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退场,京圈大佬悔红了眼》 第141章 “是你弟弟回来了吗?” 一道平和的声音突然间从房门外传进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温复淮拂掉蔺元洲的手臂,语焉不详地低声道:“希望不是你一厢情愿。” 不知怎的,这句话落地时,蔺元洲下意识眯起眼。 来不及等他细想,温母已经推开房门进来了。 原以为是许久找不到人的温居寅,正想大骂两句,谁知抬头看见蔺元洲在,温母愣了愣:“你……你怎么来了?” 上次他来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把温父气得几乎昏厥。 感觉到空气中气流不太对,温母心里惴惴不安:“复淮,怎么回事啊?” 温复淮淡淡道:“没什么。” 温予姚‘扑哧’一声笑了,魂儿一样飘到温母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用甜甜的撒娇的语气讲:“妈,姜娴要得偿所愿了。” “………” 温母的视线后知后觉落到掉在地上摊开的请帖上,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她顿住。 好一会儿,温母看向蔺元洲:“你要和阿娴订婚?” 蔺元洲掀唇:“不可以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回答温母,一双寒冷透笑的眸子却瞧着温复淮,就仿佛是在反问他‘不可以吗’。 而偏偏这个问句温复淮没办法说‘不可以’。 温母没有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自顾自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才叹息一声:“也好。” 蔺元洲弯唇。 这场甚至来不及开始的比试,温复淮输得彻底。 蔺元洲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姿态倨傲:“那就请各位到时候准时参加我和姜娴的订婚宴,蔺某先告辞了。” 说罢,他离开病房。 霎时间,房间内只剩下温家自己人。 砰—— 床头的水杯猝然被狠狠摔了出去砸得粉碎,玻璃渣子掉了一地,水花四溅。 温母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对着病床上的温长麟数落:“又怎么了?不怕伤口裂开。” 她上了年纪,遭不住这样突然间的惊吓,再者最近事儿多,她也很久没睡好了。 温长麟扯着白色的被子盖住脸,像一具抢救无效的尸体:“吵死了。” “………” 温母不和他计较,喊来护工收拾干净地上,然后把温复淮叫到外面走廊。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实在是不好闻。 母子俩面对面站着。 温母蹙起眉头担忧道:“你弟弟不见人好久了,他跟你联系没有?” 温复淮垂眸看着自己母亲那张短时间内苍老了不少的面容,淡淡道:“有我在,老二老三都死不了,您回去休息吧。” 温母一噎,伸手拍了他一下,而后问:“长麟怎么会和胡家的人闹起来,你们谁都不说,我心里着急。” 温复淮语气里没什么起伏:“已经闹了,所有事情我来善后,不该问的,您也别问。” 他说完,漆黑的眼瞳盯着温母。 仿佛只是看着,也仿佛还有别的含义要传达。 温母心底不太舒服,眼前的人不止是她的儿子,也是温家的当家人,要说这个家里,就连她的丈夫有时候对着温复淮也生怯。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话没能说出来,到最后只是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温复淮嗯了声。 温母回去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温复淮回过身。 不远处的房门口,温予姚不知道已经抱臂倚在门框上看了多久,她扬唇笑起来,莫名有些阴冷:“三哥在你那儿吧?” 温复淮的目光掠过她:“你都猜到了。” “嗯。”温予姚颔首,笑盈盈走上前,倾身压低了声音问:“欸,哥,爸妈知道你这么冷血吗?” 第142章 她眨眨眼,看上去俏皮又古灵精怪。 如果不走近些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旁人大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友爱和睦的兄妹。 温复淮大掌摁在她肩头上将人推远一些:“小心点,别沾你身上。” “沾什么?”温予姚歪头很不解一般:“是冷血?还是血?” 温复淮轻笑了一声。 他很少笑,这一展颜让那原本冷厉的眉眼看上去柔和许多,却更显得高不可攀,像一尊华贵的神像。 温予姚脸上的笑却渐渐隐去了。 她听见温复淮说:“都是。” 或许温母做梦都想不到,她找了许久的小儿子是被自己的大儿子抓了起来。 死倒不至于,但也没活到哪里去。 温复淮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她身侧过去了。 温予姚没有回头看他,她目视前方,轻轻掸了掸肩膀不存在的灰尘,挑了下眉,幽幽叹气:“有意思啊。” 司机在医院楼下等着,瞧见温复淮出来就先一刻下去拉开后车门恭敬地站在一旁。 助理跟着温复淮上了后座,说:“三少爷今天跑出去了。” 车子启动缓缓汇入主路往公司开。 温复淮抬眼:“没有抓回去?” 助理道:“抓住了,赵医生给他打了一剂镇定剂。” 温复淮并不放在心上:“以后这种小事不要向我汇报。” 助理低下头:“是。” 真正的冷血就是像温复淮这种人,看似在意家族中的每一个人,却又能不留余地的对每一个人下狠手。 助理跟了他很多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他亲眼见过温复淮曾在少时就会把初露头角不知收敛的温长麟溺到水池里。 所有人惧他,又不能不依赖他。 这就是温复淮的目的。 所以谁也吃不下温家,看似一拖三的局面都是这人亲手创造的。 温复淮看了会儿电脑屏幕,却迟迟没有任何工作进度。 两旁的风景树枝繁叶茂长得正好,他突然开口:“把消息放出去。” 什么消息? 