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侦缉录》
1. 一不小心来到奇怪的地方
五组的文新子自杀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轰炸了F大厦的14-22层,在每个人的手机里迅速传播开来。
2月的早晨,窗外还呼呼刮着北风,唐施诗被闹铃吵醒,意犹未尽。她在枕头边上摸来摸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我去!”9点多,她立刻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儿蹦下床。早饭也来不及吃,胡乱刷牙洗脸,套上昨天脱在沙发上的卫衣,抄起羽绒服和电脑背包就冲出门去。
在地铁上,没座,她背着电脑包,加之刚才还跑了一小段,有点微微出汗。在地铁玻璃黑乎乎的反光里,唐施诗隐约看着有点狼狈。她赶紧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自己头发蓬乱、状如女鬼。无语,她默默吐槽,又往身后的背包里摸摸,最外侧好像还有一盒粉底,得嘞。马上到站了,她瞅准时机,从一众人里挤到地铁门口。
滴滴滴,她差点被后面大哥的书包卡住,踉踉跄跄的挣出来。9点48分,还来得及,她没多想,直接冲到地铁站卫生间,摸出粉底液,捏着粉扑往脸上划拉了几下。这不就行了嘛,办公室有根快用完的眉笔,专门应急的,一切尽在掌握。
她美滋滋地出站,掏出手机,顺便看了一眼微信消息。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多信息提醒,app右上角已经有99+的消息。这是,我被盗了?
她狐疑的点开微信,最上面的一条是Betty发的,“赶紧来公司”。她抖了一激灵,Betty是她们组的大Par(合伙人),而且是她现在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直接影响她的打分和晋升,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她的不行。唐施诗赶紧往F大厦跑。
刚上电梯,她看见同组的灵菲也刚来,冲她挑了个眉打招呼。灵菲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问,“施诗,你看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唐施诗有点愣住,她以为灵菲给自己发了信息,她还没来得及看。
她刚问出这句话,前面的同事就回头迅速了看了她们一眼,这让施诗更懵了。她赶紧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消息,一个一个快速浏览,全是她的同事和朋友发来的,同一张截图,“五组的文新子自杀了!”,后面加一句,“真的吗?”
唐施诗的脑袋轰的一下子炸了。她微微张着嘴巴,看着灵菲,企图得到一个这是个玩笑的回答。灵菲看她一脸惊讶,只得无奈的说,“我也是才刚知道。”
等两个人走到办公室,Betty正在来回踱步打电话,其余二十来个人安静如鸡。唐施诗扫了一眼,几乎都是五组的同事,但不是她的项目组,她短暂的呼了一口气。坐下来后,她赶紧回了Betty,“我到办公室了”,又拿起手机赶紧找她要好的八卦同事。她点开老姚的微信对话框,“什么情况?”
老姚很快回复她了。“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在办公室,可能跟他的项目有关系。”
他的项目?唐施诗想起来了。文新子从刚进公司,就一直担任银岭集团的IPO审计师,去年刚上市。这之前已经做了两年,第三年再不成功估计这项目就黄了。她记得,当时是好不容易才过会的,也算是苦尽甘来。他怎么回事,这会儿有什么好自杀的,压力大的时候早过去了。况且上市之后,老大还给他们项目组加了人,这活儿以后愈见轻松,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好了,大家!”Betty见人差不多齐了,准备讲话。秘书在旁边示意大家停一下,很快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我相信,大家早晨都收到各种各样的消息,关于我们的员工。我觉得有必要把大家召集起来,同步一下最准确的信息,避免大家对这个事情产生恐慌,这对大家工作是非常不利的。”她停了一下,继续,“确实,我很难过的告诉大家,我们的同事,文新子,昨晚不幸去世了,目前警方已经介入。我希望在任何确切的消息发布之前,大家不要谣传、猜测,也不要对外传播,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外部打探和采访,都明白了吗?”
大家纷纷应和。但其实每个人的手机里,已经塞满了各种爆料,同组的,一个楼层的,一个项目组的,消息来源五花八门,甚至刚才还有人关联到了银岭集团的内幕。
Betty说完之后,有人问到,“那项目组的事情,现在怎么安排呢?”
Betty盯着他看了2秒,立刻露出了那种非常正式又勉强的微笑,“OK,你提的问题很重要,我们正在开会讨论项目组的人员安排,很快就会通知项目成员,不会让项目进度受影响,请大家放心。”
这时秘书招呼大家回去工作,众人纷纷散了,唐施诗正要跟着人群走出去,被Betty叫住。
“你一会儿去我办公室一下。”
唐施诗心里咚咚直打鼓,完了,该不会是我最近总迟到被她发现了,估计要挨骂。说起来,唐施诗作为外勤主管,前两个月一直在外地出差,每天睡觉都睡不到5、6个小时,经常一大早起来给实习生和新同事改底稿,白天又得应付甲方客户一堆问题,头都大了。好不容易回北京了,想着可以睡个懒觉,毕竟在客户那都按照客户的上班时间,她也不好意思迟到。没成想,现在的资本家都这么吝啬,晚上加班到那么晚啥也不说,现在迟个到就要挨骂。
她一边想着,越想越委屈,一个没注意,迎头撞上一个人。是老姚。
“你去哪了,我找你半天!”老姚有点急,他人高又壮,典型的山东大哥。
“我能去哪,睡过头,刚被Betty点了。怎么刚才开会没见你,我还以为你早来了。”施诗把电脑掏出来,电脑一直在待机,开的巨慢,她也不慌不忙,问老姚,“接咖啡去?”
“走。”
唐施诗到了茶水间才敢问,“到底怎么回事,微信我都不敢发了,你跟我说的那个是真的吗?”
老姚一脸神秘兮兮的,“我还能骗你吗?早晨来了我就去找三组的刘卡去聊了,他跟我说的,绝对保真。当时上会好多质询,刘卡的老板还帮他们写了好多回复意见,而且说私下找了证监会的人,人家也不表态。有什么猫腻,谁也不知道,只有文新子跟他老板知道。”
“唉。怎么说呢,我是不咋喜欢他,但根本没想过他会出这种事。当时我们在一个项目组,他总刺我,还打小报告,气死人。不过他能力没得说,把银岭做下来也是真的难,这个都做到了,干嘛还想不开。”
“世事无常吧。”老姚也跟着感慨。俩人咖啡接完,老姚往旁边制冰机走过去,加了几块冰。
“你真牛啊,一大早喝冰的,这大冬天。”唐施诗啧啧称赞。
“醒醒脑子,一会儿还有那么多屁事儿呢。”老姚跟她摆摆手,往另一个办公区走了。
唐施诗回过头,又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Betty嘱咐去她办公室,她快步走到桌前,把电脑合上,灌了几口咖啡,往旁边办公室去了。
“施诗啊,你进来吧。”Betty一边在看一沓厚厚的材料,一边招呼她。
唐施诗有点别扭,她一直担心自己挨说,影响她在Betty心里的印象,不由得腼腆起来。
Betty放下手里的材料,笑眯眯的,“最近项目上有什么问题吗?他们几个还行吗?”
“啊,进度还正常,昨晚把您看过的报告发给那边财务负责人了,她们还没反馈,这边就正常让他们在整理底稿,我在补充点issue的内容,估计还能比计划的早点出完报告。”
“OK,你确实很适合做项目管理,我一直也想多培养一下你。做完这个项目,你还有别的什么想法吗?”
唐施诗有点蒙圈,做完项目就快4月份了,我该休假了啊大姐。但是她又不敢直说,只好应付,“看组里安排吧,如果有非年审的其他小的专项,我也有时间做,看老板安排。”
唐施诗其实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员工,没那么任劳任怨,也会偶尔摸摸鱼,晒晒网。但她好在还算会审时度势,知道适当的委屈一下自己,才能在这个组里走得更久。她出身自小县城,家里条件很一般,父母能给她的帮助实在太少,她早早养成了凡事靠自己的习惯。当初进这个事务所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过了层层面试来的,当时还有一个同班同学没面成,一直对唐施诗有点意见。在她看来,连唐施诗这种一般人也能进,自己凭什么不能进。唐施诗也没说什么,就淡淡的笑着说,是自己运气好吧。
Betty其实还挺喜欢这个下属的。说实话,现在听话的年轻人不多了,唐施诗算是她的组里能干又比较听话的,基本不给她惹什么麻烦事。因为文新子的缘故,她不得不尽快找一个人来接替他。但盘点一下目前组里的人,这个级别的基本都在外面出差,也都是大项目,根本抽不开。唐施诗负责的项目是一个集团公司的子公司,集团那边还有项目组,唐施诗一直想进集团项目组,Betty也不是不知道,但她时常要平衡各处的人际关系,尤其是一些资深的经理,如果不哄着点,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了,谁来接呢?她想来想去,如果唐施诗的项目能早结束,现在就抽过去接一下银岭,剩下的人慢点就慢点,也能按期顺利做下来,还不影响集团项目组的进度,这已经是预期最好的结果了。
“你今年的表现我都看到了,进步也很快,我准备让你锻炼锻炼,接一下大的项目,这样对你今后成长也有好处。”
唐施诗也不傻,她听到上一句的时候,就几乎猜出来Betty是要说什么。她趁Betty没注意,自己摸出手机给老姚发了信息,“让我接银岭项目,无语。”
老姚正在跟项目组的同事聊天,手机摆在桌上,突然弹出来信息,他旁边的同事瞟了一眼。
“完犊子。”老姚回她。
唐施诗都不记得自己是咋答应Betty的了,她只记得对方用一种温柔又强势的目光送她出了门。她晕晕乎乎的,一抬头看见老姚站在她电脑前,等着她。
她还没说话,老姚就掏出手机,给她看了一条新闻。
《浑水做空银岭集团,现已跌破美股发行价》
完了完了,她两眼一黑,差点滑下去。老姚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让她坐下缓一缓。
“能辞职吗?”她缓了半天,挤出这一句。
老姚也不置可否,叹了口气,“你不做,她肯定找别人,总会有人做。现在辞职太亏了,不值得。”
“那我就这么答应了,不是也很亏。上一个是文新子,下一个不会就是我吧。”唐施诗已经慌不择言了。
“你别那么想”,老姚继续,“说实话,她就是看你好说话。不过这报告是她签字,最大的风险是她,其实她比你还要担心。你只要不签字,就还好。”
唐施诗突然想到自己CPA一直没时间考,还差一个综合考试,拖了2年没去,没证书自然签不了字。她原计划是今年就考完,到时候晋升还得看呢。听老姚这么说,她稍微定了定神,也是,不签字就相对没那么大风险,出了事老板在,大家都别跑。
其实,这都不是决定因素。真正让她犹豫的原因,是没钱。虽然是在业内top级的事务所,但她级别不高,工资也一般,干的就是一个辛苦活,大家都自嘲是挣青春饭。每天这个强度的加班加点,坚持不了几年,都想熬过去升个经理或者跳槽到甲方去涨涨工资。唐施诗还有一个伟大的计划,那就是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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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自从家里出了变故,她一下子就长大懂事,不愿拖累父母托举她一个。到如今,她需要一笔钱,不多不少,刚刚好够买一间小房子,能住下她以及她未来的猫就行。上了几年班,已经攒了一点,如果以后顺利晋升,还能持续涨薪。更重要的是,社保和公积金不能断缴,她不敢辞职。
“算了,真烦,先不想了。”正说着,她的同事来了,喊她去讨论个问题。
老姚拍拍她肩膀,“别着急,没用,晚上一块吃饭,中午我约了刘卡,帮你打听点内幕。说好了啊,你别着急。”
唐施诗点点头。她对老姚有一点感激。
他俩关系这么好,还是因为上次那个项目。俩人一起去内蒙出差,客户那边的财务科长非得拉着俩人去喝酒,唐施诗推脱说身体不舒服,那人就逮住了老姚,一直喝一直喝。最后唐施诗看不下去了,只能说,那要不我也喝点吧,不然多不好意思。
唐施诗有一项奇特的本领,就是对酒精没有任何反应,她归因于基因缺陷。不管她喝多少酒,都没什么感觉。虽然如此,她还是知道喝酒抽烟对女生身体不好,一直很注意保护自己,想着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啊。结果那天,唐施诗愣是一杯一杯把那个科长喝蒙了,回去的时候他还对她竖起大拇指,夸她是“女中豪杰”。客户的司机送她跟老姚回酒店,老姚已经站不稳了。
唐施诗扑哧一笑,“你不行,下次你就说你酒精过敏得了。”
老姚眉毛一挑,“一听我是山东的,个个都要跟我比,我有啥办法。全中国都觉得山东人的基因里,就没过敏这一项好嘛。”
唐施诗很讨厌出差的时候还要应酬客户。明明自己做审计,怎么说也是专业工作对吧,但有时候还是免不了遇到一些饭局。大部分时候,她很善于运用自己的性别特点,找个借口就应付过去了。好在那天老姚除了吐了几次,其他事儿没有。第二天一见面,他还晕晕乎乎的,冲她招手。“你真仗义。”这是老姚对她的评价。
忙乎了一天,唐施诗看看表,已经10点了。老姚本来说晚上跟她吃饭,结果她临时跟客户开会,一下子忘了时间。老姚等她半天不来,回去一看,霍,这姐妹儿干活儿干的热火朝天。好在,老姚给她打包了饭菜。结果她一直放着,没来的及吃。
往旁边一看,同事们也陆陆续续下班了。她合上电脑,准备回家。
“对不起啊,今天有事耽误了。”发给老姚的。
“客气什么,明天中午去汉堡王,我抢了券。”哈哈哈哈,她站在扶梯上,看着手机乐开了花。
到家了,她一晚上跟客户打仗打皮了,虚脱的瘫在沙发上。就这么啥也没干,瘫了十来分钟。缓过神来,又去把饭菜热了一下,准备吃一点再洗漱。正好冰箱还剩了一瓶啤酒,是她大学同学来看她的时候俩人买的。她不怎么喝,这瓶酒剩了不知道多久了。看看没过保质期,翻腾了半天找了起子打开,那泡沫涌到瓶口,像一个胖墩墩的小兔子尾巴。
她一边吃着菜,一边喝啤酒,渐渐觉得暖和起来了。北京的暖气一直开的很足,加上她住的还是老小区,每天家里都热烘烘的,喝着冰啤酒,正好凉爽爽的。啤酒度数很低,她一般不会喝醉,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白天用脑过度,喝了几口就觉得晕晕的,轻飘飘起来。就着暖呼呼的热气,她趴在桌上,慢慢合上了眼皮。
一睁眼,天还是黑的,她美滋滋地想,还好还好,再睡会儿。
突然,她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摸自己衣服怎么湿漉漉的,再睁眼一看,自己竟然站在空地上,天在下雨。她立刻惊醒了,感觉到闷闷的低气压。看了看四周好像是一片树林,黑黢黢的,看不太清楚。
“我难道还梦游了!?不会吧,压力这么大吗!”她一边咕哝,一边往前走,看见一条小路,就沿着走了过去。
走了几分钟,她看见前面忽然亮起来,有一群什么人点了火把唱着歌,好热闹。这是啥啊都,她有点蒙,只能往前凑凑,想仔细观察一下。
我去!那不是那谁吗!她竟然看到了当红女明星,洪尼,一堆人簇拥着她,好像还有几个脸熟的艺人,她不怎么认识。唐施诗思索了片刻,哦,是做梦,哈哈哈哈哈,真离谱。她已经离那个队伍很近了,悄悄跟在后面,也没人发现她。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穿的衣服好像是什么朝代的古装。还挺会梦的你,演戏来了,她嘀咕着。
突然队伍经过一座桥,前面有两个岔路。左边的岔路看起来很旧,也没栏杆,就是一座平平的石桥。右边的岔路尽头,架了一座高大的拱桥,桥栏杆上挂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番子,写着她不认识的字。她跟着那队伍往右边桥上走,因为害怕被发现,她都是悄悄跟着,有一段距离。突然,她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再一抬头,那队伍就没了。
“靠!怎么回事,开副本嘛!”唐施诗吓了一跳,又一想反正在做梦,也没事,瞎走呗。她又退回去到岔路,走上了左边的桥。
她刚一走上桥,就感觉到一阵凉意,迅速浸满全身,给她冻了一个激灵。她突然有点后悔,应该走刚才那个啊。正后悔着,桥的那一面尽头,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队列。那队列跟刚才的队伍显然不一样,整整齐齐,每两个人一排,一直从前往后延伸,看不到头尾,只看见不停的有人经过。她有点好奇,看不清那些人长什么样子,只得慢慢凑近一些。
她越靠近那些人,就越觉得寒意阵阵,冻的骨头都有点刺痛。刚想转身走,突然注意到有个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吓了一跳。
那个转头的人,正是文新子。
2. 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唐施诗有点蒙,怎么回事,他刚死,我就梦见他,感觉有点不吉利啊这。
她有点近视眼,没想到在梦里也是,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好像就是他!文新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他这件外套唐施诗认得。前年他们在同一个项目组出差,在外地一下飞机买的。当时他们从北京飞到厦门,没成想11月份的厦门还是暖暖的,俩人穿着羽绒服直冒汗,赶紧找了一个机场里面的店,各自买了薄外套换上。她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一向节俭的她,买这件衣服花了一千大洋,心疼死了。
因为那队列没头没尾,走的又快,唐施诗眼见他就要走过去了,急的冲他招手,“文新子!你在干嘛!”
文新子张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到,他好像在说哑语。唐施诗又继续往前走,刚要喊,突然发现文新子右边,跟他并排的那个人,扭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险些给唐施诗吓死。
那个人,怎么说呢,长相非常诡异。虽然他五官都在,但是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又似乎没有眼白,全是黑眼珠,很瘆人。鼻子比正常人的鼻子长一些,呈现一个奇怪的锐角三角形,非常不协调。嘴巴也比正常人较长,露出淡淡的紫色。这一张脸,完全是看一眼都要原地去世的程度。
唐施诗吓得偏过头,慢慢抬起眼瞥过去,文新子就不见了。她正纳闷,突然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看她的那个人已经直冲她走过来,很快就要到跟前。她转身就跑。
她一边跑,一边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唐施诗,救我!救我!”
三十六计,先跑为敬吧您。她根本不认识路,只想着往来的方向跑,那个人追一追,追不住就散了。但是她没想到,那个人不仅一直穷追不舍,而且速度还不慢,虽然是在梦里,但她对自己的跑步非常的不自信,也没能甩开什么距离。眼见前面出现一片屋落,她赶紧朝着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人依然不远不近的跟着。
“你可真是个死脑筋!”唐施诗又急又气,这片屋落全是大大小小的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死胡同,她来不及细想,径直往一处低矮地势的院子跑。那院子里好几处小屋,她想着可以藏一下,实在不行打起来算了。反正是在梦里,她觉得打输了应该就能醒了。
她看准一个门口的矮屋,想着那个人可能会以为她往里面跑了,到时候等他走远了,再逃出去。正贴在窗户下面想着,突然伸进来一只脚。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也不敢抬头看,结果那人进来之后就不动了。她见没有声息,只得抬起头看一下。这一看,又差点吓死。近距离看到那个人,简直就像是玩密室逃脱的时候,人偶从你面前掉落。她差点叫出声,还好那人及时捂住她的嘴。
凉意瞬间布满全身,那个人的手贴上来,她就像掉进了冰窟一样,浑身都是刺骨的疼,非常难受。但因为那人已经制住了她,她又不敢乱动。那人看她不挣扎了,又抓起她的右手,给她贴了一片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右手虎口上,她忽然觉得不冷了。咦,奇怪?
她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或者其实他们也不是人类吧,更像是传说里面的鬼兵,哦不对,有个专门的词,阴兵。她隐约记得,好像南派三叔的书里面写过类似的,但她只觉得那个都是虚构的,没想到还能梦到这么栩栩如生的东西。
刚想着,外面传来一阵声音,是另外几个阴兵。他们聚集到她躲藏的小屋附近,她面前这个阴兵看了她一眼,实在太不舒服了这眼神,她想着,那阴兵突然转身出去了。不知道他们到底交流了些啥,那些人就走了。她又坐了一会儿,准备偷偷溜出去。
刚前脚迈出门,她才发现,那个阴兵没走,而是站在门口。她忽然发觉,他似乎没有恶意,于是她壮起胆子跟他说话,“哎,谢谢,这是在哪你知道吗?”
那阴兵看看四周,没有别人,这才出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得快走。”那语调不像人类似的正常,似乎是从很细的喉咙里挤出来,听得有一些刺耳。
“啥?!”唐施诗有点蒙,跟他说,“我好像是在做梦,但是我不记得我怎么来的,那我怎么走呢?”
那阴兵又问,“你来这干什么?”
唐施诗愣住,“这,这怎么说呢,做梦,做梦你知道吧,那个,嗯......”她正急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他那阴兵又打断她。
“你去竹林,往外再走三里,看见一个石碑,敲四下,就能回去了。”那阴兵快速说到然后拉着她往外走。
她顾不上想太多,只好跟着出去,走到来时的那个岔路口,她想起来,自己就是从这里选错了桥,走了左边的。她刚要问,突然那个阴兵推了她一把,她直接掉进了桥下的河里。
咕咚,她掉进水里,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额头好像磕到了什么硬的东西,好疼。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原来是头撞到了桌子。
唐施诗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刚才发生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一看表已经3点了,赶紧收拾了饭菜,简单洗漱完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闹铃还没响她就醒了。她脑子里总是盘旋着那几个字“唐施诗,救我!”
怎么回事呢,真吓人。是不是我压力太大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吓自己。她迷迷糊糊的洗漱吃饭,然后如往常一样背了电脑包去上班。
在地铁上,她还是没有座位。其实也就几站地,人挤人也不好看手机,她只能发呆。突然她注意到,自己拉着扶手拉环的右手上,有点不对劲。
那个虎口的地方,有一个轻微的印记。这个地方本来确实有一小块胎记,但是颜色比较浅,而且越长大越不明显,渐渐的就看不太出来了。她上小学那会儿,还有点自卑,那块浅紫色的胎记,看起来像是烫了一下弄的,经常被人误会。后来她毕业以后,因为介意这个,还买了好多各种药膏涂涂抹抹,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渐渐也就看不清楚了。今天突然比平时颜色深了许多,又显现出来深一些的紫色,仔细看,像是一朵小喇叭花。
她小时候,妈妈喜欢在院子里种紫色的野丁香(也有方言叫“地雷花”),一到晚上就会开一片,很香。那会儿妈妈常常告诉她,这种胎记是花姑才会有的,你上辈子是天上管种花的花姑。
奇怪。她咕哝了一句,也没多想。要到站了。
中午跟老姚约好了,俩人去汉堡王。
唐施诗把自己昨天做梦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又稍微感叹了一下,“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压力太大了,要不直接跟Betty说我接不了算了。我猜她也不会让我辞职吧,我不干总有人干。”
“话是这么说。站在你的角度,接与不接其实都不是好选择。”老姚还是那样,什么事情也不急。
唐施诗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于是又问他,“你昨天跟刘卡吃饭,聊到什么消息没?”
老姚一下子神秘起来,“我跟你说,那个项目确实有问题,刘卡不知道细节,但是他说文新子跳楼那天,中午跟他老板大吵了一架。但是刘卡没敢跟警察说,他们老板警告他,别乱说。”
唐施诗一下子泄了气。她捏了一根薯条,漫不经心的沾了一下冰激淋,味同嚼蜡。这可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搭配了。老姚看出来她心情不佳,又补充,“你别太担心,要我说,现在你先把工作看起来,有好的offer你就跳槽得了。要是实在没合适的,凑合过今年年审,你再慢慢看机会。”
她没精神的回了一句,“是,我也看起来了。但是最近形势不好,到处都在裁员,没什么好的机会。”唐施诗一向有点心高气傲,虽然出身一般,但她总想着只要自己努力,还是能搏一搏,兴许能在北京扎根。
“还跟你说啥了没?”她不死心,又问。
老姚这下更神秘了,“有。刘卡说之前文新子带的实习生都离职了,一个没留用。他之前帮忙看过几次他们的底稿,好像各种tie不上(指数字逻辑和报表逻辑有问题,计算不一致),他看了几次就不想看了。他带的实习生,说实话好几个vip,也都不好弄,都是他自己通宵改的。”
唐施诗突然觉得文新子有点可怜。他没有背景,也没有家里支持,人总是没底气。在公司里,没有能力倒是不可怕,没有底气就会被人欺负。她很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文新子。
“老姚,你们老板怎么样?要不我去你们组吧。”她还是不死心。
“你别想了。这个节骨眼上,Betty那么大谱,她发话了谁敢插一脚。我们老板也是刚升上去,他不可能得罪Betty。施诗,你就听我的,实在不行先干着,再慢慢看机会。现在出了这事,多少人盯着呢,就凭证监会这个爸爸在,他们不敢动手脚。你暂时待一阵,没事。”老姚每次都是劝她,就怕她一时冲动辞职,他觉得不值得。
“那先这样吧。也只能臣服于Betty了。”她说着,心里是真的烦。
唐施诗用了一周的时间,跟自己项目组的同事交接,前前后后打了好多个资料包,一一备注好,还把之前底稿里的错误都标注好,让他们记得改。她项目上有一个女生,俩人出差的时候总是住一个标间,几个月,也有点感情了,那女生有点舍不得她走。唐施诗看她眼圈红红的,就调侃她,“我又不是离职,就是换个项目,你看你。”
侯翠翠有点难为情,说,“我不是舍不得你嘛,这个项目分开,下次再一起做项目不知道啥时候了。一出差好几个月,可能回来你在我不在,我在你不在,多没意思。”
“那要是我们天天坐办公室,老板就哭了哈哈。”唐施诗一边收拾电脑包,一边拍拍她肩膀。
候翠翠听她这么一说,扑哧笑了,“就你能说。”
第二天,唐施诗就去银岭项目报到了。
这个项目经理她之前没跟过,只听说她是个狠人。老姚偷偷告诉她,要表现的听话点,她最讨厌别人怼她。唐施诗默默的安慰自己,还好还好,自己一向是个开朗阳光小女孩的人设,应该惹不到她。跟平时的新项目一样,一开始都是一大堆的文档和表格要看,那项目经理一股脑都发给她,一上午聊天框里不停飞进来的文件传输。唐施诗盯着那个对话框的名字“戴璐”,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个高中同学叫这个,还是个大帅哥。
戴璐见她心不在焉的,忍不住问了一句,“施诗,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看你精神不太好?”
唐施诗突然被cue,吓了一跳,赶紧回过神,“哦哦,没有,我在看文档。”她心里唏嘘了一下,果然名不虚传,摸鱼被逮着就惨了。
当天晚上,唐施诗在酒店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出差来的晚,单独住了一个标间,正好也没别人,干脆起来看项目资料。她记得老姚说底稿有问题,于是把去年的审计底稿和招股说明书一块拿出来看。果然,刘卡说的没错,审计底稿里很多勾稽关系都对不上,她单开了好几列check公式,越看越精神,头皮也发麻了。她又看了招股说明书,银岭是一家矿业公司,主要资产就是矿山资源,一部分是原来公司自有开发的,一部分是海外并购的,并购的这部分溢价非常高,导致公司的商誉也很高。她有点发难,做审计最怕做到商誉,这个东西减值测试特别难搞,而且是一些上市公司操纵报表的重灾区。
唐施诗看了一大半资料,有点困,一看表已经2点了。她在收入和商誉的底稿里标注了一堆问题,准备明天好好请教一下戴璐。正要躺下,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Betty打来的。她一接通,Betty就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施诗啊,我听戴璐说你到项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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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前期呢,你就先跟戴璐熟悉一下那边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及时问,戴璐可能再待两周她就要去别的项目了,你得抓紧时间。缺什么人的话,尽管找我,实习生这边优先给你。”
唐施诗赶紧答应,“好的好的。”
这下挂完电话,彻底睡不着了。她盯着天花板,又想起来自己手上的胎记,仔细看了看,好像更明显了。她闲得无聊,拿起来批注用的彩色水笔,沿着胎记边缘画了一圈,还真像是一朵花。她又想起来,那天做梦,文新子一直在叫“救我,救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着想着,时间过久了,她渐渐睡过去了。
“哎我去,不是吧。”唐施诗一脸惊慌,这啥啊!
她刚一睁开眼,以为天亮了,结果看到一栋高楼。这是一栋看起来很古老的楼,木质结构,呈褐色的外观,里面灯火通明。她站在楼前的树下,隐在阴影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没瞧见她。她远远看着,那楼估计有□□层高,每一层都挂着不一样的番子,在风里来回飘动。唐施诗也没多想,她径直走过去,上了一座木桥,走的时候那桥还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真有够年头了,她想着。
她没发觉,此时后面有一个人一直跟着她。唐施诗走到高楼前,找不到门,四下转了一圈,越发奇怪。里面灯火通明的,显然是有人,又没门,难道。。。有电梯?
她走到一处窗户前面,想扒起来一处看看。结果她刚扶上窗棱,突然一阵强风过来,一个黄色的身影从眼前划过去,差点把她眼睛闪瞎。
“哎呀!”她叫了一声,下一秒又被一股力量拽起来。糟了,浑身一凉。又是那种感觉,有阴兵!
完了完了!唐施诗紧闭着眼睛,她被一股大力拉着,一直跑。跑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喘上了气。一睁眼,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激灵。没错,是个阴兵。
他们藏在一处大树下,那阴兵随手摘了不知道什么,给她贴在手上。她缓了一会儿,才觉得暖和过来,人也清醒了。
她有点害怕的问,“怎么,怎么又是你?”
那个阴兵有点诧异,问到,“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这里,袖口这有一个刺绣,别人都没有。”唐施诗小心翼翼地说。
她有一阵迷上了福尔摩斯,总喜欢学着观察别人。上回看见这个阴兵,她就注意到了。他捂着她嘴的时候,她悄悄低头看,正好有一团突兀的刺绣在他袖口。当时还觉得奇怪,她以为是自己电视剧看多了,不知道啥剧里的情节。
那个阴兵低头一看,立刻吧袖口往里塞了塞,又问,“不是叫你别来,怎么又来了!”
“啊,我,这个,这个吧,很难说,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来,我都不知道咋来的,你,要不你跟我说说,这是哪儿啊。”她一边说,一边四下观察,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
“这是地府。”他冷冷地说。
“我靠!你别逗我。我就是做个梦,怎么还老梦见地府啊,我要死了吗......”她一紧张,就开始胡言乱语。
那阴兵白了她一眼,说到,“这不是梦,是地府。我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不过你身上没有死人气息,按理说不可能在这。”
唐施诗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带bug的游戏,突然来了兴趣,又问,“那人死了,就能来了?”
“是。”
“那,我问问你,上次我在这见到一个我认识的人。他一直叫我,这是怎么回事?”
那阴兵想了一下,又问,“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他是我的同事,是前不久跳楼自杀的,我怀疑他有事要跟我说。结果上次你们不是来抓我嘛,我就,我就没再看见他了。”她想听听看,这个搞笑的梦还能怎么离谱。
“其实......”他刚说了两个字,突然又吹来一阵强风,眼前落下个黄色衣服的人。
“不是吧,还有仙女,这不是地府吗,你是不是骗人。”她小声跟那个阴兵嘀咕。那阴兵撇了她一眼,没理她。
“徐怀卿,你胆子真大。”那黄衣服显然不怕他,看起来派头还不小。
唐施诗抬头,因为近视又不得不眯起眼睛,她打量起对面的人。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细高挑的身材,穿着一身黄裙,头发乌黑浓密,盘了一个很大的发髻,看起来很古典。她五官倒是没那么可怕,但脸色和嘴巴倒是跟阴兵一样,都很苍白。
哦,原来那个阴兵叫徐怀卿,这名字不错。她正想着,那黄衣服的女人就要冲她来了,阴兵赶紧挡在前面。
“别挡道,她不是这的人,肯定是外面溜进来坏事的。”黄衣服说着,把那阴兵的胳膊一推,结果没推动,有点尴尬。她又翻了个身,想从上面飞过去,结果又被阴兵一刀挡在半空,骑虎难下。
“徐怀卿,你什么意思!”她从他刀面上轻轻一跳,下来了。
“这不归你管,我正要送她走。”他刚说完,又冲唐施诗喊,“你往前跑,到桥上直接跳下去。千万别被她碰到。”
唐施诗傻在那有一会儿了,听见阴兵冲她喊话,来不及多想,赶紧跑起来。身后黄衣服已经要追上来了。
眼看着就要被她抓住,唐施诗一个跃步冲出去,跳出桥栏。太好了,她心想着,可算能走了。入水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被什么拉了一下。她心一惊,而后又掉下去了。
“铛铛铛!有人吗,客房打扫!”她猛的被惊醒,眼睛一睁,自己正躺在酒店床上。
“不用了!”她喊了一句。
这时,她忽然想起来什么,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右手。虎口上的笔迹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那胎记的颜色更重了,边缘也清晰起来。她面色凝重的抬起手,抚摸着那一小片紫色,完全就是一朵野丁香。
她感到自己喉咙发紧,心砰砰地跳。
3. 怀疑的种子
一大早被惊醒,唐施诗看时间还早,慢悠悠的洗漱完去吃早饭。
这家酒店的早餐是自助的,她远远看见戴璐和另外两个项目组的人已经在了。她拿了点麦片,也没什么胃口,就往她们那桌走过去。
戴璐很友好的跟她打招呼,“早啊,睡得还行吗?”
唐施诗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到,“酒店不错,我有点失眠,半夜才睡着。”
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她老觉得哪里不对劲,感觉大家很客套,完全没有其他时候做项目的轻松自在。可能出了这种事,项目组成员状态也一般,没什么心情跟她聊吧。她草草吃了几口,又问,“璐姐,昨天我看了一下文档,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给我讲一下嘛?”
戴璐愣了一下,又笑到,“你效率挺高啊,才一晚上就看完了。”
“也没有啦,我没全看完,想先看看风险比较大的那几项,别的不着急慢慢看,你不是还要再待半个月。”要谨言慎行啊唐施诗,她默默在心里说。
她俩约好了晚上在施诗房间聊细节,白天还是要跟客户对接以及指导其他同事的工作。中午的时候,唐施诗去楼下取大家的外卖,看到多了一份餐,也没多想就拿了上来。
她走到办公室,问了一声,“是有人点了2份吗?”
没人说话。她想了一下,也可能是客户对接人,负责订餐的同事点多了。一般他们出差,都是客户会负责食宿。有食堂跟着吃食堂,没有的话,就是客户会有人负责给大家统计订餐。难道,订餐的人还不知道文新子不在嘛。她嘀咕了一下。
下午,唐施诗把晚上要过的材料又梳理了一遍,因为没睡好,才4点多就有点犯困,她说要去楼下透透气。冬天的室内容易燥热,下去吹一下,整个人都精神。
刚出了大厅,一阵冷风吹到脖子里,她倏忽一下就清醒了。她有点无聊的看着外面抽烟的职员,他们都带着银岭集团的工牌,灰色的缎带上面,写了黄色的中英文字体logo。她戴的是访客工牌,跟正式员工的不一样,很明显看出来。抽烟的人里面,有一个往这边转头,多看了她一眼。
“嗨,你是新来的审计老师吗?”客户的很多员工都喜欢这么叫,不管你是20岁还是40岁,一律是xx老师,xx经理。
唐施诗一愣,才注意他是在叫自己。“哦,你好,我是唐施诗,昨天才来的,不用叫我老师,叫施诗就行。”
那个人笑了一下,说到,“那也是老师。”他走过来,递给她一根烟,问,“您抽烟吗?”
“不不不,不抽。”唐施诗赶忙否认。那个人也没推辞,又说,“我叫陈浩,之前一直在跟文经理对接,这几天没见他呢,都是那个戴老师找我。”
啊?唐施诗满头问号,这,这咋说啊,敢情他们还不知道。她愣在那,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哦,那个,我也是一直在别的项目,说这边有点忙让我过来,我确实也没看见他。”她说完,赶紧说上面还有事,急匆匆溜了。
回到上面,她看戴璐和几个同事还在聊事情,就回到座位也没说什么。从那直到晚上,她心里都惴惴不安,总觉得到处透着诡异。她只好又去找大姚。
“咋回事,这边都不知道文新子出事了,他们还以为他在呢。咱们公司现在还能有这么大能耐,这种消息都能包住?”她没敢用公司的通讯软件,只敢发私信语音给他。
大姚回了一个“?”,过了一会儿,又回,“晚上给你打电话,现在忙。”
她只能在网页上尝试搜索了一下,发现之前公司里的动态记录里,“文新子”的名字都被抹去了,而其他地方查,也没提到任何有关银岭集团的关联新闻。厉害,厉害。唐施诗不禁感叹,更加觉得有问题。
终于挨到了晚上,她在房间等着戴璐,顺便提前看了看之前的收入审计底稿。因为银岭集团的收入大部分都来自矿区开采、筛选之后销售的粗矿,基本都是订单制。合作双方会签署框架合同,在这个框架下每次采购发送订单需求就可以。他们有一个专门的销售部门,来负责处理订单。她看底稿里有一些抽样,来自不同的公司,也都不是关联方,订单的复印件也都正常。
“你来啦!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要你给我讲,白天我看大家都很忙呢。”唐施诗一边开门把戴璐迎进来,一边拿了一瓶水给她。
“没事,趁我走之前把这些都交接清楚,免的后面耽误时间。”戴璐也很客气的回答。俩人也没多聊,直接就开始按照资料顺序讲起来。戴璐讲的很快,唐施诗有点跟不上,偶尔会让她停下来,仔细问。
“你说他们的销售流程,我理解一下,销售部门拿到订单之后会在系统里给厂房排单,厂房再按照不同批次的订单通知矿厂出货,那出货单一般都是在矿厂那边吗?”唐施诗问。
戴璐眼神闪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说到,“嗯对,出货单有纸质的和电子的,他们出货的时候过磅,都会在一个系统里直接录入订单批次、品种、重量和时间、车牌号等等基本信息。我们一般都是在看电子版,直接从系统里导出来的。”
唐施诗有点惊讶,“你们去过矿山那边吗?”
戴璐摇摇头,“我没去过,之前文经理和实习生去实地检查过,基本上也没有涉及到库存之类的东西,他们都是直接从矿山拉出来,过磅之后就返回出货信息在系统里,然后大货车就直接拉走了。”
“哦哦,这样子。”她也没太在意,现在大部分企业都是高度信息化的,因此很多审计数据都是从各种系统里导出,一般情况下,每年都会有IT审计的同事专门针对公司的各类信息系统进行检查,确保数据完整、真实、准确,无可厚非。唐施诗又问了几个问题,俩人偶尔停下来讨论一下,一晃时间就过去了。
眼看已经快凌晨,唐施诗赶紧说,“璐姐你困不,会不会耽误你休息,明天还得早起。”
戴璐也没跟她客气,笑着说,“先到这吧,明天有问题再继续,我还真困了哈哈。”
俩人道别之后,唐施诗才去洗漱。本来挺困的,结果洗漱完了人精神起来了,就想刷一集新出的韩剧。她歪着靠在床头,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手机掉在一边。
早晨一醒,唐施诗就觉得脖子疼,敢情落枕了。到了办公室,她问戴璐,“昨天咱们说的那个矿山的检查报告和底稿,还在吗?”
戴璐愣了一下,随即说,“有的有的,实习生走之前我记得让他上传到项目共享盘了,给你个地址你找下。”
施诗应了一声,点开链接,确实有很多项目资料,但是找半天就是找不到那个文件,她开始有点警惕。其实,她之所以很关心这些原始资料,还得从她之前吃过的一个大亏说起。
那本来是个小项目,一个小地产公司,账面上趴着将近2个亿的在建工程,当时她还是助理,跟着她的小组长去出差。到了公司,接待人天天带他们出去胡吃海喝,绝口没提这些在建工程的事儿。他们要求了很多次需要去实地查看,公司工程部的人总找借口,什么今天下大雨泥路不好走,或者是工地最近太热停工了,实在不行就是公司的司机都给领导们去开车了,没有空出来的人。
她的组长说,“咱们俩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去现场看看,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压根没有这个在建工程,小2亿的厂房,少说也是建的七八成了,这么多设备,都要看见才行。”
唐施诗那会儿还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只是觉得组长真认真,太坚持原则了。对方见怎么也说不通了,只好安排了一个司机,又带了好几个没见过的同事一起,大家上了一辆7座小车。一路上气氛很紧张,因为是组长坚持要来的,就差吵起来,对方才同意,估计也是因为唐施诗他们是从这个公司的上级集团那里派下来的,不然可能早就吃闭门羹回北京了。她组长悄悄给她发信息,“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你直接跑。我已经跟经理说好了,定位也发了。”
“啊?不就是去实地检查,怎么这么紧张?”她有点害怕。确实,后面坐的几个穿黑衣服的大哥,在这家公司都没见过面,看着五大三粗,挺凶的。
“一会儿你等着吧。”她组长发完信息,就把手机放好,严肃的盯着外面。
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到目的地,组长问,“咱们是不是快到了?”
那个接待人笑眯眯地说,“已经到了,就是这。”
诶?唐施诗一脸蒙圈,这,这不是一片大平原吗?哪来的工程,哪有厂房的影子?她回头看组长,组长也是一脸诧异,问,“这就是咱们2个亿的在建工程?”
接待人冒了一头汗,说到,“嗯,那个,虽然地平面上没有啥,但其实,但是吧,那个地基我们都打好了,造价也很贵的,地底下全是直径一米多的钢筋水泥柱子,后续只要集团的拨款到位了,立刻就能盖起来厂房。”
“那,我们下去看看地基?”她组长顺着话问。
接待人立刻笑不出来,忙不迭地说,“你看,天这么热,审计老师穿的这么干净,下面全是泥啊土啊,就,就别看了吧。啊,是不是?”说着,后面那几个大哥也是随着附和道,是,是。
唐施诗有点紧张,她盯着组长。组长其实年纪也不大,也就二十几岁,估计工作才几年。遇到这种事情,他虽然有点慌,但是也没敢表现的太明显。对方都是一群三十好几的大汉,他俩实在太弱势了。
“那,我拍点照片吧,回去项目经理汇报,也得告诉他我们看了啥。”他组长掏出了相机。唐施诗才注意到,原来他书包里没有背电脑,背的是一个看着有点旧的单反相机。
接待人立刻尴尬了,顿了几秒只能硬着头皮说,“行,您拍吧。”
回去的路上,唐施诗的心一刻都没敢放下来。她甚至想到了会不会被抛尸荒野,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审计助理,怎么还能遇到这种事情。不过这个二级单位也太牛了吧,这么明目张胆的骗集团的拨款,还面不改色的扯谎,还地基,啥地基造价2个亿啊,真是无语。
俩人当天就赶车回了北京。就这样,还是项目经理给这边二级公司的领导打了电话,说有急事才走,不然他俩这一宿都睡不好。在火车上,唐施诗小声问,“凡哥,你白天害怕吗?我快吓死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差点觉得咱俩要交代在那个路上了。”他搓搓自己的板寸,无奈的笑了。
唐施诗也苦笑了一下,“从来没想到还能这样呢,这跟我理解的可太不一样了。”
张凡合上电脑,说到,“这有什么,我们去年去东北,省发电公司,报表上几千万的库存都是煤,结果去了现场各种测量测算,重量差了一多半,怎么都对不上。公司的总经理给我们解释,不好意思东北风大,可能刮风刮走了。这可是00年以后的中国啊,又不是80、90年代那种吃干饭的国企。要不是今天这事儿,我跟你说你信吗?”
“真的吗?你可别骗我。”唐施诗越听越有意思,催他,“还有什么有意思的,给我说说。”
“没有了,有也不能瞎说。这种事情在总部你是见不到的,但一来了地方的分支单位,什么幺蛾子都可能有。没办法,你就多长个心眼儿,关键时刻能保护自己就行了吧。”
话说回来,唐施诗找不到矿山的资料,只好说,“璐姐,这里没找到资料呢。”
戴璐头也不抬,敷衍到,“哦,那可能是他们走的时候忘记了。”
唐施诗看她态度冷冷的,又不好发作,自己刚来,还是先老老实实交接完再说。她又问,“那要不我再去一趟吧。我觉得这个是必须要的底稿,到时候没有,过不了QA那边的质检。”
她说的质检,是会计师事务所里面都会设置的一个部门,主要负责检查事务所的大小项目质量,包括项目的审计报告、审计底稿和其他必要的一些材料。行业协会每年都会抽查各个事务所的项目。如果质检不过关,轻则批评警告,严重的话甚至会涉及到违规。一般来说,大家都不愿意在这里栽跟头。
戴璐终于抬起头,笑着说,“你自己去吗?要不找两个同事跟你一起吧。”
唐施诗想了一下,说,“嗯一个实习生就行,我俩去足够了。”说完,她就去客户那边的审计办公室,想找一下对接人。
正要进门时,出来一个人,正是昨天下午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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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风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陈浩。
陈浩手里拿着一沓材料,笑着说,“我正要去找你们,戴璐老师说你想看矿厂的纸质过磅单,我把复印件拿来了,原件都在矿厂那边,他们每天都要登记归档,不让拿出来看。”
唐施诗立刻笑了,说,“谢谢。我也正想找你,看看问一下你们领导,方便什么时候带我去一下矿山那边。”她说完,还特意扫了一眼办公室里,发现他们领导办公室开着门,说明人就在里面。
陈浩也注意到她的举动,很圆滑的说,“要不我带您去找我们主任,您跟他当面说,我这边随时都没问题。来,进来吧。”
那个主任看起来四十来岁,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看一堆财务报表,没顾上理会进来的人。陈浩先开口叫他,“陈主任,这位是咋们审计那边的唐经理,她想跟您沟通一下,想去矿山那边看看。”说完,陈主任抬起头来,他打量了一下唐施诗,示意她坐。陈浩见状,转身就出去了。
“小唐是吧,欢迎欢迎。哎呀我这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来得及去跟你们聊聊。怎么,最近项目还顺利吗?有什么他们配合的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说,别客气。”
唐施诗看他这一套太极打很好,绝口没搭刚才陈浩的话。她也只好先客套一番,说了一堆口是心非的话,最后还是直接问了一句,“所以,最近您有没有时间帮忙安排一下,我们想去矿山再看看。”
陈主任眼珠一转,笑眯眯的说,“上次,我记得文经理去过了呢,还带着几个你们的小同事,去看了很详细了,都做了底稿吧。”
她早知道他要这么推脱,于是也赶紧客客气气,“确实,上次感谢您支持。这不是上次还没到年末吗,都是9月份之前的,我们要出年度报告,得把原始资料的抽样时间扩大到12月份,不然到时候内部审核都过不去,也不符合我们的流程要求。”
“哦,哦,这样啊。你说的对,我想想啊。”陈主任放下手里的资料,一边用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桌子,一边思考。唐施诗见状,也不着急,等着他回复。
墨迹了半分钟,他好似想起来什么,对着门外叫,“陈浩啊,你过来一下。”
唐施诗心里一美,成了。
第二天,陈浩早早跟司机在酒店楼下等着。唐施诗和实习生傅一宁吃过早饭,背着包来汇合。出发之后,唐施诗本以为陈浩会很多话,因为看他平时就挺聒噪的,没想到他只是简单打了招呼,就没再多说啥。傅一宁是新来的实习生,唐施诗跟他也不熟,俩人也没什么交流,各默默地自看手机。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车程才到矿厂,唐施诗给自己打气,想起来张凡跟她说过的,多长个心眼儿,关键时刻能保护自己。
他们先围着矿厂的货堆转了一圈,然后去了过磅站。唐施诗之所以想来矿厂,其实是想看原始的过磅单。前天晚上她在看收入订单的统计数据的时候,问了戴璐这边销售业务的大概流程,觉得过磅单比出货单更重要,毕竟出货单系统里导出的,她要搞清楚,出货单上的数量和品类,是直接从过磅系统过去的,还是人工录入的,这个非常重要。
正好有一个过磅员在值班,她的工作其实特别简单,每经过一辆货车出站,车辆停在地磅上,她的电子屏上会显示一个重量信息,她手工填写一个过磅单,三联式的,司机会拿其中一联出厂,剩下的两联一张存档,一张交给矿厂办公室的统计员存档。同时,她会在系统里录入出货信息,这个不是直接从电子磅的系统导入的,是手工录的。他们走进来时,唐施诗看到小小的室内,摆了一张桌子,放着电脑等办公用品,桌上随意的散落了好几只不同品牌颜色的笔。
“也就是说,理论上,同一辆车的过磅单上的重量和出货单记录的重量应该是一致的,对吧?”
过磅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皮肤有点黑,看着来很朴素,说话也快人快语,“一定的啦,我们每天都干这个,每过一辆车,就要录一次信息,有监控的。”她指指头上的监控摄像头。
唐施诗凭借经验大概能猜到,这摄像头几乎没啥用。她又问,“可以麻烦您,看看之前的过磅单吗?”
那位大姐看了一眼陈浩,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这个举动被唐施诗注意到,她默不作声。陈浩笑着说,“辛苦张姐,你给审计老师拿出来看看,她们要抽样检查一下,是吧?”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唐施诗。
“嗯,辛苦张姐。”唐施诗接过来12月份的一沓过磅单,然后又问到,“系统里的信息,我能核对一下吗,不好意思,我们是这个审计流程的要求,不是信不过您的意思。”
张姐这次直接爽快的同意了,准备登陆出货信息平台。唐施诗注意到一个细节,张姐在录入的时候,鼠标点到登录用户名,弹出来的下拉框里,“admin”下面还有一个用户名“ys200061”,她先点了“ys200061”,然后又取消,重新点了“admin”,然后输入密码登陆。由于她动作很快,唐施诗没看到密码,只得作罢。
确实没问题,都对得上。一个是电子磅的数,一个是录入到出货系统的,两边都是一致的数据,她点点头。
“张姐,咱们这就您一个过磅员吗?”唐施诗一边离开电脑,一边很随意的问。
“有3个,我们三班倒,就我一个那哪成呢,那不累坏了。”她笑起来也很爽快,似乎对唐施诗的“关心”很满意。
怪不得。唐施诗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如果是三班倒,那手工的过磅单肯定字迹都会不一样,甚至用的笔也都不一样。她现在看的这一沓,未免太整齐了,看上去一整周都是同一个颜色的黑色碳素笔,笔记也像同一个人。她注意那个手写单上的数字,每写到“8”的时候,都习惯在8的上半部分的左边留开口,而大部分人都是在上半部分右边开口。
她一连翻完了那一沓过磅单,心里渐渐有了点数,转头对着实习生说,“一宁,麻烦你帮我拍一下这一沓单子。哦,可以吗陈老师?”她抬起头,笑着看了一下陈浩,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
陈浩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太自然,正要说话,突然传来一阵电话铃声。
4. 查证
唐施诗正在问陈浩,能不能拍一下过磅单,她手机突然响了。
她掏出手机一看,是老姚。于是,唐施诗又问了一次,“这个我们能拍一下吧,陈老师?”
陈浩有点尴尬地说,“可以可以,其实跟我给你的复印件是一样的。”
他示意过磅员退后一些,把桌面弄出一块干净的位置,给实习生拍照。傅一宁立刻拿出来手机,每4张排在一起拍照。这时,唐施诗出去打电话了。
“咋了有急事?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她有点奇怪。
老姚说,“昨晚不是没跟你说嘛,太忙了,加完班回去就睡着了。这会儿出来吃中饭,趁着你有空我跟你说几句。”
“嗯,怎么,你也觉得有问题吧。”她小声说着,一边还回头看了一下过磅室里的几个人。
老姚也不卖关子,直接就说,“我跟刘卡其实还聊到了一个事儿,忘了跟你说。你们那个项目上的戴璐,见到了吗,她好像是Betty的人。”
“那不是正常,我也是Betty的人啊,这有什么?”
老姚笑了一下,又继续,“你快拉倒吧,我说的不是那个,你跟她不一样。她一毕业就来咱们组,跟着Betty干了好几年,因为实在考不下来CPA,一直没晋升经理,但是Betty一直挺照顾她。前不久不是刚给咱们打分嘛,刘卡说他们老板跟他说,戴璐这次要晋升了。”
“哎呀你别扯那些了,说重点,跟这个项目有啥关系啊。我现在都来矿厂了,好多东西不对劲,这会儿不敢跟你细说。”唐施诗有点心虚,生怕过磅室里的人出来。
“你跟戴璐说话小心点,有什么需要交接的都存档,最好书面留痕,只能帮你到这了。再多,他也不跟我说了。”老姚说话的时候也小心翼翼,估计是趁点菜的功夫,溜出来打电话。
唐施诗听到这,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再问估计也说不出啥来,还是先回去看看傅一宁吧。她跟老姚说,“行吧。那你先回去吃饭,我估计还得一会儿。再联系吧。”
“施诗。”老姚又喊她。
“嗯?”她一边答应,一边心不在焉的回头看着过磅室,陈浩正在帮傅一宁摆单据拍照。
“多小心哈。”老姚欲言又止。
“行了。你真磨叽,回去再聚。”唐施诗挂了电话,径直走回去。
傅一宁是个老实人,拍了好一会儿才拍完过磅单。几人一看表,快1点半了,陈浩说,“今天咱们在工地吃饭吧,委屈一下两位,吃个食堂咱再回去。”
唐施诗只好客气地说,“没关系,麻烦你们安排,真不好意思。张姐你到下班时间了没,要不跟我们一块吧?”
张姐又爽快的笑起来,“哎呀谢谢你啦,我走不开,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有车出来,我的班是早8点到下午4点,带着饭呢,你们去吃,你们去吃。”
三人也不推脱了,陈浩出门就领着他们往食堂走。
路上踩过一地碎石子路,矿厂里确实环境不好,白天一辆辆的货车开进去,在堆场等着装完了货再走,来来往往,总是扬起来很多沙尘,路面上见不到什么人。三人走到一处二层的小楼,陈浩说,“这就是临时办公区,他们自己不方便吃饭,开了一个小食堂。”
进去一看,地方挺小,但还算干净。吃饭的时候,正遇上几个司机师傅也下来吃饭,坐在隔了一排的桌子。唐施诗立刻竖起耳朵,傅一宁看见她严肃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
一个光头师傅埋怨,“咱这几个班倒的是真累啊,给排到白天还行,有时候等到大半夜,再出趟车,回家都进不去门。”
另一个说,“那你不得跟人排班的老牛搞好关系嘛,你又舍不得花那个钱。”
光头师傅呸了一声,“惯他这臭毛病!老子也挣不了几毛钱,都给他花得了。你说咱们这老板,这一年咱们这矿4000万吨有吧,挣老鼻子钱了!到咱们这,毛都没了!”
唐施诗此时在心里飞快的计算,400万吨,一年按照300天开工,一天就是1.3万吨,看他们的卡车载重大概是50-100吨之间,一天最少也有将近150辆车进出。刚才让傅一宁拍了照片,可以回去验证一下。
那几个师傅又说了些家长里短的,唐施诗没在继续听。她一边吃饭一边思考,没注意到傅一宁正在偷偷看着她。
好在一路顺利,俩人回了戴璐他们在的那个办公楼,已经天黑了。唐施诗又想起老姚跟他嘱咐的,小心戴璐。她没觉得戴璐有什么异常行为,除了之前跟她要矿厂资料的时候,确实有点不情愿。她没多想,进去跟戴璐大概说了一下今天的行程。不过她长了个心眼儿,跟傅一宁交待,别说他们给过磅单拍照了这件事。
晚上吃完饭,戴璐借口说有点累,今天不想跟唐施诗讲资料了。她看了一眼傅一宁,说,“那要不一会儿你去酒店二楼那个餐厅,咱们把今天的检查底稿写一下。”傅一宁点点头。
唐施诗先回了酒店房间,洗漱完毕之后想先躺一会儿,白天起太早了,有点没精神。她订了个闹钟,准备8点半再起来去跟傅一宁会合。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碰枕头,头就昏昏的,很快睡过去了。突然感觉有人拽自己,抬头一看,是个女人,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编了一条乌黑的发辫,搭在她的削肩上。皮肤真白啊,唐施诗感叹。
“还不醒醒!”那女人甩手过来就是一巴掌。这一下,把唐施诗拍疼了,立刻清醒。
“你谁啊,干嘛打我?有毛病吧!”她有点毛不着头脑,转手就把那人胳膊一拧,摁在床上。要说比力气的话,唐施诗绝对是一等一。她身高165cm,体重55公斤,上大学的时候还练了2年跆拳道。之前在办公室大家喜欢开玩笑,有时候会掰手腕,她没输过。
那黄衣女人没想到被她反制,只是抽身一拧,身体像麻花似的就逃脱了。她站起来,跳在床尾,指着唐施诗喊,“你别动!我有话问你。”
“你先说你是谁,我还有话问你呢,你怎么进来的?”唐施诗有点害怕,搞不清她的套路,想着赶紧给前台打电话。她转头看向床头,发现小桌上空无一物,瞬间冷汗都出来了。她又转头去找手机,发现枕头边充电的手机也不见了。这才真的慌起来。
那黄衣女人不紧不慢的说,“别找了,在你梦里,啥都没有,你找不到。”
“梦里?”她一脸懵。“那我试试?”她想起来之前在梦里,那个阴兵每次推她一把,在坠落的同时她就能醒。假如是真的,那这次也行。她立刻躺到床上,滚到床边,准备让自己掉在地上。
黄衣女人一看有点急,赶紧扑上去抱住她。唐施诗被她围住,正对着她的脸。刚才没有来及的细想,现在却觉得浑身一凉,她想起先前在那两次梦里,碰到阴兵也是这种感觉。她心想,完了,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但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不能搞这些封建迷信。而且,我是党员!
