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来自Earth-3的布鲁斯》
1. 第一章
“布鲁斯,把门打开好吗?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妈妈都在你身边。”
在托马斯混杂着担忧的目光中,玛莎动作轻柔地敲了敲房门,得到的回应却是枕头狠狠砸在门板的声音,以及布鲁斯几近歇斯底里的——“不!你才不是我的妈妈!”
玛莎是个情绪敏感的妇人,她、托马斯和阿尔弗雷德轮流对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的布鲁斯安慰了许久,也没能让他们亲爱的小王子走出来,或是理解布鲁斯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她也跟着情绪崩溃了,转身扑到托马斯怀里,低声抽噎着:“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了,可怜的布鲁斯,他为什么会不认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现在想来,或许从他下楼吃早餐时就开始不对劲了,我该早点发现的。”托马斯拍了拍玛莎的背,回想起今天布鲁斯第一次看他们时的眼神——惶恐、警惕与不安,仅仅是一瞬,那些情绪就融化为温驯与乖巧。
“一名合格的管家不该对主人妄加评论,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您一件事,托马斯老爷。”
阿尔弗雷德托着一碟小甜饼——这是用来哄布鲁斯的,然而房间内的布鲁斯却对潘尼沃斯的厨艺表示了深深的怀疑——犹豫地开口:“少爷在起床时曾问我‘汤米在哪里’,并说那是他的哥哥。”
“我原以为这只是一位幻想朋友,就像小精灵或仙女教母之类的,便打算在用餐过后再告诉老爷您,现在看来……这位素未蒙面的哥哥是否与少爷现在的异常有关?”
“‘汤米’……?”托马斯琢磨着这个名字,深深皱起眉。
他蹲在门前,将自己的声音保持在和布鲁斯同一个高度,先是敲了敲门提醒,尽量将声音变得温和:“你在吗,布鲁斯?”
门内不语,托马斯却敏锐觉察到了一双小手按上门的声音。
“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否定我和玛莎,但我非常笃定,你就是我们的布鲁斯,我最最最宠爱的孩子,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解决。”
托马斯耐心道:“汤米他只是去外婆家拜访了,你知道的,在哥谭另一端的凯恩庄园里。如果你出来的话,我们带着你一起去找汤米,好不好?”
“……”
“骗子。”
门的内侧,布鲁斯搬来他所能搬动的所有东西堵住房门。说实话,这重量对三个成年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但韦恩夫妇和阿尔弗雷德并没有选择强制破门而入,这种态度让布鲁斯情绪平静了许多。
他闭上眼,记忆中的场景再度重现——
雷雨交加的夜晚,小托马斯述说自己弑父弑母的计划,布鲁斯并未打算配合兄长,而是傻傻地试图去维护岌岌可危的亲情。
那结果呢?
父亲倒在小巷的污水中,母亲借布鲁斯挡下了属于她的那枚子弹,灼烧和撕裂血肉的疼痛从布鲁斯的心脏处传遍全身。
视野迅速变黑,布鲁斯现在知道了,那是死亡的阴影,但听觉还在孜孜不倦地向大脑回传信息。
“布鲁斯,不!!!”以及……又一声“砰!”
布鲁斯很确信,他、托马斯、玛莎都死在了那条小巷中,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本该下地狱的人活了过来,而好好活着的人却消失地无影无踪,连在家族合照上的身影也被抹去,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小托马斯·韦恩的存在。
这割裂且扭曲的现实只让布鲁斯感到不适,当托马斯温和地拥抱他,玛莎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时,布鲁斯只觉身上伤疤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伤疤是这对夫妻所刻下的。
看着潘尼沃斯从厨房里端出一道又一道餐食,布鲁斯再也无法忍受这诡异的氛围了,他现在可没有了汤米帮他解决问题,便干脆摔了餐具,在韦恩夫妇的惊呼中跑回房间,搭建起自己的防御工事。
布鲁斯是个聪慧的孩子,在他第一次展露出自己的天赋时,小托马斯惊喜地把他抱了起来,在书房里转了一个圈,高呼:“我的弟弟是个天才!”
他当然明白这座庄园是用多少人的尸骨所堆砌,因此更对房门外三位大人虚情假意的关怀嗤之以鼻,全当废话抛至一旁,既然他们还愿意去装作好人,布鲁斯便全心全意探索眼前全然陌生的卧室。
他将铺满地板的毛绒地毯一一掀开,用力踱上每一块地板,确认地板下是实心的,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而后又拉出能够着的每一个抽屉,将里面的东西乒铃乓啷全倒在地上。
门外的托马斯听了这声音,急的又喊道:“布鲁斯,你在干什么?!”
“......别管我。”
托马斯并不是不能直接闯进来,而是布鲁斯现在是肉眼可见的精神不稳定,强行闯入恐怕会加深症状,只能一点点哄着布鲁斯。
这时,一位大汗淋漓的侍者跑来,将手中的小屏幕递给阿尔弗雷德。
“为了保证少爷的安全,我刚刚安排了人在对着房间窗口的方向安装了摄像头。”阿尔弗雷德解释道:“心理医生也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们总得把控情况。”
托马斯看着阿尔弗雷德手中的小屏幕,摄像头的位置应该是花园里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镜头被几片绿叶遮挡,不过无伤大雅。
短短的时间内,卧室内已是一片狼藉,这种破坏不像是一个四岁小孩可以做出来的,每一件物品都被暴力扔在地板上,衣物全部堆在一个角落里,有着四面帷幔的床被拆的只剩下个垫子,布鲁斯、托马斯和玛莎一起画的画也从墙上摘了下来,摔裂了画框,
当布鲁斯险些踩上玻璃杯碎片时,玛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抽气声。
玛莎皱紧了那对好看的细眉,从神情上可以看出她想立刻闯进房间,用温暖的双臂揽住布鲁斯,但玛莎只是轻声道:“布鲁斯是个很乖的孩子,他从不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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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也没有任何检查证明有精神疾病的倾向。”
“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说,但......布鲁斯从没尿过床,是个早熟的天才。”
托马斯低头,视线触及玛莎此刻意味深长的眼眸,几乎立刻就好妻子心意相通。
先天因素排除了,但人为因素呢?布鲁斯再天才,也才四岁,身份再尊贵,也总会有鬣狗贪婪的视线投在他身上。这些鬣狗无法抗衡韦恩家族的巨大财力,便想着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布鲁斯嫌弃流着鼻涕、话也说不明白的同龄人,并未去上上流社会的幼儿园,一直由家庭教师辅导学习,看来有必要对其身边人进行一番彻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房间内的动静越来越小,在摄像头冰冷的注视下,布鲁斯似乎是累了,蜷缩在被子和枕头搭出的空间中。
——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痕迹。
布鲁斯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是托马斯教他的,有助于锻炼儿童的记忆和语言逻辑能力。不过这兄弟俩都不约而同地偏离了主题,托马斯只写布鲁斯的事,外加对父母流露的恶意,布鲁斯什么都往上写,以时间为线索,每一页都满满当当。
他确实找到了日记本,但存放的位置不同,本子种类不同,就连内容也是截然相反。
透过那东倒西歪的字迹,布鲁斯拼凑出了一个同样名为“布鲁斯·韦恩”的男孩幸福的生活,没有来自父母的家暴,没有来自仆人的持强凌弱,这个世界可笑的柔软,“布鲁斯·韦恩”最大的烦恼是阿福的小甜饼又吃完了,偶尔甚至还在抱怨哥谭的阴雨连绵。
荒谬。
布鲁斯将日记狠狠丢了出去,日记的一角磕在墙上,彻底塌了下去。
他站在卧室中央,一瞬间顿感天旋地转,被地心引力抓着蹲下身。
什么东西滑落脸庞,给地板染上深色痕迹,布鲁斯下意识去看,在他的视线中,光秃秃的木质地板花纹缓缓旋转起来,变成与他面貌相同却表情幸福的男孩。
如果这才是布鲁斯·韦恩真正的人生,他又是谁?
阳光洒满整个房间,布鲁斯沐浴其下,却只觉冰冷刺骨,某种诡异的感觉顺着四肢蔓延而上,让正在擦眼泪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了,他的房间并不向阳。
这个世界连太阳也背离了他,改由从东方升起。
太阳撒下的阴影逐渐旋转,布鲁斯躲在被子堆里想了很多,从汤米的下落到门外的韦恩夫妇是否可信,再从是否要离家出走到是否要伪装成原来的布鲁斯·韦恩......
再聪明的小孩,在没吃早饭的情况下拆了整个房间、又进行了大量思考的情况下也会感到困倦,布鲁斯的头不自觉地一点一点,直至彻底陷入梦乡。
时间才刚到正午,阳光愈发灿烂,照散了哥谭多日以来的阴霾,似乎在迎接一场巨大的新生。
2. 第二章
布鲁斯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嘘——动作轻点,小布鲁斯好不容易才睡着,不要把他吵醒了。”
“他压根没吃多少东西,醒来后就会饿了,所以我让阿福去准备食物了。”
“等等,他刚刚是动了下吗?布鲁斯真的醒了......!”
“都先下去,留我和玛莎两个人在这里就好。”
布鲁斯有意营造一个只有三人存在的空间,直到多余的声音全部消失后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托马斯和玛莎担忧的面孔。
此时的布鲁斯尚不清楚什么是“穿越”、什么是平行宇宙理论,只是觉得世界忽然变了一个模样,睡着前所想好的计划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取代原来的布鲁斯·韦恩,先保证活下来,再慢慢寻找回去的方法,汤米一定还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
于是,他回忆着汤米曾在父母面前的模样,姿态乖巧:“爸爸,妈妈。”
两人原本的犹豫如化冰般消失,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玛莎眼中甚至闪着金色的泪光,而托马斯终于松了一口气,进一步问道:“布鲁斯,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布鲁斯注意到,卧室内的东西都已被放回原位,窗帘被拉起来了,刻意营造出一种晦暗的安全感,只有丝丝暖橙色的光透过厚实的布料,撒在床上被子的一角,他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
目光再度投回现在的父母身上,他们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布鲁斯抬手扶住额角,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什么意思?我才刚睡醒,是昨晚出事了吗?”
“......现在是第二天下午了。”托马斯看着布鲁斯猛然睁大眼睛,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今天早上,你突然说着我们不是你的父母,就跑回了房间乱摔乱砸,怎样都不肯开门。”
在被托马斯触碰的一瞬间,布鲁斯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跳起来,像被倒着摸毛的流浪猫,明明已经龇牙咧嘴,在看到是未来饭票的一瞬间,还是选择忍耐那只作乱的手,默默把毛重新舔顺。
“我、我完全不记得。”
布鲁斯抓紧了被子,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我昨晚做了个梦,梦的前半段很有趣,我们全家一起去电影院看佐罗,结果在回家路上,爸爸被枪杀了,我......”
玛莎攥紧了布鲁斯的手,布鲁斯的声音一顿,刚要说出口的”挡枪“二字就转了个弯:“......和妈妈也没被放过。”
“这个梦太过逼真,我可能是被吓到了。”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玛莎手上传来,一直流淌进布鲁斯心里,布鲁斯不适应地试图抽回手,玛莎也顺应着动作放开。
布鲁斯将终于解放的手放回被窝里,被窝同样暖洋洋地,相比起玛莎却总是差了点什么。
托马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玛莎不赞同的目光制止,她重新看向布鲁斯:“不是你的错,布鲁斯,你一定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再聊吧。”
布鲁斯揉了揉肚子,这才感受到饥饿的灼烧感,点头。
玛莎充分发挥主内的职能,指使托马斯去找阿尔弗雷德,自己仍旧坐在布鲁斯的床边,一边温柔地安慰“惊慌”的布鲁斯,一边穿插些学业、老师与朋友的问题。
布鲁斯哪知道答案,但他感受到了玛莎的试探与关心,便根据“布鲁斯”写在日记中的内容回答。
家里人都待他很好,只是不能出门有点寂寞,找不到合适的玩伴,老师们也很有耐心,布置的作业太多太无聊,不想写......
只是在交谈过程中,布鲁斯总觉得他和玛莎之间隔了一道可悲的厚壁障,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是完全颠倒的,而这种感觉在他读日记时也同样出现过。
直到他不再是单纯复述,顺着自己的理解评价道:“他们都太没用了,这样的老师才不配教我......”
“布鲁斯。”玛莎打断了布鲁斯,多了几分批评的意味:“我们都知道你很聪明,但这并不是你骄傲自大的理由。”
“老师们教会了你知识,反过来,你也应该尊敬他们,做一个小绅士,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变成隔壁的小斯塔克那样,半个月内气走三位老师。”
布鲁斯:?
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们不是给了他们钱吗?”
有钱不就意味着为所欲为吗?原来那对韦恩夫妇总是横行霸道的,买凶杀人、串通警察、落井下石等数不尽数,偶尔几次代替汤米参加宴会时,布鲁斯也看着父母和他人侃侃而谈,将阴谋诡计当做谋取名利的展览品,一个人越是邪恶无耻,就越是受人敬仰。
汤米也曾告诉过他,仁义道德一文不值,只有强大与利益才能令人信服。为此,他试着用些小恩小惠去买通家里的仆人,以改善处境,只是这个计划尚未见收益,带他认识世界的哥哥就先端着枪把所有人都突突了。
“钱不代表一切……好吧,我们确实挺有钱的,但那只是我们的资本与底气。”
玛莎知道布鲁斯听得懂这些大道理,但还是采用了一个比喻:“打个比方,所有小动物都必须每天到一条河里取水喝,而小猫是其中最有钱的,它固然可以直接用钱买断所有的水,但其他小动物又该怎么办?它们只清楚自己没水喝了,开始讨厌小猫。”
“那只要小猫留出足够的水,那不就行了吗?”布鲁斯反问,他觉得这已经是莫大的怜悯了。
“还不够,小动物们又会嫉妒小猫为什么有那么多水,而不分给大家。”玛莎摇了摇头,将一根手指点在布鲁斯鼻子上:
“小猫要有良好的品德,并且和所有人打好关系,做一位人尽皆知的好绅士,那么小动物们只会敬仰它,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披着博爱壳子的伪善,多么软弱的做法,如果放在原来的哥谭,是会被那些豺狼虎豹一拥而上分食殆尽的。
这样的夫妇是怎么守住韦恩集团的?
布鲁斯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点了点头,而玛莎看叹出一口气,似是无奈,温柔地将布鲁斯揽进怀里:“布鲁斯,我们希望你健康快乐地成长,永远是个快乐的小王子,但那只是奢望,你终有一天会从托马斯手里接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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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的荣耀,必须明白这些道理。”
母亲的拥抱像棉花一样柔软,带来和早晨亲额头时截然不同的感觉,布鲁斯刚刚还在讽刺和庆幸的内心瞬间空白,大脑也晕乎乎的,身上一直泛着痒与疼痛的伤疤还没来得及应激,就好像陷入了蜜罐一般甜蜜。
这是布鲁斯曾在书上读过,却从未得到过的——母爱,与兄长纵容与操纵并存的爱截然不同。
多么讽刺啊,尽管在一个扭曲的世界里,仍旧有文人孜孜不倦地歌颂母爱,可见爱本身的含义就超越了善恶,就像昼夜交替时那一抹余晖,可以是玫瑰,也可以是鲜血。
这一个拥抱的时间很长,布鲁斯难得没有反抗,甚至在反应过来后有些茫然,直到他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咕~”
如之前反复提到的,布鲁斯真的很久没吃东西了。
玛莎松开布鲁斯,一直为母子俩留下相处空间的阿尔弗雷德才走进门来,打趣道:“或许现在该我出场了?非常抱歉,管家手册不允许我和雇主的小孩谈心,但一顿美味的晚餐还是做得到的。”
啊?他吗?吃潘尼沃斯做的食物?
布鲁斯看着阿尔弗雷德端来的餐盘,眸中浮现出真实的恐惧,他从记事起就不再敢挑战潘尼沃斯的厨艺了。
这位老管家什么都好,就是不适合做管家,更不适合下厨,就连最坚不可摧的汤米在吃了他的华夫饼后,也会面色苍白,而华夫饼已经是潘尼沃斯最擅长的一道菜了,从外表上来看毫无破绽。
“少爷一天没吃饭了,现在还是吃点清淡的比较好,想吃什么我明天再做。”阿尔弗雷德如此解释着,盘子放上小桌的瞬间磕出清脆的声响,不亚于来自地狱的号角。
布鲁斯咽了口口水,然后紧紧抿住嘴,尽量将走向小桌的脚步放慢,并且在玛莎疑惑时解释说自己腿麻了。
是一盘平平无奇的意大利面,一些蔬菜,半个荷包蛋,以及两块饼干,看上去卖相都不错,但布鲁斯嘴里已经开始泛苦。
这就是他替代“布鲁斯·韦恩”的代价。
他卷起一叉意面,屏息闭眼,塞进嘴里,潦草嚼了几下便匆匆吞咽。
啊,好恶......不对,似乎还不错?
布鲁斯眼里冒出问号,抬头看了看阿尔弗雷德和蔼的面孔,又看了看盘中的意大利面,以正常速度吃了第二口。
等等,这个味道是怎么回事?
哪怕是汤米偷偷带他去五星级酒店吃的几次,也没有面前这盘意面美味,每一根面条都煮得恰到好处,裹满了酱汁,既有弹性又不油腻。甚至蔬菜也保留了自然的清香,只有荷包蛋仍旧是荷包蛋,再好的厨艺也不能撼动其不变的味道。
美食可以改善人的心情,布鲁斯原本是有点低落和空茫的,现在情绪却莫名变得高昂,有种想围着韦恩庄园跑十圈的冲动。
这才是一个正常管家该做到的!布鲁斯决定从现在起改叫潘尼沃斯为阿福。
“少爷觉得味道怎么样?”
“非常美味,谢谢阿福。”
3. 第三章
布鲁斯很顺利地混入了这个家庭,甚至比先前过得还好。
托马斯每天雷打不动地早出晚归上班,有时在下班时间还会兼职医生,去见一些病人;而玛莎忙着管家和交际,将偌大的韦恩庄园管理得井井有条,下午和晚上则出门去和其他夫人喝茶,笼络人情,聊些邻里家常。
是的,这对韦恩夫妇非常爱布鲁斯·韦恩,但还是会像每一个忙碌的豪门家庭般,被迫冷落了布鲁斯。
布鲁斯因此有了一整个白天的空闲时间,可以尽情探索庄园,追寻“布鲁斯·韦恩”留下的生活痕迹,想象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那位布鲁斯有些被骄纵惯的任性,有些目中无人的高傲,自信满满,大体和这对夫妇一样,善良到不可思议,是一株茁壮成长的幼苗,每天都被人灌溉以阳光和爱。
此外,在和庄园内所有仆人聊过天后,布鲁斯隐约觉察到,善良与软弱并非只有韦恩家族个例的改变,于是书房也成了一处布鲁斯常去探索的地点。除切身体会外,书籍与诗歌是认识世界的最好方式,韦恩夫妇总不会任他一个四岁小孩独自乱转。
连庄园里的电视也处于常开模式,为了保护视力,阿福不得不为布鲁斯规定了每天限时的电视时间。
家庭老师仍旧每天按时上课,但离奇地全部换了一批,布鲁斯差点以为是自己暴露了,直到他鼓起勇气去询问,托马斯才告诉他“是正常的轮换,该教点新的知识了。”
而对于老师们所教学的知识,布鲁斯并不想多做评价,毕竟他从没想象过欧洲反殖民美洲的可能性。(Ps:在Earth-3中,一切都是颠倒的,包括但不限于这段殖民史)
他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和原先颠倒的,太阳东升西落,人人呼吁善良与和平,亚伯拉罕·林肯从暗杀者变成了被暗杀者,韦恩夫妇是有名的慈善家,只有哥谭这个鬼地方始终如一地保持着“犯罪之都”的美名。
至此,布鲁斯彻底否定了韦恩夫妇有隐藏一面的可能,先前那对有多邪恶,现在这对就有多善良。
所以,原本该有个兄弟的布鲁斯·韦恩,也彻底变成了独生子。真可惜,布鲁斯还真诚期待过汤米变成他弟弟的可能,可惜玛莎说她没有再添一位继承人的想法。
总的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布鲁斯,你在想什么?”
玛莎打断了布鲁斯的思考:“托马斯正在二楼的会客室喊你过去,他要介绍一位新的老师给你。”
“好的,妈妈。”布鲁斯合上书,看向壁钟确认时间,是正午没错,往常托马斯都会选择在公司食堂解决午饭,再在办公室小憩一会,今天怎么回来了?
压下心中的疑惑与不安,他敲响书房门,得到托马斯的回应后才走了进去。
他来的速度太快了,托马斯尚在和一位陌生人交谈,陌生人约摸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每一根胡茬都修剪得当,考究的西服完美凸显出一种独特的学术气息,头发已经半百,但依旧旺盛,看来并没有英国血统。
看来这就是他的新老师了,不知道是教什么科目的。
布鲁斯并没有把心放在这位老师身上,向两位大人浅浅打了个招呼,便坐到靠窗的木椅上。
然后,他发现坐在桌对面的第三位大人,用青年来描述他或许更加恰当。
“您好,小先生。”青年的绿眼睛显得局促和羞涩,低声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亚瑟·内皮尔,罗伊斯顿教授的助理。“
亚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有模有样地和布鲁斯上下摇晃了几下。
布鲁斯打量着眼前人,以同样的音调回答:“我是布鲁斯·韦恩,在来这之前才知道我原来还要再加一门课,请问罗伊斯顿先生是哪方面的教授?”
“心理学。”
亚瑟并没有解释是哪方面心理学的意图,或许在他看来,这对于一个四岁小孩来说太超前了,但还是补充道:“实际上,教授已经很多年没教过课了,他是一位心理医生,专门为哥谭的上层人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呃......就是倾诉一些烦心事,再哭一哭。”
“而韦恩先生请教授来,也只是为了教小先生认识世界、放松心情的方法,引导您建立更健康的人格......之类的?”
说着说着,亚瑟飞快地瞥了布鲁斯一眼,小小的布鲁斯甚至还没有椅子高,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越来越不确定。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疑惑,这么小的孩子能听懂刚刚说的话吗?
而在布鲁斯眼中,亚瑟·内皮尔简直是出奇地好相处,不过稍微问了一句,便接连不断地把所有信息都吐出来。
他眨了眨蓝眼睛,又问道:“既然罗伊斯顿先生这么厉害,又为什么会需要你来当助理呢?”
“教授他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而我刚好是实习生中最年轻的一个,能力也还不错。”亚瑟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教授也挺喜欢我的,说我的气质会招孩子喜欢,就让我一起来了。韦恩先生也不介意,甚至愿意多付一份工资。”
“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
布鲁斯将目光缓缓移到桌上的一盆绿植上,然后迅速在绿植和亚瑟间划了个等号。
“你看起来很安静。”这是实话。
亚瑟弯了弯眼睛。
他不同于他那些拼命散发荷尔蒙、追求美人与名利的同龄人,自带艺术家般的温和平静,眼神清澈,当深绿的眼眸转动时,偶尔会折射出一种忧郁的光。正是这种独特的气质,亚瑟在资本家和老学究交谈时完美融入背景,使布鲁斯一开始险些忽略了他。
“我就说亚瑟这小子擅长和小朋友打交道!”
托马斯和罗伊斯顿教授的交谈结束,一转头便看见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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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睦相处的二人。
在和亚瑟聊天之余,布鲁斯留了一些注意力给长辈谈话的内容,从他进门后,两人从无聊的寒暄,迅速发展到对哥谭乃至□□势的见解,中间掺杂了对哥谭地铁线路进行翻修的可能性探讨,直到最后寥寥几分钟,托马斯才提及自己对布鲁斯心理问题的担忧,堪称中年男人客套的典范。
眼看亚瑟开始和罗伊斯顿教授又开始谦辞推让,布鲁斯小跑到书桌后的主位旁,踮起脚尖对托马斯说:“我没有任何问题,不想看心理医生......”
他审慎着托马斯的表情变化,并不是依靠什么心理学知识,而是凭借内心对危机的直觉——被打得多了就是这样的,身体先于大脑更先反应。
“我们只是担心你,布鲁斯。心理问题是很常见的,尤其在孩童时期更为多发,需要人及时帮助你,就当聘请了一位健康教育的老师,好吗?”
托马斯拍了拍布鲁斯肩上的灰尘:“上回发生的事真的把我和玛莎都吓到了,你能想象我们突然把你丢出家门、说你不是我们儿子的场景吗?那就是我和玛莎所面临的恐惧。为此,我们进行了深刻反省,或许是不常在家陪你导致的。”
“如果能有一位心理老师,那就好多了。”
在托马斯如此陈恳的钢蓝色眼眸注视下,布鲁斯再拒绝就显得很奇怪了。
布鲁斯只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家伙到底看出了自己的异常没有???
可他看不透托马斯的想法,成年人惯于伪装,任由其下了判决:
“那就这么决定了,以后的教学多加一节心理健康课,安排在算术课之后。”
罗伊斯顿让亚瑟牵着布鲁斯的手,自己对着托马斯摘下头上的帽子,告辞道:“按照合约,我就带贵公子去熟悉心理学教室,做一套心理测量表,以便开展之后的课程。”
或许,这句话中的“课程”和“心理治疗”是同一个意思。
布鲁斯恹恹地被带走了,汤米可没教他怎么应对心理医生,就连杰克轻快的脚步也无法感染他。
所谓的心理学教室,不过是韦恩庄园里的一间小书房,向阳且僻静,透过窗户可直接看见花园里玛莎种下的蓝色鸢尾,风微微鼓起米色的窗帘一角,落在上了年纪的胶片播放机上,落地书架上塞满了韦恩家族数百年来积累的大部头,此外还有两张相对的皮质沙发,一张小黑板。
在这个环节,亚瑟冲布鲁斯眨了眨眼睛,安静地退了出去。
“我是吉恩·罗伊斯顿,久仰大名,韦恩小先生。”
罗伊斯顿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布鲁斯重复了刚刚和亚瑟进行的流程。
这位心理医生确实是位很讲究的人,只是那双浅棕色眼睛出奇地大,以至于破坏了整体的平衡美感,而作为瞳孔的黑色小点始终停留在布鲁斯身上,这样的注视有点过于冒昧了。
4. 第四章
这种注视并没有持续多久,罗伊斯顿微微一笑,棕眸眯起,眼角也皱出裂冰般的细纹,五官恢复正常比例,将公文包中的测量表递给布鲁斯。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布鲁斯绞尽脑汁填写出一份相对正常的答案。每当他抬起眼甩甩手时,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罗伊斯顿始终是一副思索的神色,让布鲁斯产生不好的预感。
成年后的性格往往在童年时期就显露迹象,而这过程中的变故往往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多疑和焦虑此刻就在布鲁斯心中爆发,他的大脑好似被分成了两份,一份用来填写测量表,一份用来揣摩罗伊斯顿的立场与动机。
然后,布鲁斯被迫放弃了。
他实在没有足够的人生经验和理论知识支撑自己得出答案,所经历最复杂的勾心斗角也仅限于韦恩庄园内,再怎么继续思考也只会让头脑愈发一团乱麻。
潦草地写完最后一个单词,罗伊斯顿将测量表收了回去,一张一张地翻看。
布鲁斯试探地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而尾音刚落,他便在心中暗道遭了——这句话的语气完全是颤抖的,任谁都能听出自己有多担心测试结果出问题。
“小韦恩先生,你应该不知道,心理测量表并不是像考试那样,只需选出正确答案就够了。”
布鲁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罗伊斯顿将测量表理好放在膝上:“但这也是预期之中的,没有谁可以在第一面就交付信任。您的测试结果非常健康,只是有点内向,我会向韦恩先生建议让您多出去走走的。“
布鲁斯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声音软软地说:“那真是太好了。”
他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胸膛挺起,像是在骄傲地展示玛莎亲自为他系上的小蝴蝶结。这副姿态只持续到罗伊斯顿离开书房,布鲁斯天真的姿态瞬间消失,先是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即打开房门,鬼祟玲珑地跟在罗伊斯顿身后,重新回到了会客室门前。
一路上布鲁斯并没有看见亚瑟,不过他对这位温和平静的青年升不起警惕与恶意,布鲁斯猜测亚瑟也在这扇门后,和他的教授一起。
现在,没有什么比偷听更重要的事。
布鲁斯将耳朵贴在门上,将注意力慢慢集中到门内传来的声音。
“......”