助理怔了怔,而后回过神,了然道:“是,温先生。” 距离确定的订婚宴时间越近,别墅里的安保就越严密。 天边乌云滚滚,燥热了许久的天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姜娴阖眸坐在庭院里的吊椅上,借着微微挟裹着冲击力的风小幅度荡起。 蔺元洲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高大的身影极具有压迫力,他的视线从后面落下,总让人心神不宁。 姜娴睁开眼,柔声道:“公司的事忙完了?” “嗯。”蔺元洲捏了捏她的手腕:“后天跟我出去一趟。” 后天,就是周六。 姜娴仰头,弯起眉眼:“只是出去一趟?” 蔺元洲不说话。 就这样对视须臾,姜娴终于忍不住笑了,她反手握住蔺元洲的腕骨:“钟阿姨都听见了,你在偷偷计划订婚吧?” 蔺元洲一顿。 他的目光直直望到姜娴眼瞳深处,也没有看到一丝反感。 蔺元洲问:“你愿意?” 姜娴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愿意?” 蔺元洲抿唇,淡淡道:“我以为你会不想订婚。” 厚厚的云层中闪了下。 姜娴像是仔仔细细思考一番,然后才格外认真地说:“只是不想仓促结婚,如果是订婚的话,和别人当然不行,你的话……” 她停顿了下,晃了晃抓着的腕骨:“是和你订婚吗?可不能又是诓我的手段。” 蔺元洲垂首和她平视,常常带着许多怀疑和试探的眼眸此刻终于一片清明,他道:“是和我。” 姜娴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脑袋埋在他颈窝内蹭了蹭。 第143章 仿佛多年的等待得到了回应,欣喜到无法表达。 她说:“要下雨了,抱我回去吧。” 蔺元洲喉咙滚了滚,声音低沉:“……好。” 周五晚上。 WINNER酒吧包厢内。 几个人好长时间没凑到一起喝酒了,周晁一听说蔺元洲要订婚,那简直比自己要订婚还上心,一个劲儿找由头怂恿大家出来聚聚,美其名曰庆祝蔺总最后一个单身夜,实际上就是八卦,故意凑热闹。 “什么单身夜啊,又不是结婚。”傅禹礼嘁了声,冲蔺元洲道:“孟羽织怀孕了闹腾得慌,出来喝个酒非要缠着,我就让她去找姜娴玩了,你没意见吧?” 蔺元洲轻轻晃着酒杯:“随便。” “哟,前几天不是看得很紧吗?”周晁挤眉弄眼,面带好奇:“你怎么突然想通了?不会真喜欢上姜娴了吧?” 夸张的表情上仿佛预示着下一秒就会喊出‘我靠,你终于完蛋了’之类的话。 蔺元洲睨他一眼,并不回答,只是含糊不清道:“该安定下来了而已。” 周晁哼哼两声:“某人之前还说这辈子不会结婚。” 蔺元洲面无表情地给他一脚。 周晁吱哇哇大叫,连声道:“躁!太躁了!你看看老傅多沉稳,马上要当爸爸的就是不一样哈!!” “………” 傅禹礼抄起一个空酒瓶对准周晁的屁股掷过去:“滚!我只是认命了!!你懂个屁!!!” 周晁同样哼哼两声,从兜里摸出手机往群里发了段视频。 还不是三个人的小群,而是圈子里几百号人的大群。 不知道是周晁什么时候撞见偷拍的。 视频中傅禹礼和孟羽织一起进了婴儿用品店,。 前者起初一脸不耐烦,好像每一刻都在告诉四周的路人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身边这个女人,实际上根本没人关注他,顶多看两眼就收回目光了。 然而视频后半截孟羽织在挑选小婴儿的衣服,一旁的傅禹礼就瞅着她的脸,人都看痴了。 周晁撇撇嘴,摊手道:“只~是~认~命~~” 语调阴阳怪气。 “草!”傅禹礼犹如被公开处刑,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他起身冲周晁扑过去:“你这个禽兽!他么的就等着看老子笑话是不是!!” 周晁被摁着捶,吵吵道:“兄弟只是帮你认清现实,怕你走弯路,OK?” “O你大爷!”傅禹礼拳拳到肉,半点没收着:“老子就是喜欢上她了,跟你有毛关系!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等着老死在酒吧吧!!” 周晁抬肘一边挡一边吼:“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背叛组织,还回踩我?!” “踩死你这个偷拍的小人!” 傅禹礼揍够了勉强出气了才收手,理了理衣服重新坐回沙发上。 周晁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呼了声:“老傅,你还真是下手不留情面。” 傅禹礼灌了半杯酒,鼻腔内溢出冷哼。 蔺元洲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等俩人打完了才冲傅禹礼微抬下巴,屈指轻飘飘叩了叩手机。 傅禹礼心里咯噔一声。 只见寂静许久的群里许多浮水的人都被这条视频炸了出来。 甲:“@傅禹礼,哦豁!” 乙:“@傅禹礼,哦豁!” 丙:“@傅禹礼,哦豁!” 丁:“@傅禹礼,哦豁!” 若干条刷屏的消息下面,倏然冒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傅母:“@傅禹礼,你再敢在小孟面前拉着脸呢!!!” “……………” 群里再次寂静。 傅禹礼一脸生无可恋地揪着周晁的领子:“谁把我妈邀进去的??” 周晁被晃得几欲呕吐:“我不知道啊……” 又是一阵闹腾。 傅禹礼脑袋埋在枕头里,自闭了。 蔺元洲勾唇:“算不算百密一疏?” 周晁搓了搓脸,欲言又止。 等傅禹礼抬起面如死灰的脸时,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周晁给他添酒:“行了啊,面子又不能顶饭吃,再说你都承认喜欢人家了,还有比这更让你没面子的吗?” 他看准傅禹礼死鸭子嘴硬。 傅禹礼翻了个白眼,冲他竖中指:“我等你栽。” “行行行。”周晁欸了声,又问起:“你是咱们这里面第一个快要当爹的,去买婴儿用品的时候什么感受?” 傅禹礼拳头硬了:“你还敢提?能不能翻篇?” 蔺元洲轻笑:“他不提就不姓周了。” 周晁嘿嘿一笑:“那换个话题,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傅禹礼抿了口酒:“无所谓,聪明就行。” “具体点儿啊。”周晁道:“过几天去拜拜,替你孩子求一求以后智商跟之前咱们说的那个状元一样高。” 蔺元洲挑眉:“你还记着呢?” 他一开口,周晁瞅了他两眼,回过神:“本来快忘了,刚想起来,你猜怎么着?” 