慢着,虽然冷是冷,但这女人看起来也正常,不像阴兵那么吓人。甚至,她的五官还说得上秀气,她的脸离她非常近,差一点就贴上。唐施诗盯着她的眼睛,这才发现了一个bug。这黄衣女人没有瞳孔。或者说,她的瞳孔是完全散开的,有点像做视力检查时先要散瞳一样,对光线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的床头开着一盏台灯,唐施诗正好背对着光,她能清楚的看到黄衣女人的眼睛,像猫一样,光线都被她的眼睛吸收了。
唐施诗这才知道,自己大概真的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舅舅好像说过,遇到不干净的东西,骂她就行,越难听越好。她刚要张嘴,黄衣女人就捂着她的嘴巴,说到,“你别费劲了,没用,先听我说句话行不行!”
“行吧。”唐施诗松开手,那黄衣女人也立刻弹开。俩人分别坐在单人床上,唐施诗因为害怕,不敢抬头看她。
“你到底是谁?我可没招惹你,有什么冤屈我帮不了你啊。”
黄衣女人“扑哧”一下笑了。唐施诗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也不是那么恐怖嘛。至少,她没有浑身上下冒着血啥的,好多了好多了,她安慰自己。
“看来你根本不知道呢。”黄衣女人一高兴,双手交叉,翘起了二郎腿。
唐施诗一脸蒙圈,”知道啥?”
“先前在地府里,你见到过我吧?”黄衣女人问。
“嗯,好像有点印象。不过,那不是做梦嘛,怎么你又来了?我不会是被选中的人吧?”她一紧张,又开始胡言乱语。
“嗯?什么被选中的人?”她也不懂。
唐施诗说,“就,就是那种,特别的人。不是,内个,要不,你还是从头说。”
黄衣女人这才认真起来,歪着头说,“好吧。我呢,是地府里的筑梦师,你还记得上次你掉下桥去,被我摸到了吧,我知道了你的八字,这才找到你。我来只想问你,你明明没死,怎么能去地府?你去那干嘛?有没有同伙?”
“啊?我去地府?”唐施诗低头一想,又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哦,你说那个啊,那不是梦嘛?我还遇到个阴兵,遇到两次呢。”
“对!就是他!”黄衣女人听到重点,立刻贴近她,又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唐施诗感到一阵寒气逼近,搓了搓胳膊,“我根本不认识他。而且,你说的那个地府,是神马啊到底?我怎么听不明白。”
黄衣女人也有点疑惑,莫非她真的不知道。但是太奇怪了,她从没见过活人还能去地府。又想到她身边当时有徐怀卿,这女的肯定不简单,于是又问,“那你怎么去的地府?”
“我真不知道,我哪知道那是地府啊!我就是,有一天我做梦,就去了一个地方,然后就......”
“然后就怎么?”黄衣女人紧追不放。
“然后就,哎呀,这事儿说来话长了。我跟你直说吧,我呢,有一个同事,前不久自杀了。我梦到他跟我求救,我就想跟着去看看,然后不知道咋回事,就遇到阴兵抓我。再然后,就,就有一个人,哦不是,一个阴兵救了我,就是那个,上回跟你打架那个。”
“然后呢?”她又问。
唐施诗两手一摊,“再然后,这不就你来了嘛。”她有点无奈,思路有点乱糟糟。
“原来如此。”她一副恍然大悟的申请,“不跟你废话了。”黄衣女人站起身,正要走,忽然被唐施诗拉住。
“内个,我还有话要问。”她大言不惭。黄衣女人一转头,正要骂她,却瞥见她右手上的胎记,那块紫色的像花一样的印子。
黄衣女人问她,“这是什么?”
“哦,这个是我的胎记。不过有点奇怪,最近好像颜色又变深了。”唐施诗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搓了一下。
黄衣女人若有所思,停下来看了一眼唐施诗,心里惊了一下。她叹了口气,又问,“你认识徐怀卿吗?”
“啊,谁?哦,那个,那个阴兵啊。我不认识。”唐施诗说完,又赶紧问,“我能问你点事儿嘛?你看,你来都来了,我也回答你了,你帮帮我吧,我就一个问题。”
她见黄衣女人在犹豫,心想机不可失,赶紧问,“如果我要听一个死人说话,有什么办法吗?”
黄衣女人一愣,反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唐施诗心里又美了,这事儿有戏,她赶紧说,“刚才说,我有个同事自杀了,我怀疑他死得有问题,但我又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在梦里,他跟我说要我救他,我也没救成。但是我老觉得他还有话跟我说,我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对你很重要吗?”黄衣女人有点不屑。
唐施诗看到她的表情,有点没底。算了,事到如今,真诚才是唯一的必杀技,于是她声情并茂的说,“可能对我没那么重要,毕竟我跟他非亲非故。只是对他的家人来说,亲人突然自杀,还没有任何原因,一定非常难受。他既然肯找我,说不定我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呢。”
黄衣女人这才完全转过身来,她盯着唐施诗,问她,“你真不记得,徐怀卿是谁吗?”
“啊?”唐施诗有点蒙,还没反应过来,那黄衣女人就不见了。她赶紧追到门口,才想起来,算了,是在梦里。
“哎呀!”随着“哐”一声,唐施诗醒了,她人躺在两张单人床中间,头撞到了床头柜。
疼死了。她心里默默地嘀咕,这个梦太清醒了,真无语啊。
一看手机,马上8点半了,她赶紧穿好外套,拿起电脑就往二楼餐厅去。
傅一宁已经在等她了。听戴璐说,他是最近才来的实习生,之前一直在甲方实习,估计是想多几份实习经历吧,后来选了来事务所。他看起来个子很高,但人很瘦,一点不像老姚,壮汉一枚。唐施诗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对傅一宁还算客气。
傅一宁看她远远过来,站起来冲她招手,她刚坐下,他把杯子推过来,“你困了吧,我买了杯果汁,怕喝咖啡你睡不着。”
“谢啦。”她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喝了一大口。确实,刚才做了个梦,现在还有点没出来。
“你白天拍的那些照片导出来没,给我看看。”
“嗯我都导出来,按照日期编号了,然后又做了一个excel清单,数据也都统计好了。”傅一宁打开表格,把电脑往唐施诗这边推过来。
“不错啊!”她有点小惊讶。
很多实习生就是来打个酱油,混个实习经历,能少干就少干,甚至坐那玩游戏只等着别人安排,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唐施诗想到这,哎呀我又开始老干部了。她其实很不喜欢自己这种习惯,就是偶尔会不自觉的把自己当前辈,想着指指点点那些小朋友和实习生。但其实本质上来说,跟Betty指点她和老姚他们没什么区别,就是一点权力和面子呗。有些实习生因为背景一般,过不了校招,所以想在实习的时候多表现,或许能争取留用,这种人会很老实很听话,有些人就喜欢欺负这种实习生。唐施诗不愿意这样。
傅一宁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不忙,顺便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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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施诗看了他整理的清单,是12月9号的,因为一天就有几百辆车进进出出,所以很难把整个月的都拍下来。不过,这些数据肯定都跟出货系统里一样,这些过磅单唐施诗推测也是临时写的,就为了应付他们检查。真实的过磅单,肯定已经都收起来了。
她又把之前戴璐发的出货明细表打开,12月份的出货次数有将近1万次,平均每天也要有300多次。下午吃饭的时候,司机师傅说这些货车都是重卡,大部分都是70吨左右的载重,如果这么算,光12月份出货量至少有50-60万吨(一般不满载)。一般来说,三四季度算出货淡季,那全年最少也是出货700万吨。这跟他们说的一年出货量400万吨差太多,快一倍了。
“一宁,你明天帮我把全年的出货数据都要一下,统计一个分月的表,来得及吗?”
“没问题。”
“对了,你哪天来的?见过文经理吗?”她随口一问。
傅一宁愣了一下,随即说,“只见过一面。我来的那天,在酒店看见他匆匆忙忙收拾行李,说要回北京开会。后来就没见过了。”
“那你知道了吧。”她又问。
“嗯。”
唐施诗叹口气,习惯性的用右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像在弹琴一样。她抬起头对着傅一宁说,“别担心。”
一宿无梦。唐施诗今天终于睡了美美一觉。
她准备今天找机会跟戴璐讲一下昨天的疑问,也不知道文新子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个bug。早晨去楼下吃饭,她看见戴璐和傅一宁在聊天,心想,该不会他已经跟她说了吧,顿时感觉有点不妙。
到了办公室,戴璐和唐施诗被审计主任叫去开会,唐施诗走前对傅一宁比划了一下,告诉他要做那个表格。傅一宁笑了一下,给她比个OK,继续低头干活。
原来是那个陈主任想打听一下,昨天在矿山实地检查有什么问题。他请两位坐下,笑眯眯的问,“怎么样啊小唐,我们矿山那边是不是很大,就是环境不太好,辛苦你还去跑一趟。”
唐施诗赶紧接话,“还好还好,不辛苦,就是麻烦陈老师跟着跑一趟,那边同事也都很配合,很顺利。”
“那,”陈主任话音一挑,“唐老师这边发现什么不合规的问题没,需要跟我们沟通的?”
唐施诗看了一眼戴璐,她示意直接说就行,唐施诗才开口,“暂时没有什么问题,晚点我整理一下报告,先拉着陈浩老师初步聊一下细节,然后再给您同步一份。”
“到时候有问题,让陈浩帮忙约您时间,我看最近会议很多。”戴璐补充到。
“好的,好的,哎呀有时候确实管理不够严格,会有一些小问题,咱们先沟通,这样效率高一些。”陈主任说完,把茶杯盖扣上,又是那个笑眯眯的神情。
俩人出来之后,唐施诗说,“璐姐,下去走走嘛,我跟你聊点事儿。”
戴璐也没拒绝,就跟着下去了。他们这栋楼的一层是个大厅,有一个咖啡座,平时很多员工会上班的时候来买咖啡。戴璐和唐施诗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卡座里,这安静,好说话。
唐施诗看她有点不自在,就问,“没睡好吗昨天?”
戴璐笑着说,“还行。不过我在这一直吃饭不太习惯,我是南方人,这边都是北方菜系,口味还比较重。哦对,你要跟我说什么啊?”
唐施诗沉吟了一下,右手又在小圆桌上弹起来,说到,“嗯,我其实想问,你跟文经理呆的时间最长,他突然回北京开会,你知道他去跟谁聊什么嘛?”
“为什么问这个?之前Betty不是说了,我们内部不讨论这个事儿。如果你要跟我说这个,那我上去了。”说着,戴璐就要起身。
“哎,璐姐!”唐施诗赶紧叫住她,“也不是要聊这个。哎,是我说话不合适了,你坐。我之所以那么问,是觉得这个项目有点问题。”
“嗯?你觉得哪里有问题?”戴璐一听她说项目的事儿,只好又停下来,坐回去。
唐施诗见状,把自己昨天在矿山遇到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戴璐一只默默的听着,也没有任何提问。末了听完了,她也表现的很惊讶,只是问,“施诗,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敏感了?”
“啊?怎么了?”唐施诗没明白。
“只看了一天的数据,就有这么多猜测,你才来几天,连之前的底稿都没看完,业务也没有完全了解,上来就带着个人偏见做了预判,你不觉得自己缺乏基本的职业精神吗?”戴璐有点不悦,显得咄咄逼人。
“这,怎么讲呢?我是觉得不对劲,想跟你聊一下。再过一周你就去别的项目了,我是不是有责任有义务要把这些跟你了解清楚呢。”唐施诗也有心理准备,毕竟前两天她就已经不情愿配合她了。她又想起来什么,接着说,“还有,客户这的人都不知道文新子的事情吗?为什么不说?文新子之前的好多资料都不见了,你是怎么跟他交接的,我都不能问吗?”
“他走的时候哪知道会出这件事,他也不会跟我交接。”戴璐甩出一句。
“算了,我找一宁去统计数据了,一会儿回去看一下。如果全年的出货量远远高于他们这个级别的矿厂的最高年产量,我就有理由怀疑这里面的数据有问题。到时候,我肯定要先跟Betty说,你也一起吧。”唐施诗说完,就站起来走了。
戴璐坐在那,一动不动。她见唐施诗走远了,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傅一宁看到唐施诗走过来,赶紧打开表格,他做了一张统计图表,确实如她说的,三四季度出货量级别略低于一二季度,所以全年出货量已经是接近750万吨了,比唐施诗先前预计的还要多。
她又问傅一宁,“之前客户给的资料里面,这个矿的矿产资源储备评估报告你们看过吗?”
傅一宁摇摇头。
唐施诗赶紧在那天戴璐发给她的共享盘里去找,翻了半天确实有一个评估报告。点击开来,发现是一份PDF格式的复印件。她翻到载明储量的那一页,显示预计开采周期20年,年开采量预计不低于800万吨。
她有点失落。忽然,她又想到什么,赶紧翻到报告第一页,这一页有显示报告出具方,是长春的一家地质勘查公司,唐施诗立刻把这家公司的名字输入“天眼查”软件,显示公司法人是“王逸”。
傅一宁站在她身边,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时,唐施诗又问他,“股东清单有吗?”
“有的,也在这个共享盘里。”傅一宁赶紧拿过鼠标,退回到上层文件夹,找到那个股东名册,打开给她看。
“王,王,王。”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往下划鼠标,都没发现有王姓的股东。
“是不是他老婆。”傅一宁冷不丁的说。
唐施诗抬头看了一眼傅一宁,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她轻轻笑了,点开网页翻了几分钟,找到了。对,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叫陈胜意,他爱人的名字叫王晴,俩人刚离婚。
5. 勇闯筑梦司
唐施诗没去吃晚饭,一直在网上查找关于银岭集团的信息。正忙着,突然有人敲门。她开门一看,是戴璐。她看起来神情很严肃,又略带一些疲惫,问到,“能进来聊吗?”
她点点头,拖了一张凳子过来,让她坐。
“唉。”戴璐刚坐下,就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是因为下午那个事儿吗。其实我还没确定,只是觉得不对劲,没有什么证据。”唐施诗一向直白,虽然老姚一直让他警惕戴璐,她觉得没太大必要。毕竟这个项目出了事情,戴璐也没办法甩开关系,至少现在,文新子不在了,她就是外勤主管。
“你白天说的,我都记着呢。不过你不用联系Betty,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让你明天去南阳路桥项目。”戴璐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
反倒是唐施诗,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她怎么也没想到,戴璐这么快就去打了小报告。但问题是,她下午说的那些疑问,都还没有查清楚,也没有办法举证,怎么突然就让她走了。她不明白。
“我得给Betty打个电话。”唐施诗急匆匆地拿起电话,就要给Betty拨号。
戴璐赶紧拦住她,“施诗,别这样。其实你也知道,没必要的。”
“什么叫没必要?我,我至少要知道为什么呀?”她一边说话,一边因为生气而有点发抖。
“Betty的性格你也知道,你即使问她也不会说的,到时候该挨骂了。”戴璐这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
唐施诗听她这么说,也冷静下来,她背靠在椅子上,仰着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俩人尴尬了一会儿,她右手指又开始在桌上弹起来。
“施诗。对不起,你来之前Betty说过了,如果你纠结文新子的事情,一定要告诉她。我也没办法。”说完,她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坐在那默默的抠手指上的死皮。
唐施诗身子一下直起来,把电脑重重的扣上。她咬了咬嘴巴,说到,“也是。都是打工人嘛。”她顿了一下,又问,“那是我自己去吗?”
“你挑个实习生吧,那个项目出了名的累。Betty想让你带带人,她觉得你能力很强,也很尽责。”
“哈哈哈,好呀。”事到如今,唐施诗只能接受,毕竟他们都安排好了。只是刚来没到一周就走,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下个项目的经理解释。
戴璐走以后,唐施诗给傅一宁发信息,“你要不要跟我去南阳路桥做项目?不勉强哈。”
“去!”他回。
俩人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坐火车去了河南。
南阳路桥这个项目是出了名的累,为啥呢,还要从他的上级单位说起。南阳路桥隶属于中国路桥集团,它作为一个二级公司,承担了中部地区的大部分疑难项目。有人以为河南不都是大平原吗,路桥项目能有什么难的,但其实并非如此。南阳路桥在系统内有一个外号“山地推土机”,每当有山体隧道项目,尤其是那种地质复杂地区,都会找上他们单位。这些情况就导致,南阳路桥公司的项目不仅分散,而且工期很长,报表上大部分资产都是在建工程、重型机械设备,这部分资产审计每年都是大家头疼的点。在建工程每年都要实地检查和减值测试,重型机械也都需要盘点,去工地就成了一个问题。大冷天的,开着工程车顶着大风出去转一天,回来人都僵了。这还不算啥,重点是回办公室,加班不到十点是不可能下班的。
唐施诗和傅一宁到酒店放下东西,准备收拾一下去项目组办公室,毕竟现在才7点,他们俩也不敢直接休息。结果,还没走出酒店,他俩就被拉到一个群——“南阳敢死队”。冯爽@他们俩,说到,“这两位是新过来支援我们的同事,唐施诗和傅一宁。大家欢迎!”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复表情包,袁杰就说,“你们俩先休息吧,不用来了,我们今晚也早点回去。”刚发完,下面一排欢呼,看得出来都高兴死了。
傅一宁感叹到,“真厉害,是不是以后每天都要那么晚了?”
“看看呗。”唐施诗心情不爽,但也不好发作,她还在为Betty打发她来这个项目的事耿耿于怀。
“施诗姐,你别生气。我怎么觉得,Betty可能也是想保护你呢。”
“我去!你还真是,真是纯真啊。”她不禁感叹。“咱们去吃点啥吧,也就今晚能快乐一点,明天就是噩梦般的命运等待你我了。”
傅一宁“扑哧”一下,说,“我好久没吃汉堡王了,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
“你也喜欢吃啊!咱们公司楼下,我经常跟同事去。”
“嗯。走,我搜到一家,不远,走路十分钟。”
吃饭的时候,傅一宁一直在偷偷看唐施诗。他刚来实习没多久,那天唐施诗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她看起来很有活力,喜欢一连串的说话,很干脆。他悄悄在实习生的小群里问这是谁,有个人告诉他,她是自己朋友项目组之前的外勤主管,叫唐施诗,据说人很好,能力也OK,还喜欢教人东西,最近因为那谁出事了,她才被调过来。
他看唐施诗吃汉堡时,把饼、肉和菜分开吃,觉得很有意思,问,“你怎么喜欢这样吃?”
“这样不会弄脏脸,哈哈,分开吃正好。”她笑着回他。
傅一宁也笑笑。
第二天一早,项目组的人挨个在聊天群打卡,唐施诗和傅一宁也依样做了。在楼下吃早饭的时候,她带傅一宁去见了项目经理,袁杰。
她来前已经跟老姚打听过,袁杰是个特别难搞的人。他很少能有看得上的组员,经常因为不满意某个成员就要求换人,很多合伙人都很头疼。他之所以敢这么干,倒不是因为才能出众,是因为他的背景。他是事务所一家央企客户的老总的儿子,在国外留学回来之后,不想去央企上班,说自己不喜欢体制内的气氛,要来外面体验生活。没想到,这一体验就是6年,去年刚晋升经理,且没有要离职的迹象。这意味着,大部分人还是要忍受他的强势风格。唐施诗心里默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袁经理!早呀大家!我是昨天来的唐施诗,这个是实习生傅一宁。”唐施诗尽量假装元气满满,心里早就紧张接下来的分工。
袁杰是个光头。对,明明才30岁的年纪,他却剃了个光头,这让他格外有辨识度。当然大家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确实,年轻的审计师偶尔会被客户的人吐槽,太年轻,没经验,不好沟通之类等等。他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点,所以剃了个光头吧,唐施诗心里想。
“早。昨天Betty跟我说了,一会儿到了办公室我再跟大家说后面的安排,你们先去吃饭吧。”袁杰表现的十分友善,傅一宁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
到了办公室,唐施诗才知道,项目组里有个同事是孕妇,她很快就要休产假,因此只能把她的工作暂时交接给唐施诗。而傅一宁则是跟其他实习生一起,打杂。
也行吧,唐施诗心里想。她知道那个怀孕的同事,之前灵菲跟她提起过,是隔壁组借调过来的大神。因常年驻扎在各个项目审计现场,她的经验特别丰富,尤其是在处理内控审计的工作方面,格外受到称赞。所谓内控审计,可以简单理解成对企业的一系列经营相关的活动流程进行梳理后,再对这些流程是否按照正确的方式得到了执行,用来评价一家企业的内部控制水平。自从十多年前,美国发生了一系列的上市公司财务舞弊事件之后,国内外的监管机构都会要求企业在做年度财务报告审计的时候,把内部控制的报告也加进来。因而,唐施诗他们审计的大部分项目也不例外,都要做这个部分的工作。
怀孕的同事叫尹霓,大家平时都叫她“灯灯”,据说是她原先的实习生这么叫起来的,大家觉得有意思,也跟着这么叫。唐施诗为了搞好关系,特别记的。
“Hi 灯灯,你这边的工作内容和进度,可以随时叫我聊哈,或者有没有什么资料,需要我提前了解的,可以分享给我嘛,谢谢啦~”她说完一大段话,才注意到,灯灯的肚子已经隆起来很高了,看着怎么也要5、6个月了。唐施诗心想,怀孕了还让她出差,袁杰可真是胆子大。
灯灯笑着说,“别着急,我先把之前做的报告和底稿发给你,你先过一遍,有问题随时问我,等下周开始,剩下的部分就要麻烦你跟实习生一起了。”她说完,发给唐施诗一个链接,是个共享盘地址。
唐施诗谢过之后,准备下载文档,发现自己的电脑没连□□。事务所为了文件保密,要求员工必须在公司专用的共享软件里分享项目文档,如果不连□□,就登陆不上去。她试了好几次都不行,问了线上IT服务,对方说她的□□过期了。她觉得很奇怪,明明出差前才申请了,怎么会过期。没办法,还得重新走流程。折腾一上午,这才把资料拿到手。
“哇,果然是大佬。”唐施诗不禁感叹。她看了灯灯做的报告还有底稿,心里默默赞美。有时候,唐施诗觉得自己有点吹毛求疵。她很喜欢检查同组人的底稿,如果有很多错误,她就会觉得这人很粗心,进而也会影响一部分她对别人的评价。审计底稿这种东西,是最最基础的,但又是很难的,想做会很简单,但是要做好,又很难。现在大部分项目的底稿,都是一年一年这样传承下来的,大部分时候(除了开荒的项目),大家做底稿都挺随意的,照猫画虎得了。但是灯灯不一样,她的底稿完全体现了她工作的思路,从计划到执行,内容都是严丝合缝的,而且几乎连文字错误都很少,对唐施诗来说,这简直可以封为艺术品的水平。
她忍不住给灯灯发了一个聊天表情,又打字,“你真厉害。”
灯灯看见她夸自己,愣了一下,随即又回复,“还好啦,你别嫌我啰嗦哈哈。”
俩人你来我往,聊得很投机,下班的时候,灯灯突然问她,“你是自己住一个房间吗?”
唐施诗说,“对呀,咋啦,你也是吗?我听说我是最后一个来的女生,客户直接帮我预订了一个标间。”
灯灯犹豫了一下,问她,“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住一个房间。我这也是标间,他们可能觉得我怀孕,怕打扰我,没跟我一起。”
唐施诗心里狂喜。她虽然经常出差,但很不喜欢自己住一个房间。从小她就有点怕黑,自己住的时候总觉得不踏实,经常在出差前就到处问,找到睡觉搭子,感觉这个项目就能成一半似的。灯灯问她的时候,她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你不怕打扰就没事。跟你一屋,你有事就叫我,也方便。”她很自信的表示。
晚上睡觉前,灯灯突然问,“施诗,你不生气吗?”
唐施诗本来已经闭上眼了,听见她这么问,只好又坐起来,“你说银岭那个项目吗?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是给Betty打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起来,我也没想去那个项目,虽然现在累点,至少不用担心受怕了呢。”
灯灯“扑哧”一笑,说,“你还真是直爽,刘卡说的挺准。”
“啊?你跟刘卡熟吗?他跟你说我啥了?”唐施诗一听,立刻紧张起来。
“他说你有点急性子,但人不错,工作上特别较真,很负责,Betty应该挺喜欢你的。”
唐施诗一想,估计是老姚说的,心里有点美滋滋。她从小就有点自卑,听别人夸自己,倍儿开心。
“灯灯。我问个事儿,你别介意。”她想问关于袁杰的事情,别人她都不熟,估计问了也不会说。现在趁着聊的正在兴头上,说不准还能收获点小道消息。
灯灯默许,她接着问,“袁杰在这个项目也有3年了吧,他性格咋样我大概知道。嗯,就是等你回北京了,我要接这块的话,有什么点要特别注意吗?就是那种,不注意就会点他炮的那种?”
“哈哈哈,”灯灯笑起来,有点喘不上气,“你真逗。他吧,说实话,除了有点龟毛,爱挑刺儿,其他都还好,只要工作上不出错,他没什么可说的。不过......”
“啥?”
灯灯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我只跟你说,你随口一听就得了。昨天我不小心听到他跟戴璐打电话,他表情不太好。刚才问你那个,也是因为这事儿,不知道你跟戴璐是不是有什么矛盾,给你提个醒吧。”
唐施诗心里一紧,假装不在意的说,“好吧。算了,不想那么多,她想咋说就咋说吧,还不都是他们通气,这事我没发言权。”
她叹了口气,又瞥见灯灯的肚子,就问,“你呢,什么时候回去?我看月份大了,到时候你老公来接你吗?”
“你还不知道,我老家是郑州的,到时候不用回北京,回我妈那就行。”灯灯一边说,一边摸摸自己的肚子。
“真有你的。”唐施诗这才放心。俩人又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八卦,说着说着,灯灯睡着了,伴着轻微的打鼾,唐施诗觉得很可爱,又很搞笑。
睡的正香,唐施诗又觉得头顶湿漉漉的,一抬头,她发现自己漂在水上。往旁边一看,有一座石桥,看着有点眼熟。
“我去!该不会又来了吧。”她翻了个白眼儿。唐施诗觉得很无语,扶着额头叹气。她心想,肯定是文新子的套路。他死的委屈,难道就缠上我了?
还是那两座桥,这次唐施诗学聪明了。她藏在桥下,等着之前遇见的队伍出没。一个人目标太明显了,四处这么空旷,但凡长个眼睛,不出半分钟就能发现她。
果然没多久,出现了一群人,或者也不知道是人是鬼,她心里默念。来都来了,本着不亏的精神,唐施诗又悄悄跟了上去。这次她不远不近的跟着,似乎没被发现。慢慢的,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人群里面有一个明显是领头人,走在最前面,穿着一身黄袍。他举着一个番子,上面绣了好些云彩的图案,看不懂什么意思。后面的人里,竟然有上次她就见过的那个女明星,洪尼。哎,不对,好像还有几个,也是最近经常上热搜的艺人。
“难道都挂了?”她自顾自的嘀咕着。再抬头一看,已经到了一座木楼前。
对,就是这!唐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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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狂喜。上次就是在这里,先遇到了黄衣女人,然后阴兵就出现了。上次回答完她的问题,她竟然直接走人,果真不讲职业道德。这次她想着去碰碰运气,万一能问到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赶紧找人化解一下。
“不好意思马克思先生,我还是相信唯物主义的,不过毛主席也说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请容我变通一番。”她一边叨念,一边慢慢走近。
还是那层,她透过小窗,却没看到那个黄衣女人。只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圆圈,躺在大厅的木床上,好像都睡着了一样。那个黄袍道士也在,不知道他怎么进去的。那些人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诡异,全闭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看得唐施诗不禁打了个冷颤。她这才注意到,因为寒气,自己的身上都结了霜花,要冻僵了。
就在这时,黄衣女人也感觉到一丝异常的味道。
“又是她。”上次摸过了唐施诗的胳膊,她已经记下了她的八字,一接近就立刻感觉出来不对劲。黄衣女飞出窗外,寻了仅半圈,就看见一个人贴在窗棂上,摇摇晃晃的。
唐施诗刚想拍拍身上的霜花,一抬头,黄色的身影闪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捂住黄衣女人的嘴巴。
“你别喊。”唐施诗小声说。黄衣女人被她捂住嘴巴,一动不动。唐施诗还纳闷,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着就被我制住了。正得意呢,再一看,黄衣女人背后闪出了一个身影儿。
“是你啊,大哥。”她冲阴兵眨了眨眼,笑了一下。阴兵脸上有点扭曲,好在立刻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
黄衣女人眉头一皱,趁阴兵走神,抽身冲了出去,又喊,“徐怀卿,多管闲事!”
唐施诗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就被黄衣女人用飘带五花大绑,像粽子似的提溜起来,“哐”的一声被卷进了木楼大厅里。顿时,那些躺在大厅中间的人,好像被吵到了,有点要苏醒的迹象。
黄衣女人冲进大厅,对着黄袍道士示意了个眼神,又拿起她身上的一只如意玉牌念了几句什么,那些沉睡的人又恢复了安静。唐施诗看在眼里,心都凉了,这做梦做的也太刺激了吧。正想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又被黄衣女人拎起来,毫不费力的甩到了空中,重重的摔在地板上。
“不是说梦里没有痛觉的嘛,好假。”她一边咕哝着,一边听见脚步声传过来。抬眼看时,身前出现了一个黄色倒影。
“知道这是哪儿吗?”黄衣女人说话了,顺便把唐施诗身上的飘带收了回去。
唐施诗揉了揉手腕,又环顾四周,发现这好像是木楼的内部。刚才不知道被甩飞了多远,也不知道是几层,只觉得这里不像外面那么冷,光线也昏暗,甚至不由得生出一丝困意。
“这就是你上班的地方吗?”唐施诗问到,一边问,一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什么?”
“就是你办公的地方,我们叫办公室。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什么筑梦师,跟《盗梦空间》一样是不是?”唐施诗又开始乱言乱语。
“别耍花招,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直说,来这干嘛?”黄衣女人也很精明,没被她绕进去。
唐施诗看浑水摸鱼不好使,又刚领教过黄衣女人的厉害,于是趁她说话的时候,默默往栏杆那边挪。眼看要挨到栏杆,她想起来去游泳的时候,从来不敢练习扎猛子。今天不扎也得扎了,她心一横,飞快地越过栏杆,想趁着坠落的时候清醒过来,逃出梦里。这招她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反正之前黄衣女人来找她,她吓唬她,貌似是管用的。
“哐!”重重的一声,砸在了大厅的地板上,强烈的冲击力差点震的她五脏六腑都迸出血来。唐施诗毫无意外的,白挨了一记重摔。
她五官扭曲的在地上摊着,嘴里嘀咕,“不科学啊,怎么还出不去。”
黄衣女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吓了一跳,眼见她摔在地板上的惨样儿,被逗的哈哈大笑。唐施诗听见她在那傻乐,赶紧瞅了一眼之前的那些人,生怕他们被吵醒了会报复自己。毕竟,那些人看起来实在是太诡异,太反常了。像丧尸一样,她心里想。
奇怪的是,现在大厅里干干净净,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她以为自己花了眼,四下确认了一遍,空无一人。
黄衣女人从栏杆上轻轻一跃,窈窕的身姿转了一圈,稳稳的站在唐施诗面前,讽刺她,“别自讨苦吃了!这里跟外面不一样,连徐怀卿都不敢进来,你这些小把戏根本没用。”
唐施诗见状,只好放弃抵抗,老实说,“你问吧,问啥我说啥,但是我上次已经都跟你说完了,没有别的了。倒是你,该我问你,你就跑了,真的很没有职业道德。”
“呸!”黄衣女人不理她这茬,“我记得你说你要找一个死人?”
“啊,对对!是!你知道怎么去找他吗?”她两眼一闪放光芒。
“你找不到的,他们已经去投胎了。”
“啊?那,那我还怎么知道他要跟我说啥啊。”唐施诗有点失落。
她原以为自己猜的是对的,文新子一定是有委屈才会给她托梦,叫她来找他。没想到啊没想到,文新子你竟然自己先投胎了。算了,自己本来也被调离了项目组,就算想追查也没机会了,那些刚刚冒头的疑问,Betty和戴璐也不会深究。说到底,也就我自己一个人关心呢,旁人估计再过一阵,连文新子是谁都不记得了。
她自己在那黯然神伤,黄衣女人却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突然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关心那个跟你没关系的人呢?”
“啊?”唐施诗问她问得一愣,“哦,你说文新子嘛?”
是啊,自己干嘛对他那么关心?真奇怪。她之前只是想知道,这个项目到底哪里有问题,有什么风险,会不会影响自己,倒不是想着为文新子打抱不平。那一周去项目上,甚至去了实地检查以后,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想知道到底是哪出了问题。那种感觉有点像,斯芬克斯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虽然没答上来,但也很想知道答案。或许,唐施诗她就是想知道答案而已,就这么简单。那个真相像小猫的爪子,时不时的挠她一下。睡不着的时候想起来,总会觉得心里有一块堵住了,有点难受。
“他死了没错,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嗯?他死的不寻常吗?地府里每天成千上百个死人,他有什么特别的。”黄衣女人抱手搭在胸前,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大概是吧。我其实不知道,但就是,实在太好奇了,我想知道。”唐施诗这次没说谎,也没有声情并茂的表演,这反倒激起了黄衣女人的兴趣。
她面带微笑,“闲的无聊,不如陪你玩一趟。”黄衣女人说完,向地上的唐施诗伸出手,“我叫黄玫瑰。”
“我叫唐......”她话还没说完。
“我知道,唐施诗。”
”哎,去哪儿,你慢点!”
“先去找徐怀卿!”
唐施诗刚冲出大厅,就见黄玫瑰僵在门口,浑身布了满白色冰霜。
6. 意外线索
“我去!你跟艾莎是不是沾点亲戚?咋还演上冰雪奇缘了。”唐施诗一抬头,被整个冻僵的黄玫瑰惊到了,忍不住吐槽。
“你没事吧?”黄玫瑰身后传来有点耳熟的声音。
唐施诗偏过头去一看,哦,是那个叫徐怀卿的阴兵。刚才黄玫瑰说要出门找他,没成想人家就在大门口等着。她还不知道徐怀卿到底是什么人,哦不是,是什么鬼,听他说话像是在问自己,毕竟刚才在外面他差点跟黄玫瑰打起来,她赶紧答应,“大哥,我没事我没事,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那阴兵的脸又抽搐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他拿着一根像电棍似的东西,在黄玫瑰身上点了一下。
“徐怀卿,我没得罪你吧。你太过分了!”黄玫瑰一边抖落自己身上的霜花,一边嗔怒的说话。
“借一步说话,这里不方便。”徐怀卿说完,就转身往石桥的方向走,黄玫瑰见状也跟上去。唐施诗还在原地愣神,咋回事,真的是冰雪奇缘啊,下次带老姚来开开眼。
三人走到石桥下,唐施诗终于开口了,“内个,有点冷啊,这位大哥,上次给我那个暖手宝还有吗?”
“暖手宝?”阴兵艰难的复述了一遍这三个字。
“哦,咱们语言可能不通,就是那个,贴我手上的,好冷,我好像快冻死了。”唐施诗赶紧改口,流露出祈求的眼神。
阴兵见状,从袖子里摸出一片什么东西,贴在她手上。唐施诗立刻感到一股温和的气息,活动了一下手脚。
黄衣女人见怪不怪,有点调侃道,“徐怀卿,你好像很在意她。”
阴兵没理她,只是对着唐施诗问到,“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来这里?”
唐施诗刚要张口,又被黄玫瑰打断,“看来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阴兵有些诧异,转过头盯住黄玫瑰。
“她是个阴阳人。”黄玫瑰一边说话,一边把头发绾起来,却找不到自己的簪子了,只得作罢。那一头乌黑的发像瀑布似的垂下来,唐施诗突然心生羡慕,这发量好优秀。
阴兵有点疑惑,又问,“阴阳人不奇怪,但他们来不了地府。她既非死人,也没有王道士的符牌。”
“那要不就直接交给广厦司得了,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如让他们好好研究一下。”黄玫瑰漫不经心的说,偷偷瞟了一下徐怀卿。
“不行!”阴兵听她说要叫广厦司,压着嗓音低吼出两个字。
奇怪的是,唐施诗没觉得他的声音像先前那么刺耳了,甚至还有点好听。快醒醒你,他可是个鬼差,她赶紧提醒自己。
“怎么?难道是你把她招来的?”黄玫瑰脱口而出,转头一歪,又说,“不对啊,你死了几百年,要托梦也过了时辰。你刚说她既不是死人,也不是那小子带来的,那肯定有问题。”
“她是被别人过河前叫来的,就那一次。再后来,就不得而知了。”阴兵又继续,“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我在送差,在黄昏桥上看见她,追了一路。”
黄玫瑰不置可否,她思考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抓起唐施诗的手,举刀阴兵面前问,“难道是这个?”
阴兵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胎记,淡淡的紫色,像一朵小花。
唐施诗也不傻,她电视剧看多了,什么三生三世,转世遇见你之类的,这难道就是信物?她赶忙说,“这个是我的胎记,我妈说过,我上辈子是花仙子什么的。”
黄玫瑰很无语,翻了个白眼,笑到,“你是不是故事听多了,什么花仙子,花姑子还差不多。”
唐施诗以为她在说她是个要饭花子,生气怼了一句,“你你你这个鬼,说话好难听啊。”唐施诗急得张牙舞爪,俩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你才是鬼,我可是正经的筑梦师。”
倒是那个阴兵,一句话也不说,看着那个印记发起呆来,俩人就要打起来,他赶紧拦住,说到,“我好像知道了。”
黄玫瑰和唐施诗都停下来,转头看向他。他继续说,“你手上这个胎记,像是奈何桥下的古树上的花。我记得命薄司的人说过,有些活人能通阴阳,也就是黄玫瑰说的阴阳人。但一般来说,他们是进不来的。那天,估计是奈何桥上,认识你的人一直叫你名字,不小心把你召唤进来了。”
唐施诗觉得他在胡扯,吐槽到,“不是吧大哥,还真有奈何桥吗?别骗我年纪小,我不懂。”她一边说,一边从黄玫瑰手里挣脱出来。
黄玫瑰听完阴兵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大笑,“怪不得。原来是个偷花贼,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唐施诗被她嘲笑,不由得急红了脸,大喊,“我看你才像个黄花菜!”还没说出口,阴兵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太大声。
“奈何桥上的古树是世上阴阳入口的标记,你手上这个胎记,估计是投胎时路上折了花枝,留下了八字,别人一叫,你就来了。”阴兵解释到,“估计已经开了阴阳指。”
唐施诗有点懵圈,只能问,“什么是阴阳指啊?”
黄玫瑰见阴兵说话慢条斯理,抢先说到,“跟那小子一样,开了阴阳指就能来地府。阴阳指是地府里的信物,一半在这,一半在你们身上,有这个你才能穿越阴阳,来到地府。”
“内个,不是我说,先声明一下,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哦,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现在是在做梦,还是在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地府啊.......”唐施诗越说越没底气,毕竟现在的话题已经完全超越她的认知。在这之前,她可是敢深夜看S级恐怖片的主儿。秉承着彻底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她从来不信这些歪歪道道,更别提什么阴曹地府和玉皇大帝。
“不管你信不信,这都不是梦。你在梦里会有这么真切的感受吗?”黄玫瑰说完,拉住唐施诗的手,她浑身一下子就像坠到冰窟里,忍不住瑟瑟发抖。
“行行,行,那,那就算是,算是地府吧。”唐施诗都有点结巴了,这才开始感到后怕。
阴兵冲黄玫瑰皱了下眉头,她松开手,又冲唐施诗说,“他是地府里的巡逻差使,徐怀卿。他可是为了你,出手相救好几次了。”
唐施诗正摸不着头脑,见状只好小声说,“徐,徐大哥,多谢!”
“哈哈哈哈,他都几百岁了,你叫他老徐还差不多。”黄玫瑰调侃起来。
徐怀卿冲唐施诗作了个揖,把她吓了一跳,他赶紧说,“别怕。但我还有一事想问,你到底来找什么?”
唐施诗看了一眼黄玫瑰,双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黄玫瑰心领神会,刚还坐在石墩上,这会儿立刻跳起来,神神秘秘地说,“她呢,见义勇为,想找一个冤死鬼,但估计人都已经投胎了。”
徐怀卿愣了一下,转头问唐施诗,“为什么要帮他?”
唐施诗突然被问,不假思索的答到,“不是帮他,是帮我自己。”
黄玫瑰眼神一闪,随即又笑起来,“看出来了吧,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什么意思?”唐施诗有点不解。
徐怀卿立刻拉住黄玫瑰,说到,“她信口胡说。不过你要找这个人,有点难。上次我随差去送的那些人,都是要去命薄司排队办理下世的。”
“什么玩意儿?办理啥?”
徐怀卿见她听不懂,只得慢慢解释,“这里跟人间不一样,我们也有自己的制度体系,去世的人要先到命薄司查看自己的三世,然后再看下世的安排,分配去重造司投胎或者赎罪。”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这个时间一般也就7天,就是人间所说的‘头七’。”
唐施诗似懂非懂,“那就是说,只要在7天内找到他,我就能问他?”
黄玫瑰插嘴到,“当然不是。命薄司不是一般差事能去的,就算你混进去,一来,你可能根本找不到他;二来,就算找到他,他可能已经被赎造司抓走,行刑去了。”
“那不就是找不到嘛......那你们跟我说这些,唉,就无语。”唐施诗立刻泄了气。
徐怀卿看她情绪低落,安慰到,“也不是不行。我去打听一下,看他是去了赎造司,还是要去转投胎。如果投胎的话,来的及。”
唐施诗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双眼冒光,“真的?你能问到?太好了!”
他们三个聊的正嗨,没注意到桥上此时正有一拨队列经过。黄玫瑰首先闻到了阴兵的气味,赶紧打手势,示意两人闭嘴。但已经晚了,有个阴兵隐约听到声音,探头探脑地往下看。唐施诗一抬头,正对上那人的眼睛,细长的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像两个窟窿似的,吓了她一跳。
“我靠!”她一喊,那阴兵立刻发现了她,就要往下追来。
徐怀卿拉起她们两个就跑,一边跑一边说,“来不及了,你得先回去,快跳河!”
“那我怎么找你?”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拼了老命问。
黄玫瑰一把拽过她,想也没想就推到河里。
唐施诗入水的同时,听到她说,“我去找你!”
凌晨2点。唐施诗睁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完蛋,好像是真的,一点不像在做梦。她心里有点害怕,难不成真的去了趟地府。
她悄悄拿起手机,怕有光打扰灯灯,于是蒙起被子,躲在里面开始搜索起来。
“世界上真的有阴曹地府吗?”、“地府里真的很可怕吗?”、“人死了会去哪里?”、“震惊!睡觉去了一趟地府竟然还回来了!”
她一个个帖子点开又退出,太搞笑了,我不信。她现在身上还残留着刚才一丝冷冰冰的感觉,但固执的认为自己肯定是踹被子了。文新子啊文新子,你真的坑死我了,我干嘛要梦到你。又一想,人都没了,这样说他好像也不太好,还不是自己压力太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囫囵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施诗,施诗,你在干嘛呢?”
她听到好像有人叫自己,有只手拍了几下她。一睁眼,哎呀还在被窝里,她赶紧掀开来,一看是灯灯。
“你怎么这么睡觉啊,不闷吗?”灯灯一边穿外套一边跟她说话。
唐施诗揉揉眼睛,“哦,早呀,我昨天偷偷玩手机,怕吵到你。”
灯灯扑哧一笑,“我有点饿,先下去吃饭。时间还早呢,你等会再起也来的及。”
灯灯出门后,她又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忍不住叹了口气。“唐施诗啊唐施诗,你就是好奇心害死猫的典型代表。”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起手机查看消息。昨天一晚上,竟然已经有了几十条信息,她以为又是老姚给她发八卦了。点开聊天软件一看,除了一些公众号信息,她突然看见陈浩的头像上有个红点,就点了进去。
“唐老师,方便的时候请告诉我,有点事找您。”她一看是昨晚3点多发的,估计那会儿自己正沉迷于搜索地府相关的帖子,没注意。唐施诗犹豫了一下,她跟这个陈浩仅见过几面而已,一没交情,二没工作往来,自己现在已经离开银岭项目,再跟他联系好像有点不合适。
她回复,“不好意思,有什么项目上的事情可以跟戴璐沟通一下,我已经去别的项目了。”发完,觉得自己语气有点生硬,又发了个搞笑的表情。
陈浩倒是很快又回复了,“嗯......好吧。”
他没事吧,谁这年头发信息还发省略号啊,故意引诱我呢。唐施诗自以为识破了人家的套路,心满意足的蹦下床去洗漱。
早晨到了办公室,大家又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工作中。间或客户的审计部门的对接人过来问几个问题,一上午也还算轻松。临近吃饭的时候,袁杰在群里发了消息,说要请大家吃饭,群里一阵欢呼。唐施诗看灯灯不在座位上,可能是去了厕所吧,她想。
12点一到,大家开始动唤起来,有几个人自告奋勇打车,要先走一步去点菜。剩下的几个也纷纷合上电脑,准备出发。傅一宁看唐施诗还坐着,就叫她,“诗姐,走吗?”
“哦,灯灯不在,我等她一下,你先去。”
傅一宁也没坚持,就跟其他的实习生小伙伴下楼了。
等了一会儿,有个同事打电话给她,“施诗,你怎么还没下来,我们正好最后一辆车了,你快来,还有座儿呢。”
“我在等尹霓,你们先去。”
那个同事笑了一下,说到,“她不跟我们一起吃,你下来吧,她一会儿自己会点外卖的。”
唐施诗愣了一下,觉得也是,孕妇可能吃饭比较注意,出去聚餐的话,也不太方便。她也没多想,就答应说马上下去。
到了饭点,她数了一下,正好12个人,其中还有3个实习生,人不算多。有的项目人一多,二三十个都有的,吃饭的时候也很热闹。今天选的餐厅是个浙江菜的馆子,不知道怎么突然袁杰要请客,难道是项目比较顺利,可以快点回去了嘛。唐施诗一边美美的盘算,一边拿起手机。
正到饭点,等菜的时间比较久,她想起来还没跟灯灯说,于是给她发信息,“你点外卖了吗?我们已经点完菜了,还没吃上。”
灯灯没有回她。她以为她正在吃饭,就没再聊。这时候,袁杰说话了。
“最近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咱们的工作基本上也做了一多半了,估计再有半个月,现场就能结束,到时候我们就回北京,在办公室整理后续的东西。”
大家又轻呼起来,尤其是那几个实习生,叽叽喳喳聊起来。
“我们出来快2个月了吧?我舍友他们都在北京实习,聚餐我是一次都没赶上。”
“可不是嘛,我都想吃学校食堂了,快回去吧。”
“袁经理,做完这个项目,我们还去别的地方吗?”有个实习生扭头问袁杰。
袁杰抬起右手,摸了一圈自己的光头,“唉,没头儿。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比这好。”
大家听了,很默契的没接话。都知道这个项目最惨,项目预算少不说,客户还挺难搞,每次沟通什么问题都跟打仗似的,互不相让。袁杰有自己的办事风格,他除了对同事和下属强势,对客户也很不客气。这点,唐施诗总是自愧不如。她很怕被客户投诉,一被投诉就意味着有合伙人会批评她,难保在晋升评分的时候,谁对她印象不好给打个低分,那不得冤死。不过,袁杰之所以这么强势,还得归功于他背景厉害,连客户都知道他爸爸在某央企当老总。这圈子很小,分子公司每年都会去集团总部做汇报,而他们的总部大部分都在北京,各大央企老总之间,难免有熟人啥的,大家都尽量和和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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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饭菜一一来了,袁杰又说,“今天呢,也是为了欢迎一下施诗和一宁,我们正式吃一顿。他俩来的晚,但后面的工作任务还很重,大家以后多沟通,互相支持,一起加油吧。”说完,大家纷纷举着饮料杯干了。
吃尽兴了,袁杰让傅一宁去结下账,顺便开张发票。傅一宁站了几秒钟,见袁杰没再说什么,他只好下楼。唐施诗看了,有点不爽。
“袁经理,咱们项目的备用金在谁那啊,让他跟一宁一起吧。”
“哦,在我这,一会儿回去我给他报销。”袁杰头也没抬,夹起一块排骨又吃起来。
无语。唐施诗在心里嘀咕,转头正对上饭桌对面的肖蓝,她给唐施诗使了个眼色。
回到办公室,已经2点了。唐施诗看灯灯趴在那睡觉,被进来的人吵醒了。她问,“灯灯怎么不回酒店睡,离得那么近,这样多不舒服。”
灯灯抬起头,把桌上的抱枕拿下来,小声说,“没事,趴会儿就好。”
这时,唐施诗才注意到,灯灯的眼睛有点红。她刚想开口,又犹豫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咬了咬嘴巴,看了一眼傅一宁。他正坐在座位上,闷闷不乐。
“发票给他了嘛?”唐施诗打开聊天软件,问傅一宁。
“给了。说一会儿给我转账。”傅一宁回到,还加了个爱心。
“要是一直不给,告诉我。”唐施诗看不惯这种行为,觉得用这点小事为难实习生,挺没意思的。
傅一宁说,“好的,诗姐。”
这时,袁杰突然很生气的问,“昨天那个成本倒扎表谁做的,是你做的吗?”
唐施诗抬起头,发现他正对着肖蓝说话。肖蓝低着头,咬着嘴唇,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会不会做?不会做问啊,做成这样,你应付谁呢?”袁杰不依不饶,“你给我做作业吗?这数对的上吗,你自己看过没有?”
肖蓝还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袁杰一看她这样,似乎更气了,直接把电脑扣上,指着她说,“你跟我出来!”
唐施诗环顾四周,大家大气也不敢出,没人说话。肖蓝默默的跟着袁杰走出办公室,唐施诗起身想跟出去,灯灯一把拉住她。
“你别去。”她轻轻的说,然后又冲着其他人说,“大家先干活吧。”
其他人互相看看,各自打开电脑忙起来。
过了没多一会儿,袁杰回来了,肖蓝又过了几分钟才进来。她看起来像是哭过,可能刚才又去洗了脸,有几缕头发被打湿了,散在两颊。
唐施诗没说话,只是偷偷给灯灯发聊天信息,“他总这样嘛?”
“偶尔吧,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生气。可能是肖蓝最近太累,没怎么好好看底稿,他复核出来问题,才发火。”
唐施诗看了灯灯回复,有点无奈,只好回她,“好吧。”
一下午,肖蓝都心不在焉,感觉她状态特别不好。唐施诗有时候瞟一眼她,但碍于自己已经开始跟灯灯交接了,事情也比较多,没时间叫她出去聊。她正忙的时候,傅一宁给她发来消息,“下去吹风吗?有点困。”
她抬头看看傅一宁,他正冲着她傻乐。“走着。”她发完信息,跟灯灯说,“你下去溜达一下嘛?”
灯灯想了一下,说“好呀。”唐施诗先跟灯灯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傅一宁才起身。
三人在楼下集合了,唐施诗笑着问傅一宁,“你跟谁学会摸鱼了?”
“不是,我看上边气氛不太好,想叫你下来喘口气。”傅一宁掏出手机,“给你们看个东西。”
手机里播放的,是中午袁杰在楼下一角跟肖蓝说话的视频。因为录视频的楼层很高,只能看到他们俩说话,听不清声音。画面上,袁杰一直在指着肖蓝说话,看着动作就很窝火的样子。肖蓝还是站在那,一言不发,也不还嘴。
“谁录的?”唐施诗问。
傅一宁收起手机,慢条斯理的说,“你别问,我们有个实习生小群,其实公司的八卦我们都知道,不过你可千万别问他们几个,别出卖我。我看你中午差点追出去,想跟你说,袁经理不止一次这样了,之前我就看见过这种视频,你千万别管。”
唐施诗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看着灯灯,也不好发作,只能说,“别给我们看这个,看了也白生气。你记得跟他要钱,别不好意思。”
灯灯欲言又止,忍住了没说话。唐施诗让傅一宁先上楼,她俩还有话说。
见他走了,唐施诗才敢问,“灯灯,你中午吃饭了吗?”
灯灯眼睛又红了,说,“吃了,我回来看你们都不在,就去客户那边食堂,遇到跟咱们对接的韩冬,我俩一块吃的。”
“嗯。吃了就好。”她大概猜到了什么,没有再往下问。
俩人又往回走,正要进大楼时,灯灯突然拉住唐施诗,说,“施诗,我知道那会儿你等我,我在门外听见你打电话了。但是,我不想跟他们一块吃饭,所以故意在外面躲着。”
她先是惊讶,随即恍然大悟,没再多问,只说,“没事,明天开始我陪你吃。再过几天,你不就休假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灯灯感激的看着她,“嗯嗯。”
回到楼上,唐施诗看到袁杰就气不打一出来,但又不好发作。她想着,找到机会一定狠狠教训他。她原先以为,只有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同事会搞小团体、孤立人,没想到他这么年轻,还是留学回来的,也搞这种小孩子家家的东西。果然,学历跟素质没什么必然关系。
晚上到了十点,大家陆陆续续准备撤了。只剩下肖蓝还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唐施诗刚想上去找她说话,电话突然响起来。她一看,是陈浩。
犹豫了好一会儿,对方看起来很执着,一直在拨号。唐施诗受不了他,转身出门去接电话。
“喂,唐老师吗?”
“你好,陈老师,有什么事情嘛?”
那边好像在开车,她听到隐约的高速车流和气流声。陈浩说到,“真不好意思,我想你们一定很忙,这会儿肯定没睡,想找你聊一下。”
“不好意思陈老师,我已经不再负责银岭项目了。现在也很忙,等我不忙的时候,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您可以随时找我,现在有点不方便。”她虽然很烦躁,但不好意思把话说的太过分,毕竟还是客户方。乙方的卑微深深的刻在DNA里了,好烦啊,她心想。
“其实不完全是工作的事,也有点私事,跟文经理有点关系的。”陈浩见她推脱,只能开门见山,不然再说两句她可能就挂电话了。
唐施诗听见“文经理”三个字,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想起来去矿山检查时,陈浩的行为有点反常,当时没空考虑,现在联想一下,保不齐他真的知道点东西。不如先把他稳住,看他到底要说啥,反正打电话,又没留痕。
“嗯,那好吧。要不一会儿说,我现在还有点事,晚点回酒店了,我打给你。”
“你们是住在南阳大酒店吧,我一会儿就到,见面说。”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靠!唐施诗有点心慌。现在正值2月份,各个公司的财务部门和审计部门都很忙,他怎么还能来外地。难道他真的知道什么,唐施诗紧张起来。
7. 消失的证据
唐施诗听到陈浩说要面谈,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件事,远不止她想的那么简单。除了文新子,很可能陈浩也发现了什么。
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陈浩看起来很疲惫,他先从沈阳飞到郑州,又从郑州开车赶过来,一路上马不停蹄。
“您好,陈老师。”唐施诗客套的迎过去,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陈浩也尴尬的笑了一下,又说,“别客气了,在外面,咱们不是同事关系,叫我陈浩就行,我比你可能也就大一两岁。”他说完,摸了一下右口袋,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大堂,又把手抽回来。
“你要抽烟?那要不出去说也行。”唐施诗看出来他烟瘾犯了,把水推过去。
“算了,你没穿羽绒服,外面有点冷,就这说吧。”陈浩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他拿起矿泉水瓶拧开,咕咚灌了一口。
“我就开门见山吧,”他突然开口,“内个,文经理他是不是出事了?”