“@#%…………*”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希望只是错觉,一切科学上的手段也如此证明,但身为一位父亲的直觉始终在警示我......”
“罗伊斯顿医生,您能想象这种恐惧吗?我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被人调换了,现在的是个冒牌货。”
布鲁斯的心狠狠沉了下去,无数种惊慌与恐惧交织的想法瞬间淹没了他,然后他从令人窒息的潮水中挣扎出来,脑海里只剩下了三个字——
怎么办?
果然没有什么谎言是能长久的,更何况是欺骗一对父母呢?有谁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布鲁斯没有汤米那么有聪明,能想出一个完整的杀死双亲、接手遗产的计划,但他也清楚,如果现在闯进去给两人各来上一枪,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那么就剩下了一个方法——逃。
布鲁斯正欲迈出脚步,罗伊斯顿缓慢而清晰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我建议您先不要妄下论断,先认真回忆一下,韦恩先生,布鲁斯平时的一些小动作和习惯有改变吗?”
“嗯......他更加喜静了,不喜欢和人说话,也不喜欢在花园里玩。阿福说布鲁斯还是喜欢咸甜口,会把牛奶偷偷倒掉,装作没看见盘子里的蔬菜......”
托马斯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而罗伊斯顿叹了口气,似是无奈:“您难道就没发现,布鲁斯的改变是习性上的,而不是喜好上的吗?”
“很遗憾地告诉您,根据布鲁斯刚刚答的这份测量表,和名义上由您填写、实际上由楼下那位管家写的CBCL,布鲁斯很有可能患有轻度的儿童自闭症。这就是布鲁斯性格大变的原因,他刚刚甚至一直害怕我的存在。”
“我理解您和韦恩夫人忙于工作和交际,但是否也该多陪一陪孩子呢?”
罗伊斯顿语气中充满了谴责,会客室内再无声音发出,可以想象托马斯现在是怎样的后悔愧疚。
而布鲁斯则陷入了一种恼怒、释然、困惑所交杂的复杂情绪中,他用怪异的目光瞥了门一眼,像是直接看到了房间里正抱头懊恼的托马斯,然后猛地收回按在门上的手。
好消息,摆脱怀疑了。
坏消息,布鲁斯“被迫”确诊为精神病了。
所以那张测量表果然还是有问题吧!
没有人愿意被当做精神病,但如果能顺理成章地解释身上的一切异样......布鲁斯觉得,这个精神病他也不是不可以当一下。
反正韦恩夫妇总不会舍得自己的儿子被送进精神病院。
布鲁斯顿时毫无压力一身轻,决定去找阿福要一盘小甜饼吃,结果刚转过身,就发现在身后站了不知多久的亚瑟。
他瞬间炸了毛,一边拉着亚瑟的手匆匆转过拐角,一边质问:“你全部看到了?”
“我只看见一位偷听大人谈话的坏小孩。”亚瑟蹲下身平视布鲁斯,目光中没有谴责,而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以亚瑟刚刚所在的位置,有可能听到托马斯和罗伊斯顿的对话吗?
布鲁斯思考了一瞬,然后否决了这个可能,连他都是贴在门上才能勉强听清。他偷听的这件事已经被目击了,那么就只能坐实。
“我有点担心......”布鲁斯看了看周围,主动拉进和亚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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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他们说我这里有问题,叫什么August......August dinosaur......?”
“Autistic disorder(儿童自闭症)”
亚瑟贴心地帮布鲁斯纠正了这个复杂的名词。
布鲁斯点点头:“是的,但我觉得我非常正常。”
“不必担心,小布鲁斯,精神疾病并没有传言中那样恐怖,大众一向对其抱有歧视,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点心理问题。”
亚瑟拍了拍布鲁斯的头:“我住......在阿卡姆精神病院实习时,那里面真正的患者往往连话都说不清,东歪西倒流着口水,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用自己狗屁不通的逻辑解释一切。”
不知道布鲁斯并不算普遍意义上的小孩子,亚瑟还是选择性隐瞒了某些实情——哥谭这个鬼地方,连精神病也不按教科书来得患,他在阿卡姆见过的每一位病人都精力充足、活蹦乱跳、攻击性极强。
“我不要变成那样!”布鲁斯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轻轻打了个抖。
如果他天天流着口水,那汤米绝对会嫌弃他的,更别提韦恩夫妇了。
布鲁斯甚至有点庆幸,还好自己不是真正的精神病,也一辈子没有可能和精神病打交道。
“你的症状很轻,有权威的罗伊斯顿教授在,只要按时吃药,积极治疗,这并不算什么。“亚瑟认真地安慰道,这同样也是他的经验之谈。
亚瑟站起身,慷慨地将装在袋子里的小甜饼分享给布鲁斯。在退出书房后他并没有闲着,反而是迅速和路过的管家聊上了天,管家感叹于年轻人的礼貌和温和,打包了一袋拿手点心送给他。
尽管饶了一大圈,布鲁斯还是实现了原本的目的。
两人就这样懒洋洋地沐浴着阳光,享用甜点,像两只捧着坚果嚼嚼嚼的仓鼠。布鲁斯时不时抬头看看亚瑟,好感度不断上涨,只不过每触及那双始终平静的绿色眼眸一次,他的直觉就被拨动一次,一丝不对劲挠得心头发痒。
真的有人会如此平静吗?
可能是他视线停留的时间过长,亚瑟也不能再装作无知,他回望布鲁斯,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凝聚于虚无的一点。
亚瑟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真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有如此优渥的出身,你还需要烦恼什么。有人告诉过你,你脸上的恐惧与忧愁已经快堆不下了吗?“
“你难道感受不到父母对你的爱吗,可怜的孩子。”
亚瑟的视线不再平静,露出被湖面所掩盖的好奇与——怜悯,像中世纪油画中为自己孩子经历苦难而感到悲伤的玛利亚。
布鲁斯并不想感谢他假惺惺的可怜,甚至有点生理性的恶心,连汤米都没对他这么肉麻过。
好做作啊,内皮尔。
5. 第五章(小修)
布鲁斯尚在思考怎么回答时,最后一块小甜饼就被递到他身前,亚瑟的背微微佝偻,脸上浮现轻飘飘般幸福的笑意,低声劝道:
“开心一点吧,布鲁斯,不要整天板着张脸。”
“......又没有值得我笑出来的事......"布鲁斯嘀咕着,毫不犹豫地接过小甜饼,两三口解决完。
韦恩夫妇不喜欢哭闹的小孩子,经常用“Wayne never cry”恐吓他和汤米,所以布鲁斯自有意识起就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哭,偶尔几次控制不住,也是埋在汤米怀里或枕头里低声哽咽。
韦恩夫妇也同样不喜欢小孩子随便笑,认为那副模样很傻、很没面子,便也恐吓道:“Wayne never smile.”
好似每一个韦恩生来便穿着西装礼服,有着得体的贵族风范,连自己给自己换尿布也不在话下。
布鲁斯垂下眼眸,露出一个记忆中汤米聊起这事时别无二致的无语表情。
亚瑟似是陷入了思考,而会客室的门也终于打开了,托马斯神色复杂地走出来,视线投向站在窗边的布鲁斯。
跟后而出的罗伊斯顿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和亚瑟该离开了:“那么就明天见了,韦恩先生。”
“回见,布鲁斯。”亚瑟拍了拍布鲁斯的头,手插回白大褂兜里,保持着思索的神色跟罗伊斯顿离开。
现在,走廊上只剩下布鲁斯和托马斯两人,隔着三四个窗口的距离对视。
托马斯深深吸了口气,喊道:“布鲁斯。”
布鲁斯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这使他从窗外射进的阳光走到阴影里,眼下因数日睡不好的黑眼圈更加明显。
人永远都无法想象自己未曾获得过的东西,比如,一位深爱着孩子的父亲。这位父亲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又在怀疑什么,布鲁斯一概不知,明明眼前的托马斯会比原来那位更好对付才对。
布鲁斯脸上的迟疑更重了,化作一柄尖锐的刀剑,狠狠刺进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托马斯心中。
回想过去,活泼好动的小布鲁斯模糊地像别人的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忧郁内向就已经变成了布鲁斯的底色。
托马斯好像看到自己高高扬起手,用力扇向瑟缩的布鲁斯——等等,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于是,托马斯半蹲下来,使自己和布鲁斯位于同一水平线,然后张开怀抱,尽量放轻了声音:“布鲁斯,别怕,过来吧。”
托马斯有些焦虑地吞咽着口水,认真想来,他确实很久没陪伴过布鲁斯了,都是在每天早餐前和晚饭后的时间里匆匆见一下,做些抱一抱、贴一贴、亲亲额头什么的东西,说些热情的话,答应孩子的一切要求,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一整个白天不见的缺憾。
自闭症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他和玛莎在结婚前也并未检查过彼此的家族遗传病史,韦恩庄园的建筑风格和环境也有可能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产生巨大影响,布鲁斯现在甚至没交过一个朋友,和同龄人的相处次数也寥寥可数......
布鲁斯最近甚至没有喊过一声爸爸妈妈,是不是觉得他和玛莎是失职父母?
布鲁斯磨磨蹭蹭地一步步走来,托马斯心中的希望也逐渐熄灭,张开上扬的手臂也逐渐垂下——或许他该多给布鲁斯点适应的时间。
托马斯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布鲁斯神情一变,迅速跑来抱了托马斯一下,然后收回手扭过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仿佛有无数烟花在脑海内炸响,托马斯猛地抱起布鲁斯在空中转了个圈:“决定了,我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不去上班,专门陪我们的小王子玩,好不好?”
“......好吧。”布鲁斯被迫承受了托马斯的胡茬蹭脸,语气有些不情愿和嫌弃。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托马斯和玛莎的触碰已经没有应激反应了,反而越来越沉浸在那温暖中。
布鲁斯明知故问道:“罗伊斯顿老师说我的测试结果很正常,但我有点担心。他刚刚在房间里呆了那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就只是聊了会天,时事政治之类的,不用在意,我们的布鲁斯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王子。”
托马斯牵着布鲁斯的手向玩具房走去,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只手如橡皮泥般缓慢变化着,皮肤变得更加苍白,骨节更加突出,周围的环境也愈发明亮,无数绿意盎然的植物从地上长出,迎面吹来的风迷了布鲁斯的眼,他忙乱地用另一只手揉着,然后再度睁开——
他、罗伊斯顿和亚瑟正在花园中探索,今天是一节室外课。
“室外活动也是非常必要的,环境会影响人的心情,你整天呆在逼仄的书房里,情绪也会相应地低落。”罗伊斯顿煞有介事地摇着一根手指,视线下移:“多看看绿色,多呼吸新鲜空气,你看,你的脸色都好多了。”
布鲁斯一愣,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把表情变回去,最终还是停留在了一个眉眼舒展、嘴巴却紧紧闭起的神态。
从第一次接受罗伊斯顿的心理治疗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布鲁斯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行动,生怕这位哥谭贵族都在雇佣的心理医生发现异样,直到连续险些露馅了好几次,而罗伊斯顿仍无所觉,布鲁斯认定罗伊斯顿的半瓶水晃荡的草台班子,行动逐渐大胆起来。
罗伊斯顿给的药布鲁斯从没吃过,分批次地偷偷埋进花园地里等待自然分解;罗伊斯顿和他谈心,无论对方说什么,布鲁斯都“嗯”“啊”“对”地敷衍过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而对于玛莎和托马斯,布鲁斯的态度逐渐缓和,如果不是过去的记忆仍旧清晰,布鲁斯还真会以为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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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罗伊斯顿厚着脸皮告诉韦恩夫妇治疗进展顺利,韦恩夫妇也自然没有发现异样,甚至夸赞对方医术高超。
一切都按布鲁斯所期待的发展,三方皆大欢喜。
“笑一笑嘛。”
亚瑟伸出两根手指,撑起布鲁斯的嘴角,布鲁斯被迫保持“微笑”地抬眼看向亚瑟,只觉无奈。
那天的话似乎对这位助理产生了什么影响,他不断以各种方式试着逗布鲁斯笑出来,可亚瑟实在是没有什么讲笑话的天赋。
这次,他终于换了个路子,采用物理手法。
停顿几秒,亚瑟期待地收回手,布鲁斯的嘴角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地保持弧度,而是立马掉了下来。
“哦……”亚瑟懊恼地叫了一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布鲁斯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然后又被他自己强行压下——笑或者不笑,这已经成为了两人暗地里的较量。
一只手探过来,拍了拍布鲁斯的肩,速度极快地将一小截“枯树枝”放上去。布鲁斯以为是有事,没有丝毫警惕地转过头——
在布鲁斯惊恐的目光中,那截“枯树枝”猛然弓了起来,然后继续在衣服上翻滚着身体。
“这是什么?!”布鲁斯下意识看向罪魁祸首罗伊斯顿。
罗伊斯顿正了正神情:“这是尺蠖,尺蛾的幼虫,你说他是不是很聪明?居然能伪装成树枝,保护自己度过危险的幼虫期……”
“我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把这玩意弄下来!”
“它没有毒,你可以直接用手……”
罗伊斯顿话音未落,布鲁斯就迫不及待地把尺蠖拨了下来,再一脚踩上去,用力碾了碾。
娇生惯养的韦恩少爷可见不得这东西。
三人一齐看着尺蠖的尸体:“……”
“其实这是我准备的教具,不过……算了。”罗伊斯顿打消了解释的想法,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布鲁斯,我问你,尺蠖的伪装明明已经天衣无缝,为什么还是会被认出是虫子?”
“哪有树枝会像它这样扭来扭去?”布鲁斯反问道,翻了个白眼。
“那它为什么会扭来扭去呢?”
“因为它……”布鲁斯正欲说下去,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种电流感贯穿他的全身,背后也冒出津津冷汗。
他张了张嘴,勉强继续道:“……受到了惊吓。”
幼虫期,伪装。
罗伊斯顿所暗示的,是他所想的事吗?
“对,世界上没有什么伪装是能十全十美的,就算外表再一致,也会因为情绪上的改变而被人觉察。”罗伊斯顿声音平稳,抬手将帽檐压低,语气也随之上扬:
“就像,您现在这样。”
布鲁斯脸色苍白,眼神却凶狠地盯着罗伊斯顿,好似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其撕碎,像一只用自己稚嫩爪牙威胁敌人的小兽。
6. 第六章
刚刚轻松愉快的氛围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阻水般的凝滞。
既然罗伊斯顿没有选择直接告到托马斯,而是以这种委婉的方式暗示自己握有把柄,那么他就一定有自己的意图,希望借布鲁斯的身份和地位做些什么。
布鲁斯果断问道:“你想要什么?”
“您成熟得不像个小孩子。”罗伊斯顿抬起手鼓了鼓掌,眼里划过几分赞赏与欣慰:“我并不想单纯地索要赏赐,而是想与您进行一笔私人的交易。”
“我为您的成长扫平障碍,并在必要时保护您的身份。您知道的,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掌握有许多世家大族不可言说的密辛,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将这些全部告诉您。“
“而您只需要卖我一个人情就够了。”
布鲁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就算韦恩家族再有钱、罗伊斯顿再势利眼,一位羽翼未丰、蒙受父母庇佑的孩子的人情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我的人情?”布鲁斯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语气甚至有几分尖酸刻薄:“你脑子怕不是有病,你以为随便编几句话就骗得过我吗?我现在走出韦恩庄园,下一秒就有可能被□□的流弹射死,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罗伊斯顿高高扬起一边的眉毛:”黑夜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紧盯着你,布鲁斯。或许是出生在这个愚善的家庭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但不要怀疑你的重要程度。“
“所有人都期待着您的成长,只是有一部分人选择隐匿起来,在幕后推波助澜,有一部分选择像我这样走到您面前,用行动和效忠换取未来的权势。”
“当心猫头鹰法庭,时刻监视你出行;暗处窥望哥谭市,藏于矮墙阁楼间。”
罗伊斯顿轻轻哼起童谣来,他的眼睛越来越圆,鼻子也越来越尖,布鲁斯仿佛看见一张毛骨悚然的白色面具覆盖在罗伊斯顿的脸上。
越过罗伊斯顿的肩膀,布鲁斯看见亚瑟仍旧一脸平静安详的微笑,甚至随着童谣的旋律微微摇晃着身子,气氛更添惊悚。
“啊,不用在意内皮尔,他只是被我所操纵的一个手下罢了。不然凭他的能耐,怎么可能成为我的实习生呢?”注意到布鲁斯的视线,罗伊斯顿方才想起亚瑟的存在,他向来不在意手下人,如果这个用坏了,再换一个就是。
布鲁斯吞了口水:“我也会变成他那样吗?”
“什么,怎么会?所有人都不配和您相提并论,您可是钦定的下一任法庭之主!”
罗伊斯顿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又意识到这样的动作不太得体,便将被扯松的领带系的更紧,脸上浮现出兴奋过头的薄红。
猫头鹰法庭竟然真实存在?这是布鲁斯的第一想法,然后紧接着就是——这人有病吧?
罗伊斯顿或许是久医成病了,他才是该去接受心理治疗的那个。
一个黑暗组织如果一直选择藏匿,那并不是这个组织有多么强大神秘,而是它害怕焚毁于世人目光下。如果猫头鹰法庭真的存在,那也不过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
连对待下属都要采取精神控制的方式,是害怕被一个小卒子反水吗?
布鲁斯摇了摇头:“我拒绝。”
罗伊斯顿沉默了一阵,待到大脑从震惊和兴奋的灼烧中患过来后,才反问道:“......你难道不害怕我把真相告诉托马斯·韦恩?”
“你大可一试,看看托马斯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这个患了自闭症的、可怜兮兮的亲生儿子。”
布鲁斯一边转动脑子回答,一边观察着罗伊斯顿身边的环境。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他都比不过一个发育完全的成年人,那么便只能因地制宜。
而因为布鲁斯的存在,韦恩庄园的花园也自然尽可能避免了一切安全隐患,除了罗伊斯顿身后的那口枯井外,就再无其他破绽。布鲁斯曾趴在枯井边上向内探望过几次,入眼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罗伊斯顿身形高瘦,如果出其不意把他撞进去,不死也得半残。
可亚瑟恰好站在枯井旁边,不知是否会出手救下罗伊斯顿。
“而且,如果真按你所说,有一部分人呆在暗处推波助澜,那么他们会允许你产生变量吗?或许你还没来得及找到托马斯,就会有一颗子弹飞来——砰!”
无论罗伊斯顿所说是真是假,他所握的把柄都不起半点作用,他的威胁更是令人发笑。
布鲁斯走来走去,找准角度后在一个位置停下,抬头直视罗伊斯顿,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
“如果我真是你所说的法庭之主,那么我命令你,保守我的秘密。”
罗伊斯顿愣住了,微微张开的嘴更显他此刻的惊讶。
而布鲁斯要的就是这个时机,他一头槌撞上罗伊斯顿的腰,在自己头晕眼花的同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他抬起头,一切都天旋地转,脖子也好像要断了,但仍旧能看见一团黑色的色块正佝偻在地上,罗伊斯顿并没有如先前所设想地被撞进井里,他有点过于高看自己的吨位了。
一滴汗水从额头滑进眼里,布鲁斯被涩得眨了眨眼,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完了,杀人未遂。
一道音调毫无波澜的声音传进布鲁斯的耳朵里:“布鲁斯,如果我把他丢进井里,你愿意笑一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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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亚瑟·内皮尔。
他抓起罗伊斯顿的脑袋,往井沿上狠狠砸了几下,飞溅的鲜血洒落在周围碧绿的草叶上,而亚瑟却猛地停了下来,以一种等待确认的姿态看向布鲁斯。
布鲁斯晕得不想说话,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亚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刻却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将罗伊斯顿整个人拎了起来,丢进井口,不一会便传来“咚”的落地声。
然后,亚瑟“咔嚓咔嚓”地踩着草叶走向布鲁斯,把他揽进怀里,帮着揉脑袋。
“......谢谢你。”过了半晌,布鲁斯才总算缓了过来。
尽管他此刻并不想笑,但还是遵守与亚瑟的交易,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又装模作样地笑了几声。
毫不夸张,亚瑟双眼瞬间就亮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被他控制了。”布鲁斯有些许抱怨:“如果你一直是清醒的,为什么要配合罗伊斯顿?”
“毕竟我只是个实习生,能不能拿到从业资格证全凭他一张嘴。”亚瑟解释道。
布鲁斯挣扎着拒绝了亚瑟的拥抱,整理着被弄乱的衣服,头也不抬地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平静?看上去也不正常,我甚至怀疑过你是机器人。“
“因为我本身就患有一些精神疾病,所以一直在服用相关药物。”
“看出来了。”布鲁斯上下打量着亚瑟:“你帮我杀了个人,报酬却只是让我笑一下,如果我让你去死呢?”
亚瑟蹲在布鲁斯面前,双手局促地拔着地上的青草:“那你就必须一直笑下去了。”
布鲁斯翻了个白眼。
他略微摇晃地走到井边,用袖子擦了擦罗伊斯顿头撞出来的血迹,可这里依旧看上去像个案发现场。
亚瑟建议道:“要不我们也跳进去吧,刚刚听声音,这口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底部的空间很大,注意一点就不会受伤。”
布鲁斯当然知道井底有个空间,汤米曾告诉他,前任韦恩夫妇往井里丢了几十具尸体,却完全没有一点骨头冒出来。
而亚瑟还在继续补充着:“罗伊斯顿教授不明不白地掉进井里死了,我们一定会被当成嫌疑人,不如把自己也包装成受害者,把案件伪装成意外,我们甚至可以去确认教授彻底死了没有,避免夜长梦多......”
亚瑟似乎有点兴奋过头了,一直絮絮叨叨着自己的想法与计划。
而布鲁斯也在思考着“跳井”的可行性,最终决定道:
“跳吧。”
布鲁斯看着眼前的深渊,一种颠倒错位的眩晕感猛然袭来,他此刻并未理解这种深意,只当是头槌后遗症。
7. 第七章
错位般的颠倒感仅是一瞬,布鲁斯便转过头,理直气壮地指着井口对亚瑟说:“我不敢,你先跳。”
“好,我下去接着你。”亚瑟并不在意地点点头。
他利索地跳了下去,不一会便传来落地的“噗通”声,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不像是安全着陆,倒像是亚瑟摔了个七荤八素。
布鲁斯心底产生了一点怀疑,朝井口大喊:“亚瑟,你还好吗?”
“......”
“我很好,你跳吧!”
亚瑟平静而稳定的声音传来。
听上去有点不太靠谱。
布鲁斯有些犹豫,可周围绿茵中散落的红色刺伤了他的眼眸,他偏过视线,强迫自己盯着井内的一片黑暗,仿佛下一秒那里面就能睁开一双眼睛似的。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骨折而已,性命还是能保住的,布鲁斯如此安慰自己。
他再三给自己打气,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方才跳进井底。
他的确被亚瑟接住了,可惜一人高看了自己的力量,一人低看了重力势能。
亚瑟张开的手臂也只坚持了一秒不到,他只起了一个缓冲作用,两人就一同倒在地上。
布鲁斯该痛的地方还是痛,不该痛的地方也痛起来了,他在冰冷的岩壁上趴了好一会,刚准备趴起来,就感到右脚传来一阵剧痛,估计是骨折了。
他刚准备生气,一转眼,亚瑟同样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鼻子好像断了,鼻血怎么擦也止不住,左臂也呈一个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布鲁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帕贡献出来:“诺,拿着吧,不用还我了。”
于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布鲁斯,和鼻孔里塞着手帕的亚瑟面面相觑。
天空远得像摇曳的烛火,但井底并不黑暗,朦朦胧胧的微光漂浮在身侧,布鲁斯眯起眼睛,一会就适应了这里的光照环境,而亚瑟掏出坚固如初的诺基亚,打开手电筒功能,四处转着寻找罗伊斯顿。
井底的空间出奇地大,岩面上满是经年积累的灰尘和干枯的藤蔓,一代又一代的蜘蛛家族在这里留下厚重的蛛网,一条黑黢黢的石道通向未知的深处,洞里传来某种小动物窸窸窣窣的扑腾声。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姿态诡异的罗伊斯顿,他看上去是头先着地,背部的脊椎被硬生生折成90°,另外半边身子靠在陡峭的石壁上。他的灵魂被死神带走了,死鱼一般的眼睛盯着亚瑟和布鲁斯,似是控诉,也似是诅咒。
好消息是,摔落伤盖过了先前亚瑟给他在井口砸出的伤势,伪装成意外跌落的可能又增加了一分。
“其他人应该还有一会才能发现我们失踪了,接下来做什么,在这里干等着吗?”布鲁斯询问道。
亚瑟思考一阵,将手电筒灯光打向那条通往更深处的隧道:“我想去那里面看看。”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是惊动了什么。
而布鲁斯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走到那条隧道前站了一会,有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额前发在微微飘动:“这里有风!”
“如果我是受害者,那么我一定会积极寻找出口,而不是坐以待毙,等待他人援手。”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亚瑟在先,用手电筒照亮前路,布鲁斯在后,牵着亚瑟的衣角,避免走失。
脚步声回荡在冰冷的洞窟内,营造出一种热闹的错觉,好像不止有亚瑟和布鲁斯两个人,洞窟逐渐变得窄小,亚瑟不得不弯下腰才能勉强前行,布鲁斯体型虽小,但也因逼仄的空间而呼吸困难。他回头去看,黑暗已经重新融化,堵塞了来路。
老鼠吱吱叫着从脚边窜过,角落里堆着昆虫的尸体,偶尔有几只蝙蝠想要袭击他们,布鲁斯最怕长着翅膀的老鼠,刚想尖叫,这些蝙蝠就被亚瑟用灯光驱逐。黑暗的地下空间不容大型生物存货,于是这里变成了啮齿动物和昆虫的王国。
现在想一想,韦恩庄园的地下居然有如此巨大的空间,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反差感。
在黑暗中,同伴和灯光总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布鲁斯又往亚瑟身侧靠近几寸,同时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
“亚瑟,猫头鹰法庭真的存在吗?“
亚瑟头也不转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听教授提起过,或许那只是一个疯子的幻想吧。”
“你现在还在称呼罗伊斯顿为教授,你后悔杀了他吗?”
“不后悔,我愿意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想和你交朋友......不,不对。”
亚瑟思考着,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自己刚刚的回答,视线在布鲁斯和隧道深处之间来回移动,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极为费解的难题。
“嗯......你身上有吸引我的一种特质,那是一种冥冥注定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感觉我前半生都是虚无的、没有意义的,遇到你的瞬间,我的大脑深处传来一阵笑声,我得到了久违的快乐,但你却仍闷闷不了,我想人你也开心起来。”
“我的存在被重新弥补了,我因你而圆满。”亚瑟用两根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圆,然后指了指隧道:“奇怪的是,这隧道里面也有什么东西在同样吸引着我。”
亚瑟的话颠三倒四,充满了精神病特有的神奇逻辑和神经质,布鲁斯对其患有精神疾病的事实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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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几分怜悯。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问道:“你有恋//童//癖吗?”
“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垃圾词汇形容我们的关系?!!”亚瑟平静的表情第一次崩裂,反复向布鲁斯强调道:“我想成为带给你快乐的朋友、朋友、朋友!!!”