傅禹礼道:“别卖关子。” “我妹不是高考完了吗?她考前拜学神拜的就是咱们提到过的那个,几个女生之间传的,就一个字,帅。”周晁笑哈哈道:“她走的时候东西落我那儿了,还是收拾卫生的阿姨捡到的。我瞄了一眼,跟洲哥有点像呢。” 傅禹礼瞪大眼:“还有跟他像的人,快给我看看!” “别急别急。”周晁打开手机翻相册。 蔺元洲轻嗤:“你手机里都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晁勤勤恳恳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到。 傅禹礼看着照片道:“这也不像……” 话音戛然而止。 他多看了两眼手机屏幕,又瞧瞧蔺元洲:“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蔺元洲饶是再不感兴趣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淡淡道:“我看看。” 周晁抱着手机挪到他旁边坐下:“喏。” 面前亮起的屏幕映照着蔺元洲深邃立体的五官,而与之相对的是手机相册中此刻放大的一张图。 可能是不知道从哪里裁剪抠图下来的,所以图中人像的清晰度不够,甚至没有正脸。 这个角度,这个构图,这个熟悉的侧脸。 和曾经那些不被他当回事儿的照片…… 重合了。 巧合? 蔺元洲轻轻敲打着扶手,垂下眼眸。 他挥开周晁的手臂,没有手机屏幕的亮光,稍显昏暗的包厢下那张出挑的面容置于半明半暗之间,看不清神色。 “你自己也愣了吧。”周晁絮絮叨叨:“乍一看不太像,但就是神似,说不上来的感觉……”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他看见傅禹礼给自己使的眼色。 周晁小声道:“……洲哥?” 蔺元洲起身往外走,留下一句话:“照片给我发一份。” 第144章 公司大楼此刻还有正在加班的员工,一个个间隔亮起的窗口远看像点灯的蜂窝。 蔺元洲站在其中最大一扇的落地窗前,沉眸望着透明玻璃上倒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影像。 映像的人仿佛悬空站在几十层高的办公室外面,承担着摔得粉身碎骨的风险。 会客桌上搁着林锋半个小时前送来的那张刚刚洗出来的清晰度不够且没有正脸的照片。 冷色调的光投落,将办公室一切的活物死物都打得十分苍白。 蔺元洲微微偏头,玻璃映像中的人也随着动作。 他看到了自己最经常被姜娴拍下来的角度,而这个角度和周晁发现的照片极为相似。 空气中的气流似乎都静止了。 蔺元洲垂下没有情绪的漆黑瞳孔盯着手里的订婚戒指。 上面镶嵌的钻石折射出一道割裂的光,将他的面容一分为二。 啪嗒。 修长骨感的手指拨动装着戒指的盒盖,将割裂的光彻底封闭在里面。 此刻孟羽织已经和姜娴分别回家。 蔺元洲手里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位于别墅的红点,不曾移动。 他绷着脸低头看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给姜娴发了条‘今晚不回去,有紧急工作需要处理’的消息,然后坐在办公桌前,和那些没有下班的员工一样。 只是他没有打开电脑。 并不运作的电脑屏幕同样映出蔺元洲那张他自己看了将近三十年的脸。 好似只要出现疑窦,四周处处都是真相的引线。 他阖眸,那些扎根在骨子里的敏感多疑频频涌起,一切凌乱无比,一切清晰无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零点准时到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电子设备上统一标注的时间从‘周五’自动变为‘周六’。 到了。 办公室的灯亮到日夜更迭,白昼出现。 早上七点林锋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走进办公室,恭敬地放在办公桌上。 那是很容易查到却从不被重视的东西,这时候都在这里了。 蔺元洲和往常彻夜加班并无区别,他只是静静望着前方,周身气质冷冽,愈发令人琢磨不透。 林锋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于是委婉问:“蔺总,宴会还办吗?” 办公室寂静片刻,林锋听见蔺元洲说:“办。” 他掠过厚厚的文件袋,掠过桌上的那张散发出不同寻常的照片,掠过最后和姜娴发的那条消息,对林锋道:“你下去等我,直接去会场。” 现在去时间太早,也没有任何提到姜娴的意思。 饶是林锋跟了他那么久,此刻也不明白了。 他也只能和往常一样道:“……好的,蔺总。” 蔺元洲收拾完毕换上了定制的黑色西装外套,身姿笔挺,气质斐然,彻夜不眠并未影响任何,天然的五官优势令这个人看上去比之往日更显光华矜贵,可望不可即。 一路上提前到公司的员工瞧见他都问候道:“蔺总。” “嗯。” 林锋早就将车开到公司门口等着。 蔺元洲上了车,淡淡警告说:“无论你想说什么,今天都不要表现在我面前。” “………”林锋敛去挂在脸上的异常,握紧了方向盘:“是。” 黑色迈巴赫汇入主路,直奔订婚会场。 这个点会场里空无一人,水晶吊灯未开,盛大的布置着各色鲜花的场地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灰蒙。 蔺元洲推开门,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 第145章 这是很不普通的一天,江城因蔺氏掌权人蔺元洲订婚一事引起的轰动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平静。 温家没有任何动作不说,连蔺氏老宅都静得可怕。 像是前方通途,再无任何阻拦。 一向运筹帷幄的蔺元洲却令人意外的自己先放松了警惕。 没有严密的安保,没有紧张的氛围。 他也很静。 直到灰蒙的宴会厅一瞬间点亮所有灯光,光线流转所过之处无比绚烂。 各大家族的人陆陆续续到场,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精致的笑容,走到蔺元洲面前言声恭喜。 被祝贺的人微微颔首,并不作答,如一汪深潭的黑眸牢牢盯着会场入口处。 宾客席上充斥着你来我往的说笑声,名流云集,笑语盈盈。 