唐施诗一愣,果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儿过去不到两周,之前戴璐一直推脱说文新子回北京去开会了,客户这边也没人起疑。既然陈浩问了,估计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也没必要骗他。
“嗯,是。”唐施诗还是本着惜字如金的原则,毕竟不知道对方什么来路,万一套她话就惨了。
“唐经理,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出于个人对文经理的关心。他走了也有一阵子,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唐施诗见他吞吞吐吐,忍不住追问。
陈浩看她神情急切,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完了,他真的出事了。他盯着唐施诗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他还活着吗?”
唐施诗有点失落,看来他并不知情,她只能含糊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陈浩突然喊了一声。唐施诗被他吓了一跳,转头发现好几个人在看他们,是前台那边的服务人员。她冲那几个服务员笑了笑,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她又扭过头来,问到,“怎么了?你知道什么?”
陈浩立刻泄了气,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唐施诗看的着急,这个人,平时看他挺机灵,说话也头头是道的,这会子怎么磨磨叽叽。
“要不还是出去走走,你抽根烟静静,咱们再聊。你在门口等我,我去穿个外套。”唐施诗说完,起身回楼上拿羽绒服。陈浩还是坐在那,没有动唤。
在走廊刚转弯,唐施诗就看见傅一宁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她笑了笑,喊到,“站那干嘛呢?”
傅一宁被她一叫,愣了一下,赶紧说,“打你电话没打通,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你先回去,尹霓姐姐都睡觉了。”唐施诗想快点打发他走,好回去找陈浩说话。
傅一宁欲言又止,看着唐施诗进去,他也不敢跟着,只得在门口继续站着。不一会儿,唐施诗又出来了,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出门一看傅一宁还在,皱了皱眉。
她拉着他走了一段,小声说,“太晚了,你先回去,明天再问我吧。咱们进度很轻松,不着急的。”
傅一宁摇摇头,“你要出去吗?”
“我现在要下去一趟,有点事。”她不想跟别人说陈浩在下面,尤其是傅一宁还是从银岭项目跟过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犹豫了一下,只好放弃,又问,“你带手机了吗?这么晚去干嘛?”
唐施诗扑哧笑了一下,“手机带了,没什么大事,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快回去吧,明天再说。”
走到楼下,陈浩已经站在大门口了,俩人围着酒店溜达起来。这个大楼下面有一块花坛围起来的空地,平时停车用,深夜里没有什么人,倒也清净。
“你到底要说什么?这么远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跟我打听八卦吧。”唐施诗觉得夜里风有点大,忍不住把羽绒服领子往上拉一拉。
陈浩手里的烟已经快抽完了,微弱的红色亮光偶尔一闪,冷风伴着烟草味,很提神。他犹豫了几次,终于说,“唐经理,你调离项目组,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问题?”
唐施诗一愣,她没想跟别人说这些,便想着打哈哈过去,“能有啥问题,这边缺人我就来了呗,有个孕妇要休假了。”
“我来都来了,咱们都实在点,你是不是觉得矿厂那边有问题,之前说要写的报告都没写,你就走了。”
唐施诗想到,戴璐说过,文新子曾经跟陈浩去过一次矿厂,难道是他也发现了什么,所以陈浩才会这么问。
“怎么?文经理跟你说过啥没?”
陈浩手里的烟都烧到了烟屁股,他皱了下眉,把烟扔到地上,捻了几下。
“其实,其实,我跟你实话说,矿厂那确实有问题。”他鼓起勇气,终于说出来那句。
唐施诗显然已经猜到了,没再问细节。她想了一下,看着他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文新子是个老实人。”他说起来,语气稍微有点激动,也可能是因为风太大了,冷的。“他在这个项目做了三年多了,我对接他的时间最长,他人聪明,还经常跟我们分享经验,我总去找他问问题,他人很好,很多上会的材料,都是他帮我一起做的。”
唐施诗叹了口气,咬了下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浩见她没表态,又继续说,“那天他说有事儿要回北京,我们去矿厂的资料他整理好了发给我。后来他一直没回我消息,我给他打过电话,也发了私信,都没有回复,我就觉得他可能出事了。直到你来,我大概猜到,他真出事了。”
“那你还来问我?”唐施诗咳嗽了几下,白天的工作加上刚才这一番谈话,让她觉得身心俱疲。
“唐经理,他死得有点冤枉。”陈浩默默的把手抄进兜里,“你跟他很像,一直坚持去矿厂那边检查,我觉得你是个负责任的聪明人。”
“哈哈哈哈哈!”唐施诗笑起来,这大概是她今天最开心的时刻了,“你可真会戴高帽,我哪里负责了,都是为了自己而已。”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都明白,这事儿不对劲,但没办法,你跟我都做不了什么。与其这样,不如假装不知道。”
“唐经理!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有点激动,忍不住小声喊起来。
唐施诗拉住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喊,又说,“我说了,是‘假装’不知道。我现在离开项目组,接触不到更多的信息。上周公司还重设了项目组所有人的□□密码和共享盘密码,文新子分享的资料链接都没了,我现在什么都找不到。”
陈浩的眼神忽闪忽闪,他盯着唐施诗问,“如果有资料,你会继续查是吗?”
唐施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想说这个。她一方面确实急切地想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方便又不想张扬。这事可大可小,在查明真像以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而她听到陈浩的那句话,非常纠结。
陈浩看出来她的心思,又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公司的员工,很多事情没办法说。而且我在本地,顾忌也多。”
“我可不是正义之光。”唐施诗调侃到,“我只是一个打工人。”
“你不一样。”陈浩说,“不急,你再想想。”
唐施诗确实动摇了。除了徐怀卿那边可能帮他找到文新子,其他的突破口就只有银岭集团了。Betty和戴璐明显是一伙儿的,绝对不会让她再碰一丁点项目的信息。眼下陈浩这个送上门的大礼包,不接也有点说不过去。但是她又觉得,无事献殷勤,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有什么打算?”她决定也套套话。
“如果你愿意帮我,我把手里所有的资料给你。”他说的语气很郑重,仿佛在交代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他见唐施诗露出疑惑的表情,解释到,“别误会。都是打工人,在公司这么多年,风险担了不少,好处一点也分不到,等出了大事再去顶包,得不偿失。不如让外面的人来戳破,我也好抽身。”
“我考虑一下。”唐施诗说完,跟他点头告别。
陈浩一个人在楼下,又抽了好几支烟,直到脚趾头冻的有点僵了。他丢了烟头,把车里暖风开到最大,缓了一阵才走。
上楼后,唐施诗想起来刚才傅一宁找她,于是翻了一下手机信息,果然,他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诗姐,你方便吗,我想跟你说点事儿。”
唐施诗回复他,“说啥?”
傅一宁还没睡,立刻回她,“你有没有觉得,尹霓姐姐不怎么开心。”
“为什么这么说?”
傅一宁的聊天界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唐施诗把羽绒服脱下来,酒店里的暖气太足了,一进门就热起来。
“我听说,尹霓姐姐好像被另外几个姐姐孤立了......不过也可能是他们瞎说的,就,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不是跟她一起住嘛,我想告诉你一声。”
“别听他们瞎说,背后不要乱说同事的八卦。”唐施诗靠在走廊墙上,把手机放回兜里,想静一静。出门的时候,灯灯刚睡着了,她怕还没睡熟,自己现在进去把她吵醒不太好。
其实她能看出来,大家对灯灯不那么友好。不知道是因为她怀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但她的工作一点也没少做,也没影响任何进度,唐施诗对他们的态度感到奇怪,甚至还有点气愤。重点是,袁杰不是一个情商低的人,他非常会察言观色,大家孤立灯灯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想不出来,她怎么坚持了这么久。问题是,人家还是从隔壁组借调过来的,这样对待同事,唐施诗觉得很丢脸。
待了一会儿,烟味儿也散了,她小心翼翼的回到房间,也没脱衣服,就直接趴床上睡了。
半夜,黄玫瑰果然来找她了。唐施诗正睡的好好的,突然觉得有人在拍自己,一睁眼,黄玫瑰躺在她对面,对了个正脸儿,她差点叫出来。
“我去,你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我,每次都要被你吓死。”唐施诗缓了缓,又问,“是在梦里哦,不是地府吧。”
“我来找你当然是在梦里了,你不是还没学会怎么进去嘛。”黄玫瑰把自己的麻花辫捋到胸前,笑嘻嘻的。
“快抓紧时间吧,问到了吗?他去哪了?”
黄玫瑰看她着急,想逗逗她,“你先谢谢我,我才能告诉你。”
“好好好,大慈大悲的艾莎转世黄玫瑰小姐,求你告诉我。”唐施诗说完,翻了个白眼儿。
黄玫瑰从床上跳下来,双手叉腰,说到,“老徐帮你问了,他确实是个老实人,所以......”
“所以啥,你们说话能别大喘气嘛!”唐施诗也跳下床,揪着她的胳膊,黄玫瑰也白了她一眼。
“所以,他已经投胎了哈哈。”
好吧。她双眼无神,其实已经料到了,毕竟徐怀卿说到“头七”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妙。文新子去世已经半个多月了,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黄玫瑰见她失魂落魄,把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甩开,得意地说,“不过......"
“嗯?”
“还有个办法能找到他。”黄玫瑰又起关子。
“什么办法?”唐施诗再度重燃希望,感觉自己还有救。
黄玫瑰一改往日泼辣的态度,开始扭扭捏捏起来。她捋着自己的头发,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别卖关子了,黄女士,来不及了。”唐施诗又冲上去,抱着她的肩膀,感觉她好像很轻,估计自己一甩就能给她甩飞喽。
黄玫瑰终于开口,“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啊?你不是仙女吗?你还有事求我?你都办不到,我怎么办。”唐施诗警惕起来,感觉她好像要让自己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黄玫瑰被她叫“仙女”,瞬间开心了,说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我身为筑梦师,只能按照司里安排的负责给人托梦,有一条规矩,我们不能托梦见自己的家人,所以,所以......"
唐施诗恍然大悟,“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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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替你去?”
“嗯!”黄玫瑰恳切的点头,眼框有点湿润,闪了几下。
黄玫瑰告诉她,她本名叫黄伊文,是沈阳人,她妈妈去世的早,家里还剩爸爸一个人,住在棉纺二厂的家属楼。她死了已经有20年了,不知道爸爸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内个,对不起,我能问下,你......”
黄玫瑰立刻回她,“你别问。帮我去看看他就行,回来我就告诉你怎么去找文新子。”
“那,好吧。”唐施诗答应了,但她心里一直在打鼓。自己在南阳,要去沈阳只能趁周末往返一趟,还挺麻烦。
黄玫瑰见她皱着眉头,问,“不行吗?”
“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黄玫瑰开心极了,正准备要走,唐施诗拉住她,“内个,还有一个小问题。”
“诶?”
唐施诗撇着嘴巴,顿了一下,问到,“内个,老徐,就是那个徐大哥,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吗?”
黄玫瑰露出饶有趣味的笑,“你去问他吧!”
一大早,唐施诗醒了,见灯灯还在睡觉,她有点诧异。一般她睡得早也起得早,而且因为怀孕了,很容易饿,经常起早去楼下吃饭。
唐施诗小心翼翼的刷牙洗脸完毕,出门前想了一下,又走到灯灯床前,小声问,“灯灯,灯灯,醒了没?”
没理她。
她又问,“我去吃饭,要不要给你带点儿上来?”她一边说,一边凑近看了一下,发现灯灯的额头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糟了!唐施诗赶紧用手贴了一下她的额头,都发烫了。她赶紧晃了一晃,灯灯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话都说不出来。
“灯灯,灯灯,醒醒哈,你哪里难受吗?”她一边问,一边拿起手机给袁杰打电话。
“喂,袁经理,灯灯好像突然发烧了,现在有点迷糊,我看一下,不行可能得送她去医院。”
袁杰明显也是刚睡醒,迷迷瞪瞪,“嗯,注意安全。”
唐施诗掀开被子,结果看见灯灯身下有一点血红色,她吓了一跳。好在出血看起来没有很多,她定了定神,“必须去医院了!”
灯灯缓过来一点,喊了一声疼。唐施诗赶紧给她套上羽绒服,说,“灯灯你发烧了,咱们得去医院,我看你有点出血。”
刚推开门,傅一宁正站在门口,说袁经理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唐施诗感叹了一句,算你有心。俩人一个抱一个托,把灯灯送下楼。傅一宁早就打好了车,三人赶紧去了医院。
忙活了一上午,唐施诗才算消停下来。好在灯灯只是偶发性的出血,没有大碍,但她一直高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只能在急诊先观察。她找到灯灯的手机,想了一下,分别联系了她的爱人和妈妈。她妈妈立刻就接了电话,确认了大人没事,说一会儿就出发从郑州过来。
“你先回去吧。”唐施诗对傅一宁说。
结果他在一边念叨,”还好你发现了,不然她自己一个人住,谁也不知道,估计得拖到中午才有人发现,那肯定来不及了。
“我发现你挺唠叨啊。你还不回去,巴巴啥呢?”唐施诗见状,就要假装凑他。
傅一宁闪了一下,得意地笑到,“诗姐,我靠谱吧!”
唐施诗见状,直接换脸,“还不走!”
“好好好,我走。”傅一宁举着手,转身往外走了。
22岁。真好啊!唐施诗心里有个缺角,默默地刺了一下。那个小小人儿要是还活着,估计也这么大了吧。
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去沈阳吧。突然她灵光一闪,陈浩不就是沈阳人!她一下子蹦起来,不如做个交易,反正我也需要他的信息,顺便让他再送我一个人情。她美滋滋的出去打电话,结果打了两次都没打通。
“可能在飞机上吧。”她嘀咕了一句,就回去看灯灯。
没多久,她妈妈就来了,又是一顿客套。唐施诗说还有事,就先走了。出门前,灯灯叫住她,“施诗。”
“咋啦?”
“谢谢。”灯灯说着,眼眶红红的,像个小兔子,唐施诗心里想。
直到晚上,唐施诗都没有联系上陈浩,她有点心不在焉。后来实在没忍住,她在聊天软件上打开戴璐的对话框,问到,“还顺利吗?”
过了很久戴璐才回她,“还好,有事?”
“你今天看见陈浩了吗?我最近一直没联系上他,上次落了个东西在他办公室,我想问问他看见没。”唐施诗撒谎,不想让戴璐知道他见过她。
戴璐没再回复她。
第二天一早,唐施诗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灯灯的妈妈,她过来收拾灯灯的东西,准备今天下午接她回家。
“阿姨,尹霓退烧了吗?”
“嗯,好啦,昨天守了一宿,早晨起来退烧了。她说请假了,让我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真是辛苦你了,昨天要不是你,我们都手忙脚乱的。”她妈妈看起来是很朴实的阿姨,穿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的整齐,说话轻声细语。
唐施诗帮着整理了一顿,问到,“您怎么来的?”
“我女婿在楼下,他昨晚也赶回来,急的什么似的。”
送完了灯灯家里人,她也睡不着了,起来一看还早,准备洗漱完了去吃饭。正往下走楼梯,看见傅一宁在餐厅门口。
“早啊。”她心不在焉的打招呼,还想着昨天没联系上陈浩的事儿。
傅一宁神神秘秘的拉住她,小声说,“你听说了吗?”
“什么啊?你又要八卦啥?”
“哎呀,不是八卦,银岭项目有个实习生跟我说,跟我们对接的那个,陈经理,昨天出车祸了,一直没醒过来。”
唐施诗心里一惊,“哪个陈经理?”
“那个陈浩呀。他去找新对接人,在他们办公室门口听到的。”
简直是晴天霹雳。唐施诗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8. 一路奔波
陈浩出事了!唐施诗的脑子有点不够用,飞快的运转思考着。实在太巧合了,这怎么可能。她想起昨天问戴璐的话,她一直没回复,看来她也是知道的。不明白戴璐到底怎么想的,她这么小心翼翼帮Betty守这么个大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爆炸,大家都完蛋吧。
不行,得去一趟沈阳。
唐施诗下定决心之后,就计划着怎么偷偷摸摸地离开一天。如果坐晚上的飞机,第二天上午去帮黄玫瑰找人,中午再去看一下陈浩,下午赶飞回来,夜里到南阳,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就是这一天的空档儿,找个什么借口呢。她跟傅一宁吃着早餐,对面突然坐过来一个人,是肖蓝。唐施诗突然想到一个馊主意。
“肖蓝,你那边是不是在做成本相关的科目?”
“嗯对呀,怎么啦,你这有什么需要我配合吗?我最近快被成本和存货搞死了,一团乱麻。”肖蓝忍不住吐槽,看来那天袁杰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有点吃力。
“我刚好之前那个项目,九州汽车,做的都是成本相关的内容,要不我把底稿脱敏,模版发给你看看,万一你能有用呢。”唐施诗表现的非常自然,心里却盘算着小九九。
肖蓝自然开心,她过来这个项目,袁杰根本没空教她,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做,要不就去问尹霓。但她有点害怕,自己跟尹霓走得太近,可能别人也会排挤自己。很多时候,肖蓝都是自己硬着头皮在做,难受得很。听到唐施诗要给他参考资料,忙不迭点头,“好呀好呀,我正发愁呢。哦对了,你也做过这块的话,我有问题可以问你哦。”
“当然,现在尹霓休假了,我一个人住,你不介意,等下了班随时找我就行。”唐施诗对自己的计划进展感到满意。
唐施诗白天忙着整理灯灯交接给她的文档,又问了她身体状况,俩人唏嘘了一阵子。南阳路桥项目虽然比较苦,但也都是生理上的折磨,心态上对唐施诗没有什么特别影响,再加上不是外勤主管,她只负责自己份内这一摊,反而过得畅快多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肖蓝追上来挽着唐施诗的胳膊,“我正好有几个问题,一会儿去找你。”
“嗯,来吧。”唐施诗笑呵呵的,说完偷摸打开手机,开始买票。
肖蓝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她一进门就忍不住疯狂吐槽袁杰,唐施诗听得有点困。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问到,“你不是说有几个问题,来来来,我们研究一下。”
“哦对,就是那天,那天袁经理不是跟我说那个倒扎表做得不清楚嘛,我想问问你,之前你大概什么思路,这几项勾稽关系怎么理解。要是说照着底稿抄我是能做,但其实我不是很get到那个逻辑。”她说完,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嗨,他就那脾气,你别往心里去。我先给你讲这个吧,你打开那个表。”
俩人一问一答,时间过得飞快,唐施诗一看已经12点多了。他们一般早晨都是8点左右起来,吃过早饭再打车到客户办公室,大概是9点。但大家普遍都是夜猫子,经理还会时不时的在工作群里cue到大家,都睡得晚。唐施诗这两天鸡飞狗跳的,有点累,她忍不住跟肖蓝抱怨,“咱们周末也不让休息,大家不会觉得很累吗?”
“啊,你还不知道,每周日下午都会早点回来,袁经理说运动或者休息都可以,保持体力才能长久战斗。”肖蓝说,“你是不是来了这一周已经觉得累了,没办法,这个项目就是出了名的苦。”
“嗯,还行,至少氛围不错,银岭那边就比较压抑。”
肖蓝听她说到银岭项目,忍不住问,“内个,我小小地八卦一下,那边现在客户也没反应吗?我听说,他们都不知道文经理出事了,戴璐一直在那边强撑。”
“说不知道,其实小道消息已经传开了。这种事,也瞒不住吧。不过我已经出来了,不然待在那真挺折磨的。”
肖蓝点点头,又说到,“真不明白,文经理有什么想不开的,我感觉他人好好。之前做项目,还特别耐心的给我讲东西,脾气也挺好。”说到脾气好,她脸上有点无奈,估计是又想到袁杰那天训她的样子。
唐施诗看时间不早了,趁机说,“是呢。没关系,你还有什么问题随时再问我吧,先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早起。”
“嘻嘻,明天周日,下午就能早点回来补觉了。”肖蓝开开心心的走了。
果然,又get到了一个好消息。她赶紧穿戴整齐,叫车等了好一会儿。眼看到机场需要半小时,她心急如焚,一直催师傅快点。
“妹儿,你这凌晨赶飞机,我是没见过这么着急的。”司机师傅一张口就是标准的河南普通话,又问她,“大半夜出差,现在的年轻人真辛苦啊。”
唐施诗没想接话茬,只能尬笑。
到了沈阳已经凌晨四点,她本来想找个酒店住个钟点房,后来想想算了,万一睡过去,又耽误事情。在机场挨到六点,可以坐地铁了,她赶紧按照黄玫瑰说的地址,确认好站点,背着书包出发了。
黄玫瑰说当时他们家住棉纺二厂家属楼,附近有一个叫“南清真寺”的地方,唐施诗搜了半天,发现确实有一个清真寺,但没有叫棉纺二厂家属楼的小区。不管怎么,先去了再说。20年以后了,可能那个小区也没了,换了名字也说不准。
到了清真寺,果然在附近转了一大圈没见到黄玫瑰说的那个小区。她肚子咕咕叫,于是走进一条胡同,那边飘过来粥的香气。进去一看,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很小的店面,她要了一碗小米粥,一根油条。
吃饭的空档儿,唐施诗还不忘给傅一宁发了信息,“早晨有点发烧,起不来,今天不去办公室了。袁杰那我请假了。”
傅一宁电话打过来,“诗姐,你咋样,怎么还发烧了?”唐施诗还没说话,那边闯进来一个东北大哥,操着浓重的大碴子味儿,“三叔,给我来十根油条!快点滴!”
唐施诗整个石化。傅一宁那边大气也不敢喘,等着唐施诗把话圆回去。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傅一宁等了半天没动静,扑哧笑了一声,说,“哦,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唐施诗绝望地闭上眼睛,长嘘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傅一宁肯定不会出卖她,但这么直接的露馅,还真是尴尬。
吃完饭,唐施诗随口问一句,“大爷,你在这开店多久了?”
那个老头转过身,笑呵呵的说,“我啊,我这店开了得有30年了,从我爸那传下来的。”
真够久了。唐施诗转念一想,那兴许他们能知道点啥,又问,“叔,跟你打听一下,这以前是不是棉纺厂的家属区?”
那老头一听她这么问,愣了一下,走到前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笑眯眯说,“你找人儿是不?我跟你说,过来跟我打听人儿的,没有打听不到的。我从小就在这一片,我爸以前就是棉纺厂的工人。”
唐施诗心里一喜,赶忙问,“那您认不认识一个叫黄林夕的?估计60多岁,长得很高,瘦瘦的。”
那老头听了,仔细想了一通,摇摇头,“俺们这一片好像就没有姓黄的。”
唐施诗听了有点失落,又问,“咱们棉纺厂的家属区,就这一片吗?还有别的地儿没?”
那老头摇摇头,“没有,这这么一旮沓,我可以打包票!”正说着,里间走出来一个老阿姨,一边走一边嚷嚷,“你又搁那瞎吹胡啥呢?你给人打啥包票呢!我看你一天没事净知道偷懒,那锅不看啦!”
唐施诗一抬头,正对上那阿姨的眼睛,俩人都愣住了。唐施诗愣住,是因为这个阿姨看起来满头白发,但是行动又很利索,有一种十分违和的感觉。她那一头银发好像还打了摩丝,她能看出来阿姨精心打理了发型。
而这个阿姨愣住,是因为她看见唐施诗的脸,觉得特别面熟,但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一时脑袋短路,愣了一下。
“内个,阿姨您好,我就是跟大爷打听个人儿,没别的。”她说完,准备扫码付钱走人。
那阿姨趁她低头付钱,仔仔细细又端详了几眼,多问了一句,“姑娘,你打听谁啊?”
那大爷抢先回答,“人姑娘打听一个叫黄林夕的老头,咱们这没有这么个姓黄的人家。”
“黄林夕,咋这么耳熟呢。”那阿姨嘀咕了一句,被唐施诗听见,她立刻追问,“您认识黄林夕吗?他还有个女儿,叫黄伊文,高考那年出了车祸,人没了。阿姨有印象吗?”
“哎呀,那不是老九吗!”阿姨一拍手,惊讶到,“你是他什么人呐,为啥现在才来找他?”
唐施诗立刻心凉了半截,听她这话,难道黄林夕出事了。她也顾不上人多,赶紧拉着阿姨坐下,急切地问,“您认识他是吗?我有点急事想找他,您知道他现在住哪儿吗?”
那个阿姨终于想起来,面前的女孩子长的像谁了。她的脸跟老九的闺女,伊伊,有点联相。唐施诗穿了一身黄色的羽绒服,因为赶车来不及洗头,编了条辫子耷拉在肩头。
那阿姨看起来有点恍惚,看着唐施诗问,“你,是他们家谁啊?”
唐施诗一懵,哎呀,忘记编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是咱们日报社的记者。我师父在20年前报道过他们家的事情,当时黄伊文高考分数特别高,但出了车祸人没了,当时采访她父亲,哭得什么似的,我师父一直记着这个。最近想着说能不能找找黄师傅,看看他。现在不是很多失独家庭的报道嘛,我们也想做一个专题,回访一下当时的几个家庭,呼吁一下政府和社会关注这些人群的情况。”她这一痛胡编乱造,心里直发慌,又觉得对不起黄玫瑰。
谁知道那阿姨竟然信了,她眼神有点落寞,冲大爷摆摆手,让他进里间去了。阿姨有点紧张的把手在围裙上擦擦,才对着唐施诗伸出来。
“哦哦,阿姨你想起来了。”唐施诗忙不迭握上去。
“你长得,跟他们家伊伊可真联相啊!都给我吓了一跳。”阿姨缓缓地说,“你来忒晚了,老九都死了四五年了。俺们老头不知道他大名,都叫他老九。”
唐施诗像被浇了一盆冰水,浑身打颤,眼睛忍不住湿润起来。她坐在那,不知所措地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鼻子发酸,酸的特别委屈,毫无道理。
阿姨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感觉十分奇怪,非亲非故的,就算是人之常情,也不用难受成这样子。她赶紧抽了两张桌上的纸巾,递给唐施诗。
“别哭,孩子,哎呀别哭,这么大个人了,哭啥呢。”她一边劝她,一边转头看见大爷拉着帘子在偷看。
“你是老九家的亲戚吧?”那大爷忍不住问。
唐施诗擦擦眼泪,看了一眼大爷,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别难受,丫头。老九走的时候一点没受罪,俺们在打牌,那天他赢钱了,最后又杠上自摸,一高兴,人就过去了。送医院,人家说心脏麻痹,人早没了。”那阿姨攥着唐施诗的手,给她念念叨叨的说。
唐施诗缓了一缓,抽泣着擤了鼻涕,连忙整理好表情,小声说,“谢谢阿姨。”
早餐店陆陆续续人多起来,唐施诗觉得有些不妥当,生怕打扰他们,站起来说,“那我走了。今天真是打扰你们,下回我再过来。”
阿姨望着她走出去一段,好像想起来啥又追过去。她一溜小跑,速度极快,赶快就拉住了唐施诗。
“丫头,你要是想去看看他们家,就去咱们居委会那边,有他们家的钥匙。老九死了以后,他亲戚们在打官司,没办法分割,谁都不让住,那房子居委会就锁起来了。你别说是我说的,去了直接问就行。往前走个十来米,拐个弯儿,就是居委会。”阿姨说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溜小跑回去了。
唐施诗看着她的行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珠。
居委会的人刚上班,好说歹说了一大通,还是很怀疑唐施诗的目的。让她拿记者证,她又拿不出来,急死了。下午还得去找陈浩,她看了看表,最多磨到十一点,到时还磨叽不下来,她必须得走了。
“师傅你行行好,让我去看看,我就看一眼。你看我这什么信息都有,都能对上,就是忘记带证了,你看我面相也不是坏人对吧。”
唐施诗一直车轱辘话来回转,说来说去,那个年轻的办事员被她说烦了,冲她抱怨,“我不是不让你去,是这个情况特殊,人家亲戚都在打官司,钥匙在我们这保管,我们得负责。今天来一个要看,明天又来一个要看,那可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要不这么滴,你回去拿一下你那个证,我再领你去。”旁边有个办事员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跟她提议。
算了。唐施诗眼看无望,只能放弃。她临出门前,又觉得不甘心,转身又问,“内个,您能不能告诉我在哪一栋哪一单元,我在外面拍个照片,也能交作业。”
那俩办事员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无奈的说,“你过来,我告诉你吧。”
她千恩万谢地出了门。走到单元楼里,唐施诗每走一步都觉得越发沉重。他们家在五楼,中间户,是那种典型的家属楼。一看眼去,豆绿色的大门已经褪色成了黄绿色,铁门框因使用太久而暴露出来一圈褐色渍迹。她看见那个大门顶上有一横格窗户,是那种很老式的单元门都会有的用来通风的设计。唐施诗心生一计,她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举起来刚好能拍到里面。拍了几张照片,她胳膊有点酸,靠在门上准备看看拍到了什么。
他们家的客厅朝南,这会儿接近中午,拍出来的照片有点逆光,看不太清。屋里已经干干净净了,估计是要打官司,能拿的亲戚都拿了,只剩下这栋空空的房子。墙上还挂了很多相框,唐施诗把照片放大,也看不太清相框的画面。
唉。她默默的叹口气。算了,就到这吧。她有点沮丧,收起手机准备下楼。这时,隔壁的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阿姨。
“哎呀,你谁啊,搁这干啥呢?”她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埋冤。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这家的亲戚。”
那个阿姨立刻换了一副更嫌恶的表情,“哎呀,真不是我爱说闲话,你们这群亲戚真是没良心。人一走就开始争着抢着来,好几年了还没分清楚呢。这房子没人气,多不吉利,你们赶紧完事儿吧。”
唐施诗讪讪地笑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溜了。
出来透了口气,她又开始给陈浩打电话。这次竟然很快就打通了,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哪位?”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问下,这是陈浩的手机吧?我想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对方忽然警惕起来,问到,“你是谁?”
唐施诗不知道该咋说,只能瞎扯,“我是他大学同学,昨天在同学群里听大家说陈浩出车祸了。我们几个同学关系不错,想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姐妹你别误会,我们就是大学同学,也好久没联系了。”
对方语气放缓下来,有点哽咽,“谢谢你。他现在情况确实不好,不至于让大家破费,要是有空过来看看他就行。”
“那您告诉我一下地址,我正好今天出门,顺道去看看。”唐施诗心跳得厉害,感觉自己又要离那个谜团靠近一步。
她照着地址,打了个车很快到了医院附近。在门口的街边上买了点礼盒,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进去。
医院里人特别多,尤其是冬天,很多老人和小孩。她一边走一边问,终于到了陈浩的病房。原来他住的ICU,唐施诗进不去,只能在边上看看。正看着,走过来个女生,肿着眼泡,头发也松松散散,看得出来精神不太好。
“请问你是,给陈浩打电话的那个同学吗?”那女生开口问。
“对,是,是我,我姓唐,你叫我小唐吧。”唐施诗伸出手,握了一下对方瘦弱的手。
“小唐姐,你好。我是他妹妹。”她话还没落音,眼泪就出来了。
“他还在昏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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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三天了,一直不醒,医生说很可能成植物人。”说到这,她轻轻的抽泣起来。唐施诗把礼盒放在地上,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事到如今,唐施诗也不好再问,只能安慰了她一阵子。临走前,她要了陈浩妹妹的联系方式,说有什么事儿需要都可以找她。
眼看时间已经到下午了,她赶紧查了一下,还剩下一班飞机有经济舱,赶紧买了票,往机场赶。一路上,各种情绪交杂暂且不表。直到半夜,才回到南阳。
这一整天,袁杰也没少找她。她在回酒店的路上,打开工作群扫了一眼,他@她好多个事儿要跟进。唉,真烦。陈浩这条线又断了,眼下只能期待他运气好,能醒过来。不然,她就只有去地府里再找黄玫瑰帮忙。
上了酒店电梯,她才想起来早晨出门着急,房卡没带,又折回去前台。刚弄完卡,要往上走,突然看见傅一宁从门口大厅走进来。
“诗姐。”
“诶?你去哪了?这个点从外面回来。”唐施诗随口一问,想掩饰一下早晨的尴尬。
傅一宁有点无奈的摊开手,“给袁经理拿宵夜外卖。”说完,他把手里提的塑料袋举到前面。
“走吧。”
上了电梯,傅一宁也没敢问她去哪里了,只是看她全副武装,肯定也是刚回来。俩人有点尴尬,他突然问,“诗姐,你吃完饭了吗?”
“哦,还没。”刚说完,她又后悔,多说多错,又露馅了。
傅一宁转过脸去,偷偷笑了一下,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盒鸡块,递给她。
“这不是袁经理的吗?”
“没事,他点得好多,发现不了。”傅一宁一边说,一边塞给他。正好到了楼侧过,他冲她点了个头就跑。
唐施诗看着他跑出去的身影,扑哧笑了。
第二天见了袁杰,唐施诗又当面解释,说自己前天晚上睡迟了,早晨起来有点不舒服,怕感冒传染大家,就没来办公室。说完,肖蓝也说,那天跟施诗一块讨论问题有点晚,看她就有点不舒服,现在没事了就好。总之,也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周日这个坎。
接下来一周,黄玫瑰都没来找她,她也有点按耐不住,毕竟她还得求黄玫瑰帮她去找文新子去哪投胎了。思前想后,她终于想到一个人,王道士。
当时她缠着黄玫瑰问过,王道士也是个能进出阴阳的人。她说,地府里其实有一个庞大的体系,分设十几个不同的司,负责管理人生前死后的种种事宜。由于常年没有什么进项,地府的运转又需要大量的财货,久而久之,会允许一些私下交易的存在。王道士就是这种利用私下交易敛财的人。他经常把一些活人带去地府里玩乐,而经常去的一个地方就是筑梦司。筑梦司,是专门负责替去世的人在“头七”期间给家属托梦的部门,共有九位筑梦师,大家分管着不同的区域。要成为筑梦师很难,生前必须是极为聪明且八字特别的人。他们死后,因舍不得这一世的记忆,不愿意去投胎,会由协理司分配到不同的司处履职,用以兑换在地府里长期存在的资格。
人的梦境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很多活人会因为寻求现实世界无法体会的刺激和幻觉,而选择来筑梦司里做梦。王道士会向这些人收取高额的费用,通过信物带着这些“顾客”的意识来到地府,由他或者筑梦师给顾客单独定制不同的梦境。而筑梦司的司长,一直默许他们这怎么做,以此换取王道士上贡的各种财物。
唐施诗突然想到,这个王道士有信物,又知道进去地府的方法,不如找他问问。但问题来了,上次在地府里,她没有追问黄玫瑰,这个王道士在人间是什么人,姓甚名谁,在哪里。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唐施诗立刻在浏览器里搜索“王道士”,结果出来的结果不是游戏主播,就是灵异帖主,她很沮丧。刚要放弃,她突然想起来,哎呀,该不会是那个,练气功的。
唐施诗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她印象里看过一些新闻,说有很多当红明星,都特别喜欢去看气功大师,说是可以治病之类的。搞不好,其实不是治病,是跳大神呢。她灵机一动,赶紧搜索明星和气功大师、风水大师相关的新闻,竟然真的锁定了几个人。她在社交软件上搜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疑似这几个人的账号。
得先诈一诈他。唐施诗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妙招。她用画图工具,简单的画了几幅筑梦司的木楼建筑,还画了一些当时她看到的,那人群围成一圈睡觉的场景。她把这些图私信分发给那几个账号,问他们能不能带自己去这个地方。
果不其然。有好几个人回复她,说要仔细聊聊,只有两个人没有任何反应。她不知道对方是没看见消息还是故意不回,又等了一天。最后,她锁定了那个每周都发一条动态,但迟迟没有回复她的账号。唐施诗不禁感叹,以前上学时,全网定位帅哥也没有这么累,简直了。
等不及了。她立刻查看了那个账号的信息,显示地址在北京。她一直翻他的动态,发现有一张照片身形看起来,确实有点像那天她见过的那个黄袍道人。她希望找到一条有定位的信息,但是一连翻了几十条,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她渐渐想放弃。自己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搞不好也根本找不对。一看表,已经快凌晨了,她有点困。突然,“叮”的一下,她收到一条私信。
就是那个她锁定的账号发来的!她的心砰砰的跳,小心翼翼的点开那个对话框,对方回复了简单的两个字,“线下。”
唐施诗赶紧输入自己的电话,希望能有戏,”请联系我,139xxxxxxxx。”
没多久,对方就打过来,是一个座机。对方开口却是一个年轻的女生,“你好,请问您贵姓?”
唐施诗因为先前忙了很久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刚接通电话,就急切的问,“是王道,额王大仙吗?我要找王大仙!”
对方一听,愣了几秒钟,挂了电话。
她吃了瘪,有点不甘心,又立刻打回去,对方还没说话,她脱口而出,“告诉他,我也是阴阳人,去过地府,有急事。”
这次对方仍然没说话,但也没挂电话。唐施诗听着对面的一举一动,过了几分钟,突然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哪位?你对接人是谁?”
什么鬼,唐施诗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放手一博,“那啥现在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我得马上找到王大仙,不然我就把他的事情都说出去!”
对方沉吟了一会儿,问到,“你要问什么?”
唐施诗一看有戏,赶紧问,“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去就行。我身上有信物,是一个胎记。”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到,“你其实,不知道我是谁吧?”
唐施诗一听,确实如此。对方是一个狡猾的中年老狐狸,而自己这些虚头巴脑的把戏,他肯定也都看穿了。既然这样,干脆,还是使出她的必杀技好了。
“王大仙,我真的有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情,我要找黄玫瑰。”她用自己这辈子再不能更真诚的语气和神情,说出这句话。其实,她都没抱啥希望。
她还不知道,对方听到她说出“黄玫瑰”三个字的时候,就成了。
对方说话惜字如金,简单地告诉她,入睡前到睡着前那一小段意识模糊的时间,如果她手握信物,心里默念对方的名字也许可能成功。
唐施诗还想问,为什么是可能,不是一定。对方根本没听她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算了,至少是个办法。她赶紧安慰自己,洗漱一番之后,又把明天的工作清单整理了好。末了一看时间,又一点多了,她赶紧躺上床。
唐施诗笔直的躺在床上,左手握着右手那块胎记的地方,轻轻的默念着黄玫瑰的名字。念了很久,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像催眠似的,头变得很沉很沉,眼看就要睡过去。这时,她不知道怎么,突然鬼使神差的念了”徐怀卿“三个字。
忽然一阵冷气袭来。唐施诗睁开眼,她正站在一棵古树下。
9. 命簿司不速之客
唐施诗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古树下。她愣住,怎么“黄玫瑰”没有用,“徐怀卿”就成了。过了几秒,她恍然大悟,黄玫瑰不是她的真名啊,笨蛋,她叫黄伊文。
她对自己感到很无语。此时,徐怀卿正在执行送差的任务,他感应到唐施诗的气息,但又走不开,只好焦躁地随着队伍前进。
唐施诗又像上次一样,想找机会偷偷溜进筑梦司。但奇怪的是,这次她左等右等也没见什么队伍过来。石桥这里只是阴阳的入口,如果没有地府的人或者王大仙带路,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真正的进去。由于外面的空气极度寒冷,她开始瑟瑟发抖,实在不行又退回到树下。说来也怪,这棵树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只要在树下就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很舒适。她摸摸自己手上的胎记,大概真的像黄玫瑰所说,自己是偷了紫茉莉的花,所以跟她多少有点交情吧。
正胡思乱想着,黄玫瑰悄咪咪的从树后出现,拍了一下唐施诗的肩膀。
“哎呀!我去你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有阴兵抓我。”唐施诗被吓了一跳,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给你。”黄玫瑰丢过来一个小东西。
“哇,你给我的嘛,暖手宝耶!”
黄玫瑰白了她一眼,说到,“你胆子不小,万一来这找不到我,会冻死的!”
“上次你可以把我结结实实推到河里了,我都没跟你计较。”唐施诗苦笑着说。她知道,黄玫瑰肯定会问她父亲的事情,而自己还没想好怎么说。
“对了,小唐,我让你帮我去看的,我爸爸他......“黄玫瑰有点迟疑,又有些期待,犹犹豫豫的问。
哎呀不管了,反正她也不能托梦给他,告诉她实情肯定难过,暂时诓她一下。“啊,你爸,他过的挺好的,不过看着确实老了。”
“他......”
“他看起来身体还不错,晚上还去小广场看阿姨们跳舞呢。”唐施诗飞快地想了几秒,继续说,“现在外面跟以前大不一样了,毕竟20年多年,变化特别大。你知道我们那现在流行跳广场舞吗,就是一堆退休的老太太喜欢找地儿跳舞,什么都跳,老有意思了。”她滔滔不绝地说话,想掩饰自己的心虚。
黄玫瑰安静的听她说,脸上也有了点笑意,眼睛里满是眼泪。
“我真该死,非要跟他吵架。”她懊悔地抱着自己的脸,不想让唐施诗看见她的眼泪。
唐施诗看她那么难过,也停了下来。确实,她只听巷子里卖早餐的阿姨说,黄伊文那年高考,还考的特别好,没想到就出了车祸。但怎么出的车祸,估计他们也都不知道细节。原来,她是跟爸爸吵完架跑出门,才被车撞到,然后去世了。
“别难过了,黄玫瑰。他现在过的挺好,肯定不会怪你。父母都爱自己的小孩,他只会想念你,不会怪你的。”唐施诗走过去,轻轻安慰她。
“嗯也是。我以为他有新家了呢,其实我希望他有新家的。”
“为什么这么想?”唐施诗有点不解。
黄玫瑰擦了擦眼泪,笑到,“你不知道吧,阳间清明节和重阳节都会去上坟祭祀,那时候烧的纸钱,都会在地府的流通司里暂存,等我们去认领。我已经好几年没收到过他给我的纸钱了。我开始以为他年纪大了,不方便去墓园,后来觉得可能他有了新家,记不得我了。”她一边说,一边苦笑,“他不记得我最好了,想起我来肯定会生气吧。”
唐施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看来,她父亲不在了以后,她的亲戚们只顾着争遗产,根本没人还记得她。
她问,“你还记得你墓园在哪里嘛?”
“嗯?我,我好像是在,一个叫东山公墓的地方吧。”
唐施诗听完,大手一挥,拍着胸脯说到,“你放心,下次我去告诉你爸,让他给你多烧点,绝对让你在这里当上富婆!”
黄玫瑰被她逗得“扑哧”一笑。
好不容易缓解完尴尬的气氛,再说她可能就要露馅。趁黄玫瑰心情转好,她又问,“内个,话说回来,文新子的事情,有消息吗?”
黄玫瑰听她这么问,明白她心急,说到,“问是问了,不过没太大希望。命薄司那边确实有档案,但你我都进不去。”
“你怎么问到的?”唐施诗不禁好奇。
“当然是老徐问的。”她顿了一下,又说,“徐怀卿在这待了几百年,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阴兵权限大,四处都可以去的,我们就不行了。”
“那,要不麻烦徐大哥带我去一趟,你说行吗?”唐施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
“他这种老古董,肯定不会同意。我告诉你吧,他一向循规蹈矩。”黄玫瑰边说边摇头。
唐施诗有点困惑,那为什么单单救我两次呢,她忍不住问,“那,徐大哥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是说,如果当时我被别的阴兵抓住,会怎么样啊?”
“嗯,大概就是把你关到协理司,然后看他们的心情,要么把你的信物收了放你回阳间,要么......”
“要么怎样?”
“要么,把你的命理改了,既不能回去,也不能投胎转世,只能像我一样关在这做差。”
唐施诗倒吸一口冷气。
“那,我这样来找你和徐大哥,你们不会有事吧?”她有点担心。
黄玫瑰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跳了几下,又在她面前立定,笑着说,“你太看得起地府啦!这里规矩虽然多,但架不住差使太少,根本管不到你。”
唐施诗听了,又庆幸又沮丧。去不成命薄司,就不知道文新子要转世去哪里。之前黄玫瑰说,人转世了三年以内还是保留着上一世的大部分记忆,所以唐施诗要越快越好,赶紧找到文新子到底投胎去哪,看是不是能问出点啥。陈浩那边,她一直跟他妹妹保持联系,他情况没有任何好转,没有意外的话,大概率要判定成为植物人了。
黄玫瑰见她面露难色,想着既然她帮了自己这个大忙,不如她也正经帮唐施诗一次。其实黄玫瑰是有私心的,她愿意跟唐施诗联系,还有另外一层关系。黄玫瑰刚来地府的时候,是有机会选择投胎的,但她不愿意。当时年纪小,见识也还小,总有一股不甘心的气,所以才冲动之下选择了做筑梦师。但每个司的官差不是想做就做,想走就走的,必须要熬到下一个替换的差使才行。她没想到,这20年间,虽然有新来的,但也是替换的老人,要轮到她,还不知猴年马月。地府里的生活日复一日,枯燥的很,还好她认识了徐怀卿。
徐怀卿,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她偷跑出去奈何桥玩,远远的见到徐怀卿混在一众队列里送差。阴兵们也分三六九等,各司其职,徐怀卿负责的恰好是护送投胎转世的亡魂。唐施诗看到阴兵觉得害怕,因为她不是地府的差使,看不见他们的真身。那副恐怖的样子,多半是为了震慑亡魂,避免他们暴动。她能看见徐怀卿的本来面目,是一个身形颀长、面色冷峻的将军模样。从此,她在地府的日子也有了一点点光彩。除了日复一日的造梦,她还希望能见到他。
徐怀卿再三嘱咐自己,千万别告诉唐施诗他跟她的关系。黄玫瑰知道他较真,并不敢多说。倒不如,趁着这个因缘际会,多接近一下徐怀卿。
“小唐,如果我带你去命薄司,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黄玫瑰心生一计。
唐施诗正发愁,巴不得她快想个办法,赶紧问,“什么事?你说,我当然答应你。”
“你可真随便,还没说,你就敢答应。”黄玫瑰轻轻一笑,接着说,“我要你替我跟老徐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唐施诗有点莫名其妙,算起来,她跟老徐明明更熟,怎么还得让自己出手。
黄玫瑰也不装了,一下子闪到唐施诗跟前,“我要你跟他问一下八字。”
“啊?他不是死了吗,你问他八字干嘛?”
“嗨,你不懂啦。少问这些,知道的越少越好。”黄玫瑰怕她看出来自己的私心,吓唬她。
唐施诗歪着头,想了一下,也没什么,看起来老徐对自己还是很友好的,于是自信地答应了。
俩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就直接去命薄司。去之前,黄玫瑰从头上摘下一只竹簪,交给唐施诗,说到,“你拿着这个,就不会有生人味道,免的引起注意。”
唐施诗哈哈大笑,“你眼睛没事吧,我是短发,这玩意儿怎么戴?”
“笨蛋!没让你戴,让你拿着,防身用也行。”说完,黄玫瑰袖子里抽出几条黄色的丝带,把唐施诗缠住。
还没等唐施诗叫出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俩人站在一座高不见顶的大楼前。
“你怎么办到的?”唐施诗忍不住问。
“别问。”
切。唐施诗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还挺会得瑟的”,说完她打量起眼前的大楼。
这栋大楼看起来跟筑梦司差远了,完全不是古代的模样,倒有点像八十年代的大楼。通体都是灰色的外墙,有点像水泥砂浆。大堂门前挂了一块匾,上书“命薄司”三个古体大字。唐施诗心想,这个粗糙的做工,跟横店估计也有的一拼。但奇怪的是,这栋楼似乎太高了,唐施诗抬起头,根本望不到楼顶,不由得感觉到一丝恐怖。
“怎么了?这会儿后悔,还来得及。”黄玫瑰见她有点发怵,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唐施诗性格直来直去,激将法对她简直百试百灵,她忍不住反驳,“有什么后悔的,来都来了。”没想到中国人四大名言,也能有鼓励我的一天,她在心里哀嚎。
这里的建筑物外面都没有任何守卫,这让唐施诗觉得,地府肯定是一个不怎么专业的地方。毕竟这么重要的机构,掌管人的三生三世,结果搞得这么寒碜,她逐渐放松了警惕。
俩人从一处后窗翻了进去,顿时,唐施诗感到一阵极寒。黄玫瑰拍拍她,小声解释,“忍忍,这里是地府最大的档案保管所,差使少,所以阴冷。”
唐施诗一边斯哈斯哈,一边悄悄抓着黄玫瑰的飘带蹑手蹑脚的前进。俩人走到一处石门后,隐藏在柱子旁,正看见一个官差从石门里出来,黄玫瑰抓着唐施诗的手,嗖一下子闪了进去。那石门关闭的极快,差点夹住唐施诗的胳膊。
“我去,你告诉我一声啊。”她摸摸自己的左手,被蹭了一块皮。
黄玫瑰示意她别声张。她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石门后,竟是一座电梯。
唐施诗心里一惊,“难道地府设施这么发达,还有电梯。”她摇摇头,这不是做梦是啥,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黄玫瑰捏了一她胳膊一下,悄声说,“你别见怪,我们这也很现代化的,毕竟流通司里每年都要从阳间运送进来大批的物资,这就是被征用的一小件而已。”
“征用?”唐施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以前老妈去给姥爷上坟,还烧了跑车和别墅,那是不是也能用上呢。不过,姥爷可能早投胎了,查无此鬼,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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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自然就流入到公家了呗。看来,地府确实不一般,管理体系还挺完善。
正胡思乱想着,石门突然停了,两两对视都有点慌。还是黄玫瑰见多识广,赶紧拉着唐施诗就闪出来,找了个房间溜进去了。
这房间里依然阴冷的要命,唐施诗开始瑟瑟发抖。黄玫瑰估计了一下她能坚持的时间,又递给她一块暖手宝,说到,“得赶紧的,时间不多,晚了会出事。”
唐施诗千恩万谢,冷静下来观察房间的构造。这里每一层都是一个圆形台面,分散成十二个房间,每一个扇形的房间有一个标牌,写着农历的年份和月份。她想了一下,问杨玫瑰,“是不是按照八字排的?”
“应该是吧。”
“但是这么找,不就是大海捞针吗,即使我知道文新子的生辰八字,那找起来也很费劲。话说,既然你们这么发达,那有没有内个......”
黄玫瑰疑惑的问,“哪个?”
唐施诗憋了半天,终于说出来,“电脑,计算器puter,这个有吗?”
黄玫瑰一愣。
唐施诗心里想,完了完了,我就知道,她1995年去世的,那会儿别说用电脑,估计见一下都难。但是电梯都有了,电脑难道还不能有?她不甘心,又问,“就是,有没有,那种,可以快速定位文新子的档案的办法?”
“哈哈哈,你早说啊。”黄玫瑰得意一笑,她可是筑梦师,只要有一个人的八字,不管是在地下还是地上,都能很快的找到他的信息和定位。于是,她笑着说,“告诉我他的八字吧。”
唐施诗当时从文新子的社交网站看到过阴历生日,她换算了一下阳历,告诉黄玫瑰。
“有一千多个。”黄玫瑰脱口而出,“不过考虑他是最近才死的,我们去找最上层。”
“为什么是最上层?”唐施诗不禁问。
黄玫瑰撇了她一眼,“你真傻。死人的时间从早到晚,档案肯定是从下到上累积的,越靠下的越早,越往上的越接近现在。”
唐施诗的那句“有道理”还没说出口,就又被黄玫瑰卷起来冲到石门里。
好不容易到了最上层,黄玫瑰嘱咐她,“这里是最近死人的档案,肯定有差使看管,一会儿你在外面放风,我进去查。”
唐施诗觉得她很仗义,拍拍她的肩膀,“给你点赞。”
“那是什么?”
“额......就是一种夸你很棒的说法。”唐施诗偷偷笑。
黄玫瑰已经出去了一段时间,她在石门后,左等右等,越发焦急起来。在这里呆了太久,少说也有半个时辰,身体快冻僵了,就快要支持不住。
黄玫瑰那边,终于在房间里找到了文新子死的那天的档案。她从一张很大的木制架子上抽出来一个人名薄,翻到文新子那一页,上面写着文新子的生辰和死因,她又赶紧翻到下一页,想看他的下世投胎去了哪里。
这时房间门突然被打开,黄玫瑰吓了一跳,险些把人名薄丢到地上。她顾不上看来人是谁,赶紧去翻下一页,却登时被一阵气流冲击,狠狠撞到了木架上。
“快跑!”她忍着痛,大声喊着,手里紧紧攥着从人名薄上扯下来的一张纸。
唐施诗知道她出事了,赶紧躲进石门。她慌乱之中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焦急的等着电梯下落。电梯上面,已经明显听到有什么东西跟过来,一个接一个,咚咚地跳到电梯顶上。她的心脏突突的,跳的极快。
突然石门打开,她来到一个很窄的平台。一眼望过去,平台尽头有一张木质桌子,上面有一台很老旧的台式电脑。她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我靠,还真有!她赶紧回头看了一眼石门内的按钮,这一层是95层。
顾不上多想,她赶紧冲出来,跑到电脑前,发现桌面上有一个正在运行的程序,好像在自动输入一些信息。
她颤抖着在屏幕上打出一行代码,急切等着查询结果。此时,石门突然打开,里面是三四个极其丑陋的阴兵,正向着她冲过来。她立刻扒开靠近桌子的那扇窗户,准备纵身跳下。
掉落的瞬间,她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了三个字,“唐诗慈”,下面还有几行信息,她却看不清了。
也好。她默默闭上眼睛。
此时,徐怀卿刚刚执行完任务,正火速赶来。他一抬头,看见半空中掉落的唐施诗,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看她在半空中突然消失,这才定下心来。
而黄玫瑰正在房间里和另一个阴兵交手。她急切地叨念着,徐怀卿,你再不来,我可就要被逮住了。
她和那阴兵纠缠打斗出了房间,看见平台的四面都是房间,根本没有空隙可逃。本来各司之间是不相往来的,除了司长,其他下属差使都各守本分,井水不犯河水。今天来着了,如果被抓到,回去免不了受罚。一想到这,黄玫瑰心一横,放出几条飘带缠住那官差,自己则立刻往刚才的房间跑去。房间里至少有窗户,能破窗而逃。
“不知道那个傻子会不会这个办法。”黄玫瑰有些担心她。
那官差眼见她想逃,立刻冲到房间门口按了一个什么机关,窗户那立刻降下来一块石板,黄玫瑰傻眼了。
她已觉无望,立刻把刚才撕掉的纸揉成一团,吃到了嘴里。
对面的阴兵看着这一幕,石化在门口。
那张纸上,写着一行整齐的小字。
南北之交,庚子,己卯,甲寅,戊辰,阳,火,着顺。
10. 寻找黄玫瑰
“哐”的一声,唐施诗从床上滚落下来,撞到了床头柜。她抬手一摸,充电线还绕在脖子上,险些给自己来个断喉。
她着急忙慌,不知道黄玫瑰怎样了。凭她的机灵,估计应该能逃脱吧。得赶紧回去找她,她想着,一看表,已经8点了。
社畜啊社畜,还是先上班。
一整天,袁杰都板着脸,看起来忍着什么火气。自从灯灯休假,唐施诗把交接的工作都按时完成了,也做得很顺利。甚至上次为了让肖蓝帮自己说话,还特意给她讲了很多知识点。袁杰生气,应该不是因为我吧,她心里暗暗猜测。
傍晚十分,客户那边的对接人突然过来,站在办公室门口,笑嘻嘻说,“袁经理,我们科长请您来一趟,有点事儿想跟您商量。”
袁杰那张冰山脸,终于浅浅地融化了一下,带着招牌职业假笑回他,“好好,稍等几分钟就来。”
唐施诗刚想着袁杰一走,气氛就缓和了,正想跟大家讨论一下晚饭吃什么。还没来得及在群里说话,袁杰就开口喊她,“唐施诗,你来一下。”
突然被叫到,肖蓝不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歪着头示意了她一个眼神。唐施诗知道,小心为妙。
在客户的审计科长办公室,唐施诗终于见到了这位领导。对方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女性,剪着利落的短发,鬓角整齐的别在耳后。她端坐在办公桌前,身上穿着修身的白色针织衫,外面套着一件西装马甲,右手腕上戴着一只看似价值不菲的手表。
“请坐,快坐。”她客气地让坐。
“谢谢崔科长,您看起来又瘦了,到了年底工作太忙,也要注意身体啊。”袁杰一开口就是商业吹捧,唐施诗不由得感叹,高手就是高啊。
崔科长果然被说得心花怒放,却假装板起脸,“是啊,为了给审计老师们好好配合工作,我们这边几个小同事一直在加班加点,你们都辛苦了。”
“哎呀,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确实,项目进展很顺利,我们下周就能结束现场工作,等几个重大事项跟管理层沟通好,就准备撤场回北京了。”袁杰还不忘报上工作进度,估计对方也是想打听一下进展。唐施诗就像个社交工具,一直在旁边微笑,也没搭话。
崔科长看袁杰机灵,也不想兜圈子,直接问他,“说到重大事项,我听小张说,咱们还有几个没有定下来的,要不咱们一会儿去吃个饭,边吃边聊。”
袁杰看了一眼唐施诗,又笑到,“崔科长要跟我们吃饭,当然要去,不知道咱们有几个人来?”