“哈哈哈哈哈。”
布鲁斯得逞地笑了起来,而亚瑟的愤怒也瞬间烟消云散,专注地看着布鲁斯的脸。
引路的人不看路,反而扭着脑袋去看身后人,于是继跳井双双受伤后的第二个悲剧发生了——
原本还算平坦的路面凭空冒出一个洞,巧妙地隐藏在黑暗中。
亚瑟一脚踩空摔了进去,布鲁斯原本反应了过来,手却下意识死死拽着亚瑟的衣角,于是也跟着被拉了进去,一瞬间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布鲁斯只觉自己像个陀螺般翻滚,胃里翻江倒海,在约摸两三秒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彻底失去意识。
所幸这不是如井口般垂直向下的深洞,而是一个稍有坡度的坡,不然布鲁斯的伤势还会受到二次创伤。
井口之外,园丁已经发现三人的失踪,连忙跑着去报告给托马斯和玛莎。整个庄园的人都被动员起来,几乎要将花园全部翻一遍。
韦恩夫妇多么希望能立马找到布鲁斯,失去意识前一秒的布鲁斯也无比希望自己能瞬移到他的大床上,他已经疲倦了这无聊的地窟大冒险,但越是期待、就越是难以实现。
又不知过了多久,布鲁斯睁开眼,眼前并不是韦恩庄园的天花板,不是亚瑟手电筒的灯光,甚至不是漆黑一片的岩壁,而是一片莹莹的绿光。
“??!”
布鲁斯脑内的警报瞬间拉响,浑身寒毛根根乍起,喉咙仿佛被梗住,连尖叫都难以发出。
直觉告诉他这绿光所代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理性告诉他绿光所代表的只有不幸,感性更是让他尽快逃跑。
在自然界中,能有什么东西发出绿光?
被坚硬石壁硌久了的脊椎不满地抱怨着,布鲁斯连忙坐起,向着绿光的源头看去。
距布鲁斯大约七八米远的地方,一泓看上去就非常不妙的绿色池水正在缓慢地冒着泡,散发着微光,那气味闻起来非常刺鼻,像是什么化学制剂。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跪坐在池边,双手在池里打捞着什么,绿色的液体漫过那人瘦削的小臂,然后又缓慢地顺着肌理流下,看上去比纯净水更加粘稠。
看上去像生化危机才会出现的场景。
布鲁斯打了个颤,试探地问道:“亚瑟?”
亚瑟转过头,皮肤在绿光映照下显得惨白,池水似乎替代了原本的眸色,使他回望的眼神看上去有种浓烈的恶意。
8. 第八章
亚瑟爆发出一阵极为扭曲的恐怖笑声:“HAHAHAHAHAHAHA咳咳咳......”
笑着笑着,他便极其虚弱地咳了起来,似乎是正在压制自己想笑的冲动,连带着向布鲁斯解释的过程中嘴角也不断抽动着:“......我只是......只是病发了......手电筒不小心掉进池子里......我正在找......”
“......离那池子远点,没了手电筒我们又不是走不出去。”
你知道刚刚有多吓人吗?他险些以为自己要被科学怪人抓去做实验了!
从惊恐中抽理出来的布鲁斯强压下骂人的冲动,动作缓慢的爬起,刚一在平地上站定,就被右脚传来的疼痛刺激地“嘶”了一声。
“脚还在痛吗?”亚瑟敏锐地觉察到布鲁斯的声音,掬起一捧绿色池水,然后任其滴滴答答地从指尖流下:“来试一试这个池子吧,它似乎有治愈疾病的能力。”
“我的伤全好了,从没这样感觉舒服过。”
布鲁斯抬头望去,借着略显阴森的绿色微光,亚瑟的鼻子还堵着手帕,但已经完全没有新鲜的血渍了,扭曲的鼻梁也恢复如初,左臂自在地搭在池边,完全没有一点曾经骨折过的迹象。
然后他的视线又缓慢移向了池子,池水仍旧迟钝地、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化学制剂一般的味道闻久了,让大脑不禁产生一种怪异的昏沉感。
布鲁斯晃了晃头,眼前的一切瞬间旋转了起来,好像又一枚子弹洞穿了他的眉心,浑身灼烧般地疼痛起来,绿茵茵的池水和黑灰的石壁搅成一个缤纷的漩涡。
举着枪的汤米、相拥的韦恩夫妇、长着猫头鹰脑袋的罗伊斯顿一一蹦出来,然后又重构成一大团隐天蔽日的蝙蝠。
——真是奇怪,他明明不害怕蝙蝠。
幻觉操纵者猛然一顿,所有幻觉迅速崩解,化作一张狂笑的假面覆盖在亚瑟面部。他的皮肤更加苍白,绿色头发干枯如稻草,可怜巴巴地耸拉在后脑,可那鲜红的嘴部却高高扬起,似乎是嫌笑容的弧度还不够,于是两道腐烂发臭的割痕从嘴角一直延伸至耳后。
那是......小丑?
“HAHA,HAHAHAHAHAHAHAHAHA!”
越来越多的笑声堆积在耳侧,一股危机感猛然蹿升,在布鲁斯眼中,亚瑟仿佛被高亮标注,浑身上下都诉说着危险与不可名状。
必须囚禁他、操纵他、毁灭他,由此自己才能安全。
“布鲁斯,什么东西能逗得你笑成这样?”
亚瑟惊喜的声音如一声警钟,惊醒了布鲁斯,欲冲刺的脚步也定格在原地。
布鲁斯的意识像被猛地拽了一下,从天上落至坚实的地面,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洞窟内冰冷的空气。
小布鲁斯揉了揉自己的脸,指尖触及那已经僵硬的弧度,原来高高扬起笑容的是他自己?
笑容如潮汐般迅速消失,未知与恐惧的阴霾笼罩了布鲁斯,让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刚刚,是怎么回事?”
“你看着这边愣住了,然后就突然笑得前仰后翻。”亚瑟颇为轻快地说,手也不安分地在池子里搅动着,波纹一圈圈地荡开。
“......”
布鲁斯的声音有些许沙哑,然而就是这份哑意,让他产生了更不妙的猜测。
他所有不受控的异样,都是在闻多了那池子气味后产生的,这池子绝对不对劲!
再说了,他怎么可能想杀死亚瑟呢?亚瑟这么瘦弱,这么无依无靠,有精神疾病史,完全没有一点威胁性可言。
只死了罗伊斯顿一个人倒还好解释,如果亚瑟也死了,还是死在洞穴深处,布鲁斯不敢想象玛莎和托马斯会怎样看待他这位嫌疑犯。
说起来,托马斯和玛莎知道韦恩庄园地下有这样诡异的玩意吗?!
洞穴里的风“呜呜”地吹着,布鲁斯几乎要站不稳,大脑却从宕机中反应过来,变得更加清醒冷静。
他试着将重心移到右脚,刚刚还在不断发出抱怨的脚腕几乎完全不疼了,是池水治愈了他的伤势。
池水里绝对有什么物质,对伤口有一定治愈作用,但副作用会产生幻觉,这让布鲁斯想起了曾在植物图鉴里看过的捕蝇草,分泌甘甜的汁液以捕捉猎物。
那么,趁着现在尚未落入更深的陷阱,他们只能选择——逃。
布鲁斯几步上前,避开池水冒泡时炸开的些许液体:“别捞了,那么大个池子,你用手捞上一个月也捞不到的。”
在幻觉中混沌而张扬的小丑此刻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顺从,布鲁斯几乎没花多少力气就把亚瑟从危险的池水边拉走,亚瑟的肩膀仍然一抽一抽的,笑容如闪电般出现又消失。
“可没了手电筒,我们要怎么出去?”亚瑟茫然地走着,他这会的语气就生活鲜动了许多,不断回头眷念地回望那口池子。
“我不管,只要......只要离那个池子远点。”
布鲁斯艰难地喘了口气,浑身仍然细微地颤抖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看上去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沉默。
致命的沉默。
布鲁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要求是有多么无理取闹,稚嫩的脸颊浮上一层薄红,试图为自己找补:“我们已经确定了方向,那么就顺着走下去吧。”
“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到你的感受,那池子确实看上去有点吓人。”亚瑟摊了摊手,然后顺势落到布鲁斯头上揉了揉:“我的夜视能力还不错,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勉强还是能看清的,我干脆抱着你走吧。”
布鲁斯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被两根干瘦的手臂卡在肋下抱起,视线的海拔陡升,他第一次以平视的视角看清亚瑟的脸。
布鲁斯下意识开始将幻觉中小丑的脸与亚瑟一一对应,如果亚瑟的脸也割裂嘴角、涂上油彩,再把棕色短发留长染成绿色......十分有八九分的像。
“布鲁斯,你知道吗?当你直视黑暗(dark)......”
亚瑟寓意深长地拉长了尾音,布鲁斯下意识认真去听,他继续道:“......那么,黑暗(dark)就会嘎、嘎、嘎。”
Dark与Duck谐音,令人忍俊不禁。
环境已经幽暗到看不清五指,布鲁斯的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块黑色幕布,但亚瑟仍稳步前进着,遇到乳钟石了就低头,遇到飞来的蝙蝠群就靠墙,将布鲁斯稳稳护在怀里,绿色的眼眸因刚刚的天才创思而沾沾自喜。
布鲁斯被刚刚的笑话冷得嘘了声,过了好一阵才问道:“......你有过去当小丑的想法吗?“
“不完全有,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伟大的喜剧演员。”
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般,亚瑟的嗓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也一定能猜到,我没有一点喜剧天赋,精神疾病更是让我不受控地突然大笑,完全没办法完成一场表演。我吃了药,治好了大笑的毛病,药物却使我强制镇定下来,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布鲁斯用两根手指在嘴角比划着:“那你会把嘴角割开吗?这样笑容就能一直在你脸上了。”
他在心里补充道,就像幻觉中的小丑那样。
“听起来是个好办法,可非常抱歉,小布鲁斯,心理医生是不能毁容的。”亚瑟的声音在他的胸腔中震动。
那震动停顿了一瞬,然后更加猛烈地摇晃了起来:“我看到出口了!”
布鲁斯抬起头,一个小白点静静矗立在视线的尽头,像宇宙中缓缓旋转的白洞,沉默地吐出一切光线。
亚瑟抬起脚步往前奔跑,布鲁斯为了保持自身平衡,只能连忙抱住他的脖子。
看似遥远的距离并未花费太长时间,很快,强烈的光线便无差别地吞噬了布鲁斯视线内的所以东西,他知道这是在黑暗中呆太久、双眼一时还不适应的结果。
耳边的窸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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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海浪的哗哗声,偶有几声海鸥的鸣叫与游轮的汽笛声掺杂其中。
韦恩庄园其实是一座私人岛屿,只有一条专门修建的公路与哥谭市相连,所以他们现在正在......韦恩庄园背后的海崖上?!
布鲁斯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他耸了耸鼻子,下意识道:“好臭。”
不知多少年来无人光顾的海崖上,堆满了各种海鸟留下的排泄物,那是一种噩梦般的糟糕味道。
亚瑟安慰性地拍了拍布鲁斯的后背:“再忍耐一下吧,相信韦恩庄园的安保力量,估计过一会就会有人发现我们了。”
“继续之前的话题?”亚瑟想随便说点什么,好让布鲁斯的注意力从气味上转移:“在被治好以后,我就知道自己不能成为喜剧演员了,于是我换了个方向。”
“我知道,像我这样被精神病阻碍了家庭、梦想、乃至人生的人还有很多,我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但我还有能力去帮助他人。于是我便打算成为心理医生,为病人们带去快乐。”
“你有这么博爱吗?你刚刚可是直接杀死了你的教授?!”布鲁斯感到颇为诧异。
“这不冲突,我是哥谭人,从小所见到的一切事物都在告诉我,心理问题不光是内因,有时候,外因也是非常致命。人就像一条被弯曲到极致的木板,只需再稍微施加压力,这条木板就会彻底折断。”
亚瑟仍旧时不时爆发出笑声,这使他的叙述变得断断续续,但并不影响他所散发的、致命的、无差别感染所有人的危险感:“那么这个时候,直接解决施加压力的人,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布鲁斯,你是我见过最复杂、最不开心的小孩,我想治好你,让你重获快乐。”
“那我劝你还是别费这个功夫了,这不是你能做到的。”
一个普通人怎样才能送他回到原来那个世界?
布鲁斯的表情变得无比复杂,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直升机的螺旋声打断。
他们一齐抬头,被迎面而来的强风吹眯了眼,朦朦胧胧中只能看到阿尔弗雷德一手攀着直升机软梯,一只手向他们挥舞着:
“天呐,你们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
七岁的罗曼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因为昨天的作业写错了一道数学题,他在出门上学前又被父母打了一顿,现在被衣物所遮盖的皮肤上泛满了青紫。
不过他也差不多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家暴,现在,小罗曼更关注老师口中即将到来的“新同学”。
老师说,这位新同学因为心理问题一直接受家庭教育,比其他人迟了一年才来上学,希望各位同学们多多关照他。
罗曼已经猜到这位新同学是谁——布鲁斯·韦恩,除了这位传言中身患自闭症的贵族小公子,还有谁能来这所专供非富即贵儿女学习的私立学校?
罗曼的身材相对同龄人更加矮小,统一配备的椅子很舒适,但对他来说有点不太合适,他的双脚全部悬在半空中,此刻颇为惬意地前后摇晃。
没有人和罗曼说话,罗曼也并不想和别人说话,自顾自地思考着问题。
布鲁斯为什么会得自闭症呢?也是因为被父母家暴吗?这种暴力的行径居然真的是贵族家庭的传统?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老师拉着一位低着头的黑发小男孩走进教室,让大家都安静下来,以让新同学自我介绍。
罗曼瞬间正襟危坐,想好好看看他未来要巴结的布鲁斯·韦恩到底是什么样。
布鲁斯怯懦了一阵,然后在老师的鼓励下抬起头,他已经长高了不少,黑色额发挡住了他的小半张脸,穿着得体的西装背带裤,也因此露出两根笔直而洁白的腿,再往下就是一双搭扣的小皮鞋。
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连声音都礼貌极了:“我是布鲁斯·韦恩,嗯,就是你们正在想的那个韦恩,希望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可以和睦相处。”
9. 第九章
罗曼睁大了眼,布鲁斯可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除了最初可以被理解为不适应的羞涩,布鲁斯都表现地落落大方、热情开朗,完全就是最受美国学生欢迎的那种性格。
下课后不到一分钟,布鲁斯的课桌边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想和这位韦恩家族的继承人打好关系。
“我是阿尔贝托,韦恩,你听说过科尔法内这个姓氏吗?”
“布鲁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们一起去操场踢球吧。”
“......乐意为您效劳。”
“......”
看呐,埃利奥特、科尔法内、凯恩等家族的小辈们已经涌了上去,还在安分地待在自己座位上的除了罗曼,就只有那个科波特家族的畸形胖子。
罗曼不愿意像其他人那样做出一副谄媚姿态,或者说,他只是不愿意让自己泯然众人。
西恩尼斯本就是后来的意大利家族,论势力比不过同为意大利人的科尔法内,论底蕴比不过自移民时代就扎根在这里的老牌贵族,强行融入只会自讨嘲笑。罗曼早就吃够了苦头,而小孩子们所能做出的孤立手段又是无比幼稚,他不想再遇见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寂静的尴尬场景。
他看着布鲁斯微微泛红的白哲脸庞,每接过一份礼物就接连不断地吐出甜言蜜语,把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哄得晕头转向。
布鲁斯实在是太过受欢迎,让罗曼莫名感到不爽,他所想象的布鲁斯明明是一个和他一样孤僻冷漠的人,或者会因每一个陌生人的靠近而湍湍不安的社交障碍人士。这样,罗曼便有足够的信心成为布鲁斯唯一的的朋友。
但是,他的救赎流文学想象都被残酷的现实击碎。
这和谣言里的不一样,布鲁斯哪里像个自闭症患者?罗曼有足够理由怀疑,老韦恩是为了控制布鲁斯这尊杀伤力极强的社交核弹,才刻意让他晚一年上学。
——这绝对不对劲吧?!
布鲁斯也这样想到。
距离他和亚瑟的韦恩庄园地下洞窟大冒险已经过去了三年,罗伊斯顿教授的死甚至引来了GCPD调查,可警局里似乎都是一群光吃不干活的饭桶,脖子上的玩意比起实际意义更像个摆设,连井口边缘的血迹都没发现,便潦草宣布这是一起意外案件。
亚瑟的实习被迫结束,从业资格证也自然没有拿到手,不过他收到了一位来自苏明达尼州教授的offer,连夜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哥谭,布鲁斯只和他保持着E-mail联系。
托马斯将枯井用水泥封死,并从大都会请来了一名全新的心理医生,这位医生仍旧判定布鲁斯患有儿童自闭症,并且因目睹了罗伊斯顿的死亡而产生了一定程度的ptsd,继续进行治疗。
布鲁斯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有没有精神病了。
他听从玛莎的教诲,苦练这个世界的社交方式,并且遵循医嘱配合治疗,终于在半个月前得到了“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社交活动”的建议。
布鲁斯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请求托马斯,他要上学!
学校的环境很好,老师和同学们也都非常和蔼可亲,尤其是那位叫做“托马斯·埃利奥特”的,让布鲁斯不禁回想起了已经阔别三年的汤米。
布鲁斯对现在生活的归属感越来越强,他磨掉自己浑身的尖刺,沉浸在爸爸妈妈和阿福对他的爱中,险些忘了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他不想回去了,反而想把汤米接到现在这个世界来。
不过,这移情也只是短暂了,托马斯·埃利奥特远没有他的汤米成熟,布鲁斯可以在他的眼中瞥见些许嫉妒的火焰。
这种情绪尚在萌芽之中,但终有一天会吞噬他自己,
而那个叫“阿尔贝托·科尔法内”的,布鲁斯常在前任韦恩夫妇的口中听过他的姓氏,是哥谭市内罕见站在政府一方的秩序派,而按照两个世界的翻转对应关系,科尔法内在这个世界里应该是混黑的。
“非常抱歉,托马斯,我不太喜欢运动,但你送我的饼干非常好吃,我想再尝一点。”
“科尔法内......是我想的那个科尔法内吗,哥谭市里谁不知道你们的大名?”
“布鲁斯·韦恩也乐意为您效劳,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就不用强学大人的那副模样啦。”
布鲁斯如鱼得水,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
然后,布鲁斯就发现了人群之外唯二两人——怎么会有人忽视他?
其中一位身材矮小又肥胖,有着一只长的离谱的鹰勾鼻,虽然衣着看上去深受父母宠爱,但他的外貌就决定了他一定会被别人欺负,此刻不敢凑热闹倒是可以理解。
而另一位长着一张意大利人的脸,看上去随时都能生气地跳起来。
注意到布鲁斯的视线停留,紧围在周身的人群裂出一条口,布鲁斯的视线豁然开朗,也因此能看见意大利男孩衣领和袖口的扣子都被牢牢扣紧,这让布鲁斯感觉十分熟悉。
男孩因布鲁斯这边的动静惊了一下,手掌慢慢捏成拳形。
“哦,那是罗曼·西恩尼斯,意大利人的小崽子。”托马斯漫不经心地介绍道。
同时,身边的阿尔贝托狠狠瞪了托马斯一眼,他也是意大利人。
人群开始起哄:“可怜的小罗曼,你的爸爸妈妈不爱你,怎么不来和我们的韦恩小王子打个招呼呢?”
罗曼似乎是应激了,胸膛开始剧烈起伏,连双眼也变红了:“闭嘴,我才不愿意像你们那样上赶着去当别人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他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约束的一面。这明明都还只是一群小孩子,说话奶声奶气,却已经学会了抛弃是非、用恶毒的语言攻击不合群的同类。
周围人隐约成拱立之势簇拥着他,布鲁斯语气好奇地问:“他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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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合群,脾气又坏,他的爸爸妈妈也对他不好,没人喜欢他。”阿尔贝托一边回答,一边骄傲挺起了胸膛,似乎是炫耀老科尔法内在清晨为他别上的小狼胸针。
就因为这样单纯的原因而霸凌他人?
汤米也曾经在学校厕所里和人打了一架,然后第二天,他揣了一把枪去学校,此后就再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而此刻,罗曼也只是坐在座位上,即便愤怒到浑身颤抖,拳头被攥地骨节发白,也没有任何想要攻击的欲望,不知是因为被家暴时无力反抗的阴影,还是懦弱到提不起勇气反抗。
布鲁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不经意间和罗曼对视,罗曼的双眼中似乎浮现出了乞求希冀的神色。
“......要上课了,如果让老师看到这一幕,可能会被通知家长。”
布鲁斯声音轻飘飘的,却精准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上课铃也适时地响起,于是,所有人瞬间鸟作兽散。
罗曼充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布鲁斯注意到这目光,回以一个微笑。
罗曼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些许慌忙地收回视线。
黑板上逐渐写满了粉笔字迹,然后又被擦地光亮整洁,尚未蒸发的些许水渍如同落日的眼泪,对于布鲁斯而言,上学的第一天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了。
托马斯答应了今天会亲自来接布鲁斯放学,此刻他颇为轻松惬意地收拾着书包,一直磨蹭到教室里的人都走空了,才把小书包背到肩上。
就在他即将离开教室时,外面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书包的拉链被打开,里面的书被尽数倒在地板上,再被人狠狠踩了几脚,随之而来的还有男孩低声的哭泣。
布鲁斯的动作瞬间顿住,连呼吸声都变得极其轻,他不想让外面显然正在校园霸凌的人发现自己。
这个学校的风气真是有够差的,校园霸凌也不避着人点,连续两次都撞到了布鲁斯面前。
他此刻不禁产生了些许茫然——现在这个世界难道不是好人居多吗?
原以为就算这个哥谭被称为“犯罪之都”,那也一定比他之前呆的那个好多了,结果现在一看,根本没有什么差别嘛。
玛莎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好人,而布鲁斯也坚决践行着玛莎最初所讲的那个故事,他不想让玛莎失望。
也就是说,他要始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和所有人打好关系——这也是他帮助西恩尼斯的原因。
只是一句好心的劝说而已,既帮西恩尼斯暂时解决了霸凌,也不会让其他同学难堪。
那么也就是说,只要外面正在霸凌的人看到了他......
“砰!”
门把手被拉下,布鲁斯之前所见的矮胖小男孩慌不择路地跑了进来,背后跟着几个明显是高年级的男生。
布鲁斯,矮胖的小男孩,高年级男生,三波人面面相觑。
......他就必须伸以援手。
10.第十章
矮胖的男孩跑起来像只摇摇晃晃的企鹅,挂着眼泪躲到了布鲁斯身后,连声音听起来也像企鹅:”求求您了,帮帮我吧!“
布鲁斯向侧面走了一步,以更好地挡住身后人,然后皱着眉看向高年级男生:“你们匆匆忙忙地在干什么?”
小韦恩来上学的消息早就趁着课间传遍了整个学校,那几位高年级男生也明显是有所耳闻,他们出生于小家族,只能在学校里欺负一些不受重视的子女,连罗曼都敢在他们面前横着走。
一个为首的老大被推了出来,手哆嗦着,露出一个略显谄媚的笑容:“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只是想邀请小科波特去玩,您要不也来加入吧?”
布鲁斯刚准备拒绝,让这件事就此翻篇,就感到袖子被人扯了扯,低头看去,被称为“小科波特”的男孩口型一开一合——
D,R,U,G。
Drug。
这几个家伙嗑药??!
布鲁斯微微睁大眼睛,再度打量那些高年级男生,发现他们的瞳孔都微微扩散,袖口拉倒手腕以挡住针孔,而被挡在最后、需要布鲁斯踮起脚才能看清的男生嘴角甚至流着口水,明显是刚吸嗨了的模样。
“不了,谢谢,爸爸正在校门口等我呢,我要快点去找他。”布鲁斯语气谨慎,谁知道这群兴头上的瘾君子会不会突然发疯。
男生老大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些许不自然的颤抖与抽搐在布鲁斯眼中放大,成为科波特所言的又一有力证据。
他们又尝试着问道:“那小科波特......”
“我邀请了他到韦恩庄园去玩,你们也可以一起,我爸爸不会介意的。”
布鲁斯再度流利地拿出“托马斯·韦恩”的名字施压。
而高年级男生们肉眼可见地脸色更加苍白了,他们还没有骗过老韦恩的勇气,讪讪地拒绝了,然后如沉默的暗流般涌出了教室。
“天呐,太谢谢你了,布鲁斯!”科波特从布鲁斯身后跳了出来,他反复不安地瞥向门口,一副余惊未消的模样。
布鲁斯冲科波特耸了耸肩,刻意摆出一个委屈的小表情:“举手之劳而已,我差点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科波特滑稽地在原地跳了一下,像企鹅在冰面上扑腾:“我只是不太讨人喜欢、也不太合群。”
他含糊其辞,难堪地摊开手。
“那好吧,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刚刚那些家伙嗑药的?”布鲁斯干脆把书包放回去,上半身也在桌子上摊平、伸直,蓝色的圆眼向上看着科波特。
他确实非常想知道,一所高级学校怎么会出现D品?
谁有这么大胆子把D品卖到这来?在这上学的不止有达官贵人的儿女,还有诸多□□的继承人,要是让这些家长发现自己的孩子染上了D瘾,后果难以想象。
“......你是第一天来学校,不知情也是正常的。”
科波特也从力竭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表情认真道:“大概从一周前,一种白色粉末状的D品开始在学校里私下传播,大多数学生都知道那东西的危害,可还是有很多分辨能力弱的孩子和好奇心重的公子哥染上D瘾。”
“我很好奇,想知道是什么人在这所学校里贩卖D品,于是偷偷在放学后去调查——既然有人在贩卖,那么他们就一定需要找时间把D品带进来,这里有很多高年级的住宿生,他们是我的第一怀疑对象。”
“然后,我就发现了刚刚那群学生。他们帮着校外社会人士把D品运进校内,自己也抵抗不住诱惑,偷偷尝试了一点,也染上了D瘾。”
“我本想在今天放学后继续调查,摸清他们的货到底是哪来的,却刚好撞上他们嗑药,然后又不小心被发现,一路逃到了这里。”
“我不是故意的,这个时候一般没人在教室里!结果你却也被他们发现了......”
科波特家的小孩原来这么有正义感吗?
充满“正义感”的科波特说着说着便没了下文,只是用暗含期待的眼神看着布鲁斯,似乎是希望布鲁斯能理解他的意味。
可惜,了解情况不代表布鲁斯打算掺和进去。
韦恩家族并不涉黑,托马斯和玛莎也只是普通人,在哥谭这座泥潭里坚持着闪闪发光的善心,他们该怎么办?布鲁斯没必要为了兴趣而把托马斯和玛莎也带进D品的深坑。
他知道这背后牵扯着多么庞大的利益,但也知道,现在的他并非孤身一人。
布鲁斯挑了挑眉,用他自己都觉得恶寒的天真语气道:“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难道你的妈妈没有告诉你GCPD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吗?”
天呐,他真的天赋异禀!
在这个脆弱白人遍地走的地方,一句以“难道你的爸爸/妈妈没有......“为开头的句式可以击溃绝大多数人的心理防线。
科波特的嘴唇颤了颤,似乎是有点恶心,但还是摆出一副耐心的姿态解释:“他们已经注意到了你,那么就会一直反反复复来骚扰你。”
“那为什么不报警?”布鲁斯叉着腰坚持道:“交给警察来解决,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明明是同龄人,此刻却因语气的差别,而显得像操心的哥哥和天真的弟弟。
布鲁斯干脆拉开书包拉链,做出一副要翻找手机的模样。
“不许报警!”科波特声音尖锐,连十指也紧攥着。
这可有意思了,为什么科波特如此忌讳警察呢?持续了一个星期的贩D活动,又为什么连一位家长都没有发现?
