍象征着银子的货单,小宋掌柜满意地收到怀里,多亏了他的轻功。
不过……
“你这功夫这么好,当初怎会被那些匪徒伤得这么重?”她上下打量一圈身旁的徐翊,肯定道,“定是他们仗着人多偷袭你。”
城外的那些山匪,多年来已经成了陈州江城的心腹大患,狡兔三窟,官府出兵了好几次都未曾能将其一网打尽。
徐翊沉默地点头。
这雨又昼夜不停地下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等到雨停,宋氏铸剑铺迎来了一位年迈男子。
“如今这里不太方便,能否换个地方交货?”
“当然可以。”她拿过货单递给他,“吴老板是吧?当时就是您来我们店里下单子的。”
闻言,吴老板有些惊讶:“没想到小宋掌柜还记得我。”
他左手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另一个地址:“不巧,这家仓库因近日漏水了,只能劳烦换个地方。”
“无妨,送哪儿都是送,我们会准时到的。”宋云初送走了老者,才定睛看了一眼单子上新的地址,是江城城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子,离往来驿站不远。
没有多想,她将货单顺便递给言一瞧:“既然要将东西送得这么远,我自己去吧,店里不能没人。”
“不行,你一个人去不安全。”徐翊当即反驳道。
这有什么不安全的,她之前也独自送过好几次货。
是这样没错,但刚刚那个人……
徐翊皱眉,没有松口:“我和你一起去。言一去把当当喂饱,我们下午就出发。”
“那我再去给当当找些野草来。”言一转身出了院子。
“就这么点东西,不用……”
“防患于未然。”
看着言一起身离开,再加上这句话,宋云初选择妥协。
最近,她让王二带人看着钱氏铸剑铺,前两天他递信来,说发现他们做了些龌龊的勾当。
他们总是偷偷将一些铸剑成品送出城,总觉得他们做的不是好事。
联想到那些工人们曾偷走许多铸剑模板,宋氏铸剑铺的模板都是成双的。既然有人偷走了铺子里的模板,那么肯定有模板是单数。
她总觉得钱氏还有后招。
他们明显就是想将她宋氏搞垮,现在还没达到目的,难道会就这样放弃?
和徐翊一起将几十把长戟放在牛车上,宋云初便牵着当当出发了。
当当是她新买的小牛,负责拉车。
二人一牛沿着城南大街一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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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直通南城门了。
“我来牵着吧。”徐翊伸手拉过宋云初手里的绳子,走到了她身前。
不知怎么,原本有些紧绷的心跳,在看到他宽阔的肩膀走在面前,似乎心情就平静了许多。
二人出了城门,再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驿站。
“就是那里了。”宋云初仔细核对完,伸手一指,却突然涌上一群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一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大汉冷哼一声:“你没必要知道,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招,乖乖跟我们走!”
宋云初和徐翊对视一眼。果然出事了,得拖时间靠言一报官。
小弟们正想上来抓宋云初,被徐翊移步一挡:“别碰她。”
“看好他们,大哥还等着呢。”大汉手一挥。
“是!二哥。”小弟们掉头拉走当当,挟持着二人二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头。
这些人是山匪!
宋云初暗自惊心,下意识离面前的徐翊近被人从后一推,踉跄几步。
好在徐翊早已留意到她,一把捞住她的身子:“没事吧?”
将人扶正,视线朝后面的小弟们一扫,其中的冷意让他们都僵在了原地。
一旁,二哥带着人将东西清点一遍,朝着坐在上位的人抱拳道:“大哥,人和兵器都在这里了!”
“好!”嘶哑的声音传到宋云初和徐翊这里,他们总算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这大哥的身材精瘦又矮小,却蒙着面,露出的一双眼中满是阴鸷。
“很好,看起来质量不错。”他拿着一支长戟在手里挥舞几下,突然将尖头对准了徐翊,阴沉的眼神刺向他,
“让他来试试我新得的兵器!”
“是!”小弟当即应了,就要上前来抓人。
“不许抓他!”宋云初错身拦住人。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来试吧!”大哥一挥手,小弟便依言握着长戟刺向她。
她正想动手,眼前一个玄色身影一闪:“别出手。”
他伸手截住长戟,往前一击,轻而易举将人挑飞。
动作干净利索,确实用不着她出手。
小宋掌柜在内心鼓掌。
不过那个大哥看上去更生气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徐翊,正想开口,门外闯进来一个小弟:“大哥,官兵来了!”
“把他们关进柴房。”他挥挥手决定了宋云初二人的结局,带着人往外冲去。
一群人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屋内就只剩下了二人和几个小弟面面相觑。
下一瞬,徐翊率先往小弟们攻去,你来我往,看得宋云初眼花缭乱。
正想退后到角落,宋云初余光里寒光一闪,一柄剑笔直朝自己而来。
这么快!
她后退几步,眼见剑尖逼到身前,另一道白色横插过来将剑尖戳开。
紧接着是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徐翊的身影在她面前一晃,没等她瞧清楚,便捂住了她的眼。
她的感官变得灵敏许多,只觉身前一股令人安心的香气贴近,她耳边再次响起节奏分明的心跳声,盖住了那阵小弟发出的惨烈叫声。
怎么了?
她想扒拉徐翊的手,却被他使了点劲再次捂住。
“你没事吧?”她用气声道。
“我没事。”他听见了,“别看。”
干嘛不给她看?
她心里嘀咕,但依然缓缓放下了手,乖巧地站在原地。
8. 被抓
耳边的哀嚎声被宋云初自己的心跳声掩埋。
她的心怎么回事?她扪心自问。
“现在守卫很少,要不要去找找他们的武器在哪里?”徐翊说话时的热气在她耳边轻拂,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些。
“当、当然要了!”被突如其来的风一撩,宋云初舌头有点打结。
但既然都被抓到这里了,还怀疑土匪和钱氏有勾结,怎么能一无所获就离开!
徐翊仿佛已经预料到她会如此回答,搭上了她的肩膀,推着她慢慢往前:“我带着你走。”
他依然没有将捂住宋云初的眼睛放下的打算。
于是眼前一片漆黑的宋云初只能迈着小小的犹豫的步子,感受着他想要带她去的地方。
徐翊捏着她肩的动作一顿:“抬脚,小心石阶。”
有石阶?多高?
她琢磨着抬脚,却还是踢到了台阶,往前倒去。
要摔了!
宋云初在心里崩溃,手下乱抓一通,幸好蒙在她眼前的手及时上滑,抵着她的额头将她按进了怀里:“是我提醒得不及时。”
她扯着他的袖子,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但接下来再怎么也不肯放开手了。
好在徐翊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在离得够远、确定她不会看到刚刚那些打斗完的场面的后院里,他总算放开了她:“好了,没事了。”
重获光明的宋云初四下打量一圈,这里确实没什么人值守,可能会有些线索。
正想好好搜寻一番,二人却在一间上锁的破柴房里看到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你为什么被关起来了?”宋云初隔着破了洞的窗和她对话。
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神采,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说出口的话声音喑哑:“我上山挖野菜,被这些土匪发现就被抓了。”
原来也是被抓的!
宋云初立刻道:“我们救你出来!”
她示意徐翊赶紧用剑劈开门锁,他却没有动,反而观察着四周。
“你在看什么?”她低声问道。快救人啊!
又观察了一番地上的女孩,他才抬手将人救了出来。
“现在土匪们和官兵打起来了,你逃出去的时候小心些。”说着,二人便转身想离开,却被小女孩叫住了,
“你们要去哪儿?”
“兵器仓库。”徐翊淡声答。
“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们去,多谢你们救了我。”小女孩自告奋勇道,又自报家门,“我叫陈糖。”
“……好,多谢。”宋云初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意外之喜。
这样也好,免得他们像无头苍蝇毫无头绪。
眼见小姑娘已经扶着墙往前走去,她正想跟上,却被徐翊拉住。
“怎么了?”