“我的意思,咱们不是公事,就是我个人欣赏袁经理嘛,你带两个同事,我们简单聊一下就行。”崔科长说完,又望向唐施诗,问到,“这位同事是......怎么也不给介绍下?”
“哦,这位是新加入的骨干,唐施诗。最近尹霓休假,内控和重大事项汇总这一块都交给施诗来负责,我们一起跟您聊聊。”袁杰看着唐施诗,似笑非笑。
唐施诗只得站起来应付了几句,心里默想,好你个袁杰啊,还真会转移炮火。估计今晚,免不了费一番口舌。每年审计都是,一到最后汇总重要披露事项的时候,客户的管理层都要跟项目组费劲吧啦的磨破嘴,都想着那些□□能少就少,能不披露就不披露。唐施诗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肯定又是要删几条。袁杰不善于跟女领导打交道,况且对方比他们大出个十岁,心眼儿可多了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心眼儿不多的,估计也干不了这工作。
俩人出了办公室,都没说话。往回走的时候,要经过一条很长的半圆形走廊,这会儿客户单位该下班的都下班了,走廊上人很少。
走了几步,唐施诗实在忍不住,问他,“到底什么事项,她还非要请你吃饭?”
袁杰这会儿也不端着了,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叹了口气,“之前尹霓做测试发现了一堆内控问题,这个你是知道的,再加上在建工程的减值测试做完了,她一直不同意计提减值,我们跟财务部反反复复说了好多次,一直没谈拢。”
“Betty呢?你跟她说过没?”
袁杰又叹一口气,“我哪敢跟Betty说。我要是说了,她肯定骂我,这个都搞不定。”
唐施诗“扑哧”一笑,“嚯,你还会害怕呢?”
“你什么意思?”袁杰有点敏感,知道她又要说自己是VIP的事情了。
至于袁杰为啥这么敏感,还要从早前俩人的一次交锋说起。刚入所那年,俩人被分到同一个项目组,那个组长是一个特别好说话的软柿子。袁杰总是仗着自己是VIP身份,拒绝组长的各种安排。那个组长也知道他的背景,经常被气的自己在卫生间躲起来哭。唐施诗正好去厕所,就听见了几次。她心里也是很看不起袁杰这种欺负人的行为,决定好好教训他。
有一回,等那个组长回来,袁杰又在一边讽刺说她的分工不合理,这个也不应该做,那个也不应该做。唐施诗直接说,“我觉得还行吧,分的没问题啊,我这个级别都在做损益科目了,袁同学好像还比我高一级,你是不会做还是不想做?”
袁杰没料到真有人会这么问,只得讪讪地答到,“咱们说的是合理不合理的问题,不是会不会做的问题。”
“那好啊,你说怎么合理呢,你来分,我们都同意。”
袁杰又被架上去,急得脸都红了,他盯着唐施诗问,“你是不是故意找事儿?”
“那你呢?”唐施诗说完,指着那个组长,说到,“你是不是故意找她事儿?”
见袁杰不说话,她又继续说,“别以为你是VIP,大家就要惯着你。你把活儿干明白,别给大家添堵,没人说你什么。你要是不配合,到时候项目进度推迟,我给她证明,都是因为你。”
袁杰听她说完,气呼呼地站起来,说了句“多管闲事”就走出去了。
不过结果还是好的,他后来老老实实干活,也算没白费吵那么一架。
唐施诗回想起来那件事,笑了笑,“你还记着呢?”
“哪敢忘啊!唐老师主持正义,心有大爱,我不敢当VIP。”袁杰说完,又瞪了她一眼。
唐施诗干笑着说,“哈哈,我现在不那样儿了。”
“看出来了。岁数一大,人也滑了。”袁杰也苦笑。
果然,晚上吃饭,席间崔科长只带了审计组的对接人小张,袁杰这边则带了唐施诗、肖蓝、傅一宁。他带傅一宁有自己的考虑,想着万一应酬的话,还能多个男生挡挡酒。
千算万算,都不如崔科长会算计。她在桌上绝口不提审计的事儿,也不提那个内控和减值测试的问题,一味拉起家常来。唐施诗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心想,估计人家就没想讨论,只是来试探一下口风。她悄悄拿起手机,趁大家不注意给袁杰发了一个信息,“还说吗?”
袁杰看了一眼手机,他设置了锁屏查看信息内容,看到唐施诗发的那三个字,看了她一眼,歪了歪嘴角。那边崔科长又拉着小张过来举杯,没办法,一圈人又跟着应付。小张也一脸的无可奈何,眼见自己的领导这么积极,他也跟着忙不迭喝了不少酒。
傅一宁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手足无措,唐施诗把他扒拉到一边,让他坐在自己右边,就这6个人,吃饭吃到十点半,饭店服务员都来催了好几次,崔科长这才准备结束。
她环顾一圈,笑眯眯地说,“今天吃一顿饭,我就看出来了,袁经理你的骨干成员都很靠谱,你这队伍带得很团结啊。”
袁杰尴尬地笑到,“哪里哪里。崔科长看我们辛苦,还抽时间慰问,您放心,明天一早我去找您,咱们再细聊。”
崔科长假装变脸,“袁经理也太事业心了,今天是我不对,光想着跟你叙旧,都没来得及好好说。”
大家又客气一番,好歹散了。
回去的路上,肖蓝忍不住说,“袁经理,这顿饭吃的真是莫名其妙,好浪费时间。”
袁杰无奈地笑笑,“我也知道,但是你看她那样子,完全没有要谈的意思,我起了几次话头都被打断了。估计她这是想拉拢我们,等下周跟管理层面谈的时候,让我们收着点。”
“那你怎么想?”唐施诗问他。
袁杰又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的大光头,说到,“放心,我知道她这点小九九,那个年代升上来的小领导,习惯了带着老一套脑筋,我爸没少跟我白话这些。咱们都是外部审计师,她级别又不算高,哪用得着看她脸色。到时候你们把报告初稿早点给我,我研究研究怎么一招制敌。”说完,他还不忘推了个排山倒海地手势,气氛总算缓和了点。
唐施诗听完,这才放心。看来很久没在一起共事,他确实变了很多。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减值测试的共享底稿我也看了,有几个比率有点疑惑,到时候可能被挑战,明天我们先沟通下,你再去找她。”
袁杰点点头。
到了酒店,唐施诗急着回去找黄玫瑰,她出了电梯,匆匆往自己房间跑。傅一宁在后面看她有点晃晃悠悠,忍不住跟了上去。
果然到了门口,唐施诗翻腾了一阵子,找不到房卡,有点泄气的靠在门口。她确实,喝了几口酒,有点晕,不想下去再找服务员。傅一宁说,“我下去吧。”
唐施诗好像想到了什么,站直说到,“没事,我跟你一块去。”
拿完房卡,傅一宁问她,“你是不是有点晕,要给你买点饮料吗?”
唐施诗“扑哧”一笑,“你这小子。”
傅一宁忍不住问,“诗姐,你笑什么?”
唐施诗也清醒了,对他说,“去外面走走。”
傅一宁脸“腾”的红了,扭扭捏捏,跟着往外走。
俩人在花坛子边上溜达,唐施诗也没说话。三月份的天气,其实已经有点回暖了,但晚上还是会刮阵阵冷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到,“傅一宁,你是不是误会了啥呀?”
“啊?误会了吗?”他先是一慌,立刻又梗着脖子瞪她。
“啊什么啊。我就知道,你这个臭小子。”唐施诗打了他一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不疼。
她接着说,“我平时照顾你,那都是同事之间的帮助,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一宁扭过头,“那咋了?别人不是你的同事?”
她无奈地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到,“是你啊,你长得太像唐诗慈了。”
俩人坐在花坛子边上,唐施诗冻得斯哈斯哈的,心想怎么去哪都是受冻的命。
唐施诗原有一个亲弟弟,叫唐诗慈。在他十岁那年,因先天性心脏病,手术治疗失败去世了。她一直牢牢地记着那个病的名字,三尖瓣下移畸形。其实出生的时候,弟弟就已经疑似检查出这个病,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做手术。小时候他很乖,从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难受的样子,时间一长,家里人都没当回事,以为就好转了。结果有一天,爸爸带他出去玩,在小区的操场上,他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时,医生立刻下了诊断,说要安排手术。唐施诗那会儿刚去大学报到,刚进宿舍就接到爸妈的电话,立刻订了机票赶回家。
她跟爸妈在手术室外守了一夜,最后医生出来,用疲惫沙哑的声音通知他们,手术失败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手术室外的一家三口异常冷静,谁都没有歇斯底里地发作。三个人心照不宣地一起处理弟弟的后事,沉默不语。直到她请假到期,要回学校的前一晚,她看见妈妈坐在卧室里,捂着嘴巴悄悄地哭。
“我妈真是太能忍了,她哭都不敢大声哭,怕我觉得内疚。”唐施诗接着说,“她一直觉得我不喜欢弟弟,不喜欢他们生二胎。”
“唐诗慈是他们的儿子,可也是我弟弟啊,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她说完,抬起头,把眼泪噙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傅一宁翻翻自己的羽绒服口袋,没带纸,只好傻傻地看着她。
“过得真快,十多年都过去了。我头一次看见你,你正好长了一张娃娃脸,有点像唐诗慈小时候,憨憨的。你别介意。”她吸溜一下鼻涕,又说,“我当时在想,如果他活着,现在也有22岁了,不对,21岁,就是你们这么大。”
“好像他不是我的弟弟,更像是我的孩子。”她忍不住,轻轻地抽泣了一下,又说,“现在想起来,在我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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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他还是一个小孩的模样儿,天天缠着我要零食,围着我转,我还老是骂他。”
傅一宁这才明白,原来她之所以对自己这么照顾,恐怕是因为心里总有遗憾。他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说,“诗姐,没事,你别哭。他肯定知道你喜欢他的,小孩儿都精着呢,你可是他姐姐呀。”
“嗯。”她低着头,抬起左手。
傅一宁知趣地跟她击了一下掌,笑起来,“诗姐,以后你还罩着我。”
收拾完准备睡觉,唐施诗一看表,又快12点了。这一天天的,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她按照王大仙教她的办法,又默念起名字来。
一睁眼,完蛋了。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像驿站的院子里,四周围全是柜台,看过去还有很多人,哦不是,又忘记了,是鬼,走来走去忙着。
她突然想到,王大仙的这个办法有一点不稳定,这是他的原话。这做法很难保证,每次都是顺利到达她想去的地方。只因她还不具备控制能力,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状况。
完了。现在就是那种吧,意外状况。
唐施诗赶紧趁大家不注意,溜出院子,这才看见大门口挂着一张白底黑边的番子,写着“流通司”三个大字。
啊,流通司,好像听黄玫瑰说过,阳间的人烧的纸钱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都要先汇集到这里,再分发到收件人。这不就是,快递站嘛。唐施诗有点无语,不过说起来,还真挺现代化。看起来,这地府里还真齐全,啥公共设施也不少。
她正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突然有一个老太太拉住她,唐施诗吓了一跳,险些喊出声。
“姑娘。”那老太太穿着一身汉人衣服,上衣是对襟的棕色小袄,下边是一条带金印花边的裤子,露出了一双极其诡异的小脚。这一眼不打紧,快把唐施诗吓个半死。
她早就从网上看过,清朝女人裹小脚,那网图看着确实令人不适,但都比不上这直接的画面冲击。她忍住这一激灵,赶紧抬起头,看着老太太的灰白头发,问,“你叫我?”
老太太点点头。
糟了!被发现了!她赶紧要跑,没想到那老太太已经死死抓住她。奇怪,她这么一个小脚老太太,力气却大的很,唐施诗竟挣脱不得。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唐施诗放弃挣扎,转头看自己的胳膊已经被拽得红了一大片。她又接着问,“阿姨,你有什么事?”
“阿姨?我不叫阿姨,叫我何太太。”那老太太气定神闲,抽出手来,唐施诗撇见她右手上戴了一串珠子。这珠子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唐施诗没多想,只管先应付她。
“何太太,你不会抓我吧?”唐施诗小心翼翼地问。
“你帮我办件事,我就不抓你。”她一边说一边把唐施诗拉到驿站门口的灌木丛里。唐施诗见状,也不紧张了,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索性在灌木丛后坐了下来。
老太太颤颤巍巍掏出一张纸,问她,“识字吗?”
唐施诗大惊,合着,这老太太不识字儿。得嘞,有戏。她故作镇定,笑到,“当然,九年义务教育都普及了,我可是大学毕业。”
老太太一副听不懂她在讲什么的表情,说到,“你念一下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唐施诗注意到她的手背上长满了老年斑,棕色的斑点分布在浅色的皮肤上。她疑惑着接过来,发现是一张古代的宣纸,纸的边缘已经磨得出现了毛刺,显然已经被摩挲很久。她慢慢打开,最右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再然后,从右往左,从上往下,几乎看不清那些细小的笔画,实在放了太久。
她有点犹豫,问到,“真要念吗?”
何老太太点点头,说,“念吧。”
唐施诗硬着头皮,说到,“说实话阿姨,啊不,何太太,我只认得这两个字。其他的字迹都不清楚了,我认不出。”
“没事,你只管念。”
她也没办法再推三阻四,只好念到,“休——书。今,今余,余何氏......”
“哈哈!”那老太太突然拍手大笑,把唐施诗又吓了一跳。她心想,这鬼地方,没有黄玫瑰和老徐,果真寸步难行。
她僵在原地,只听得那个老太太一连说了数个“好啊!好啊!”唐施诗也不敢动,只能默默地攥着那张宣纸,也不敢说话。
“得了。今天高兴,放你一马。”何老太太站起身,抖抖衣服上的灰。
唐施诗蹲在地上,一抬眼又看见那双小脚,她好像鼓足了什么勇气似的,说到,“何太太,你别难过。离婚这个事儿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在现代,大家都离婚,就,很时髦的。”
何老太被她一说,又哈哈笑起来,“看你吓得。”她扯过那张纸,继续说,“袁世凯下台那年,我就死了。因为不甘心,我在这地府里兜兜转转,竟也有100多年了,够了够了。他们都嫌我可怜,没人告诉我。今天遇上你,算我运气好。”
她一边说,一边从手腕上撸下那串珠子,甩给唐施诗。她一把接住。
“咱俩有缘,我心愿了了,不在这待了,用不上。”何老太太说完,冲她笑了一下,“下辈子不做女人喽!”说完转身闪出了灌木丛。
唐施诗愣在原地,根本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那一出。她反应过来以后,追出灌木丛,看着何老太的背影,喊了一句,“何太太!现在不一样了!你再当一次,挺好的!”
何老太远远地摆了摆手。
唐施诗刚喊完,才想起来自己在地府可是个黑户,赶紧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还好还好,她安慰自己,这才想起看一眼何老太送给自己的那串珠子。
刚才离得远,看不清,拿在手里感觉这珠子倒是很普通,像是檀香木做的,还散发着一股清香的味道。她摸了一下,发现每一颗珠子都带着轻微的印记,像是刻上去的,只不过可能戴久了,磨损的有点不清楚。唐施诗翻来覆去,只认出了“筑梦”两个字。因为是两个林字头,即使下半边不怎么清楚,一猜也能猜到。
她看着何老太走的方向,一边把玩那串珠子,一边慢腾腾的挪动,突然眼前一黑。
11. 营救黄玫瑰
唐施诗两眼一黑,本能的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结果一睁眼,她就迎上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睛。
她立刻浑身上下炸起了寒毛,赶紧松开手。对面是个少年,被她莫名其妙抓住,也吓了一跳。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对面的是个活人,她身上还带着人的体温。
少年立刻退后几米,抬手防御着,问到,“你是谁?”
唐施诗定睛一看,果然是筑梦司大门口,她心里又惊又喜。但眼前这个少年却让她觉得寒意阵阵,不敢说话。他的皮肤极白,长得又瘦又高,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没有任何眼白,也没有任何反光。好像不管什么光影照过去,都被那双眼睛吃掉了。
她心想,老徐怎么还不快点救我。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只得尬笑着说,“内个,这位小兄弟,我,我是不小心做梦来的,对哈,做梦。”
“放屁!”那少年头一歪,“这里是地府,你明明是个大活人,就算做梦也是我去找你,不是你来找我。”
唐施诗赶紧顺着说,“对对,你说的对,我不是来找你的,其实,我,我是来找黄玫瑰的。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戒备的问,“你找玫瑰姐干嘛?你跟她什么关系?”
“我,唉,说来话长。内个我很急,你要不先告诉我她在哪,回头我俩一块跟你说。”唐施诗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对手势。突然她想起来什么,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子,找到黄玫瑰先前给她的簪子。
少年一看她掏出来黄玫瑰的簪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他正犹豫着,老徐突然出现了。
“哎呀,徐大哥!你来了!快救救我!”唐施诗上前去一把抓住他。但这次奇怪的是,她没觉得冷。
“这里人多眼杂,你们跟我过来。”徐怀卿说完,他们一行去到了石桥边的古树下。
那少年一脸疑惑,忍不住问,“徐大哥,玫瑰姐怎么样了?”
徐怀卿叹口气,先是给唐施诗批了一件白色的短斗篷,又对他们说,“她被关在协理司了。”
“协理司是什么?”唐施诗又不懂了。
少年也很着急,眼见他不怎么耐烦唐施诗,把她推到一边,又问,“怎么办?协理司的那几个都是不讲道理的主儿,到时候玫瑰姐出不来,会不会......”
唐施诗听他说的语气很严重的样子,赶紧插嘴到,“会怎么?她怎么了?”
徐怀卿抬手按住唐施诗的肩膀,示意她别急,又说,“先别紧张。协理司那帮人办事慢的很,短时间也没有审理的结果,她只是被关在协理司的牢房,我托人看过了,暂时还好。”
“可是如果被我们司主知道了,玫瑰姐会不会被除名啊?”少年无比担心。
唐施诗根本听不懂他们俩在说啥,只能傻傻地站在一边。徐怀卿见她不懂,只好给她解释,“每个司都有司主管理,平时他不露面。司里的差使都是固定数量的,如果他们出了意外或者任期到了,又要补充新的差使,司主就会把原先的那位开除。”
唐施诗这才明白,合着他们也是雇员制。她一想,黄玫瑰如果几天都不在,就完不成托梦的任务,到时候被她老板发现,肯定绩效也不好。她赶紧追问,“那他说的除名,是什么意思?”
少年不屑地看了唐施诗一眼,说到,“除名很严重的,既不能留在这,也不能转世投胎。”
“那就是,就是我们说的孤魂野鬼吗?”唐施诗忍不住问。
“倒也不是。”少年顿了一下,又说,“只不过会比较惨。她错过了投胎,要是被司里除名了,只能去广厦司。那才是真正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
唐施诗不禁心里一酸,急得说不出来话,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手里还攥着黄玫瑰给她的簪子,忍不住眼泪就要流出来。
徐怀卿见状,赶紧安慰她,“别急别急。我有办法,小青山,你别吓唬她。”
那少年忍不住笑到,“哈哈哈,我是想看看她到底关不关心玫瑰姐,才不是故意要吓唬她。”
唐施诗泪眼抬头,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哽咽,“怎么去救她?”
小青山傲娇地转过身子,头一下探到唐施诗眼前,笑到,“这还用不着你!不过,你到底跟玫瑰姐什么关系?”
“黄玫瑰,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唐施诗不假思索地回到。
徐怀卿点点头,小青山这才放正经,仔细打量起唐施诗。这个女生齐肩短发,看起来普普通通,既无美貌,又看不出气质。她身上穿着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套了一件蓝色毛衣,刚才徐怀卿给她披了一件短斗篷,总之就是四个字,平平无奇。
小青山忍不住问,“徐大哥,你怎么认识她?”
徐怀卿脸上闪过一阵慌张,敷衍到,“我是跟黄玫瑰一起认识她的,她是个阴阳人,还不知道为什么能自由进出地府。”
“我是来找一个人。没想到,人没找到,先把黄玫瑰坑了。”唐施诗打断徐怀卿,又她指着小青山说,“不过你这个人,很不礼貌。”
小青山得意地笑了一下,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因为没有眼白的缘故,所以做什么表情看起来都像是面无表情,唐施诗一阵寒意,赶紧推开他。下一秒,她鼻子一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徐怀卿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又拉起她的手,发现她已经浑身冰凉。先前她一直精神紧张,心思都放在谈话上,根本没来得及关注自己的体温。
她不解的看着徐怀卿,问,“怎么啦?”
“你在这不能呆太久。可能是你最近总来地府,被这里的寒气侵入太多,浑身都冰了。你得快回去。”徐怀卿一边说,一边从树上折下一条树枝,系成一个手环的样子,戴在唐施诗手上。
唐施诗追问,“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你总说我会出事,如果我在这出事,会怎么样?”
徐怀卿面色凝重,犹犹豫豫,正要开口,却被小青山抢先到,“阴阳人我也见过不少,比如王大仙。像你这样不知道死活,直接就敢来,什么法器都不带,时间长了就会被这里的阴气浸透,会折你的阳寿。再说,如果被广厦司的人发现了,他们会让命薄司的人给你改命,那你就凉凉啦。”说完,他还不忘哼一声,表达他对唐施诗的讨厌。
徐怀卿点点头,“确实。我刚才给你的斗篷可以让你在这行走,不被发现活人身份。这个斗篷我放在这棵树下,你下次如果来,我不在,记得先来这里,轻叩三下,树精会把这个斗篷给你。”
“树精?”
“嗯。”徐怀卿解释到,“树精负责保管这颗阴阳交界的古树。他基本都在睡觉,你不去刻意打扰他,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好吧。但是,现在问题是怎么去救黄玫瑰啊,我得找到她。”唐施诗还是很急切。
“这要等机会。你先别急,等有办法了我告诉你。”徐怀卿安抚她。
唐施诗一愣,“可是,你不是筑梦师,没办法托梦给我,我怎么知道你有办法呢?”
气氛突然尴尬,这时,徐怀卿慢慢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小青山。小青山被他盯的发毛,最后忍不住喊,“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他转过头,对唐施诗没好气的说,“你八字告诉我。”
“啊?我八字?我不知道,我妈没跟我说过。”她说完,想起自己刚才出现在筑梦司大门,直接抓了小青山,于是对他说,“我不是刚才抓过你嘛,你应该能感应到我的八字吧。”
小青山听她说完,半天没说话,憋得脸通红,“谁说的?我怎么会知道。”
唐施诗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原来他水平不行,于是她笑到,“看来你技术不行,没有黄玫瑰厉害,怪不得你感应不到。”她刚讲到这里,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问到,“徐大哥,按理说,黄玫瑰知道我的八字,怎么她不给我托梦呢?”
“筑梦师在筑梦司以外的地方是没办法造梦的。”小青山没好气地解释。
唐施诗心想,完蛋了,黄玫瑰真的遇上麻烦了。眼下除了老徐,她又想到一个人,王大仙!这个狡猾的气功大师,他既然也能自由出入地府,还能带那些明星进出,肯定对这里很了解,一定有别的办法去救黄玫瑰。
她立刻下了决心,马上回去。
“徐大哥,我先走一步。”说完,她就往石桥上跑。
小青山见状,急忙追上去,问到,“你的八字还没说!”
“90年4月1日早晨8点半!”
咕咚!她跳了下去。
小青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愚蠢的人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窗外呼呼地刮着风。
唐施诗摸摸自己的身上,果然有点冰冰凉。该不会真的影响身体吧,要是折我的阳寿,那就惨了。她又一想,貌似地府的时间过得很慢,自己每次去一会儿,人间一宿都过去了。这么说来,我这里过几天,那边大概也就是几个小时。还好还好,黄玫瑰撑一会儿,我问完了王大仙就去找你。
她打开手机,袁杰在群里发了消息,@了唐施诗和肖蓝,说今天要讨论重大事项和减值测试。
“又是充实的一天啊!”唐施诗伸个懒腰。
下午三点多,袁杰把唐施诗和肖蓝叫到小办公室,三个人准备开个小会。再过两天就要跟客户的管理层正式沟通,然后就撤场回北京。唐施诗很开心,终于能结束这个苦逼现场了。
“施诗,上次你说有几个比率的问题,我也看了,确实债务那部分的资金成本有点高,算出来的折现率也高,这么一看,崔科长说的现值低也有点道理。”袁杰说到。
肖蓝听了,问,“我也看过他们历年的资金成本,大部分都是发债的利率,加权计算的,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计算结果就是高,那有什么办法呢?”
唐施诗想了一下,说到,“我看过借款的底稿,短期借款和长期借款,包括发债的部分,有将近一半额度的负债都是在今年初到期的,那么在计算后续的债务资金成本的话,就要参考新的债务的资金成本,这部分需要跟财务部的人再确认下。”
袁杰点点头,对肖蓝说,“这部分之前让谁去问过吗?”
肖蓝有点难为情,她说,“其实我们早前跟财务部要过融资计划,他们一直拖着不给,后来我们只能用了现在的债务成本做测算。”
袁杰一听,有点恼火,“怎么早不说?现在问了才说。”
“这没什么,”唐施诗见状,担心他又开始发飙耽误时间,说到,“现在去问也不晚。他们不是对这个有意见嘛,让财务部先反馈一下他们觉得合适的成本是什么,拿依据来给我们看。如果一直不给,我们再按照同类上市公司的债务资金成本算一版,这两版差异不大的话,就按照我们原版的认定。差异过大的话,就放在管理层讨论,给财务部施压。”她说完,又补充到,“如果一直不给,还要说明一下,内控部分那个资金安排的流程,相当于就无效了,毕竟他们做都没做。”
肖蓝对她点点头,袁杰听了也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问,“之前怎么一直不给,说过为什么吗?”
肖蓝答到,“他们说今年现金流不太好,如果拿不到新一轮的股权融资,就要加大债权融资,到时候发债额度会提高。但是因为他们这几年效益不好,债券评级也上不去,那个资金成本很高,所以计划一直没定下来。”
袁杰听了,不置可否。唐施诗飞快地思考,袁杰到底是什么想法,如果跟客户刚起来,吃亏的其实是项目组,毕竟人家一个投诉可能就过去给到Betty。现在这个事卡在这,也不是项目组的人能解决的,还是要看公司的高层到底什么意思。她又想起来,那天崔科长请他们吃饭,一直没说正事,怕不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担心自己表达错了意思,到时候反而两边也不讨好。
唐施诗想到这,就问,“袁经理,要不,你再请崔科长聊聊?”
袁杰问,“聊啥呢?上次啥也没聊成。”
“不是。”唐施诗追着说,“你别太正式的跟她聊,她会有顾忌,你随便聊点别的,我记得上次对接咱们的小张说过,崔科长有一天去开过一个什么资金专项会议,你顺便问问,明年整个一级市场都不好,他们还要不要增发什么的。就随便问问,看看她的态度,我们再去跟财务那边battle。”
袁杰盯着唐施诗笑了,他很聪明,立刻反应到她的意图,“你可真不傻,让我去。”
“那不是崔科长对你很满意嘛。我新来的,肖蓝又没有怎么跟她打交道,还是你俩熟,你去问最合适。”唐施诗立刻油嘴滑舌起来。
三人说完这个事儿,又过了一遍几个要披露的重大事项,大部分没什么问题,除了有一项关于经营风险的。前两年,南阳路桥收购了一家供应链金融公司,这个公司纯粹就做资金过桥业务,靠利息和手续费吃饭。明眼人都知道,那几年,这是大部分上市公司为了保持不挂“ST”的普遍做法。先收购一家轻资产的公司,加一个对赌协议,明确要求盈利水平,同时公司账面上会挂大额的商誉。可以简单理解成,公司花了大钱,为了买一个盈利指标。不然上市公司连续亏损,一旦挂了“ST”的标,股价可能就会跳水,导致公司估值严重下滑,对后续的融资和发债影响巨大。
南阳路桥买了这个公司,确实保住了盈利,这两年股价不愠不火,倒也没有大的波动。一般对赌协议就三年,去年财年是第三年,今年如果这块业务被抽走的话,估计南阳路桥整体很难盈利。大部分被收购的供应链金融公司,背后都有原来的财团提供业务,因此能持续盈利。而一旦对赌完成,原有的财团就直接把业务抽离,不再供血。这时候,被收购的供应链金融公司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宛如一个空壳。从今年开始,证监会已经严控这种类型的收购行为,这个模式注定活不了太久。
袁杰问唐施诗,“你怎么看?”
唐施诗说到,“那天肖蓝跟我也讨论过,这种其实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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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公司整体的持续盈利,应当披露这部分风险。但这种收购属于行业的潜规则,我们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它明年不盈利了。除非,我们能拿到那个被收购的供应链金融公司的业务清单。”
袁杰又搓一搓自己的大光头,惹得唐施诗和肖蓝都笑了。他一拍脑门说到,“哦!我知道了!真有你的。”
唐施诗趁机说,“你看袁经理,不如这个你也去跟崔科长一块说了吧。”她说完,给肖蓝示意了个眼神。肖蓝立刻领会,跟着应和,“我也觉得,袁经理你去吧,我俩看着都很好脾气,你比较有气势,能震慑他们。”
袁杰白了她俩一眼,“摊上你们这种同事,真无语了。”说完,三人就出了小会议室。
晚饭唐施诗都没去吃,她一心想着去找王大仙。想到晚上又得加班到九点多,她想趁机会问问老王,他知不知道什么办法去救黄玫瑰。
她翻到上次那个电话,依旧打过去。空荡荡的大会议室里,只有唐施诗一个人的回音,“哎,你好,辛苦帮我找一下王大师,我叫唐施诗。”
很快,王大仙接了电话,“怎么,又闯祸了?”
“才没有!”唐施诗反驳到,“王大仙,请问你个事儿,你知道那个什么叫协理司的地方吗?”
王大仙顿了几秒,才缓慢地回复,“你怎么连协理司都惹上了?”
“哎呀,没时间解释了。我现在有一个朋友关在里面,我得去救她。”
王大仙立刻恍然大悟,“是不是黄玫瑰?”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对方又安静了几秒,接着问她,“你不如来我这一趟,我们当面聊。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在电话里讲。”
唐施诗心急,赶紧追着解释,“知道知道,但我在外面出差,下周才能回去,你就先告诉我吧。我怕她出事。”
“哈哈,那倒不用着急,下周完全来得及。实话说,地府里面大大小小的机构我都熟悉,协理司是办事最拖沓的。他们那边本来就没什么差使,拿的钱少,做的事情杂,黄玫瑰在那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王大仙轻松的口气,听起来像是不怎么担心。
“真的吗?”唐施诗半信半疑。
“我骗你一个小女孩干嘛。黄玫瑰跟我呢,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交情匪浅。你放心,她有事我不会不管。”王大仙想着安慰她,又补充说,“刚好今晚我要去一趟地府,顺便问问协理司的差使,上下打点打点。”
“她被关着,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听说,他们总监,哦不,什么司主知道了会罚她。”唐施诗不知道王大仙的深浅,想试探一下他到底知道多少关于地府的信息。
王大仙一愣,“你知道的还不少。”他懒得跟唐施诗继续,那边助理又来催他,他想尽快结束通话,“总之你别担心。”
说完,王大仙就挂了电话,她耳朵里只听到嘟嘟的回声。
唐施诗有点心不在焉,头有点晕晕的,想着靠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喂!喂!”她听见有人叫她,一边叫还一边扒拉她。
唐施诗一睁眼,敢情是那个少年,正用一双乌黑的眼睛对着她,她一个激灵跳起来。
“小青山!”唐施诗喊起来,一把推开他,“你信不信我锤爆你的狗头!”
那边少年还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给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说到,“别吵,我是来送信的。”
他说完,递给唐施诗一张纸,纸上写着,“勿念。南北之交,庚子,己卯,甲寅,戊辰,阳,火,着顺。”她刚看完,那纸就自燃了,咻得一下烧尽。
她盯着少年问到,“是黄玫瑰?”
“嗯。”
“她怎么样?老徐问到了吗?”
少年这才转过身,一脸笑嘻嘻地看着她,得意地说到,“你答应我个事儿,我就告诉你。”
“快说,别废话!”唐施诗对他印象一直不好,见他嬉皮笑脸的,更来气了。
“我问你,你知道灌篮高手吗?”小青山问她,眼睛里好像突然闪了一下。
唐施诗以为他在开玩笑,直接说,“当然知道,怎么了?我没工夫跟你瞎扯。”
小青山突然有点扭捏起来,有点腼腆的问,“那,那现在有结局了吗?”
唐施诗这才顿悟,敢情是他去世得早,估计连漫画都没看完。算了算了,没工夫跟他瞎扯,赶紧打发他了事,于是回到,“有了有了,湘北赢了。”
那少年开心地跳了一下,随即又板起脸来,说,“看你老实,我告诉你吧。玫瑰姐被关在协理司的收容所,那里都是一些小鬼罗喽,并不敢欺负她。只是......”
“只是什么?”唐施诗心态有点不好,急着追问。
小青山低下头,脸上也有些担心,“只是她离开筑梦司越久,身上的精气就掉的越多,如果不尽快出来,她可能有危险。”
“这是什么意思?”
那少年一边踱步,一边给她解释,“你不知道,筑梦师之所以能进出人类的梦境,全是靠司主的元神供养。平时司主就在筑梦楼里,深居简出。我们必须长时间呆在筑梦楼,一旦离开太久,精气就逐渐衰弱。筑梦师没有精气或精气太弱,就没办法进入人类的梦境,甚至有可能被反噬。”
“被反噬会怎样?”
小青山犹豫了一下,扭头说,“被反噬可能会永远停在人类的梦境里,出不来。你们人类有的会专门去捕获筑梦师,他们管我们作‘梦妖’。”
“梦妖?!”唐施诗气愤到,“真无语。”
小青山见她确实担心黄玫瑰,认定她也是好人,就是脾气不太行。他已完成送信的任务,准备离开。
“我要走了。总之,徐大哥说你别担心,他会去救玫瑰姐。”
唐施诗叹口气,“他要是有办法,早去救了,只不过是怕我担心而已。你们还要当差,不方便,我得想别的办法。”
少年说完准备化身离开,又被唐施诗拉住胳膊,“小青山,谢谢啊。”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没理会她便直接消失了。
“施诗,你怎么睡着了?”肖蓝一边晃着唐施诗的胳膊,一边轻轻叫她。
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一小会儿功夫,竟然做了个梦。不过,这小屁孩真是没教养,招呼不打就走了。
“哦,可能是昨天没睡够,我就眯了一会儿。你们吃完饭啦?”
肖蓝笑起来,坐在她右边,说,“嗯。刚才回来,看见审计部那边还亮着灯,袁经理去找崔科长了。”
“他可算开窍了。”唐施诗笑着说。
她正准备开始上网查资料,改今天下午袁杰说到的底稿,突然手机响了一声,是私信的通知。
她拿过手机,是老姚发来的,“号外!B姐昨晚被大老板骂,被强制休假了。”
唐施诗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就见袁杰冲进办公室,急切地看着唐施诗喊,“来!”
12. 场外观众王大仙
B姐就是Betty,他们八卦的时候经常这么叫。唐施诗还不确定Betty因为什么出事,但现在这不是重点,停职的话,她下面的N个项目都要遭殃。临时换了新老板,好多事情都说不清,麻烦的不是一丁半点。
她还没来得及回老姚,袁杰就风风火火冲进来,面上很不好看,估计跟崔科长谈得不愉快。他急地冲她叫了一声,“来!”然后又转身走了。
唐施诗飞快地跟肖蓝交换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安抚下其他人,别紧张。
她急匆匆跟上袁杰的脚步,一边追,一边小声问,“怎么了?”
袁杰现在整个人有点焦躁,也不说话,直接按住电梯,示意她上去。俩人到了一楼,走到大楼外,他才说话。
“你听说了吧。”袁杰直接问她。
唐施诗反应过来,他问的是Betty,于是说,“我刚知道的。”
“我也是。昨天还在跟她过材料,一点异常都没有。过两天就要跟管理层开会了,到时候她参加不了,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掏出烟盒,拿了打火机点燃。
“你别急。”唐施诗见他有点沉不住气,就说,“本来她也是线上参加,不参加就算了,找个借口跟管理层说就好,有什么关系。”
袁杰把烟盒跟打火机递给唐施诗,她没接。“我不抽烟。”她说。
“本来确实没什么,但刚才跟崔科长聊,结果不太好。”袁杰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大团白雾。
3月份的南阳,虽春寒料峭,但也不像之前似的那么寒冷。唐施诗揪住自己的毛衣袖口,深呼了一口气。
“是不是,不同意披露持续盈利那个问题?”
“嗯。不止,减值测试也要我们重新做,他们给了资金成本,比原先的要低很多,不想提减值准备。”说完,他又深吸一口烟,这次没有吐出来,完全的吸了进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唐施诗安慰他说,“别想那么多。管理层会上,Betty如果来不了,又没有其他老板,我跟肖蓝陪你battle。还是那句话,你不是说过,咱们好歹是外部审计师,也不需要非得看他们脸色。”
袁杰有点无奈,“话是那么说,到时候谈不顺利,回去也麻烦。Betty不在,咱们很难镇得住那些老油条。”
确实。唐施诗心想,Betty一向强势,很多最终决议的场合都要靠她输出。现在这几个人,她,袁杰,肖蓝,级别差不多,但资历尚浅,30岁的人,在客户这里顶多也就是个小科员,何以能跟那些上了年纪的管理层面对面battle。
“唉。”唐施诗不由得也跟着叹了口气,“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崔科长既然跟你透了口风,我们也多做准备。明天赶紧跟财务部的人再聊一下,要还达不成一致,就在管理层会议上打仗呗。”
袁杰突然“扑哧”一笑,“唐施诗啊,我才发现,你真鸡贼。”
唐施诗心知肚明,反问她,“我哪鸡贼了!我这不给你出主意嘛。”
“要是你的项目,你肯定不这么佛系。”袁杰打趣她,他也清楚唐施诗为啥被“发配”到南阳路桥来。
她也不恼,白眼一翻,“那是。不过佛系有佛系的好,不佛系的话,踩着点了,就是我这个下场。”
俩人又瞎扯了一通,这才回去。
果然如预期的一样,第二天也没能跟财务部的部长谈拢,尤其对减值测试的资金成本,财务部表示强烈抗拒。说实话,本来减值测试这种东西,就是属于估计的范畴。如果是估计,就有假设,那么假设的条件是否恰当,并没有唯一的解释或者绝对的数字。这样一来,很多公司都会通过估计的事项,操纵一些披露内容,避免对自身产生负面影响。袁杰和唐施诗都能够理解他们的用意。
自从唐施诗来了这以后,经常四处瞎溜达,她喜欢跟客户的人聊天。无论什么部门,什么级别的人无所谓,能聊就行。很多时候,公司员工是能给出很多的角度和线索,帮助审计师发现数字以外的一些逻辑漏洞。她来到南阳路桥也是,不管是去楼下拿外卖,还是早晨挤电梯,甚至去个洗手间,都能跟人家女孩子聊几句。就是这三言两语的闲聊中,她大概也猜出了公司的格调。
有时候审计师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如果某些信息告诉你不对劲,那就要尽量去检查,然后排除自己的怀疑。唐施诗听说去年的年终奖已经拖欠了2个月没发了。本来这个都是在年前要发的,一般都是在2月份,现在已经快3月底,很多人都在闲聊的时候被她偷听到。她去看了薪酬计提的数字,没错也都计提了,确实没发。加上路桥公司很多债券都是年初到期,估计他们的兑付压力特别大,就没有空余的资金来发年终奖了。
唐施诗问肖蓝,“他们这个季度要到期的债券本息和帐面上的银行存款能匹配上吗?”
肖蓝对了一下底稿,回她,“勉强刚好。他们的应收周转太慢,很多应收金额大,账龄还长,又是关联方的,坏账准备计提的也不够。”
唐施诗前后一合计,估计这也是个突破口,她在三个人的小群里说到,“明天开管理层会议,如果到时候持续盈利盒减值测试他们一直不同意,不如把历史现金流和预测现金流都拿出show一下,看他们老板急不急。”
肖蓝说,“同意。我是觉得,既然这么多雷,不如都show出来看看,让他们自己挑,反正左右说的都是一个事儿,只不是角度不同而已。不管能披露哪一个,对我们来说都是降低风险,不能便宜他们。”
袁杰也不傻,看她俩一唱一和的也猜到了是什么意思,他举手同意。三个人,明天在没有Betty的情况下,估计真的要惨遭蹂躏。
难过的一天。
从早晨10点开始管理层会议,袁杰的嘴就一直没停过。对面坐着6个不同部门的分管领导,再加上公司的总经理和董秘,你来我往,一直到下午4点,别的事项都谈好了,就是那俩卡住了。就连中午吃饭,大家也是破天荒的在会议室里吃盒饭。总经理头一次没有去他在二楼的专属食堂小灶,其他的部长也不敢说什么。
眼看财务部长无论如何也不接受他们的测试结果,唐施诗暗示袁杰,放出大招吧。袁杰领会了,又在投影仪上展示了昨天通宵赶的现金流数据。
“张总,我们也看过公司去年的现金流,以及后两个季度的预测,能看出来债券本息的兑付压力都集中在3月底和4月初,正好是届时财报将要发布的时间。本着谨慎的原则,我们刚才讨论的减值测试的假设数据,都是基于对未来1-3年,甚至更长的期间来测算的,未来融资计划,这里不说清楚,即使发布了财报,也会被投资人质疑,到时候再去解释,肯定对公司的股价和估值有很大负面影响。”
他见张总没有表态,又接着说,“我们根据市场同类可比上市公司统计的债务资金成本,也测算了另外一版,这个跟我们的原版数据差异并不大,但是跟财务部提供的这个数据就差的很多,这其中的差异,还是需要一个清晰的数据支持。我们已经把两个版本都给到财务,财务部门的反馈,因为支持证据不足,我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财务部长自知理亏,也不说话。张总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我知道你说的这个情况。袁经理是吧,这个怎么说呢,集团这几年不好过,资金压力非常大,尤其我们是这种重资产的公司,运营起来周期长,回款也慢,大部分还是依靠发债来融资。一级市场不看好我们,我们这,大概已经有4、5年没有增发了吧,发不了。一季度的资金情况确实紧张,等到了二季度,我们还是会持续加大发债的力度,财务这边我记得是有一个计划,怎么可能马上都要二季度开始了,计划还没出来,是吧哈哈。这个,财务那边的王部长,你可以好好再跟审计师聊一下我们的那个计划,我记得有一个专项的对不对?”
他见财务部长忙不迭地点头,又笑到,“你看,我觉得这个是属于沟通的问题,不是说各自专业性的问题。这个财报呢,要披露都没问题,有风险就应该披露嘛,我不赞成藏着掖着,到时候公司股价也受影响。还有那个持续盈利的问题也是,这个因为比较敏感,我觉得可以再商量一下。尤其是我们收购的这个子公司,确实这两年贡献了不少盈利,你很难说它一下就没有业务了是吧,肯定还是有的,所以即使盈利会下降一大截,但不至于亏损。如果要是提示说亏损的话,我觉得这个性质就完全不一样的。这块,我们会下再讨论讨论。”
唐施诗听他这一车轱辘话来回说,头都疼了,抓紧机会给袁杰使了个眼色。他在投屏,又不好发消息,只能呲牙咧嘴的对口型,“清单,业务清单。”
袁杰立刻领会,又追着张总说到,“您说的对。张总,为了再谨慎点,我们想获取一份子公司目前的业务清单,可以测算一下今年和明年的收益情况,这样下次开会,我们能有数据参考。”
张总立刻笑脸相迎,“有的,有的。那个谁,投资部那边去联系,那个小曾,你尽快去给审计师把这个清单要一下,必须尽快啊。”他说着,又转头对着其他部长说,“今后开会,我希望能够直接讨论结论性的东西,不是我在这里给你们来调和。尤其是崔科长,你作为审计对接部门,这个工作一定要做好,该提供的材料都要及时的提供,不要耽误事情。这个,好吧大家。”
袁杰看崔科长被点名批评,赶紧解释到,“感谢张总,非常感谢。崔科长给我们非常多的支持,非常辛苦,审计项目确实需要各个部门配合的地方很多,也希望各位部长多支持。大家的目的都一样,每年一度的审计做好,财报顺利发出去,就成功了。”
大家也纷纷应和。张总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满意。
一整天的口舌之劳,大家都疲了。等各个部门领导散去,就剩下袁杰、肖蓝、唐施诗和崔科长,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崔科长看了一眼袁杰说,“没骗你吧,我这工作不好做啊。”
唐施诗心想,不好做是真的,怕惹事也是真的。但她面上也不能说,只是配合干笑。
晚上回了酒店,唐施诗想着,可算能回去了。今天沟通完大部分问题了,再剩下两天收个尾。周六估计就能回京了,真开心。她又想起来白天老姚发给她的信息,这才想起来回复,“刚忙完,累死。咋地,Betty有什么大瓜?”
老姚秒回,“您真是个大忙人。这都隔天了,你吃瓜都吃不着热乎的。”
“哪有时间啊,刚开完大会,可算要回去了。怎么回事,她惹哪个大老板了?还能回来不?”
“当然是中国区的大老板,Lucas呗。”
“因为啥?”
“说她跟被审计单位往来有不正当利益,被内部举报了。”
“我去,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唐施诗真的震惊。因为在她印象里,Betty算是个严格又势利的人,但她也很自恃清高,不太可能会做那种事。
老姚隔了一会儿给她打电话,唐施诗接通后,他才神神秘秘的说,“当然是刘卡告诉我的。”
“刘卡为啥总能知道这些八卦呢,真有意思。”
“刘卡的老板就是Betty的同期合伙人啊,他俩以前老不对付了。现在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跟刘卡他们瞎白话。”
唐施诗这才想起来,刘卡的老板,看起来确实像是这种人。咋说呢,她一直不太喜欢他。他名叫Charles,姓詹,大家都叫他查理詹,长得一副很儒雅的学者样子,但说话特别刻薄,动不动就会讽刺别人。不管是下属还是其他老板,他都不放过,出了名的长了一张恶口。
“哦,你说查理詹,好吧。刘卡跟着他,也挺倒霉的。”唐施诗有点无语的吐槽到,突然,她又想到了啥,问,“哎,对了,那你知道戴璐怎么样了嘛?我前段时间联系她,后来她就不回我消息了。”
老姚顿了一会儿,才说到,“我也没有跟她联系过。不过我听说她已经交了离职报告了,估计出完年报就走了吧。”
“啥?”唐施诗倒吸一口凉气。果然,Betty不在,好多事情都乱套了。不过唐施诗不知道戴璐在这件事情里到底涉入了多少,但愿她知道的越少越好吧,她想。
之后几天,财务部和审计部倒是配合的很积极,估计私下又没少挨骂。袁杰那边收尾事项进展的也不错,明天就是周六,大家都订好了一早的机票,各个都开心极了。
还不到下班时间,有个人突然推开会议室门,正是崔科长,她环顾了一周,又对着袁杰说,“袁经理,你们明天撤场,今晚就别加班了,我们部门请各位审计老师吃饭,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
袁杰本想推脱,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应付,“那辛苦崔科长你们破费了。正好我有点事找您,咱们出去说。”他起身,准备把这两天沟通好的那俩事项再跟她确认一遍。
果然,因为张总经理的特别“嘱咐”,这两个事儿很快就定了,他都同意披露,但是数据和文字描述的部分,要经过崔科长这边的复核。袁杰心想,行吧,那也是让步。大家都各让一步,至少披露了对设计师来说,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文字描述,无非就是咬文嚼字,投资人最终还是看数字。
周六中午,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首都北京机场。唐施诗来不及跟大家挨个道别,她急着去找王大仙。黄玫瑰还在协理司关着,她没心思干别的。
跟王大仙约好了下午在他的协会地址见面,唐施诗把行李在屋里一扔,匆匆洗漱了一番,就出了门。
按照约定的地址,她找了好久,终于来到五环外的一处建筑,类似那种半中式的小别墅,说是私宅,门口还挂着一条白底黑字的牌匾,写着“中华气功协会北京分会”。
真能整啊。唐施诗默默吐槽。她站在门口,打了王大仙发给她的电话,接通之后,她说自己已经在门口。对方听了没答话,就挂了,唐施诗听到有一个开关“咔哒”一声,大门自动打开。
“哇哦!”唐施诗小小感叹了一下,闪了进去。
进门果然别有洞天。先是一条石板小路,两边都是假山亭台之类的,往前走了一段,有一个水塘,再往前就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看上去,楼体还是现代钢筋水泥,只不过窗棂和房檐仿古,乍一看有点意思。
唐施诗跟着那位自称助理的女孩子走到大厅前,抬眼见屋里迎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套白色的太极服,稍微有些宽松,显得人很瘦,个子也不矮,比唐施诗看着高出半头,估计有个不到一米八。唐施诗原以为王大仙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结果没想到他面容还挺端正,差不多40多岁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王劲松的儒雅气质。只是头发确实灰白夹杂,看起来有些岁数。
“小唐,你来啦!”男人热情的冲她招手。她正愣在那,女助理拍了她肩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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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回过神。
“哦,对,王大师,你好。”她走上前,握住他递过来的手。这只手干燥又温暖,让她觉得很舒适,一下就放松了。
三个人进屋,王大仙笑眯眯的给她倒茶,慢悠悠说,“哎呀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唐施诗还在对王大仙的印象颠覆里,有点不好意思。她接了茶水,说到,“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头,这么看着跟图片上不太一样呢。”
“哈哈哈!你真直爽啊小唐!”王大仙没料到她这么直接,只好用尬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想着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实在,一点不客气。
唐施诗觉得这么尬聊下去也聊不到重点,又问,“大师,内个,我上次不是问您,怎么去协理司救黄玫瑰,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他捋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这个,我上次去过了,跟协理司的熟人打了个照面。他跟我说黄玫瑰算是公职人员,被关在条件比较好的单间,没跟那些小喽啰在一起。她一直不承认,命薄司的人也没工夫管她,索性一直拖着。”
“不能一直待在那,得把她弄出来。她不在筑梦楼待着,时间长了会有危险。”唐施诗一边说,一边着急起来。她把茶杯放回茶盘上,抓住王大仙的胳膊。
这时,她右手上露出来一串珠子。这是当时在地府里,何老太太送的。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玩意儿到了阳间,还在她手腕上。怎么扯也扯不下来,干脆就直接戴着了。
王大仙撇了一眼,感觉有光一闪而过。他赶紧抓住唐施诗的胳膊,仔细看起来。
唐施诗见他对这个珠子感兴趣,故意问他,“大师,这珠子你认得吗?”
“哪里来的?”他轻轻掂量了一下那串珠子,点点头,“是个宝贝!”
“嗯?”唐施诗不明所以。
王大仙松开手,喝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你这串珠子,叫弈星珠,是地府里流传的宝贝之一,是掌管天地四方的神兽指甲磨成的。”
“额......神,神兽?”唐施诗卡壳了,这,不是吧,又要搞那一套。时间一长,她这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已经渐渐动摇了。实话说,偶尔她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而这些事情都是自己的想象。
王大仙看她一脸蒙圈,站起身来,说,“你跟我来。”
唐施诗赶紧追上去,那女助理还是站在原地,没跟着。
他在空白的墙上推了一下,一扇隐形门轻生打开。
“我去!”唐施诗好像进入了一个影视道具库房,“你可真牛,这都是啥啊?”她小声感叹。
这是个隐藏的暗室,进来后门自动关闭。空间是四方正位,里面的东西似乎都是自带光源,闪着各色的光辉。左边像是一排飞禽走兽的标本,但是不像是真的标本,那些动物的眼睛都闪着光,眼珠似乎还在打转,毛发上也浮出来一层灰蓝色的荧光,活灵活现。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迎面这只鹦鹉。手还没碰上去,王大仙赶紧回头拦下她。
“小唐,别乱动。”
唐施诗问,“这是什么啊?”
他拿了一只短柄的拂尘,那拂尘上的白毛又浓密又顺滑,他咻的一挥,那只鹦鹉就飞起来,绕着屋顶转了一圈,飞回到架子上停住了。
“这是地府里的鸟。”
“地府?你,你为啥要从地府里带这个啊?”唐施诗更不解了。听他这意思,这鸟似乎是死的,可是刚才明明还飞了两圈。唐施诗忽然打了个寒颤,她觉得这屋子似乎一下冰凉了许多。
王大仙笑而不语。唐施诗看他神神秘秘,就问,“话说回来,你带我看这个,是要干嘛?咱们不是说怎么去协理司吗?”
“别着急,你来看这。”王大仙拉着她,走到一幅卷轴前面,他解开缠线,把卷轴一甩,一张地图似的画展示在唐施诗眼前。
“这,这个是地府的地图?”唐施诗喜出望外。
“可以这么理解。”
唐施诗上前去,仔细看起来。真奇怪,原来地府不是同一个地平面,像是交错悬浮的假山一般,每个司都各占一个维度的空间,只有最上面的石桥横跨了整个地府,像是一条拱形的飘带。她印象里,那座石桥肯没有那么长,而且这幅图里,还没有见到桥尽头的大树,她有点疑惑。
王大仙眼看卖关子也差不多了,于是说,“别看啦,你看不明白。你不知道,地府其实是一个高维度的空间,跟阳间不同,你要去任何地方必须有路引子。没有路引子,你连人家的门都摸不到。”
“路引子?”唐施诗灵机一动,忽然想起来,自己上次是戴了何老太太给的珠子,才突然到了筑梦楼的,“难道是......”
“正是。”王大仙指指她手上的串珠,说到,“你这串珠,其实是一串路引子。这16颗珠子,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方位,上面对应不同的空间。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看过了,这珠子只有6个刻了字,剩下的都是空白的。也就是说,你现在只能去6个地方,别的都去不成。”王大仙解释到。
“那这里有协理司吗?”
“自然,是没有的。哈哈。”王大仙看她着急,忍不住想打趣她,“刚才说到神兽,它是唯一能在地府里穿越的动物,其他的都不行。它的指甲有一根牛角那么大,如果被做成珠子,就能有带主人穿越空间的能力。”
“无语,还是没办法去协理司。”唐施诗有点打蔫,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还没告诉我,这珠子是怎么来的,告诉我,我带你去协理司。”王大仙屋子里的宝贝确实很多,但唯独没有这个能穿越空间的东西,每次去地府都是靠着符牌。每次制做符牌都要费不少力气,用后即毁,着实费劲。
唐施诗想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回他,“是一个叫何太太的人给的。我帮她念了一封信,她说要谢我,就给了我这个。”
“哦?你见到何疯姑了?”王大仙略微惊讶了一下。
“怎么,你也见过她?”
王大仙告诉唐施诗,何疯姑原本叫何小月,生前是民国初人,她从小在旧人府邸里当丫鬟,13岁被纳为妾,生过2个孩子。后来宣统称帝即位那年,她被大奶奶赶出府邸,没多久就染上肺结核死了。
唐施诗叹了口气,“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她听了休书,笑的那么开心。她心里,肯定一点也不想当别人的小老婆。死的时候,可能连自己孩子都没见过。”唐施诗一边说,一边抚摸着手上的串珠。
王大仙也略有感慨,只是说,“古时候女人轻贱,她有她的命数。这珠子,估计是她先前在府里,得赏拿到的宝贝。”
“怎么都没人管她?”唐施诗问,“她那封信拿了100多年,没有一个人帮她,给她读信。”
“地府里跟你想的不一样。大家都是生老病死,那些不肯投胎的,谁身上没有点冤屈。这么一想,是不是没人心疼她也正常。”王大仙看唐施诗有点落寞,只好安慰。
唐施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应付到,“好吧。”
说完,她一转头看见右墙上挂了些符牌。唐施诗看不懂那字,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就想走上前去看一眼。
王大仙还没来得及说话,唐施诗的手就伸了过去。
“小唐!”