科波特过了会才意识到自己举动有多么反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不需要警察帮助。”
“哦——”布鲁斯轻轻地拉长了声音:“我明白了。”
蓝色虹膜在玻璃折射的夕阳下像玻璃般显得透彻明亮,好像能看穿一切,让被数次打乱阵脚的科波特再度紧张起来。
科波特忍不住胡思乱想,布鲁斯到底是在伪装,还是真的被老韦恩养的如此不谙世事?哪有哥谭人遇事后的第一想法会是报警?
“我明白了,你想当缉D警察!”
布鲁斯语气颇为轻快:“爸爸告诉过我,伟大的警察通常都要从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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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炼,你也一定是在做一样的事吧?”
“……嗯。”科波特艰难地应下了,缉D警察和他真正想要做的事,也八九不离十。
他可没有布鲁斯这种是独生子女且被父母溺爱的好待遇,小科波特本就有身体缺陷,头上又有三个哥哥,随着家族衰落,日子过得是越来越不好。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他只能提前做出点业绩,送父母一份大礼——比如,学校新出现的这条走私链。
“那么你就继续加油吧,爸爸还在校门外等我,拜拜~”
科波特看着布鲁斯离开的背影,嫉妒地咬紧了牙齿。
——妈的,妈宝/爸宝男!
可惜,韦恩夫妇总不觉得对孩子的爱过多,爱是常觉亏欠,尤其在布鲁斯四岁后,他们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韦恩家族是整个哥谭最为少有的那种家庭模式。
车门被打开,一只书包先被甩进车内,然后整个车体震颤两下,车门关上,布鲁斯的声音在略微沉闷的车厢内响起:“对不起,爸爸,我一不小心来迟了。”
布鲁斯小心翼翼地借着车内的镜子观察托马斯,他刚刚瞥了眼教学楼的外墙上的大挂钟,科波特引来的意外差不多耽误了半个小时。
所幸,他的爸爸并没有丝毫恼怒。
“没事,我当初第一次去上学时也很兴奋,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到现在都记忆深刻。”托马斯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打开空调,另一只手悄悄删去原本准备拨出的电话号码:
“你有交到新朋友吗?”
“没有。”布鲁斯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可能是我还不太适应校园生活吧。”
他今天认识到的人都还算不上朋友。
新鲜的冷气缓慢地充盈着车内,发动机一声嗡鸣,轿车缓缓启动,透明玻璃折射着几近褪去的夕阳和哥谭早早亮起的霓虹灯,如教堂的彩窗般绚丽夺目,托马斯肩上的灰尘反射着金色的微光,白色衬衣的衣领上留着汗渍。
白人的体味都很浓烈,他们腋下有较多的顶泌汗腺,导致分泌体臭细菌,因此止汗露和香体膏在欧美非常盛行,而有钱人的体味管理只会更加认真。
在车上稍微呆了一会,布鲁斯就从托马斯身上闻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布鲁斯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爸爸,你来接我之前在干嘛?好重的汗味。”
“哦!熏到你了吗?非常抱歉,布鲁斯,你可以把车窗打开透透气,我会开慢一点的。“托马斯盯着路况,随口回答道:“最近韦恩集团出资翻修哥谭地铁网路,我作为董事长去参加启动仪式了,哥谭的夏天可不好受,而那活动却偏偏安排在室外。”
红灯亮了,托马斯稳定而缓慢地踩下刹车,看向车内后视镜,布鲁斯正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同时不断用手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托马斯因此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连因启动仪式上一连串意外而恼怒的心也释然了。
路口处有一座被封上的地铁出站口,橙黄的告示牌显示着地铁正处于”维修中“,右下角标注着维修开始的时间——一周前。
11.第十一章
大多数哥谭反派在童年时期都有一种共同的遭遇——家庭暴力。
双面人因酗酒的父亲而留下了偏执的精神特性,依靠硬币做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行为;稻草人曾长期被父亲忽略、乃至于被关进黑暗的地下室遭受监视,对“恐惧”这一情绪产生了独特的兴趣;黑面具也从家暴的父母那学来了西恩尼斯代代相承的暴脾气,为他成为赫赫有名的哥谭反派铺平了道路。
而托马斯·埃利奥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酗酒的爹,冷眼旁观的妈,失败的家庭,破碎的他。
这或许是每一个出身贫寒的人的通病,托马斯的母亲玛利亚——一个出身东区却意外嫁进了埃利奥特家族的女人,害怕失去她得之不易的财富与社会地位,于是将所有的期待、所有自己未能完成的遗憾全部加诸于托马斯,为了证明他们母子配得上埃利奥特这一姓氏。
玛利亚狂热地控制着托马斯的一切,又逼迫着托马斯去学习他所能学习的一切,为了激励孩子的好胜心,她最常说的话就是:“看看隔壁的布鲁斯·韦恩!你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优秀?”
于是,当托马斯第一次看见讲台上的布鲁斯时,相形见绌的情绪习惯性地冒了出来,然后是不甘、嫉妒、怨恨。
装满了各种情绪的高脚杯轻轻摇晃着,酿成一口酸涩的酒,令托马斯的视线下意识追随布鲁斯,身体下意识凑近。
托马斯会去看,他会以自己的方式观察布鲁斯·韦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么第一步,就是建立友谊。
课间,托马斯放下手中的象棋,向正与他对决的布鲁斯发出邀请:“要一起去上厕所吗?”
布鲁斯的动作顿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复杂,且欲言又止,可见他刚刚还在高速运转的大脑已经停摆了。
“汤姆,我们不是干什么都要手拉着手的小女孩。”布鲁斯犹豫地放下了棋子:“......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也可以陪你。“
托马斯欣然地点了点头,拉着手并肩走到教室外,然后布鲁斯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原本略显局促的神情也在抬起头的同时消失,眯起眼看向正前方。
一伙高年级生嘻嘻哈哈地从走廊对面走来,而他们的同班同学的奥斯瓦尔德·科波特正夹在这伙大高个之间,像块高度压缩的毛巾,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容。
托马斯的注意力在科波特身上,他转过头,想搞清楚布鲁斯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波动,却发现布鲁斯的视线停留在其中几位高年级男生上。
而科波特也同样注意到了他们,尤其是布鲁斯·韦恩。
科波特的脸色变了变,拦下身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他的话语权明显比上次高多了,高年级男生们也很愿意听他的话,在科波特的劝说之下拐了个弯,恰好和布鲁斯的路线避开。
“他为什么要躲着你?”托马斯疑惑道。
布鲁斯平时挺与人为善的,科波特没道理会故意躲着他。
布鲁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并不打算把真相告诉托马斯,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可能是做贼心虚吧。”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干坏事了?”
听着布鲁斯半遮半掩的腔调,托马斯皱起了眉。
埃利奥特的家产还算清白,科波特平时也是一副低微下贱、战战兢兢的模样,因此托马斯完全没有往违法的方面思考。
他说出了自认为最有可能的猜测:“科波特给他身边那群家伙交保护费,让他们来欺负你?”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他们又怎么会躲着我呢?”
“那就是他害怕你......可不应该啊?”
托马斯微微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外表全无威胁力的布鲁斯。
布鲁斯摊开手,神情无奈:“你还去不去上厕所了?”
好歹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托马斯只能把疑惑埋进心里,不过他认为,最后提出的那个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科波特刚刚那一瞬的眼神很熟悉,让托马斯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野心勃勃、但又有所顾忌,因环境和个人能力所迫而无法大展拳脚。
而布鲁斯就是科波特所忌畏的那个人。
来到厕所外,托马斯独自一个人进去了,布鲁斯在不远处等着他,百无聊赖地数着窗外的绿叶。
等待是对耐心最大的考验。
第一分钟,布鲁斯还很有耐心。
但当时间推移到第二分钟,布鲁斯就开始怀疑托马斯是否掉到厕所里了。
他甚至开始焦虑地抖着脚,若在韦恩庄园里做这样的动作,托马斯指定会让他重修礼仪课。
当人在极度浮躁时,环境里的一切声音都会被放大,成为压迫耐心的最后一枚砝码,比如夏日的蝉鸣、等红灯时的鸣笛。
就像现在,布鲁斯也感觉自己听见了什么,细小的、愤怒的、咆哮的——
“都滚远点,别逼我动手......!!”
罗曼?
布鲁斯看向大门紧闭的楼道,楼道口的上方有着“紧急逃生出口”的绿色标识,但看来有的学生也这把用来干些坏事。
“......”
布鲁斯并没有立马赶过去救人,而是抿起嘴,然后叹出一口气。
为什么他的学校生活除了霸凌外就没有什么新鲜事?总是当英雄救美的王子真的很无聊。
布鲁斯再度瞥了一眼厕所,确认托马斯仍旧没有出现,只能磨磨蹭蹭地把手搭上楼道门。
他打开门的同时深吸一口气:“你们在做什么?!”
正揪着霸凌者者衣领的罗曼惊喜道:“布鲁斯?”
被矮自己数英尺的孩子揪着衣领的霸凌者头头同样震惊道:“布鲁斯·韦恩?!”
罗曼甩开面前人的衣领,后退了几步。
“我记得距离我上次公开宣布罗曼是我的朋友,也才只过了一个周而已。”
布鲁斯语气不满,将手抱到胸前,明亮的光线从他背后倾泻而入,再加上楼梯所构成的高度差,显得此刻的他异常气势汹汹。
“我没有在霸凌!我只想讨回一个公道!”头头反驳道,他摊开手,展示自己只带了两个跟班,随即伸出食指指向罗曼:
“这家伙把D品卖给我的弟弟!”
“我才没有。”罗曼愤怒后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眼神阴狠而怨毒。
听到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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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外的回答,布鲁斯皱起眉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在校园里贩D的不是那群高年级生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头头对着罗曼吼道:“我弟弟染上的那种D品,明明是你们西恩尼斯家族一直在私下贩卖的!”
而罗曼仍旧沙哑着嗓音:“我告诉过你无数次,我没有!”
“我为什么要冒着惹怒几乎整个哥谭上层社会的风险,在这贩卖D品?”罗曼飞快地瞥了一眼布鲁斯的脸色:“我又有什么能耐能布置神不知鬼不觉遍布整个校园的走私链?”
头头冷笑:“东区的小孩从三岁起就会把D品藏进肚子里,贩卖到哥谭每条大街小巷。”
罗曼的脸色彻底黑了。
把他和东区的野孩子相提并论,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停!!!”
布鲁斯大声喊道。
他看向头头:“我不知道你的弟弟遭遇了什么,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来找罗曼的麻烦。我只想告诉你,罗曼是我的朋友,你和罗曼作对就是在和我作对。”
“建议你与其在这做无用功,还不如趁早去找科波特家最小的那个孩子问问,或许他会告诉你谁才是罪魁祸首。”
布鲁斯又向着罗曼伸出手:“罗曼,过来。”
头头慢慢地咬紧了牙齿,却也不敢阻拦从身边一溜小跑而过罗曼·西恩尼斯。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布鲁斯牵着罗曼的手,低声交流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罗曼双眼发亮,直勾勾地看着布鲁斯,声音也恢复了轻快:“当然没有......谢谢你,布鲁斯。”
他们没有因楼梯下的人产生任何顾忌,又互相交流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头头情绪激烈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
“布鲁斯·韦恩,如果没有了老韦恩为你撑腰,你还算是个什么?”
罗曼担忧地看向布鲁斯,而布鲁斯只是脚步微顿,连狠狠摔上门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受影响。
沉重的防火门隔绝了楼梯间接下来的一切声音,也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两人纷纷意识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布鲁斯刚刚观望的窗外阳光依旧,只是操场上没有了一个人,连走廊里也安静地落针可闻,应该是已经上课了。他并不怎么在乎这点规矩,只要讲明白原因,任课老师会谅解他们的。
“布鲁斯,真的非常谢谢你为我撑腰......”罗曼看着布鲁斯的侧脸,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来学校的一个主要目的:“......为了报答你,你有没有兴趣放学后来我家参加一场生日宴会?”
他在布鲁斯面前总是温顺的,正如此刻般,连发出邀请的姿态也显得扭扭捏捏,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到了嗓子眼上。
布鲁斯刚表达“不用谢”的动作停下,歪头惊讶道:“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
“嗯。”罗曼谨慎地回答。
“那……”
一只白净稚嫩的手突然布鲁斯和罗曼之间,手的主人愤怒地看着布鲁斯,却偏偏忽略了罗曼。
“布鲁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托马斯·埃利奥特如是道。
12.第十二章(捉虫)
罗曼和托马斯向来不对付,这其中更是包含了复杂的家族恩怨。
而小孩子涉世未深,尚未经历复杂的人情世故,占有欲都很强,不喜欢分享,往往希望彼此间是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托马斯为了寻找失踪的布鲁斯,连上课铃响了都没回教室,结果发现自己的好朋友正嘻嘻哈哈地和一个外人手拉着手。
他怎么可以背叛自己?托马斯咬牙切齿地想,这可是自己第一次上赶着和别人成为朋友,布鲁斯怎么敢这样践踏他的真心?
罗曼刚刚平复的心情也被托马斯一把火点燃,“噌”地爆炸了——埃利奥特就是个可恶的后来者,明明最先来的是他!
仗着自己比罗曼更受欢迎,就在罗曼在因一些杂事而心力交瘁时乘虚而入,他就是个卑鄙小人!
他恶狠狠地看向托马斯,而托马斯也刚好愤怒地侧眸,两人的视线瞬间擦出四溅的火花。
位于这场争斗焦点的布鲁斯在心里暗道不妙,他必须尽快、立刻、马上做出什么。
“汤姆,这是我的朋友罗曼。”/“罗曼,这是我的朋友汤姆。”
布鲁斯左右两边各牵着一只手,艰难地在这凝重氛围中喘了口气,先对托马斯道:“你们都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无论哪一个我都不想失去,刚刚罗曼遇到了危险,我必须去救他。相应地,如果你哪一天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也会去救你,你一定可以体谅我的吧?”
然后,在罗曼正在瞪眼时,他语速极快地继续道:“当然,当然了,我非常乐意去参加我好朋友的生日宴会,待会放学后我就直接去你家里怎么样?我会提前和家里人说一声的。”
布鲁斯以希冀的眼神看着两人,婴儿蓝的眼眸里似有水光流转。
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也终于缓和了一点,起码托马斯和罗曼不再试图用眼刀杀死彼此。
“得了吧,西恩尼斯,你的父母真的允许你带外人回庄园?”托马斯抱着胸,甩了个白眼。
“他们允许了。”罗曼把头高高扬起,棕色的眼眸中带着些许轻蔑:“今天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人会阻止我。”
托马斯理所当然地宣布道:“那我也要去。”
布鲁斯把托马斯拉到一旁,尽量用罗曼听不见的音调低声道:“你不用勉强,我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但......在别人的生日宴会上扫兴总是不好的。”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布鲁斯?我可从没参与过那些霸凌。”
托马斯微微眯起眼,露出一点恶作剧的笑意:“我跟着去只是为了保护你,以及,对可怜的小罗曼说一句——”
“生日快乐!”
戴着生日帽的罗曼闭上眼,在心底里默念愿望后吹灭蛋糕上的蜡烛。
然后是“咔哒”一声,托马斯将灯打开,他确实如和布鲁斯说的那般,诚心给罗曼送上了祝福,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了一份礼物。
临近夜晚的西恩尼斯庄园灯火通明,罗曼的父母似乎是专门挑了今晚的时间加班,这场生日“宴会”只有托马斯和布鲁斯两人参加,可见罗曼的人缘到底是差到了什么程度。
但宴会上的气氛依旧很热闹,这主要是布鲁斯的功劳,此刻他正用力地欢呼、鼓掌,以及和罗曼争夺第一个切蛋糕的权力。
两只小孩以五短身材开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自由搏击。
“今天是我过生日,我来切!”
“明明是你邀请我来的,这就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罗曼?”
托马斯看着这一幕,悄悄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紧接着快步上前,用手指揩下一大块奶油,甩到罗曼脸上。
罗曼躲闪不及,被奶油正中红心。
他肩上洒落着彩带,头上被布鲁斯歪歪扭扭地戴上一顶生日帽,罗曼现在茫然地眨了眨眼,连睫毛也粘上了奶油,显得滑稽极了。
布鲁斯当即笑得弯腰捧腹。
“不准笑!”
罗曼从窗户的反射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恼羞成怒地用蛋糕刀切下更大一块奶油,向布鲁斯扔去。
布鲁斯灵活地一躲,还是有许多奶油擦在了他的头发上,可他自己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甚至在直起腰后还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直到托马斯终于绷不住,“噗呲”地笑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变成了“富士山”。
布鲁斯沉默片刻,选择向罪魁祸首发动攻击。
“如果不是你,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布鲁斯像宣布战前发言一般,将罗曼切给他的蛋糕砸向托马斯。
布鲁斯的行为彻底点燃了导火索,奶油大战全面升级为蛋糕大战,三人间的第一次战争就此展开。
罗曼准备的蛋糕很大、很大,原本是打算在过完生日后把剩下的蛋糕分给下人的,但布鲁斯和托马斯的到来改变了他的计划。
三小只打得有来有回,细碎的蛋糕胚可怜巴巴地粘在奶油上,整个房间更像是经历了一场龙卷风,奶油如颜料般均匀地涂满了每一寸空间。*
他们玩得开心极了,甚至连轮胎压上花园里石子路的声音都没听见。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房门——
“罗曼?”
罗曼的笑容瞬间消失,僵硬地顿在原地低下头,而当视线触及自己沾满奶油的衣服时,他的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惶恐。
他压低了音调,声音短而促:“爸爸。”
布鲁斯和托马斯对视一眼,也停下了彼此追逐的动作。
老西恩尼斯的脸从黑暗的门外探进来,那几乎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因常年酗酒而浑浊的双眼扫过两位外来者,停在动作局促的罗曼身上。
“看来你们玩得很开心啊。”
“不,呃......对不起,我确实很开心。”罗曼下意识否定,然后又立马改口,眼神躲闪着。
空气一瞬间冷了下来,像来自北冰洋的寒流提前到达了东海岸,罗曼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此刻却微微颤抖着。
老西恩尼斯笑了起来,那声音像是森林里的熊在咆哮:“那这两位就是你邀请来的朋友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点,罗曼,不向我介绍一下吗?”
“......这是布鲁斯·韦恩,这是托马斯·埃利奥特。”
气氛古怪而沉默,托马斯一把抓住布鲁斯的手,悄悄向前移了半步,两人佯装平静地向老西恩尼斯打招呼。
“韦恩?哦,你和你的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这么擅长攀关系。”老西恩尼斯咧着嘴,他的上牙比下牙更黄一点,笑容里充斥着恶意。
罗曼的母亲出身于贫民窟,上位的手段并不光彩,但却吃死了老西恩尼斯。
布鲁斯开始思考韦恩家和西恩尼斯家是否有什么他不知情的恩怨,托马斯则把布鲁斯的手握得更紧,几乎是有些疼了。
直到老西恩尼斯消失在门外,托马斯才松了一口气,而罗曼仍旧是一副低沉的表情。
布鲁斯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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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老西恩尼斯刚刚的位置,毫不顾忌地抱怨道:“他是有什么毛病吗?”
“我的爸爸他......有些神经质,早些年被酒精搞坏了脑子。”
罗曼身上的某种气焰似乎瞬间就被浇灭了,嗫嚅着嘴唇:“非常抱歉,但今天就这样结束吧。”
经此一役,他们也确实没有什么心情玩了,草草告了别,罗曼坚持送他们到庄园门口,等着各自家族来车接人。
“你还好吗?”布鲁斯看着罗曼仍旧难看的脸色,上前想扶住他的肩:“等你回去了,你爸爸不会难堪你吧?”
罗曼推开布鲁斯,摇了摇头,不知是回答问题,还是不想说话。
托马斯看他这幅难得的窝囊样,毫不顾忌地啧了一声:“可怜的小罗曼怕极了他的爸爸,那老家伙可不是个好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胆子,把布鲁斯邀请来参加生日宴会?你不知道你们家最近和韦恩的事吗?”
“......关你屁事!”罗曼对托马斯的态度仍旧恶劣,然而三四秒后,他摇了摇头,难堪的表情再度浮上水面:“我确实不知道,爸爸不让我接触家族事务......但你不能就这样嘲笑我!”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托马斯叹了口气,比划出一个词:“地铁。”
“西恩尼斯有哥谭地铁的经营权,而韦恩最近从政府手中买下了地铁的所有权——你们知道的,韦恩家族想要翻修地铁,也就意味着地铁要暂停经营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西恩尼斯失去了最大的经济来源。”*
“即便地铁修好了,西恩尼斯家族也会低韦恩家族一头,我差点以为刚刚那是场鸿门宴!”
布鲁斯没有说话,夏天的夜晚总是格外凉爽,西恩尼斯庄园所在的郊区刮起夜风,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错呢?”名为罗曼·西恩尼斯的小孩如此发问。
托马斯嗤笑一声,他摇了摇头,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嘲讽按回心底——在他眼中,老西恩尼斯刚刚说的着实有道理。
而布鲁斯在沉默后回答:“哥谭总要向前发展,这过程中必然付出一些代价。”
罗曼的心情明显又差了几分,他焦虑地咬着嘴唇,半张脸颊鼓起。
空气中还漂浮着蛋糕的甜腻,不敢想象这三个孩子十几分钟前还在玩蛋糕大战,此刻彼此的氛围却如此沉默压抑。
直到一辆车的远光灯打在他们身上,车窗落下,露出......阿尔弗雷德的面庞?
托马斯不是说他会来接自己吗?
阿尔弗雷德解释道:“集团突然出了一些问题,老爷他去工作了,而夫人晚上出门不太安全,所以就让我来了。”
这位英伦管家打量了一下浑身上下沾满奶油的三小只,幽默地打趣:“少爷您应该不会嫌弃我吧?”
“当然不会,阿福,我只是震惊你居然会开车。”布鲁斯摇了摇头,绽开一点笑容:“你好像总能突然展露一些特别厉害的能力,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翻了个面,尽量避免弄脏车内装饰。
离开前,布鲁斯飞快地抱了一下托马斯,然后又在托马斯如影随形的视线中抱住罗曼,在耳边低声道:“我感觉很对不起你,但又想不到办法解决这件事,你会因此而怨恨我吗?”
“对我而言,无论如何,你总是我的朋友。”
13.第十三章
布鲁斯松开双臂,转身上了车。
后视镜中的罗曼变得越来越小,埃利奥特家族的车打着车灯呼啸而过,像挥舞的鞭子在耳旁一甩,后视镜也对应地反射出一片白光。
然后,布鲁斯就只能盯着自己湛蓝的双眸在黑暗中眨动,脸颊上因兴奋而产生的热意已然在夜风中彻底消散。
布鲁斯摇上车窗,耳边的一切重归平静,开始思考——
托马斯说的话印证了老西恩尼斯对韦恩的恶意,最近发生的一切也历历在目。
那么,地铁、毒品和西恩尼斯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光影在布鲁斯稚嫩的脸上来回闪动着,当他静静坐在座位上时,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双眼走神地盯着虚空中某一点。
一种嗡鸣在大脑中震荡,如蝙蝠振翅般的直觉令他将父亲的缺席和老西恩尼斯的加班联系起来,这本应该是两件毫无关联的事。
“阿福,集团出了什么问题?”
被爱灌注了三年长大的孩子语气自然,像是在抱怨爸爸为什么忽略了他。
布鲁斯思想早熟又性格自傲,阿福一向看在眼里,对待这样的小孩,绝对不能因为他们年纪小就敷衍他们,而要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对话。
阿福直接回答道:“是地铁工作人员在闹事,最近地铁维修,集团给他们安排了港口的新工作,原来的工作改为只发一半,可他们还是不太满意,就串通港口工人们发动一场游行,老爷前去安抚他们了。”
“这场游行本可以无视的,夫人也劝老爷不要理会,可老爷说他必须去见见那些游行的人。”
“说实话,这不太像那群人能干出来的事,不是我对哥谭有偏见——平日里,六个以上的哥谭人聚在一起就一定会发生点什么,而现在他们居然能有组织地举行起一场直逼韦恩集团的示威游行,这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
阿福皱着眉,眉宇间充斥着点鄙夷。
至此,一道灵光乍现,串联起了一切。
布鲁斯猛然睁大双眼:“有没有可能是幕后有人在组织这一切?”
比如西恩尼斯,年纪大的那一位。
老西恩尼斯利用地铁的经营权,以地铁为依托构造了遍布整个哥谭地下的D品走私链,而因韦恩的无意介入,他的走私链崩溃,手下的D贩也纷纷四处溃逃,完全是大厦将倾。
罗曼是一只尚在成长中的幼狮,他的父亲垂垂老矣,心中充满了怨毒与仇恨,被逼到了极致做出点什么再正常不过了——一位D贩又有什么底线呢?
所以老西恩尼斯抓住了爸爸心软的弱点,设计了游行这个陷阱。
布鲁斯不安地在座椅上坐直了身子,双手绞在一起,纵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也全然不是他现在能插足的事。
哥谭的光污染很重,夜空也并非完全黑暗,一片庞大而厚重的阴云正在从天边压来,或许会带来一场大雨,但布鲁斯更希望它能被风吹散。
“阴谋论并不值得提倡,少爷,但就算有幕后黑手,韦恩家族也从不畏惧,老爷他带了保镖......”
话语猛然中断。
阿福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前一秒还在平稳地驾驶,下一秒就猛地转动方向盘,从路口漂移而过,眼中露出些许冷意。
布鲁斯被“咚”地一声甩到车门上,他刚刚还沉浸在胡思乱想中,全然没有注意周围环境的巨变:“阿福,发生了什么?!”
“快,大家伙的快上!韦恩那家伙的儿子在这!!”
几只燃烧着火焰的球体就从车子上方飞过,布鲁斯撑着座椅看向车窗外,几位衣着简陋的工人手持武器就从马路边向车跑来,其中一位举着步枪对准车窗——
“砰!”
阿福把布鲁斯的脑袋往下一按,车窗上瞬间多出一个圆形的孔洞,周围裂出蛛网般的缝隙。
他动作极快地给布鲁斯绑上安全带,顺便踩下油门,价值不菲的发动机瞬间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整辆车猛地冲了出去,布鲁斯只能惊讶而恐惧地感受极其强烈的推背感。
而阿福甚至还有余韵对布鲁斯开玩笑:“少爷,请扶好坐稳,你可能要面临人生中第一次绑架了。”
跑车如蛇爬一般在哥谭夜间空旷的马路的蜿蜒前行,数颗子弹呼啸着打在车体上,只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剩余的弹壳被行驶间的烈风刮下,丁零当啷地掉在马路上,却也不显突兀。
在哥谭生活的富人都有一个常识,一定要把车辆的防盗防弹措施拉到最高,否则在你把车停在家以外任何地方的第二天,你连车轱辘都不会找到。
防风镜前的一切景象都剧烈摇晃着,前MI6特工、现韦恩家族管家的阿福显然更擅长于飙车,眨眼间,几辆意欲阻拦他们的摩托就被甩到了车后。
布鲁斯活了7年,从未见过这种速度与激情的场面,极度刺激之下连呼吸的本能都差点忘了,只能用力地大口呼吸,吞咽着任何一点口腔中分泌的口水,同时抓紧车门扶手,避免不让刚吃下去的蛋糕又因车辆颠婆而吐出来。
他头脑几乎一片空白:“阿福——!他、们、是、谁——?!小心!!!!”
到了最后一个词,布鲁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尖叫了。
因为在他的视线中,仍旧□□的后视镜中照出身后追赶他们的人掏出了某个黑色长筒状的巨大物体,射出一道拖曳着红色甩尾的火光。
那火光逐渐变大、变大,直到布鲁斯可以清楚地看清那是什么——一颗□□。
布鲁斯认不出这是什么型号的□□,只知道这炸弹大地出奇,而在热火力界中,大就是好!口径就是正义!