林锋站在蔺元洲身后,只觉得冷汗涔涔。 “恭喜啊,阿洲哥哥。”温予姚走在前面先一步来到蔺元洲面前,她感慨地说:“总算熬到今天了,姜娴命可真好。” 话里有话,她笑得浅薄。 蔺元洲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温予姚拱了拱鼻子,没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轻哼了声,悠到座位上被一群名媛围着闲聊。 她的视线从人群中跳出来,扫过会场中的每一处,然后微微掀唇,像是被哪个名媛说的八卦逗乐。 除去失踪人口和病号,温家人都来了。 温复淮没有和蔺元洲搭话,走到这人特意安排的位置,云淡风轻地坐下了。 璀璨灯光下的宴会厅尽显奢华,气氛愈发浓厚,说笑点到为止,所有人都等着瞧瞧那位熬了三四年终于熬出头的毫无背景的痴情女人。 嘲笑,佩服,感叹。 无论是什么,今天往后,一切都会不一样。 外面起风了。 簌簌声传不进来,叫人以为并无异样。 半个小时过去。 一切如常。 紧接着一个小时过去了。 私下里有人交谈。 “不开始吗?” “女主角都没来,开始什么。” “怎么回事?” “不知道……” “………” 碍于蔺元洲在,并没有人敢大声非议,只是低语络绎不绝,犹如苍蝇扰人的嗡嗡声。 蔺元洲转动视线,狭长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和坐在第一排的温复淮对上。 后者幽深的眼眸弯出点淡弧,染上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遥遥望着蔺元洲。 他不赢,那就都别赢。 林锋的手机在口袋中振动。 他看了眼来电,悄无声息退出去。 空寂的走廊装潢华贵,盘旋在墙壁上的白色浮雕精美绝伦,林锋站在其中,听清了声筒中传出的话—— “林助,出事了……” 不多时,林锋匆匆折返回会场,走到蔺元洲身边低声道:“人不见了。” 他说完,不受控制地屏住呼吸,望着面前的人。 静默须臾。 蔺元洲倏然笑了起来。 订婚当日,那位传言爱蔺元洲爱得要死要活的、曾经的温家养女却没来,堪称一大传奇。 人没到,订婚宴却依旧举行,堪称另一大传奇。 消息在这场诡异的宴席未散之时就传开了,觥筹交错间每个人都若有似无地瞧着不知已经等了多久的太子爷。 但你要说从他脸上看到任何不满的情绪变化,那倒是真没有。 乔砚妮也是后来听人说的,说她表哥甚至在笑,就好像订婚不成这件事,是两个当事人都怀揣的不纯粹的心愿。 筹办宴席的工作人员在当天结束后打扫会场时从庭院中的水池子里捡到了两枚被人丢弃的钻戒。 第146章 由蔺家那位天之骄子举办的一场滑稽的闹剧落下帷幕,整件事成为遏制不住的谈资。 谁也没有料到。 从那天开始,姜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爱来时猛烈突然,走时平静无波。 就连温复淮也没有想到,蔺元洲竟然没有派人去追,时隔几天,他以无懈可击的薄情姿态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傅禹礼头一个害怕,都没凑到他脸前。 “跟我说实话,这事儿跟你有关吗?”傅禹礼捏着孟羽织的脸,把软肉轻轻揪起来,让她说话都漏风。 孟羽织推搡开他,背过身去,闷声道:“……什么事儿啊?我听不懂。” 傅禹礼围着沙发转了半圈绕到她面前:“你知不知道你做点什么坏事都写在脸上。” 孟羽织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可置信:“有那么明显吗?” 傅禹礼冷笑一声,像是终于抓住了把柄:“果然是你捣的鬼。” “………” 孟羽织顿了顿,忽然揉着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哎呀,头晕,头好晕……” 傅禹礼气得直跳脚:“你坑的是我!应该我头晕才对!!” 孟羽织晃晃脑袋半眯着眼向后倒,躺在沙发上不起来了。 傅禹礼拿她没辙,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感觉有把刀悬在我头上,你懂么?” “我懂。”孟羽织抬手盖在肚子上,用无比庆幸的口气说:“还好你现在后继有人了。” 傅禹礼真想胖揍她一顿出出气。 “蔺元洲今天去上班了,你听见了吗?”傅禹礼拎着孟羽织的耳朵尖趴在她耳边道:“他去上班了!” “听见了听见了。”孟羽织捂住耳朵:“我知道他去上班了,大家都知道他去上班了。” 她嫁给傅禹礼之后好歹加了几个小群,就算消息不灵通,现在话题正热,好多人都好奇是个什么情况,眼睛瞅着太子爷呢。 “那你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傅禹礼道。 这可把孟羽织问着了,她不确定道:“意味着姜娴真的自由了?” “呸!”傅禹礼麻木道:“你没长脑子?现在这么平静正常吗?!” “………”孟羽织伸手抓住傅禹礼的脸往两边撕:“你才没长脑子,我就是帮了姜娴怎么了,我还跟你说她一点都不喜欢你那个朋友,一点都不!!” 吼出来孟羽织都觉得心情顺畅许多,她越说越来劲儿:“谁让你之前老跟我甩脸子,我给你找点麻烦不为过吧,你们兄弟关系那么好难道他还能收拾你不成?那你们的友谊也太水了吧,真寒碜!” “……疼疼疼疼疼!”这下轮到傅禹礼说话漏风:“能不能温柔点,老子脸要烂了!” 孟羽织松开他,把傅禹礼一骨碌推地上,鼓了鼓腮帮子:“我没做什么,顶多起了点推波助澜的小作用。” 傅禹礼揉着脸站起来:“真的?” “废话。”孟羽织戳着傅禹礼的肩膀头:“你那么没用的人能娶到什么有能耐的老婆,用脚想都能想出来。” 她呸了回去。 “………” 傅禹礼不吭声了,瞅了孟羽织半晌,忽然没来由道:“结婚前你好像不是这样的?” 孟羽织哼哼两声:“结婚前你才见我几次?” 傅禹礼噎住。 他掏出手机戳戳点点。 孟羽织道:“你干嘛?” 傅禹礼耸肩:“把公司交给傅女士,我带你出去躲几天。” 孟羽织:“?为什么要躲。” 傅禹礼呵呵两声:“因为咱俩都没用啊。” “………” 蔺氏大楼里从上到下的工作人员因为老板的回归都绷紧了神经,早上开会时,放松了几天的各部门战战兢兢,负责汇报的管理人员更是半点不敢懈怠。 坐在主位的蔺元洲没对汇报内容作任何严苛的点评,而是指了指许淑丽:“从你开始,等会儿一个一个去办公室见我。” 许淑丽愣了下。 蔺元洲微抬下巴:“有问题?” 许淑丽摇摇头:“没有。” 