“现在这土匪窝里有点危险。”他斟酌着道。
外面兵刃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时不时还可能冒出一个小弟挡路。
确实有点危险。
“所以?”在宋云初不解的目光中,他的手再次隔着衣衫落在了她的小臂上。
他用的力道不大,正好能够圈住她不被挣开的力度:“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哦……哦。”宋云初有些愣怔。
他转过身跟上陈糖,留她落后一步默默跟着。
不知为何,他的手在这冬日中似乎热得发烫,伴着耳畔的各种声音,一直灼烧到了她的心底。
有了小姑娘引路,他们很快找到了武器库。
里面有很多武器,乍一看确实像是宋氏出产的兵器,还有厚厚一沓合同,上面敲的章全都是如她之前所说的“宋”字缺一点。
看到这里的宋云初冷哼一声。
也是难为他钱氏派了王二来搞事,再将所有的细节记下来,好伪造得更像一些。
但仿品就是仿品,终究做不得真。
“你来看。”徐翊在一旁唤她。
他将两只手里的长剑递给她,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区别。
一把剑的剑脊凸起极其粗糙,剑锷钝涩,一看就不是合格的兵器。
“这是仿制的。”宋云初看着明显粗制滥造的剑有些无语,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又指着做工精细的剑道,“但这确实是我家的模具做的。”
他们并没有合作过,可能的时候就是……
“之前有个长剑的订单,应该就是那时候工人跟钱氏换了货。”
应该早点发现的。
小宋掌柜暗自懊恼,又和徐翊翻找了许久,将东西都摸清楚,便听到外面有个浑厚的声音响起:“给我搜仔细了!”
顿时一片脚步声朝这里而来。
想来土匪已经被一网打尽了,宋云初便主动地和徐翊、陈糖一起上前行礼:“今日送货途中,我们被这群匪徒绑来了这里。”
那领头的衙役眼风一扫:“一起带走!”
三人连同仓库里所有的兵器都被带到了衙门。
将几人分开,立刻开始审问。
“叫什么名字?”
“宋云初,我是宋氏铸剑铺的掌柜。”她老实回答道。
“怎么会在土匪帮里?”
宋云初料到了这个问题,翻来覆去也就这一个答案:“送货途中被绑来的。”
“所以你给土匪送货?”这典史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吩咐道,“既然和匪徒是一伙儿的,将她押入牢中!”
怎么就是一伙儿的了?!
“跟我没有关系!我是被冤枉的!”她还想据理力争,却被两个小吏快速带回牢房。
被一把推进门,她转头便看到了一同被关押的徐翊和陈糖,关心道:“没有为难你们吧?”
看见二人依次摇头,她才松了口气,随即又为此刻的处境叹了口气:“还没把生意做大,就先来了这里。我只是想赚钱啊。”
她的语气无限感慨。
“会没事的。”那厢的徐翊突然轻声开口道。
真的吗?她和他的凤眸对视。
他的话总是带着令人安心的镇定,但她总觉得其中又隐隐带着一股傲气,仿佛天底下的所有事的结果都会如他所说的那般,所有一切都会平息。
看着那双带着凉意的眼眸,她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想到了什么,宋云初和陈糖小声说话:“你是怎么被捉住的?”
她似是有些羞于开口,终是一闭眼道:“前几天我家里揭不开锅,便想着上山挖野菜,没成想撞见了那些土匪,他们怕我去报官,就把我抓起来了,还……还想……”
再也说不下去,她抹了抹接连不断的泪水。
“别哭了,他们一定会受到制裁的。”宋云初看着陈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多谢姑娘。”陈糖啜泣几声,抬起泪眼看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宋云初,他叫徐翊,我们都是宋氏……”还没等她多说什么就被衙役打断,又被抓到了堂前。
外面乌泱泱一大片百姓,全是听闻“将土匪一网打尽,和他们勾结的铸剑铺掌柜也一并活捉”的消息后赶来凑热闹的百姓。
这就要开始审讯定案了。
看着倒在地上全身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匪徒二哥,宋云初打了个寒颤,垂下头不敢多看。
小吏将她的双手钳制在后,丝毫不管她疼得冒汗。
只听典史指着一旁问道:“这些是你家的货吧?”
那是一张满是兵器的桌子,上面凌乱地摆着大大小小的兵器。
“这些是不是你家铺子做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
她对着桌上的兵器看了很久。宋氏的兵器夹杂在一堆废铁中间,但她不能说其中没有她家的东西。
“这上面全都有你宋氏的刻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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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刻印不代表这是我家的东西。”疼得有些颤抖,她吐出几个字,“我没有卖兵器给土匪。”
“这里可是有你亲自签字画押的合同的,休得胡言!”
“这不是我家的合同。”她的声音微小但坚定。
典史起身来到她面前,将一沓合同怼到她脸上,压低声音:“你可想清楚了,这究竟是不是你家的东西?”
宋云初抬起头,一字一顿:“不是!”
“好,有骨气。我已经给你机会了,奈何你不想要。”他鼓掌大笑,阴毒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伸手一指地上的二哥,
“他已经指认,兵器都是从你铺子里买的,你还想狡辩?!”
“典史,既然要做买卖,必然得有合同吧?”
一众人循声望去,徐翊身影板正,眼神在宋云初身上轻轻一触,看向典史。
“这是我在他们兵器库里找到的合同,并不是我们宋氏所签。”
几张合同被一齐递过去,他站定在典史面前。
因为身量高,气场天然就压了对方一头,垂头看着典史犹疑的表情。
合同上是宋氏掌柜宋云初的签名,和“宋”字缺了一点的印章。
“有什么不一样?”典史将东西仔细看了两遍,放下心来义正辞严道,“你这是在狡辩!”
“光看,自然是毫无差别的。”他微微一笑,向宋云初那里看去一眼,“还请宋掌柜把今日的货单拿出来。”
他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看向架着宋云初的两个小吏,如有实质地落在他们身上,下意识地将人放开。
宋云初只觉得放松以后,一股钻心的刺痛窜上脑袋,一时间几乎无法动弹。
“还好吧?”徐翊上前几步,将她与旁人隔开,轻轻按捏她的手臂。
脸上因为疼痛几乎没有血色,但还算可以忍受。她缓了缓轻声回答:“还好。”
说罢便从怀里拿出了今日应该由人签收的货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收货人是吴发。
吴发便是吴老板。
“吴老板让我们将货转送到驿站旁边的小屋,我们还未到达便被抓起来了。”这一点,她和徐翊的口供是一样的。
“还请典史看看这里。”徐翊伸出青竹一般的指节,轻轻点在章上,“我们如今还会敲骑缝章。”
“所以这份没有骑缝章的合同是假的。”
他这番话一说完,在堂外听审的乡亲们开始议论纷纷。
“好像宋氏确实有这个新做法,之前我看老张他们的合同上就有。”
“那这小宋到底是不是和土匪一帮的?”
“应该不是吧……我也有点糊涂。”
谁都想搞明白。
宋父是个心善之人,为人乐善好施,邻里关系和睦,他离世时大家都自发前来奔丧。有着这一层关系,自然不希望小宋走入歧途。
他们盯着已然僵持住的典史和宋云初二人。
“这并不能说明……”
“典史大人,我还有证据!”一个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还有证据?!
被打断的典史下意识不悦,又如一个哑火的炮仗,勉强稳住:“你是何人?呈上来看看。”
来的当然是言一,他将所有敲了骑缝章的合同带来了。
“自从那日王二带着伪造的合同来闹事,我就发现只敲章没法杜绝有人伪造,因此想出了这个办法。”
宋云初将吴发的货单与言一带来的合同一对,完全一致。
听到这里,有所了解的乡亲们应和起来。
“好像宋氏确实有这个新做法,之前我看老张他们的合同上就有。”
“那这小宋到底是不是和土匪一帮的?”
“应该不是吧……”
宋云初微微一笑,指着假合同:“至于这些单子是从哪里来的,那就要问问这土匪了。”
9. 涂药
一个女声从旁传到所有人耳中。
“将人带上来!”典史冷哼一声。
是陈糖。
你知道什么?宋云初暗暗用眼神问她。
她不该贸然插手进来的。
“请大人明鉴,小女家住城北,和我祖母相依为命。四日前我上山挖野菜,撞见了这些山匪,他们怕我告官,便将我抓了。”
陈糖的口齿伶俐地交代了自己的处境,“我被关在柴房里,亲耳听到有人说钱氏铸剑铺给他们送了信,必定是钱氏和土匪联合起来构陷宋氏铸剑铺!”
“一派胡言!”典史拍案而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钱氏是如今城内最大的铸剑铺,为什么要陷害一家小小的半死不活的铸剑铺?”
一旁的程同知掠过堂下的徐翊,再看了一眼激动的典史,想了想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回大人的话,我听到他们用了偷来的模板!”