这火力用来对付一个管家和一个七岁小孩,是不是有点太充足了?
阿尔弗雷德将油门踩到底,用力转动着方向盘,也没能逃出□□的爆炸范围。他们只能看着可怖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将周围一切映照得如同地狱一般,轰然吞噬了车辆。
在意识的弥留之际,布鲁斯感觉灼热的温度从四肢百骸传来,悠长的耳鸣如女鬼尖啸。
“轰!!!”
一声雷鸣。
不一会,淅淅沥沥的小雨带走了空气中的灰尘,哥谭的空气质量并不好,连雨水也带着一股工业废水味,将污浊的地方染得更加污浊。
罗曼送完朋友,便回到庄园吩咐下人来收拾房间,自己也把脏污的衣服换下。
老西恩尼斯在露了个面后,就一直躲在书房里,只有一道又一道的电话铃声在空荡荡的庄园里响起,刺激地人头皮发麻。
罗曼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雨水一滴又一滴落下,夏天终归是夏天,环境因雨水而变得更加潮湿闷热,罗曼的内心也没由来一股烦躁。
——即便地铁修好了,西恩尼斯家族也会低韦恩家族一头。
——哥谭总要向前发展,这过程中必然付出一些代价。
布鲁斯他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家族荣誉感深深刻在每一位贵族心底,哪怕是已然没落的家族成员,在提起自己的姓氏时也会骄傲地昂起胸膛,而罗曼的骄傲与野心也从不愿意低人一头。
罗曼认为自己可以理解布鲁斯。
但,哪怕布鲁斯像往常那样,说点让所有人都能开心的好话,那也足够了。
为什么他要如此干脆利落地舍弃自己?
“叮铃铃,叮铃铃——”
“咔哒,咔哒——”
......父亲到底在忙些什么?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罗曼便干脆下了床,穿着单薄的衣服,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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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门,站在书房门外踌躇片刻。
好像他不偷听就不会被打似的。
罗曼已经没了“家暴是贵族传统”的逃避想法,他在心底里向傻逼父亲竖了个中指,一不做二不休地把耳朵怼上房门。
然后,他就听见了刚刚还安全坐着车离开的布鲁斯的噩耗。
“你们抓到小韦恩了?”
老西恩尼斯沙哑的嗓音里充满恶意:“没死就好,他那个管家不用管,随便丢到那条污水沟里就行了。你们可以直接告诉韦恩先生,他的儿子现在生死未卜......我相信你们比我更懂该怎么下手。”
罗曼的心脏狠狠痉挛了一下。
什么不甘,什么委屈,现在通通被罗曼抛走,空白一片的大脑中数个问题盘绕——
父亲什么时候对布鲁斯下手的?他为什么要对布鲁斯下手?
以及最重要的,布鲁斯现在还好吗?
就算托马斯不说,罗曼也早就隐隐感受到了家族的颓势,从吃穿住行、到同学们对待他的态度,都无一不在走下坡路。
怪不得老西恩尼斯在知道罗曼和布鲁斯成为朋友后,会是那样一种阴阳怪气的态度。
如果要在冷漠无情且爱好家暴的父亲,和热情开朗活泼大方的布鲁斯之间做个选择,罗曼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布鲁斯。
正如此刻一般,他悄悄摸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座机上按下一串今天新记下的电话号码。
“喂?我找托马斯,托马斯·埃利奥特。”
托马斯从仆人手中接过电话,将听筒漫不经心地放在耳侧:“怎么了,罗曼?”
今夜的埃利奥特庄园灯火通明,这里比西恩尼斯庄园更加靠近城区,因此能听见一些城区内传来的动静。整个哥谭似乎都沸腾了起来,所有涉点黑的家族都能清楚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暗中将视线对准港口。
西恩尼斯或者韦恩,当黎明到来时,必有其中一个家族倒下去,然后被众多鬣狗一拥而上啃食尸体。
大多数家族都希望倒下的是西恩尼斯,因为韦恩家大业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哥谭的白色产业,若是韦恩倒了,或可间接性引发席卷整个东海岸的一场经济危机,谁都吃不了好果子,没人愿意见到那种场景。
托马斯抬起眼,视线似乎穿透天花板,看向同样正不停接挂电话的老埃利奥特。
“嗯,嗯嗯......”托马斯前一秒还在随意附和着,下一秒就惊讶地抬高了音调:
“你说什么?你爸爸把布鲁斯绑走了?!!”
他猛然停下话头,转动脑袋看着四周,确认没人听见刚刚的动静。
“对,但我没办法解决这件事,我调用不了任何势力。”听筒那边还在不断传来罗曼急促的声音:“我记得你的家族似乎也不错,你有办法救布鲁斯吗?”
“......我明白了,我会去问问的。”
托马斯把电话重重按回座机上,手轻轻颤抖着。
与其严肃的语气不同的是,他此刻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喜悦。
没有什么人比他更愿意看到布鲁斯落难。
没有什么人比他更想看到在快乐王子在失去装饰后被推进火炉中融化,流下钢铁的泪水,而托马斯愿意代替天使,带走那颗千疮百孔的铅心。
“汤姆?你该去睡觉了,明天早上还要去学弹琴呢。”
托马斯摇了摇头,拒绝母亲伸来的手:“我有事要去和爸爸说。”
他和大部分人持相同意见,西恩尼斯这个姓氏是该消失了。而说服父亲出手相助的理由也很好找,没人能拒绝得到韦恩的一个人情。
那韦恩的人情又有什么用呢?这么说吧,世界上几乎所有□□老大在功成名就后都只想着一件事——洗白上岸。
14.第十四章
今夜的港口码头格外喧嚣。
平日里供货车进出运输的马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有的人手举着明亮到晃眼的手电筒,有的人手里拎着汽油和火把,空气中的汗水味和海水腥咸味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不亚于大麻味的攻击性。韦恩集团的人在马路中间设立了路障,阻止这群人向市区进发。
托马斯站在一辆小型起重机的车斗内,他看了看手表,估摸着阿福已经带着布鲁斯到家了。
而眼下的这些人依旧吵闹推搡,较一个小时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他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大喇叭:
“你们想要工资,我满足了你们;你们想要工作,我也满足了你们......摸摸你们的良心,在哥谭内,还能有哪一家企业比韦恩企业更好?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你们的妻子儿女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就当是为她们着想一下,可以吗?”
每一个游行的人都爆发出了激烈的回答,众多声音糅杂在一起,只觉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
然后,众多意见汇聚到两位代表——也就是这次游行的主持者身上。
港口工人代表代表:“韦恩!这帮在地铁里娇生惯养的老鼠,抢了我们兄弟原本工作不说,还光吃饭不干活,原本半天就能干完的活他们要三天才能干完,上头来投诉扣工资却扣的是我们所有人的钱,惹得大家都不乐意!”
周围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只有肌肉最发达的人纷纷附和,脸部被海风吹得粗糙如干树皮,太阳刻画下层层叠叠的晒斑。
地铁工作人员代表上前一步:“韦恩,你凭什么把兄弟们安排到风吹日晒的港口工作?你知道我们费了多大努力才得到原本的工作岗位吗?你这一维修,就是断了所有人的财路啊!”
和港口工人相比,这些原地铁工作人员就显得数量极少,他们体型或瘦削或肥胖,没有多少风吹日晒的沧桑。
本来,港口工人们看地铁工作人员并不顺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仇恨。凭什么地铁的人不争不抢,却能如此轻易地得到一切?最有钱的韦恩集团为他们安排了补偿工资和临时工作,这是大多数港口工人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但地铁代表却主动找上了港口工人们,表明困境,并指出了他们共同的敌人——托马斯·韦恩。
若将港口比作一块蛋糕,那么这块蛋糕刚刚好够喂饱原来所有的工人,工人们也可以持续性做出同样大、同样好吃的蛋糕。现在地铁的工作人员也加入了分蛋糕,而且做出的蛋糕质量也在不断下降,那么就不太够分了。
是地铁工作人员想来抢蛋糕吗?当然不是,是托马斯·韦恩抢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蛋糕,并把他们赶到了港口。
与其沉默,不如奋起,大家干脆联合起来举行一场游行,哥谭的其他人不会在乎这种程度的反抗,但韦恩集团一定会在乎。
于是,今晚的游行就这样发生了。
“我难道要白养着你们这一大群人吗?”托马斯捏了捏眉心,感觉些许疲惫,哪怕是再良心的资本家也不敢这么做。
“你们有手有脚,在码头工作和在地铁工作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
在地铁工作,不仅每月可以领固定的死工资,还有为西恩尼斯家族贩D的额外收入。
上至地铁安保,下至整日住在地铁里的流浪汉,西恩尼斯家族靠着数年的经营,以地铁中的每一个人为结点,织出一张精密而复杂的贩售网络。
他自得其意,以至于忘了多铺设几条后备路线,而在韦恩取代政府,成为地铁的实际拥有者后,原先的贩D网络轰然倒塌,D贩们四处溃逃、另谋其路。
地铁工作人员代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响,他掏出一看,露出一个古怪的得意表情。
“韦恩先生,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他抬高了声音:“毕竟你的儿子现在正在我们手上。”
托马斯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布鲁斯今天是临时起意决定去参加同学的生日宴会,别人怎么可能知道布鲁斯的行踪?
可保险起见,托马斯还是拨打了阿福所驾驶车的车载电话,半晌,除了重复的忙音外没有任何回答。
托马斯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虽然依旧有了些许猜测,但他仍不愿意承认真相,又拨通了韦恩庄园电话。
“玛莎,布鲁斯和阿福到家了吗?”
“没有,我已经在大门前等了半个多小时,没有见到任何一辆车出现。”玛莎焦虑地回答:“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出意外了?”
“他们可能是......”托马斯的声音变得卡壳且沙哑,他瞥了一眼下面的人群,犹豫着是否要告诉玛莎真相。
而玛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直接说吧,托马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布鲁斯和阿福被港口游行的人绑架了,目前下落不明。”托马斯一只手捂住电话,放低了音调,同时转身向起重机外走去:
“你快向GCPD报警,我在这边先和这些人周旋。”
托马斯走出起重机,踩在坚实的港口地面上,浑浊腥臭的空气一股脑涌入呼吸管道中,他和眼前的游行队伍平视着,强装镇静的神色中难免带上了几分怒气。
一位愤怒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托马斯看上去比往常更加冷硬,背对着高瓦率的照明灯,强光修出他笔挺高大的体格,但队伍中不乏有比托马斯更高更壮的人。
“我可以答应你们的全部要求,但在此之前,我要先确认布鲁斯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不敢保证,谁知道手下人会做些什么呢?但我可以让您先看一看他......”
在所有人共同的视线中,地铁代表将手机连上另一端实时拍摄的摄像机信号,先是一阵雪花屏幕,随后画面逐渐清晰。
单调的水泥墙壁,阴暗的光照环境,掉漆破损的家具,这一切都很符合一个标准的绑架勒索场景,但唯一的问题是——被绑架者不见了。
摄像头正对的铁椅上,寥寥三四根绳索断落在地上,布鲁斯不知所踪。
“轰!”
天空雷光乍响,迟来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地铁代表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港口代表反应更加迅速,质问身边人:“派去绑架的人是谁?快联系他们!”
布鲁斯·韦恩是他们要挟老韦恩的把柄,如果他不见了,那老韦恩还会如计划般乖乖妥协吗?
港口代表也有家人,而他能成为游行的领导者与他的人脉、眼界和组织力都脱不开关系,他是哥谭港口的人事总管,从“哪个人房子突然爆炸了”,到“谁谁谁晚饭多拿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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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鸡腿”,他全部一清二楚。
因此,他明白,再柔软的心在被触及底线后,也会变得强硬起来。
“老大,是让·维克和乔·吉尔那群人,但现在联系不上,也不知道他们把小韦恩绑到哪去了。”
港口代表抬头,托马斯·韦恩在保镖伞下冷冷地盯着他们。
“我给你们半小时。”托马斯的语气也变得生硬:“如果你们还不能找出我的儿子在哪,韦恩将会动用一切可行的手段。”
在韦恩这般的庞然大物面前,若非现在的当家人托马斯·韦恩心善,他们绝对可以在哥谭内肆无忌惮。
地铁代表压了压眉,露出如同老鼠般瑟缩却得意的神态,发出一条早就准备好的短信。
瞬间,一群衣物上纹着西恩尼斯家徽的人从各种隐蔽的角落窜出,将枪口对准托马斯和他的保镖。
保镖们极有素养地将雇主围在中间,托马斯如临大敌,片刻后,他缓缓睁大了眼睛——托马斯认出了那家徽代表着什么。
可有趣的是,港口代表也同样震惊。
......
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潮湿的雨从裂了个缝的墙角渗入,催生出青色的苔藓。
冷。
这个房间阴冷地不可思议。
布鲁斯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炸得脑震荡了,头像被钻开了一般地疼,耳边震荡着持续不断的嗡鸣。
他只能盯着脚下的一小片地板旋转,什么也不能思考,身上某些部位凉凉的,一被风吹过就莫名地疼痛。
半晌,一小撮头发掉到额前,发尖被火燎得卷曲,粘成一团。
神采慢慢回到那湛蓝的眼眸中,布鲁斯猛地挣扎起来,可铁椅的腿被死死钉在地面上,他甚至没能造成半点摇晃。
那三四根绳索将布鲁斯的手捆在背后,也死死勒住了他的其他关节,几乎剥夺了他呼吸的权利。
在逆境中的唯一安慰就是,他不用再纠结了,先前的一切猜测都是正确的,游行确实是个阴谋。
只是,布鲁斯忘了,他才是托马斯身边最明显的弱点。
布鲁斯抬起酸痛的颈脖,打量着面前冰冷的摄像机,右下角的提示灯此刻闪着红光,提示现在并未处于工作状态。
他所处的空间有明显的生活痕迹,可床上的被褥已经破损,些许棉花掉落在地板上,床头柜上摆放的相框也已经落满灰尘,只能模糊看见两个人形,衣柜大开,一扇门不见了,一扇门松松垮垮地挂着,好似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而衣柜内里只有几个结着蛛网的衣架。
布鲁斯又将目光投向紧闭的门口,从他有意识起,那扇门背后就不断传出交流的声音。
“西恩尼斯?哈哈,他算个什么?现在小韦恩在我们手里,不如干脆借此向韦恩集团要钱,然后好好逍遥去!”
“......我们真的跑得了吗?”
“你个怂包软蛋,事情都干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个管家看上去活不了多久了,估计明天就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阿福?!
一股不堪忍受的怒火直冲布鲁斯脑门,他努力忍耐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无论是阿福还是爸爸,都会有更大的危险。
15.第十五章
可再怎么冷静,布鲁斯也是无能为力的。
他的脚够不着地,视线触及的一切地方全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工具能帮助自己割开这该死的绳索,甚至还有点想吐。
“乔,去看看那小子醒了没。”
布鲁斯一惊,立马放松全身肌肉,恢复最初被绳索固定在椅子上的无力姿态。
房门轻轻地打开了,受潮的地板年久失修,踩上去嘎吱嘎吱响。绑匪围着布鲁斯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正前方,似乎正在安静地观察他。
布鲁斯借着额发的遮挡,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他只能看见绑匪乔小腿以下的部位,裤脚几乎碎成了布条,鞋子也破破烂烂地翻着毛边,右脚小拇指自由地在空气中微微抽搐。
这位绑匪的生活条件很糟糕。
眼前人的呼吸也不太平稳,时快时慢,可能是患有鼻炎,也可能是精神过于紧张,布鲁斯几乎可以想象出他肮脏的鼻翼收缩着,时不时流出粘稠的鼻涕,双手瑟缩地绞在身前。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害怕还有什么用呢?
布鲁斯在心中嘲讽,听着嘎吱嘎吱声又缓慢地踱出门外,绑匪们吵闹地说了点什么,随后所有的声音又逐渐远去。
时间久到周围的寂静几乎要凝固为实体,布鲁斯确信绑匪们已经暂时离开,刚准备抬头,一阵过于明显的脚步声便又从外面传来。
布鲁斯在心中暗骂一声,将自己的姿态调整回了原先模样。
来者推开房门,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就目标明确地蹲到椅子旁,一只手轻柔地护住布鲁斯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某种刀具来回切割着绳索。
不消一会,绳索便断开,布鲁斯的身体失去固定的力量,顺着重力向前倒去,来者反应迅速地用自己的怀抱接住布鲁斯。
身下传来的触感柔软,鼻尖充斥着干净清爽的气息,布鲁斯总算是能确定了,这新来的家伙是一位比他稍大几岁的女孩。
微妙地,他稍微多了点安全感。
“……布鲁斯·韦恩?韦恩?快醒醒。”
女孩开始摇晃布鲁斯,布鲁斯顺势茫然地睁开眼,和女孩澄澈的棕眸撞了个满怀。
“哦,你醒了。”女孩安抚地摸了摸布鲁斯的头发:“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不然他们就要回来了。”
“等等,你是谁?你说的他们又是谁?”
布鲁斯继续保持茫然的神色,被女孩拉着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子,周围尽是一片荒废寂寥的景象。
怪不得周围这么安静,原来这是整个哥谭都有名的烂尾楼,倒有一些迫于生计的人在建筑商跑路后搬入这里,但烂尾楼终究是烂尾楼,那些人现在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有流浪汉会光顾这里。
女孩露出有几分难堪的神色,飞速扫视着周围,拉着布鲁斯躲入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我……是绑架你那群人之一的女儿。”比布鲁斯高了一头的女孩抿了抿嘴:“准确来说,我爸爸是无辜的,他被那群人胁迫着一起犯罪,刚刚那就是我和爸爸曾经的家。”
布鲁斯抬起眼眸,静静地听着。
女孩焦虑地捻着一撮头发:“我明白,爸爸再这样下去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他们连韦恩都敢绑架,于是我来救你了……这样或许会好一点。”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布鲁斯问道。
“乔·齐尔。”
是那个进来确认自己是否醒过来的人。
至于乔·齐尔是否如这女孩说的一般无辜,布鲁斯持保留意见。
他一边用余光在周围的地面寻找着什么,一边提醒女孩:“你还没告诉我他们是谁呢。”
“你真平静,这是正常的吗?还是说有钱人家的小孩都这样?”
或许是女孩到了轻视小屁孩的年纪,她并没有在意布鲁斯的举动,而是将头探出小巷张望着,回答道:“我不说了吗?他们就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家伙,好像在为什么家族卖命,今天港口上的事也与那个家族有关。”
“或许你其实是想问我是怎么救出你的?很简单,我烧录了爸爸的电话卡,他接到电话,好像又要去拦车绑架什么人,我就趁机……”
布鲁斯从地上拾起半块砖,砸向女孩的脑袋,女孩都没来得及吭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被砖砸中的地方流下一道鲜血。
对于当下情况,布鲁斯在这三年里学到的东西一无所用,只有他四岁以前所耳濡目染的知识能起一点作用。
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孩,布鲁斯脑中闪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发生的情景。
——雨天,小巷,手枪。
即便汤米有枪,但凭借一具八岁小孩的孱弱身躯对抗成年人还是痴心妄想的。韦恩夫妇之所以没有反抗,是因为汤米联通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手中掌握有巨大胁迫力的把柄。
人总是有各种在意的东西,或是金钱,或是感情......而乔·齐尔无疑是一个非常爱女儿的人。
乔因建筑商跑路而家财散尽,被迫和女儿搬进这栋烂尾楼居住,床头柜上也有这对单生父女的合照。然后又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乔来到港口工作,甚至和西恩尼斯搭上了线,于是迅速为女儿换了一个生活环境。
而根据女孩在哥谭算得上是不错的性格,乔并没有因为经济窘迫而忽视了教育。他把女儿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女孩不知道父亲的在为谁办事,女孩得出了和大众差不多的结论——不能惹韦恩,于是怀着一腔单纯的爱来救布鲁斯,企望自己的父亲能获得贵族的宽恕。
这意味着什么呢?
布鲁斯可以利用她。
女孩刚刚说的一句话也非常让布鲁斯在意,什么叫“又要拦车绑架人”?在布鲁斯身陷囫囵、托马斯被困港口的情况下,还有谁值得老西恩尼斯去绑架?
布鲁斯从女孩的口袋里掏出一部老旧的手机,找到备注是“DAD”的电话号码,拨打。
“滴——滴——”
“......伊莎?”
在二十世纪之初,电话传出的声音远没有后世那般清晰。
但,隔着厚重的电流声,布鲁斯还是听见了乔剧烈的喘息声和因灼烧而产生的噼啪声。
布鲁斯不语,诡异的寂静给了乔巨大的压力,他大声吼叫起来:
“你是谁?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这取决于你做了什么。”
布鲁斯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他正在把女儿往屋内拖,不小心牵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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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伤口。在爆炸的一瞬间,是阿福扑过来护住了他,所以伤势并没有严重到影响行动,也并没有出现什么肌肉组织飞溅,血浆缓慢地从烧伤处流出。
由此可以想象阿尔弗雷德的伤势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乔并不能听出这是布鲁斯的声音,但他清楚这是小男孩才能有的音色,紧张稍微缓和:“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偷了我女儿的手机想要来勒索我?门都没有!”
“你对玛莎·韦恩做了什么?”布鲁斯打断对方的话。
仿佛一记重锤砸下,乔浑身冒出冷汗,扫了身边正在从汽车废墟中寻找玛莎·韦恩的同伙。
对面怎么知道他们正在绑架韦恩夫人?
他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开,低声道:“你到底是谁??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我不想再重复一遍。”布鲁斯探了探女孩的呼吸,确认她并没有一砸就死:“你的女儿很好,但接下来就不一定了。”
“记得你们留下的那台摄像机吗?现在,连接上它,你可以看一看伊莎。“
“伊莎”二字被布鲁斯念地极为悠长。
他推开房门,并没有发现摄像机才被连接过一次,亮起的绿灯刚刚转红,径直把女孩伊莎放上椅子,用断掉的绳索草草缠了几圈。
然后,布鲁斯又离开房间,在客厅里转了几圈,从角落里翻出一根结满蛛网的棒球棒,在手里颠了颠。
而另一端,乔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操作,连续好几次点错键,但总归是连接上了。
屏幕转黑后亮起,映入眼帘的就是伊莎以一副相似的姿态绑在椅子上,摄像机被人拿起,镜头摇晃着凑近,画面外伸进一只稚嫩的小手,将伊莎低垂的脸抬起。
伊莎棕色的头发凌乱,双眼紧闭,额角一行干涸的鲜血刺痛乔的眼眸。
“来做个二选一吧。”
“我知道你在为了钱给老西恩尼斯办事,真是个贪心的人啊,但可惜家庭和事业,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布鲁斯将摄像机放在地上,微妙的角度刚好将自己的脸部隔在画面之外。
“现在,你的女儿奄奄一息,而你的任务目标玛莎唾手可得。”
布鲁斯拾起球棒,在坚硬如铁的球棒对比之下,伊莎的脑袋就像西瓜般脆弱,只需轻轻一挥,就会爆出红白交错的汁水。
“你是要你女儿活着,还是要玛莎向你的上级交差?”
布鲁斯高高举起球棒,作势要挥下,画面中只能看见他绷紧的衣袖,但并不妨碍乔想象出一张怎样可怖的面孔和虬结的肌肉,紧张的精神和难得一见的拍摄角度也让乔忽略了身材比例上的不对劲。
乔崩溃了,低声呜咽着:“我要我女儿!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只在乎我女儿!你不就是想要这个老婆子吗?我马上就把她带给你!”
布鲁斯丢开球棍,俯身拾起摄像机,为了保持自己的威慑力,仍旧小心翼翼地避开面部,小声地说:“......我只允许你一个人来。”
随后,他撬开摄像机外壳,将电池拔下。
布鲁斯并不愿意把妈妈的性命也放上天平衡量,可他知道,乔·齐尔绝对会选择伊莎。
这样也算是成功的威胁吧?
16.第十六章
乔·齐尔看着断开信号连接的屏幕,大脑“嗡”地一声。
他其实并不是这个绑架团体的真正领导者,只是被推出去作为明面上担责的人。
乔哆嗦着手,连嘴唇也有点发白,走到真正的老大面前,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老大,上头刚刚来信说,让我们把这女的和小崽子绑到同一个地方,并且......由我一个人负责行动,你们则去港口呆着。”
他紧张地四处乱瞟,这副模样在老大眼里却有了另一副含义。
老大盯着面色发白的乔看了一阵,忽的咧开嘴笑了:“我明白了,你小子可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啊。”
这女的和那小崽子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明白人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怕不是港口那边出了什么差错,导致老韦恩跑了出来,正在寻找真凶,所以急急忙忙找一个替罪羊呢。
乔·齐尔点头哈腰,从兄弟手中接过车钥匙,将玛莎·韦恩坐在副驾驶上,并用安全带固定,连忙赶往烂尾楼区。
这位曾经优雅美丽的贵妇人现在形容狼狈,全无意识地随着行驶间的颠箥摇晃。
哥谭人绑架从来只讲究一个简单暴力,先上重火力,再从废墟里扒出天知道是死是活的目标,或是交给雇主,或是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进行勒索敲诈。
听到儿子被绑架的信息而匆匆忙忙出门的玛莎也自然顾不上什么形象,金钱雇佣来的司机没有阿福敏捷、也没有阿福忠心,炸弹的碎片刚好旋转着飞进身体里,全身上下出现多个出血点,脸蛋和头发蒙上烟尘和砂石。
终于,乔·齐尔又回到了那片烂尾楼区,他一转头,发现玛莎的口腔已经开始向外溢出血液。
乔紧张地用袖子擦了擦,顺便让韦恩夫人的脸看上去也更干净点,以让自己面对绑架女儿的绑匪时能多几分谈判的底气。
他从倾倒的垃圾桶旁走过,吓得原本在垃圾桶旁肆意妄然的老鼠吱吱乱叫,窜进了更隐秘的角落。
在离开前被死死关上的门现在微微敞开,更深处的房间黑暗一片,里面等待着他的会是伊莎的尸体吗?
乔伸出脚踹开门,脚尖传来了更加凝滞的阻力,一个不知道怎么被放上去的沉重柜子轰然掉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咚”。
对方难道不害怕把玛莎·韦恩也一并砸成肉泥吗?
乔喊道:“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你是不是也该拿出一点相应的诚意?”
黑暗缄默不言,半晌才传来一句:“诚意是留给好人的,而不是你这样和坏人同流合污的son of bitch。”
乔睁大了眼,因为这分明是小孩子发出的声音,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猛地窜上心头。
“你是布鲁斯·韦恩???”
灯光被猛地打开,房间内尚存的家具几乎都被换了个位置,昏迷的伊莎被绑在顶灯下,旁边站着熟悉的的男孩。
男孩先是向玛莎看了看,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几分,而乔也注意到了男孩手中反着光的黑亮物体——一把手枪。
该死的,这不是放在车里的那把手枪吗,他是怎么拿到的?
而那枪口,正对着伊莎的太阳穴。
“乔·齐尔,谢谢你。”
男孩身上的某些特质格外突出,比起在街头上四处小偷小摸的同龄人,他看起来更加安静,也更加郁闷,好像有如地心引力般的某种东西正在疯狂拉着他向下坠。
“把玛莎平放在地上,一小时后再来到这里,你会见到你的伊莎。”
乔紧张地把嘴唇咬出了血,他怎么可能相信布鲁斯·韦恩。
打个比方,一位成年人拿着手枪说要抢劫,那么把身上所有钱给他,这件事就差不多解决了;
而若是一位天赋异禀的、刚刚拿家人性命威胁自己的小孩拿着枪,你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或者上辈子的事没忘干净了。
往前倒退四五百年,神父见了都要直呼恶魔附身。
“不!我要交换,现在,立刻,马上!“
他掐着玛莎的颈脖后退几步,为交换预留下一定空间,示意男孩带着伊莎出来。
布鲁斯点了点头,这个计划漏洞百出,能成功恐吓到乔·齐尔并见到玛莎就已经超出期望了,他刚拖着伊莎跨过柜子,一道熟悉到让他浑身一抖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布鲁斯,你在干什么?!”