13. 有惊无险
王大仙还没来得及阻止,唐施诗的手就已经摸了上去。她突然身子一沉,整个人滑倒在地,昏了过去。
“小唐啊小唐,你手真欠!”王大仙一边摇头一边感慨,把唐施诗背起来出了暗室。女助理见怪不怪,帮着把唐施诗放在前厅的长椅上靠着。
王大仙对她说,“飞飞,你看好小唐,我出去有点事。她醒了,带她随便逛逛。”
飞飞点点头,又去里屋拿了一条毯子出来给唐施诗披上。王大仙的室内常年不开暖气,现在已经3月下旬,要是再早一点,唐施诗躺在这搞不好真的会冻僵。
说到唐施诗,她拿了符牌,莫名其妙两眼一黑,又回到了地府。这次也是她没见过的地方,手串上的一颗珠子开始发光,自动转起来。她盯着看那珠子,鬼使神差的出现了清晰的两个字“协理”。
哈哈哈,唐施诗暗自笑起来。真有意思,不得不说,那什么神兽,嗯,神兽的指甲还挺好使。她又开始精神发散,谁敢给神兽剪指甲,真是活够了。话说回来,何老太在地府待了一百多年,竟然只去过这么少几个地方,有点可惜。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何老太,唐施诗总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眼下想不了那么多,还是先观察协理司怎么进去。她往前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定位的地方离协理司还有一段距离。她没穿老徐给她留的斗篷,有一丝侥幸,应该没那么正好被发现。这个地方的路,似乎跟其他地方不一样,是那种很平整的青石板,整齐排列,恢弘大气。配合上略显阴冷的空气和忽明忽暗的光线,严肃的气氛陡增。
唐施诗走到路尽头,出现了一座七层高的建筑。每层都是深浅不一的青灰色,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座小假山。唐施诗心想,这么大点地儿,瞅把老徐和小青山给难的。不过这一眼看过去,周围布满了阴兵。他们相距两米排列成一圈,都穿着盔甲服,手持一条长枪,怎么看都像是横店里凑合事儿的古装群演。
唐施诗不敢冒前上去,只能远远的看。阴兵真的很可怕,她深有体会。先不提他们战斗力如何,毕竟也没真打过,单看他们的脸,直接就让人丧失战斗欲望。她突然想到,周围没有河,也没有高低落差,自己要是被抓住,可怎么逃呢。老徐说过,在地府里,她能通过坠落逃脱。但每个司的大楼里,设置了不同的屏障,坠落的办法可能会失效。确实,她被黄玫瑰抓到筑梦楼的时候,怎么摔都没用。想到这里,唐施诗不由得有点害怕。
正胡思乱想着,也没个头绪,突然她头上掉下一颗水滴。
啪嗒!由于这里过分安静,水滴落下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她恍惚看见有阴兵朝她远远看了一眼。
完了完了!她正要回头,突然一个黄色的身影闪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她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就直接把她甩起来,即将重重地摔在地上。
唐施诗忽然感觉身子轻飘飘的,自己就这么被甩飞了。她当时还心想,这臂力很惊人啊,卧推不得80公斤才行。下一秒,自己就从长椅上滑了下来。
“咚!”她又摔在了地上。
抬头一看,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美女伸手过来,正要拉自己胳膊。她慌得坐着退后两步,再一看,哦,是助理小姐姐。
站起身后,她扭了扭自己僵硬的胳膊腿儿,一看王大仙也在。透过窗户看出去,外面都已经天黑了。
“你醒啦?”飞飞开心地说。
唐施诗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还没弄清状况,只是脱口而出到,“哦,对,我刚才是晕过去了吗?感觉做了个梦。”
王大仙干咳了两声,走过来,敲了敲她的头,说到,“小唐啊小唐,你这小贼手也太快了。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摸上去了。”
“啊?什么呀,你说那些符牌吗?”唐施诗不解。
王大仙解释到,那些符牌是自己带人去地府的时候用的,但还需要配合他的念力才能使用。唐施诗刚才一拿了符牌就立刻进去了,可能是那串珠子的缘故。
“哎呀,可惜了我的符牌。本来要拿着带你去的,现在还得重做一张。”王大仙叹息到。
“嗨,不用!”唐施诗大手一挥,十分得意,“你看!”她举起右手的串珠,把刚才突然浮现字迹的那颗给他看。
王大仙拿着放大镜,仔细看了一下,确确实实有两个字,于是说,“那敢情好,你就可以直接去了。”
“还不行。”唐施诗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我其实去了,但连门儿都没进去,太多阴兵了。”她说完,又揉了揉自己撞到地面的膝盖,补充到,“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我好端端的,突然有个人把我甩飞了。”
王大仙眼神闪躲起来,又假装干咳了几声。唐施诗一想,黄袍道人,哦,明白明白。
“谢谢大师,不然我可能就被阴兵抓住了。”
王大仙看她机灵,笑到,“客气,客气。”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唐施诗有点好奇,上前去接了过来。
这是一串石头。几颗萤石串在了一根麻绳上,看起来像小孩子过家家玩的。唐施诗有点不解,她问,“大师,这是?”
王大仙得意的捋了捋头发,笑到,“这是我下午出去,特意为你在潘家园大师傅那里找的,这个叫萤石锁,可以把你的活人气封住,你去协理司的话,他们发现不了。”
“额。大师......我不是说,那门口儿到处都是阴兵,我戴这个他们就看不见吗,你别逗我......”唐施诗抚额,有点无语。
王大仙被她嘲讽,有点尴尬,赶忙拿起来那串石头,解释说,“哎呀,当然不是,我这不还没有加工嘛。一会儿我要在绳子上面抹湿鹰骨粉,效力有限,你得尽快进去才行。现在我只有这个能帮你躲过门口的阴兵,别的一时半会儿想不到。”
“鹰骨粉又是什么东西?”
“暗室里你不是看到很多飞禽嘛,那些都是地府里的东西,有很重的阴气。你有所不知,阴兵的眼神都不好使,他们是靠着气味辨别敌人的,你一会儿戴着这个进去,准没问题。”王大仙一边说,一边给她示范,把那串石头挂在脖子上。
唐施诗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只问,“那你给我一包鹰骨粉不就行了,还非要戴这个干嘛?”
王大仙有点无奈,只好耐心的解释,“你先要掩盖活人气味,所以要加萤石,再来还要多加阴气,给你撒上骨粉。不过为了避免意外,你还是在我这住一晚,让飞飞在旁边看着。”
唐施诗其实心里多少有点怀疑,毕竟在刚认识的人家里过夜,还是这么神神叨叨的,她不免有点害怕。
飞飞听了,走过来把毯子叠好,笑着对她说,“别担心,王老师晚上住在楼上,没事他都不下来的,他得练功。”
“那,那行吧。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不过,王大师,我求你个事儿。”唐施诗又动起小聪明。
“嗯?”
“你准备的这么好,要不跟我一起吧,我还能安心点。求你了!”唐施诗说完,冲过去紧紧的抓着王大仙的胳膊,流露出恳切的表情。
飞飞在一边看着,“扑哧”笑了出来,“王老师,要不您就跟小唐姐姐去一趟,我看她有点着急了。”
王大仙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其实心里特开心。他这行虽然赚钱,但都是不可对外言说。平时接待接待达官显贵和小明星,对他来说倒绰绰有余。这些主顾一向只图享乐,并不求惊险,大多就是筑梦楼逛逛,偶尔去命薄司给人算算命。日子一长,王大仙的生活也缺少了很多乐趣。
他最终答应跟唐施诗同行,倒不全是为了贪玩,主要是为黄玫瑰。王大仙经常去筑梦楼,司大人不经常露面,反倒是黄玫瑰见到的次数更多一些。那些筑梦师里,最优秀的就是黄玫瑰。她极聪明,想象力也丰富,能按照主顾的描述造出各种各样的梦境,无一失误。时间一长,王大仙知道了黄玫瑰的身世,对她也颇有怜爱之心。
当然,王大仙的身世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原名王长凌,有一个弟弟叫王长峰,比他小4岁,出生在在陕西的一处山村。他妈妈是远近闻名的“香媒”,据说会摸骨算命、还魂驱鬼。外人不知,那其实都是她妈妈在指使弟弟帮她做的。没错,他弟弟是一个阴阳人,但因年纪太小,又总是被强迫进入地府里四处奔走,导致年纪小小就浑身恶疾。弟弟13岁那年,他妈妈赚钱赚的盆满钵满,但仍不满足,终于在一次帮死人还魂时,出了意外,他弟弟被困在了地府里,再也没醒过来。爸妈不愿照顾昏迷的弟弟,没多久人就去世,家里人把他草草葬了。
王长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不甘心弟弟就这么死了,退学之后把妈妈的一应道具东西全都毁了,离家出走后再也没回去过。他几经辗转,靠着算命和行骗为生,流落了十多年,来了北京。在这里王长凌认识了一位气功大师,也就是他的师傅,在一次偶然的意外下,他师傅发现王长凌竟然也是个阴阳人。至于怎么小时候只有弟弟被发现,他没有,这件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他有几年经常想,如果是自己先被发现是阴阳人,弟弟可能就不会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在地府里寻找弟弟的亡灵。他打探多年,道听途说,约莫知道了一点秘密,关系到弟弟的生死。但现在还不是对小唐坦白的时候,他对她的了解太少了。
“也好。毕竟我跟黄玫瑰也是朋友一场,为她跑跑路也值得。”王大仙笑着说。
唐施诗一下子开心起来,心想黄玫瑰你人缘不错,幸好遇见了王大仙。二话不说,她跃跃欲试,“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你还是先吃口饭吧。那边时间过得慢,等你醒过来,这里估计就是明天早上了,省得饿醒。”王大仙看她兴奋的上蹿下跳,忍不住打趣她。
唐施诗虽然人在王大仙的私宅,但从进来到现在基本也没动唤,就在前厅待着。飞飞已经安排好了晚饭,王大仙带着唐施诗往另外一个大厅去。
她一边穿过几扇并排打开的木门,一边忍不住连连赞叹,“王大师,你还缺徒弟吗?”
王大仙知道她是开玩笑,也不接她话茬,只是指引着方向,带她到餐厅落座。唐施诗饿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吃就来了这,到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晚上清淡一些,别客气。”他指着桌上的饭菜,招呼唐施诗和飞飞。
“大师,你平时也住这里吗?”唐施诗一边吃一边问。他答应跟自己同行,多了解一下总没错,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唐施诗在这种事情上一向都是谨慎过度。
王大仙自然是个人精,他一眼就看穿唐施诗的个性,但也乐得陪她演戏,“自然不住。这只是其中一处,会客用的。”说完,他又给唐施诗倒了一杯水。
飞飞在边上细嚼慢咽,忍不住打量起唐施诗。这个女生看起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突出的特点,放在人堆里也不容易辨识,不过言语间有一股小机灵,性格嘛也算直爽,王老师对她也算和气。反观王老师,飞飞对他的滤镜就非常厚。她一直觉得王老师是一个善良、温和、儒雅的前辈。飞飞在算命推理这块确实没有天分,但王老师收养她之后,也算是尽心尽力的教导。每每想到以前在街头被管事儿的逼着要饭的场景,飞飞心里就一阵难受。
三个人闲聊着,饭也吃好了。飞飞起身安排好一切,以便王老师和小唐姐姐进入地府去办事。她把灯光也调暖色,对王大仙说,“老师,我就在外面,你们有事随时叫我。”
王大仙点点头,又伸手招呼唐施诗过来,说,“小唐,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一会儿你先去拿你的那个什么斗篷,我就不浪费符牌了,直接在协理司门口等你。”
唐施诗歪头想了一下,也对,就说,“那说好了,你可别到时候不去。”
王大仙又笑,“哎呀,活了这么久,你是第一个疑心这么重的主儿。你有功夫还是想想,一会儿见黄玫瑰怎么办吧。”
俩人约好,唐施诗拿着符牌就去了石桥。她按照老徐说的,轻轻扣了三下,果然出来一只树精。那树精长的高高瘦瘦,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张嘴打了个哈欠,问到,“你是谁?”
“啊你好,我来借斗篷,徐大哥叫我来这里拿。”唐施诗有点疑惑,怎么还得对暗号,这段老徐可没细说。
树精也没多想,随机在树干里摸索一阵子,掏出来那件白色短斗篷,直接递给唐施诗,“呐。送你吧,下次不要打扰我。”
“哎!”唐施诗刚想说什么,那树精窜上树,一溜烟不见了。她想起来老徐说,别打扰树精睡觉,那正好,白捡一个大便宜,不由得意起来。
她穿戴好斗篷,又把王大仙给的萤石链子挂好,转动了手上的串珠。一眨眼,就来到了协理司附近。
“哇哦!还是这个好用,简直超越量子力学,佩服佩服。”她四下查看,见前面石墩后躲着一个黄袍道人。哈哈,算你有良心。
“嘿,王大仙,怎么去,直接进吗?”唐施诗悄声问。
王大仙示意她仙蹲下来,告诉她,“一会儿就是子时交班的时刻,会有半分钟左右的空缺时差,我们趁那会儿溜进去。”
“他们还分三班?”唐施诗有些想笑,地府里竟也有三班倒,倒比资本家重视鬼权呢。
很快到了时辰,俩人鬼鬼祟祟的往前挪动。王大仙即使带了法器,还是很忌惮阴兵的实力,只是唐施诗冒失,一直冲在前面。眼看到了协理司大门处,那门看起来坚固无比,且没有把手,急的唐施诗瞎比划,“这怎么进去,救命。”
王大仙以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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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只听说,远远的见过协理司办公大楼,但也没想到走进看是这种配置。两个人有点不知所措,而此时阴兵已经完成交接,从两头开始逐渐往中间战队,马上就要走到大门口。
唐施诗急中生智,在门缝边上乱按,眼看着阴兵再一抬眼就要撞上来,铁门突然开了个缝。王大仙一把拉住唐施诗,外面的阴兵向外转身的空档儿,俩人滚到了大门后。
唐施诗的心脏突突的跳,捂着胸口大喘气,给王大仙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好险,差点被逮住。”
王大仙笑笑,安慰她,“不妨不妨,不要有压力,失败了重来就行。”他说完,又得意的冲唐施诗伸出一只手掌,“我可是做了五张协理司的符牌,够够的。”
唐施诗送她一个大白眼。
进了这栋楼以后,唐施诗才知道其中妙处。从外面看这只是一座7层的楼,她当时还想,这么多事请他们都要管,怎么才这么点办公区。结果到了门后一看,里面除了地平面上部分有建筑,地平线下部分更是深不见底。地上部分就是正常的办公区的样子,甚至还能看到有很多现代化的门窗风格。地下部分,则是像下沉广场一样,四方各有一排一排的房间和栏杆,分别贴着不同的铁标,指使着不同的职能区。
她唯一觉得熟悉的就是,这里面跟命薄司一样,几乎没什么人,既没有阴兵驻守,也没有见到什么差使人员。
王大仙解释说,“他们总不至于跟人类似的大搞人海战术,咱别逛花园了,赶紧找小黄。”
唐施诗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应和,她问,“大师,你是不是会算八字,能算到她的位置吗?”
“能。她在单间,直接去找牢区就行。”说着,王大仙已经拿起一个罗盘,四处比划。唐施诗看他装神弄鬼,也不敢打扰,只管祈祷黄玫瑰多撑一会儿。
还没来得及反应,唐施诗就被王大仙拉着一路狂奔起来。原来他们身上的鹰骨粉已经被摩擦掉了不少,再不抓紧时间,一会儿就被阴兵循着味道追来了。唐施诗知道他的用意,俩人一路向下跑,果然都是牢房。
“合着协理司就是个大看守所呗。”唐施诗忍不住吐槽。突然,她看见一抹黄色闪过去,心里一震,她知道我来了!她紧紧的掐了一下王大仙,俩人停下来。王大仙顺着唐施诗只得方向看过去,“就是她!快!”
黄玫瑰此时躺在牢房里,面色死灰,喊不出声,也不知道待了多久,有没有受什么折磨。她微弱的感应到唐施诗的气味,又不太明显,黄玫瑰怕错过,只好把飘带从老门缝挤出去。这里的牢房没有窗户,都是紧闭的铁门,要不是她先前知道了唐施诗的八字,她想找她,完全就是大海捞针。
唐施诗跑到牢房门口,扯了一下飘带,敲敲铁门,“黄玫瑰,是我和王大仙,你等下,我们带你出去。”
黄玫瑰已经虚弱的无法发声,她听见唐施诗的声音,立刻眼光一闪。但这里的铁门同样没有把手,严丝合缝的贴在墙上,唐施诗按照刚才的办法四个角落都按遍了,还是不行。王大仙有点着急,也跟着试了几遍,两个人额头上全是汗。
这时,黄玫瑰挣扎着起身,在里面敲了敲门,缓缓的说,“施诗,收到我的字条了吗?”
唐施诗一听,急的喊到,“先别说这个了,怎么把门打开?”
黄玫瑰又说,“你要背下来,我都快忘了。”
“那个不重要,告诉我怎么打开门啊笨蛋!”唐施诗一急,灵机一动,把手串转了一圈,使劲撸了一颗珠子下来,从门缝里勉强的塞进去。
“黄玫瑰,你听着,一会儿你拿着这珠子,多转几下,直接去石桥那等我。”说完,她又对王大仙说,“快走,咱们要被发现了!”
王大仙这才看到,她刚才急着撬门,脖子上的萤石链子断开了,俩人都没注意。
“小唐啊小唐,你真是......”唐施诗还没等他说完,一个熊抱过去,骑在他的肩上,捏着一颗珠子转了几下。
俩人突然消失在了牢房门口,重重的摔在协理司大门不远处的石壁上。阴兵听到动静,纷纷过来查看。
唐施诗一睁眼,“我去!阴兵来了,快跑啊!快点给我甩起来!”
王大仙一愣,顾不上刚才摔的生疼,直接拉住唐施诗来了个大回环,一下子给她甩了出去。
“行啊小唐,你真是。”王大仙眼瞅着追过来的阴兵,赶紧从兜里掏出来不少银票,上面明晃晃写着“天地银行”。
等唐施诗跟王大仙再次赶到奈何桥的时候,老徐和小青山以已经在那。黄玫瑰靠在树下,看起来脸色灰扑扑的,身上还露出了许多瘀斑。
“你没事吧?”唐施诗冲上去就问,“有没有伤到?”黄玫瑰还很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徐拍拍她的肩膀说,“还好,小青山给她带了筑梦楼里的精元,等她恢复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怎么搞到一起了?”小青山走上前来,指着王大仙和唐施诗。
唐施诗回头看他,有点生气,“当然是为了救黄玫瑰,我去求大仙来的。”
王大仙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幸会幸会,百闻不如一见,这就是筑梦楼的青山师傅吧。”他一边打量小青山,一边掏出来几张银票,“笑纳,笑纳。”
小青山眉毛一挑,不屑的说,“我不要。”说完,他又走回到黄玫瑰身边,拍了拍唐施诗的肩膀。此时,唐施诗正在检查黄玫瑰身上的瘀斑,她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小青山无奈解释,“她在牢里关了太久,身上的精气不够支撑身体,就会渐渐的出现这种瘀斑。不过她这个不碍事,缓一会儿就好了。”
唐施诗这才放心。她看黄玫瑰经常穿的那件黄色裙子已经脏了一大片,她很爱美,又爱干净,这哪受的了。唐施诗一边想,一边把身上的白斗篷脱下来,给她披上。
黄玫瑰正半闭着眼睛回神,她感到一阵暖流从身上传到肺腑,缓缓地睁开眼,看见了唐施诗的大脑门。
“你来啦。”
“对呀!”唐施诗兴奋地拉着她,“刚才我去救你啊。哎呀,你不会忘了吧。”她摸了摸黄玫瑰的脑袋,“怎么还失忆了。”
“还记得,”黄玫瑰费力的说,“纸条上写的字吗?”
“啊?啥字儿啊?”唐施诗一脸蒙圈。
黄玫瑰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大白眼,“当然是,文新子的投胎时辰。”
“我.....”,唐施诗刚要回答,突然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完蛋,我忘记静音了!”
唐施诗一个激灵惊醒,看到身边的王大仙还在昏睡中,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个白痴!”
她看了一眼手机来电,是陈浩的妹妹。
14. 绝对计划
“又忘记静音,可恶!”唐施诗被手机铃声强行吵醒,忍不住埋怨自己。
一看表,刚好凌晨,看来她跟王大仙也没浪费多少时间。刚想接,电话就挂了,唐施诗只好走出暗室。飞飞正在外面打瞌睡,听到响声被惊醒,一看只有唐施诗走了出来。
她迎上去,问,“老师呢?”
唐施诗摆摆手,“别担心,我是被手机吵醒的,他应该还在。等他帮我问了黄玫瑰的纸条,估计就回来了。”
她说完,拿起手机回拨回去。对方很快就接听了电话,“喂,是唐小姐吗?”
“嗯。”唐施诗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时间联系自己,可能出事了,“怎么了陈星?”
“我想告诉你一声,医生今天判定了我哥哥脑死亡,他以前签了捐献器官的协议,明后天要等医院协商,爸妈要停维持机。”陈星的嗓音有点沙哑,明显是疲惫加上长时间的哭过导致的。
唐施诗脑子一炸,最近都没怎么联系她,以为他们是当植物人正常照顾着,没想到家里这么快就放弃了。但这种事情她很难评价,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只是陈星这个时间还特别告诉她,兴许有别的话要说,她耐心等着,对方抽泣了一会儿才逐渐平稳了下来。
“别太难过,对他也算一种解脱吧。”唐施诗很不会安慰人,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么晚,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找我?别客气,需要我的话你说一声就行。”
陈星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谢谢。其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跟你有点关系,我先问问你的意见。”
“怎么了?”
“我哥哥出事之前,跟我大概说过一些你们的事。他说要去出一趟差,我查了他的手机,好像是去了南阳。我看你前一段时间定位都在南阳,所以想问下,他当时是不是去找你了?”陈星不慌不忙地说。
唐施诗听了有点疑惑,不知道她是要问什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
陈星以为她误会了,赶紧解释,“别担心唐小姐,我不是要追究什么。只是我这有一些他留下的东西,他要走了,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跟你们的事情有关,要不要交给你。”
“啊,这样。我现在刚回北京,不方便去拿。你不介意的话,麻烦寄给我,我看下是不是有需要的资料,没有我再还给你。毕竟,这也是他最后的遗物。”唐施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遗物”这两个字。
陈星哽咽了一下,“嗯”了一声,“我等收拾好了再联系你。”
“哎!陈星。”唐施诗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叫住她,“陈星。谢谢你。”
挂完电话,唐施诗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这么莫名其妙的就没了,只能说世事难料。
王大仙也醒了。他一边慢悠悠的走出来,一边快速在手机上打字。唐施诗见他出来,赶忙上去问,“怎么样大师?现在没事了吧?”
“她还需要静养,青山小师傅带她回筑梦楼了。不过,她让我给你带话。”王大仙一边说,一边把手机在唐施诗面前晃晃。
她心领神会,有点不好意思,“啊是,我记性不好,那天小青山给我纸条,我没记住。”
王大仙让唐施诗把他的私人电话记下来,又给她发了黄玫瑰的留言,忍不住好奇问,“这是个生辰八字,怎么,你要找人?”
唐施诗心想,虽然一同去过了地府,但她对王大仙还是知之甚少,为了保险,总不好一开始就把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都告诉他,于是只拣着不要紧的事情随便胡诌了一顿。
王大仙感叹到,“你还真是福大命大。”
“啊?怎么讲?”唐施诗又想起来,每次老徐都要说自己会出事的话。
“我看你的命格够硬,虽是个阴阳人,去了这么多次,什么法器也没有,竟然也没受侵蚀。少见啊,少见。”王大仙又仔细打量起唐施诗,看的她好不自在,直接问,“王大师,你跟我说实话,咱们是真的去了那个地方,对吧?我最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都想去看心理医生了。”
“哈哈哈,”王大仙看她一脸郑重,又想骗她,又怕她真的害怕,只好叹了口气,“唉,你啊,还年轻着呢。天下之大,好多事情,你没见过的可多了去了。”
唐施诗一听他又要长篇大论,只好赶紧打住,“王大师,现在还不算晚,我不如还是回家。”
“你倒是不客气。”王大仙越发觉得这个小丫头有意思,招手叫了飞飞,送她回家。
两人就此暂别,唐施诗揣着黄玫瑰拼死给她看来的文新子的消息,美滋滋的上了车。
之后几天,除了去事务所里上班,帮袁杰复核报告,唐施诗大部分时间都在网上搜索文新子转世投胎的信息。
“南北之交,庚子,己卯,甲寅,戊辰,阳,火,着顺。”这是王大仙通过手机短信发给唐施诗的信息,黄玫瑰那天在命薄司里拼命看到的。南北之交是说方位吧,唐施诗念叨着,那就是不南不北,就是中部呗。八字她实在看不懂,只好去网上查万年历,只知道是2020年3月12日生的,那不就是前不久。至于这个“戊辰”,王大仙告诉他,不知道是上午还是晚上,大概是8点做左右。往后面有一个阳,说明是个男婴。
总之,唐施诗现在的目标就是,要找一个20年3月12日出生在中部地区的男孩。
“天啊,这比大海捞针也好不到哪去吧!”她的头快秃了。
就在唐施诗焦虑的这期间,Betty联系她了。
“施诗,有时间见一面吧。”Betty竟然主动给她发了信息!唐施诗超激动,赶紧跟老姚说,“怎么办,Betty要跟我聊聊。”
老姚本着吃瓜群众永远站在第一线的精神,立刻给她献计献策,“我觉得你可以矜持一些,先看看她要找你干啥。我最近听到八卦说,她可能要被隔壁公司挖墙脚。”
“啊!那她要走了......“
唐施诗有点惊讶。老实说,她也算是Betty一手培养起来的,虽然比不上一些人跟她亲密,但也算互相了解彼此的风格。唐施诗一直觉得Betty自持甚高,且因为家境非常好,总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之前听到她和被审计单位有不当利益关系的时候,她是半信半疑的。Betty虽然有诸多缺点,但她最大的光彩是严谨的做事风格和超高的执行力。至于聪明、漂亮,反倒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如果单纯的选择老板或者伙伴,唐施诗觉得Betty也是不错的对象。
俩个人约在周五,公司附近的咖啡馆,下午4点,刚好是可以偷偷溜出去放风的时间。唐施诗今天还特意画了个妆,觉得就算谈的不愉快,那也是算小小的告别。毕竟Betty要离开的消息已经都不是八卦了,似乎是办公室人人都知道的新闻。
她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了才看清,是戴璐。显然,戴璐也看到她了。公司附近的咖啡馆,大部分时间都是打工人出来摸鱼的首选位置。唐施诗以为戴璐也是来放风,想着简单打个招呼。
没想到戴璐竟然停下来,主动跟她招手。唐施诗有点措手不及,只好站在原地,干笑着回应。
戴璐一反常态,不像之前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喜悦。也是,听说她出完年就离职了,搁谁不得开心呢。
“施诗,保重。”戴璐莫名桥的说出这么一句,唐施诗摸不着头脑的愣在那。
她刚想到,或许Betty今天也约了戴璐,她俩该不会是刚聊过了。于是,她接着问,“你见过Betty了?”
“嗯。”戴璐低着头,默默的应了一声。
“那......”唐施诗还没问出口,戴璐就说,“你去聊吧,我先走了。”然后就快速的消失在扶梯后面。
唐施诗一肚子问号,更不知道Betty到底要跟她说啥了。一进咖啡馆,她看见Betty远远的坐在靠窗的角落,穿了一身花灰色的运动套装和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温柔。
“哇哦!”唐施诗感叹,Betty还能这么亲切呢。搁以前,她万年不变的穿搭都是套装,各种套装,每天行走在办公室,威风凛凛,好似下一秒立刻就能召开联合国会议似的。今天穿的这么休闲,唐施诗还是第一次见。搞不好,她有什么大新闻呢。
很快,唐施诗就被Betty又一次震惊到了。
果然,Betty否认了她收受被审计单位不当利益的传闻,又告诉唐施诗关于银岭集团的疑问,她都知道。唐施诗听她面不改色地说着,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滋味。有一丝委屈,也有些疑惑,而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好静静的听着。
最后Betty疯狂吐槽了大老板,直接丢下一句,“我要去G所了。”
唐施诗只好尴尬的点点头,她知道接下来Betty马上就会问,“你来吗?”
俩人坐在那,约莫一刻钟都没说话。唐施诗右手揪着休闲椅靠手处的绒毛,来回搓着,她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Betty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不同的是,现在的沉默没有了以往的高压,反而令唐施诗更不自在。
“我去。”唐施诗憋了半天,迸出这一句。
Betty瞬间眼神都亮了一下。
“但是......”唐施诗还没说完,她补充到,“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Betty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崽子竟然跟自己提条件。
“你会把银岭集团的项目带过去吗?”唐施诗突然说到。
Betty哈哈笑起来,直不起腰,一边笑一边说,“原来你还在想着这个。”她顿了一下,又说,“这个大雷,我暂时没打算带走。”
“那不去了。”唐施诗说完就站起身,冲着Betty点点头,转身走了。
只留下一脸错愕的Betty。
唐施诗一边往外走,一边心脏“砰砰”跳的飞快。她掏出手机,给老姚发了一个信息,“银岭谁接?”
“查理詹。”
唐施诗的心一下子被冰封了。
回到办公室,她心不在焉的坐在那。袁杰叫了她好几次,她都没反应,气的他站起身走到她跟前。
“唐施诗!”他没好气的敲敲桌面,“咚咚咚!”
唐施诗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抬头,“啊,怎么了?”
袁杰看她脸色不对劲,也不好发作,只是不耐烦的说,“快把清完Q的报告发我,我要去跟Lucas过一遍。”
“你直接去找Lucas?”唐施诗有点惊讶,一般来说,大老板是不会专门跟外勤主管过报告的,中间还夹着项目组老板,现在看来,Betty是走定了,她已经不参与任何业务了。
袁杰“嗯”了一声,丢下一句“快点哈”就走了。
唐施诗赶紧振作精神,在下班前终于把报告重新修改了一遍,发送给袁杰后,她合上电脑,准备回家。
这时,老姚突然走过来,“老唐,去吃饭吗?跟刘卡一起。”他冲她挤挤眼睛,今天特意约了刘卡这个八卦风暴中心的男人,一定要榨干他才行。
唐施诗有气无力的答应着,看袁杰已经去老板办公室了,她就直接跟老姚走出去。
路上,唐施诗问,“老姚,戴璐哪天lastday啊?”
“也就是本周三或者周四吧,听说她很着急,好像是在老家考完公务员了,要回去。”老姚一边拿了饮料,一边带她指着方向,“那边,刘卡在小时代等我们。”
小时代,是他们公司楼下的一个餐厅,主打快餐,一般就是轻食加汉堡、披萨一类,很多同事经常过去吃。
“去小时代啊,那一会儿你说话可注意点,这大嗓门,那么多同事,千万别被人窃取情报。”唐施诗接过一杯饮料,喝了一口,“啊,这都4月中旬了,新品啊。”
好久没见刘卡,唐施诗印象里他个子不高,皮肤很白,是典型的南方沿海城市的男孩子长相。老姚跟刘卡做项目的时间很多,几乎大部分项目都是重合的,俩人关系不一般。
“大姚,施诗!”刘卡跟他们招手,俩人赶紧走过来,坐下一阵寒暄。
每年审计忙季结束之后,大家回到办公室,很久没见的同事有一部分离职,有一部分灰头土脸,总之就是,一年一个样。刘卡也不例外,今年年审看起来不好受,尤其是一直跟着查理詹,他憔悴的过于明显。胡茬还没来得及剃掉,头发很久之前烫的了,现在也没好好打理,看上去像个日本废柴。
“刘卡,你,哈哈哈你咋回事?”唐施诗一向说话口无遮拦,上去就吐槽。
“别提了!”刘卡摆摆手,拿起一块鸡腿,“我吃饱了再跟你说。”
老姚笑嘻嘻的,跟唐施诗说,“他快被查理詹折磨死了哈哈,天天跟我隔空吐槽。”
“就你鸡贼,跑去别的项目,丢下我一人儿。”刘卡一边吃还一边说话,满手都是油。
唐施诗听他们聊了一会儿八卦,觉得没什么意思,假装不经意的问,“你知道戴璐老家是哪的吗?听说她考公务员了要回家。”
“她是湖北人,估计是考到武汉吧。”
“湖北,武汉。”唐施诗念叨,那也算是南北之交。唉,黄玫瑰费了一番大力气,这个投胎信息是真的难定位,南北之交好多个省,咋整啊。
“哎呀,我真傻!”她突然拍起自己的脑门,王大仙会算命,搞不好能知道。唐施诗啊唐施诗,你真笨。
老姚不知道她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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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妙在干啥,刚要说什么,唐施诗就站起来,说,“好兄弟,我还有急事,先走了。这顿我请。”她说完,扯下自己的工牌,甩给老姚。
他们公司跟这家餐厅有合作,工牌里充值之后,可以在这刷卡结账。老姚接住工牌,知道唐施诗的脾气,也没追。刘卡看的一愣,问到,“咋回事?”
老姚笑到,“她就那样儿。不过我看她最近的状态,不是特别正常。劝你一句,要是去了银岭,你悠着点,千万别被查理詹坑了。”
刘卡笑到,“哦,你是说那个。我能不能待到那会儿还不好说。前几天Betty联系我,问我要不要跟她去别的所,我还没想好。”
“她也联系你了?”老姚有点惊讶。
“当然了。她跟查理詹那么不对付,互挖墙角呗。”刘卡说完,把半个汉堡塞进嘴里。
唐施诗坐在地铁上,少见的没背书包回家。她给王大仙发信息,“王大师,有情况,求助。”
王大仙正坐在气功协会,飞飞告诉他,唐施诗要来。王大仙得意一笑,“这才开窍。”
飞飞有点不解,她不好意思问,支支吾吾半天,王大仙才注意到。他问,“你在这犹豫啥呢?我看你张嘴张半天了。”
飞飞只好硬着头皮说,“老师,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帮唐施诗呢?”她想了一下,又接着到,“您跟她本来也没什么关系,而且第一次联系的时候,她还威胁我们,我觉得你对她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
“就是有点奇怪。”飞飞想了半天,才想出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像电影儿里演的,女主莫名其妙就有人帮忙,一团人围着她转,怎么看都不合情理。尤其是,唐施诗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个人魅力。
王大仙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沉稳、淡然的表情,慢条斯理的说,“是有点奇怪。不过人老了,就容易孤独。阴阳人,能遇到同类,本身也是一种缘分。”
飞飞似懂非懂,点点头。
唐施诗下了地铁,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站在宅子门口。她看到门边上有一个可视装置,应该是这几天才安的,她过去按了一下按钮,果然出现了她的画面。
“飞飞,麻烦帮我开一下门。”
到了前厅,王大仙还在给她倒茶,她就忍不住连珠炮开始输出了,“哎呀大老王,我跟你说,我真傻,才想起来,你不就是会算命吗?你帮我算算,文新子投胎了是去哪了?”
王大仙眉毛一挑,“你叫我什么?”
“啊,哦,内个,王大师,嘻嘻,不好意思,我一着急就喊错了。”唐施诗赶紧接过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大老王,嗯,不错不错。哈哈。”王大仙一边笑,一边拿出自己的罗盘,冲她摆摆手。
“嗯......叫着亲切,对吧。”唐施诗还给自己找补,嬉皮笑脸。
“早就帮你算好了,料到你早晚得回来。”王大仙给她看自己的罗盘,那指针指着南方。
“南北之交,好几个地方,这是南方?”唐施诗一窍不通。
“这有好几个方位,南方是大方位,再看下面小盘,这里......”王大仙说了一通,唐施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恳求的看着他,“大老王,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吧。术业有专攻,你这个太专业了,我不懂。”
飞飞在旁边捂着嘴笑。
“唉。怎么会有人又机灵又笨呢,真不知道你怎么考的大学。”王大仙感叹。
“大学不考这个。”唐施诗耸耸鼻子,做了个鬼脸。
“小唐姐姐,你没听明白,老师是想让你当徒弟呢。”飞飞在一边给她解释。唐施诗这才恍然大悟。
她盯着王大仙看了很久,看的他有点发毛,说到,“你干什么?不当就不当嘛,我又不缺徒弟。”
唐施诗打了个响指,指着王大仙的脸,笑到,“还挺傲娇。”
折腾一顿,唐施诗终于套出来话,王大仙的罗盘说,文新子投胎去了河南,开封一带。他命里带阳火,搞不好是个童子身。
“啥意思?童子身?”唐施诗更不懂了。
“他命里注定不能近女色,不能染红尘。从生到死,没意外的话能活到90多岁。是极好的命数。”
唐施诗好像有点明白了,思索了一下,“扑哧”一笑,“和尚。”
王大仙忍住上下眼皮翻飞,还是不小心甩出一个白眼。
当晚唐施诗回到家,发现门口有一个快递。她拿到屋里拆开一看,是陈星寄给她的,陈浩的一些遗物。
唉。她心里又泛起一股酸涩。洗漱完毕之后,她把那些遗物拿出来,依次摆在桌上,想检查一下。
其实很简单,陈星寄过来的就是一个硬盘、一个信封,信封里装了一些矿厂的过磅单,这些看起来字迹潦草,日期时间也都断断续续,应该是真的过磅单。她拿出自己的电脑,准备看下硬盘里的内容,结果发现硬盘有密码,她又犯难了。
在王大仙家的时候,唐施诗问过一嘴,如果陈浩去世,能不能趁他还在地府里去找他。王大仙得知陈浩是植物人脑死亡后,告诉她,这种人的意识早没了,即使去世,也无法在地府里遇见他的亡灵,更没办法转世投胎。
“跟我弟弟那时候一样。”王大仙叹口气,就不再说话了。唐施诗并不知道王大仙的身世,以为他是个江湖大忽悠,对那句话并不在意。
王大仙这么多年,一直没放弃探寻地府的秘密。他想知道,弟弟的意识到底是被困住,还是消散了。他没能说出口的抱歉和遗憾,终日困扰着他,时不时给他心里一拳重击。对他来说,这辈子更像是游历人间。他看过这世上最极致的恶,最极致的虚无和享乐,但仍然放不下幼时的执念。
唐施诗拿着硬盘,叹了口气。老天爷真是有意思,兜兜转转,真够折磨人的。她盯着自己的电脑,愣神良久,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对啊,移动硬盘可以,电脑的硬盘也可以!
她决定了,要偷走戴璐的硬盘!她相信,戴璐的硬盘里一定有这些秘密。
当然不是痴人说梦。她敢这么想,也有一定把握。员工离职的时候会交换公司的电脑,趁戴璐的电脑还没有格式化之前,把她的硬盘拆下来,装到自己的电脑上,兴许能找到银岭项目的资料。她是外勤主管,大部分重要的资料她肯定都下载了。绝对,一定,肯定没问题!问题只剩,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她的电脑硬盘。
有了!她眼珠一转,这事儿绝对能成!唐施诗美滋滋的盘算,等拿到项目资料,再去河南一趟,找到文新子的下一世,这下就都能问清楚了。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此时,在F大楼的22层,IT业务中心还是灯火通明。
15. 今日不宜进地府
“喂,喂喂,小唐!”
唐施诗睁开眼,迷迷糊糊摸到了一缕长头发。她一个激灵,转身弹出去好几米,险些心脏骤停。
“啊,是你啊,吓我一跳。”唐施诗看了看四周,是在自己房间,还好还好,她又问,“你是恢复了吗?”
黄玫瑰邪魅一笑,“哈哈。旷工两天,差点被司主发现,还好小青山帮我圆了个谎。”
唐施诗这才放心,“没事就好。对了,我找王大仙算过,文新子的方位大概清楚了,等我下周休假,要去找他一趟。”
“你想好啦?”黄玫瑰觉得她有点冒失,这么急匆匆的就去,会不会操之过急。况且对方刚转世,就算有前世的记忆,但也只是不会说话的小孩子,问他能问出来什么。
“这事儿惹得我心烦,不想拖着。”唐施诗坐在床头,一边晃着脚一边扯着黄玫瑰的飘带。她看见黄玫瑰的衣服还是有几片污渍,就问,“衣服怎么不洗一下,你不是最爱干净了嘛。”
黄玫瑰尴尬的一笑,“协理司的牢房脏乱差,这脏东西不知道几百年了,哪里擦得掉。”她一边说,一边嫌弃的又使劲擦了几下。
也对。唐施诗心想,他们在地府,也是需要花钱的。黄玫瑰好几年没收到爸爸给她烧的纸钱了。刚好最近也快到清明节,抽时间去给她整点大钞。想到这,唐施诗偷偷乐起来。
黄玫瑰觉得有点失落,事情已经办成,估计小唐也没什么理由再来找她,她掏出唐施诗在协理司塞给她的珠子,递过去,“还给你。上次你给我这个东西,真有意思,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唐施诗接过来,重新系在手绳上,说,“是何老太给我的。”
“什么!她有这个好东西!啧啧啧,真可惜。”看得出来,黄玫瑰极度懊悔的神情写满在脸上。
“你要是正经时间偷跑出来,会不会完不成KPI?”唐施诗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KPI?”她显然不懂。
唐施诗又给她解释了一顿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打工人的现状,听得黄玫瑰连连称奇。这两位越聊越起劲,不知不觉,天都要亮了。黄玫瑰最先反应过来,连“再见”都没说,立刻消失了,只剩唐施诗半梦半醒。
这时,闹铃很识相的响起来。她一看,八点多。起床后,她拿起另一个手机,拨了一个陌生号。
“喂,说好了哦,下午拿到电脑硬盘,我们在楼下咖啡馆见。”唐施诗语气严肃。
对方也很不耐烦,“知道了。”
说起来,唐施诗一直觉得,IT业务中心是全公司最轻松的部门,相应的,人员也最混杂。除了几位管理者,剩下的人背景来自各行各业,有早先中关村维修电脑的,还有当过网管的,也有一些校招生和老油条子。平时审计师们去咨询最多的业务,无外乎连不上内网,打印机不好使,□□用不了,电脑太卡之类。这些事情,一般老油条们都打发给新来的人去做,稍微难点的,重装个系统,修复硬盘什么的,才会自己动手。
而唐施诗,是偶然发现他们秘密的。说来也巧,这些老油条们平时规规矩矩,行事谨慎,唯独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露了马脚。去年从年初开始,唐施诗的电脑就一直很卡,她算了一下日期,马上就满第三年,可以申请换新电脑。到期的那天,她特别开心,终于可以告别excel一开即死机的噩梦了。
“你好,我这个电脑到折旧期了,申请换一个新的。”她乐颠颠的说。
负责旧电脑回收的人,懒洋洋的坐在柜台后面,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都备份了吗?”
“备啦。”她还是开开心心,显然一点不想搭理这个老混子,只想着领到新电脑就行。
“等着。”那人接过她的电脑就开始处理。唐施诗注意到,他身后有一个铁架子,上面摆了几个巴掌大小的零件,那会儿她还不知道这个就是电脑的硬盘。她又看了一眼柜台前的工牌,这个人的名字叫“勤亮”。
没多久,勤亮就把电脑处理好,递给旁边的一个男生,他接过也没说话。唐施诗好奇多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在拆自己的电脑。
“内个,请问回收的电脑一般会去哪儿呀?”她忍不住问。
“你问这个干嘛?”勤亮抬眼盯着她。
唐施诗被盯的发毛,随口说到,“就是好奇呗,我们用的都很旧了,回收给厂家吗?”
勤亮又恢复到懒洋洋的姿势,靠在椅子里,敷衍到,“对啊。”
唐施诗不再多问,准备拿着单子去领新电脑。领完回来的时候,还需要重新设置内网环境和一系列的账号密码,她又回到勤亮的工位,准备问他。
这时,她又看到那个男生,已经把她电脑的硬盘拆下来,正递给勤亮,问到,“亮哥,这个放你那吗?”
勤亮一抬头,本来正要答,结果看见唐施诗就站在他们前面,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答到,“先放你那。等会儿。”
“电脑领好了?”勤亮又回过头来应付唐施诗。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各种设置密码等等,不再赘述。期间,勤亮一直没有抬过头,而唐施诗一直盯着那个男生。他从铁架子上拿过一个刚才见到的那种零件,卡到她的旧电脑里,又把刚才拆下来的硬盘放在座位下面的一个箱子里。
她脑子里忽然警铃大作。之前公司通报过一次回收旧电脑硬盘的内部盗窃案件,据说是IT部门连锅端的。难道,这么快就死灰复燃了?唐施诗还没有敢下结论。她又看了一会儿,这个时间段,也没别人来换电脑,就她一个。算了,样本太少,没办法判断。
新电脑设置好了,勤亮递给她,说到,“给个好评哦。”
唐施诗点点头,然后在服务评价里点了“满意。”
过了很久,唐施诗在一次吃饭的时候,跟老姚说起这个事。老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怪不得之前又说咱们公司的数据泄露了,我猜就是他们搞的。”
“为啥?”唐施诗问。
“他们把好的硬盘拆下来,拿去市场上销赃。你记得有一阵,硬盘炒的特别贵,估计就是那一阵,咱们公司的几个大客户投诉,说他们的数据泄露了,质问咱们公司,说要给人家证明我们的商业秘密保护程序都执行到位了没。”老姚边吃边说,他一向喜欢跟唐施诗说这些小道新闻。
下午唐施诗早早就到了咖啡馆,她还贴心的给对方也点了一杯。远远的,那人走过来,一抬头,看见唐施诗,竟然愣了一下。
“你是咱们公司的吧。”勤亮开口到。
“硬盘呢?”唐施诗不想跟他多废话,免得透露自己的信息。
对方递给她,立刻转身要走。
“哎,多谢。给你点的。”唐施诗笑呵呵的,假装纯良友善。
勤亮愣了一下,接过杯子走了。他刚走出门,想看一下杯子上的标签,那里一般都会有点单人的ID。结果他一看,更生气了,标签早被撕掉了。
“XXXX!”他小声骂了一句,顺手把杯子丢到垃圾桶里。
唐施诗心脏咚咚咚的跳,无比紧张。她这会儿不敢往回走,怕跟勤亮打个照面。于是,她把硬盘装在书包里,出门转了两圈,来到小时代餐厅。
装好硬盘以后,开机也很顺利。昨天在B站学了俩小时,她终于学会了安装这个玩意儿。老姚说他很熟,但她不太想麻烦他。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了反而容易出差错。由于硬盘必须装在同型号的电脑上,她不得不用了自己的电脑,但是公司的电脑无法copy文件,也不能插外部U盘和移动硬盘。她慌乱的点开每个盘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戴璐已经把能删除的文件都删掉了。
“真无语。”她感叹。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说的,戴璐小心是对的。换做自己,肯定也是预先处理一遍内容。正着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有可能有个位置她不会知道。公司的电脑都预先装了一个内部通讯软件,可以聊天和传输文件。那个接收文件的根目录,应该是在C盘,她万一忽略了呢。唐施诗赶紧按照老姚教过的办法,找到了那个文件存储的目录,点进去一看,果然!
太牛了老姚!她把文件按照日期排列之后,开始查看近期的传输文件。由于很多底稿都是线上的,这里根本看不到。突然,她注意到一个PDF文件,就是最早的时候傅一宁给她找到的,矿山勘探报告。她赶紧登陆了自己的传输助手,把文件拖进去,另外一些无法判断的,也都一起打包拖进去。时间有限,她必须速战速决。
这个硬盘她还是要还回去,放在自己这里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为了不让勤亮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傍晚的时候去附近快递点,麻烦了一个相熟的小哥帮她寄了出去。
晚上回到家,唐施诗开始仔细翻看戴璐遗漏的那些文档。大部分底稿的数据都是跟对外披露的数据一致,根本没有什么造假的头绪。难道戴璐根本不知道银岭集团真正的问题吗?唐施诗开始产生了疑惑。突然她想到,不如,找黄玫瑰试试。
现在唐施诗去地府已经是轻车熟路,她躺在床上假寐,又握着右手默念黄玫瑰的名字,黄伊文。这次学乖了,她提前摸好了筑梦司的珠子,直接就出现在大楼外。自从树精送了她斗篷,她出入地府如履平地。
进入筑梦楼里,没有见到上次的“睡趴”,“大老王最近生意不行啊。”
唐施诗在楼下找了半天都找不见往上的楼梯,正纳闷,合着这里的师傅都是飞檐走壁的,“这没牛顿管哦?也对,外国人不来这。”正想着,她突然一脚踩空,掉在一个黑漆漆的洞里。
她感觉到周身粘乎乎的,好像有大量的粘液从洞穴的墙壁上分泌出来,摸了一下,有点像秋葵的汁液,呕的她赶紧在身上抹了几下。“黄玫瑰怎么还不来?不是说有心电感应嘛。”她天真的想,黄玫瑰一会儿来了用飘带拽她上去。
这时,洞穴四周突然伸出几只触角,一下子碰到她的身体,她“蹭”的一下跳开,却又被背后的触手粘住。“好恶心!”她一边躲闪,一边看见触手越来越多,像是八爪鱼一样群魔乱舞。唐施诗这才慌了起来,“救命!黄玫瑰!快来救我啊!”哪料那些触手越来越多,唐施诗一个趔趄跌倒,面前是密密麻麻的触角,她本能的伸出胳膊乱挥,想要抵挡一阵子。“该不会今天就交代了吧!吾狗命不久矣!”
“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听起来有点耳熟,像是个小孩。在地府里听见小孩啼笑,筑梦楼你是懂恐怖的。唐施诗立刻浑身鸡皮疙瘩冒出来,依旧不停的挥舞着,想甩开那些恶心的触角。
黄玫瑰看着躺在地上的唐施诗,四肢乱划,十分滑稽,令人忍俊不禁。她一抬头,这才看见二楼的柱子后面,躲着一个小男孩。
“小青山!你别吓唬她!”黄玫瑰冲他喊。
“我啊,给她上一课,不然下次来了遇见大师傅,她不死才怪。”小青山说着,不以为意的从楼上轻轻一跃,站在黄玫瑰面前,“玫瑰姐,你跟这种小喽啰交什么朋友,有失格调。”说完,小青山一挥自己手里的溜溜球。
唐施诗立刻眼前一亮,发觉自己正躺在大厅的地上,胳膊腿儿好疼。
黄玫瑰走上前,扶她起来,正色说到,“你以后千万别单独进来,万一被别的师傅发现了,真有点危险。”
“玫瑰姐,你别害她,得告诉她实情。”小青山靠在柱子上,一边玩溜溜球,一边斜眼看着唐施诗。
“好啊!你是不是故意欺负我!”唐施诗一听就来气了,显然自己是被小青山的造梦耍了,差点被吓死,又恶心极了。
“才不是呢!”小青山一个闪现,来到唐施诗面前,撩起的轻风扑在她的脸上,她感到一阵热辣辣的痛。“我不像玫瑰姐哦,我可不惯着你。告诉你吧,筑梦楼外,我不敢把你怎么样,但是到了我的地盘,你还是小心点,免得被人盯上,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施诗险些被震住,她愣了一下,倒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捏住小青山的溜溜球,问到,“你这话什么意思?”
黄玫瑰见来人针锋相对,赶紧拉住他们匆匆出去了。到了奈何桥下,三位坐在河沿儿,中间是黄玫瑰,两边是那两位水火不容的冤家。
她解释到,“怪我没跟你仔细说过。对普通人来说,筑梦师是很危险的,我们拥有无尽的造梦能力,甚至可以杀人于无形。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那么做。大部分的任务,只是替那些突然死掉,但又有未尽事宜的人去托梦。另外,司主偶尔会秘密找我们去执行一些特别的任务,配合命薄司去改写某些人的后世。我们去某些人梦里,尽可能的获取他们的意识,然后悉数传送给命薄司。”
“什么意思?就是人还活着,但你们要去套话?”唐施诗简单的大脑,迅速理解到了核心。
“算是吧,还挺会总结。”小青山插嘴到。
唐施诗白他一眼,又转过去问黄玫瑰,“那,那我平时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总不会也是你们造的吧?”
黄玫瑰低下头,“扑哧”一笑,并没答话。唐施诗更好奇了,该不会他们也知道我会梦见帅哥吧。
小青山立刻乐开了花,笑着说,“哈哈哈,那些嘛,怎么做得过来。说实话,大部分都是摸鱼交差的,所以人类的梦境大部分都是毫无逻辑、乱七八糟。”
黄玫瑰看着她,认真的点点头。
唐施诗一脸正经,原来地府里的KPI也很难完成哦。不过眼下,她想求黄玫瑰,于是赶紧问,“那,那你能帮个忙吗?”
“当然不......”小青山话还没说完,就被黄玫瑰一把捂住了嘴。
“你说来听听。”
有戏!唐施诗赶紧说,她想找黄玫瑰替她问问,戴璐到底知不知道银岭项目的秘密。
“私自去活人的梦里,是禁止的。”小青山忍不住插嘴,“玫瑰姐你别去。上次司主就已经警告你了,你要再犯,被罚怎么办?”
唐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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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问,“你们那个司什么主,他怎么知道你私自去的呢?”
小青山觉得她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懒得理她,“总之,不许去!”说完,他就气冲冲地跑了。
唐施诗心里隐约有点不对劲,她虽然跟小青山不熟,但也知道他不算坏鬼,刚才那么说肯定事出有因。这时,黄玫瑰双眼出神,不知道在哪里神游。唐施诗戳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这才醒过来。
“哎呀!刚才我走神了!”黄玫瑰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你们鬼也能走神呢?”
“哈哈,倒也不算。刚才说什么,要去问戴璐吗?问什么?”黄玫瑰坐正,转头问她。
唐施诗又把她拿到戴璐硬盘资料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问她,“你觉得能问出来吗?”
黄玫瑰面露难色,“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就是......”
“知道知道,八字八字,我拿来了。”
“等我一刻钟。”黄玫瑰说完,倏忽一下就消失了。
唐施诗这才想起来,很久没见到老徐了。她跑到古树那,敲了三下,小树精又打着瞌睡出来了。
“啊——欠。怎么又是你!不是都给你了。”它有点恼。
“不好意思哈,小树精,你最近见到徐大哥了吗?”唐施诗小心翼翼的问。
“他啊。最近受罚呢。”
“嗯?怎么回事?”
小树精又打了个盹儿,靠在树根上,叽叽咕咕地说,“说是上次护送亡灵过奈何桥,他送到一半不见了,再回去的时候发现丢了几个,现在被关到广厦司去服役了。”
“啥玩意儿?就,就那个鬼,投胎的那些,还能丢呢?”
小树精开始不耐烦了,又换了姿势躺下,翘着二郎腿,唐施诗见状,立刻上去给它捏了捏胳膊,确实跟木头一样硬。
“你新来的吧。我们这看着正规,其实很多亡魂会到处组织暴动。亡魂暴动之时,经常会被潜伏的猎鬼人抓走卖到黑市,下场惨得呀。”
短短几句,已经超出唐施诗的理解范畴。她正要再张嘴,小树精突然一个跟头翻上树,古树下立刻伸出来无数只根须,把唐施诗团团围住。尤其是她的嘴巴,被强行塞了一大团须根,鼓鼓囊囊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黄玫瑰才去了不到一刻钟,再回石桥,四处不见唐施诗。远远看见古树闪着微醺的紫色光晕,她立刻翻了个白眼,“这个笨蛋!”
她一个闪现过来,只见唐施诗被一缕缕的树根缠得像个蚕宝宝。她露出两只眼睛,见黄玫瑰来了,立刻“呜呜呜”起来。
“树精!”黄玫瑰哭笑得不得喊到,“别玩了,一会儿她要断气了。”
哪知小树精现在玩得正嗨,它在树顶上跳来跳去,嘴里振振有词,“太吵了太吵了!不如把她的舌头割掉。”
唐施诗立刻吓个半死,“算了算了,何必呢树精大人,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吵你,我去学点手语再来。”
“啥?手语?”小树精没听懂什么是“手语”,跳下来,抻住一只树根问。
唐施诗吃痛了一下,刚要回,黄玫瑰立刻捂住她的嘴,“没什么没什么,树精,你快点收回去,不然我不客气了。”
“烦人烦人!不让人睡觉,又来欺负我。”小树精一边吐槽,一边迫于黄玫瑰的“淫威”,只好撤了树根。唐施诗一被解绑,立刻掉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看来今天不宜进地府。”她嘀嘀咕咕。
黄玫瑰立刻抽了一根飘带,绑起她来就走了。俩人来到一处僻静的河沿儿,黄玫瑰见四下无人,说到,“这里不能久留,我告诉你,你得快走。”
“她跟你说了吗?”