不等最后汇报被打断的那个人说完,蔺元洲已然拉开会议室的大门出去。 冷冽低沉的气息没了,那些坐在长桌前的人却一个个面如死灰。 “完了完了,挨个训话。” “往好处想,顶多臭骂一顿,人多力量大,又不会把咱们全开了。” “呵呵,开到你头上就老实了。” “………” 许淑丽倒没想那么多,她先推门走进办公室,这里面的每一个陈设她都记得十分清楚,因此对办公桌上那个出现了几天却依旧放在原位置没有动过的厚文件袋格外有印象。 不过她仅仅扫过一眼,并未多看:“蔺总。” “嗯。” 许淑丽走过去站定,看到蔺元洲手中捏着一张貌似照片的东西,她思忖片刻,主动问:“这是……” 蔺元洲挑眉,指尖摁着那张照片推到许淑丽面前:“看看。” 许淑丽略有不解地拿起来,她乍一看到照片,怔了怔。 而后耳边响起蔺元洲平淡的声线:“和我像不像?” “?”许淑丽瞅着照片:“不像啊。” 蔺元洲望着她。 许淑丽又看了看照片,然后抬起头不太礼貌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她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是有点儿像……” 蔺元洲看不出情绪的嗯了声,挥挥手:“你出去吧,叫下一个人来。” 许淑丽回过神放下照片,不明所以地出去了。 那天几乎大半个公司总部的员工都进了总裁办公室,每个人都拿到了同样一张照片,反应如出一辙。 第一眼看到照片,没人说像蔺元洲, 然而第二眼,每个人都说很像他。 无一例外。 第147章 别墅里陷入前所未有的空寂。 不知所以然的佣人每天各司其职,平凡的忙碌之余也能暗自感受到其中的异样。 至于这里的两位主人家,就算是管家钟阿姨等人也很久没看到他们了。 每天清晨固定送来的新鲜蔬菜蔫儿了一次又一次,钟阿姨的日常工作清闲了不少,就只管好丢掉冰箱里的东西即可。 她频频叹气,在厨房里溜达一圈,原本想做些甜品,戴上手套时想起来日常给她捧场的姜娴并不在。 “多浪费啊。”钟阿姨拎着那些挑挑拣拣出的勉强可以处理的食材准备打包回家,走到门口时她跟管家说:“别让他们送来了,没人吃。” 管家摆摆手:“没人吃也得送。” 钟阿姨这会儿可不八卦了。 她知道这次不同往日,姜娴真的不见了。 “蔺先生呢?”钟阿姨有点看不明白有钱人家的想法,紧着眉毛问:“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不找找姜小姐?” 至少表现出一些能让人看得见的反应,不能像如今这般不闻不问,冷淡得让人心凉。 管家沉吟片刻:“先生……”他说话间抬眼,倏然顿了顿。 “先生什么?”钟阿姨追问。 管家理了理衣服走上前,镇定地继续把话补充完整:“先生回来了。” “?” 钟阿姨越过管家看去,一个颀长平冷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庭院中。 管家习惯性走到蔺元洲身边和往常一样去接他的外套,只是这次蔺元洲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径直走向主宅,所过之处隐隐浮动着不寻常。 钟阿姨看着这一幕,脚尖定在原地没有挪动。 她和管家一同留在院中,面面相觑。 从公司回家这一路通畅无比并没有花多长时间,然而临近书房,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好似有千万丈远。 蔺元洲手里拿着林锋订婚当天送上来的文件袋。 好几天了,他仍然没有打开。 推开书房的门,那个未经拆封的文件袋被无情地丢在地上,蔺元洲踩着它过去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桌角的抽屉。 前不久才清理过,里面东西不多,小小的一枚平安符格外显眼,仿佛能穿过它看到它的赠送者的柔和面容。 蔺元洲指尖微顿,眼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他拨开平安符,将那沓从衣帽间取下来的曾经被认为是姜娴忘带的照片全都拿出来。 大概有几十张,角度、构图几乎都像是换了个背景复印出来般。 空气慢慢流动起来,像缓磨的钝刀,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 蔺元洲面无表情地站在桌旁,一张一张将那些照片全都按排陈列出来,铺满了大半张办公桌。 这些翻版的照片化成水,又渐渐凝固成一面硕大的镜子,要站着的人看清自己的脸,也看清手里那张被他抓着很多人问过的不清晰人像。 惊人的相似。 姓杨。 蔺元洲捏着许许多多照片中独独不属于他的那一张,薄唇轻启:“杨、庭、之。” 一语毕,四面的墙像带着铮铮回音的弦,重复响起这个名字。 杨庭之。 父亲杨余伟,早年跟随当地黑社会参与贩卖人口,酗酒赌博,脾性暴烈,后在和杨庭之的打斗中脑部受到重击,当场死亡。 母亲仇燕燕,当年震惊全国的高学历女子被拐案中遭受迫害的女大学生之一,常年遭受丈夫家暴,神智不清,后被杨庭之送到疗养院,居住至今。 第148章 而杨庭之本人,同样死在了那场与父亲的互殴中,所以后来并未准时到江城大学报到。 在极为复杂的家庭背景下,杨庭之本人的优异令人叹服。 曾化名‘TX’,凭借一幅极有灵气的画作《深海》获奖,得到诸多前辈关注。 十几年学生生涯稳稳位居年级第一,精通摄影程序等多项技能。 也是高考那年被登报调侃年轻气盛降低志愿去报江城大学的理科状元。 达到这些卓越成绩的时候,他只有十八岁。 旁人活一辈子,都难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就杨庭之个人而言,改变命运的时机多到数不胜数。 如果不是他自己不愿意捡起频频掉在他面前的大把机会离开,恐怕京大少年班又会多一位恐怖如斯令人胆颤的少年天才。 这位无拘无束的男生常年都是吊儿郎当的姿态,翻墙打游戏违反校规的事儿样样都干,甚至还有闲心腾出时间去学什么劳什子跳舞。 活得随心所欲,恣意轻狂。 而这样身负两面极具反差力的优秀生,被当时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辍学打工的姜娴遇见了。 优秀生在17岁的姜娴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又飘飘然死掉。 要她不爱不念这样的话说出来,都显得那样不通情理。 所以忘不掉了。 