是爸爸。
布鲁斯惶恐地抬头看去,数辆汽车已经停在了烂尾楼区外,那个满身尘土、身上带着海风和火药味的托马斯·韦恩正在疾步走来。
也来不及顾及眼前的乔·齐尔了,布鲁斯被吓得头脑空白,手一松,伊莎的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枪也被甩开,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直到托马斯来到他身旁,布鲁斯仍旧保持着低头背手的动作。
“爸爸,你不应该在港口吗......?”
“是啊,我10分钟前确实是在那,但我被救出来了。”
托马斯摊开手,这位性格温和的父亲第一次在布鲁斯面前展露出了愤怒的姿态:“我倒要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手枪,无辜的女孩,绑架勒索......我不记得我教过你这些!”
“我是为了救玛莎和你!”
布鲁斯也有些委屈气愤了,然而下一秒,托马斯的话就把他打回原形。
——“但不是以一种犯罪的方式!”
伊莎仰面倒在布鲁斯脚边,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更显布鲁斯欲盖弥彰。
托马斯太阳穴突突的跳。
先前,托马斯被西恩尼斯埋伏在港口的人包围了,就在他以为自己无力逃出生天时,一群埃利奥特的人端着精良的装备把西恩尼斯的人全部突突了,问就回答“韦恩遇难,怎能不救”。
托马斯知道埃利奥特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不得不求助于对方,对方也赶在摄像机信号消失(布鲁斯拆掉电池)之前,定位到这里,并贴心地把他送了过来,和乔·齐尔是前脚后脚到的关系。
因此,借助埃利奥特的观察设备,托马斯目睹了自己儿子威胁勒索的全过程,而他作为一名医生,为了更好和患者交流,又刚好会读那么一点唇语......
托马斯的天塌了。
托马斯并不反对布鲁斯自救,只是不敢相信他的儿子居然会做出犯罪的行径,而最让他心情复杂的是,自己在看见布鲁斯和玛莎都还活着后,心中忍不住翻滚起卑劣的庆幸。
他让埃利奥特的人仅在外围观察警惕,孤身来到布鲁斯面前。
“这位先生,我理解您的难处,您可以到韦恩集团前台索要赔偿,我发誓会给您一笔足够您和家人衣食无忧度过一生的钱......”
托马斯对眼白布满血丝的乔·齐尔说道,韦恩向来是这种姿态,连对着与自己隔了数个阶层的人,也是一副尊敬礼貌的样子。
布鲁斯不甘地喊道:“他有什么难处?他是自愿的!他是罪犯!这个家伙绑架了我和妈妈,身上的伤也全都......”
“布鲁斯·韦恩!”
被叫全名的威慑力使布鲁斯定在了原地。
托马斯皱着眉,眼里充满了失望:“这不是一位韦恩该做的事。”
好像被打了一盆冷水,布鲁斯瞬间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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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些年的生活太过安稳和自然,以至于险些忘了......自己并非这对韦恩夫妇真正的儿子。
愤怒、不甘、委屈等情绪瞬间被惊慌的海浪冲掉。
——托马斯会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吗?
——他该怎么向韦恩夫妇解释自己的行为?
——韦恩夫妇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一个犯罪者?
布鲁斯手脚发凉,感觉自己好似被遗弃在了冰冷孤寂的宇宙深处,寒意冷不丁攀上脊背,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摇晃。
他不想被抛弃,不想离开这对韦恩夫妇。
托马斯似乎是谈妥了,从乔·齐尔手中接过玛莎,空闲的一只手拍上布鲁斯的肩。
布鲁斯顺应着抬头,看见托马斯眼中几乎要将他刺伤的冰冷。
“无论什么事,回家了我再和你说。”
布鲁斯浑浑噩噩地跟在托马斯身后。
愤怒和不甘的情绪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刻上了另一片沙滩。
乔·齐尔看着韦恩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尽管得到了不菲的馈赠,他心中的嫉妒还是如火焰般猛地升腾。
从被团体里的人呼来呵去,到伊莎被绑架时的惶恐失措,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被现实锻造成一支利箭,随时准备射出。
乔很清楚一切来龙去脉,而他为了女儿反复奔波、尊严被踩到脚底,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这些贵族博弈的筹码。
他蹲在伊莎身旁,支起女儿的上半身,带着失之复得的喜悦抱住她。
不过没事,只要伊莎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
胸膛没有起伏。
这位父亲的动作猛然僵住,下一秒,他颤抖着手去掰开伊莎的眼皮,将手指放在鼻尖下探知。
可得到的结果全部相同,伊莎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
但在摄像机实时传来的画面里,伊莎只是昏迷了,尚在呼吸。也就是说,在这中间的时间段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她头磕在地上的时候,也有可能是自己单纯来晚了,也有可能是重伤被硬生生拖成死亡。
疯狂的愤怒瞬间席卷了乔·齐尔,他一把抓起布鲁斯刚刚丢到地上的手枪,对准三位韦恩。
“砰!”
“砰!”
乔·齐尔只来得及开了一枪,不知何处而来的子弹就洞穿了他的大脑。
但乔的一枪也命中了托马斯,子弹呼啸着从胸膛穿过,绽放出最绚丽的血花。
托马斯只来得及转动眼珠,看一眼布鲁斯,手臂又动了动,似乎是想在倒地之前把玛莎安全放到地上——
但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耳边传来死神的吐息,生命力迅速从中弹的身体中流失,肌肉好像全都瞬间化作液体,提不起一点力气,胸前火辣辣地痛。
My son......
托马斯闭上眼,带着怀里的玛莎,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布鲁斯猛地反应过来,睁大眼想伸手去抓托马斯,却被带着滚下几级楼梯,整个人摔得头晕眼花。
待他重新踉跄地站起身,四处寻找父母时,他只看见楼梯的血迹染成一片,玛莎颈脖间那串珍珠项链因为磕在尖角上而断裂,骨碌碌地在托马斯向外流出蔓延的血液中滚动。
“......爸爸?妈妈?”
布鲁斯或许看花了眼,只觉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铁锈味,令人窒息。
沿着射向乔的子弹轨迹回溯,不远处的一扇窗户悄然关上,狙击手正利落地拆卸着枪具,同时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汇报情况。
“埃利奥特少爷,就像您说的,只在布鲁斯·韦恩生命受到威胁时动手,其他的通通不用管。”
17.第十七章
任何情绪到达了极致,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布鲁斯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只觉眼前的场景如梦一般荒谬而不可思议,他的身体在小幅度颤抖着,甚至有些许抽搐。
他飞快地跳下台阶,翻开托马斯余温尚存的身体,左胸血淋淋的枪口是那么地狰狞可怖,宛如恶魔扭曲的面孔,鲜血争先恐后地从捂住伤口的指缝间流出。
那双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已经失去光彩,内在的灵魂像烟雾般被一口吹散。
玛莎的脖子在滚下台阶时硬生生弯折成了90°,颈椎与珍珠项链一并断裂,身上有火焰和爆炸留下的伤痕。
布鲁斯呼吸着温热的血腥气,拉出一截袖子把玛莎的脸擦干净,仿佛这样母亲就又能从地上跳起来,变回那个温婉尔雅的贵妇人。
可怎么会有用呢?
烂尾楼区的夜空是哥谭难得一见的澄澈,没有霓虹的夜污染,点点繁星如母亲的拥抱般垂下。
布鲁斯定定地看了父母一阵,又走到乔·齐尔和伊莎的尸体旁。
乔的死因不必多究,红白交错的脑浆已经沾湿了他自己的衣领,充满愤怒的双眼在死后仍然瞪圆;
而伊莎·齐尔......她怎么死了?是什么时候死的?!
瞬间,一切前因后果串联清楚。
这是他的错,布鲁斯·韦恩,你搞砸了一切。
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挣脱他的灵魂,扑扇翅膀飞走了,留下些许嘲讽的风声,胸口炸出难以言喻的剧痛。
明明自己只是想救下父母,可一切事物都在无限地螺旋向下发展,注定走向最糟糕的结局。
如果自己不耍些小聪明,不搞些威胁逼迫的犯罪手段,当一个正常的乖宝宝等着大人来救他,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命运走对了岔路口,骰子掷出了正确的点数。熔炉外展翅的飞龙默默注视着,这是布鲁斯眼中的意外,却是无数个多元宇宙中名为“布鲁斯·韦恩”的小男孩所必须经历的必然。
布鲁斯掏出伊莎的手机,拨出一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喂,GCPD......”
半晌后,GCPD呼啸着警铃赶来,为首的警探震惊地扫视了一圈现场,发出一声“上帝啊”的惊呼,然后迅速指挥其他人拉线打灯调查,同时将身上的大衣脱下裹在布鲁斯身上。
“孩子,你还好吗?”警探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香烟味:“多亏一位名叫汤普金的医生报警,潘尼沃斯先生已经在哥谭医院的病房里了。”
“......请节哀,但我发誓,会调查出杀害韦恩先生和韦恩夫人的真凶。”
布鲁斯推开警探,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的意思是,不用调查了,找到阿福就好,还请你们收拾现场,把爸爸妈妈的尸体移交......韦恩集团。”
反正乔·齐尔也已经死了,与其调查,还不如他直接跳楼来得痛快。
布鲁斯呆呆地坐在一块砖上,眼神茫然空洞,哪怕警察把尸体抬上担架从他身前走过,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警探咬了咬牙,将没眼力见的下属哄开,他心疼这个现在孤身一人的小孩。
“布鲁斯——我能这么叫你吗?我们去哥谭医院,见一见潘尼沃斯先生吧?医生说他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了。”警探蹲下身,以平行的视角和布鲁斯对视:“或者我们回韦恩庄园,庄园里其他的下人应该能照顾好你,你父母也有很多朋友,比如那位莱金利医生......”
布鲁斯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他突然浑身一颤,像是想起了什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保持着半蹲动作的警探。
“你叫什么名字?”
“吉姆·戈登,你......”
“OK,吉姆,请你暂时充当我的司机。”
布鲁斯一边向废楼区外的警车走去,一边对戈登发号施令:“先送我回韦恩庄园,我要联系父亲的一些朋友。”
半小时后,警车在韦恩庄园正门前停下。
与哥谭隔海相望的韦恩庄园比戈登想象中的还要冷清一点,或许是夜晚的缘故,只有寥寥几位下人值班,全都睁大眼看着步履匆匆的布鲁斯和戈登,露出慌张的神色,然后躲进角落里。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戈登几步走近布鲁斯,低声问道。
布鲁斯回答:“一群墙头草罢了。”
他几步登上台阶,到达一间类似会客厅的房间,在厚厚的电话黄簿中确定一串电话号码,拨出。
戈登自觉向后退了几步,还是有一些只言片语跑进他的耳朵里,是类似于“遇险”“帮助”之类的字眼。
挂断电话,布鲁斯转头看向戈登:“这边解决了,你再送我去哥谭医院找阿福,然后就可以离开。”
两人又是匆匆离开。
警车疾驰过沥青路面,轮胎飞溅起地上的积水,布鲁斯应该是感觉车内有些沉闷压抑,刚把车窗摇下,戈登那边就强行升起车窗。
这边降下,那边升起,由此反复数次,布鲁斯高高扬起眉毛,一巴掌拍在警车后座上。
戈登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布鲁斯毫无血色的嘴唇,夹着声音哄小孩子:“你的伤也很重,不能吹风,一会到了医院,我先陪你治疗后再去找潘尼沃斯先生。”
“......好吧。”布鲁斯沉默了一阵,勉强接受戈登的说词。
话头既然起了,那就不能停下,戈登开始强行拉着布鲁斯继续说点什么,以将孩子的注意力从死亡上拽回来。
在快要抵达医院之前,戈登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刚刚的电话是打给谁?我能知道吗?”
老韦恩先生刚死,他有点担心布鲁斯识人不清,向错误的人寻求了帮助。
“是纽约的霍华德·斯塔克。”布鲁斯坦诚回答,这位警官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霍华德叔叔和我父亲是老战友,我请他在阿福痊愈之前帮忙稳住集团。”
那个著名的军火商人?!
戈登沉默不语地开车,又看了一眼布鲁斯——黑发蓝眼的男孩仍旧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右后座,双手稳当地放在膝盖上,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表情,黑夜的阴影如一层细纱披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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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生死之交,那么还是有可信度的,只希望斯塔克没有被作为商人的逐利本性冲昏了头脑,趁机拿韦恩集团开涮。
到达医院,戈登率先向前台的护士出示警官证走特殊通道,带布鲁斯去急诊科处理伤口,并在此期间跑去买了一套全新的童装。
布鲁斯的外伤并不严重,但位置分散,零零散散处理下来花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裹上干净整洁的绷带,又开了几种抗生素和针对治疗脑震荡的药物。
他全过程都表现地十分乖巧安静,说喝药就喝药,没有丝毫抗拒,穿着宽松的卫衣,嘴里还含着根棒棒糖,亦步亦趋地跟在戈登身后来到住院部。
——戈登一定是会无底线宠溺孩子的那种父亲。
病房门前,一位银发的年轻女士正倚着扶手昏昏欲睡,她身上的白大褂有点皱巴巴,衣角沾染着些许污渍和药液,在听见布鲁斯和戈登二人的脚步声后猛然惊醒。
戈登轻轻把布鲁斯向前推,自己和银发女人招了招手,留下一句“我还要去现场看看”便离开了。
“你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和银发女人面面相觑,女人摇了摇头,点燃一根香烟,微弱的红色火光若隐若现:“我是莱斯利·汤普金,你父亲的大学同学,他或许和你提起过我。”
“这是一个悲剧,很抱歉,我无能为力。”莱斯利深深吸了一口烟后吐出,烟雾在医院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各种变幻莫测的形状。
布鲁斯想打个招呼,可刚一开口,就被香烟呛得连连咳嗽。
“我在贫民区里面见惯了生离死别,以至于现在有点麻木,但......还是有点不可置信,让我解压一下吧。”
莱斯利低低地笑了起来,看向病房的门,以一种或许是总结的口吻道:“潘尼沃斯先生就在里面。”
布鲁斯逃似也地冲进病房里,心率检测仪正持续而稳定地发出滴滴声,阴雨过后的夜空澄澈,月光温柔地抚摸着阿福带着氧气罩的面孔。
外界的一切纷扰都被隔绝,他仿佛走入盛满棉花的小盒子里,整个人瞬间放松,故作坚强稳定的面具也被摘下,露出内里那个敏感的、谨慎的小男孩。
布鲁斯注视着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后一位亲人。
......不对,他是靠卑劣的盗取和蒙骗,才获得了现在的身份。
在死亡不可撼动的权威下,事实变成了一个凡人所力所不及的哀恳和悲苦,如冰冷苦涩的液体缓缓灌满心脏。
从他毫无愧疚地抢占了别人身份那天起,就该预想到如今的结局。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舌尖泛苦,眼眶发热,越来越多灼热的液体从泪腺冒出,滴滴流下沾湿洁白被单,布鲁斯发出小猫般的呜咽,紧紧抓着阿福没有挂点滴的一只手。
可他就是这样鸠占鹊巢的无耻之徒,贪念着最后一点爱与幸福。他不会再纠结于往日旧事的澄清与否,而是对托马斯和玛莎——属于原本那个布鲁斯的幸福家庭——负起责任。
这是他的错,代价也应由他来承担。
“……呜……”
18.第十八章
【From:亚瑟
我在报纸上读到了韦恩先生和韦恩夫人遇难的消息,你还好吗?这简直不可置信,现在这个世道很难见到像他们那样的好人了,到底是谁敢害他们?】
【From:亚瑟
我已经买了上午的车票回哥谭,布鲁斯,不要做什么傻事,不要让你的大脑充满负面念头。
距我们上一次线上心理诊疗已经过去四个月了,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一定很糟糕。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逝者已去,请多把目光放到当下。】
【From:布鲁斯
不需要。】
在20世纪末,信息传播远没有后世的互联网时代便捷,韦恩夫妇死亡的消息先是震动了哥谭,随后像风滚草一般传遍整个北美,远在苏明达尼洲的亚瑟·内皮尔得知这一消息时,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是布鲁斯·韦恩四岁之后过的最艰难的两天。
他不敢离开医院,医院的大门外赌满了疯狂的记者,都想着采访这位身患儿童精神疾病、几乎绝迹于媒体视线中的亿万富豪遗孤,获得第一手新闻资料,然后将他人的家庭惨剧刊登在报纸上成为他人的饭后谈资。
戈登在第二天又尴尬地来找过布鲁斯一次,说韦恩集团拒绝接受韦恩夫妇的尸体,那群白眼狼股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韦恩踢出董事会,将韦恩家族数百年以来积累的财富套现、将韦恩集团冠以他姓。
所幸霍华德叔叔花半天时间雇佣了一批专业团队,空降董事会,财产方面的事暂时不用布鲁斯操心,尸体也得到了妥善处理,于死亡后第七天举行葬礼。
对于布鲁斯,眼前最重要的是刚不久脱离重症监护室的阿福。
布鲁斯一边机械地啃着莱斯利医生送来的苹果,一边盯着玻璃容器里的液体滴下,待到最后一滴营养液流进阿福的血管里,他猛地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沉默地看着白大褂鱼贯而入,问好、换药、调整器械。
其实布鲁斯完全没有必要陪床,大可把所有事情交给专业的护工,但他不放心,也不相信金钱雇佣来的忠诚,强行在这里从早坐到晚,一句话也不说,让人担心是不是伤到了喉咙,任由光线勾勒出孤单的两只影子。
他一直有着不可思议的专注力和耐心。
落到医生和护士嘴里,就变成了那个可怜又顽固的孩子。
医护们刚刚离开,敲门声就再度响起,并且不等布鲁斯起身就主动拧开了门——
解决完集团、警局和媒体等一众烂摊子的霍华德·斯塔克终于来找布鲁斯,而他的脚边跟着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男孩。
“托马斯说你有儿童自闭症,所以我从来没有到韦恩庄园来拜访过,你因为不认识而逃避和我见面,我可以理解,毕竟......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事。”
霍华德夸张地摊开双手:“但是,他们居然告诉我,你在医院里整整呆了两天,一次家也没回过?你让我怎么和托马斯交代?他曾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而我现在却要看着他的儿子自生自灭?”
布鲁斯被吓了一大跳,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外地人,哥谭的阴雨无差别地沾染所有人,而霍华德......他生长于美国的黄金年代,在战争中起家发财,是典型的纽约人性格。
他有些匆忙地站了起来:”霍华德叔叔,我想陪着阿福......“
“我相信,对于潘尼沃斯先生来说,他现在更想让你回到庄园,好好睡上一觉。”
西装革履的霍华德将带来的小男孩往前一推,阻止了布鲁斯继续说下去:“如果你不想睡觉也可以,让这小子来陪你,反正他每天也不务正业。”
这对父子像是提前排练好了一样,不待布鲁斯反应(他也没精力抵抗了),小男孩拉着布鲁斯的手就往医院外跑,几乎是强硬地把布鲁斯塞进了亮闪闪的跑车里。
年仅9岁的安东尼·斯塔克瞪着焦糖色的大眼睛,他意识到这种视线对于一个刚丧父丧母的孩子来说太过苛责了,哼哼唧唧地垂下眼眸,看着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布鲁斯。
布鲁斯也同样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么看我干什么,都是老头子指使的。”托尼抱起双臂,翻了个白眼扭过头。
他真不理解霍华德在半夜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声称着要帮老朋友跑到哥谭,并在今天早上把原本好好待在家里的自己也拉来是为了什么?托尼刚从医院楼顶的直升机跳下,双腿还颤颤巍巍地发软。
哦,他或许明白了,又一个“美国队长”。
“......”
布鲁斯除了瞪人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反抗,颇有一番随遇而安的无所谓气质,又或许他只是困于两天前的夜晚,无论什么都没办法把他拽出悲伤和愧疚。
车内的沉默反倒使托尼坐不住了,他看着车窗外一个路人突然从怀里掏出枪把橱窗击碎,商店老板也不甘示弱地反手从柜台下拿出一把霾弹枪,路人熟练地四窜而逃,巡警反应迅速地吹着口哨赶来,结果最后却变成一场警民匪的三方枪战。
“啧。”
“你们哥谭一直这样吗?”
布鲁斯张了张嘴,没有想到任何可以用来反驳的证据,只能阴暗地回答:“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的父母离开这里,搬到纽约、大都会、再不齐就华盛顿这些地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你是想说我的父母咎由自取吗?”
“不,我的意思是——全是哥谭的错,这座犯罪之都配不上你的父母。”终于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托尼明显放松了许多,再没有了抓耳挠腮的纠结:“我感觉到你在自责,为什么呢?你可是韦恩,有谁让你不高兴了,就狠狠把拳头砸到他脸上去啊。”
“杀害你父母的人抓到了吗?哥谭好像没有死刑......但没事,我教你一招,从老头子那学的,给警察塞点钱,那些酒囊饭袋会知道该怎么教训他的。”
天空阴沉沉的,布鲁斯的表情也始终阴沉沉的,托尼丰富的共情能力使他几乎不敢面对布鲁斯,直觉告诉他,在那副躯壳之下正藏着一个哭泣的黑发蓝眼小男孩。
托尼听说过布鲁斯的名字,从霍华德口中,从报纸上,亦是出于寻找同龄人玩伴的渴望,他只比布鲁斯大了两岁欸!
在种种传言中,布鲁斯向来是作为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忧郁小王子的形象出现,托马斯对外隐藏了自家独子患有自闭症的消息,但有钱人的上层圈子里对此却是一清二楚,哪位继承人不是早早就出来笼络人脉关系了?纽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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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塔克和奥斯本,大都会的卢瑟,星城的奎恩......独独缺了哥谭的韦恩。
托尼对布鲁斯也是嫉妒的,如果霍华德能像老韦恩那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就好了,而不是反复要求做到更好、更好、更好。
可当噩耗传来,他反倒对未曾蒙面的小王子有升起了怜悯。
——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配合霍华德?托尼不想干的事没人能逼他干。
托尼从布鲁斯身上感受到了悲伤、自责,还有愧疚......当成年后许久再想起这件事时,他才发觉这些情绪绝非一日之功,但现在,托尼只想帮助布鲁斯解脱出来。
而在听了托尼的话之后,布鲁斯咬住嘴唇,亦不敢面对托尼——他又想起了伊莎,那个被他亲手杀害的女孩,也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我知道了。”布鲁斯转移话题道:“你是霍华德叔叔的儿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托尼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没听说过我?!”
布鲁斯摇了摇头:“我不怎么接触哥谭以外的信息,爸爸也没和我说起过。”
“好吧好吧,那么你现在就能知道了。”托尼摊开手,闭上眼,一副洋洋得意的享受模样:“我,霍华德·斯塔克,著名的天才神童,最有望超过霍华德的科学家——你可以叫我托尼。”
布鲁斯没听说过他,没关系,因为未来总有一天,托尼·斯塔克的名字会如旭日般响彻整个世界。
“好,托尼。”布鲁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非常期望看到那一天。”
亮闪闪的豪车在韦恩庄园门口停下,托尼下车,环视一圈,哪怕是斯塔克也会为韦恩在岛上建私人庄园的豪横感到震惊,更何况这座庄园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
他转身对布鲁斯开心地说:“就算是被禁足,你也可以在整个岛上到处玩欸!”
布鲁斯思考了前半生,他几乎没离开过韦恩庄园的范围,也确实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无聊,韦恩庄园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对于两个小孩也亦是如此。
布鲁斯摆出一副自豪的主人姿态:“那么我就带你参观一下吧。”
他走到铁闸门附近的警卫室,敲了敲玻璃,酝酿在喉咙里“要用游览车”的话还没开口,就被玻璃后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震得脑袋嗡了一声。
陌生警卫阳光开朗、热情活泼地打招呼道:“早上好,少爷,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连手也不安分地做着各种手势。
“你是谁???”布鲁斯警惕地后退一步,像一只张嘴哈气的小猫。
这不是他家的警卫!!
布鲁斯脑子里从敌人入侵韦恩庄园再想到复方汤剂,转着头想找其他的佣人把这个警卫叉下去,刚看见一个穿着园丁服装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出声,园丁一个猛转头,露出了和警卫一模一样的开朗笑容。
“韦恩少爷,你好!!”
这两人的神情中带着怜悯,和“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惨,我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的自我感动。
“哦,我想起来了,老头子和我提过一嘴。”托尼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庄园里原先的仆人几乎全部提交了辞呈,都想着赶快跑路,老头子就从纽约聘请了新的一批人过来。”
19.第十九章
韦恩庄园被纽约人入侵了!
布鲁斯保持着震惊且微妙的心情,从上岛处的警卫室,穿过巨大的花园,最终来到庄园的正门厅前。
仿佛上帝说要有光,这群前不久才来到的纽约人无孔不入,阿福留下的灌木丛被修剪成各种精致可爱的小动物模样,厚重的帷幕窗帘被拉开,让阳光照进这座古老庄园最阴暗的角落,蓝天白云抬头可见。
布鲁斯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路,他可不知道韦恩庄园还有这样明亮温馨的样子。
又或者说......哥谭人惯于塑造一种阴冷沉闷的气氛?
充足的光照对于心情也有改善效果,布鲁斯感觉自己正在缓慢变成一个膨胀的气球,轻松自在地在天空中随风摇晃。
“你要吃午饭吗?反正我今天什么东西都还没吃。”托尼摇了摇头,颐指气使的态度比布鲁斯更像这座庄园的主人,从厨房招来主厨:“给我来一份汉堡,加双倍芝士的那种。”
布鲁斯的目光移到主厨充满慈爱的脸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语气轻快道:“我要吃水果沙拉,多加点苹果。”
或许是阳光过于刺眼,他不禁产生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两份食物很快就端上来,布鲁斯在巨大的汉堡和托尼口腔大小尺寸间比较了一下,贴心地为他的新朋友递上一份银光闪闪的刀叉。
托尼慢半拍才理解了布鲁斯的用意,眼神震撼地回望他,声音中带着痛惜:“不……布鲁斯,你千万不要告诉我……”
“……你居然要用刀叉吃汉堡?!你这是在侮辱它!”
布鲁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托尼更加痛心疾首。
“真正的汉堡,是这样吃的!”
说着,他便以身作则,两只小手就汉堡压紧、压扁到口腔张开的极限,随即一口咬下去,抬头看向布鲁斯时,他的嘴里已经满是面包、牛肉和生菜叶。
托尼含糊不清道:“你也来试试。”然后不容拒绝地把汉堡递到布鲁斯嘴边.
“你别想让我吃这种垃圾食品,阿福知道了会骂我的。”
从小被英伦管家阿福言传身教的布鲁斯拼命后仰着身子,可还是被汉堡的酱料沾了满嘴,耳边充满了托尼的邪笑声。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布鲁斯不得不磨磨蹭蹭地咬了一小口。
面包胚用黄油两面煎了一下,表皮带着一种甜腻的酥脆感,肉饼的焦香和芝士的甜香完美结合在一起,单吃会觉得有点腻,但生菜和酸黄瓜又完美中和了味道——简而言之,十分美味,但对于布鲁斯来说还是有点太油腻了。
在托尼期待的目光之下,布鲁斯不由得升起一点坏心思。
他“呕”了一声,然后矜贵地抬头评价道:“不好吃。”
托尼瞬间恶狠狠地压下眉毛,丢下手中的汉堡——他接触的是汉堡外厚厚的包装纸,手上很干净——去挠布鲁斯的腋下,爽快且得意地看着布鲁斯扭来扭去、哈哈大笑。
而布鲁斯当然不会这样束手就擒。
两只小孩迅速地扭打在一起,玩闹般地去挠对方各种敏感地带,开着吸尘器路过的佣人都忍不住留下欣慰的泪水。
他们本来对远赴哥谭工作抱有一点存疑,毕竟是鼎鼎有名的犯罪之都,听说每一个哥谭人都是脑子有点病的天生坏种。
但现在看来,他们的雇主性格还是很好的嘛!