这话又让众人的窃窃私语响了起来。
“竟是偷来的?!”
“从哪里偷的?”
眼看人们的讨论声越来越大,这典史涨红了脸,大声喊着:“肃静!都给我肃静!”
宋云初冷眼看着他,上前两步先发制人状告道:“偷的,应该是我们宋氏的模板。”
“还请典史将钱氏铸剑铺的掌柜捉拿来此,我们当堂对质。”
“既如此,就这么办吧。”一旁的程同知示意。
有了他的授意,很快,一个瘦小且面容精明的男子便被带上来,站在了宋云初和徐翊身旁。
“官老爷,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还有脸一上来就喊冤!
只觉心中一股属于原主的愤怒冲天而起,勉强被宋云初压住。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他们说的全都是污蔑!”
“那你说说,污蔑了你什么?”
他刚来,怎么会知道放在堂上都说了什么?
“他们……”他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笃定道,“他们肯定是说我钱氏将他们的货换了!”
毕竟前几日,宋云初当场看到了工人换货,还将两个工人辞退了。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的宋云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徐翊眨了眨泛着笑意的眼睛。
不打自招啦~
“看来这钱氏确实还做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程同知将视线看向典史,语气中带着疑惑。
这……
受到大家的注视,典史显然慌了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钱氏掌柜会说出这件事啊!
“这件事须得彻查了,是吧?”
典史指着跪在地上的钱氏掌柜,刚想让人将他打入牢中,便被程同知一句轻飘飘的话吓软了腿。
“自然!自然!”他点头哈腰地保证道。
“不知典史想从哪里开始查呢?”看着不知所措的典史,宋云初顺着接下去,“我倒是有个建议,就从刚刚钱氏掌柜说的‘换货’开始吧。”
换货,是钱氏和两个工人勾结。
受了谁的指使?
“是掌柜的让我做的!”钱氏工人如是说道。
钱氏怎么会有同宋氏一样的产品?
“是从宋氏偷出来,再由钱氏制成成品。”
什么时候偷的?
“工人们纷纷从宋氏辞工的时候。”
为什么要让王二找事?
“想置宋氏于死地,再也开不了工。”
宋云初点了点头,问到了今日之事:“怎么想到栽赃宋氏和土匪是一伙儿的?”
问到这里,钱氏掌柜明显一愣,瞟了一眼典史的脸色,不敢开口。
“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因为在这里不敢说?”程同知了然。
这样一说,更让钱氏掌柜抖如糠筛。
“是,是……”
没让等他说完,已经有小吏来报,搜到了钱氏和匪徒买卖兵器的合同,还有许多仿制的宋氏印章。
许多钱氏的模具上都有被刻意抹去的“宋”字的印记。
而最重要的是,这些模具都和宋云初铺子里单数的模具一一对应。
真相大白,也让压在宋云初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
至于王二和钱氏之间的交易,自然由典史去详查了。
“没想到今日来此,还能看到这一遭。”程同知适时起身,目光在徐翊身上掠过时带着恭敬,“后续事情,还得靠典史出力了。”
“等一下。”宋云初往前一步,拦住了正欲离开的程同知。“今日一同被带到衙门的,还有一个名为陈糖的姑娘,她被土匪强行抓去,与今日之事并无关系,还望大人能放了她。”
“查清楚之后,放人吧。”
得到了程同知的话,她才和徐翊言一回了铺子。
“多亏言一反应及时,你怎么想到带着合同去衙门?”宋云初好奇地问。
这个嘛……
言一看了眼徐翊,见他只是盯着前方的路,才对答如流:“我正要去衙门,听见有人说抓了山匪,还有我们铺子的人,就想起你说可能有人要陷害铺子,就回家拿了东西,也是误打误撞拿对了。”
哦。没有深究,小宋掌柜点了点头。
平静地过了两天,衙门便将所有的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只是没想到,钱氏贿赂了典史,想将黑锅统统盖在宋氏的脑袋上,但言一和陈糖的指控,让他们的诡计得以被识破。
而这些土匪也因为非作歹、烧杀抢掠而被集体抓进大牢,以待问斩。
钱氏铸剑铺的资产悉数被查抄,从前偷了宋氏东西的工人也都被下狱,最大的铸剑铺就此封禁。
值得让宋云初感到高兴的,无外乎徐翊的包裹和盘缠都回来了,以及陈糖被释放。
“云初姐姐!”一出衙门,陈糖便看见了站在对面的宋云初和徐翊。
宋云初朝她招招手,见她一路小跑,笑着道:“慢点慢点。”转头从徐翊的手里接过兰草蘸了水,再轻轻抛洒在陈糖身上。
“从衙门里出来,净身去晦气。”
做完,又拿出了一盒糕点递过去:“午时都过了,饿了吧?吃点东西。”
“谢谢姐姐!”陈糖嘴甜道,接过了东西,面上又显出几分犹豫。
看出她有话想说,宋云初主动问起:“想说什么?”
见她看了看自己的脸色,又在徐翊身上转了一圈,没有开口,就知道是有人在这不好意思说。
“过来说。”将她带到一边,做出倾听的动作,陈糖磨磨蹭蹭开了口。
“姐姐,我……我能不能到你家铺子做工?”她看上去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话。
怎么会想到这事?
“我在牢里听闻了宋氏的事情,你们现在招人送外卖,我力气很大的!可以一次送很多货,工钱也不用很多,只要能让我和祖母吃饱饭就可以。”
陈糖的脸上显出几分哀求。
宋云初倒是没想到她会想来做工,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只要是想认真干活的,我宋氏都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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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谢谢云初姐姐!”说出口,陈糖又改口道,“谢谢掌柜的!”
看着小姑娘兴奋的明亮双眼,宋云初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回家梳洗,跟你祖母报个平安,具体的明日再议。”
目送小姑娘一蹦一跳跑开,徐翊低头看向她:“你愿意雇女人做工?”
很显然,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那当然。不论男人女人,都应该有靠自己双手挣钱的资格。”宋云初理所当然道,“说不定有些活儿,女子能做得比男子更好呢。”
“你说得对。”徐翊温声道。
她抬头去寻他的眼。
他没有看她,而是抬头望着这天,眼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意味。
知道陈糖积极,但不知道她如此积极。
第二日一早,她便敲响了宋氏铸剑铺的大门。
“大姐,现在才卯时过半啊……”言一哀嚎。
很显然,他被陈糖吵醒了。
“掌柜的呢?”她问道。
“还没起。”他没好气道,想起宋云初的吩咐,开了门让她进来,“你坐这里等着吧。”
见他说完又想回去补眠,陈糖急忙拉住他:“我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他真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好累。
行吧。她撒了手,坐在原地目送言一游魂似得离开。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等到宋云初在铺子里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一刻了,“等了很久吧?”
“没有很久,掌柜的。”陈糖十分上道,跃跃欲试,“我能做什么?”
宋云初看着她这模样,有些失笑,安抚她一番,先给她介绍了工钱构成和铺子里的外卖业务,接着道,“如果你想要学手艺,学铸剑也可以。”
“真的吗?我能学?”陈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如果你学了以后发现自己适合,那你也可以做铸剑的活儿。”
见陈糖想立刻开始学习,小宋掌柜干脆就让言一开始教学,自己在一旁悄悄偷学。
“要小心高温。”
“嘶!”偷学的小宋掌柜轻呼,下意识捏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她的手腕:“烫到了?”
徐翊已经站在角落看了许久,发现她的动作,立刻将她拉到一旁:“先用冷水冲一下。”
毫不犹豫将她的手一把塞进冷水里,不出意外地再次听到她倒吸一口冷气。
最近的寒风刮得越发猛烈,对宋云初来说,将手放入水里还是需要做心理建设的。
“好了吗?”她有些忍耐道。
实在太冰了。
没有回答,徐翊将她的手拎出来,拿过一旁的布仔细擦干,温热的左手托着她的手背,单手打开药膏给她上药。
宋云初忍不住盯着他凑近的脑袋。
两人的手还交叠在一起,他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再一次传来,她思绪放空,下意识开口:“你……”
“你……”徐翊刚说了一个字便停下,抬头示意她先说。
她想问他身上的是什么味道。
在心里问出这个问题,宋云初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咬了咬唇:“你先说。”
“你有没有想过找药铺合作?”徐翊没有再推辞,他点了点她软软的掌心,示意她看已经涂好药的伤口,“铸剑打铁很容易受伤,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合作。”
“嗯……嗯。”小宋掌柜掌心一酥,脑袋霎时宕机。
10. 上药
来时日头正盛,去时已是一地夕阳。
当当拉着四人慢慢往回赶。
早先还有说有笑的四人,此时气氛安静如鸡。
宋云初和徐翊各坐一边,一个扭头看着路边景色,另一个只是垂眸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纹路。
二人之间沉默的氛围引得言一和陈糖也安静下来不敢多说。
就这样一路回了宋氏铸剑铺,陈糖在下车之后叫住了宋云初:“云初姐姐,我有话想跟你说。”
将她带到了铺子里,她给二人倒了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我想来你家铺子做工。”她看上去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话。
怎么会想到这事?