蔺元洲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大掌直将它攥成一团皱巴巴的垃圾,脖颈青筋隐隐冒出,在皮囊下突突跳动。 杨庭之是死的,而与他相似的蔺元洲是活的。 姜娴身上那一腔让人直发笑的眷恋忍让痴情,在此时、此刻、此地, 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好,很好。” 蔺元洲冷冷掀唇,笑得异常诡异:“太好了。” 如果这时候有观众在,他应该为自己这场毫无自知之明的可笑话剧鼓掌叫好,让人都看清,都留意到蔺元洲身上穿的不是得体的西服,而是彻头彻尾的小丑衣。 冷笑声停止。 无声无息间,书房中每一寸的气流都不被忘记,慢吞吞开始往中心聚拢,形成一股极具破坏力的风暴。 直至酝酿大成。 砰—— 管家站在大厅门口浇花,蓦然听到了楼上书房传出来的巨大声响。 嘭嘭咚咚,稀里哗啦。 各种碎裂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形成暴怒又绝望的嗡鸣。 久久不停歇。 庄重严肃的书房成为一人万物的埋葬场,管家走过去时,入眼支离破碎,满目疮痍。 是物。 亦是人。 钟阿姨听见动静从外面匆匆跑上来,一颗不能承受惊吓的年长心脏这时候跳得让人心慌。 她看见眼前这位向来自持冷静的执掌人站在几乎可以称得上废墟的房间中,垂在身侧的双手鲜血淋漓,每一个指尖都不均匀的滴下灿烂的血花,刺目而鲜艳。 不知过了多久,蔺元洲缓缓抬起猩红的眼,咬牙切齿: “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钟阿姨的右眼皮猛然跳了下。 再来到杉城,这里依旧落后偏僻。 狭窄不平的路,掉了墙皮的矮楼,不景气的生意以及麻木的人。 距离姜娴被伯父卖掉已经过去了六年。 她站在杉城的地标旁请人帮她拍了一张照片。 咔嚓一声。 镜头上留存下来的女人浅浅弯唇,看不出嘴角向上还是向下。 帮忙拍照的那人问:“你是外地人吧,旅游来这儿的?” 第149章 姜娴摇摇头。 那人瞅瞅姜娴简洁的一个背包:“我明白了,肯定是大城市跑来写生的。” 姜娴笑而不语。 她只是暂时留在杉城。 从江城离开之后,她将被蔺元洲装了定位的旧手机留在了别墅里,又把郑虞栋给她的新手机在到达杉城前一天换掉,过往中的人谁都没联系,连手机号码都变了。 无论是颜宁还是齐诺芽,都不能再主动联系上姜娴。 杉城六年来唯一的进步就是治安,曾经犯罪团伙横行警察鞭长莫及的区域,如今没有了胆敢猖狂的恶人。 姜娴租了间小房子,短租,一个月八百块钱。 小地方传输信息比较快,街坊邻居口耳相传说有个白皮儿红唇的姑娘租了个房子住下了,长得像电视剧里的人。 看上去不缺钱,长得漂亮,还孤身一人。 种种加持下就有人蠢蠢欲动,短短两天内已经好几个中年女人在她出门时候佯装邻居客套,三言两语间是要给她说个对象的浅显意思。 姜娴笑笑,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轻声答:“爸妈不允许。” 一句话给人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父母的不是。 那些人悻悻走了。 然而这事儿没完。 传统社会的作用下,在某些思想不发达的地方,女人成了一种资源。 而一个各方面优秀的女人同样不能跳出这个魔咒,在年长者和男人眼中,把优秀的女人视为好的资源。 这是存在于人性中的偏见,如果不能更正观念,或许只有等这些人都灭绝才会进步。 姜娴的到来为贫瘠的杉城扩充了资源。 她不在意,不留心,依旧独来独往。 楼下的小便利店客流量不多,好些东西都放得过期,肥硕的老板坐在门口躺椅上拿着一个大蒲扇扇风,肉墩墩的脖子上搭了条泛黄的毛巾。 他十九岁的女儿坐在收银台上打游戏,一条腿悬在半空中,满头夸张红发,眼妆浓重,吧唧吧唧嚼着口香糖。 姜娴拿着两盒不过期的泡面走过去结账时,发现她眉毛上方才一闪而过的银光竟然是颗眉钉。 “看什么啊?”红发女孩歪头呸了下把口香糖吐地上,凑近姜娴:“欸,美女,我这眉钉帅不帅?” 姜娴不懂这些,所以没表态,只是保持着不了解群众的好奇问:“平常戴着疼不疼?” 红发女孩啧了声,又抽了两条绿箭口香糖嚼起来:“没感觉。” 她从收银台上跳下来,绕到柜台后去结账,算完泡面的钱才发现底下压着一把水果刀。 红发女孩看了姜娴一眼,没多愣神,连刀的钱一并给她算上装起来。 姜娴付了钱。 正准备往外走时,红发女孩在后面喊了声:“你这白开水妆怎么化的?” 肥硕的老板扭头瞧见自己女儿把进店买东西的客人拦住了,他哼哼两声,继续晃晃悠悠打瞌睡。 姜娴被红发女孩堵到了便利店里面,对方的指腹甚至在姜娴白净的脸上抹了两下,啧啧称奇:“真没化啊。” 姜娴掀起眼睑,语气温柔:“你想说什么?” 红发女孩撇撇嘴:“你要是怕骚扰,要不跟我一样,要不赶紧滚。听过一句话没,穷山恶水出刁民!” 她虽然语气嚣张,这时候却也不自觉压低了音量,神情不大自然的往门口她爹那儿瞥了眼,好像生怕这些话被听见。 姜娴莹润的眸望着她:“谢谢,我有分寸。” 红发女孩抓了抓头发,扯掉几根红毛:“不是,你脑子抽抽了?我可看得清楚,好几家大娘都瞄上你了,小心明天就有人压着你跟她侄子结婚!” 她说着颠颠姜娴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颠出来那把水果刀:“这东西不顶用。” “该走的时候就走了。”姜娴笑容似水,殷红的唇一张一合:“我有人要见。” “啊?”红发女孩瞪大眼,一脸难评。 姜娴猜她估计把自己当成为爱私奔见男朋友的恋爱脑了,于是她对眼前这个为她着急的女孩说道:“见一个仇人。” 其实也是在碰碰运气而已。 不一定能见到。 红发女孩让开了,阴阳怪气道:“别怪我没提醒你。” 姜娴抬眸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眼:“你要是有从杉城出去的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 口气不小。 红发女孩在心里瘪瘪嘴,情绪都挂在面上,翻了个白眼:“就你?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她摆摆手,继续坐在收银台上抱着手机打游戏。 姜娴敛眸,拎着塑料袋回了出租屋。 房间一室一厅,不朝阳,白天看上去都很阴,还是一只眼神凶狠的流浪猫每天都从阳台上跳进屋里觅食。 姜娴泡上泡面,喂了猫点水,蹲在它身旁就瞅它。 