黄玫瑰摇摇头,“我化成你说的那个女人样子,问了她你说的那些问题,她一个都不肯答,只说对什么‘白踢’太失望了,还有什么文新子活该之类的。听到最后我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看来她对Betty的执念还挺深。唐施诗心想,戴璐也算是一个嘴硬的人。这时,她突然想到什么,就问,“你上次被罚了吗?”
“才没有!”黄玫瑰立刻否认,站起来傲娇地笑到,“小青山逗你才那么说的!我可是筑梦司的业务骨干,他不敢罚我。”
唐施诗也没点破她。想到自己来了有一段时辰,手脚已凉得渐无知觉,得走了。她又问,“内个,徐大哥,他是被罚去广什么司了吗?”
黄玫瑰明显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低着头说,“是广厦司。”
“小青山说过,那里不是比地狱还可怕吗?不会就因为丢了几个魂就这样吧,他不是几百年的大妖怪嘛,不,哎呀,总之他不是很厉害吗?”
黄玫瑰情绪低落,说到,“他们那些阴兵一应事务都是奉南指派,我们见都见不到,更难说问为什么。”
她又顿了顿,继续说,“广厦司就像是协理司的后院。协理司的牢房里都是等着听审的罪犯,被判定有罪后才会被送去重造司领罚,再被流放到广厦司。那里几乎全是孤魂野鬼,再加上数不清的罪犯亡魂,根本就是恶极地狱。在那呆久了,很多差使会在亡灵暴动的活动里被清除。”
“清除?是什么意思?”
黄玫瑰担忧地说,“就是,就是被别的亡灵吞噬,或者被炼化成精元,在黑市里,精元是很贵重的东西。地府里的官差,连同那些亡灵,都要精元的滋养,如果没有的话,时间一长,轻的像我那般受损,重的可能就自此灰飞烟灭,再无转世投胎机会了。”
唐施诗有点转不过弯。但她领会到了关键信息,老徐很可能会有危险。想到之前,最早还是老徐救下了自己,不然可能自己都没有今天活蹦乱跳的机会。她紧张地问,“那,那他还能回来吗?”
黄玫瑰红了眼眶,说,“我也不知道。”唐施诗心一沉。
“施诗,你嘴唇发紫了,白色斗篷只能隐藏你的活人身份,难以抵抗地府寒气,你先回去。”黄玫瑰一抬头,发现唐施诗自己浑然不觉,她的嘴唇已经发紫,身体极度寒冷了。
“为什么只有徐大哥能给我暖手宝,你们都不行呢?”唐施诗终于问出了那个疑惑。之前不知道她八字的时候,连黄玫瑰都不能发现她,但老徐却能轻易的感应到她。
“施诗,你真的得走了。”黄玫瑰站起身。
“别,我自己来!”唐施诗忘不了冰冷刺骨的河水,她宁愿选择从树上跳下去。
“黄玫瑰!”唐施诗恳切的看着她,已经爬到树干上。
她还是一言不发。黄玫瑰说过,这话,她得亲自去问徐怀卿。
唐施诗一撒手,眼见要摔在地上。
黄玫瑰暗自感叹,“你们兄妹还真像。”她不知道,唐施诗多次往来地府,已经偷偷学会了卡bug。就在她要着地的瞬间,她又攥住了古树下的定位珠。
她听到那句话,心满意足地松开了珠子,重重摔在地上。
“你们兄妹还真像。”
16. 结盟
唐施诗一睁眼,感到头疼欲裂。
原来黄玫瑰不止一次暗示自己,徐怀卿确实跟自己有比预想还更多的羁绊。从误入地府,被他袒护,再到野丁香花的胎记,以及在数次需要援手时的及时出现,并不只是因为一句简单的“幸会”。可所谓兄妹,又是从何说起。
黄玫瑰说过,他原是明朝的什么将军,在这里呆了数百年之久,为什么一直不选择重新转世投胎,一直在这枯燥又冷漠的地府里做什么呢。唐施诗突然对徐怀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想知道他生前的事情。她犹豫再三,拨通了王大仙的电话。
“怎么回事?小唐啊小唐,找我帮忙还找上瘾了。”对面一听,就是一顿发牢骚。
“哎呀大老王,别那么生分,我这是对大佬充分信任。”唐施诗又开始,求人时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
“这次又是要救谁?”王大仙一边斯哈斯哈,一边应付她。
唐施诗听见他旁边有人,电话那头响起飞飞的声音,“小唐姐,我在给老师正骨。”
“那,那我就问了啊。大老王,哎不对,王大师,想问你知道广厦司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对面一听这仨字儿,也不斯哈了,音调提高了几度,“你惹谁了?”
“没,没有,就是,就是想问问你,万一去了广厦司,来回得来吗?”唐施诗有点无奈,仿佛她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王大仙是个人精,自然早听出来她语气不对,也不好意思问得生硬,只能说,“周末你不忙了,来我这一趟。”
“好吧。”唐施诗也挺识相,人家给个杆儿她顺着就爬了。
回去又接着查看资料,从戴璐硬盘里copy的资料有价值的不多,她注意到一份储量勘探报告。一般来说,矿产资源属于自然资源,属于国家集体所有,私人是可以从事开采作业的。而在开采之前,仍然需要一系列的评审和定级等工作,根据自然资源储量的性质和规模等,由具备不同资质的开采人去进行开发。而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就是需要有相关资质的勘探公司去探明矿藏的储量,再去根据情况进行开发规划。
这份勘探报告唐施诗看过一次,但是在匆忙的情况下看到的。当时她认为银岭集团的年度开采量和矿山实际的规模是不对等的,怀疑对外披露的勘探报告可能存在作假。报告出具方是一家叫做“长春逸阳地质勘探有限责任公司”,法人代表叫“王逸”。而唐施诗开始在银岭集团的股东清单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后来在傅一宁的提示下,发现银岭集团的大股东的爱人,叫王晴。这俩姓王的会不会是巧合吧,唐施诗仍旧不太相信这证据来的这么轻而易举。
“唉,姓王的多了去了,往上数十代,搞不好都是亲兄弟呢。”她自嘲。
唐施诗又在网上四处搜索这家逸阳地质勘探的公司信息,发现它90年初就注册了,业务量貌似并不多,甚至连官网看起来都像是山寨诈骗网站,花花绿绿的配色着实让人眼晕。唯一算得上大客户的,一个是大家熟知的银岭集团,另几个也是类似的煤矿和铁矿石开采公司。听当时银岭公司的一些老员工说,90年代,本地人都以能进入银岭公司为荣,这是一家典型的国企。直至上世纪末下岗潮之后,公司经营效益每况愈下,又进行了股改,同时引入了大批的民间资本。再往后政府出售了国有资产,完全退出了银岭的舞台。这才有了后面大股东陈胜意的一番神操作,化腐朽为神奇,硬是把半死不活的银岭搞成了上市公司。
“牛啊,果然大资本家都有两把刷子。”彼时,唐施诗还是一个初出茅庐,对资本保持敬畏之心的年轻人。
陈胜意。怎么看,这名字都透露着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味道。谁成想,唐施诗看到网图的时候,以为自己看见了昔日的东北□□大哥。能在东北白手起家搞矿业,还能做到上市公司的程度,陈胜意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就是大家对他的评价。
唐施诗浏览着网上的帖子,她现在关心的是,他的爱人,那个叫王晴的女人,从来都是隐藏在大佬背后,风轻云淡,最近却被离婚的新闻缠得不可开交。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唐施诗利用自己大忽悠的小脑瓜,快速伪装了一个电子名片,按照网上逸阳地质勘探公司的联系方式,加了对方好友。很快,就通过了验证。
她以自己是一个私人小矿主为由,跟对方说自己最近遇到了一个大买卖,有人要收购自己的矿场,她想在变现前找个专业的机构评估一下,自己的矿厂价值如何。
对方一听,立刻就来了兴趣,赶紧要唐施诗发送资料给他。
唐施诗问,“你们老板是叫王逸?”
“啊是,你咋知道的?”对方依然是秒回。
“网上都有啊,想问下你们规模多大,这个项目最快多久做完?”
对方回复,“得先去实地查看一下,你们矿山在哪儿?”
“内蒙。”
“内蒙好啊,内蒙我去过。”对方明显不带什么戒备之心,这让唐施诗鼓起勇气,继续跟他扯了些有的没的。她隔了一会儿,突然问到,“听说你们公司挺有背景的,要是我这个想稍微评估的价值高一点,不知道咱们能做吗?”
对方很快发起了通话请求,唐施诗犹豫了几秒,觉得机会实在难得,于是硬着头皮接了。
对方很诧异,一听客户是个女的,立刻加了很多语气助词,说话也客套起来。唐施诗抓住时机问,“咱们也理解,这年头个人搞这个,风险大收益低,出点事赔的底儿掉,想着不如卖了自在。我这手续都好办,有人能管。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个评估报告,能不能稍微微那啥?”唐施诗心里一直在打鼓,毕竟她根本就不懂这行人家怎么说话,也不懂这种谈生意的要怎么谈,完全是从亲戚做生意的那几个叔叔身上琢磨了一下,主打一个意思到位就行。
对方也不置可否,仍旧是嘻嘻哈哈一直问她矿山的情况。好在唐施诗在网上也找了几处资料,囫囵到一起,还能应付几句。对方越扯越远,唐施诗觉得再不停下来就要露馅,她赶紧追问,“听说你们老板背景特别深,跟银岭集团还有往来,看这实力,到时候这报告你们指定能出吧?”
对方显然也不十分聪明,像听了别人夸自己似的,得意起来,说到,“那确实,我们老板跟银岭的大老板也是称兄道弟的关系,这里吧,水深,咱不打听。”
“那你们常年给银岭服务,就没有点类似的操作啥吗,我不信没有。”唐施诗觉得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不结束就是对方真的送人头了。
结果那个人更得意了,“你这个交给我去办,没问题。”
唐施诗一咬牙,果断挂了电话。虽然没有什么定论,但看起来这个逸阳勘探确实有点意思。她决定还是得去现场看看。
现在距离休假还有几天,她连夜定好了车票。前一阵清明,也没有来得及去给黄玫瑰扫墓烧纸,这次一并补上。
结果在临休假的前一天,傅一宁出现在办公室,说要请唐施诗吃饭。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实习到6月底嘛?”
傅一宁憨憨一笑,“本来是的,但最近申请的学校offer发了,我想趁还有时间多玩会儿。”
唐施诗立刻翻了一个大白眼,“果然,富二代就是不一样啊。”
“哪有!诗姐,到时候我在美国也可以申请去公司的美国所实习,到时候咱们还是同事。”
“啧啧,我可不喜欢这种来体验生活的小孩。”唐施诗立即生出大大的仇富心理。
傅一宁知道她在开玩笑,也不在意。
俩人聊了一阵子,傅一宁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问,“诗姐,那个项目的事儿,你还在查吗?”
“啊?嗨,什么查不查的,我可没那个时间。”唐施诗假装毫不在意,但还是被傅一宁看在眼里。
傅一宁犹犹豫豫,过了半晌终于开口,“诗姐,注意身体,小心点总没错。”
“哎呀知道知道,我比你大快一轮了,有事也是我帮你,你还嘱咐起我来了。”
“诗姐,你,你有时候,真的挺愣的你。”傅一宁说完,转头就跑,唐施诗在后面追着要揍他。
这下好了,傅一宁也走了。唐施诗有一丝丝失落,调查几乎还没有进入正题,与之有关的人都走了。似乎从文新子开始,就像一个连环套,先是戴璐、唐施诗,再是陈浩,接着Betty,傅一宁勉强算半个,大家先后离开,现在,又只剩下唐施诗了。说来这事儿就跟去电影院踏进了半只脚,这时候再想让她转身出去,那可难了。得嘞,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啊。这不是还有黄玫瑰和王大仙嘛,哦对,还有他,老徐。
想到老徐,唐施诗周末都没敢睡懒觉,起来胡乱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到了王大仙那,唐施诗看他一脸疲惫,像是一宿没睡熬的。
“咋了大老王,你最近不是生意欠佳嘛,怎么还搞的这么疲惫?”她跟王大仙最近联系得频繁,自觉感情自然也加深,说话没轻没重。
飞飞坐在一边烫茶,脸上也有点倦意,唐施诗盯着王大仙,他终于说话了,“前几天你问了广厦司的事情,我抽空去了一趟,差点掉了半条命。”
“嚯!”
“哎呀!”叮铃桄榔的。
唐施诗一口茶喷出去,吓了飞飞一跳,还不小心把飞飞的披肩打湿了。她赶紧跳起来,抽了几张纸给她擦。
飞飞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小唐姐,我去换一件就行。”
“大老王,你说你去了广厦司,是什么意思?”唐施诗又转头迎着王大仙问。
“就是你字面理解的意思。”王大仙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在桌子上支着胳膊,头歪着。
唐施诗有点担心,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我去!大老王你有点发烧。”她又用手贴贴自己的额头,眉毛拧了起来。
“飞飞,温度计在哪?”唐施诗喊到。这时,飞飞刚从里间换好衣服出来,听见唐施诗在喊,一着急抬脚绊在了门槛上,身子往前飞出去。唐施诗赶紧冲过去,好在把头护住了。但飞飞的小身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不对劲。你俩到底去干啥了,怎么一下子跟中邪了似的?”唐施诗也顾不上许多,把飞飞扶起来,搀到椅子上坐下。
飞飞眼神闪了一下,犹犹豫豫,唐施诗全看见在眼里。
“大老王,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去那遇上什么东西了?”唐施诗以前从来不信这些,她觉得都是封建迷信,老一辈人编出来吓唬小孩的。最近她的三观受到了颠覆,越来越多的迹象说明,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她远未知道的事物。
王大仙摆摆手,看上去并不想说。这时,飞飞在一边终于鼓起勇气,说到,“师傅去找人,没找到,遇上了暴动,险些回不来。”
“暴动?”唐施诗不可置信地喊出。
那俩人都沉默了。果然。唐施诗心想,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就要早去这一步。她现在也不想吐槽,只想赶紧把这俩祖宗先整顿一下。
给王大仙量完体温,她又出去买了退热贴和退烧药。刚才飞飞扭到了脚,红花油和云南白药她也各带了一瓶。
从早晨忙活到中午,累得她跟狗似的,还没顾上吃饭。王大仙吃了药昏昏欲睡,飞飞则是脚脖子肿个老高,啥也干不了。
“家里有饭吗?”
飞飞摇摇头,“师傅不在这常住,都是会客来的,所以没存什么吃的。”
“真服气了。人家都说狡兔三窟,大老王你有几个老巢。”她说完,打开外卖软件,准备点个炸鸡。
王大仙摆摆手,继续有气无力地拒绝,“我不吃荤腥,给我点个白粥。”
飞飞“扑哧”笑了一下。唐施诗瞪了王大仙一眼,放弃了炸鸡。
俩病号休整完毕已经下午四点多,初春的太阳五点多就没影儿了。外面渐渐的阳光暗下来,唐施诗觉得有点凉飕飕的。现在已经4月份,虽说不至于寒风彻骨,但早晚还是冷。她早晨出门着急,就套了个卫衣,这会儿冻得开始流鼻涕。
王大仙在里间睡了一觉,这会儿也醒了,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飞飞一直陪着唐施诗聊天,俩人越聊越投机,唐施诗不由得对她更加喜欢了。
“小唐,都这个点了,还没跟你好好说广厦司的事情。我们晚上不住这,你要是不介意,跟我回家住一晚吧。”王大仙有点不好意思,耽误了一整天,啥也没说。
唐施诗打量了一下王大仙,估摸着万一他图谋不轨,自己有多大胜算能挣脱。这个眼神被王大仙看到,一下猜中了她的心思。
“我从来不近女色,你不用担心。再说我这个年纪,都能当你爸了。”
唐施诗一想也是,毕竟大老王只是个贪财之辈,在地府里行走赚点外快,其他方面还是算仗义,也帮过自己几次。仨人一合计,唐施诗自告奋勇去开车,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大仙的栖息地。
为啥叫栖息地,且听唐施诗胡乱道来。她原以为那个五环的会客楼已经够大了,没想到王大仙在顺义还有一套别墅。这显而易见的是个富人区,别墅和别墅之间有一定的隐私距离,各自维护着整整齐齐的绿植苗木,看上去一片春意盎然。从进园区大门开始,已经过了好几次门禁,不得不感叹,有钱人胆子是谨慎,这安保措施都能开奥运会了。
把车停在地库,唐施诗扶着飞飞下车,王大仙的精神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在前面走着带路。
“大老王,你到底赚了多少钱啊?”唐施诗不懂品牌和价格,只看这满屋的中式审美,一路走进来,就像走在人民币铺成的楼梯上,她凭直觉就知道这价值不菲。
飞飞暗自好笑,跟她说,“小唐姐,师傅在家里花多少钱都不心疼,一到外面就成了铁公鸡。”
“啧。我看你还是摔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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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仙揶揄她,又说,“上去你先自己休息,我跟小唐说点事。”
到了客厅,唐施诗看见他这个四四方方的大厅里,什么家具都没放,只是在四面墙上挂了不少珍奇道具。先前在会客楼那边见的远不及这里一面之墙,这里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神像、符牌、各类图纸,甚至还有一些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头。她没觉得阴森古怪,倒觉得还挺有艺术感。
“你在江湖上这么多年,收集了好多宝贝啊。”她又问,“能摸吗?”
王大仙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不见先前的精明油滑,褪去了浮夸的动作和语气,反而像个家里随处可见的叔辈,整个人欠在窗前的阴影里。恍惚之间,唐施诗觉得他的身影看起来到有点落寞了。
“去书房,跟你慢慢说。”王大仙拿了一只茶壶,捏起两只杯子,示意她跟着去旁边的房间。
唐施诗迈出脚的时候,有一丝丝的犹豫。她跟王大仙认识的时间不长,她出于这么多年在外独立生活的警惕心,很介意跟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但不知怎的,她对王大仙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信任,还么来得及多想,出于本能,她已经跟了进去。
书房里仍旧是冷冷清清的装饰,一排木质框架的玻璃柜子,里面放满了各种合影。唐施诗注意到他桌上摆着的线香,觉得味道似有还无,闻起来很舒适。
“这都是跟明星的合影啊?你可以啊。”她调侃道。
王大仙懒得理他,自顾自坐在桌边的长椅上,把衬衫袖子卷了起来。唐施诗这才认真观察起他。之前虽然见过几次,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王大仙保养得宜,脸上光洁干净,皮肤也不像一般的大爷那样松弛。他身型瘦削,面部棱角分明,侧面看倒透露出一种寂寞的气质。往常见他大多是身穿中式练功服,大概是为了大师人设。今天他穿了少见的深灰色衬衫,卡其色的长裤和翻毛皮鞋,如果不看脸,那就是常见的街头叔系穿搭。唐施诗不由得感叹了一下,果然美貌靠脸,气质还得靠身材。
“你来。”王大仙喊她过去,手上已经泡好了茶。
“这是漳平水仙吧。”唐施诗喝了一小口,咕哝起来。
“你还懂茶?”这次换王大仙调侃她。在他看来,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阴阳人,没少给他找麻烦,但不知怎么的,他对她总有一股怜悯的感情。想必是一见到她,就想起自己同为阴阳人的弟弟,这才不由得对她多了一丝亲切。但王大仙毕竟是混迹江湖多年,人心险恶、人情冷暖他经历了一个遍,哪里就能那么轻易的相信外人。这些年来,他一边在外赚钱,一边想方设法寻找地府的秘密,终于最近有了新的发现。
“我出差时,客户总喜欢给我喝这个,临走还送了我好多,我都没喝完,拿来给你吧。”唐施诗的神情看上去非常放松,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陌生的环境。她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大老王,你不是要跟我说事情吗?”
王大仙盯着她看了一刻,看的她有点发怯,忍不住恼了,“你看啥?我告诉你,你可别学变态大叔,我跟你说我练过的。”唐施诗有点不耐烦。
“我要跟你说的话,你接下来一个字都不能跟别人说。”王大仙终于开口,“你跟我保证。”
唐施诗巴不得他快点,赶紧实相地应了,“知道知道。”
“昨晚我去过了。”他说完,睫毛一垂。
“啊?去哪了?难道是......”
“对,广厦司,我去过了。”王大仙又给她续上一杯茶。
唐施诗一听,立刻站起身,险些把茶杯打翻,“那,那,你怎么回来的?不是说那去了就回不来嘛?”
王大仙摆摆手,“你别急。”他叹了口气,又继续,“差点挂了,死里逃生罢了。”
唐施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背后硌了一下,她扭了扭脖子,咕哝道,“那你,所以,你今天才这样。”
“你猜到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了吗?”王大仙抬眼一笑,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明。
唐施诗当然知道,她来找大老王想问徐怀卿的身世,还没说到主题,他就先亮出了广厦司,明摆的是要唐施诗跟他结盟。
她沉默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应付他,“猜是猜到了。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一时半会儿帮不了你。”
王大仙眉毛一挑,知道她的打算,就问,“那你是要放徐怀卿在那不管了?”
“不是!”唐施诗否认。只是眼下,她更着急的是去沈阳找那个逸阳公司的负责人,先弄清楚银岭的事情,还得去找文新子投胎的婴儿。广厦司,黄玫瑰已经告诫过她,那里就是极恶地狱,连王大仙这种老油条都是九死一生,看他这状态肯定没捞着好处,这是想拉自己下水。
王大仙知道她的短处,于是改了口风,“你上次问我,老徐跟你什么关系。”
她听到这句,又抬起头,恳切地盯着他。
“算了,不逗你了。”王大仙转身,从抽屉里拿了一张红纸,上面写了几行小楷。
万历四十七年,殁,年二十,浑河西北。
唐施诗看到“万历”两个字,反应过来是明朝,那不就是黄玫瑰他们说的,老徐是从明朝就在地府了,他没有去投胎,那不是就在地府足足待了400多年,牛人,哦不牛鬼啊。
“你这意思,他二十岁就死了?”唐施诗忍不住问。
王大仙点点头,拿过那张红纸,用打火机点了,放在香灰盘里。唐施诗愣在那一动不动,她这才知道,原来老徐二十岁就死了。但他是哪里人,跟我是什么关系,怎么死的,家里又有谁,唐施诗充满了好奇。
王大仙微微笑了一下,看出她的犹豫,趁机问她,“你跟我去一趟广厦司,我就把徐怀卿的身世全都告诉你。”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好像太轻易地相信了王大仙。难不成,他一开始答应帮助自己,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会想到那初次联系,本来就很荒唐但又意外的顺利。唐施诗突然生出了戒备心,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会跟他来这,现在就很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跟你去。”唐施诗心一横,不就是去一趟,反正我有定位珠,万一有事,先跑就是。
王大仙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这才露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语气温和,“你累了,不要一时兴起。我让飞飞带你去休息,明天你先回家,七日之后再来赴约。”
唐施诗看着他走出书房,顿时泄了气。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大老王就是个老狐狸。不过,他对自己到底没什么防范之心,这么大个别墅,可以随意行走。
她走到客厅,发现一片道具之间,有一条细细的什么东西在闪光。走进了一看,是一根细细的骨头,泛着隐约的幽蓝色光。她知道,这是地府的动物身上常见的那种光,不甚在意。正要伸手去摸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小唐姐,别动。”
17.再去沈阳
唐施诗刚要去摸那条骨头,却被喊住。回头一看,飞飞正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
“小唐姐姐,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飞飞拄着拐有一点艰难,她从楼梯上下来,大口喘着气。
唐施诗尴尬的笑到,“没事,是我太随意了,就是想摸一下。”
飞飞边走边笑,说,“师傅平时很爱惜这个东西,我才喊了一句,怕不小心摔了。”
“这玩意儿是啥?那么宝贝?”唐施诗来了兴趣。
飞飞走到她跟前,唐施诗扶了她一把,“小唐姐姐,说实话我也问过,但师傅一直不说,只是不让我动。”
“那干脆收起来得了,放着多危险。”
“那倒不是。师傅说这个要放在鹰骨之间,以防丢了阴气,就不好了。”
唐施诗一听“阴气”两个字,巴不得赶紧离远点,又问,“算了,晚上我睡哪儿?”
“你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也行。我其实自己一个人睡,偶尔会害怕。”飞飞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我不介意,平时出差我都跟女同事一个屋,走,洗漱休息,快累死了,这一天净给大老王跑腿儿了。”唐施诗说完,拉起飞飞就往楼上去。
睡前,飞飞要例行做一番什么功课。唐施诗看她在那打坐忙乎,也没管她,自己呼呼睡了。俩人一宿相安无事。
早晨,唐施诗起来就饿得眼冒金星,溜达了一会儿,见王大仙正坐在楼下餐厅里喝茶。她走下去,喊了一声,“大老王,有吃的吗?”
王大仙伸手一指,那边餐台上摆了白粥,还有咸菜。
“你可真是,啧啧啧,小气得要死。”唐施诗忍不住吐槽,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
临走前,王大仙说,“看你最近挺闲的,这车借给你开,有事随时来找我。”说完,扔给她车钥匙。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收买我。”唐施诗还记得昨天被他拿捏,恨自己没忍住答应了他去广厦司的事情,眼里露出狠狠凶光。
“哈哈。”王大仙悠然自得,转头又倒了杯茶。
回到家里,唐施诗盘算了一下,下周开始休假,要做的事情太多。
她先是去了一趟沈阳。在陈星家里,唐施诗看见陈浩的照片已经变成了黑白色。
“你哥人很好。”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是陈浩在见完她返程的路上出了事,幸亏他们家人都讲道理,没有完全怪罪到唐施诗身上。
陈星眼睛又红了,“我哥从小就跟我不怎么亲,以前没觉得少个人怎么样,但人不在了,好像突然少了一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拍拍陈星的肩,安慰到,“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往前看,不要为难自己。该想就想,该忘就忘,忘了也不是不在乎,是人之常情。”
“嗯。”陈星点点头。
“对了,上次你跟我说还在谈赔偿的事情,对方现在执行了吗?”唐施诗想起来,上次陈星跟她说过,他们家接受了法院调解,对方要赔偿陈浩家里几十万。
“还没。对方一直拖着,我们也没办法,我爸妈又气又急,身体也不好了。”陈星一边说,一边拿出来调解书给她看。
“什么!”唐施诗吃了一惊,喊出来。
陈星被她这一声惊呼吓到了,慌忙问,“怎么了小唐姐?”
当然有问题了。有大问题。唐施诗手里的调解书上白纸黑字写着,车辆所属单位,正是她这次要去找的那个公司,长春逸阳。
“有点怪。”唐施诗嘀咕了一下,又怕陈星多想。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又说,“没事没事,你们家在法院,有什么个人关系吗?”
陈星眼神黯淡下去,唐施诗也猜到了。但凡有点关系,也不会被对方这么糊弄,一分钱医药费没出,连赔偿金也迟迟不给。话说回来,唐施诗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贵,更别提还是在离家千里之外的沈阳。
“陈星,先别着急,我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能帮忙。”唐施诗多少有点圣母心,此刻又开始泛滥。
“小唐姐,我已经很麻烦你了。别为我们家的事情操心,真的,我会过意不去的。”陈星拉着她的手,满是欠疚的语气。
“没有,陈星。你先好好照顾爸妈,这事儿交给我。”唐施诗想,陈星一个小女孩还在上大学的年纪,遇上这种事家里都乱套了,她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
告别陈星,她去了黄玫瑰的墓地。她一直没敢告诉黄玫瑰,她爸四年前就不在了。上次来没见到她的亲戚,也不知道她爸的墓地在哪。她走到近处,看见黄玫瑰的墓前放了一束花。现在距离清明也过了半个多月了,那花已经干掉,耷拉在台阶上。唐施诗觉得纳闷,现在还会有什么人来看她吗?
她拿出随身带的小铲子,还是在来的路上看见别人拿着,她也跟着买了一把。把黄玫瑰墓碑边上的杂草清理一番,出了点汗,她准备坐下来休息。
远远的好像有个人往这边走,唐施诗起先没在意,以为是同样来扫墓的。等那人越走越近,她才看清楚,是门口的管理员。
那个管理员看起来是个中年大叔,面色和善,很沉稳的样子。他走近来,先是打眼细瞧了一下唐施诗,又开口说,“抱歉,您是来看黄伊文女士吗?”
“嗯,是啊。”唐施诗不知道对方什么来路,怎么莫名其妙问这么一句。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神色,说到,“那我得给你带个话。”
“啥?!”唐施诗吓了一跳,在墓地里说要帮我带话,难道是黄玫瑰的同事么,糟了。她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看着大晌午的太阳,忽然晕乎起来。
“哎呀,看我说的,别害怕。”那人双手一拍大腿,赶紧退后两步,安慰到,“别怕,别怕,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是这么滴,我在这呢,看门儿十几年了,每年到清明都有个人来问我,有没有人给黄伊文扫墓。他叫我看见了告诉他一声,让来的人去找他。”
“嗯?”唐施诗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是,啥新套路的诈骗嘛。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唐施诗是这个反应,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好咕哝着说,“哎呀,认错人了啊这是,人家都听不明白。”说完,那个管理员转身就要走。
“哎!大哥你等等!”唐施诗忽然灵机一动,搞不好是黄玫瑰的亲戚,正好认了亲,再把黄玫瑰爸爸的事情也问问,到时候万一她问起来,也别穿帮。
那管理员站住,又回头,“咋啦妹子,你记起来啦。”
“对对,你先回,等我烧完纸,我去找你。”
“咱这可不兴烧纸啊,太危险了,这都禁明火的,违反规定。”管理员听她说要烧纸,又停下来,非要看着她弄完再走。
“哎呀行吧,我不烧我不烧,跟你走。”唐施诗只好放弃,拎起准备好的十几斤纸钱跟他走了。
到了门口小亭子那,管理员掏出一张日历,上面留了一个手机号,他递给唐施诗,“就是这个。他说,要是有人来看黄伊文,就打这个电话找他。”
“嗯好。”唐施诗接过那张纸,又道了谢。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决定试试总没错。
出了墓园,唐施诗觉得手里的袋子越来越重,她笑着自说自话,“合着你这是知道了,非得让我烧给你才能走呗。”
黄玫瑰真是个财迷,她自叹不如,赶紧找了一个路口,学着妈妈给弟弟烧纸的样子,拿树枝画了个圈,又冲着黄玫瑰墓碑的方向指了几次,把纸钱点着了。
“这下可以买新衣服了,小黄女士。”唐施诗看着火烧尽,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在回市里的车上,唐施诗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对方的口音像是个中年男人,粗糙浑厚。
唐施诗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几秒,怕对方挂断,只好应到,“你好,我是从东山公墓管理员那......”
对方突然挂了电话。唐施诗还没说完,就听见“嘟——嘟——嘟”的忙音。
“搞什么鬼!”她有点生气,开始觉得这是个恶作剧。没想到还没放下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
“现在不方便,晚点找你。”
我去!唐施诗心里一紧,这是有事啊。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上午知道了陈浩的死因和长春逸阳公司有关系之后,她心情就越发沉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下去。但她转头又安慰自己,都什么年代了,哪有那么夸张,自己一定是想多了,还搁这阴谋论呢。
回到酒店,唐施诗也没心思吃饭,索性想着早点睡,先去找黄玫瑰聊聊。
轻车熟路,这次她去了筑梦楼没敢再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生怕又遇见小青山戏耍她。
没多久,她突然感觉到脖子上有水滴,冰冰凉的,啪嗒,啪嗒,一连落下来好几滴。
一抬头,她差点吓个半死,是个小孩正悬在她头顶上方,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正瞪着她。
“什么鬼东西!”她赶紧跳到一边,死死盯着那个小孩。他看上去只有2-3岁,穿了浅蓝色的婴儿连体衣,脸色苍白,头上顶着细细软软的黄发,正对着唐施诗张开嘴,露出黑紫色的牙齿,感觉下一秒,那嘴里就要蹦出来什么东西。
唐施诗赶紧喊到,“啊,这个,那个,宝贝,你乖哦。那个,那个,有话好好说,咱们素不相识,多有打扰,你......”
她还没说完,那小孩嘴巴里已经伸出数条细长的宛如章鱼触角般的东西,直直地冲着唐施诗面上就来。她伸手一挡,立刻被触角缠上,胳膊一阵热辣辣的痛。
“什么鬼东西!太过分了!”她使劲一拽,那小孩吃痛了一下,触角缩了几只回去。她刚松一口气,再回神看时,蓝衣小孩突然一个翻身窜过来,伸手就要抓她。
“萌萌!快住手!”突然一阵熟悉的女声传来,唐施诗大喜,救星来了。
只见黄玫瑰一个闪现到了唐施诗身前,甩出几条黄丝带系住了小孩的身子。蓝衣小孩动弹不了,发出低吼,显然十分生气。他身上突然分泌出大量的透明液体,黄色的丝带突然都化作焦黑的碎片,一片片飘落在石板上。
唐施诗都看懵了,你大爷的这难道是硫酸嘛。什么妖怪,硫酸宝贝啊这。
黄玫瑰愣了一下,立刻一个闪身,顺手把唐施诗甩出去几米,险些被液体溅到。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往空中一划,那小孩立刻尖叫起来,声音非常刺耳。唐施诗有点受不了,赶紧捂住耳朵。
过了一会儿,小孩终于安静下来。黄玫瑰收起簪子,走过去,把她倒拎起来。一边走,一边问,“老实了吧?”
那小孩还是嗷嗷地喊着“不服、不服”,表示气愤。黄玫瑰没理他,直接给他甩到河里,又伸出一根丝带把他绑住,看起来像是在河里洗菜一样,甩了几下把蓝衣小孩提了上来。
这一顿操作,把唐施诗看呆了。我天,还好我以前没有得罪黄玫瑰,她第一次见我真的是手下留情啊,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到这,她才回过神,喊到,“黄玫瑰,你有钱了吗?”
“嗯?”黄玫瑰一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把那小孩拉起来,走到唐施诗面前,说到,“看一下,这是姐姐的朋友,唐施诗,以后你不能欺负她。”
“哼!”那小孩把头一歪,整个身子扭过去,表示极度抗拒。
唐施诗也不甘示弱,有了黄玫瑰撑腰那不是可以横着走,“切,什么破小孩,一点也不尊老爱幼,还会吐硫酸,真恶心。”
那小孩见她这么说,又想发作,奈何被黄玫瑰制住也不敢动,只能口齿不清的喊,“你白痴,大白痴。”
“哎呀好了好了!”黄玫瑰头疼欲裂,把这两个祖宗拉到一处僻静地方,安抚起来。
“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最小的筑梦师,叫萌萌。”她一边说,一边摸摸蓝衣小孩的头,示意他唐施诗是个好人,不用担心。
“我不懂,她不是鬼,也不是人,那是什么?”萌萌问到。
唐施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了白斗篷,遮盖了活人气息,但确实又不是鬼的命格,因而这小孩也判断不了她到底算什么。
“小破孩,我可是有娘家人在的,你下次别惹我,不然我叫黄玫瑰教训你。”
“哼!你,菜鸡。”萌萌笑嘻嘻地说。
“啥!”这可把唐施诗给气坏了,刚冷静下来,又被点着了,黄玫瑰一把给她摁住,吓唬到,“别喊,一会儿把阴兵招来,没有徐大哥不好办。”
说到老徐,唐施诗情绪立刻低落。黄玫瑰看出来她心情不佳,转头跟萌萌说,“你先回去,别跟旁人说,尤其是小青山。”
“哦。”萌萌乖乖去了,临走前还给唐施诗扮了个鬼脸,又吓了她一激灵。
“黄玫瑰,我去找王大仙了。”唐施诗心不在焉,她胳膊上这会儿火烧火燎的疼,硬是忍着没说。
黄玫瑰一边拿出黄丝带给她绑了一段,一边问,“找他干嘛?你不是要去找文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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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
“我都知道了。”她抬头看着黄玫瑰,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先前只觉得她好看,没曾认真看过。
“知道什么?”
唐施诗索性一躺,枕在黄玫瑰腿上,慢悠悠地说,“我跟老徐,上辈子是不是兄妹来着?”
黄玫瑰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下。她还不知道唐施诗卡了bug偷偷知道了这个秘密,只觉得是大老王告诉她的。但是也奇怪,王长凌没事告诉她这个干嘛。该不会是......
“王长凌是不是跟你说了广厦司的事?”黄玫瑰突然问。
“你别打岔。”唐施诗有点诧异,她一直以为王大仙虽然跟筑梦司有来往,但不至于跟黄玫瑰相识。哪有阴阳人能自由出入地府,还跟各司的差使打成一片的。要真这样,估计他也离真正的下地府不远了。
唐施诗又接着问,“我们难道真是兄妹,这可怎么算呢?”
黄玫瑰只好沉默。她以前答应了徐怀卿,什么都不说,虽然他现在深陷广厦司,但黄玫瑰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有一天他能回来。
“算了,我知道了。”唐施诗见她一直不说话,也明白什么意思。她躺在河边儿,身体逐渐冰冷起来,枕在黄玫瑰腿上的脑袋也渐渐沉重,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
黄玫瑰盯着河水里偶尔飞出来的冷白色磷火,眼神恍惚。她知道,唐施诗一直没有告诉她,爸爸已经死了。就在刚来之前,她才接到金银司的小差送信,说她收到一大笔钱。黄玫瑰明白,已经好几年没有人给她送钱了,如果爸爸还在,肯定不会忘记。这人还真是奇怪,非亲非故地三番五次闯地府,又不远千里去老家给她烧纸钱,甚至还被王大仙拖下水,要骗她去广厦司,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另有所图。自己活着的时候不知道人有多险恶,反而死了以后却见识了太多了人心叵测、机关算尽。
“罢了。人活着就是自私,死了反而好,心无挂碍,一了百了。”黄玫瑰悠悠地说。
远远的,王大仙站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们。
第二天一早,唐施诗冻醒了,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她心想该不会感冒了,爬起来烧了点热水喝了。拿起来手机一看,昨晚四个未接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
难道昨晚睡的太沉,没接到。她有点疑惑,又回拨过去,很快就接通了。
“怎么昨晚不接电话?”对方一上来就很直白的责问。
“哦不好意思,睡得有点死,没听见。请问你是......?”唐施诗被问懵了,还不知道怎么应付。
“中午12点,南清真寺北边的巷子,老春小吃。”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惜字如金。
唐施诗不满地咕哝,“啥啊,上来就整的跟接头似的,还清真寺,诶?不对。”
南清真寺怎么那么耳熟?她极力回想,哎呀,南清真寺,不是黄玫瑰以前住的地方嘛,棉纺二厂家属楼。唐施诗的心脏开始“咚咚”地跳起来,该不会是跟黄林夕有关。
再次来到老春小吃,当时那个跟她聊天的阿姨看上去憔悴了一些,没见大叔的影子。
“阿姨,来一份素面。”唐施诗走进去,掀开后厨的门帘。现在是正午时间,大部分年轻人都去上班了,附近家属区只有零星的老人过来吃饭。
阿姨从帘子后面露出头,看了她一眼,“好嘞,坐那吧。”
很快就12点了,唐施诗一边吸溜面条,一边有点着急,那个人还没来。这时,阿姨得了闲,从后厨走出来,径直走到唐施诗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姑娘,你咋又来了?”原来她还记得。其实当时阿姨就觉得这个女孩子跟黄伊文是真像,连她都吓了一跳。一想那孩子没了也有二十年了,要不是老九以前时常过来吃饭聊天,怕是连阿姨也不记得她了。真可怜见的,她心想。
唐施诗冷不丁被问,抬起头,她从阿姨眼睛里看到一丝莫名的同情,那个眼神让她有点不舒服。她对阿姨说,“哦您还记得我呢,我来看看黄伊文,这不是清明节忘记来了。”
“哦哦,是这么说。伊文那孩子真是,哎呀,不说了不说了,你吃你吃。”她一边起身一边摇摇头,嘴里咕哝,“倒不如个外人有情义啊。”
这时,小店门口突然暗了下来,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堵在门口。唐施诗敏锐的感觉到一股特别的气息,是浓重的烟味,那种多年浸泡在香烟里的人才有的一股味道,她皱了皱眉。
抬头一看,对方长了一张白净的脸,跟他五大三粗的身材很不相称,一点也不具备东北□□大哥那种古铜色的皮肤和凌乱的胡茬子散发的魅力。他穿了一条宽大的藏蓝色西装裤,露出脚脖子和灰色袜子,上衣是个褪了色的棕色皮夹克,里面套了一件白蓝色条纹衬衫,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个菜市场管理员。唐施诗的直觉告诉她,就是这个人。她招了招手,问,“你是找我吗?”
大汉走上前来,打量了她几眼,表情有点惊讶,开口就是浓重的东北腔,“你咋是个小丫头?”
额。唐施诗心想,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已经30了,还小丫头,东北的朋友真是会说话。她有点尴尬,只能指着桌子上的面,问,“来一碗吗?还挺好吃。”
他走过来,拉出一条凳子,坐下来就熟练地掏出打火机开始点烟。
“哎!这里是公共场合,不能抽烟。”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嘬了一口,直直吐出来呛人的烟气。
“也,也行吧。”她嘀咕了一下,随即又想直入主题,盯着大汉的袖口,那里有点油腻,好像是穿了挺久,“大叔,你找我干啥?你是不是认识黄玫瑰,哦不对,黄伊文。”
对方不理她的话,而是凑上前来问,“你是谁?跟她什么关系?还没轮到你问我。”
“你这个人。”唐施诗本想骂他一句,但看在体型差距过大,对方又看起来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主儿,她心想,只能智取啊这是。
“算了,看你啥也不知道,不跟你说了。”大汉把烟一掐,捻在唐施诗面前的咸菜碗里,“嚯”的一下站起来,双手插兜,转身就要走。
“哎!”唐施诗也连忙起身追上去,奈何对方走得极快,她也不敢伸手拦着。俩人到了店外,那个大汉就上了一辆破旧的白色桑塔纳,车盖上写着“police 警察”。
唐施诗愣住了。
大汉开门上车踩发动机,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唐施诗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一骑绝尘,消失在巷子口。
18.找到你了
算了。唐施诗看他跑了,也懒得追。那个“police警察”的标志让她心生疑惑。看年纪,这个大叔也有四十来岁,长得十分粗糙,不好猜具体的年龄。唐施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直等人来找黄玫瑰,难道是跟黄林夕,她爸有关系。胡乱吃完饭,她又跟小店阿姨道了谢,这才打车准备去车站。
等人到了长春,她按照工商网站上查到的地址,一路直奔“长春逸阳”公司,大楼里却有一层是这家公司,门口挂了灰色底黄色的公司牌子,只是大门紧闭,她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在门口管理处和物业也分别打听过后,他们都说没注意过这家公司。
“绝了!”那天还跟我聊业务,怎么不到两个月就没人了。
她又在网上查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再去联系网上那个业务员,对方也是灰色头像,根本没再回复她。
休假时间只有不到两周,她必须马不停蹄的辗转。况且她还答应了大老王7日之后赴约,等去了河南找文新子还要花上几天。想到这,她赶紧放弃“长春逸阳”,准备先去郑州。
一路上倒也无事,只需中转一站,她趁这个空档想去买一杯奶茶。结完账她正要走,身后冒出来一个小男孩,跑得很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唐施诗手里的奶茶没拿稳,险些掉在男孩子身上,她赶紧一手捂住杯盖,一个没站稳,身体往旁边摔出去。
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背后也贴上来一个肩膀。她站稳后回头看了一眼,是个中年男人,文质彬彬,穿着衬衫,背着一个儿童书包。
“小辞,说了多少次,不许乱跑。”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说,唐施诗有点尴尬,连连说,“没事没事,没碰到。”
那个小男孩站定在俩人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个子不高,穿了一件黑白色条纹的卫衣,灰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都是看起来普通却价格不菲的牌子。唐施诗暗自感叹,原来是富人家的小孩。
“跟阿姨道个歉,快。”他爸爸走到他身边,搭着他的肩膀,温和地催促他。
小男孩这才抬起头,睫毛闪动。唐施诗一眼看过去,心下一震,愣在原地。
她的表情在外人看起来过于严肃,嘴巴微微张着,眼睛因为惊讶而瞪的老大,眼镜还有点歪歪的,整个人一动不动,像石化了一般。
“对不起,姐姐。”小男孩一声奶音,把她惊醒。
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唐施诗心里默默地疼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流出来,沾湿了脸。
“你没事吧,撞到哪里了吗?”那个中年男人看她哭了,以为是哪里撞疼,很是不好意思,赶紧上前问她。
唐施诗慌忙后退,胡乱擦了两下眼睛,“没,没事,不疼。那个,嗯,刚才撞到麻筋了。”
“姐姐,什么是麻筋啊?”
她恍恍惚惚,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天下午。
初夏的阳光洒到屋子里,地板上笼罩了一层光晕。家里太热,又没有空调,妈妈在水泥地上铺了一层水凉席,是一种特别品种的竹子编制的,很凉快。她和他在上面打闹,一个十七八岁,一个才上小学,显然小的不是大的对手。突然小的踢了大的膝盖一下,她”嗷“的一声,恨不得街坊四邻都能听见。小的赶紧蹦起来,躲进妈妈怀里。
“你这个狗!踢到我麻筋了!看我不弄死你!”她干嚎着冲过去,想打他。
他躲在妈妈怀里,一脸懵懂又幸灾乐祸,“姐姐,什么是麻筋啊?”
恍惚间,那地上的阳光也灼热起来,烧的她睁不开眼睛。
“你们干嘛呢?买个冰激淋也要那么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女声,打破了眼前凝固的气氛。唐施诗一抬头,迎面走过来一位穿着精致的女性。
“妈妈!”小男孩扑过去,钻到女人怀里。
唐施诗不想再重演一遍刚才的情景,狼狈地转身就逃,不顾身后男人那句“实在抱歉。”
是他吧。唐施诗心里咚咚地跳,她对自己说,一定是他。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先前在命薄司跳窗之前的那行代码,以及后面的几行小字。
真好。她对自己说。
奔波到了郑州,天都黑了。唐施诗先去酒店里入住,收拾妥当后出门溜达。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灯灯休假好久,不知道她怎样了。正想着,她已经拨通了尹霓的号码。
“啊施诗!”灯灯很快就接了,语气间透露出开心。
“嗯是我,我来郑州办点事,想到你了,还好吗,休息的怎么样了?”
灯灯一开心,话说个不停,“我上次休假回来,一直在养胎,马上到预产期啦!你来了郑州怎么不提前联系我,来我们家玩,我这地方很宽。”
“哈哈哈,那多不方便,还要打扰你爸妈,让他们先安心照顾你。我来有点私事,不一定有时间去看你,你别介意哈。”唐施诗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灯灯。
“你要办什么事?要不给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灯灯可能是在家待了太久,一遇上能聊天的就舍不得放下手机。
唐施诗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说出来实在太奇葩了,只能打哈哈说,是见个朋友。
“你别不是,异地恋吧哈哈?”灯灯心情一好,开起玩笑。
她心一横,心想就这么混过去得了,也不解释。没想到,灯灯又继续问,“都说异地恋靠不住,你怕不怕他骗你啊,我跟你说,我哥哥在警察局上班,可以查开房记录的。”
这。唐施诗突然一个大白眼,这个憨憨,都在想些啥。她刚想否认,突然灵机一动,哎呀,她哥哥在警察局,那不是能查户口吗,不如......
“你这么说,我觉得也行。”她脱口而出。好了,这下不去找文新子,先去找灯灯吧。
到了灯灯家里,唐施诗有点惊讶。原来他们家墙上挂着一溜的照片,全是家里人穿着警察制服的大大小小的合照。灯灯见她愣了一下,“扑哧”一笑,“施诗,我没骗你吧,不光我哥哥是警察,我们全家除了我,都是警察。”
唐施诗恍恍惚惚,只能尴尬地笑着,问到,“那,那我其实,还真有个事儿......”
“啊?不会吧,我开玩笑的。怎么,你真的是查岗来的?”灯灯的内心瞬间燃起八卦之火,紧追不放。
见状,唐施诗只好讪讪地说,“倒也不是。说来话长,我确实,确实是来找人的,但就是不知道,你哥哥能不能找到。”
“你们说什么呢?”
两个女孩子一回头,原来是尹霓的哥哥回家了。
唐施诗听见声音,转头就看见一抹高大的阴影,他站在玄关处。这个季节天黑的很早,自动感应灯一下亮起来,在他身上撒了一圈光晕。她望过去,像看见了一尊雕像。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背,再往上是一张很年轻的脸,闪烁的大眼睛,映出廊灯的光点,唐施诗有点失神。果然,这个气质不当警察还真可惜。尹霓和哥哥两兄妹长得有点像,肤色都很白,不过哥哥浓眉大眼,看起来多了几分英气。他一进门,唐施诗就被他独特的气质吸引住。短短的几秒时间,她的大脑里有一个人影儿忽闪而过。
尹霓笑着说,“你回来啦!这是我朋友,施诗。”她一边说着,很自然的靠过来,挽住唐施诗的胳膊。
“哦哦,就是你呀!”看起来她没少在家里说她,他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谁。正想着,那人已经伸了手过来,“感谢感谢!我妹平时都不怎么会照顾自己,你真是帮大忙了!”说完,他举起右手,对着尹霓一笑,“你的橘子,烦我一下午了。”
灯灯欢天喜地地接了橘子,立刻剥了皮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嘟囔,“哥,要你帮个忙。”
唐施诗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不敢随便开口,只能站在原地。那人已经脱下制服外套,转身笑着问,“什么事啊?”他见唐施诗正站在身后,又对她说,“真不好意思,忘了说,我叫尹崧,一个山一个松树的松。”
“嗯,你好。”唐施诗平时还挺社牛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忸怩起来,倒不好意思多说话。尹霓察觉到气氛有点微妙,赶紧凑过来,说,“哥,你是不是能查开房记录?”
尹崧一下子愣住,脸“唰”就红了,头上直冒汗,两眼充满疑惑,举起手作势就要打她。
“哎呀别急,哎呀,有事。”尹霓拦下哥哥的手,笑嘻嘻地说,“我跟你说,施诗跟她对象异地恋,我这不是为了保险起见,你帮她看看嘛。万一遇上渣男,趁早甩了他。”她得意地对着唐施诗扬起下巴。
尹崧一脸无语,“白痴,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家开的,想查就查,这是侵犯别人隐私的,你别出损招。”说完,他顶着通红的脸飞速窜进了自己房间,直到唐施诗告辞,他都没出来。
第二天,唐施诗准备出发去开封。据大老王说,文新子极有可能是出生在寺庙附近,在开封一带。那边最有名的就是大相国寺,她想去碰碰运气。刚打上车去火车站,她接到一个电话,还是座机号码。
“喂?”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唐施诗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问了一句“哪位?”,那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正要挂掉,对方才急着说,“是我,尹霓哥哥。”
“是尹崧呀,你好你好。”唐施诗摸不着头脑,只好应和。
“你,嗯......那个,尹霓说你要找什么人来着。”
“哦?那个,哈哈哈哈哈。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她逗你的,不是那样。”唐施诗这才开怀大笑,司机回头看她一眼,寻思这妮儿遇上啥高兴事儿了。
唐施诗笑够了,停下来给他解释,“我确实找人,但我要找的人有点特殊,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哎呀,你别误会,嗯怎么说,是一个跟我没有关系的小孩。但是,嗯又怎么说,又多少有点关系。emmm,总之,其实我没有把握能找到,只是来碰运气的。”她解释了一通,又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不知道怎么心里就突突跳起来,心想我跟他说这么多干嘛,奇怪。于是,还没等对方答话,她就借口说有事,赶紧挂了。
尹崧听见电话里的忙音,知道她不想多说。他心里有点隐约的失望。昨天一见她就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仿佛以前认识似的。要不是尹霓在一边瞎闹,他真想坐下来好好跟她聊聊天。听到妹妹说她有男朋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悄悄生出一丝失落。那种感觉,对他来说很奇怪。
他和尹霓是龙凤胎,从小一起长大,作为哥哥,他承担了更多的期望。从小尹崧就一路开挂,学习好,身体棒,人品也备受夸赞,直至考入本省最好的警校,顺利毕业,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完美。饶是如此优秀,他却连个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尹霓把自己认识的女性朋友介绍了个遍,他一个都谈不久。不是人家嫌弃他直男,就是他觉得对方肤浅。总之在这个事情上,混混沌沌这些年,他已经放弃了。看着尹霓恋爱、毕业、出嫁,现在又怀了孕,恍惚间妹妹已经成了一个大人,自己却还是像个小孩,那个一直备受称赞的,优秀的小孩。
唐施诗觉得自己很奇怪,但有一个声音在她心里不停的招惹她。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前面是红灯,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口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往回走吧,我改了地址。”
司机吓了一跳,问,“啊?你不是要去车站吗?”
“别问那么细了大哥,咱们这执行任务呢。昂。”唐施诗又开始恢复油嘴滑舌,头一抬,笑嘻嘻。
司机心想,这人有什么毛病,但仍是耐着性子,到前面插了个空档,掉头走了。
尹崧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你在公安局?”
“哦,是,我不是找人吗,想了一下,还是得请你帮我。”唐施诗故作镇静。
“这,嗯,没事,你在那等我,我这就到。”尹崧放下电话,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冲出门去。
等俩人慢腾腾往派出所走的时候,唐施诗没忍住才说,“我不知道,原来公安局和派出所不一样呢。”
尹崧抿嘴笑了一下,“尹霓不是说,我们家都是警察嘛,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就猜到了。不过还好离得近,走几步就到。”他顿了一下,又问,“哦,那个你说的找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时没太听清楚,你要找一个小孩?”
唐施诗一想,假如自己原原本本把这事说给尹崧,他这种唯物主义价值观下教育出来的国家栋梁,肯定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她想了一会儿,只得硬着头皮说,“就,就理解成我怀疑对方拐卖儿童吧,我想找到这个小孩,看他在哪儿住。找到他,我就能知道答案。”
尹崧有点不解,看她的语气神态,倒不像说谎。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在这?”
我找大师算过,一定在,就在开封。唐施诗差点脱口而出,但她忍住了,憋红了脸,敷衍他,“就,我知道他们在这里下了火车。”
尹崧“扑哧”一笑,算了,他不想逗她。即使觉得她语无伦次,他还是想帮她,就当作是做好人好事吧。万一说不准真的是拐卖儿童,他也能有点用处。
俩人到了派出所,尹崧请她装模做样地在桌旁瞎聊,让她把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他。唐施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只知道他的出生日期,今年3月12号,是个男孩。”
尹崧一听,头都大了,这点信息量,几乎是大海捞针。搜索了好久,都没什么头绪,也没有3月12号出生的小孩。
“会不会人家根本没想着上户口?”唐施诗忍不住问。
“那倒是很有可能。如果是被拐卖的,一般都是假信息,或者根本不上户口。”尹崧拿起一只圆珠笔,那种警局里常见的透明壳子深蓝色笔芯的小玩意儿,不经意的敲着自己的脑门。
“你还知道别的吗?”尹崧冷不丁问。他总感觉,唐施诗虽然没有骗他,但也没完全说实话。
唐施诗本来正盯着他,冷不防他一抬头,亮晶晶的大眼睛又对上来,她心一慌,赶紧低下头,立刻又觉得自己做贼心虚,只好叹口气,欲言又止。
“你跟我来。”他站起身,拉住她的胳膊,俩人走到派出所的天井里。
春意尚冷,天井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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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老年槐树,刚刚冒出一丢丢的新芽,唐施诗盯着那些绿色的小点,有些忐忑。
“别担心。这算私事。”他看着她,轻轻地说。
唐施诗脚下有几颗小石子,她猜测是出警的时候夹在警车轮子里的,现在掉在地上,被她踢了几下。
尹崧也没催她,想着她可能要有点思想准备,才能说实话。果然,过了几分钟,唐施诗整个人被另一面楼房的阴影遮住,她没忍住打了个冷战。
“我要找那天出生的一个男孩,跟寺庙有点关系。这么说看起来很奇怪,有点像封建迷信,但是我保证这个信息是真的。”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眼睛。尹崧正在仔细观察她,恨不得把她的心思看穿。唐施诗被他这么一看,反倒不慌了,也无奈的迎着他的眼光看过去。
“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唐施诗说了一句,决定要走。
“哎!”尹崧见她飞速转身,赶紧追上去,拉住她。他没注意,不小心拉到她的手,冰凉凉的。可能外面太冷了吧,他想。
“我还有个办法。”尹崧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往回走。唐施诗把手抽回去,讪讪的笑了一下。
尹崧让她坐着等会儿,自己去二楼办公室找点东西。他到了楼上,找对接福利院和失踪人口的同事问了个遍。几个月前,确实有几个福利院报告过被遗弃的婴儿,但都是女婴。
尹崧有点失望,道了谢往回走。没走几步,又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到,“有没有附近寺里,说谁捡过小孩?”