“你和徐大哥救了我,这阵子照顾你,我也算了解了些宋氏的生意,你们现在招人送外卖,我力气很大的!可以一次送很多货,工钱也不用很多,只要能让我和祖母吃饱饭就可以。”
她的脸上显出几分哀求。
宋云初倒是没想到她会想来做工,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只要是想认真干活的,我宋氏都欢迎。”
“真的吗?谢谢云初姐姐!”说出口,陈糖又改口道,“谢谢掌柜的!”
看着小姑娘兴奋的明亮双眼,宋云初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今日出门了一天,你先回家梳洗,跟你祖母报个平安,具体的明日再议。”
目送小姑娘一蹦一跳跑开,一旁的徐翊低头看向她:“你愿意雇女子做工?”
很显然,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除了胭脂铺、成衣铺这种铺子,很多其他的铺子若是收女子做工都会被别人暗中说闲话。
“那当然。不论男人女人,都有靠自己双手挣钱的资格。”宋云初理所当然道,“说不定有些活儿,女子能做得比男子更出色呢。”
“你说得对。”徐翊温声道。
她抬头去寻他的眼。
他没有看她,而是抬头望着这天,眼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意味。
知道陈糖积极,但不知道她如此积极。
第二日一早,她便敲响了宋氏铸剑铺的大门。
“大姐,现在才卯时过半啊……”言一哀嚎。
很显然,他被陈糖吵醒了。
“掌柜的呢?”她问道。
“还没起。”他没好气道,想起宋云初的吩咐,开了门让她进来,“你坐这里等着吧。”
见他说完又想回去补眠,陈糖急忙拉住他:“我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真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好累。
行吧。她撒了手,坐在原地目送言一游魂似得离开。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等到宋云初在铺子里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一刻了,“等了很久吧?”
“没有很久,掌柜的。”陈糖十分上道,跃跃欲试,“我能做什么?”
宋云初看着她这模样,有些失笑,安抚她一番,先给她介绍了工钱构成和铺子里的外卖业务,接着道,“如果你想要学手艺,学铸剑也可以。”
“真的吗?我能学?”陈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如果你学了以后发现自己适合,那你也可以做铸剑的活儿。”
见陈糖想立刻开始学习,小宋掌柜干脆就让言一开始教学,自己在一旁悄悄偷学。
“要小心高温。”
“嘶!”偷学的小宋掌柜轻呼,下意识捏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她的手腕:“烫到了?”
徐翊已经站在角落看了许久,发现她的动作,立刻将她拉到一旁:“先用冷水冲一下。”
毫不犹豫将她的手一把塞进冷水里,不出意外地再次听到她倒吸一口冷气。
最近的寒风刮得越发猛烈,对宋云初来说,将手放入水里还是需要做心理建设的。
“好了吗?”她有些忍耐道。
实在太冰了。
没有回答,徐翊将她的手拎出来,拿过一旁的布仔细擦干,温热的左手托着她的手背,单手打开药膏给她上药。
宋云初忍不住盯着他凑近的脑袋。
两人的手还交叠在一起,他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再一次传来,她思绪放空,下意识开口:“你……”
“你……”徐翊刚说了一个字便停下,抬头示意她先说。
她想问他身上的是什么味道。
在心里问出这个问题,宋云初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咬了咬唇:“你先说。”
“你有没有想过找找其他途径做生意?”徐翊没有再推辞,他点了点她软软的掌心,示意她看已经涂好药的伤口,“铸剑打铁很容易受伤,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合作。”
“嗯……嗯。”小宋掌柜掌心一酥,脑袋霎时宕机。
“真的有想过?”
“什么?”
就知道她没认真听的徐翊轻笑一声,重复道:“你有想过扩展业务吗?”
扩展业务?
她的视线挪到了搁在桌上的药瓶,又移到他的脸上,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果不其然,他笑着肯定了她的想法。
“是个好办法!”她细细思索一番。
打铁工人需要药材,得向药铺买药材;同时,有许多百姓需要长期来药铺买药,还得大包小包拎很多药包回家,若是他们可以帮忙送货,想必方便了百姓,也可以让药铺配药省力许多。
她分析道,最后一拍掌:“互惠互利的事情,他们没有理由推辞!”
想到这里,她几乎就要起身行动,但又想到了什么:“不过如今我们店里的外卖员实在有些少,还得多招几个。”
正和账房先生仔细商量招人的安排,却被言一打断:“掌柜的,有人想来铺子做工。”
这阵子来应聘的工人确实不少,不过他的声音怎么这么勉强?
宋云初和徐翊疑惑地来到了铺子里,却见乌泱泱站了十几人,吓了她一跳。
“这是?”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领头之人的面容还很熟悉,若没记错,应是钱氏的工人。
这是来应聘做工的?
小宋掌柜有些不可置信。
“掌柜,我们想来宋氏应聘做工,还望掌柜的给个机会。”领头之人恳切道。
“你们、钱氏的人、想来我宋氏做工?”宋云初啼笑皆非,“为什么?”
一群弟兄们面面相觑地犹豫着,最后还是由领头之人抱拳开了口:“我们不知道钱氏用的都是从宋氏偷来的模板,只知是那些人自己做出的模板,因此才用来铸造兵器。虽可推说是无心之失,但终究是做了错事。
我们此番前来,既是想弥补过错,也是真心想寻个工。”
身后的工人们纷纷点头。
她审视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滑过,确实没有当初换货的工人,也没有记忆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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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从宋氏辞工的人。
另一个男子接下去说道:“我曾在前任宋掌柜的手下做过学徒,多亏了他的教导,我有了这门手艺,现在想为宋氏尽一份力。”
“对,我们想为宋氏做点什么。”
宋云初想了半晌,做了决定:“我会给你们进行考核,如果你们通过了,留下,不通过,就离开。可以接受吗?”
面对有经验的铸剑工,她绝不会留下不合格的人。没有能力,就另寻别处,很公平。
“可以!多谢宋掌柜!”他们的回答整齐划一。
见他们这般坚定,宋云初也不多言,立刻给出了题目,让他们即刻开始限时铸剑。
很快,两个时辰一晃而过,有三人没有按时做出成品,被直接淘汰。
还有五人的质量不过关,也不合格,剩下的六人成功通过了考验,能够入职。
“但在此之前,我宋氏需要跟你们签订协议,免得再出现有人偷了我家模具去其他铸剑铺的事情。”这也是方才她和徐翊商量好的,来应聘的打铁工人都得事先签好竞业协议。
“没问题!”这领头的人叫李光,原本是钱氏的主要打铁工之一,他技术过硬,因此很多人都很听他的话。
小宋掌柜点头,又朝着李光问道:“还有一点。因为钱氏倒了,许多百姓拿不到货,找到我宋氏帮忙做,你们做这些成品,是没有银子拿的,可以接受吗?”
“当然。”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倒是没有异议。
本来便是钱氏搞出的祸事,且宋氏的工钱已经比在钱氏时高了很多。
基本的问题都沟通好,徐翊便递上了协议,给每个人签字画押。若有人毁约,便可以凭此状告到官府。
“而你们,”宋云初指了指没应聘上打铁工的垂头丧气的几人,开口道,“我家还缺一些送货的外卖员,你们愿意做吗?”
闻言,众人纷纷一愣,有四个人表示自己愿意,剩下四人还是想找份打铁的工,便拒绝了。
宋云初不强求,和愿意送外卖的人同样签订了契约,让他们明日就可来上工。
像是在应证她所说,铺子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小宋掌柜在吗?”