布鲁斯恶趣味地叉起一块沾着沙拉酱的苹果,飞速送进托尼嘴里,托尼下意识嚼了嚼,然后露出嫌恶的表情:
“这是世界上最无趣的水果。“
“哦,是吗?”布鲁斯给自己叉了一块,感受着酸甜的汁液在口腔里爆开:“大苹果不是你们城市的代名词吗?我觉得它也很符合你的形象。”
是生命力,是繁荣;好奇心,是求知欲,亦是傲慢。
托尼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在说什么?
停顿片刻,托尼坚强地将话题引到自己擅长的方面:“哦,你说到了苹果,那么我就来教你万有引力定律吧,伟大的斯塔克愿意为你从基础中的基础讲起,它进而可以引出引力场理论和广义相对论,但量子力学......”
布鲁斯也露出茫然的神色。
......
托尼在韦恩庄园到处转了一圈后,被书房里丰富的藏书和手札吸引,发誓绝不再踏出一步,连晚饭都直接让人送进去吃。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晚上,布鲁斯在门口迎接拖着行李箱的亚瑟。
和亚瑟交谈就比和学习中的托尼交谈容易多了,前者是文科生间的惺惺相惜,后者是文科生面对理科的茫然。
布鲁斯虽有心学习物理,但在斯塔克跳跃式的发散思维和滔滔不绝下还是听得眼冒金星,败下阵来。
而亚瑟并不知道布鲁斯的想法。
他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行李箱丢到一旁,俯身抱住布鲁斯。
“哎呀,布鲁西,哎呀。”泪水在亚瑟的眼眶里滚动着:“虽然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当得知那对好人夫妇死亡的消息,我还是忍不住感到悲伤,你还是落到了这幅境地。
“我有时候会思考一些问题,混乱与秩序之类的,我该怎样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现在你只能和我一起在泥潭里打滚啦......“
布鲁斯惊诧地发现亚瑟的肩膀颤抖,这个人居然就这样哭了起来,滚烫的泪水打湿衣领。
亚瑟好像同样经历了什么巨大的转变或磨难,精神状态比布鲁斯还要不稳定,语言和腔调混乱,布鲁斯听不太懂他在说些什么。
布鲁斯就着拥抱的姿势踮起脚,拍了拍亚瑟的背:“先进来喝杯水吧,放松一下。”
他善于领会他人的心理状态,并做出对应的举措,从记事以来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布鲁斯对那些想冲上来的佣人挥挥手,把抽抽搭搭的亚瑟安放在沙发上,强硬地塞去一杯热茶。
怎么回事,是邮件的打字时间给了他缓冲空间吗?怎么信件里看还是个正常人,一见面就成了这幅模样?
亚瑟神情慢慢缓和下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丢人,急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对不起,布鲁西,我有点......你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一定是有人帮了你,很抱歉我来迟了。”
“没关系,你仍旧是我唯一一个成年人朋友。”
布鲁斯想起戈登、想起莱金斯医生,这些人关心他,但是以长辈的身份自居,远不及亚瑟平辈的温和态度。但在“唯一一个成年人朋友”之外,亚瑟还有个“心理医生”的身份,这让布鲁斯在面对他时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嗯......我和你说过,自从掉进那个井以后,我对你的情绪就变得更加敏感,也更容易共情。”
亚瑟认真端详着布鲁斯,说出一个个结论:“你应该是绝食了一段时间,积压的情绪产生了躯体化症状,无法动弹,肌肉紧张,头疼......所幸,这些症状现在全部缓解了。”
他轻快地宣布道:“你现在非常健康。”
布鲁斯忍不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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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些许质疑的目光,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怀疑了——亚瑟到底是不是庸医?
虽然亚瑟是心理医生,但他自己的精神状态就不敢恭维。
布鲁斯一直觉得,和疯子做朋友可比和正常人做朋友好多了,起码疯子忙于和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做动作,不会突然反身刺自己一刀。
亚瑟今天的异常……应该是他忘了给自己打镇静剂。
布鲁斯撇了撇嘴,低头给自己的茶加奶,以一种不经意的语调开口:“明天就是葬礼了,我想邀请你出席,你一定会来的吧?”
“哦!”亚瑟有些受宠若惊,随后顺从地弯了弯眼眸:“当然,我一定会来,现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找不出比我更爱你的人了。”
“我还有阿尔弗雷德呢。”
“那我就和潘尼沃斯先生一样爱你。”
亚瑟尖锐地笑了几声,他的精神又开始不正常了:“潘尼沃斯先生是作为家人的爱,我是作为同类的爱,布鲁西,我常能在你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嘿,你这家伙是谁?!”
布鲁斯和亚瑟齐齐抬头,托尼正把手伸出二楼的栏杆,眯起眼做出一个警惕的表情,好似下一秒就要跳下来给亚瑟以暴击。
“你要是敢靠近布鲁斯一步,我这就给GCPD打电话!”
布鲁斯迅速站起来澄清道:“托尼,这是我的朋友,亚瑟·内皮尔,他是个好人,什么也没对我做。”
“哦是吗?如果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哪的神经病跑出来了。”托尼的表情不变,甚至多了点跃跃欲试的挑衅,搭在栏杆上的手不停晃荡着。
布鲁斯不满地拉长了声音:“T——O——N——Y——”
“好吧好吧,合格的朋友不会随便干涉交际圈,我其实是想来问一下,我今晚睡那间房比较好?”
“三楼尽头,挂着我名牌的那间隔壁。”
托尼扬了扬头,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布鲁斯不费吹灰之力哄好了托尼,转头看向另外一个麻烦——
亚瑟脸上的笑意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注视着托尼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就是帮助你的那个朋友吧?他看上去有点开朗过头了,不太像哥谭人。”
“他是纽约人,斯塔克家的儿子。”布鲁斯毫不犹豫地牵住亚瑟的手,也把他带向提前准备好的房间:“阿福在医院还没醒来,我总得找人来帮帮我。”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喜欢他那句话——合格的朋友不会随便干涉交际圈。”
亚瑟的声音显得轻快利落,随即话头一转,拍了拍布鲁斯紧抓自己的那只手,带着几分提醒的意味,像是捉住当街偷自己钱包的小偷:“我有没有说过,布鲁西,你的性格真的很奇妙,冷漠自私却又高敏感,一般只有家暴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小孩。”
他的身体动了动,微妙地挡住灯光,让自己深沉的影子落在布鲁斯身上,落在肩上的光影显得他体型也更加健壮。
布鲁斯瞬间应激地将肩膀防御性耸起,视线在周围环境游离,只把余光落在亚瑟身上。然而下一秒,他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一次试探,露出懊恼的神色。
“毕竟韦恩夫妇不像是会家暴的人,我想,这或许是自闭症的衍生影响。”
亚瑟也并没有进一步试探的意味,简单一句带过了这个话题,并给出了或许合理的解释。
他将手搭上镀金的门把,暖色灯光不知何时变得炫目,他的笑容仿佛在旋转:
“晚安,布鲁斯。”
20.第二十章
哥谭再一次下起了小雨,闷热潮湿的空气被吸入肺中,衬衫被汗水紧紧贴在皮肤上。
这是一次象征意义的葬礼,摆放在道路尽头的是两具空棺材,托马斯和玛莎的尸体安放在太平间里。
布鲁斯想,起码要等阿福醒过来。葬礼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会推着阿福的轮椅,一起看着韦恩夫妇的棺材沉入墓穴。
葬礼意味着沉默,也是无形之中告诉所有人,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新闻的热点该转移了。死人很快就会消失在媒体的视线里,剩下的只有布鲁斯这位七岁遗孤。
布鲁斯成了明面上的主持者,他站在入口处同每一位来宾入手,身边的亚瑟为他举着黑伞。
他能感受到人们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移动,像思考该如何将猎物吞吃入腹的豺狼群。
霍华德稳定了韦恩集团的股价,压下了董事会的抗议,但他不会长久地留在这里,终有一天会回到纽约,届时韦恩集团的重压就会由布鲁斯扛起——亦是这些上流人士开始行动的时候。
大半个哥谭的上流社会都来到了这里,黑西装和黑礼裙几乎将布鲁斯眼眸,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相同的笑容,就像带着面具般,没有半点对韦恩夫妇的真切哀悼,冰冷地要吃人。
布鲁斯感觉自己的胃袋在不安分地蠕动,喉咙深处传来呕吐的欲望,被雨水洗过的蓝色眼眸深处藏匿着嫌恶。
他想起葬礼开始前霍华德叔叔对他说的话——
“布鲁斯,你还好吗?千万要记住,保持平静,保持得体的姿态,不能在别人眼中落了笑话。到哥谭以来,我已经充分地理解了这里的人都是一副什么德行。”
而托尼的话则更简单易懂:“别理他们,他们都是傻逼。”
那双暖棕色的眼眸翻了个白眼,然后托尼拍了拍布鲁斯的肩。从那短暂的肢体接触中,布鲁斯获得了支撑他站到现在的力量。
亚瑟恢复了艺术家般的忧郁,每一缕棕发都固定在后脑勺,瘦削的脸庞上带着内敛的笑意,看上去始终在思考着什么。现在就算一颗炸弹在他身边爆炸,他也顶多往旁边移一步,然后拍一拍衣物沾上的灰尘。
布鲁斯提前放在他床头柜的那盒镇定剂起了效果。
不断重复的寒暄和握手是毫无意义的,布鲁斯的思绪像鸟儿般飞上高空,俯视着人群涌动的葬礼现场。
耳边掠过一阵古怪的“咕咕”声,他抬头看向远处树枝上那只违背作息的夜行生物,猫头鹰歪了歪头,上扬的眉毛有些疑惑,用圆滚滚的眼睛回以不带感情的注视。
哦,罗伊斯顿,三年前昙花一现的、自称猫头鹰的怪胎。
当心猫头鹰法庭,时刻监视你出行;暗处窥望哥谭市,藏于矮墙阁楼间。
布鲁斯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每一个人的脸,试图找出一点与罗伊斯顿相同的神韵,或许来宾里就有一位是猫头鹰呢?
毕竟——“黑夜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布鲁斯。”
一辆加长林肯在路边停下,有些来宾认出了刻在其上的家徽纹饰,隐隐呈现出焦躁的姿态。
他们将消息告诉身边人,于是人群开始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升起又归于平静,然后如摩西分海般让出直直通向布鲁斯的路。
托马斯的面孔已如告别了数年般陌生,他打扮地像个小大人,掀开阴雨的帷幕走到布鲁斯面前。
他的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最终强迫自己用装腔作势压过心底的兴奋,保持在一个下撇的弧度:“抱歉,布鲁斯,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该让他们保护好韦恩叔叔的。“
布鲁斯知道他的朋友在说什么,是埃利奥特的人把托马斯救出了港口,并帮忙找到自己。
“如果没有埃利奥特,我爸爸怕是早就死在港口了。“布鲁斯露出一个小小的、苍白的笑容,声音很轻:”谢谢你让我见到他最后一面,韦恩会记住你的人情。“
在警局对外公布的真相中,港口是一场彻头彻尾针对韦恩的阴谋,而乔·齐尔也是雇佣来的杀手,在得到雇主的命令后向韦恩夫妇开了枪。
布鲁斯再一次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以一种卑劣的方式。
只是......他以一种审慎的目光从头打量着托马斯·埃利奥特。
来自纽约的霍华德叔叔比布鲁斯想象中的人脉更广,他不知从哪调查得出,射入乔·齐尔后脑的那枚子弹来自于距现场约300米的一座居民楼,而根据常在那一带卖烟的小孩说,当时恰好有一位蒙面的男人进入那栋楼。*
“男人把自己的身份掩盖地很好,可是他忘了,那一带的□□势力恰好和埃利奥特家族有仇,当时在我这买烟的打手一眼就看出了男人所属的势力——正是埃利奥特。”
——霍华德交给布鲁斯的文件上有这样一段话。
而当时的霍华德耸了耸肩,神情中带着独特的残酷,满不在乎道:“瞒着你没有任何意义,我总得把真相告诉托马斯唯一的孩子,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判断该怎么对待这个‘埃利奥特’。反正,狙击的男人后来被□□打手揍得鼻青脸肿。”
布鲁斯没有问霍华德为什么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或许他的人脉已经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了事件的真相,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但是,布鲁斯不想问。
正如此刻,他也不想问面前的托马斯,为什么没能在乔·齐尔开枪之前击毙他?为什么在见到自己后,他所展现出的第一种情绪是欣喜?
布鲁斯现在并没有能力同埃利奥特完全撕破脸皮。
他将种种思绪埋在心底,伺机而动,在未来的某一天给好朋友一个难忘的教训,让好朋友知道要韦恩的人情,必然支付相应的代价。
托马斯扬了扬头,像是获得了王宽恕和赏赐的僭主,如释重负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嗯?希望你照顾好自己。”
他跟在老埃利奥特身后离开了。
一直像尊雕像般沉默的亚瑟突然俯身,气息拂过布鲁斯的耳边:“布鲁斯,他嫉妒你。”
并不意外,布鲁斯心想,他早该知道身边的人各怀鬼胎。
“嗯哼,还有呢?”他有些好奇,在亚瑟的视角中,一切是什么样的。
“一般来说,我不喜欢对别人妄加评论,因为如果被正主听到了,通常不会带来好的结果,但既然是布鲁斯你......”
亚瑟犹豫着给自己叠了甲,方才继续道:“他想要你变好,又希望你一无所有,落入绝望的漩涡;他希望成为你的唯一,又希望征服你,看你对他卑躬屈膝,看你成为那泥土中被踩扁的虫。”
“总而言之,我不建议你和这个人深交,他有病。”
托马斯到底有没有病,布鲁斯不知道,反正没亚瑟病得严重。
葬礼很快就正式开始,牧师唱起了安魂弥撒,韦恩夫妇生前的好友一个接一个上台,流着眼泪怀念往昔、表达自己对于死者的怀念和悲伤,但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名字布鲁斯甚至从没听过。
有人期待布鲁斯能也上台讲点什么,想象这个象牙塔里小王子哭出来的场面,但他始终坐在人群的最前面,背影小小的、黑黑的,佁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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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丧钟响起,葬礼结束,来宾们纷纷退场,偶尔能听到雨水沾湿了裙子的抱怨。
奥斯瓦尔德·科波特摇摇晃晃的身子就显得格外明显了,他的脸圆润了许多,面色也显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精气神,穿着一身新裁剪的小西装,可见他近来的待遇好了许多。
最后一块拼图就藏在他的身上,而答案也并不困难。
科波特许久之前提到的D品线,其实就是西恩尼斯地铁走私网破裂后的结果。
布鲁斯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副画面,地铁维修使毒贩们失去了走私路线,不再听命于西恩尼斯的掌控,阴暗的老鼠四处溃逃自谋出路,其中一伙毒贩就把目标对向了学校。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科波特家族怕是已经把这天大的馅饼捡了个精光,间歇性成为压到老西恩尼斯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作为商机发现者、计划提供者,小科波特展现出了远超越他年龄的巨大潜力,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路水涨船高,超越他的三位兄长,成为钦定的继承人。
科波特迟钝地发现了布鲁斯的目光,他从这眼神中不知读出了什么,脸一瞬间变得煞白,长久以来的虐待和歧视使他本想摇头,一股理直气壮的气势却突然冒了出来,令科波特毫不顾忌地、直白地回望布鲁斯。
他确实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布鲁斯并没有较劲的想法,收回视线,科波特也在父亲的拉扯下离开。
葬礼上已经没有了多少人,就在布鲁斯也即将要离开的时候,一个预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是罗曼。
他怀抱着巨大的勇气偷溜出庄园,只为了给他最好的朋友一个交代,脚步中带着无措和瑟缩,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但好歹是黑色。
“布鲁斯,求求你了,我真的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我的父亲他就是个混蛋,请听我说——”
布鲁斯的反应则十分伤人,他皱起眉,冷冷地哼了一声:“西恩尼斯。”
罗曼此刻的思绪是混乱的,一会飘到生日宴的那个晚上,一会飘到报纸上韦恩夫妇死亡的噩耗。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这一切看起来都像个彻头彻尾的阴谋,是他邀请布鲁斯来参加生日宴,是他开启了这一切。
“Please。”罗曼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声音听起来像从年久失修的下水管道中挤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完全没有参与到其中,你知道的,父亲他从来不让我参与家族事物,我甚至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求求你了布鲁斯,别用这种目光看我。”
“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布鲁斯叹了口气,向棺材的方向偏了偏头,声音依旧淡漠:“我的父母已经躺在那里面。”
他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再对罗曼展现友善了,父代的恩怨常常与子代的恩怨纠缠在一起,如果罗曼能就这样划清界限、从此再不来往,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如果让托尼发现罗曼在这里,布鲁斯也不能保证他能全须全尾地回去。
“也算我求你了,快点离开吧。”
布鲁斯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抗拒。
罗曼恳求地看着布鲁斯,布鲁斯闭上眼,不肯将视线施舍给他分毫,浑身长满尖锐的倒刺。
慢慢地,他在身侧捏紧拳头。
“……如果你坚持的话,布鲁斯,我会离开。”
罗曼将自己的肺张开,用力呼吸了一口混杂着泥土味的空气,像是下了某个犹豫许久的决心:“但在下一次见面之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歉礼。”
他的声音听上去是如此令人不安。
21.第二十一章
《西恩尼斯庄园突现大火,第二个富豪遗孤诞生?!》
《论罪恶之都的诅咒:没有一个家庭能安全地走出这里》
《小西恩尼斯提及其父母:我所想要的一切都被他们夺去》
阿尔弗雷德放下手中十天前的报纸,尽管头上缠满绷带,却坚持以一种温和的、明晰的目光看向坐在床边低头的布鲁斯。
“你有去拜访过你的朋友吗?布鲁斯少爷,我想他需要你的安慰。“
布鲁斯纠结地咬住嘴唇,他也没有想到,罗曼在葬礼那天说的歉礼,居然是指把自家庄园连同父母一把火烧掉。
连汤米都只是暗杀自己的父母而已。
而罗曼,他超越了汤米,成为了布鲁斯见过的最极端的人,这也不禁让布鲁斯产生一种遐思——托马斯不会也会想办法杀掉自己父母吧?
还真是应了媒体的那句话,哥谭的地界盛产自愿或非自愿的孤儿。
罗曼作为仅剩的西恩尼斯,在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就火速召开发布会,宣布自己会继承所有的遗产,更是当着所有记者面说道:“各位有所不知,其实我的父母一直有家暴的陋习,这给我带来了许多痛苦。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我感到十分窃喜,如果不是我当时正在去医院包扎父亲将椅子砸到我头上的伤口,我也不会因祸得福,侥幸逃过一命......”
“......我和布鲁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厄运从不怜悯可怜人,我们双双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将会互相扶持,重振韦恩和西恩尼斯的荣光。”
罗曼直直地看着镜头,使人不禁幻视他胸前的口袋里长出一朵鲜红的罂粟。
回到现在,布鲁斯小心翼翼地避开阿福的目光:“我没有去,我想......现在还是少和他人接触比较好。”
“是因为老西恩尼斯是导致老爷和夫人死亡的幕后凶手吗?”阿福温和地问道。
布鲁斯震惊地抬起头。
阿福无奈地笑了笑,声音在嗓子里咕哝:“孩子,或许我该重新向你介绍自己——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前军情五处特工,也是韦恩老爷曾经的战友。”
这位老人彻底醒来也不过才四天,医生才刚允许他能撑起半个身子坐在床上,数天的治疗使他瘦削了许多,但仍能看出往日的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事情发生突然,阿福在一开始就被强制重伤下线,可如果说他没有在醒来后拼凑出真相,那么就是在质疑一名特工对于情报的敏锐。
“是我的失职,作为前任特工和现任韦恩管家,我本该在地铁维修前就全力阻止老爷。”阿福摇了摇头,神情中透露出黯然:“可惜,安逸的生活麻痹了我的神经,我没有想到老爷会在我之前离开这个世界。”
“......不要这么说,阿福,我们谁都没能预料到。”
布鲁斯顿了顿,温和地劝慰道。
他飞速从阿福被子上扯过散落的报纸,又换上新的几张,故意夸张了口气:“看看这些吧,阿福,你绝对不知道昏迷的这些天错过了多少大消息。”
阿福看也没看递来的报纸,反倒是以一种看叛逆小孩的眼神看着布鲁斯:
“布鲁斯,你知道我真正想了解什么。”
布鲁斯沉默了,两只在空中不断比划各种手势的手也放了下来,稳稳当当地搭在床沿。
慢慢的,他身上某种高涨的、鲜活的气息像是扎破的气球,“簌”地干瘪下来,又像是强行拼合的瓷器再度摔裂数片,取而代之的是死水般的安静悲伤。
阿福以一种舒缓的伦敦腔开口:“布鲁斯少爷,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知为何,布鲁斯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但他所能尽情倾泻眼泪的人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在阿福面前哭出来是非常没有礼貌的。
“我很好,阿福。”布鲁斯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乖巧:“我请来了霍华德叔叔帮忙管理集团,调查案件有戈登警长,照顾你则有莱斯利医生,我唯一需要专心的事就是和托尼玩、放松自己的心情。”
“对了,我刚刚突然发现,霍华德叔叔是爸爸的老战友,同时也是大名鼎鼎的科学家;您是爸爸的老战友,同时也是退役的秘密特工......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爸爸不会连外星人都认识吧。”
听了布鲁斯带着开玩笑语气说的话,阿福不禁陷入一阵久远的回忆——远在布鲁斯诞生之前——但他最终选择轻咳一声带过话题。
“我还得知老爷和夫人已经下葬了?真遗憾,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慢了一步。”
“那只是一场表面性的仪式。”
说到这个,布鲁斯的语气就正经了起来:“我怎么会忘了你呢,阿福?你可是我最后的家人了。”
“那么我想——“阿福看了看窗外如金丝般明媚的阳光:“——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了,今天可以哥谭难得的好天气。”
“如果还要继续等我,老爷和夫人也会不高兴的。”
今天确实是哥谭难得的好天气,在连续数天的阴雨过后,土地被灌注地如海绵般松软,踩上去冒着哄哄的热气,阿福的轮椅一不小心陷进土坑里,就让随行的保镖花了不少力气推出来。
阳光,蓝天,微风,布鲁斯甚至瞥见了几只飞得歪歪斜斜的风筝。
医生和护士极力阻止阿福离开病房,但在金钱加持下,他们也不得不退步,转而将伤口包扎得更加严实,避免被外界的细菌感染,并且叮嘱布鲁斯等人务必注意不要牵动伤口。
这里是韦恩的家族墓地,沉睡着世世代代无数个冠以韦恩姓氏的人,命运惯于苛责好人,每代都有韦恩死于非命。
道路尽头矗立着两尊棺材,尚没有盖上封盖,入殓师将托马斯和玛莎的容颜尽力还原,他们看上去几乎与生前无异,只是皮肤苍白了些,交叉搭在腹部的手露着坏死的青色血管,连好天气也融不进他们身上散发的丝丝冷意。
——那是死亡留下的气息。
阿福静静地待在棺材边,他的眼神抖了抖,长久,一声叹息如泡沫般消失在阳光中:
“你们可算是把我捆在这里了。”
他正值三四十岁的壮年,但又能坚持多久呢?布鲁斯未来的路还很长,他又能陪伴多久?
只是,切勿再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了。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疲惫地闭上双眼。
布鲁斯一直谨慎地看着阿福,见状立马招了招手,让在远处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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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的保镖上来,合上棺材盖。
两具棺材沉入早就挖好的墓穴中,一铲又一铲的泥土覆盖其上,将土地填平。父母选择了草葬,不想修筑高大的墓穴,无数根草籽会汲取他们的生命力,长出不息的青草。
布鲁斯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大的恐惧——他的父母就将这样永远沉睡在黑暗中。
可他克制住欲上前的脚步,牢牢将自己钉在阿福身旁,听着阿福“尘归尘,土归土......”的低语。
托马斯、玛莎、阿福和布鲁斯都不信教,尽管他们不约而同地对外宣称自己是一名虔诚的新教徒。耶稣经历了万般苦难,才复活升入天堂,可若是苦难的到来是必定的,最后的救赎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布鲁斯也闭上双眼,感受阳光温柔地搭上肩膀,感受一丝丝冷意从脚底升腾而起,顺着血液流入心脏,像是父母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句叮嘱。
他不想让父母升入天堂,渴望他们留在人间的执念如这冷意一般,缠绕在心脏尖尖。
——起死复生终究是妄想。
“布鲁斯少爷,布鲁斯?”
阿福轻声,拽回布鲁斯的思绪:“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怎么了?”
“......”布鲁斯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有的孩子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愿意向外人说。”阿福抑扬顿挫地变化着音调:“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布鲁斯恼羞成怒:“......阿福!”
阿福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像个顽童般,某种勃勃的生机点亮了他因重伤而苍白的面孔,转而伸手摸了摸布鲁斯的脑袋。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一切都要向前看,好吗?”
布鲁斯抱起手臂,将视线投向那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又怎么可以如此轻易。”
“……你会离开吗,阿福?”
短促的声音如飞鸟般掠过耳畔,阿福尽力在绷带的束缚下偏过头,看着这位自出生起就由他照顾的孩子。
风流的特工不会停足于一处,年轻的他流连于花丛,肆意摘取花朵品尝。但现在他年纪大了,骨骼深处发出阻凝的抱怨声,皮肤失去光滑慢慢长出皱纹,理想的光辉在现实之下趋于消失殆尽。
他没有了年轻人的热血与活力,是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了。
“……我知道,管家合同上都写着那些条约,但阿福你不必遵守,如果你愿意组建一个家庭,我愿意提供全部的经济援助,连你的孩子也可以安然无忧一生……”
“——你与我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布鲁斯少爷?”
阿福打断了他孩子的絮絮叨叨:“我早就没激情去追寻稳定的爱情,在韦恩庄园也待惯了,您总不至于一个老人家突然失业吧?”
布鲁斯睁大眼睛,嘴唇蠕动片刻,却只能吐出几句像哭一样的句子。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阿福,阿福好笑地看着那脊背颤抖片刻才终于稳定下来,布鲁斯用装作平静的声音说道:
“本该如此,阿福。”
布鲁斯感到自己在上升、在恐惧、在凝视整个哥谭的夜,但无数双或朋友、或亲人的手伸出来,将他拉回地面。
22.第二十二章
时间是怎么也握不住的影子,对于布鲁斯而言,接下来半年的日子过得极快。
他仍旧隐匿于媒体之外,针对韦恩的谣言不久便平息,霍华德叔叔将权力移交给了阿福——他作为韦恩庄园的管家,在雇主死去的情况下,会帮助宿主的孩子代为管理遗产,而阿福作为特工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也被深深刻入了集团的方方面面。
戈登来拜访韦恩庄园,他的神色像是西伯利亚高原吹起的寒风,割得人脸生疼。
他问布鲁斯道:“我们专案组有个一直搞不清楚的问题——乔·齐尔的女儿为什么死了?”