这时,有个女同事恍然大悟,喊到,“神了,你怎么知道?”
“怎么?真有吗?”尹崧一个箭步冲上前,掀起一阵风,差点撞到办公桌角。
那个女同事看他这么激动,有点不理解,她多少有点八卦的心态,慢悠悠说,“前几天我回洛阳,我妈跟我说,上个月她去白马寺拜拜,去的有点早,看见师傅们抱着个小婴儿。问了才知道,说是大清早在门口捡到的,嘴唇都紫了,吓得师傅们赶紧抱走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也不知道了,也没去问。我猜师傅们肯定会报警,或者送去福利院吧。你要是想知道,要不可以问问洛阳那边的系统,看看有人知不知道。”
尹崧送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往楼下走,觉得自己有了好大一功。下去看见唐施诗还老老实实坐着,他不禁又抿嘴笑了。
“有一个好消息。”他得意。
“真的?”唐施诗一下子站起来,盯着他。
“说白马寺有一个,跟你说的很像,但不在开封,是在洛阳。”
唐施诗顾不上多想,立刻抓着他的胳膊说,“你帮我问问,随时联系我。我现在就出发去洛阳。”说完,她提脚就冲出门去。
尹崧在她身后,又抿着嘴笑了一下,摇摇头往办公室走回去。
又是一路狂奔,到了洛阳。白马寺也不算远,唐施诗把行李寄存在车站,立刻打车去了景区。
白马寺里没什么人。一来是因为工作日,二来这个季节是旅游淡季,户外有些冷,没有那么多带小孩出门玩的。她一踏进寺里,心不停的狂跳。进去一看,这也太大了,无从下脚,不知往哪去。唐施诗灵机一动,赶紧去了游客中心,拿了一张地图。看见方丈院在寺庙一角,属于附属建筑群那一个区域,她有了想法。
一路沿着地图,很快就到了方丈院门口。说是院子,但大门仅是一处小小的朱红色木门,看着十分不起眼。她正要上前推门,身后传来一声,“女香客,这里不能进。”
她一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师傅,拿着几捆香烛,站在原地笑着看她。
“啊,对不起小师傅,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件事情,想找位师傅问问,是跟咱们寺里有关的。”唐施诗没有跟僧人打过交道,也不敢油嘴滑舌,老老实实地答话。
那小师傅思考了一下,又笑着说,“你可以问问我。”
唐施诗眼光一闪,立刻问,“真的吗?我确实有要紧的要问,就是,前不久,这里是不是捡到过一个小婴儿?”她的表情十分急切,看上去对这个小孩非常紧张。
那小师傅不由得一愣,心里大惊,以为对面是那个小孩的母亲。他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地答到,“确实有这么件事。不过我不知道细节,是师兄们捡到的。”
她一听,真有这事,立刻像冲刺到了终点似的,松了口气。之前一路狂奔的疲惫,好像一股脑全从四肢涌进大脑,唐施诗头昏昏沉沉,“咚”得一声栽倒下去。
那小师傅立刻慌了,丢了香烛,上前去想扶她起来,怎奈自己又不好意思碰她,只好掏出手机,给师兄打电话。
天黑下来,僧人们只好给游客中心打了电话,医务室说是低血糖,需要静卧一会儿。医生给唐施诗打了点滴,让她在医务室的小床上休息。
她昏昏沉沉的,一直觉得身边有个人在晃来晃去,但眼睛模模糊糊,一直睁不太开,也看不清。直到半夜,唐施诗忽然惊醒,她听到小婴儿在说话。
“大白痴!”她一听,是谁?赶紧拼命睁开眼睛。
唐施诗发现自己正躺在黄玫瑰身边,她一脸凝重的盯着自己。旁边有一个蓝衣小孩在树上荡来荡去,树枝上系的是黄玫瑰的丝带。
“怎么回事?我怎么来这了?”唐施诗挣扎着起来,摇了摇黄玫瑰的胳膊。
小萌萌率先吐槽她,“大白痴!你刚刚摔出窍,魂都走丢了,玫瑰姐把你找回来的。”
黄玫瑰有点担心的看着她,问到,“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我记得你说在休假,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还出窍了?”唐施诗注意到,黄玫瑰的眼角有点亮晶晶的,敢情是不是急哭了。但转念一想,她可是筑梦楼的大佬,怎么会为这点小事哭哭啼啼。
“嗨,别提了!我得赶紧回去,你知道为啥吗?”唐施诗站起身,拍拍黄玫瑰的肩膀,得意的眨了一下眼睛。
“你......”
“就是!找到他了!回来再跟你说。”唐施诗异常兴奋,她抱了一下黄玫瑰,转身就往石桥上跑。
黄玫瑰转身,一直看着她消失在水面,脸上一片阴晴不定。小萌萌感到周围有冷气凝结,识相的从树上荡下来,往筑梦司的方向溜了。
片刻后,王大仙从树后闪出。黄玫瑰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气息,回头看见他正如有所思的盯着自己。
“黄玫瑰,我求了你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帮我。怎么单她一个小丫头,你就能放下身段任她胡闹。”王大仙一边说一边靠在树脚下,不小心露出一截小腿。那截小腿表面,竟完全不似正常人的皮肤,而是像一层层灰白色的鱼鳞,杂乱的覆盖在血管上,异常惊悚。
黄玫瑰一言不发,转回头突然消失。树枝上还留着小萌萌刚才荡秋千的黄色丝带,王大仙把那条丝带一把扯下来,拿在眼前端详了许久,最后团成一团塞进口袋。
筑梦楼窗前,黄玫瑰看见大厅里躺着十来个来体验造梦的游客,她不禁皱了下眉。当下她抬起手,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不要多管闲事。”
19.沉默是金
“施诗,醒醒!”唐施诗刚回过神,听见耳边有人叫她。自己冰凉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有点熟悉的味道。她属狗鼻子的,嗅觉非常敏感。刚才轻微的拂过一阵柑橘类的香水味道,她有点意犹未尽,还想猜猜是哪个牌子。
那人拨拉了一下她的眼皮,“腾”得一下,唐施诗的脸变得通红。
她一睁眼,就对上一双雾气朦胧的大眼睛。尹崧。
“你,你怎么来了?”她一惊,差点从医务室的小床上滚下来,被他一把捞住。
“别急。你晕倒了有一会儿了,说是低血糖。白天我看你跑了有点不放心,下班了开车过来的。”他一边说,一边把她扶起来,给她披上一件外套。
她确实有点冷。白天有大太阳不觉得怎么,晚上了还是有点温差。她又把那件运动夹克裹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闻到了刚才柑橘的味道。原来如此,可能是橘子皮的味儿。她忽然觉得好笑。
“女香客,你总算醒了。”下午那个小师傅忙不迭走过来,对着他们俩点了下头,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师傅说,请你去一趟。”
“走!”唐施诗顾不上许多,只想快点确认那个婴儿到底是不是文新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尹崧,说到,“你要一起来吗?”
“要我一块去吗?我也可以在这等你。”他觉得这也算是唐施诗的私事,怕她不好意思拒绝,于是先行表明了态度。
唐施诗果然犹豫了几秒,没说话,对着他点点头,“那你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尹崧又抿了下嘴,笑着说,“我不赶时间,你慢慢聊。”说完,他拍了拍唐施诗的肩膀,像是给她鼓励似的,示意她快走。
小师傅转身带着唐施诗走进了寺外的一处偏门。这个时间,景区都闭园了,他们只能从侧门进去。
仍旧是几经转弯,又到了那个挂着一张小小的“方丈”牌匾的院落门口。
“请进。师傅在等您。”小师傅伸出手,示意她自己进去。
唐施诗有点害怕,这大晚上的,寺里也没有警察或者安保人员,她一个女孩子单刀赴会,总觉得有点没底。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尹崧跟着。只是,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得进去了,毕竟人家方丈在等着。
她点头说声“多谢”,脚往前一迈,颇有舍身取义的英勇。
现在已经是五月天气,早晚温差大,夜里的寺庙静的可怕。不过灯光还是足够的,她迈过门槛,一抬头,就看见有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站在院子当中,也不敢胡乱猜测,只能走近去看。
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正是一个四十来岁样子的中年男子。因为身材过于瘦长,显得他十分的单薄,身上披的袍子明显空荡荡的。
“不好意思,打扰您,真是对不住。”唐施诗一向不怎么会客套话。要说油嘴滑舌确实有点小聪明,但一到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她有点心虚,不,是非常心虚,所以说话都不敢大声。
“不碍事。外面有些冷,不过出家人的规矩,只能怠慢了。”那人说完,自己就坐在了身旁的石凳上。
唐施诗一看,立刻识相地走过去,也坐下了。
“请问,施主是来找孩子?”那人也很直接,没有绕圈子。
“是是。对。emmm,对不起师傅,不,方丈,真是不好意思。话来话长,我想找那个小孩,有重要的事情。”唐施诗不知道怎么解释,一下子急的出了一身汗,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那位师傅也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的眼睛。这个神情,令她联想到在莫高窟里见到的那些半眯着眼睛微笑的菩萨。她心想,看起来是个好人,毕竟是方丈,总不会骗我吧。
“施主跟这个孩子是什么关系?”他一针见血。
唐施诗愣住了。果然,不论如何,到最后总是要面对这个问题,她的头瞬间变成十个大。该怎么解释呢,她陷入为难。沉默了约有一刻钟,那师傅也不烦,就是静静地看着她。
“师傅,我跟你说,是有点离谱,我说了你可以不信,但是,但是......”她还没说完,方丈就打断她。
“不碍事。你决心要说,自然不会说谎。”他摊开手,示意她但说无妨。
唐施诗再一次,像跟大老王讲故事一样,又重新一字一句说了来龙去脉,只不过省去了诸多和大老王、黄玫瑰有关的细节,只说到了徐怀卿和文新子的事。她说到最后,越发小声,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方丈。
那位方丈师傅依然是慈祥的眼神,一点也没对唐施诗的故事感到惊讶,他非常淡定的坐在那,甚至都没有提问一句。待到唐施诗说完了,他才微微的点头。她有点尴尬,只能把眼神放到别处。
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下边有一圈石灰砌的圆形花坛子。这个季节没有什么花,只是一些青草冒出头,迎着稀疏的新叶间漏下的灯光和月光,微微随风摆动。
唐施诗好像闻到了檀香似有若无的飘过,心神忽然安稳了。
方丈师傅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到,“那孩子,是个聋哑儿。”
“啊!?”唐施诗没忍住,身子往前倾,张着嘴巴不敢相信。过了两秒,她反应过来方丈说的话,吐了一口气,脊背一下子软了,只得趴在石桌上,左手支着头。
方丈告诉她,那个婴儿出生不到一个月被丢在寺门口,被早晨打扫的弟子抱回来。当时天气尚冷,估计是一大早才被遗弃,不然隔夜的话可能已经冻死了。他们当天就报警,带去了医院检查,除了先天聋哑以外,没有任何问题。警察联系了当地福利院,但是福利院的人不是很情愿接收。
后来去福利院办理手续的,是他的弟子净岚。据他说,工作人员一直暗示,这样的孩子没有人会领养,放在福利院的话,可能直到成年,都只能在这长大了。净岚不忍心,于是四处找了亲戚朋友去问,也没人愿意领养。无奈,那孩子现在还在医院,因为太小了,福利院一直拖着不想去接。
“师傅,我......”唐施诗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停住了。
方丈摆摆手,继续说到,“放心,等他长大一些,净岚会收养他。这里多年没有新弟子了,能不能与佛结缘,看他自己的造化吧。”他顿了一下,“施主,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唐施诗想了一下,满脸无奈,只能要了净岚的电话。至少明天,她要去医院见一见。是或者不是,就在此一举了。至于方丈师傅说的有没有佛缘,您可放心吧,他与佛太有缘了。大老王说他能活到90多岁呢。折腾半天,唐施诗忽然一下子累了,眼皮昏昏沉沉的。
“铃铃铃”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尹崧。
“怎么样,我看你进去很久了,没问题吧?”
唐施诗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到,“没事没事,没问题。我就要回去了。”
她不知道怎么跟方丈师傅告别,犹犹豫豫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师傅倒是大大方方的站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唐施诗像烫了屁股一样,赶紧弹起来,局促地伸出手,又觉得不妥。
“不碍事。施主慢点走,让小弟子带你回去。”说完,他还是微笑地看着她。
唐施诗看着他,眼睛微微闪了一下,把话咽下去,对着他鞠了一躬。她转身往门口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竟觉得有点不舍。好久,没有人能听她说这一堆荒谬的鬼故事,甚至连质疑都没有,就只是静静地倾听。
她正走着,突然放慢步子,转回头对着方丈说,“师傅,那个,以后每年端午,我能来一趟吗吗?”
他仍旧立在那,像一尊本来就立在那里的雕像,微微点头。
唐施诗出了门,对着那小师傅说,“我记得路,我自己走吧。”刚说完,就看见远远的,有两个人走过来。一个大高个儿,一看就是尹崧。另外一个,估计是景区的工作人员。
小师傅见状,也没说什么,告辞之后就进了院子。
一切重归安静。寺庙的夜深了,灯光只留下角落的几盏。院子里的门窗虽然旧了,但室内还是装饰的相对完好,也有着现代化的一些用品。
小弟子坐在桌前,一边摞着经书,一边问,“师傅,您为什么跟她说了那么久?”
那男子微微一笑,“与佛有缘。”
“哦。”那小弟子显然没懂,但他懒得再继续问,想着早点收拾完快回去睡觉。
那边尹崧和唐施诗走出景区,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他也要下班了。
“你还好吗?”尹崧开口问她。
“嗯。”
“你是不是还带了行李,放哪里了?”他看这个时间,也不适合再开车回郑州,想着不如对付一下。先把她送回酒店,自己再去找地方住。
唐施诗这才反应过来。行李还在车站!
“哎呀!我这记性,东西寄存在车站了。”她刚说完,才明白尹崧的话里的意思,赶忙又说,“真对不起,害你跑了一趟,现在有点晚了,你还要回去吗?”
“有点晚了,回去估计又会挨说,不如假装值班了。明天一早,我直接去所里。”尹崧说着,也打了个哈欠。一天东奔西跑,都是在给唐施诗帮忙,事情忙完,这才觉得累了。
唐施诗脑子里飞速想着,该怎么办。她也有点累,但要休息的话,衣服和洗漱用品都在车站。去拿吧,又不太值得专门跑一趟。她看着尹崧,有点不好意思。从昨天去了灯灯家以后,她就觉得自己就有点奇怪,自己明明平时挺大方得体的,怎么对上尹崧倒觉得有点尴尬了。
尹崧虽然是个纯纯的直男,但看她这神色,也猜到了几分。他赶紧说,“不如我带你去车站拿东西,也不远,然后你去找个酒店先休息一下。白天晕倒了,晚上还没吃饭呢,身体要紧。”
唐施诗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句抱歉,最后憋了半天愣是啥都没说出来,只回了句,“那行。”她又觉得恍恍惚惚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橘子味儿,真好闻啊,她想着。
尹崧立刻带她去找车。等他们晃悠到车站,他一扭头,唐施诗耷拉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睡沉了。
他没想叫醒她。就着昏黄的路灯,他想在路边待会儿。车站的停车场里一直车来车往,一进去肯定就把她晃醒了。尹崧仔细的端详起她来。
看得出来,她原先是齐肩的短发,现在长了一些,在脑袋后面梳了个小啾啾。耳边有一些碎发散下来,脸上没化妆,额头泛出一点微微的油光,眉毛还算浓密,唯一灵动的眼睛,算是五官里相对完美的了。她的眼睫毛很短促,看上去怪有趣的,不像他的眼睫毛,经常被人说又密又长,总被说像女孩子。
这么一说,唐施诗也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生,自己为什么倒是对她多出几分在意呢。也许是从尹霓那里听多了唐施诗的英勇事迹,总觉得这个人有点莽撞,又有点好玩。但是这个年纪,如果仅凭这两点就全心全意的去交付真心,是不是有点仓促了。尹崧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她嘴巴微微张着,好像在说什么。
唐施诗睡着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处从未见过的山丘上。这山丘全是小土包,不是那种石山,周围的空气中漂浮着一层灰尘,吸到鼻腔里,有点乌突的味道。
“咳、咳”她干咳了两声,发现竟有回声。四下里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奇了怪了,她细想。这个地方这么空旷,怎么可能有回声呢。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地府的边界。说起来,地府确实像大老王说的,是个高纬度的空间,它的内部构造变幻莫测,没有任何固定的路线和方位。这也是为什么地府机构庞大,共有九处十一司,但彼此之间各司其职,互不侵扰。唐施诗此时所在的,就是地府空间的边界。所谓边界,就像是某种维度的黑洞,这是一个偶尔会出现的维度,就连地府的掌管者,也无法触及到这里。
她就在此起彼伏的山丘之间行走,越走越茫然,远远看过去,好像一望无际,但又觉得似乎局促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越走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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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底,害怕起来。这时候,她看见远远的,有一处亮光。
有了!她加速朝着那个发光点跑过去,越来越近,突然从土丘里冲出一条长练。她还没看清周身发生了什么,就被一下子拽进了土里。
“呸!呸呸!”唐施诗吃了满嘴的土,一边不停的吐口水,一边睁开眼想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你啊!”她大喊一声,觉得离谱。
原来她身上裹着的,是一层层黄色的丝带,对面的人,正是黄玫瑰和小青山。
“这个姐姐有点憨憨的,玫瑰姐,下次别管她了,真是浪费精力。”小青山说完,又靠在一边的树干上,玩起溜溜球。他原本喜欢穿灰青色的运动衫,现在却套了一件不太合适的藏蓝色长袍,看上去有点滑稽。长袍上还沾着没拍干净的灰尘,印着几个手印。
黄玫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你怎么来这了?”她一边问,一边在地上四处看来看去,好像是正在找什么东西。
唐施诗一时间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没有门和窗户的房间,非常奇怪,突然有点不适。这空间没有灯盏,但却不知道怎么来的光源,说不上昏暗,但也能看清彼此的神情。黄玫瑰这会儿没空理会她,仍旧在角落里翻翻看看。
“你在找什么?”她忍不住凑上去问。
“找一根骨头。”
“什么?”唐施诗一愣,更摸不到头脑了,“找骨头?”
她扯了一下黄玫瑰的胳膊,想仔细问一下,“你到底在找......”黄玫瑰一回头,唐施诗惊得连连后退几步。
这哪是黄玫瑰,分明是个无脸人。她的五官全部扭曲一团,像融化的蜡一样淌下来,滴过的地方立刻冒起一阵黑烟。
“糟了!”她不是她!唐施诗眼神一闪,瞥见那边小青山直冲过来,她一个闪身躲过去,那溜溜球本来直冲她眉间过来,现在一下子砸到墙上,竟出现了一个大洞。
“完了完了!”她慌不择路,再一看,无门无窗,无处可去。
“唐施诗!”
有人叫她。“唐施诗!”
她突然眼前一黑,立刻浑身冰冷,像坠进了冰窟窿,本能地伸手去抓。
“施诗?”她一睁眼,昏黄的光立刻涌进眼睛,把她的瞳孔照的缩小了一圈。
她一下子松了口气。
尹崧也跟着松了口气,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你头上全是汗。”
“嗯。做梦了。”她心突突地跳,还没缓过来。
“吓到了?”
唐施诗转头看向他,突然觉得心跳漏了半拍,差点喘不上气。她眼光闪了一下,立刻又暗下去,点了点头。
唐施诗刚刚紧抓住他的右手,这会儿拿了纸巾又缩回去。尹崧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只是默默的攥紧了方向盘。
“没事。别怕。”
第二天一早,尹崧刚偷摸溜进派出所大门,后面老张喊了一声“做贼心虚了吧?”说着追上来,又问,“昨天去哪了,你爸给我打电话问呢。”
“哎呀不是说值班了嘛,张叔我没少帮你吧。”尹崧一把拉过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讨好的说到,“就这么一回,我去朋友家通宵打游戏了,怕回去晚了吵到我妹。”
“你还挺有心。”老张薅了一把尹崧的头发,手里提溜着一袋子瓜子,走进门卫室去了。
唐施诗在酒店里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得,又感冒了。
她去前台结账,结果服务员笑眯眯的告诉她,“您好,您的房间朋友已经替你结过了。”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对哦,把他忘了,又问,“他退房了吗已经?”
“是的,早上六点就退房了,说不用叫醒您。房费他预留给我们了,您可以直接走。”服务员给她打印了小票,递给她。
“啧。”唐施诗笑了笑。
她把行李寄存在前台,急匆匆地出发去了医院。那里,有一个最终的秘密,正静静地等着她。
唐施诗和净岚约好在医院见面。到了医院,他们俩话也没来得及多说,直接就去了新生儿监护室。由于这个婴儿才3个多月,且先天性聋哑,照顾起来也格外麻烦。好在那个护士很温和,唐施诗隔着玻璃从外面看着,有一点心酸。
她问净岚,“那个,他的出生证明你有吗?”
“没有,当时只有个毯子裹着,有封信塞在夹层里。”说着,净岚拿出手机,“我暂时交给医院了,福利院还没有办完接收手续,这里有照片。”
唐施诗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她有点颤抖的接过净岚的手机,那封信并未写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寥寥数句话而已,仅仅落款写了个3月21日,也就是他的生日。
唐施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摊靠在身后的玻璃窗上。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砸起一个深坑,一瞬间尘土飞杨。她只能靠沉重的呼吸声维持着清醒,告诉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净岚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里泛出一星泪光。他默默的拿回手机,往外走。
唐施诗缓慢的转过身子,重新往玻璃窗内望过去。那个小床明显和其他的不同,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黄色贴纸。这时,一名护士走过去,正准备抱起里面的婴儿。旁边的桌上,摆着一只小小的奶瓶。
她直直的盯着,直到婴儿的脸越过护士的肩膀,露出在她肩上。
那婴儿细嫩的脸颊,突然皱成一团,眼睛流露出极度不安,挣扎起来。
唐施诗急的大拍玻璃,“文新子!文新子!是你吗!是不是你!”
她的举动在他看来,奇怪而又滑稽,像一出默剧。
一个女人在疯狂拍着玻璃窗,她身后有一个男人,穿着芥末黄色的僧袍,正试图把她拉走。而后,更多的人出现,几人用力拉开那个女人的胳膊和手,拖着她从玻璃窗的视野里消失了。
他默默的低下头,盯着护士手里的奶瓶,流下一大颗眼泪。
20.替身
那婴儿冷漠地盯着唐施诗被一群人拉扯,消失在视野中。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婴儿箱上的黄色贴纸,觉得有趣,伸手过去想抓。
小护士被一连串的拍击声吓了一跳,回头时,却见一个女人被拉走了。她刚想放下婴儿出去一看究竟,那婴儿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她急忙回头抱紧他。这孩子来了有一阵子,不怎么吃喝,身体很虚弱,今天倒是精神好了许多。她拿起桌上的奶瓶,送到婴儿嘴边,他一下子就咬了上去。
“小舟舟今天吃的很快呀,是不是饿坏啦?”小护士一边逗他,一边笑眯眯的调整奶嘴。
这时候,净岚站在玻璃窗外,轻轻敲了几下。护士一回头,见是净岚师傅,她点点头,示意他等一会儿。
“师傅今天也来看他了啊。”护士轻快地跟他打招呼,又问,“福利院那边总算同意了,等下个月初,他们说就过来接他。”
“辛苦辛苦。”净岚忙不迭地感谢,本想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但他见小护士很忙的样子,说完话她已经推起小车准备走了。
“唉。”净岚叹口气,又想起来唐施诗还在管理处等他,只好赶回去找人。
“刚才是我太激动了!真对不起,真的,我能再去看一下吗!求求了,我就是有点事,我必须去看看他。”唐施诗一直在跟管理处的保安大叔重复这几句话。
那对面的保安大叔,从上到下给她打量了一个来回,问她,“这小孩是被遗弃的,你为啥非要看,是你的娃不?”
“不是。”唐施诗无奈的回答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唉。”
“那你这么着急,早干嘛去了嘛!现在的年轻人咋这么不负责任,你这个正经说是违法的你知道不?”那保安似乎认定了这孩子就是唐施诗的,本着主持正义的态度,他狠狠的站在道德的高点斥责她。
“哎呀,我跟你说了这不是我的,我......”她说到一半,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得把话咽回去,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不知道还以为真的是她丢的小孩。旁边几个看热闹的阿姨,手上拎着包子豆浆塑料袋,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出闹剧。
净岚一出大楼,就看见唐施诗被围在一堆人里面,远远的看上去,她被几个站在台阶上的保安俯视着,身边又是一群看热闹的人,弄的好不狼狈。他赶紧走过去,对保安说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刚才不懂事。”
说完,净岚就走到唐施诗身边,对她说,“先回去吧。”
唐施诗咬着嘴唇,已经流出一丝血迹,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她不服气的对着那几个保安喊到,“都说了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太气人了你们!”
喊完,唐施诗一转身,灰溜溜的跑出人群,径直跑到大马路边。直到离医院大门好远了,才停下来。
净岚穿着僧袍,本来就走的慢,为了着急追她,不由得快走起来。等追上唐施诗,俩人都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何必呢。”净岚劝她,“现在见不到,以后也能见到。等他去了福利院,我给你发消息吧。”
唐施诗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起净岚。早晨一直急匆匆的,见了面还没来得及说当时是怎么发现的文新子。她还记得那封信上写着,希望以后这小孩取名叫“周舟”。
净岚穿了棕黄色的僧袍,身姿挺拔,看上去有一米八几,大概三十来岁,人不胖,脸却是白白胖胖,蛮有佛相,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佛缘。她想着,唉,以后小舟也要做和尚了。
“我其实不是为他们说我生气。”唐施诗突然冒出一句。
“那是?”
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到,“这个故事太奇葩了,我没法跟你细说。总之,那孩子一定认出我来了,我要找他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现在可好,他又聋又哑,以后估计都没办法识字,更别提说话了。”唐施诗说完,摇摇头,好似已经给小周舟确认了他人生的失败,以及她自己的失败。
净岚却云淡风轻,他笑着说,“你想太多了。他虽然聋哑,但智力正常,也能读书认字,过正常人的生活。”
“方丈说,以后你会收养他。”唐施诗露出疑问的神情,她想确认一下,他是随便说说,还是真的善心大发。
净岚看出来她的犹疑,但他不在意,只是安慰她说,“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唐施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堪。她觉得自己真自私,为了想要一个答案,不远千里来找一个婴儿。即使这么多人帮她,最后她还是搞砸了。她现在只记得,玻璃窗后面,那个孩子冷漠而恐慌的眼神,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她自顾自的做着这些看似有意义的事情,却忽略了那个最最基本的关于人性的东西,佛祖管那个东西,叫做怜悯。
“不好意思,净岚师傅。”她说着想到一件事,便继续,“我跟方丈约好,每年来一趟寺里。”
净岚兀自一笑。他指着远处,说到,“我送你去车站。”
回北京的路上,唐施诗回顾自己一路过来,麻烦了好些人,还没来得及一一道谢。
尹崧知道她要回北京,没期望她在郑州多停留,于是自告奋勇去车站接她,送她到机场。这一段距离,俩人都沉默不语。唐施诗觉得气氛和上次不太一样,但她又说不上来。尹崧却希望路上多几个红灯,趁停车的时候仔细看她几眼。事与愿违,车子在高速上飞驰,天色渐渐的暗下来。
两个人下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唐施诗接过行李的时候,说了一句,“谢谢。”
尹崧听到,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她。
她又迎上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说,“这几天一直急匆匆的,下次有机会再好好跟你说。”
她想的是,两人即使互有好感,但她也并不准备贸然去开展这种冒险。唯一让她动摇的是,尹崧身上那种清澈又贴地的气质。他像他的名字,比如山一样可靠、毫无心机,又比如松树一样正直、收敛。这些唐施诗觉得自己缺少的美好品质,却恰如其分的出现在他的身上。她此后的很多年,每每想起他,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天傍晚,从玄关的暖黄色灯光里走出来的,一个高大阳光的帅气小警察。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也在飞速的思考该怎么应对。尹崧动用他不多的感情经验抓住了那句话的核心。她是喜欢他的。
“我知道,霓霓也是,忙起来人都找不到。”他顿了一下,又对她说,“没关系,保持联系就好。”
“嗯。”唐施诗如释重负。她时常想起这个场景,反复思考自己为什么喜欢又惧怕对尹崧一探究竟。
飞机上唐施诗睡死过去。一连几天的行程让她疲惫不堪,甚至连回老家的计划也取消了。先回去找大老王要紧,毕竟老徐还在广厦司里待着,万一去晚了魂都没了。
落地之后,她直接去楼下坐地铁。路程很长,唐施诗开始随手翻起当时从戴璐电脑硬盘里copy的文件。她出发前一股脑儿发到自己的文件传输助手,现在正好闲的,顺便浏览起来。忽然,她注意到一份会议纪要,看起来像是股利发放的一个会议纪要。本来她没怎么在意,这种文件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敏感信息。页面滑过去的时候,她好像瞥见了一个什么“黄xx”。
咦?黄xx?她又翻回来,定睛一看,那是一张决议签字页的影印件,赫然写着几个人名,分别是银岭集团的几个高管。另有一个小小的签名,写着“黄伊文”。
奇怪。她突然一愣,黄伊文,不是黄玫瑰的名字嘛。怎么的,这么巧合,竟然还能有一个同名人。不过,本着怀疑的精神,唐施诗去一个专门查询法人风险的应用软件上,登陆了会员账号。这个账号还是之前为了查询被审计单位的隐藏关联方,Betty专门给她买的。她美滋滋的打开,输入了“黄伊文”这个名字。
她发现叫这个名字的人还真不少,但是能符合那个人的几乎没有,翻了好几页下去,她才翻到一个疑似信息。页面上显示“某公司监事”,她点了一下,需要额外付费。
“真狗啊!”唐施诗感叹道。不过,她实在有点好奇,没忍住付了18.8元,终于点进去看到了新的页面。
页面上“长春逸阳”几个字给了唐施诗当头一棒,她浑身燥热起来。这个名字实在太熟悉,她无法忽略。查询结果显示,黄伊文曾担任长春逸阳公司的监事,同时还疑似是银岭集团的高管。
对上了!唐施诗心里突然陷下去一块。她隐隐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急着想去找黄玫瑰一趟。
唐施诗的怀疑是有原因的,现在虽然还没有找到“长春逸阳”公司到底在哪,但它铁定跟银岭脱不开关系。至于为什么会有个同名的黄伊文出现在银岭集团,她心里暗暗的已经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一到家,唐施诗来不及收拾东西,只是胡乱吃了点饭,草草洗漱便睡了。一来明早得去找大老王,二来,她今晚必须去找黄玫瑰商量一下,怎么打听到老徐的近况。
马上就六月了,北京的春天非常短暂。晚上窗户缝里溜进来一些暖暖的风,半夜里混着槐树花的香气,令唐施诗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次她依然去了古树下,想在这等着黄玫瑰。她不确定她们有没有在上班,其实说实话,唐施诗一直也不是很理解黄玫瑰和小青山他们每天都在忙什么。上次小青山跟她闲聊,说到筑梦楼有十一位筑梦师,除了黄玫瑰、小青山、小萌萌,还有八位她可没见过。万一遇上了,他们可不一定像黄玫瑰那么好说话。每天有那么多人要做梦哦,确实,有很多人死去,有很多人出生。有的需要托梦,有的又需要胎梦,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活着也有点麻烦鬼呢。
等了多时,她有点冷,想找小树精要点暖手宝。
“哎。”她敲敲树干,笑嘻嘻的问,“小树精,你还睡着呢?”
猝不及防,一捆树枝扇过来,她被抽了一巴掌。
“哎哎哎,不带这样儿的,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呢!”唐施诗小声嘟囔,抬脚踢了一下树干。
“别多嘴。”树上掉下几片花瓣。
唐施诗顺势接了,贴在脸上和手上,甚至连脖子上也拍了几片。
“树精,怎么黄玫瑰还不来,她是不是在忙啊?”唐施诗有点百无聊赖,按照往常,黄玫瑰早来了,怎么今天迟迟不出现。
“你不知道,她被司主关住了。”树精慢腾腾的从枝桠里伸出头,竟然是颗绿色的毛球。这毛球没有嘴巴,但却能发出声音,唐施诗暗暗觉得奇怪,也不敢吐槽。
她听见树精说黄玫瑰被关了,又问,“怎么回事?是上次去协理司的事情被发现了吗?”她有点着急,毕竟这事儿其实没过去多久,听说万一被发现了,他们那个主管很烦人,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她。
树精这会儿已经整个一团从树上荡下来,贴在唐施诗脚下。它傲娇的扬起头,其实就是一个大毛球而已,身上是无数的小毛球组成的一团。
“不碍事。她以前经常被罚,不过她能力很强,过不了几日就出来了。”
“那,为什么......”她没说完,一团乱麻又爬上她的肩膀,涌进嘴里,她只能鼓着个腮帮子,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还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树精快松开。
”你真的话很多。“小树精吐槽了一句,不管不顾的弹上树,就要走了。
这时,远处飞过来一颗溜溜球,正好击中小树精。接着它散作一团炸开的毛球,像是蒲公英种子一样,在空气中飞洒开去。
“你怎么才来?”对方一站定就开口责怪,语气非常不耐烦。
自然是小青山。
唐施诗还开不了口,只好指指嘴巴,溜溜球又冲他面门飞来。她一下子想起当时做梦,在梦里遇到的小青山,也是用这样的姿势扔过来溜溜球打她。
“呸!呸呸!”她吐出一团飞絮,气到,“怎么又是你!打人很有意思吗!”
“切。”小青山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翻了个白眼,说,“玫瑰姐说,这几天你先稍安勿动,王大仙叫你去干什么你都不要去,他有问题。”
“啊!是什么意思?”唐施诗一脸疑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啥。
“人丑,脑子也笨,真不知道你怎么长了那么大年纪。”小青山懒得多费口舌,丢下一句话就欲走。
“哎!慢着!你不想知道山治后来怎么样了嘛?”唐施诗说完,不怀好意的盯着小青山。
那人刚探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斜起眼睛,看向唐施诗,趁她不备,揪住她的双手,把她提溜起来,用溜溜球的绳子绑了几圈,丢在地上。
“说吧。”
“太卑鄙了!在地府里作威作福,这样不好吧。”唐施诗叹口气,“你好好跟我说话,我会给你讲的啊。”
“你到底耍什么把戏!我可不像玫瑰姐那么好说话。”小青山说完,弹指一下,溜溜球突然变大,直径有一米左右,变成一个透明的球形灯。
唐施诗被这个球形灯惊呆了,她不知道原来他们手里的东西,还能有这种用途。黄玫瑰只有几条绸子甩来甩去的,显然不如这个灯球亮眼。
她刚要摸上去,灯球里突然出现了黄玫瑰的脸。
“嚯!”唐施诗小声惊呼,“你们科技都这么发达了,还能视频呢。”
小青山再次翻了一个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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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眼。
原来,灯球里是那天黄玫瑰回筑梦楼之后的影像。她呛完王大仙后,回到筑梦楼,发现大厅里躺着几个“游客”。平常黄玫瑰对这种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司主和王大仙有什么勾当,其实她清楚得很。一般这种游客进来时,都经过了催眠,所以他们的意识会比较涣散且顺从。但那天的游客里,有个人明显不太对劲。那天她一进大门,就感觉到一股意识在跟自己对抗,似乎里面有人是清醒的,并不如他们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沉睡着。
黄玫瑰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筑梦师,立刻感觉到这种不适,她想要上前去查看。但这时,一个浑身散发的黑色雾气的人出现在她身后,抬手拦住了她。
而这些情景在唐施诗看来,其实很简单,只是看见黄玫瑰从进门到被拦住的那两分钟,然后他们俩突然消失在影像里,灯球里面一片空白。
“这是,这什么意思?”唐施诗指着那个溜溜球问。此时,那溜溜球已经又变小,弹回了小青山手里。
“那就是我们的司主,你不知道最好。”他说完,又继续,“等7天,到时候你再来找她。”
“好吧。你们规矩还挺多。”唐施诗无奈吐槽,她还没说完话,一阵冷风就贴着她的皮肤袭来。
“我劝你,没有必要的话,不要总找玫瑰姐。”
“为什么?”她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来劲了。“黄玫瑰是我的朋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青山顿时愣了一下,又装出一副冷酷的神态,“对她不好。”
说完,小青山少有的没再打击唐施诗,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奇怪。”她嘟嘟囔囔的,准备去爬树。
这时,刚才被打散的毛球,从空气中四处聚集在一起,又组合成了一个绿色的大毛球,正是刚刚的小树精。
“唐施诗,你要有点良心。”
“嗯?”
小树精弹跳几下,贴在了树上,对着她说,“徐大人在那边估计凶多吉少,看在他之前一直帮你的份儿上,你一定要救救他。”
“你跟老徐很熟吗?”
“也,也不算是吧。不过,不过他以前经常来树下睡觉,还总给茉莉树浇水,是个好人。”
唐施诗这时回想起自己查到的关于老徐的历史信息,灵机一动,问到,“小树精,你在这待多久了,是不是少说也有几千年了?”
“才没有!人家还是个宝宝!”它一边说,一边又缩小了一些,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可爱一些。
唐施诗跳了一下,把它从树枝上揪下来,拿在手里。
“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厉害的亚子。刚才小青山来了,你都不敢出来说话。”
“才不是呢。我不跟他们打交道,他们那个楼里,没有几个好人。”小树精鄙夷的语气,好像很嫌弃筑梦司似的。
“刚才说老徐,你知道他的事情吗?”唐施诗不想转移话题,赶紧拉回来。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再待一会儿,那边估计就天亮了,得抓紧时间。
“徐大人不让说。”小树精摇摇头,空气中掉出了几根绿色的浮毛。
“哎,算了。你们地府里的鬼,真奇葩,还不如我。”唐施诗说完,故意斜眼看了她一眼。
她爬上树,把毛球顺手往更高的地方一甩。
第二天一早,太阳直照到唐施诗觉得脸上烫起来,她才苏醒。一看手机,有好多未接来电。
“咋样,我看你休假休的挺爽,都不回我消息。”是老姚发来的。唐施诗一笑,立刻爬起来回他。
“别提了,忙得像狗,回头跟你好好说。”她发完信息,手机又响了。
“大老王,你资本家嘛。”唐施诗一接通电话,就开始犯贫。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咳嗽,王大仙的声音有些嘶哑,断断续续说,“小唐,需,需要你,你救急。”他刚说完,好像又呜咽似的吐了什么,只听见飞飞惊呼一声,“师傅,你怎么了?”
糟了!唐施诗心想,应该不会,他刚刚去过,说好要等她的。该不会,该不会有什么变数了。
“大老王,你坚持一下,等我!”唐施诗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随便套了件短袖抓起书包就出了门。
一路上她开的极快,由于是新手,还不太熟悉交通规则,总被鸣笛警告。周日的北京怎么还那么堵啊,她忍不住抱怨。这时,老姚看她很久没回消息,打来了电话。
“你麻去呢?周末了还这么懒?”老姚说话一向口直心快,对着唐施诗更是毫无遮拦,俩人平时说话也经常以互损为乐。
“有事,今天聚不了。”唐施诗一边打开公放,一边回他。
“哟,还开车呢,行不行啊,我给你当陪练吧。”大姚还没听出来她语气不对劲,依然满嘴跑火车。
“真有事,老姚。”唐施诗加重了语气,又觉得似乎不太好,毕竟老姚啥也不知道。她想到自己这一去,万一有变故,似乎也没有信得过的人在。虽然大老王跟她达成了合作条件,但他们也只是几次交手,并不足以让她信赖。她顿了几秒钟,又说到,“你闲着呢,要不跟我来一趟,我怕出事。”
老姚那边一听“我要出事”立刻严肃起来,问到,“怎么了施诗?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去接你。”唐施诗当下立刻决定,带老姚一块去。
等俩人紧赶慢赶到了顺义,老姚眼睛都直了,“施诗,你真没开玩笑吗?这是你家吗?”
“别嘴贫了。记住老姚,一会儿到了,我进去,你就开车回家。如果天黑了我还没联系你,你就来找我。”唐施诗似乎预感到大老王出了事,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别墅她进去容易,出来怕是要费一番劲。
她刚跨出车门,又想起小青山告诉她的,“等7天,到时候你再来找她。”她脑子里闪现过去黄玫瑰的脸,以及前天做梦的时候那张融化的脸。
不至于。我有定位珠,实在不行我跑就是了。唐施诗满脸凝重,心一横,往王大仙的别墅走去。
老姚知道她的脾气,也没有拦着多问,只是他在她下车前,给她的手机设定了分享位置。他看着她走远,记住别墅的位置,才启动车子掉转头走了。
飞飞老远就站在门口等她。她看见唐施诗出现,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迎了上去。
“小唐姐,快!”
唐施诗扶着她,两个人往回小跑。她刚一打开别墅的前门,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险些没站稳。
“大老王呢?”她问。
飞飞欲言又止,在唐施诗疑惑的注视下,立刻转身扣上内锁。
“你!”
21.误打误撞
唐施诗大惊失色,喊到,“你!飞飞,你干什么!”说着,她就想去拉开大门。
“小唐......”此时,一阵微弱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唐施诗循着声音望上去,大老王正倚在栏杆后,胸前的白色衬衫被鲜血浸红了一大片,地上淌着一小缕血水,“啪嗒”“啪嗒”一颗颗滴到楼下大厅。那地上已经有一小片鲜血,正是呛人血腥味的来源。
唐施诗一下子头皮发麻,顾不上飞飞,直接三步两步跨上楼梯,一边跑一边喊,“你别动!”
她冲到大老王身边,扶住他,赶紧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出血点。关键时刻,她想起老妈告诉她的,止血要先检查所有的出血点,一般需要按压止血,如果是大动脉出血,全看命了。不过大老王这个样子还能发声,大概率是静脉出血,不然人早没了。
她摸索一阵,发现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出血点,胸前的一大片血迹似乎是咳血染上的。
“怎么回事?只是咳血,咳了这么多吗?”她忍不住焦急地问。
飞飞这会儿已经拿着一摞毛巾跑上来,一边垫在王大仙胸前,一边擦拭地上的血迹,说到,“小唐姐姐,先把师傅安置在卧室,他需要静卧。”
“不行!他这个样子,怎么能静卧,一不小心血团卡在喉咙,是要命的。”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大老王的脸色,发现他似乎只是咳血,并没有失血过多的表现,心里有点疑惑。
“小唐,你扶我去书房,我有要紧事跟你说。”王大仙对飞飞微微点头,示意她不碍事。
唐施诗来不及多想,扶着他往书房挪去。她突然发现,大老王这么高的个子,身体却很轻,像一副木头架子。以前跟老爸开玩笑,她还说自己能背起他,结果一试,差点被压断了腰。男人的骨头密度似乎是比女人重的,她一直这么以为。大老王这副身体,估计常年往地府来去,也糟蹋得差不多了。
唐施诗心想,难道这就是前车之鉴,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自己虽然不在意鬼神之事,但若论惜命程度,她可是极吝啬。如果往来地府有这等危险,自己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小唐。”王大仙又轻轻的叫了她一声。
“嗯?”她抬起头,看向大老王。她刚把他放进那个宽大的椅子里,顾不上给他擦拭血迹,就被他抓住了胳膊。
大老王突然抬手,不知拿什么刺了她一下。唐施诗感觉胳膊一下子麻了,惊得浑身一震。紧接着,一阵酥麻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她瞪大了眼睛,还是没问出那句话,“大老王,你......”
飞飞站在门口,正举着一个木制托盘,里面放着一沓符牌,旁边是一圈红线。
“师傅......”她有点犹豫,又不敢多说,“师傅,你,你没事吧。”
“不碍事。戏不演得真点,她怎么会这么痛快就来了。没事,你出去吧,在外面守着,要是过了12个小时我还没醒,你就强行把我们唤醒。”
“好。”飞飞小声应了一句,退出门外。她临关门时,瞥了一眼唐施诗。
小唐姐滑倒在地毯上,还好师傅提前扶住她,没有撞到桌角。她看起来黑眼圈有点重,想必也是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这一去,不知道他们会遇见什么。万一出了事,自己该怎么办呢。她越想越急,独自站在门后抽泣起来。
王大仙顾不上那么许多,好不容易把她诓来,得赶紧按计划实施。他拿起红线,把两个人的手腕紧紧绑住,又在唐施诗胸前放了一张符牌,给她手里撒了好些鹰骨粉。自己则拿起先前墙上挂的那条小小的肋骨,面色沉重地闭上眼睛。
突然一阵剧烈疼痛,唐施诗感到自己被拉扯着坠入一个极寒冷的空间。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四周是无尽的黑色浓雾。她试着挥了挥手,发现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好像面前有一个黑洞,把所有的一切都吞噬了,除了她。
唐施诗喊了几声,淹没在浓雾之中。她突然觉得四周越来越冷,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似乎要被冻得炸裂开来。她开始慌了,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远远的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她循着声音寻找,四处张望。突然,头顶出现了一丝光亮,闪得她眼睛一瞬间看不见。她再抬起头来,才反应到,自己好像是在一个地窖里。
“有人吗?有人吗!”她大声呼叫,不知道怎么的,她诧异自己的声音竟然变得比之前纤细了许多,听起来不像是成年女性,而是像十二三岁的少女。
“叫什么叫!不好好给老子反省,就会鬼哭狼嚎!”一个浑厚粗糙的男子声音传来,充满了不耐烦的语气。她正想继续喊,上面突然掉下来一堆东西,砸在她的头上,好痛。
“劝你这个死丫头给我识相点,别不知好歹!”那人说完,“哐当”一声,那一丝亮光又消失在头顶,四周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咦?什么味儿?好像有什么东西馊了。她突然反应过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泛出一股酸水,忍不住大口呕了起来。
是馊了的饭菜。她摸索了一下,洒在自己身上的全是馊掉的汤汤水水,混着几片菜叶子。
诶?不对!这衣服......她忽然发觉自己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布料,细腻但是又满是褶皱。什么鬼!我是被绑架到缅甸了?靠!
但是,不对啊。她暗暗想,好像不太对劲。自己的头发也不是短发了,而是梳了沉重的发髻,她刚才一仰头,头皮扯得很痛。刚才还没注意,现在用手一摸,好家伙,自己发量什么时候这么优秀了。
糟了!穿越?我来这之前是在干嘛呢?她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在这之前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跟谁见面。
完了完了,开局就是个死啊。该不会是做梦吧,她想。唐施诗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突然直起身子,往前方的黑雾里冲过去。她突然停下来,身子腾空起来,想靠坠落从梦里清醒过来。
结果,“砰”的一声,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壁上,突出来的尖角撞得她生疼。
我去!玩真的了。唐施诗感到一阵恶寒,体温迅速下降。她好像开始流血了,应该是刚才撞到了背部,她想。
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湿,身上散发出一阵泔水混着血腥的味儿,可真难闻啊。
算了,她想,先死了,重开吧。
“喂!醒醒!醒醒!”她晕晕乎乎,有人在摇晃自己,那人一碰到她的肩膀,她感到背部传来一阵剧痛。
“别。别。疼。”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想抬手拉住那人。恍惚中,握住她的,是一双干燥又温暖的手。
“醒醒,小唐。”对方放轻了语气,似乎不再那么焦急。
唐施诗重新感觉到一阵新鲜清冷的空气袭来,身子一下子爽快,也不疼了。她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眼睛。
突然,一条蓝金色的像闪电一样的光,在她眼前炸开。
“下,下雨了?”她以为那是闪电。
“醒了?”他终于放心,眉毛挑起,似笑非笑地问,“刚才你去哪了?怎么叫你都不醒。”
“你!”唐施诗一睁眼,看见大老王这张脸,电光火石间回忆起在他书房里,自己被刺的事情,忍不住暴起,“大老王,你说,你干什么了!快说!”她一边喊,一边支起上身,揪住大老王的耳朵,气地拧了下去。
大老王被她抓住,自知理亏,怕伤到她,又不好反抗,只能把她从地上拉起。真奇怪,刚才还弱不经风的王大仙,怎么这会儿像个能硬拉80公斤的大汉似的,一下就给她拎起来了。
“你快说!我告诉你,有人在外面等我,你别搞这些!”唐施诗刚说完,突然觉得不对劲,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正在渐渐变凉。
“我去!你这个狗!”她一抬头,天上,暂且这么叫吧,天上滴下来无尽的毛毛细雨。她举起右手,手腕的珠子又开始转动,一颗光洁的珠子上缓缓出现了两个字,“容安”。
“糟了!又被耍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大老王强行拉进了地府,因而定位珠又开始产生了新的地点。
“你先别急,小唐,快跟我来,这里行动不便。”王大仙不听她多说,拉着她立刻往前面的楼梯走。
唐施诗这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天井里,这四面都是石墙,仅有一处通往屋顶的楼梯,看上去那楼梯之上另有一个平面。
“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施诗发现自己的左手腕和大老王的右手绑在一起,这才惊觉,自己该不会是要被卖了。
“上去再说。别担心小唐,我不会害你,只是要你跟我同行一段。”王大仙还是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他今天进地府,没有穿往常那种黄色道袍,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休闲裤和修身毛衣,看起来跟地府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唐施诗感到四周非常安静压抑,只好暂且闭嘴,不想多惹是非。她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老王的手,发现他竟然有些发抖。
“你怎么了大老王?不跟我说一下吗,我有点害怕。”唐施诗低声说。
王大仙听她说话,不禁怔了一下,脸上浮现一抹慌乱的神色,随即又恢复正常,用他一贯气定神闲的语气说到,“这是容安司,我需要你陪我去见一个人。见完这个人,我就告诉你徐怀卿的秘密,如何?”
“看来你都计划好了,肯定是我吃亏,只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得瑟。”唐施诗气鼓鼓地说着,忽然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哎呀”一声,人往前扑出去。
王大仙一脸无奈,自己的胳膊也被拉着往前伸出去,不料唐施诗脚力不错,赶紧劈了个叉,定住了。
俩人自此谁也不说话,只顾着走楼梯。唐施诗暗自想着,只要还在地府,一来黄玫瑰能感应到自己,就算真出事了,也有个熟鬼;二来自己手上有好多定位点,到时候有危险的话,看准时机逃跑就是。想到这,她倒也渐渐放松了,没那么焦躁,反而有点期待徐怀卿的八卦。
这个楼梯看上去不过区区二十来米,垂直高度也就五六米的样子,不知怎么走了很久都走不到头。两个人手腕被红线系在一起,唐施诗习惯迈大步子,王大仙喜欢慢慢抬脚,节奏不一样,多少有点难受。时间一长,唐施诗又烦躁起来。
“这个楼梯怎么回事,你没认错路吧,怎么走不到头?”她一边问着停下来,一边扯了几下绳子,表示不满。
“不会有问题,我已经事先打探好了。”王大仙闭眼思索了一阵,笑着说,“你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进来?”
“啊?我吗?我没有啊?”唐施诗有点摸不着头脑,傻傻看着他。
王大仙盯着唐施诗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发毛,突然眼睛一闪,“哎呀,罪过,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前几天去了寺里?”
“对啊。”她一头雾水。
王大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到,“一定是你不小心,沾惹了什么东西。”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小颗像冰糖一样的透明色石头,递给她,“吃了。”
“哈?”唐施诗呲牙咧嘴,“为啥?我不吃,谁知道这什么啊。”
“别闹了小唐,你不吃的话,身上就一直有个小鬼,她捉弄你,我们走不出这个楼梯。”王大仙说完,不等她反应,就给她塞进嘴里。
“唔......”,唐施诗一脸无语,用后槽牙把这个石头咬碎了,咽了下去。别说,甜甜的,可能真的是糖。
这时,他们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层平面,反射出些许亮光。
唐施诗这才发现,在自己眼睛水平线的位置,才是真实的地平面,刚才的天井竟是个下沉天井。
他们俩赶紧走上去,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是一条宽阔的街道,建筑林立,人声鼎沸,灯光闪烁,好不热闹。
这个场景,让唐施诗想起《千与千寻》里面,千寻穿越过隧道另一面世界的样子。
“这是......?”她愣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大老王。
“这就是容安司。”王大仙指着远处的建筑介绍,“那一片建筑群,是给这里的鬼居住的。你先前只知道地府里有协理司、筑梦司一应单位,并不知道其实还有个世外桃源。我想想啊,你可以理解成,这就是人死后的极乐世界。
唐施诗人都傻了,顺着大老王的手看过去。远处是一条山脉,绵延不绝,地势起伏,好多楼宇错落有致地矗立在山上,间或黑乎乎一团一团的,想必是山上茂盛的植被;顺着那山下来的,是数条发光的台阶,不过光线确实有些昏暗,看着不怎么清晰。近处宽阔的街道上,地面像浸了水一样湿漉漉的。街道两旁全是各种年代各种风格的建筑物,让她大开眼界。传统的中式木质花楼,民国时期的西洋风格会馆,呆板老旧的水泥大楼,甚至半空中还吊着几处角楼,另不乏一些四不像的中不中洋不洋的建筑物,给她完全看呆了。那些建筑物忽明忽暗,忽隐忽现,看着一点也不真切。
”哎!别看了,办正事。“王大仙看她张着个大嘴巴,口水都快滴出来,忍不住拉了一下胳膊,扯得唐施诗吃痛了一下。
“不是,大老王,真的假的?你不是给我催眠了吧,你要问我银行卡密码吗?我没有多少钱的,真的,你还是别逗我了。”唐施诗忍不住真情告白,显然一时间对此情此景接受无能。
“小唐,从现在开始会很危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跟我走散。记住,跟着我你就能保命,要是走散了,我不一定能保证你出去。”王大仙的表情忽然变得沉重又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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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告诫,把唐施诗吓了一跳。
“话说明白,不然我做鬼也不瞑目。大老王,你到底在搞些什么鬼?”唐施诗歪着头,眼里充满了疑问。她顿了一下,擦了擦脸上的水滴,又说,“其实,我知道你并不完全可信。本质上咱们是交易双方,也没什么太深的感情基础。不过既然事关性命,我只是一个小透明,可不希望牵扯进什么要命的东西。”唐施诗一本正经起来,抬起右手拉住大老王的毛衣下摆。
“哎!别扯,会变形。”王大仙好像更关心他的毛衣,赶紧摆摆手,把她的手拿开。他整理了一下发丝,正色说到,“我要去找一个人,你得帮我。等回去,但凡我有的东西你都可以要。”
“真的?”唐施诗眼睛里射出一道光。“那,你的大别墅也可以吗?”
“可以,你想要就拿去。”他一脸诚恳,用力抓着唐施诗的小细胳膊,给她痛上加痛。
“哎哎哎!别!我不敢要。看你这意思,八成是什么逆天改命的大活儿,我不配,别拉上我,真的。大老王,我不想知道徐怀卿的事情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回去。这件事,你还是去找别人......”