宋云初越过一行人,看清来人。
是一位老者,拿着一张纸:“小宋掌柜,我家想做个劈柴的斧头,原本是在钱氏下了单,奈何钱氏倒了,城中就数你宋氏的手艺最好,我便想来请你做把斧头。”
钱氏被查封,但还有一些订单没有完成,百姓没有拿到自己的货,便四处寻其他的铸剑铺重新做。
其中很大一部分,便找到了宋氏。
“当然可以,再把您的要求跟我说一遍,我帮您看看库房里有没有存货。”她请老者到铺子里小坐,吩咐言一按照他所说寻来斧头,“这把是崭新的,前几天刚打出来备用的,您看成吗?”
“成成,多谢了。”老者掏出银子,却被宋云初推回去了。
“不用了,老伯。这银子您拿着吧,钱氏赔了我银子,就当是拿那些钱抵了。”她这样说。
送走了老伯和新聘的工人,宋云初转身回来,便见到坐在柜台里的徐翊单手撑脸,对着她道:“你当真乐意他们到宋氏做工?”
“现在他们需要工钱、我缺工人,不过若是他们再搞事,”她指了指协议里的一条,“我就绝不手软了。”
徐翊看着她清澈的眼,若有所思。
疑人不用,才是他一贯的做法。
11. 醉酒
“掌柜的,明晚集市有灯会,你不去逛逛吗?”
到了休息的时候,陈糖凑过来问道。
灯会?
“可以买好多好玩的,还能放孔明灯呢!”陈糖伸出手比划着,“去不去?”
从小到大,她好像还没逛过这种灯会呢。
“听上去不错诶!”宋云初眼神亮亮的,“去!”
不过……她心思一动,敲响了徐翊的房门:“你在休息吗?”
不过几瞬,面前的门便被打开,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长身而立,侧身让她进了屋。
他将炭火往她身边送了送,浅声问道:“寻我有事?”
“啊。”她的青葱指尖在茶杯边缘摩挲两圈,踌躇几秒,问道,“我是想问你,明晚集市里有个灯会,你要不要也去逛逛?”
屋内一时间又寂静下来,只剩炭火偶尔发出“噼啪”声。
他没有立刻回答。
宋云初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明日晚上?
徐翊低头晃了晃茶杯,片刻后终究是点了头:“当然去。”
这是新年之前的最后一个灯会,再接下来便是除夕夜晚上的灯会了。
还没到集会上,周围已是人声鼎沸,游人如织。
陈糖许久没凑这么大的热闹,一下牛车便率先钻进了人堆里。
“慢点!”
“言一。”
可怜的言一得令,立刻追了上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逛灯会呢!”宋云初和徐翊一道慢悠悠地走,盯着脑袋上的许多灯笼仔细地瞧,不由自主地说。
徐翊眉目微扬:“以前没来过?”
她下意识摇头,又随即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循着记忆补充道:“嗐,我以前都跟我爹一起生活,我们都没想过要逛逛灯会什么的,我们都不爱凑这热闹。”
那为何如今愿意来凑热闹了呢?
这话他没有问出口。
宋云初仿佛一只好奇的小松鼠,从这个小摊凑到那个小摊,娇妍的脸上神采飞扬,一转身却发现他已离得很远,又疑惑地朝他招手:愣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呀!
看着她鲜活的模样,他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笑,朝她走去。
宋云初扭回头,歪着脑袋,眼神在各式各样的面具上一一扫过,没有理会小贩的推荐,径直拿起了一只狐狸模样的面具遮在脸上,问站定在他身边的男人:“这里有面具卖!这个怎么样?”
她的桃花眼中眼波流转,哪怕透过面具,他也能看清她眼中那两分小小的狡黠,还有五分的天真和三分的期待。
徐翊注视着她,轻轻点头,确定道:“好看。”
得了满意的答案,她眉眼弯弯,又在摊位上左看右看,扭头问他:“有你喜欢的吗?我送你一个。”
如今她可不是买点药都抠搜的没钱老板了,一掷几两给员工买礼物还是做得到的。
跟着她的目光扭头,徐翊眼风一扫,伸手拿起一个钟馗面具,拿在手上轻轻一掂:“这个。”
她侧过头来看他手里红黑相交的面具,风格粗犷,庄严肃穆,不确定地再问了他一遍:“你喜欢这个?”
看着她有些惊讶的模样,他轻笑一声解释道:“传说钟馗是著名的捉鬼大师,我也想捉鬼吃鬼。”
啊?
听了这解释,宋云初更加迷糊了。
可他面具下的眼神平和,仿佛这就是他所思所想。
难道他总是做噩梦,所以喜欢钟馗收了那些作祟的鬼魅吗?
她摸不着头脑地付钱,见他当真带上面具,也不深究,将这怪异感抛在脑后,继续朝前走去。
不多时,宋云初手里便多了许多零嘴。
“你吃不吃?”咬了一口桃酥,香得她眼睛都更亮几分,扭头就要跟人分享,但他此刻却显了几分心不在焉,左右张望。
她也疑惑地左看右看,探头探脑问:“你在看什么?”
徐翊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窦,看着她小松鼠吃食般的模样,笑着贴近她几步,压低声音道:“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我想去看看。快到戌时三刻了,陈糖说雁河边能放孔明灯。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她果然乖乖点头说好。
她立在一棵腊梅树下,隔着面具目送同样戴着面具离去的他。
一晃戌时三刻将近,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慢慢一步三回头地挪到了雁河边卖孔明灯的摊位前,买了一只小灯。
此时河边已然人头攒动,围得水泄不通。
她挑了一个人不多的地方,慢慢提笔,歪歪扭扭地在纸笺上写下愿望。
待到了时辰,她缓缓抬手将灯放飞,看着它随着漫天的明灯一起,摇摇曳曳飞向夜色浓重的天穹。
没有立即离开,宋云初站在原地注视着那已经变成小小一粒火苗大小的孔明灯远去,一回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徐翊:“你回来啦?我们去找陈糖和言一吧。”
她快速转过眼往前走,仿佛她眼中的那一抹水光是他的错觉。
四人在街市口碰了头,再一起回了铺子。
一迈下牛车,陈糖依然有几分雀跃:“好久没去灯会了,果然还是这么好玩!”
“我说姑奶奶,你买这么多东西吃得完吗?”替她拎东西的言一简直苦不堪言。
“要你管!”
叽叽喳喳的热闹氛围里,只听得徐翊清冷的嗓音给大家降了温:“掌柜的,今年过年,我得回家。”
回家?
宋云初的脚步有些滞涩,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是,是得回家的。”
她有些胡乱地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堵,又听得言一也说自己要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当然是应该的。
她的手不自觉在摘下的面具上捏啊捏,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日就走。”
这么着急?
心里一跳,宋云初心里好像更堵了,总有股气吐不出去,索性不去想:“不知道你们明日便要走,也没想着给你们践行,所幸家中还有余酒小菜,就当给你们践行了?”
喝酒?
徐翊看向了宋云初眼底,其中好像又升腾起一片红色。
他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点了头:“好。”
陈糖也来凑热闹:“我也要喝酒!”
看出了点他们之间的异样氛围,言一一把将她抓住:“小孩不许喝酒!”
二人吵吵嚷嚷地去拿酒,宋云初转身进了厨房,拿出了晚膳的冷菜,沉默着温了放在桌上。
“来,祝你们一路平安!今夜我们不醉不归!”宋云初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即又满上。
“青云归很醉人,别喝这么猛。”徐翊按下了她又要举杯的手。
她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不要紧,我千杯不醉!况且今日我高兴,逛了这么好玩的灯会,放了孔明灯,还能为你们践行,是个好日子。”
说罢,再次将杯中酒喝光。
另一边的陈糖偷喝了一杯青云归,已然开始在院子里撒起酒疯来。
“哎你别乱跑!”言一赶忙起身去制住小魔王,这边趁着徐翊不注意,宋云初又悄悄往嘴里倒了许多酒,眼神愈发迷茫了。
她顶着一张红彤彤的小脸,迷蒙的眼神注意到了坐在桌上的俊朗男人。
身子一挪便坐到了他身旁,眯着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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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脸凑到他面前,伸出手指,一点点划过他的脸。
从额头,到眉峰,轻轻划过他的丹凤眼尾,微微的痒意引得他眨了眨眼,正想躲开,却被她一把捧住脸,凑得更近:“别动!”