流浪猫低声喝气。 姜娴下巴搭在手背上,眼神平静地对着一只猫说:“我也是流浪到这里来的。” 流浪猫当然听不懂人类语气中的同病相怜,它喝完了水,大摇大摆地走了。 姜娴注视着这一幕。 良久,她轻轻一笑:“好没良心,后天就没人喂你了。” 第150章 顺着城中村破旧的中央大街往西走,左拐第三户人家,大门经常性上锁。 这里多年来就住着一位寡妇,来往无踪。 杉城与她同龄的将近五十岁的妇女大都满脸褶皱,体态臃肿,手脚粗糙像没糊平的水泥地。 她不同,孤身一人活得有滋有味,脸皮子虽然也有纹路,却头发乌亮,脸色红润,穿着体面,叫人一眼觉得她是个擅长打理自己的女人。 姜娴在杉城待了几天终于在城中村的大马路上看见了她。 当年的许多人贩子被抓的被抓,通缉的通缉,她不同,处事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把柄。 儿子丢了,丈夫猝死了,也没个娘家人,任谁说起她的身世,八卦中总要带一丝嘲笑的怜悯。 这些年她在杉城待得时候少,出去的时候更多,然而这里的人谁也不会夸她坚强有本事,多是背地里三五成群满嘴污秽,讨论这个年轻时就当过交际花的女人不知羞耻,会不会一大把年纪还出去混。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孤身一人的老女人,凭什么靠自己活得津津有味。 没人知道她年轻时是人贩子与卖家买家之间的转接人之一,卖的第一个孩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姜娴被伯父骗到这里来,就是由她接应,送到人贩子手中。 她当年以为这个人已经被抓了,再次来到杉城之后,听这里的人说起才发现她竟然活得有滋有味。 不过刀不是为她准备的,只是为了防身。 姜娴在傍晚敲响了这家的大门。 好一会儿女人才过来,打开门,愣了下。 姜娴轻轻笑了下:“看来还记得我。” 秋敏艳慢吞吞将门合上一点,把散开的头发拢起压住底下来不及染黑的点点白发,才又把门打开:“进来吧。” 她转身往堂屋走。 临近夜晚,屋内光线黯淡,秋敏艳也没开灯,打量了姜娴好久:“你真的逃出去了。” 像是对六年前发生的事早有预料。 姜娴看了眼堂屋里的陈设,都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边边角角的蜘蛛网多到不可计数,唯独墙上挂了一幅燕子高飞图作陈设,因为太干净所以格格不入,应当是仔细擦过了。 秋敏艳见她盯着那幅图,起身走过去,取下来当垃圾扔到地上。 姜娴想起鑫誉疗养院的护工发来的图片,眼前这个人不久之前去看过仇燕燕。 “擦过了,再丢到地上,沾了灰,还要再擦一遍。”姜娴捡起来那幅燕子高飞图,放在桌子上。 秋敏艳冷眼瞧着:“早就沾灰了,擦不干净。” 姜娴问:“不是你把她卖了吗?” “………”秋敏艳抠着鲜红的指甲,语气淡然:“是吗?我忘了,这辈子卖了太多人,记不清了。”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半点不怕姜娴知道,更不怕她报警。 姜娴问:“愧疚过吗?” “没有。”秋敏艳吊起刻薄的眼角,昂着头:“是她先偷了我的钱,害得我走投无路只能去卖笑,我不过是还回去而已。” 说到这里,她格外不屑道:“还以为多能耐呢,上完学了又怎样,还不是被我一骗就骗回来了。” 秋敏艳深陷囹圄不得脱身,所以她把仇燕燕拉了下来。 这么多年,彼此的丈夫都死了,儿子也都没了,只剩下孤身一人。 姜娴望着她:“你和我那位伯父曾经是同学,他们一家现在搬去哪了?” 秋敏艳耸肩:“大概也在某个小地方苟且偷生吧,谁知道呢。” 第151章 姜娴也就不再问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杨庭之?” 秋敏艳抠指甲的动作停下来,她抬眼:“见过啊,他死前我见过,长得和仇燕燕那个贱人可真像,他爹没死透,我补了一击才没气儿。” 就跟当初她对自己的丈夫下手一样,虽然害怕,但是一闭眼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兜兜转转,除了年纪大点,她和仇燕燕还跟以前差不多。 秋敏艳想到这里,欸了一声:“我帮她交了二十年的医疗费,用不着你掏钱了,以后也别去了。” 顿了顿,她继续补充道:“免得我还要收拾你。” 姜娴感受到面前人的眼神渐渐不正常,充满了冷漠,像被某些冷血动物盯着看。 她垂眸。 临离开之前,姜娴站在门外回头望着她:“祝你早日伏法。” 秋敏艳双臂抱在胸前,眼睛眯成一条线,红艳艳的长指甲在胳膊上轻点:“行啊,枪毙我都行,祝你心想事成。” 门合上,彻底隔绝了姜娴的视线。 这天晚上她收拾东西就离开了杉城,接到护工的电话,于是赶去了洱平市。 鑫誉疗养院。 护工马恩琦跟在姜娴身侧:“仇女士恢复神智了,她要求出院。” 姜娴走到疗养室门前站定:“我先看看她。” 马恩琦点点头,离开了。 和之前来看仇燕燕时她神智不清狼狈未打理的模样不一样,凌乱的头发梳理妥帖,渐渐老去的面容温柔慈祥,从头到脚都很整洁。 她瞧见站在门口的姜娴,沉默片刻,问:“庭之是不是死了?”语调平静,声音清晰。 看来是真的恢复了。 姜娴没走过去,靠在门框上:“……是。” “哦。”仇燕燕抠抠手上被自己抓出来的如今已经结痂的疤,无比淡然道:“死了就好。” 原以为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就应该如疯婆子般惨叫哭嚎,声声凄厉。 姜娴眼瞳没有聚焦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到仇燕燕是一个被拐卖的女人。 几十年前,她的前途不比杨庭之差,她的厉害聪颖还没有发挥施展。 她恨啊。 在杨余伟的暴行下护着小小的杨庭之,那是爱;在得知儿子的死讯之后波澜不惊乃至松了口气,那是失去枷锁后的庆幸。 没人再禁锢住她了。 所以仇燕燕疯了许多年,当所有与杨余伟之间的牵连都消失时,她终于从疯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沉吟许久,姜娴说:“秋敏艳在杉城。” 如果要报仇,请随意。 然而仇燕燕却摇摇头:“欠她的,还清了。” “多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如果可以,麻烦你最后一件事。”仇燕燕抬起头:“就当你从来都不认识我。” 任何与杨家有关的事,有关的人,她都不要再见。 