“以及,我翻到了3年前的一个档案,里面记录了发生在韦恩庄园的一起意外死亡事故,当时负责办案的警员将从井口边沿采集到的指纹,强行解释为园丁留下的。”
布鲁斯终于停下手中写信的动作,转头看向戈登,戈登手上拿着一沓文件,最上面的纸张是打印下来的指纹痕迹——那明显是由小孩留下的。
戈登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个什么样的人,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他越是胆战心惊。
这位年仅7岁、四肢纤细的孩子身上似乎已经背负了两条沉重的人命。
阴影在布鲁斯身上留下抹不掉的压抑,他的脸甚至还带着婴儿肥,斟酌着语言:
“......戈登,你只是个警员,应该多向那位同行学习学习。”
“……我不想让我的信任付之东流。”
“阿福,送客!”
阿福拉开门,微微欠身,弯在身前的手臂指向门口,戈登不甘心、带着满腔压抑的怒火、但又不得不顺从地离开了。
布鲁斯丢下手中写给埃利奥特的信,站起身拉开门,来到混乱的万圣节前夜。
哥谭的万圣节,与其说是一场大型的cosplay展,不如说是罪犯、精神病和疯子的狂欢,布鲁斯没有出门作死的想法,但他想要好好睡个觉的愿望也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打搅。
罗曼固执地站在庄园门口,布鲁斯保持着一只手搭在大门上的姿势,微微侧了侧身,暖黄色的光便从门缝内倾斜而出,洒满了罗曼的半身。
布鲁斯斟酌道:“为什么警卫没有提前报信,你把他杀了?”
这种大庄园的警卫亦承担了一部分礼仪官的工作,无论什么人,无论是否有预约,在进入韦恩庄园之前,都要在警卫处进行登记,再由警卫拨打电话告诉庄园中的主人,以让主人有时间做好准备。
“不,我不会再杀任何一个你的人了。”
罗曼显得有些情绪过激,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视线保持在布鲁斯身上:“你......我们已经三四个月没有见面了,你还是不打算原谅我吗?”
布鲁斯听到他的老管家慢悠悠地走向庄园深处,贴心地留下二只小孩的相处空间,不过布鲁斯也相信,但凡罗曼敢做出一点过激举动,老管家都会立马全副武装冲出来。
“我从未答应过接受你的歉礼。”布鲁斯将手抱在胸前,蓝眼睛在黑夜和暖光之中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色泽,庄园内的暖气从背后飘出,带着松木的清香和噼啪声,几乎是叹息一般地说:”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罗曼抬起眼眸,现在的他与其说是固执,倒不如说是偏执了。
“那你想要什么,布鲁斯?只要你肯开口,我全都可以向你奉上。”
“在哥谭,你找不到比我更忠诚的朋友了。”
布鲁斯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这里无星的夜空:“哥谭不需要忠诚,只需要利益。”
他后撤脚步,灵敏如一只猫般缩回了庄园里,同时关上的庄园的大门。
时间流淌着,花园内的雪一片片堆积起来,在初期,雪一面下着一面融化,踩上去甚至会打滑,但当来自北冰洋的寒风直直吹进中央平原,北大西洋暖流的势力褪去,美国、哥谭的冬季正式到来。
圣诞节,可谓是美国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也不为过,阿福却把布鲁斯丢上了前往美国的直升机,强迫他去纽约的斯塔克家过节。
“我想,少爷您也应该体验一下,什么叫做正常的节日氛围。”阿福穿着一身标准的飞行员服饰,手持操作杆,把直升机开出了战斗机的气势。
布鲁斯系着安全索,手也紧紧攀着安全把手,表情魔幻:“阿福,要不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驾驶直升机??!”
简而言之,这次圣诞节和阿福驾驶的直升机一样混乱、且疯狂。
霍华德叔叔和玛丽亚阿姨给了他们最热情的款待,而布鲁斯也如同每一位内向自闭的小孩必然经受来自长辈、来自同辈的调戏。
要说最开心的人,那就只能是托尼了,哥谭的短暂相处根本无法满足他对玩伴的渴望,趁着这次圣诞节的机会,他拉着布鲁斯逛遍了整个纽约,并且——坚持不屑地向他传授物理学知识。
即便如此,布鲁斯在晚冬举行的生日宴上也没有邀请任何一个朋友,只坐在壁炉边的软椅上烤了一天的火,等待着在夜幕降临时,阿福推来一个半人高的蛋糕。
“少爷,您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阿福递来切好的蛋糕,语气是难得的严肃认真:“你得离开哥谭一段时间,离开这里发生的苦难与悲剧,去别的地方散散心,寻找一个安静祥和的疗养处。”
“随你安排,阿福。”布鲁斯漫不经心地答应了。
当然,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以至于,他遇见了这个地球上最纯粹的“人”。
布鲁斯只是挖起一勺蛋糕,高级动物奶油的清香在口腔里散开,他认真享受了一阵,便失去兴趣,怏怏地放下盘子,继续窝在椅子上盯着炉火发呆。
所以,一个月后的清晨,7点整,布鲁斯被强行从被窝里掏了出来,洗漱干净后换上得体的衣物,一脸茫然地坐进散发着玉米香的小汽车。
阿福敲了敲车窗,坐在驾驶位上的草帽男人自然地降下车窗,两人笑着开始交谈。
“肯特先生,布鲁斯就暂时交给您了,这段时间借住的费用也已经打到你的账上,希望您能照顾好他。”
“好的,好的,当然没问题,看呐,这多么乖巧的小孩。您知道的,我也有一个孩子,叫克拉克,正在田地里扛着锄头到处跑呢!他们俩一定相处得过来!”
“哈哈,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布鲁斯拖着身边妇人给他披上的毛毯,实在是忍不住将头伸出窗外,茫然地问道:“阿福,这是要去哪?”
“堪萨斯,少爷,这是我给您找的寄养家庭。”阿福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您在生日那天同意去散心后,我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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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在全美寻找合适的旅游地,最终找到了肯特先生一家。”
“他们家里有一个很大的农场,每天的日晒很充足,而且也有一个和您同龄的孩子作为玩伴,经过充分的交流过后,我很确定那就是最适合您散心的地方。”
布鲁斯抓紧了车门,发现阿福只整理了一个适合布鲁斯身高使用的行李箱,他自己的身边却空荡荡,穿着一身和平日别无二致的黑西装,随即意识到一个惊讶的事实:
“......你不去吗,阿福?”
阿福严厉地眨了眨眼:“我想,这群纽约人并没有照料这种历史高达数百年的庄园的经验。”
布鲁斯完全明白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车辆逐渐驶出韦恩庄园的大门,身边全是陌生的人、陌生的气味、陌生的气氛。
这让他感到一些久违的局促。
开车的陌生男人笑着在车头镜中挑了挑眉:“布鲁斯,我是乔纳森·肯特,之后的两个月里就由我们照顾你了。”
“我们有一座小房子,一千五百亩的农场,几十头牛和羊,一条狗。”乔纳森开始掰着手指数,然后突然拍了拍额头:“哦,还有最最最重要的,我们亲爱的孩子——克拉克·肯特!”
作为农场主,乔纳森的生活可以说是优越的,只是长期与土地打交道不可避免地给他的性格添上一种独特的质朴。
“潘尼沃斯先生说你有一些精神上的问题,哦——我看这完全就是哥谭天气的错,要是在堪萨斯,这会太阳已经将人照的暖烘烘了!”
在等绿灯的间隙,乔纳森颇为抱怨地看着始终笼罩天空的阴云,这样阴沉的天气自然不会给人带来好心情。
“乔纳森。”和布鲁斯一同坐在后座上的妇人嗔怪,顺手拍了拍布鲁斯的脑袋:“不要理他,结婚不知道多少年了,他还是学不会分寸,总是咋咋呼呼的。”
“我是......玛莎·肯特。”吐出这个名字时,她明显有点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无不带着一种怜惜与感慨:“上帝啊,你才八岁,什么的人会忍心让一位八岁的孩子遭受这种事。”
......玛莎?
特殊的名字带给了布鲁斯一些闪电般的冲击。
他深深看了看妇人脸上代表年龄的纹路,闭上眼,试图将自己的精神重新调回轻松状态。
可是——不行,一旦放松,记忆就开始闪回那个夜晚,那样由他的错误酿成的果,以及由父亲说出的那句:“这不是一位韦恩该做的事。”
一些有关犯罪与否的思考徘徊在他的脑海里,抓不住,也思考不出结果。
犯罪的手段能通往这世上几乎所有结果,没有人不犯罪,历史上所有著名人物的成功路上都必然充满着血腥与暴力,当代政治权利架构中也充满了阴谋与诡计。
那么,创造一个没有犯罪的社会是否可行?
又或者,以暴制暴,成为凌驾于所有罪犯上的那把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更何况,他并非这个世界真正的布鲁斯·韦恩,他愈是使用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便利与权力,便愈是忍不住鄙夷自己卑劣的本性。
见布鲁斯不说话,甚至连个视线也不再给他们,玛莎和乔纳森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怪不得那位管家想让布鲁斯在远离哥谭的地方散散心。
23.第二十三章
现在,正午13点,太阳毫无偏斜地直射大地。
布鲁斯绝望地坐在肯特家的拖拉机上,这台拖拉机的质量很好,也就意味着他的发动机功率大,但之外的钢铁外壳就显得有些过于脆弱,无法承担发动机运转时的震动。
以至于,布鲁斯的屁股现在被震地发麻。
无论什么时候,农场就是农场,更别提堪萨斯还是标准的温带大陆性气候。
想象这样一副画面——
你坐在不断震颤的拖拉机上,车厢内满是机油味和干草味,耳边充满了这台钢铁怪物的隆隆声。
耀眼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撒在车座上,这本来可以令人颇为享受,但在阳光下待久后,你惊讶地发现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燥热、发红、灼烧,密密的细汗从背后渗出,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粘合剂,将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
你终于忍受不了,想打开车窗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的却是像火焰一般干燥、汹涌的热空气,你感觉鼻子开始不舒服,鼻内黏膜也变得干巴巴,好像下一秒就会破裂,流出鼻血。
没错,这就是布鲁斯现在的状况。
在此之前,他的全部人生都在终年湿润阴冷的哥谭度过。
他痛苦的捂住脑袋,哪怕是不晕车的人现在也快晕车了。
而布鲁斯也并不好向肯特夫妇抱怨,在斯莫维尔,公路上行驶的几乎全是这样的拖拉机,正常的小轿车几乎不可见,而肯特家的拖拉机甚至还要大那么一点,可以想象肯特夫妇是抱着怎样骄傲的心态迎接布鲁斯。
而路过的其他小孩也纷纷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布鲁斯,毫无疑问,这是斯莫维尔欢迎来宾的最高仪式了。
肯特先生正不断放慢驾驶速度,从驾驶位上探出脑袋,对着来往的朋友介绍布鲁斯:
“嘿,老劳伦,这位可是布鲁斯·韦恩,即将要在我家度假的那个孩子!”
“哦哦,是那个韦恩吗——?”
像这样的对话数不胜数。
布鲁斯终于忍不住,握上肯特夫人的手,同时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嗓子眼里冒出不舒服的咕哝声。
“乔纳森!这孩子不舒服!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肯特夫人大声提醒道,同时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呼呼转着扇叶的小风扇和矿泉水,递给布鲁斯。
肯特先生摸了摸脑袋,尴尬地道了歉,随即加大马力全速冲向肯特农场。
布鲁斯有气无力地把自己搭在车窗边沿上,连头发也焉哒哒的,感受着难得的几缕清风和矿泉水的冷冽,同时观赏着堪萨斯洲的风土民情。
然后,他稍微偏了偏头,和一位正和拖拉机呈相对静止的男孩对上眼。
“??!”
他们俩人一齐愣了半拍。
布鲁斯是因为天气而导致的大脑停止运转,而当他终于理解这男孩是怎么“运动”之后,这位违背常识和物理法则的男孩消失了。
......是幻觉吗?
布鲁斯艰难地思考着,刚刚那惊鸿一眼中所包含的细节慢半拍地在大脑中浮现,模拟复盘出的画像也越来越清晰。
首先,那是一个黑发蓝眼的男孩,瞳色比布鲁斯更加浅一点......不,那不像是地球上能够存在的颜色。
若要用形容词来比喻,布鲁斯只愿意选择“天狼星边缘的散光”。
其次,那个男孩在飞,轻盈自在地飞,和拖拉机的速度几乎一致(否则也不会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所有物理法则在他身上都失去了效用。
所以,他其实是“变种人”?
在这个外星人尚未群起而逃难至地球、超能力者尚未遍地走、科学实验尚不会成批量生产变异人的年代,泽维尔学院和变种人兄弟会的大名可谓是响当当,成为人类进化分支上的奇迹。
而x教授不仅仅是心灵操控能力者,更是位有名的心理学家,爸爸当年也有把他送去泽维尔学院接受治疗的想法,如果不是妈妈是个相对保守的人......
布鲁斯思考了一阵,决定将这件事抛至脑后,如果能再遇见那个男孩,就把x教授的联系方式推荐给他。
约摸十分钟后,拖拉机在一栋颇为温馨的三层小自建前停下,肯特夫人和布鲁斯下了车,肯特先生则要把拖拉机停到仓库里,轰隆隆地向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布鲁斯,欢迎来到你未来两个月的家——”
肯特夫人如此说着,推开带着风铃和蚊帐的木门,捆起印花的窗帘,拉开玻璃窗,整个客厅瞬间亮堂堂的,然后将仍在门口踌躇的布鲁斯按在沙发上,往布鲁斯的手里塞进一杯干净的水:“亲爱的,你可以更自在一点。”
“谢谢夫人。”
布鲁斯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他回想起父母死前自己展示的礼貌开朗的人设,那差不多已经可以废弃了。
他现在有充足的理由沉默、自闭、不用理任何一个不想理的人,专注于自己的思考。
布鲁斯注意到,身前的桌上放着一瓶鲜翠欲滴的不知名花朵,此刻借着阳光给格子布的桌面打下灿烂的阴影,于是他便盯着那里发呆。
肯特夫人看着这孩子叹了一口气,转身几步走到楼梯口,呼喊着另一个应该出现、却迟迟没有出现的孩子:“克拉克——你还在家吗?”
楼上的某扇门被打开又摔上,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乍响,肯特夫人口中的克拉克匆匆忙忙下了楼,身上的套头衫也有些皱巴巴。
他的神情带着一丝心虚感,径直对着沙发上的布鲁斯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嘿,你好。”
金色的阳光横插在两人面前,布鲁斯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缓慢地眯起眼,而克拉克也肉眼可见地更加紧张,两只手在背后绞成了麻花。
“克拉克·肯特?”布鲁斯的语速放慢了,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培养出上位感。
克拉克点了点头,他看起来紧张地要命,似乎还长高了几厘米。
布鲁斯向下一看,哦,原来是他的脚尖......脱离了地面?
肯特夫人温柔地拍了拍克拉克的肩:“愣在这里做什么呢?克拉克,明明我和你爸爸出发的前晚,你还说要好好欢迎布鲁斯的。”
“哦、哦。”克拉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紧张之外还多了几分没由来的自信和兴奋,坐在了布鲁斯身边:“嗨,布鲁斯,我和爸爸妈妈早就商量好了,今后两个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只是我每天还要上学......”
克拉克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始不停地絮絮叨叨,从学校里的朋友,讲到家里的母羊莉莉新生了只小羊,之后一定要带布鲁斯去看看。
即便布鲁斯只是偶尔“嗯”“对对”“有意思”,也丝毫不影响克拉克的热情。
经过刚刚克拉克紧张到飞起来的动作,布鲁斯差不多可以确定了,他就是一个变种人,而肯特夫人拍克拉克肩的举动,也证明了肯特夫妇清楚自家儿子有与众不同之处。
阿福肯定不知道这件事,但是——肯特夫妇为什么要在明知自己儿子是个变种人的情况下,让布鲁斯来自家度假呢?
肯特夫妇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好人,布鲁斯只能想到,这对夫妇想借助韦恩的势力为克拉克寻找一个栖身之所的可能。
既然如此,就在离开这里前把x教授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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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布鲁斯,我带你去看看这栋房子吧。”
布鲁斯跟在克拉克身后,他这才注意到,肯特家的每一扇房门前都钉着一块木牌,看上去标准如流水线制作的,是全家共用的房间,如卫生间、小书房、杂物间等;而看上去花里胡哨、充满了个人特色的,则是各自的卧室。
肯特家由一楼到三楼,每层楼的面积逐渐减少。肯特夫妇的卧室在二楼,克拉克的卧室则在三楼,同层的还有卫生间和一个大阳台。阳台上安放着一个爬梯,可以从爬梯上到屋顶的阁楼,肯特夫妇在这里熏制肉类、晒谷物和储存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布鲁斯甚至在角落里看见一辆轮子坏掉的儿童碰碰车。
需要注意的是,三楼的楼层高明显矮了一截,不过装修得并不差,阳光也更加充足。再加上阁楼和整体并不统一的墙面颜色,可以得出肯特夫妇在生了孩子之后,才想起自己网络给孩子准备房间,于是急忙将原本的阁楼改建,之上再建一个三棱锥形的屋顶,兼任阁楼效用。
参观完了整栋房子,克拉克在他的卧室门前停下,然后180°转弯,指向一个挂着空白门牌的房间,笑了笑:“布鲁斯,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来敲我门就行。”
布鲁斯歪了歪头,直接将那块门牌摘下,理直气壮地问:“为什么我的门牌上什么都没有?”
“这原本是我们家的客房,没有门牌的,然后在你管家的建议和支持下又做了一些装修。”克拉克温和道:“爸爸昨晚刚刚把门牌赶制出来,我们一致决定,由你亲自刻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再加上一些自己喜欢的花纹和装饰。”
他踮着脚摘下自己的门牌,一边指着,一边介绍道:
“布鲁斯你看,我的名字就是自己刻上去的,所以字迹比较难看,但爸爸妈妈说这样更有家的感觉。这里是星星和火箭,嗯......我一直特别喜欢太空,长大后如果能当宇航员就好了。这里是农田,指我们家的农场。“
“哦,这里还有一只聪明可爱的狗狗,他是真实存在的,名字叫小氪,他喜欢跑出去玩,晚饭时间应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就把你介绍给他,让他保护你......”
分享这些让克拉克的脸变得红扑扑的,但布鲁斯却听得格外认真,这是一种与韦恩家不同、独属于肯特家的、日常的温馨感。
既然阿福选择了这里,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想告诉布鲁斯一些什么,或许就只是想借肯特家的平和与温馨,让他从父母死亡的悲伤中走出来?
“我明白了。”布鲁斯点点头,举着手里的门牌若有所思:“我能暂时只刻名字吗?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画在这门牌上的。”
如果是在韦恩庄园,布鲁斯有许多可以在门牌上描述的事物。但这里是肯特家,那么就可以从之后两个月的借住生活里获得一些灵感?
克拉克的眼神突然变得同情和了然,在布鲁斯敏锐地看过去的瞬间,这些情绪又通通化作鼓励的微笑。
他轻快地说道:“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布鲁斯!”
“要不先看一看你未来的房间吧?你的管家提前寄来了许多衣服,但看起来都有点太——正式了,妈妈说在斯莫维尔穿那样的衣服可就太热了,就又给你添置了一些。哦,不用担心,管家先生给了很大一笔钱。”
听到此话,布鲁斯看了看身上已经皱巴巴、散发着汗味的小西装,轻轻不满地哼了一声。
好吧,阿福,阿福——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绅士,布鲁斯甚至怀疑他从生下来起就穿着西装,哪怕在这样的环境和天气下,阿福也可以穿着西装来去自如,甚至不出一点汗吧?
24.第二十四章
推开门,映入眼帘是一片棕色的原野,正对着门的窗户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壁,也最大限度地为房间提供充足的光照。
房间内的装饰很朴素,窗帘是白色印花布和纱布双层的,当风吹拂时会产生一种朦胧的美感,木质地板正中间放着他的行李箱,无论是衣柜还是书桌面全部空空如也,显得有些寂寥,但布鲁斯还是从床上熟悉的被单和枕头上找到了几分韦恩庄园的感觉。
“哇——哦......”克拉克好奇地从门口探出半个头,原本的赞叹声被房间内的空洞梗在喉咙里:“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去附近镇上的集市里转转吧?给这个房间里添一点装饰品。”他冥思苦想后建议道。
比如放在桌面上的小摆件和模型,挂在墙壁上的包和帽子,堆在角落里的玩具和玩偶......诸如此类的装饰品最能体现房间主人性格,也是一个房间的必备之物,一间只有家具的卧室可不能叫做卧室。
或者说,这是一个人控制欲的体现,没能人控制自己将房间打满个人印记的冲动。只有当一个人快拎包跑路时,房屋才会变得空荡荡只有家具。
“奇怪啊,爸爸也就算了,妈妈是不可能忘记的。”克拉克向房间内走了一步,用手比划着:“再不齐,她也会在窗台上摆那么一小盆绿萝。”
是啊,阿福又怎么会忘记呢?布鲁斯可能要在这里住两个月。
又或者,这本就是故意的?
布鲁斯猜测:“或许......这也算是自闭症的治疗过程吧?”
一个人将他房间填满的过程,也侧面体现了其人格的不断完善。
罗伊斯顿教授最初的诊断报告并非没有道理,他也许、可能、大概确实有那么一点自闭症谱系障碍。
所以阿福把他送来堪萨斯,接触热情且温和的肯特一家以树立正向榜样,接受哥谭难得的阳光以改善心情,并且不断从各种细小的角落提示布鲁斯,比如只有名字的门牌、空旷的房间,让他创造独属于自己的事物,正向回馈获得感和成就感。
这和“诱导一个孩子写出正确的单词,然后给一颗糖作为奖励,以鼓励孩子写出更多单词”的行为模式是同样的道理。
只是,阿福不担心自己突然来到陌生环境而产生应激情绪吗?肯特一家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他相信的?
布鲁斯上前打开窗户,将阳光和风迎进房间,同时也看见数辆犁田机和播种机正在肯特家的农田上不断运作,三月正是农耕季节。
他皱了皱鼻子,因阳光而显得格外透彻的眼眸里却多了几分好奇。
好的,布鲁斯转过身,他要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了,一直将行李落在地板上,心里就像是扎了一根针般难受。
——他正面迎上克拉克震惊而小心翼翼的眼神。
“......你怎么了?”
布鲁斯随口问道,实际动作却没有多少关心,径直蹲下打开行李。
“停下!”克拉克尖叫了一声,然后在布鲁斯困惑的目光中匆匆忙忙改口道:“不,我是说,我来帮你。”
“好呀。”布鲁斯悄悄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他并没有收拾东西的经验,平日里哪怕是换洗的衣物也是直接丢进脏衣篮里,由佣人洗净、熨平、折好;放学后书包也直接甩在车上,第二天上学时,阿福自会把干干净净的书包递来。
他的目光在房间内四处搜寻着,锁定了书架的位置,刚准备拿起自己常看的几本书,这些书就被克拉克一股脑抢走,率先踮着脚放了上去。
布鲁斯站在行李边歪了歪头。
他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具,克拉克便又旋风一般地冲来,帮他把毛巾和牙刷牙膏放到趁手的位置。
接下来,无论布鲁斯想干什么,克拉克都会自告奋勇地帮助他完成,以至于布鲁斯只能半趴在床上研究该如何叠衣服——阿福是怎么把一件衬衫叠地平整而又美观?
所幸行李在运来的路上并没有变形,布鲁斯选择了最高档的托运,克拉克只需要把衣服分门别类放好,挂在合适的衣架上,不需要研究叠衣服这样困难的问题。
而他甚至还有余韵询问布鲁斯:“要喝水吗?我去楼下帮你接水。”
“好的,谢谢你。”布鲁斯点点头,手上被叠至一半的衬衫已经有了阿福手法的影子。
克拉克欣慰地流出了眼泪:“哦天呐,你甚至会对我说‘谢谢’!”
不知为何,克拉克对布鲁斯的要求好像突然降至最低。
“我最喜欢在电视上看些‘走近科学’‘探寻人内心的奥秘’之类的节目,里面的那些小孩甚至连话都不会说,无意义地大喊大叫,只会坐在地板上玩积木......等等,乔纳森和玛莎知道这件事吗?天呐,他们不会还不知道吧?!我得赶快告诉他们......”
听到这里,布鲁斯不得不打断克拉克的絮絮叨叨。
“冷静,克拉克,冷静。”布鲁斯将手掌向下压:“那些自闭症儿童会说话,只是他们不愿意说,他们大喊大叫只是被吓到了,玩积木也是因为他们只对这件事感兴趣,你看的那些节目都充满了刻板印象。”
“布鲁斯,这是你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克拉克包容地赞扬道:“就这样坚持下去,你的病很快就能好的。”
“......?”
布鲁斯感到困惑,随即加重了语气强调:“我的意思是,我没病,或者说我的症状很轻,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对待我。”
“可你就是为了疗养,才离开家乡来到这里的,这算是症状很轻吗?”
克拉克一句话将布鲁斯打了回去,继续以超越年龄的包容语气说道:“刚刚你不和我打招呼,我拉着你聊天你也不理我,我还以为是你不喜欢我......现在看来,是不是我过于冒犯了?”
布鲁斯坐在床上,难以置信地睁大了蓝色的眼睛。真诚是一把锋锐的利剑,他翻遍了脑子也没找出任何可用于反驳的言语。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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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顺着克拉克的话艰难回答:“并没有,只是我不太喜欢说话。”
“哦,那你的朋友也一定很少吧......”
?
布鲁斯瞬间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克拉克,克拉克的表情依旧小心翼翼而包容,此刻却显得格外可恶,让布鲁斯几乎牙痒痒。
若说先前,布鲁斯还不太愿意说话,那么现在,如果语言能有物理意义上的重量,他愿意用文字将克拉克砸得鼻青脸肿。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这样高高在上地对我评头论足,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圣母心态吗?就算我有精神病,我也不愿意被别人怜悯!”
这句话是如此流利地吐出,以至于布鲁斯在尾音落下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在哥谭,他对外界展示的只有自己善于交际的面具,即便父亲专门向整个上流社会公示他最亲爱的小儿子有精神疾病,也没人关心这一点。
大家谁没有一点毛茸茸的小问题?谁没有一点血脉传承的精神病和暴力倾向?布鲁斯的自闭症反而成为了他融入族群的优点,得以被外人接纳,大家都不戳破彼此,保存各自家族的尊严和荣誉。
眼前这个名为克拉克·肯特的男孩和布鲁斯岁数相同,心智尚未成熟,淳朴而善良,自己怎么能这样苛刻恶毒地揣测他?
只见克拉克摇了摇头,神情中除了一点单纯的疑惑,还有后知后觉的惶恐。
“等等,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这也不对。”
克拉克挠了挠后脑子的黑发,露出带着些许腼腆的笑容:“你不擅长交际、不愿意和人说话,但未来的两个月,你却必须和我们这群陌生人待在一起,这对你来说一定很困难。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着你融入斯莫维尔的生活。”
“不用担心,如果你同意,那我们就是朋友了,这只是身为朋友的一点点小帮助。”克拉克又急匆匆补充,以照顾布鲁斯敏感的心思。
生活在乡下的男孩似乎从未如此费劲地与人相处过,连交个朋友都要申请许可,他显得抓耳挠腮,未张开但已经看得出未来英俊非凡的面孔上带着局促。
“......你可以把我当做正常人看待的......我之前只是被热懵了......”
布鲁斯长叹一声,向后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
韦恩少爷也没想到,只是一时疲惫懈怠,社交面具还没来得及展示,他就已经被贴上了一个“自闭症儿童”这样带有缺陷意味的标签。
未来无论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被关照同情的生活,似乎已经一眼望得到尽头。
克拉克站在床边,似乎在犹豫自己能不能触碰布鲁斯的床,语气中带着试探:“布鲁斯?”
“当然,当然,我同意,按照你说的,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布鲁斯冷酷无情地开口:“那么现在,去,给我找些吃的,我饿了。”
克拉克目光闪闪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