一股青云归的清冽香气,拂过他的脸畔。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代替她的手寸寸抚过他的鼻尖、此刻因饮了酒而艳红的唇,再不挪动。
被她盯得不自在,徐翊的唇微动,正想说话,却被她上扬的眼神逼了回去,耳边传来她的轻声细语:“你长得好好看啊。”
宋云初的眼睛里被烈酒氤氲出了雾气,眼圈泛着红意,却仍然在笑:“你要多少银子?我给你银子,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一愣,眼前再次浮现出她独自一人放孔明灯的身影。
逛街市时,他瞥见一黑衣人形迹可疑,疑心是北蛮的探子在灯会时为非作歹,跟她说了一声便起身去追,哪知追出很远却扑了个空。
回到原地她却已不见,遍寻四周终于在雁河边一块偏僻少人之地找到了她的身影。
他站在她背后,沉默地看着她写下“和好友一起过新年”的愿望,抬手放飞孔明灯。
四周无人不是成双成对,也唯她一人站在原地望着那灯许久许久。
不知为何,她孤寂的背影脆弱而缥缈,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了。
他正想说话,却听见宋云初似乎清醒几分:“不对。你是徐翊,不是男模,你明日就要走了,不能陪我。”
这番醉话让他心里的痛再次膨胀开来,隐隐地痛到现在。
她醉得有些东倒西歪,执着地去拿桌上的酒杯,嘴里喃喃自语:“给你们践行,喝酒。”
见她又要喝,徐翊连忙夺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得远远的:“少喝点,你醉了。”
“没醉!”她一摆手,挣扎着去抢,“我还能喝!”
两人拉扯间,宋云初突然抬头看着天上的弯月,用手一指理直气壮道:“看月亮!”
喝醉以后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宋掌柜指使着徐翊带着自己飞到了屋顶,还不忘顺了一壶酒,又被他偷偷藏到身侧。
“可惜今天不是满月。”宋云初托着腮望月,含糊不清道,“听说月圆之时,家人便能都在身边。”
她拉长了语调,“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圆圆的月亮。”
伸出手对着月亮比了个圆圈,又将手移到了徐翊面前,笑着从中望他。
“我会尽快回来。”熟悉的钝痛又在心口荡开。
他从圆圈中对上她的眼,庄重地许下誓言。
“真的?”宋云初挑起一边的眉毛,眼里是大写的怀疑,“不信。”
猛地站起身,她大声朝远处摇摇晃晃地吼道:“我不信!都是大骗子!”
又要防着她跌下屋顶,又怕惹了她更不高兴,徐翊只得先稳住她:“好好好,不信就不信。”
哪知她又红着眼回视他,眼泪如珠似的落下来:“所以你真是在骗我?”
徐翊忙伸手为她拭泪,声音沉沉地哄道:“没骗你。你不相信,我就做给你看,让你相信。
别哭了,嗯?”
醉酒后的小姑娘听话地点头,总算不再作妖:“我想睡觉了。”
好的。
徐翊在内心长舒一口气。
乖巧地躺到床上,被子严实妥帖地盖好。宋云初露出一双清澈的眼,安静地看着他。
明明该走了,不知为何他还不想离开。
看了良久,她伸出手揪住他的衣袖,冒出一句话:“你能不能陪我睡?”
那当然是不行的。
他拖了张凳子,靠到床架轻声说:“我在这里陪你,快睡吧。”
12. 回家
日上三竿,宋云初迷迷蒙蒙地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嘶。”她揉了揉脑袋,灌了两口冷茶,才算缓解几分。
却突然反应过来,茶怎么会在她床边?她怎么睡着的?
她捂住了脑袋,努力回忆昨晚的情形。
昨晚从灯会回到铺子,她和徐翊三人喝酒,为他们践行……
对,践行!
她匆忙披上外衣,敲了敲徐翊的房门:“你在吗?”
没有回应。
心中一紧,宋云初顾不得其他,冲进了房间,只见内里整整齐齐。
他走了?
她环顾着空落落的房间,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
正失落时,一个身影站在了门口:“你在找我?”
如微风扫过青竹的声音传到耳边,她下意识转身,看到了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
她愣愣地问道:“你还没走?”
“你希望我已经出发了?”徐翊似笑非笑,一脚跨进了房门。
他的面容逆着光逐渐清晰。
他真的还没离开。
心跳因雀跃而微微加快,宋云初笑道:“不,因为我想当面再跟你说声再见。”
“那多亏我还没离开,不然这声道别我可就听不到了。”
他轻笑一声,既而向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就请小宋掌柜送送我和言一吧。”
巧得很,他们二人均是云州人士,此次返乡便可一路同行。
“这些吃食你们带着,路上可以吃着解闷。赶路时该休息还是要休息。”宋云初将昨日自己在集市上买的零嘴都塞给了他们。
也没什么需要再嘱托的了,她站在了宋氏的门前,看着坐于马上的两人,想了想,还是重复了一句:“一路平安。”
“一定!”言一点头道。
徐翊只是点了点头,打马正欲启程上路,却又中途下了马,快走几步来到了宋云初面前。
“怎么了?”她一愣,“忘了什么?”
她的眼神下意识在二人的行囊上逡巡。
但徐翊几步上前挡住了她的目光,轻声说道:“是你别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她又露出了愣怔的表情。
“昨天晚上,我答应了你什么,你还记得吗?”
昨晚……
他们四人在喝酒,然后……
她努力地试图从记忆里翻出画面,但这显然不是她努力就能做到的。她假笑道:“我不记得了,还请解惑。”
“我说我会尽快回来。”
面前的郎君和昨晚夜色下站在屋顶上的郎君重叠在一起,他的眼中也是如昨晚一般无二的认真。
宋云初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相信我。”
说完这句,徐翊朝她微微一笑,揉了揉她起床后依然杂乱的头发,不再停留上马离开。
“公子,你方才和掌柜的说什么呢?”出了城,言一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徐翊稳稳地驾着马,一路往东南方向疾驰。
没什么?
要是真没什么,他们会晚出发整整三个时辰,现在彻夜不停地往京城赶?难道不是为了跟宋姑娘说那些话?
但言一只敢在心里暗自腹诽,默默跟上自家主子的身影。
*
不知怎的,自从他那日离开前再次向她保证会早些回来,宋云初总是不自觉地盯着宋氏的门口,总觉得那里会突然出现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掌柜的,你瞧瞧我这把匕首做得如何?掌柜的,掌柜的!”
宋云初被吓了一跳,便看见陈糖站在自己身边,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掌柜的你怎么了?这几天总是盯着门口看,是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上门做订单吗?”
陈糖也学着她的模样朝外望去,但张望几眼便被小宋掌柜转移了注意力。
“没什么,这是你新做的匕首吗?”
“没错,给你瞧瞧!”
宋云初接过了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
一听陈糖的语气,便知道她十分满意。
这把匕首在鞘上镶嵌了几颗模样可爱的晶石,打磨得极其平滑,出鞘后,刀刃也不失锋利,削铁如泥。整把匕首轻便又能防身,算是将好看和实用完美结合。
“不错啊!”她丝毫不吝啬对陈糖的夸奖。
短短几天,虽然她还没能完全掌握锻造的手法,但这唯美的装饰算是为宋氏寻到了另一条商机。
这几天,许多姑娘家都来宋氏购买这样的匕首,一时之间,陈糖做出的精美匕首的市场竟出奇得好。
“多亏了你的巧思,铺子里的货又多了些买家。”小宋掌柜摸了摸陈糖的脑袋,从柜台里拿出了一枚压胜钱:“喏,奖励你的,望你再接再厉。年关将至,就用这个给你寻个开年的好彩头吧。”
哇!陈糖接过,大声道:“多谢掌柜的!”
“不客气。”她笑着答,又给其余工人们每人递了一个,“大家都有,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只希望年后,我们都能新年新气象,越来越好。从明天开始,就给大家放假了,今天也早些回家,好好准备过新年吧!”
“好!”
“祝大家新年好!”
“我们宋氏和大家也未来越来越好!”