姜娴轻轻启唇:“好。” 她问仇燕燕:“你有什么打算?” 这时候,这个疯了半辈子的已经头发花白的女人望着窗外升起的太阳,说:“回老家找找我妈,她没等到我回家,肯定使劲儿活。” 每个人都有归处。 仇燕燕离开疗养院那天是个大晴天,她背着一个破皮包,兜里揣了几百块钱就上路了。 回家的路很艰难,这位高材生足足等了几十年才等来,也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见到母亲。 姜娴叹了口气,告别了马恩琦,离开鑫誉疗养院,经过‘拾光’民宿门前,她彻底告别洱平市,拼了个车。 九个多小时后,她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萍江县。 第152章 这次是真的打算安家落户了。 先在热闹的老小区租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再去外面找一份消磨时间的差事。 每天早出晚归,看大爷大妈遛弯种菜,听邻里邻居吵吵闹闹,不失为一种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幸福。 她主要以写稿子为生,但常常去当地孤儿院帮忙上课,于是渐渐的大家习惯了有这么个人,熟悉的邻里邻居开始叫她姜老师。 此时距离她离开江城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呜呜声传得很远,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小女孩坐在孤儿院的水泥地上,不合脚的鞋子掉了一只,小啾啾歪歪扭扭。 她抽抽噎噎地用手背擦眼睛。 “谁在哭呀?” 温柔的女声响起,小女孩的两只小手被拿掉,热热的指腹揩去女孩脸上的泪,然后女孩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抱着女孩的老师鼻梁上架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身上穿着偏老气的衣服,远远看上去平平无奇。 女孩瘪瘪嘴,短短的手臂环住女老师的脖颈,委屈地讲:“晨晨把我的鞋踩坏了。” 姜娴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哪里坏了?” 小女孩眼皮上挂着泪珠:“鞋底开了。” 姜娴用纸巾轻轻擦干她的眼皮,又将她的脚底擦干净,低声讲:“那我们偷偷去买一个新的好不好?” 小女孩疑惑不解:“买?” “对呀。”姜娴吻了吻女孩的脸颊:“这是老师和你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哦。” 女孩吧唧捂住嘴,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独属于孩子的天真。 姜娴笑起来,和院长报备过之后,抱着女孩走到街上一家卖童鞋的店里。 “给孩子买鞋啊,这个卖得最好。”老板拿起一双带亮钻和羽毛的鞋子:“一百二十八,要的话给你抹个零头,一百二拿走。” 很漂亮的鞋子,小女孩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但是她大概清楚这些东西并不属于自己,于是看了好几眼,小脑袋埋在姜娴颈窝里,小奶音偷偷讲:“老师,我想要那双灰色的可以吗?” 姜娴看见最前面放在地下的打折促销的那一排鞋子,款式老旧难看,只要二十九。 她把女孩放下来,说:“试一试。” 老板以为要那双贵的,连忙拿出另一只,姜娴却指指打折促销的:“要那个。” 老板愣了下:“直接试就行。” 话虽如此,在小女孩试鞋的过程中,老板一直在用言语推销那双漂亮鞋子卖得多好多好,怂恿小女孩:“让你妈妈给你买一双。” 小女孩瞧瞧自己脚上的灰鞋子,跺跺脚:“我喜欢这个!” 老板没辙了。 他把漂亮鞋子放回原地。 小女孩的眼睛却一直跟随老板的动作而转。 姜娴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表示,而是带她买了那双灰鞋子就走了。 一路上小女孩都沉默着趴在姜娴肩头。 临到了孤儿院门口时,姜娴心想给她买下来也不是不行,如果怕别的小朋友看见引起矛盾,可以放在她的办公室让小女孩偷偷穿。 就在她准备折返回去时,小女孩忽然窝在姜娴怀里呢喃:“妈妈……”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几乎小到听不见。 于是姜娴也就假装听不见。 这世上想妈妈的人太多了,此刻站在孤儿院门口。 大的小的都是,大的小的都想。 小女孩揉揉眼,自己要下来。 她脱掉新的灰鞋子小跑到不远处的树周围的泥地上蹭了蹭,蹭脏了才穿在脚上,还自觉舒适的咯咯笑:“老师,很合脚!” 姜娴没批评她,走过去揉了揉女孩的小脑袋瓜:“人小鬼大。” 女孩害羞地低下头。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跟头,才在这样小的年纪就明白,在大家都没有新衣服新鞋子时,她也不可以有。 而姜娴私心给她买了一双,哪怕很便宜,对于一个孤儿来说也是相当好的东西了。 所以弄脏了才敢穿在脚上。 姜娴弯腰,食指放在唇上:“嘘……”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学着她动作:“嘘。” 姜娴笑起来:“走吧,回去了。” 她抱着女孩进了孤儿院。 江城。 温复淮早在订婚宴之前就更早开始追查姜娴的去向,而成果此刻就放在他面前。 他慢条斯理地从信封中抽出手底下人拍的照片,却在目光触及时猝然沉眸。 “这个孩子是谁?”他抬起冷锐的眼睛,看向面前的助理。 助理摇摇头:“跟着的人不敢凑太近,她一到萍江县就去了孤儿院帮忙,据悉这个女孩喊姜小姐……妈妈。” 房间中的气息骤然冷下来。 温复淮沉寂两秒,骤然将照片甩了出去:“你的意思是,这是她藏起来的孩子?” 助理低下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温复淮木着一张脸:“明天不用来了。” 助理:“!” 温复淮冷冷掀唇:“查不出我想要的结果,你就留在萍江。” 助理擦了把额角不存在的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