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相互贺喜,三三两两回家,宋云初捏着手里两枚没有发出去的压胜钱,笑意微收,来到了后院。
原本应该是当面给的,只是现下两人都不在。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徐翊的房门。
他是个条理分明的人,房间里干干净净,只有一只小茶盒显示他曾住过。
是当时从土匪窝里搜出来的他唯一剩下的东西,多亏这些土匪只知金银财宝不懂茶。
她将压胜钱放在了他的茶盒旁边,又摸了摸这只精美的茶盒,转身出了门。
如今她已能熟练地学着生火做饭了,再也不会被溅出的火星子吓到,也不会烫到自己的手。
就是这屋子里有点安静。
好像又回到了在现代的时候,每次过节,她都是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摇摇脑袋,将这些情绪从脑子里赶跑。
过几天便是除夕夜了,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她还是想将房子好好装点一下。
做几个红灯笼挂在屋檐下,又请了隔壁的秀才写了一副对联贴上,再买几个鞭炮,等徐翊他们回来了再一起放。
准备好一切,就到了年三十晚上。
宋云初看了看厨房里的剩菜,其实年夜饭和平常的一餐也没什么区别。
几个简单的素菜,就着热饭,慢慢吃完穿越后的第一顿年夜饭。
天色已晚,她躲在了屋内,一点点开始做窗花。
东西是昨日由陈糖拿来的,说是新年沾沾喜气。
她知道是陈糖祖母感激她愿意收她学手艺,也不推辞,便收下了。
听着外面的爆竹声,自己做着窗花,准备就这么守岁。
不多时,却听见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她隔着门问道。
“我。”一个好几天没有听到的温润男声响起,在鞭炮声里尤为清晰,让她的心漏跳了一下。
拉开门,果真是徐翊站在外面,仍是出门时的一身黑色劲装。
“你怎么……”宋云初眨了眨眼,疑心是自己的幻觉,“怎么现在……”
“我说了会尽快回来。”徐翊说道。
可是这也太快了吧,今晚才刚除夕。
他拎着一个小盒,越过她径直走进了厨房:“吃晚饭了吗?我还没吃,饿了。”
她依然还觉得自己身在梦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直到徐翊看了一圈桌上的残羹冷炙,扭过头就看到了小姑娘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低笑一声,他随意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个脑瓜崩:“还觉得是假的?”
“疼!”她搓着自己可怜的脑门,疯狂摇头,“可你不应该过几天再回吗?”
他眼睛不眨便随意扯了个谎:“一回家就劝我别想着上阵杀敌,我不想听,还不如来这里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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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冷了语气,“大过年的,你就吃这些?”
“我又不会做。”宋云初不服气地嘟囔。这已经是她做得不错的菜了。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从手提的盒子里拿出了好几道精致的小菜:“再吃一点?”
好的。
不消他多说,眼馋几道好菜的宋云初已经伸手布菜,眼巴巴地坐好了。
“尝尝。”
她尝了一块鱼,肥美异常,滋味鲜醇,还冒着些热意。又夹一筷冬笋,鲜美脆爽,没有一丝涩味。
好吃到让她眯起了眼:“你在哪里买的?”
“回来的路上随便买的。”
宋云初挑了下眉,往食盒看去,连提手都雕刻了精美暗纹,随便买能买到这么好看的?
没有深究,她快快乐乐吃完了一顿加餐。
吃饱喝足,小宋掌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
匆匆推开他的房门拿过压胜钱,亲自递到他面前:“呐,铺子里每个人都有的。这是你的份。”
她笑着开口道,“不多,只是讨个好彩头。”
压胜钱上面雕刻着“吉祥如意”四字,下面用一张红纸垫住,在正中,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新年快乐。
若不是他眼力过人,还看不出她这四个错字到底是什么字。
还用炭笔画了几只胖乎乎的灯笼,颇有几分过年的气氛。
徐翊看着这抹红色,片刻后才抬手接过:“多谢小宋掌柜了。”
“不客气。”见他将红纸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宋云初故意揶揄道,“怎么,之前没见过?”
徐翊点头,兀自收好,开口的语气淡然无波:“确实许久没见过了。”
自他束发后,就再也没收到过爹娘给的红封了。
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他环顾四周,果然在一旁发现了鞭炮:“要放吗?”
“要!买来不就是要放的。”她说完,又不自觉退到了一边,“你会的吧?”
已经拿起鞭炮的徐翊,听到她不怎么信任的话,近乎无奈地回头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宋云初,捞过披肩搭在角落里的她身上:“蹲在这里别动。”
又胆小又想玩。
就在小院里,宋云初望着他一连放了好几个鞭炮,耳边一阵“砰砰”炸开的震耳欲聋声。
“新年放鞭炮,赶走年兽。”他走到她身旁轻声说,“未来一年都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你想试试吗?”
“我不会。”她小小声,依然缩在原地,“还是你放吧。”
但她眼里分明有些渴望。
“谁都不是一开始就会的,我教你。”
徐翊轻轻一拉便将她带到了身前,划亮一根火柴交到她手里,大掌包住了她的手掌:“点燃引线。”
紧盯着这抹火光缓缓靠近,她有些紧张地往他怀里靠了靠,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呲呲”的声音响起,点着了!
徐翊一把拉过她的手就跑到了她方才蹲的墙角,回身望去,鞭炮已经化为一股火光窜上了天。
“怎么样,简单吧?”
宋云初望着那一抹亮光,因紧张而急促的心跳慢慢平稳。
原来有些事一旦有人陪,也不是很难。
二人将鞭炮一放而空,总算玩够了,又回到屋里守岁。
“多谢你。”映着周围明明灭灭的灯笼亮光,她脱口而出。
徐翊眉目微挑,谢他什么?
谢他能陪她吃一顿正经的年夜饭,谢他能够教她怎么放鞭炮,谢他能够回来陪她一起过除夕。
她没说出口,但下一刻,她的目光便被他从怀里拿出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是一支梅花簪子,整体如一根梅枝,其上零零散散雕刻了六七朵梅花,或盛开或含苞,做工精巧雅致。
“新年快乐。”他将簪子递给了她。
“多谢!”她毫不掩饰喜欢,抬手便插在了脑袋上,更显得她一张桃花面娇艳欲滴,“好看吗?”
徐翊将视线从簪子上挪回她脸上,缓声道:“好看。”
13. 新订单
成平十六年的大年初一一早,陈州界内已经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
“下雪了!”宋云初惊喜道。
她伸手接住了大片的雪花,仔细观察,任由它在手心里融化。
呼啸的冬风一刮,即使站在屋檐下,她的身上也多了层白色,往前几步,她干脆站到了院子里,抬头看着这漫天飞雪。
徐翊恰巧走出房门,看到了雪中一袭红衣的她。
今日的宋云初穿了一身朱红色交领短袄,和一条绣着金莲的半裙,衬得她面色红润、眉眼灵动,如雪中精灵一般。
宋云初正感受着飞雪的凉意,突然被头顶的一把大伞隔绝。
“不冷吗?”
徐翊的嗓音传来,仿佛让手心里的白雪融化得更加快了。
她摇了摇头,眺望伞外的灰色天空,半晌笑着说道:“都说‘瑞雪兆丰年’,说不定老天也会保佑我这小小一家铺子,让我能挣大钱呢。”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到,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前世的她是个南方孩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她一瞬不停地望着天,没有察觉到徐翊将视线投到了她的身上。
今日的宋云初没有和平时一样将头发简单地挽个髻再戴一支发簪,而是仔细地将头发盘成了一个圆髻,再用他昨日送她的梅花簪于其中,更显得她人比花娇。
“你会不会堆雪人?”她目光流转,看向一起站在伞下的他。
堆雪人?
看着露出迷茫眼神的徐翊,她一挑眉,给了他一个“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情啊”的眼神,便来到了墙角边的雪松下。
“呐,就是这样。”她将积雪拢在一起,不一会儿便做出了一个身子,放在一旁,又团出一个脑袋,放在身体上方,再给它安了两只眼睛一只鼻子,“怎么样,可爱吧?”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就见徐翊对着雪人左瞧右瞧,将伞递给她:“我会了。”
啊?
宋云初呆呆地看他不出半盏茶时间复刻出的、比她做的还要大一圈的雪人,对他的学习能力有了一点实感。
“不错,挺可爱的。”他算是回答了之前她的问题,“对了,这几只灯笼怎么没挂?”
他闲散地站在檐下,倾身过来伸指挑起一只平放的灯笼。
“我想挂这松树上,但我不敢爬梯子。”她看了看这高耸的松树。
顺着她的目光,他抬眼一扫雪松,似乎根本不把这高度放在眼里,直接搬出了梯子,把灯笼交到她手里:“稍微帮我扶着点就行。”
他要挂灯笼?
宋云初的眼瞬间亮了:“你小心!”她稳住梯子。
此时的雪已经小了些,她不必眯起眼就能看清他的动作,便见他轻松地攀到最高的一节梯子上侧靠,伸手捏着灯笼去够枝丫。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见他修长的腿、劲瘦的腰,有力的胳膊和惊艳的侧脸。
似乎是注意到下面的一道直接的目光,徐翊往下看了一眼。
偷看被抓包了!
宋云初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脸上热意明显。
不知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她歪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手下一动,差点将梯子晃倒。
“冻着了?”徐翊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
没有。她摇头不答,全身心地扶着梯子。
一件披风劈头盖脸砸到她身上,带着徐翊身上的体温。一双大手替她细细整理好衣服,一披风将她整个人紧紧裹住。
“先进屋待着,我马上挂好灯笼。”
她又表示拒绝,伸手扒着梯子,一副不帮他挂完梯子不罢休的模样。
拗不过她,徐翊迅速挂好另一盏灯笼,才算把人带回了房间里。
“多谢。”宋云初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抿了好几口,手才逐渐泛出一股热意。
他当即就想敲打她:“明明怕冷,还站在……”
“有人吗?”
一阵不明显的呼唤声传来,徐翊停了自己口中的话,侧耳去听。
“咚咚。”有人再次敲了门。
他看向宋云初道:“我先去看看,你呆在这里。”
才大年初一,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人上门需要修补器具。
看着徐翊出门,她想了想还是跟上了。
“请问是掌柜的吗?”来人是个中年男子,似乎是个练家子,见徐翊出面也并不说正事,反而谨慎地先确认身份。
上下端详一番来人,徐翊开口道:“我不是,稍等我去请。”
话音未落,宋云初便一脚踩进了铺子的大厅里:“我是铺子的掌柜,找我何事?”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质量问题。
“你?”他上下扫了一圈宋云初,似是不相信。
这种眼神她在古代已经见识了许多,多半是不相信她一个女子可以支撑起铺子或是以为她根本就是冒充的。
她也不在意,站在原地任由他瞧,但脸色已然冷下来。
那男人知道自己的行为惹恼了宋云初,当即抱拳道:“如有冒犯还请掌柜海涵。我今日前来,是有桩生意要谈。”
大年初一谈生意?
她和徐翊对了个眼神,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认为可以听听看。
“还请里面坐,喝杯热茶。”
三人坐在了会客室里,男人急急开口:“我这里有一桩修补器具的单子,不知道掌柜的几时可以开工?”
修补器具是常有的事,他们三天就会接到一个修补的订单,但细节问题却不能不问清楚:“还望阁下解惑,是什么样的器具?”
他却不再多说。
几个意思?
要让她修东西,不告诉她修什么,那她怎么修?
第一次遇到这种藏头藏尾的客人,宋云初有些莫名:“你有顾虑?但若是不说清楚究竟要修什么类型的器具,我怕是不好找工人给你做。”
何况他的意思还是尽快开工。
男人抬眼看向了她:“若是方便,还请掌柜的亲自去瞧瞧。”
她和徐翊交换了个眼神。
“让我上门,可以。”她一指旁边坐着的徐翊,“让我的账房先生跟着我一起。”
男人的目光有些锐利,仔细地在徐翊的手臂和腿上打量一番,似乎觉得他不会是个习武之人,才皱着眉勉强答应:“可以,还请立刻启程。”
宋云初二人自然没有异议。
三人来到了城北的一间小屋子,里面是许多统一式样的长矛和刀剑,粗粗看去足有几百之数。
这么多?!宋云初暗暗心惊,走上前去拿起了一柄长剑。粗看一眼,刃已经钝了许多,需要打磨。又看了看其他的兵器,基本都是这个问题。
“可以修。”宋云初环视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兵器,“但若是这些都要补,可能需要十几天。”
徐翊跟在她身边,尽职尽责地担任“账房先生”的职责,说了一个大概的费用。
男人挥了挥手:“银子不是问题,但十几天太久了。”
“你的意思是?”她有些疑惑,到底是有多着急啊?
男人比了一个数:“七日之内。”
七天?!宋云初的表情有些凝重。
若是真要接下单子,估计所有工人都得连夜加班。
她沉吟几瞬,说了一个数字:“十日。若是可以宽限到十日,我回去跟工人们商量一下。若是不行,那就请你另请高明。”
男人皱紧了眉,有些想拒绝,但又生生忍了下来,提起另一个话题:“听说你家铺子可以送货上门?”
“没错。”
他深思半天,终究是点了头:“好。若是你家的工人愿意开工,十日之内,请你把修补好的兵器分批送货上门。就和他一起。”
他还要指定谁送货上门?
宋云初越发感到怪异:“知道了。”
二人就着地上的积雪,缓缓返回。
她埋着头走得小心,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忍不住说道:“他好奇怪啊。”
却被徐翊拉了下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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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让她说的意思。
他拉过她的手,轻轻在其手心里划了几下。
宋云初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什么意思?
她这一没看脚下,就一滑,扑进了徐翊怀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只觉他一双有力的手臂拥住了她的背,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有人跟着,先别说这事。”
一阵热意拂过耳畔,宋云初没有反应。
徐翊有些疑惑,微微松开了便看到了怀中人通红的耳朵,可爱得紧。
“知道了。”她的声音轻若鸿毛,“你先松开我。”
宋云初从徐翊的怀里站直,将脸迈进了毛茸茸的斗篷里,像只鹌鹑般直接往前走去。
落在后面的徐翊注视着她孩子气的动作,忍不住轻笑一声,快走几步跟上。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到了铺子,见宋云初想直接钻进房间自闭,徐翊先一步拉了她。
“你说。”她的声音透过斗篷闷闷地传到两人耳朵里。
徐翊将铺子门合上,拉着她坐了下来:“我不能去送货。”
为什么?宋云初的桃花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吗?”徐翊的问题让她更加迷茫了。
方才她在检查刀剑的时候,所有剑柄上似乎都有一个相同的印记,但是她没有深究。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是宋家军的人。”他压低了声音。
一支军队需要靠外力修补器具,一定是内里出现了问题。
宋云初意识到问题,倒吸了一口气:“那做完了工,他们不会把我们灭口吧?”
她的目光认真。她是真的这么想。
“不会,宋家军是定国大将军的麾下,不会做这等杀人灭口之事。”徐翊如今已经有些习惯了她跳脱的思路,“但既然工期这么短,与其让我一个不懂铸剑的人跟你一起去送货,不如让其他工人跟着你,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直接跟他们交涉。”
他给的理由极其充分,虽然直觉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但她还是点头同意了。
她用一个下午,召集了十多个愿意赶工的工人,签了契约便热火朝天地开了工。
好消息是,第二日的时候,言一正好回来了。
宋云初正要带着另一个工人出门,一匹快马从远处如一道闪电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马上的人看到了她,立刻翻身下马行礼道:“掌柜的!”
她看着言一大汗淋漓的模样:“怎的回了趟家如此多礼,快回去洗漱一番,别感冒了。”
“不必,你是要去送货吧?我陪你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气喘吁吁道。
“让他陪你去吧。”
她的拒绝被身后的徐翊打断,再看言一,已经行动力十足地牵起了当当的绳子。
行吧。
走在路上,小宋掌柜瞄着已经慢慢平复了呼吸的言一,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比起听她这个掌柜的话,言一好像更听徐翊的话。
思及此,她似是闲聊般开口道:“你怎么也这么早就回来了?徐翊回得也很早,年三十晚上就回来了。”
“没什么事,就来了。”他下意识道,又暗道不好,挺起胸膛集中了注意力。
宋云初记下他的回答,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又转而道:“他那天带了些极好的菜,说是附近随便买的,你知道他可能是在哪里买的吗?”
“不知道。”言一声若蚊蝇,“好吃吗?希望下次我能有口福。”
那些菜都是公子特意找了陈州名楼里的大厨在周边专门做了,再拿到宋氏和宋姑娘一起吃的,他真的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
“好吃!”说到吃,她顿时来了精神,描绘着当晚的菜色,也听得言一面如菜色。
接到公子的密信,他迅速解决了事情就八百里快马回了陈州,一到就要护送宋姑娘,从一早到现在没吃饭,还要听宋姑娘描述精美的菜肴,自己又吃不到……
言一在内心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