唐施诗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一股不知哪来的巨大气波冲击,两个人被撞飞到一栋水泥建筑的外窗,玻璃瞬间爆裂,他们滚到了一个漆黑的房间。
“我去......”唐施诗感到胃里一阵翻涌,想吐,但是气息冲到口腔,化作一团虚无。对啊,我人不在这,就算吐血也是回去才能吐吧。原来,大老王的血是这么咳出来的。她浑身剧烈疼痛,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碎掉了。这时候,她发觉手心里是湿湿滑滑的,是血无疑。
不对。如果我身体没事,只有痛觉的话,那大老王不应该也是嘛。关键时刻,她脑子还挺清楚。
“大,大老王,你还好嘛,你在吗?”唐施诗捏了捏他的手指。
“嗯,我还好。施诗,时间不多了。”王大仙挣扎了一下,拖着唐施诗的身体靠在墙上。
“你叫我啥?”唐施诗一个激灵,靠,他怎么还会打感情牌!
“我刚才是结巴了,说,时时,时间不多了。”他脸上一团黑线,感到很无语。
“唉。都这样了,大老王,你说咋整就咋整吧。今天我只要能回去,再要你狗命吧。”唐施诗这会儿手脚无力,像一块海绵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她心想着,这下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总不能真的坑我吧。
王大仙定了定神,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小截像口哨似的东西,他放在嘴里,轻轻吹起来。
“咦?你演什么呢大哥?”唐施诗一脸震惊,在她看来,大老王正在他面前,吹着一个无声的口哨,看起来还挺陶醉似的。这,真是地府之大,无奇不有,绝了。
“别说话。”大老王捂住她的嘴,解释到,“现在外面在暴动,你出去很可能被误伤。”
唐施诗被他抓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出。透过破裂的窗户望出去,外面光线乱晃,像是那种老式迪厅的灯球飞速转动一样,忽明忽暗。她听黄玫瑰说过,地府里偶尔会有亡魂暴动,而且老徐这次被罚就是因为这个。她虽然没见过这场面,但意识里已经有了深深的恐惧。
突然窗外闪进来一道银色的光影,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股力量扯出窗外。耳边的气流呼呼的,唐施诗根本睁不开眼睛。这时,大老王喊到,“闭好眼睛,不然会瞎掉。”
唐施诗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层,给大老王默默的多记上几笔。
等到周身的嘈杂声音渐渐远去,唐施诗忽然觉得不那么冷了,气流也不再呼呼的吓人。她偷偷的眯起眼睛,想看看自己到底身处哪里,被什么东西拉着。
黑暗。无尽的黑暗。
她在无尽的黑暗里,被一股力量拖着极速滑行,周身不住的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让她觉得甚至有些痒痒的,还怪舒服的。
“大老王,你还在吗?”
“嗯。”对方传来一声闷哼,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砰!砰!”
突然两声巨大的撞击,唐施诗被震得脑瓜子嗡嗡的,身子像一团破败棉絮一样,甚至还弹了一下。她再次感到咳血的绝望,嗓子里全是辛甜的味道,但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正正好摔在了大老王的身上,他的手还跟她的系在一起,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趴在他的胸前。
“靠!真是,咳,咳,救命。”她用尽力气,翻了个身,一下子滚下来,躺在平地上。
“别放松,快起来,去办正事。”王大仙镇定自若的把自己已经折断的左胳膊接回去,然后拿出一张纸符贴在上面,那纸符闪了几下就消失了。
唐施诗还沉浸在刚才的剧痛之中,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撑着上身爬过去,问,“你在干嘛?”
他来不及回答她,直接把她的右手扯过来,盯着那串珠子。现在只剩下两颗空白定位珠,应该能成。但他盯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脸色一沉,糟了,该不会......
“你看什么呢?”唐施诗才反应过来,她自己也看向定位珠,发现并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出现新的定位点。她脸上一阵慌张,赶紧问,“是不是还在容安司,我们没出去吧?”
王大仙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眼下出现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情况,定位珠怎么会失效。
他还来不及回答,就被路边一个看起来奇形怪状的生物冲撞了一下,然后唐施诗和他又一起被甩在一辆小小的马车里。唐施诗忍不住惊呼一声,“好痛!”
她和王大仙挤在一个极其狭小的马车内,但是着马车的形状却十分奇怪,像是一个放大版的牛角一样的空间。由于那个尖角的位置过于狭长,他们俩只能平躺着,举起胳膊,挤在一起。
她一转头,就看见大老王那张奇怪的脸。他的脸看上去好似没有表情,但又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怎么形容。
“哎,怎么回事,我不会死吧?啊?”这个节骨眼,她只是惦记一个事情,只要不死,就能回去。刚刚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的大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能启动了最简单的自我保护机制。只要不死,还有可能。
他脸上充满了疲惫和痛苦的神色,冷漠地扭过头,一言不发。唐施诗一看,顿时慌张的扭动起来,“大老王,大老王,你......"
她正要说,突然眼角瞥见头顶有一线灵光闪过。她认得,是定位珠启动了。成了。
唐施诗刚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但当她看清珠子上的那两个字时,顿时如坠冰窟,心都凉了。
那上面赫然出现了两个正楷小字,“广厦”。
完了。她头一歪,晕了过去。
22.巧合
此时,筑梦司的一处密室里,黄玫瑰正焦躁地来回走动。她知道唐施诗来地府了,但不知为什么,她的气息越来越远,渐渐感应不到了。上次她还让小青山去帮忙送信,这次连唐施诗在哪里都不知道,急得她六神无主。
突然,密室的一处墙上开了一个方形的小口子,挤进来一团黑色雾气。
“司主!”黄玫瑰轻声呼喊,立刻迎上去。现在自己有错在先,只好低声下气。饶是筑梦司里最得力的骨干,她也知道,司主大人如果有心要处罚,仅关密室可是远远不够。
“今晚亡魂暴动。”冷漠的声音传来,那团黑色雾气幻化成一个瘦高个子的人形。他的脸仍旧笼罩在一团朦胧里,不甚清晰。
“什么?!”黄玫瑰惊呼一声。她在这里待了20年,却还从未看清过司主的面容。不过眼下这不重要,问题是唐施诗在暴动之夜来了地府,而且突然失去气息,很可能遇到了危险。
“司主!”她还没说出后面的话,就被他冷冷的打断。
“你知道自己在受罚吧。”
“可是亡魂暴动,我......”黄玫瑰意识到自己找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只能低下头来。忽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又问,“司主,我记得上次暴动时,您说奉南下令,要各司自查。这会儿估计容安司里鸡飞狗跳的,可有派人去吗?”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筑梦司主一向深居简出,黄玫瑰与他平时基本没有私人往来,倒是有个年纪颇久的筑梦师更熟悉他。
“明白。上次司主见我阻拦王长凌,为什么要罚我?”她依仗自己一身功夫不浅,多少也算是司主器重的人,想趁机探探口风。
“做好你份内的事。”那个人形突然涣散,化作一团雾气,挤出那个小小的方形窗口去了。
一句没问出来。你可真行啊黄伊文。她暗暗吐槽自己,又四处查看了一番密室。这里密不透风,唯一可见的出口,就是刚才那个一手见方的小窗。她连自己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想办法出去了。
唐施诗啊唐施诗,你先自求多福吧。
说到这位姐,刚才见到定位珠自行启动,竟然开启了“广厦司”的定位。她心里唱起了凉凉。虽然自己也挺想来见见世面,找找老徐。不过在她的计划里,是要精打细算好好准备再来,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此时马车还在颠着,她看大老王仍旧扭过脸闭着眼睛,心下决定暂且不告诉他定位珠的事情。
过了不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两个人再次被甩出去,滚落到地上。
“行吧,随便吧,反正今天算是摔够了。”她倒也不在意,反而自嘲起来。再回头看一眼大老王,他竟然主动解开了红绳,正拿出一沓符纸。
“给你。”他递给她一沓厚厚的符纸,看唐施诗并不明白,只好假装镇定地解释,“如今到了广厦司,计划的是你有定位珠,我们遇到危机时刻直接跳水回程。现在没有定位,这里又兵荒马乱,难以自保。不如你我分头行动,各自去找法子。”说完,他又摘下一串萤石,系在她脖子上。
“你别想甩掉我!”唐施诗话刚出口,大老王人就不见了。她开始慌了,四处观察周身情况,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见不远处有一条河,心想,算了直接回家得了。于是,唐施诗整理了一下衣服,活动下手脚,准备去河边。
正走着,她突然余光瞥见刚才的怪兽,就是它一下子用犄角甩了她和大老王进到马车里,怎么这会儿不见它身后有马车呢。正疑惑之间,不想那怪兽竟然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像是被她身上什么东西吸引了似的。
糟了!该不会野兽嗅觉灵敏,它闻到自己是活人,想抓我走。唐施诗一下子紧张起来,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回头打量那只像牛一样的小怪兽。走着走着,就到河边,她正欲往下跳,突然那怪兽一扭头,开口说话。
“别跳!”
“嗯!?”唐施诗大惊,这荒无人烟的,怎么有声音,“谁!?”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
“是我。”那怪兽慢吞吞地走上前,走到何沿边儿,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
“靠!建国后不让成精!你怎么还会说话!?我肯定疯了!不,我是精神分裂了!”唐施诗一边嘀咕,一边焦急地抬脚,迫不及待想结束这场噩梦。
忽然一鞭子甩过来,打到她的肩膀,让她失去了重心,直接摔倒在地上。那怪兽发出了闷哼似的笑,吓得她心里一凉。
“你,你怎么回事!别逗我,我不是来搞破坏的。你去找大老王,他才是,他……”
唐施诗还没说完,又被打断,怪兽叹了口气,“我不是要害你,这河跟奈河不一样,你跳下去就会被那边专门打捞精元的渔夫抓去,水下有张芷网,你跑都跑不了。”
“这!”唐施诗才发觉,它似乎确实没有什么恶意,只好讪讪地问,“初来乍到,神兽大哥,你能带我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吗?这人烟稀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呵呵呵呵呵。”她没想到这怪兽竟放声大笑,它的鼻孔一下子扩大,呼出来一阵带着鼻涕的风,吹得她身上沾染了不少臭乎乎的液体。
饶是如此,现在有求于它,唐施诗也不敢发作,只能星星眼地看着它。
“你先上来。”它说完,就要用犄角去顶她。唐施诗眼疾腿快,一下蹦出去好几米。
“不,不不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她赶紧摆摆手,识相的走到那野兽身边,一下子跨了上去。
好神奇。她不禁暗暗感叹。原来先前她和大老王被甩进去的马车,正是这怪兽的犄角,敢情这老兄就是一个移动的马车。哎,挺惨的,看起来地府里的基层员工也还是打工命,做了鬼也不得闲。
“哎!神兽老哥!我问你哈,你这个犄角是怎么回事?”唐施诗被颠簸得难受,只好找些话题缓解自己的不适。
那怪兽听她喊自己“神兽”,不由得意起来,奔得更快了。它一边跑一边用腹语告诉唐施诗,“我其实不算什么神兽啦,不过是地府里跑腿的,胜在自由。不像那些孤魂野鬼,到最后还是逃不出老君堂的手心。”
“咦?老君堂?那是什么鬼,听起来像个药铺。”唐施诗心里嘀咕。
“哐当”一声,她被晃了一下,撞到马车内突出的尖角上,忍不住“嗷”了一声。
“不是我说,咱们这个客运服务,能稍微微顾及一下乘客的感受不?”她又吐槽。不过那怪兽倒也没理她,只是突然一个急刹车。唐施诗大概知道自己又要被甩下来,干脆放弃挣扎,“扑通”一声,像是一条鱼,从犄角里被扔了出来。
“我真是谢谢你三生三世啊,你也太不......"她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想要寻找的那个。
“老,老徐!”唐施诗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立刻被他拉进怀里,捂住了嘴巴。
“别喊。”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唐施诗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初进地府的气息。老徐的身上的确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大概就是,嗯,淡淡的野丁香花味儿。
她老老实实,点点头。老徐见她听话,这才松开手,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前走。
唐施诗这才有功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她身处广厦司,原以为像黄玫瑰说的,里面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四处游走夺取精元的饿鬼,以及无数游荡徘徊的鬼魂。可现在眼前看到的却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镇。这里甚至还有微微的暖黄色的阳光,让人差点恍惚以为不是在地府,而是在人间。
“老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以为你......”唐施诗被他领着,穿街过巷,她忍不住问起来。
“以为我被吃了?”徐怀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少见的微笑。他示意唐施诗看脚下,她只看了一眼,震惊到一时失语。
她的脚下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街道和建筑物仿佛完全颠倒了,纵横交错,人来人往,马车和鸟兽急驰飞奔,各有其路。眼前的景象层层叠叠,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魔方内部,突然头晕眼花起来。
“怪不得大老王说,地府内部是高维空间,果真是高维啊,太高了。”唐施诗又开始胡言乱语。
老徐见怪不怪,笑到,“刚才的轻牛,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哈,轻牛?你说那个怪兽吗?”唐施诗瞪大眼睛,脚下正跨过一座铺满琉璃瓦的四合院。
“嗯。我拜托他去接你。”老徐说完,怕她不明白,又补充到,“其实轻牛是这里的交通工具,你看你脚下的那些走兽,有牛、马、狗、虎等,全是这里的车夫。他们是唯一不受支配的灵,在任何角落都畅通无阻。”
“不受支配?那它怎么听你的?”唐施诗拽了一下老徐的衣角,示意他等等自己,突如其来的爆炸量信息让唐施诗晕晕乎乎的。
“你问题太多了。”老徐苦涩地摇摇头,回头对她说,“别着急,到了地方我慢慢跟你说。”
“哦。好吧。”她倒是听劝,立刻乖乖跟了上去,一路小跑随老徐进了一处地下建筑。
这里像是那种废弃医院的地下层,阴暗且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儿,令唐施诗觉得不舒服。
“别介意,这里有点脏乱,但好在安全,能说话。”老徐领她在一处石桌前坐下,又在角落里捞了一把萤石,放在桌上,倒是明亮了一些。
“老徐......”
唐施诗还没说完,徐怀卿就打断她,“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不过现在时间有限,这里也并不安全,你随时都可能被老君堂的小鬼发现。我自己能应付,但是带上你就不好说了。你现在有什么疑惑,抓要紧的问。”他说完,伸出手拍了一拍唐施诗的肩膀,她忽然感觉的久违的暖意。
是啊,来这里也不短时间了,自己在马车里就已经冻的有点疼。她的骨节已经有点泛白了,虽说这不是一具真实的躯体,但谁知道会对人间的唐施诗有什么危害呢。大老王,不就是个好例子么。
她飞快的思考了几秒钟,问到,“你还好嘛?他们说你被罚了,你还能回去吗?我跟黄玫瑰去商量,要怎么办?”
徐怀卿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他原以为,她会问些诸如“我怎么回去?”、“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牛是啥?”之类的问题,纵有更多假设,他也没成想,她第一句就是问自己。他心里有点酸酸的,但又不好表现出来,正憋得难受,突然唐施诗“嗷”地惊呼了一小声。
“老徐,你怎么变得这么帅了!”
徐怀卿刚刚泛起来的感动,突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白眼。他哭笑不得,赶紧制止她,“你别大呼小叫。我在这里还好,只不过要再待一阵子,先不着急出去。你们别担心,我有办法。”
“哎,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来的?我跟大老王刚出现在这,那个轻牛就过来了,怎么那么巧?”她托着腮看着他,这会儿她也缓过来了,稍微微有了精力。
“因为.....”徐怀卿不想说自己的身世,欲言又止。
“哦哦,对,我知道我知道,咱俩有心电感应,对吧?”唐施诗忽然想起来,她记得黄玫瑰清清楚楚讲过“你们兄妹还真是一样”。她见老徐这么扭扭捏捏,猜到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该不会是上辈子他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徐怀卿只好点点头,暂且应付过去。他还不知道,狡猾的唐施诗已经偷偷知道了他的小秘密。她这次来地府,也多少是因为“好奇心害死猫”的缘故。偏偏她太想知道徐怀卿跟自己的身世关系,大老王又利用了她冲动的性格。想到这里,唐施诗不禁恨恨地说,“大老王,他骗我来,结果自己跑了!”
“他......也是个可怜人。”徐怀卿不由自主地说。
“他还可怜?!哎,算了别说他了先,还是说你吧,你怎么跟在奈河不太一样了?”唐施诗又盯着他看起来。
先前徐怀卿是阴兵的长相,饶是他好心帮过自己很多次,唐施诗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张三角形苍白的脸,漆黑无神的黑色眼珠,惹得她做了不少噩梦。刚才在外面看不真切,只凭着轮廓和声音认出了他,但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徐怀卿的脸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眼前的老徐,皮肤仍旧是冰冷苍白的颜色,但脸上的五官却异常端正,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穿的本就是古代的行军制服,这一眼看上去,倒像是古偶电视剧里面的大帅哥。唐施诗一下子来了精神,敢情上辈子她还有个这么帅的哥哥。
“地府里的阴兵要出卖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外貌还是灵魂,之所以是那样的面目,是为了镇压鬼魂,不然还怎么维护治安呢。”老徐一笑,又继续说,“这是我的本来样貌,广厦司脱离地府的核心,不怎么会受冥帝的控制,所以有时候样貌会自己变化。”
“这样。那,你们说的“老君堂”,是个什么东西?”她也不傻,问了一通,还记得这个东西很危险,不由得吞了几下口水,滑稽的样子让徐怀卿觉得搞笑又无奈。
“老君堂是这里最大的组织,广厦司本就没有规则,他们就是规则。一会儿你记住,我送你出去,万一路上遇到小鬼纠缠,你立刻就往桥上跑。”
“可是......”她还没问出口,就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音浪。整个地下建筑忽然晃动起来,她面前的石板也裂成几块。唐施诗眉头一皱,一股气憋在胸腔,说不出话,只能眼巴巴看着徐怀卿。
“暴动已经进入广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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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了,你得快走。记住,告诉黄玫瑰不要找我,时间一到我自己会回去。”徐怀卿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根手绳,绑在她的右手腕上。
“这个是引魂索,你戴着,暂时能避开一会儿。但这个不怎么好用,不多时就没了。”说完,徐怀卿拉起唐施诗就往地下更深处跑。
“哎!老徐,这么跑不是死路一条,到了死胡同就被抓了!”她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想着路线。
“你忘了刚才让你看的吗?一会儿你往前跑,我断后,你看见桥,记得怎么做吗?”
“记得记得!”唐施诗刚应付了两声,突然耳后缠上来一团绳子一样的东西,她用力一扯,发现是一条青藤。奈何刚扯断,那断掉的青藤又变长,变做两条,死死的缠了上来。她心想,糟了,老徐呢?
唐施诗一回头,发现老徐正在一团看不清的暗红色气体里上下翻腾。她心想完了,他也遇上麻烦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拖后腿就是帮忙了您呐。
往前跑,她就记得这句话,老徐不会骗她。唐施诗一路狂奔,不停的扯着爬上她脖子和面部的青藤。那青藤似乎变本加厉,长出了更多的倒刺,每一次扯掉,都痛的唐施诗呲牙咧嘴,她的衣服都被染红了。这个节骨眼儿,她又想到大老王,该不会是他也遇上这玩意儿了,所以才咳那么大一滩血。
正想着,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咦?!
一切都突然静止了。唐施诗的心脏提起来,呼吸像是暂停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往前跑。往前跑。前面是死路啊,老徐!
身上的青藤越来越多,她一直卡着一只手在脖子那里,维持着仅剩的呼吸空间。刚才这一愣,那青藤不由得更紧了。
算了!高维!是高维!能冲!走吧唐施诗!电光火石之间,她灵光一现,毫不犹豫地撞上墙去。
“噗!”唐施诗咳出一嘴鲜血,洒在地上。空气忽然涌进胸腔,她又活过来了。
一睁眼,唐施诗就看见自己正处在一条街道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但是周围的鬼怪,好似都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纷纷转头,望向一处。
唐施诗以为他们在看自己身后的青藤怪物,结果她一回头,才发现众多鬼怪其实盯住的,是她自己。
她暗想不妙。糟了!哪里有桥!胡乱之间,她看到自己头顶有一座桥,横跨在一条小河上,水声哗啦啦的,却丝毫没有一滴水落下来。
“简直了!”唐施诗大呼一声,眼看周身的鬼怪越聚越多,她蹲下身,回想起多年以前在体育课上,朋友教她原地起跳的姿势。
“啪!”好痛。唐施诗一看,自己原地没动,摔在了刚才起跳的位置。
而此时,她半躺在地上,映入眼帘的是无数只鬼怪的脸,狰狞的,流淌着恶臭的,丑陋的,没有五官的,苍白的,娇艳的,各种各样的鬼怪的脸,倒映在她的眼球里。
她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拉起,恍惚中以为自己要被撕裂。突然一声”快跑“传到耳边,她惊觉是老徐。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看,她就被一把甩到了头顶的桥面上。她最后抬起头,只见老徐的身影消失在了上空的鬼怪影子里。
“咳!咳!”唐施诗突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
她艰难的支起身子,环顾四周,一个人影冲了上来。
“小唐姐!”
哦,是飞飞。她感到一阵疲惫,困倦的意识像奔腾的大河,汹涌着冲进了她的脑袋。
窗外此时,已经天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施诗感觉到自己额头冰凉凉的,刺激的她头有点痛。她无力的伸过手,想扒拉一下。这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施诗,你醒了吗?”
她艰难的睁开眼,是了,老姚。
“怎么回事?”她扭过头,看着老姚,感觉自己的身体要散架了,酸痛无比。
“算了,你刚醒我也懒得骂你。我冲进去接你的时候,你晕在地上,那个女孩还非拦着。我一看那屋里还有个男的,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看着就不像好人!要不要报警,现在就报!”老姚一说话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的唐施诗哑口无言。
“别,别。”唐施诗非常疲惫,连声音都带着沙哑,似乎也说不出来什么。
老姚直接让她闭嘴了,问了她要吃什么,就出门去买饭。
唐施诗忍着头痛,回想起在地府里发生的一切,想起临走前老徐交代他的话。她闭上眼睛,努力默念着黄伊文的名字,转动着定位珠。试了多次之后,她仍旧一动不动,睁开眼还是在自己的卧室。
奇怪,怎么不行了?她十分疑惑,又不得其法。正着急着,电话突然响起来。
“喂?”
“你是唐施诗?”对面是一个粗糙雄厚的男声,隔着电话唐施诗都能闻到一股子烟灰味儿。
“咦?!”她没答应,拿开手机看了一眼,觉得这个号码有点眼熟。
“大叔?”她忽然回想起来,上个月去过一次沈阳,听起来像是跟黄伊文有关的那个中年男人。
对方沉默了一阵。唐施诗也是个固执的主儿,一直等着,直到对方发出了一声轻哼,“你认识她吗?”
唐施诗如获至宝,忙不迭应他,“是是是,我认识黄,黄伊文。”
中年男人再度沉默。唐施诗急得从床上爬起来,顾不上穿拖鞋就去开电脑,里面有她保存的银岭集团的会议纪要,她想告诉他。
“你等下,我有东西给你看,你能收图片吗?”
那个男人突然挂了电话。唐施诗一愣,突然屏幕上方闪出一条提醒,有新的好友添加通知。
咦?怎么是□□,不是微信?她嘀咕着,满腹狐疑的点了同意。好在以前她对接一些年纪大的客户联络人,他们都是习惯用□□聊天软件。
对方发来一张图片,是一张黑白证件照。证件照上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模样的学生,穿了宽大的校服,梳了一个马尾辫,拘谨地微笑着。
“这,这是黄伊文?”她打字。
图片立刻被撤回,对方发来一句,“你不是认识她吗?”
唐施诗突然一愣,对哦,她并没有见过活着的黄伊文,只见过地府里那个心思细腻深沉的黄玫瑰。一时之间,她鼻子泛酸,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对方。她又突然想起来,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和□□的,真的很奇怪,他真的是警察吗。
想到这里,唐施诗回拨了电话。
“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头像又闪动起来,“别费劲了。”
唐施诗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
“周六下午4点,老地方见。”
对方的头像突然变灰,停止了闪烁。
23.中年男子
“咦?!”唐施诗皱起眉头,脑袋突然抽了一下,疼得厉害。
老姚这时出现在门外,隔着门大喊,“唐仔!开门啦!”
“你可真能整!”唐施诗见他一手拎着四五个塑料袋,装满了各式早餐。他骄傲的把手一扬,“够不够意思?吃吧你!”
俩人一边吃早餐,一边闲聊。老姚见她缓过来了一些,又问,“说说吧,昨天怎么回事?”
“唉,别提了。就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还记得吗,地府的事儿。”她一边说,一边心虚,生怕老姚觉得她是神经病。
老姚虽然没挤兑她,但也没说什么好话,“要我说,一切都是因为文新子。要不这样,你离职得了。都这样了,你再不离职我觉得你要疯魔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半根油条塞进嘴里。
唐施诗突然沉默了。她那一会儿,竟然觉得老姚说的很有道理。但没过几分钟,她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在地府的经历,什么飞禽神兽、高维空间,给老姚说得晕晕乎乎的。
不过很显然,他不相信。等俩人吃完,唐施诗收拾桌子,老姚突然问她,“Betty最近跟你联系没?”
“啊?她,没有啊。话说上次我回绝她以后,还以为她会去跟老板说我坏话,不过后来好像并没有。”唐施诗一边擦桌子,一边拿着一个苹果啃起来。
“你没吃饱!?”老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吃饱了吃饱了。哎呀!”唐施诗看他嘴贫烦人,就要打发他走。
“不过老姚,还是得谢谢你。”
老妖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咱俩谁跟谁啊,你客气什么!我正好约了刘卡去打球,最近大家都不忙,你闲着的话,一起来。”
“嗯。”她点点头。
老姚出门时,突然转过身,严肃的对唐施诗说到,“施诗,真的,别老想着那件事了。我不说为你好什么的,有些事情,糊涂一下就过去了。说不好听点,跟咱们都没关系,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谈不上应不应该,别钻牛角尖,昂。”
唐施诗鼻子一酸,立刻又恢复嬉皮笑脸,“知道了,快滚吧,就你话多。”
“得嘞!”
第二天,唐施诗作为一个休假到期的打工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准时到了工位。办公室好多人啊,5、6月份是最热闹的季节,项目组都发完年报,回公司做底稿,每天都熙熙攘攘的,抢位子都不好抢。
“施诗,你咋样?”很久没见,刘卡瘦了很多,唐施诗差点没认出来。
“你怎么这样了!”她有点惊讶。
“被查理詹折磨的呗。昨天叫你去,你没去。”老姚凑上来嘻嘻哈哈。
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唐施诗除了复核同事的底稿,其余时间就是在琢磨,怎么昨天试了好多次,就没能进去地府呢,真是奇了怪了。算来算去,黄玫瑰也该出来了。不知道她找不找得到我,但愿这姐有点智商。
晚上下班前,老姚问她,“晚上去唱K吗?组局了,一起吧!”
“我不去。”唐施诗微微一笑,表示自己要回家补觉。这确实也是大实话,她的心思不在这。
等一群人下楼,突然有个人冲他们招手。大家纷纷看过去,竟然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袋,里面装了个盒子,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他冲着那一群人招手,大家互相看看,不知道他是找谁。
“唐施诗!”她还没来得及逃,对方就脱口而出,大声喊她名字。这一喊不要紧,众人纷纷看向她。
“哇!谁啊?施诗,这是你......”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判断,场面略微有点尴尬。说是她爸,有点年轻;说是她哥,有点老。空气像凝固一般,大家好像都停下来了,等着她说话。
“你他妈的!”老姚一看这阵仗,气不打一处来。他认得这男的,就是那天他去找唐施诗的时候,屋里那个男的。虽然当时他们俩都晕倒了,但他凭直觉判定这人不是好人,对他印象深刻,敌意颇深。
他一边骂着,一边人快速冲过去。唐施诗一看这架势,完犊子,千万别上演什么狗血戏码。她赶紧风一样冲过去,拦着老姚说到,“哎呀,别气,我舅舅,我舅舅。”
老姚突然愣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唐施诗见状,赶紧捅咕他一下,使了个眼色。老姚反应也挺快,又骂,“他这个赌鬼,再来跟你要钱,咱报警抓他!”
唐施诗差点笑岔气,面容扭曲,只好顺着他说,“对,你快走吧,我妈说了,不能再借你钱了。”说完,她转身冲着刘卡他们说,“哎呀走了走了,快去吃饭,还得唱K呢,别耽误事儿。”
大家眼见没什么狗血大戏,也都纷纷转身,往前走了。
唐施诗一边走在人群里,一边回头瞪了一眼大老王。
不过,饶是这么演了一出,第二天到了办公室,唐施诗已经听到好几个版本了。
什么被人包养,家里吸血,或说被变态大叔缠上,种种诸如此类的话,唐施诗倒是不在意。她甚至主动过去旁听了一下,露出神秘微笑离开茶水间。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老王打来电话,说到,“我在楼下,你来一趟,有重要的事情。真的,我是来道歉的,诚心诚意。”
唐施诗一肚子火,压抑着声音说,“还以为您回不来,在那儿颐养天年了呢。”
气归气,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唐施诗想了一会儿,还是下了楼。
飞飞在停车场等她,一见到唐施诗,她就冲过去抱住她,不停的道歉,“小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你听师傅说几句吧。”
唐施诗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你先别说话,我问,你答。”
大老王仍旧是一副憔悴的模样,头发看上去白了更多,穿着深灰色的短袖,车里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儿。唐施诗很熟悉这个味道,大老王在的别墅里,经常似有似无的有这种味道。
他点点头,“你问。”
“是不是故意骗我去的?”
“是。”
“你去那儿找什么?”
“找人。”
“什么人?”
“......”
“OK,为什么会暴动?”
“我买通了荣安司的小鬼,拜托他们趁乱带我去广厦司。”
“为什么要暴动才行?”她对暴动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她知道老徐是因暴动而被罚,因此非常不齿大老王这种暗箱操作的手段。
“广厦司的大门打开,需要一定的能量,而暴动是最快收集能量的办法。”
“什么能量?”
大老王叹口气,仍旧淡淡地回她,“精元。”
唐施诗这才恍然大悟。黄玫瑰说过,地府里的鬼魂都需要精元才能维持在高维空间的形态,而精元是很难获取的。一方面,正当获取精元的途径有限,无外乎坐地府差使,每个司存在的维度下,都会有一个汇聚精元的磁场,这个中心点是由司主掌控的。甚至有些情况下,司主就是最大的精元。地府里原有十一司,分别是:命簿司、派遣司、节礼司、流通司、金银司、筑梦司、重造司、容安司、协理司等。大家各司其职,都由地府的掌门人冥帝任命。各司的司主都会具备某一个或多个领域的天赋,比如筑梦司主,能操控人的意识,协理司主,能看透人的内心,金银司主能统筹地府里所有的交易体系,各个都是神通广大。掌门人冥帝,又名奉南,关于他的传说少之又少,而能够见到他的,也不过九个司主而已。至于那两司,其实并无司主,一个是广厦司,一个是那时有时无的边界。
另一方面,不正当获取精元的途径就多了。或可去黑市买卖,只要有足够的冥币,想要什么都可以;或可加入荣安司的各类组织,他们有专门的捕猎人,地府里有不少既不想投胎转世又没有公开身份的鬼怪,这类鬼怪因为没有机构保护,往往成为被抓捕的对象。至于说到广厦司,更是三不管地带,自然是想要什么,都应有尽有。
“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当时甩开我去干嘛了?”
大老王咳了几声,似乎是被问到痛处,赶紧回头掩饰。飞飞见状,从后排窗外递进来一瓶水,“师傅。”
大老王摆摆手,示意并不需要。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唐施诗,对她说,“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听起来会很匪夷所思,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向你道歉,那天我甩开你,确实很自私。但因为当时情况危急,而我精力有限,我要去做的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唐施诗撇了下嘴,冷哼一声,笑着说,“你还是先说说,怎么个重要法,我自己会判断。”
大老王讪讪地搓了搓手指,慢慢地说,“要从我的身世说起。你我萍水相逢,对我了解不多。我原有一个兄弟,30年前他出了事,托梦告诉我,会在地府里等我去找他。这些年,我一直到处打探他的消息。前不久你去协理司,我跟着凑巧遇到了一个阴兵,拜托他帮我查了我弟弟的转世,但无记录。那说明,他很有可能一直在地府里等我,无论如何,我要找到他。”
“那,也有可能他早被抓去炼化了,这你知道的吧?”唐施诗有点不理解,听起来那么久的事情,要找早就找到了。
“不会。”大老王很坚定的说。
“你怎么这么确定?”
“他的骨头上还有引魂索的痕迹,如果精元不在了,引魂索会消失。”大老王说着,抬起手腕,就是那天他和唐施诗绑在一起的那种绳子。
唐施诗忽然想到,在广厦司逃命的时候,老徐也给她绑过一根绳子。
“我那天,”大老王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已经不那么抗拒了。“我那天跟你分开,就去找之前在供养的一个地灵,他说查到了一些有关我兄弟的信息。”
“地灵?”
“对。地灵,他是一个被供养的小怪,但因为在地府里有千年之久,且信徒众多,所以在广厦司里也有组织庇佑。只不过他居无定所,找他费了我不少功夫。”
“那你找到了吗?”
“别急。我们分开之后,荣安司那个被我买通的小鬼带我去见地灵,他说我兄弟的精元还在地府,只不过好像是在边界之中,那是一个不固定的空间,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去,叫我死心。”
唐施诗突然灵光一现,“你说,边界?”
“嗯。地府的边界,其实就是......”
“地府的黑洞,奇点。”唐施诗脱口而出。
她突然回想起来,在去找文新子的途中,在车站前有一小会儿自己睡着了。睡着之后她去了一个地方,好像就是地府的边界。由于当时的经历太匪夷所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大老王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管这个。我问你,为什么我现在去不了地府了?”
这时,大老王的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色,心虚的说到,“嗯,这个,说起来......”
“原来是你搞的鬼!”唐施诗急了,一边说,一边就要打他。
一旁的飞飞赶紧拦住她,“哎呀小唐姐,你别生气,先听师傅说完。真的,这个不能怪他。”
唐施诗看飞飞语气神态不像说谎,因此也罢了,又坐好,对大老王恶狠狠的说,“快给我解开!”
“啊?!”大老王一脸蒙圈,“解开什么?”
“你肯定给我下蛊了,我哪知道是什么,反正你快给我解开,我有要紧事找黄玫瑰呢。”她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快点。”
“哈哈哈哈哈”
唐施诗这个举动惹得大老王和飞飞笑起来,俩人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你想哪去了!”大老王无奈到,“我只是给你引了一张符牌。之所以给你屏蔽了地府,是怕你万一在里面被老君堂的鬼怪盯上,飞飞会强行唤醒你,到时候你的意识会被在两个空间拉扯,我怕你的意识被拉到广厦司里回不来,特意做了这个给你。”
大老王说完,右手举起来,“你别动。”他摸到唐施诗左耳后,轻轻搓了两下,手上掉出来一张文具刀片大小的黑色纸符,上面有一些花纹和什么朝代的文字,唐施诗还没看清楚,那纸符就幻化成灰烬,消失在空气里。
“你可真能整这些玄乎的。”她说完,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问,“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老徐?”
大老王眼神一闪,极快的掩饰过去,淡淡地说,“没有。”
唐施诗眼睛里一下子充满了失望。她最后一面看见老徐淹没在了无数鬼怪影子里,不知他有没有逃脱,情况如何。
不过,她转念一想,大老王要找的兄弟,该不会就是他别墅里那面墙上的骨头的主人。如果是这样,自己在边界里似乎确实遇到了在找骨头的鬼魂。不过,那个鬼魂当时幻化成了黄玫瑰的样子,她不太能记得清了。
“对了,你已经被老君堂盯上,最好不要再去广厦司。如果有事,我告诉黄玫瑰来找你便是。”大老王说完,从脚下拿起来一个包装盒。
“本来昨天要送你的,结果......”
“什么东西?”
唐施诗心想,不要白不要,哼,坑了我,收点好处也是应该的。她接过来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纸符。她有点不懂,抬头看向大老王。
“为了表达歉意,这里有我毕生所学的功夫,各个纸符上都有能量的,你遇到什么困难,就用一张。”他说着,顿了一下,又笑到,“不过确实,能量有限,不然会损德行。”
“那也是损你的对不对?”唐施诗忍不住追问。
大老王瞬间一脸黑线,忙不迭点头,“是,是,我的,我的。”
唐施诗接受他的道歉,但并没打算把地府边界的事情告诉他,免得日后又被这厮诓骗。她刚要下车,又想起一件事,就问,“大老王,听说你有不少客户都是慕名而来,少不了官场仕途的人,你那些人里,有没有什么东北的大佬?”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大老王不禁吃惊,这丫头片子还真能折腾。
“哎呀你就说有没有,能跟无赖要钱的,除了法院还有什么?”
“明白。有倒是有,不过......”他正要卖弄,唐施诗立刻打断,“哎哎哎,好了好了,有就行,我再求你一件事,你答应的话,咱们先前的误会就一笔勾销,如何?”
不等他回答,唐施诗就掏出手机,把之前陈星给她看的判决书发给了大老王,又说,“这个钱,务必帮她要到手。”说完,唐施诗赶紧推开车门,一溜烟跑了。
剩下王长凌和飞飞在那哭笑不得。无论如何,他心想,也算是挽回了一些损失吧。毕竟得罪了唐施诗,下次再想找她帮忙,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唐施诗这几天辗转反侧,还是没忍住,决定再去沈阳。
她到了南清真寺街,发现整条街的旧墙上都被画满了大大的“拆”字。那个大红的油漆字,加上一个圆,透露出喜庆而又突兀的气息。
她问老春小吃的那个大娘,“怎么这里要拆了?”
那阿姨脸上一阵喜色,“是啊,等了这么久,终于行了。说是几年前就要拆的,但是当时有几户没谈下来,耽误了好一阵儿。后来又说保护文物建筑,不许拆。谁知道一入夏,突然就通知又要拆了。我们还说这几年房地产不行了,也不好干,哪知道人家这就要盖大商场了。听说叫什么,什么莱斯。”
“哎呀,奥特莱斯,你快别搁那丢人了。”大爷虽然埋怨,但也是轻松欢快的语气,透露出一股傲娇劲头儿。
唐施诗一直在看表,好不容易四点了,那人还没来。
“哎,姑娘,你这大后半晌,也不是饭点,吃点啥不?”大娘问她。
“啊,嗯,也行,给我来碗面吧老板娘。”她说完,准备扫码付钱。
“来两碗!”对面突然一片阴影闪过来,她一抬头,嚯,正是他。
快入夏了,天气也热起来。对面男人粗粗大大的骨架,穿了一件微微泛白的天蓝色衬衫,藏蓝色长裤,带孔的棕色皮鞋沾了一层灰。可能因为赶得急,他的衬衫腋下出浸出了一些汗渍。唐施诗叹气,真是个大老粗。
“你就是唐施诗。”他的语气不是疑问,但也不是很肯定,不过由于他身上的气质过于明显,唐施诗一下子感受到被审问的气氛。
“嗯。”她飞快的扫了一眼那人的脸,发现他虽然长得白净,但脸上有不少痘坑,也兴许是毛孔,毕竟四十来岁,又不修边幅,怎么也不会像大老王一样看起来人模狗样。
俩人沉默了一阵子,谁也没说话。唐施诗实在尴尬得不行,只好硬着头皮问,“你是警察吗?”
“你知道黄伊文的事情?”
“哦,我,知道一些。”
“你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黄伊文是20年前去世的,你怎么会认识她?”那男人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唐施诗这才反应过来,哎呀,可不是嘛,她认识的黄伊文是黄玫瑰,又不是20年前那个小女孩。想到这,她不禁面露难色,挤出一句话,“我真的认识她,不过就是方式特殊一些,说出来你可能要抓我。”
“什么意思?”正好老板娘端面过来,她一手一碗,看准位置,把碗出溜到两边,正好停在她们俩面前。
唐施诗不好意思说她那些玄乎其神的故事,于是笑着说,“要不先吃,吃完我们出去说。”
于是俩人埋着头,在凝固一般的空气里,默默地各自吃完自己的一碗面。
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晚霞,唐施诗和那个男人在清真寺边上兜圈子。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警察,叫什么,不然我不好跟你说。”唐施诗鼓足勇气,决心好好社交一下,毕竟他这里还有关于黄玫瑰的秘密,她也很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我啊,说起来,我还是20年前接到黄伊文的案子。我叫雷勇。”
唐施诗接着问,“你找我想问什么呢?”
“你真的认识黄伊文吗?”
唐施诗突然感到很大压力,她抠着手指头说,“确实。不过我说了你别生气。一般人听我说这个,都觉得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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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见过的疯子可比你见过的正常人都多,你说就是。”那警察也不板着脸了,顺手还把自己的警察证拿出来给她看。
唐施诗就把自己能进出地府以及跟黄玫瑰交流的大小事情,一应给他讲了一遍。过程中,雷勇还会提问,时不时的审视一番唐施诗。她倒没有觉得不自在,只是越讲越觉得自己对黄玫瑰的了解越来越少,于是就问,“你说你接了她的案子,不是属于意外车祸吗?为什么你这么多年,还要一直找认识黄玫瑰,哦不,认识黄伊文的人呢?”
那警察犹豫了一阵子,笑到,“算了,说起来都挺魔幻的,你既然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20年前,我当时刚从县里调到市区。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刚高考完,街上全是接孩子的人。下午的时候,接线员说有警情,是一个车祸案件。我和同事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黄裙子女孩,浑身都是血,周围全是人。交警啊,救护车都来了,最后也没能救回来。”他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痛苦惋惜的神色,好像那天去世的不是黄伊文,更像是他的亲人似的。
“然后,”他接着说,“我们追查肇事逃逸司机,查了很久,最后发现他是酒驾。但因为当时没有足够的街道摄像头,我们虽然怀疑他不是肇事司机本人,但也没有什么更清晰的证据,又加上当时是刚高考完,这件事情影响特别大,市里一直催我们尽快结案。后来,这案子就草草结束了。”
“那后来呢?有什么不对劲是不是?你发现什么了是不是?”唐施诗听得入神,追问到。
“嗯。”他掐灭手里的烟,又继续,“我是两年后去整理历史案宗,发现当时有一份目击者笔录,说到肇事司机是一个女的。”
唐施诗不明白,停下来,疑惑的看着他问,“女的,有什么问题吗?开车的女的也多了。”
雷勇抿着嘴吸了一口气,唐施诗能看到他的腮帮子一撇,“你不知道,我们判决的那个人,是个男的。”
“啊?!”唐施诗惊呼一声,赶紧捂住嘴巴,“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们都没人看见吗?”
雷勇有点惭愧,很不自然地捋了一下自己好几天没洗的头发,低声说到,“当时年纪轻,又刚调过来,查到一半就换了人,怪我没有坚持。我要是再多走访一下,再多看几眼,也许现在就不用一直有这个疙瘩了。”
原来如此,他是怀疑当年的案子审理和判决的有问题。这时,唐施诗脑子里闪现出那份决议文件。她问,“那,你有查过当地有没有一个同名的,也叫黄伊文,她现在是银岭集团的员工。”
“银岭集团?”
“对!银岭集团!”唐施诗突然有了底气,她的心里逐渐有了一张网,网格也开始浮现出一些纹路。她开始觉得,自己已经要接触到这张网的深处了。
雷勇沉思许久,突然开口说,“姑娘,我有点事要先走。我给你留个私人的电话,有事你用这个找我。”他刚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继续说,“那个,嗯,你说的你在,嗯在下边儿遇到的那个女生,如果真的是黄伊文,拜托你再见到她,问她一句,她还记不记得当时车祸的经过。”
唐施诗刚想答应,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便问,“你是警察,应该可以查到我看不到的档案。既然你拜托我了,那我也麻烦你一件事。如果你有机会,帮忙查一下银岭集团的黄伊文的档案,可以吗?”
“成交。”雷勇说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施诗,仿佛他在确认她不会说谎一样。夕阳西下,晚霞渐渐散了,雷勇告别了她,径直往前方的路口走了。
唐施诗忽然觉得有点失落。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点什么,正走神儿,突然手机响了。
“陈星?”
“是我,施诗姐,我想告诉你个好消息,赔偿款我们收到了。”这段时间陈星一家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同时又因为赔偿款的事情,陈星父母的心情和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唐施诗心想,也算是不幸之外的一点幸运了吧。“那就好。陈星,好好照顾爸爸妈妈,他们要开解心结都需要时间。如果遇到什么其他的困难,都可以跟我说。就算我帮不到,也能安慰安慰你。”
陈星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哽咽着说,“谢谢你。其实我知道你大可以不用管这些,我相信我哥,他信任的人,一定是好人。”
唐施诗怕陈星睹物思人更难过,于是岔开话题聊了些日常琐事,见她情绪平稳后才挂了电话。
一路奔波回到北京,唐施诗已是疲惫至极。好在这次还是有了浅浅的收获,甚至给她混乱的猜测找到了一些思路。那天大老王解了符咒以后,她本想先去找黄玫瑰。但又想到自己一点信息都没有,不如去会会那个警察。现在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就算黄玫瑰此刻站在面前,她也有些难以启齿。要知道,她出事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根本不会懂那些阴暗的角落里,会有什么样的人。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一路堵车,她忍不住困意袭来,双手抱臂睡了过去。
“小唐!”她出现了。
唐施诗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站着黄玫瑰,俩人正在一处海滩。是了,她来找我了。
她又仔细一看,黄玫瑰几日不见,好像焕然一新了。她少有的没穿黄色,而是换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衫,里面套了一跳月白色的长裙,看上去清丽可爱。她一直保留着自己去世时的容貌,皮肤很白,乌黑的头发依然绑了麻花辫子垂在胸前。唐施诗看着她,一时间失了神。
“你看什么呢?怎么不说话!”黄玫瑰跳到她身边,摇了摇她的肩膀。
“哦,嗨,你怎么换新衣服了?哦对了,是不是你爸给你打钱了!”唐施诗忽然想起来,自己给她烧了不少纸钱,现在可以做个地府的小富婆了吧。
黄玫瑰眼神一闪,勉强淡定地说,“应该是吧。”其实,她心里当然知道,这并不是爸爸给她的。金银司每逢节礼日,有亲人烧了之前,便会得到通知去认领。她去的时候满心欢喜,问了三遍,“是谁呀?”
对方犹豫了很久,说,“不是他。”
黄玫瑰那么聪明,立刻问到,“是不是个女生?”
对方没有回答,催促着让她走。黄玫瑰这才知道,唐施诗一直在骗自己。
“黄玫瑰,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出车祸的事情?”唐施诗扯过一个沙滩椅,请她坐下。
黄玫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坐好,把裙子拎起来压在胳膊下面。她的小腿露出来一截,唐施诗一眼看过去,大吃一惊。
她的右腿几乎完全露出了白骨,而是小腿骨是完全折断的状态,断口的裂缝大剌剌的展示在她面前,伴随着一阵幻想的血腥气,她差点要吐出来。
“你......"
黄玫瑰面露难色,“你别介意。”她赶紧又把裙子放下去,乖乖地坐好,全然没有筑梦楼大姐大的威风凛凛。她的思绪好像一下子回到了20年前的那个夏天,脸上写满了忧愁。
唐施诗知道她不愿意回忆那些痛苦的事情。沉默了一会儿,她默默的把手伸过去,摸了一下她的裙摆,说到,“很疼吧。”
黄玫瑰本来强忍着心绪,被她这句话彻底激发了,心里涌起一阵汹涌难过,眼泪如泉涌般流出来,一下子滴到唐施诗的手上,她被烫了一下。
“不说了。”唐施诗安慰她。俩人就此沉默了一阵子。此时她心里充满了矛盾,既想多问几句,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逼她。
过了一会儿,海面上突然飘过来一片乌云,一边是艳阳高照,一边是乌云密布,海浪也跟着汹涌起来。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黄玫瑰突然抬头,拍了拍唐施诗的肩膀,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很多?”她有点心虚。
黄玫瑰“扑哧”笑了一下,说到,“这梦境虽然是我造出来的,但你才是主角,你的意识可以影响到周身的景色和状态。你看着奇怪的天气,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嘛。”
唐施诗挠挠头,笑了一下,说,“那我真问了?”
“嗯。”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报的哪个大学啊?”唐施诗一脸好奇。
“为什么问这个?”黄玫瑰以为她要问自己当时的细节经过,听她问自己报志愿的事情,倒有些诧异。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当时跟爸爸相依为命,不想出去念书,所以报了省内的东北大学。”她一边说,一边望向海平面,反射的光映到她眼睛里,亮闪闪的。
唐施诗立刻一跃而起,往海里跑。一边跑,她还一边回头冲着黄玫瑰摆手,“我先回去了!我要确认一件事!”
黄玫瑰无奈的点点头,突然消失在海滩上。
一个急刹车,唐施诗猛的惊醒,差点撞到前座椅靠背。
她慌乱地在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了“黄伊文银岭集团”。好多条搜索结果蹦出来,她一个接一个急匆匆点进去,终于看到一边采访新闻的简介里有一行小字。
她死死的盯着那行字,默不作声地流下了眼泪。
24.照片里的男人
沈阳。
中山路派出所附近,一栋老旧大楼门口,雷勇正站在马路牙子上抽烟。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拿着手机打字。
“我要去翻一下以前的卷宗。”他发信息给唐施诗。
她正在忙着跟肖蓝对底稿,一直没来得及回复他。雷勇手里的烟只剩下烟屁股一截,他猛吸了最后一口,把烟头丢在地上,拧了几脚,踢到旁边的下水道里。
这栋大楼是原来派出所的旧址,前些年派出所搬到了新大楼,这里只作为存放档案的地方。这栋楼常年没有什么人来,雷勇从后街的窗户翻了进去。他跟这里原来的保洁阿姨很熟,阿姨每周过来打扫一次,顺便给档案管理员开门。管理员每周回来检查一圈档案室有没有问题,监控是否正常,除此之外,也会看看有没有虫蛀、潮湿的情况。好在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个原来警察的办公点,也没什么人敢随意进来。雷勇让阿姨给他留了一扇窗户,这就派上了用场。
他不敢开灯,只能打着手电往里走。楼道里常年的浑浊空气令人发晕,他吐了口痰,顺了顺嗓子,哼起歌来。
饶是年过四十,也算是个正八经儿大叔,雷勇偶尔还是会觉得害怕。说起来也怪,你说出外勤的时候,他见过穷凶极恶的抢劫犯、屡教不改的小扒手、红灯区的站街女、发疯乱打人的精神病等等,他都没觉得害怕。反倒是现在,他一步一步踩在熟悉的走廊地面,皮鞋撞击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让他觉得心慌。他总觉得,前面的角落里,有一个穿黄色裙子的女孩在等着他。等着对他说一句,你怎么才来。
“真他妈的!”雷勇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绿色门上写着“805”。对了,就是这个屋。94-95年的卷宗都在这里。黄伊文是95年7月9号出车祸的,他忘不了那个日子。
当年写卷宗的人太不认真了,这字写的七扭八扭,雷勇看起来很费劲。突然他觉得自己真蠢,赶紧掏出手机,一页一页拍起来。几分钟过去了,他拍完卷宗,又把物证的塑料袋拿出来看了一眼。他没戴手套,没必要。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会记得95年的夏天,死了一个女孩子,也不会有人过来再多看一眼这些东西。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检查塑料袋里的东西。
一个袋子里装着被撞掉的车前杠的碎片,几小块黑色的硬壳上沾了不少血迹,足可以猜测到当时的车速很快,撞击十分剧烈。
另一个袋子里是一个手链和一把钥匙。黄林夕当年想要回黄伊文的遗物,但被拒绝了。她喜欢戴这条手链,黄色的玻璃珠子中间穿着两颗水晶珠子,看起来很普通,也不值钱。钥匙上挂了一个棕色的棉质小熊玩具,巴掌大小。雷勇看着这几件东西,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
他想了想,又把东西放回原处。算了,人都没了,家里也是,拿回去没什么意思。
等他从大楼里翻窗出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雷勇攥紧了手机,走向自己停在路边的白色车子去了。
唐施诗看到他的消息都半夜了。她加了大半夜的班,回到家人都麻了,刚想找点东西吃,忽然被消息栏的提示吸引了注意力。
雷勇连续发了几条信息,都是图片,她点进去一一看了。刚读到前几句,她就反应过来,这是笔录的内容。她也顾不上吃了,赶紧坐下来,一边看一边打字记在手机里。其中一段话写着:“那个司机啊,是个女的,一定女的,我不会看错,是个年轻女孩子。”
唐施诗的脑子里,一下子炸开一团黑色的火焰,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慌忙的打电话给雷勇。
“喂,是我。”她不知道该找谁,只能跟他说,“我小唐。雷警官,我看到了!”
“别急。”雷勇被她吵醒,但还是耐着性子,示意她慢慢说。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雷勇翻了个身,饶有兴趣的问,“什么猜测?”
唐施诗忙不迭地翻出那天的浏览记录,她截了图,发给雷勇,“你看,是不是她!”
那张图片,她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看了很久。那是一个早年间地方新闻官网的一则投稿,是一首不起眼的现代诗,最下面的署名写着:黄伊文女士,东北大学经济学学士,就职于银岭集团总经办。
雷勇大吃一惊,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前翻开自己的破旧笔记本。
周末跟唐施诗见完面,他回去就查了这个人的档案,发现她跟黄伊文除了名字一模一样,其他的生活轨迹几乎没有任何交集。银岭集团的黄伊文是沈阳市某县国土资源局某位科长的女儿,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了银岭集团工作,至今为止没有换过任何单位。她丈夫是是省厅里的干部,现在正借调给省委副书记做秘书。他们有一个女儿,已经上初中。
“你有什么猜测?”雷勇按捺住他心里的悸动,既害怕又期待她说出那句话。
唐施诗好像知道他心里想的似的,慢吞吞的说,“你肯定跟我想的一样。只不过,我们怎么去证实呢。”
雷勇突然泄了气。是啊,猜谁都可以猜,但是怎么证实呢。
唐施诗说完,眼睛又湿了。那天她看着这图片哭了一路,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冥冥中有一股力气,拉着她不得不往那个地方走去。她眼前总浮现出黄玫瑰那张清丽可人的脸,以及那一截沾满鲜血白骨森森的小腿。这两个画面不停的在她脑子里闪现,令她心烦意乱。
俩人沉默了很久,雷勇突然说,“你还有时间吗?”
“我也只有周末可以去。”唐施诗回答他。其实她也很矛盾,每去一次,她就感觉自己离那个无形的力量更进一步。但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去招惹这些,文新子就是给她的最后警示。
雷勇异常得敏感,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到她的不安。他鼓励她,“别害怕。你来的话,我给你报销路费,年轻人是不是没什么存款。”
“哎!不带这么直白的啊!”唐施诗无奈的喊道,贫穷的打工人的神经,被深深地刺痛。
上次跟黄玫瑰谈心后,唐施诗一直没去找她,怕见到她引起那天的伤心事。黄玫瑰估计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了唐施诗,一直不敢联系她。俩人默契地有一阵子没联系,唐施诗觉得自己睡觉好像变得更沉了些。
最近的日子开始悠闲起来。大部分审计底稿都归档之后,很多人会把之前攒的调休假用掉。唐施诗也毫不例外。她给自己预留了考试前预习时间,剩下半个月多可以好好的放松。今天她早早来了公司,跟代理的合伙人汇报完工作,就开始申请请假流程。
老姚凑过来问她,“去哪玩?”
“没想好呢,可能去趟东北。”
“嚯!避暑啊!”
唐施诗捶了他一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不是。说真的,你还在看那个嘛?”老姚有点不放心。自从上次唐施诗晕倒以后,他格外关注,不遗余力的劝她趁早放弃追查那件事。
“没有啦没有啦。”唐施诗心虚地回他。她瞟了一眼旁边,发现闪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去!那个,那不是Betty吗?”唐施诗眼光被吸引了,一直溜溜的看到她进了查理詹办公室。
老姚神神秘秘的冲她挤挤眼睛,“去掐架了!”
“咋回事啊?”
“你不知道Betty去了G所嘛,她现在投标遇到查理詹,被查理截胡了,气的来找他吵架。”老姚说完,拉着唐施诗离开工位,往刘卡他们组那边去了。
唐施诗小声说,“还能这么搞呢?”
“是啊。虽然她走了,但是你要知道她的人并不少,而且只是大老板排挤她,这还有好几个合伙人跟她关系不错呢,查理詹有点过分。”
唐施诗有点不敢相信,只能摇摇头说,“Beaty真乃吾辈楷模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哎,说真的,你去哪玩,一起啊。”老姚又凑过来,眼里充满了真诚。
“我不去玩,我有事。真的。”
“哎,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老姚把她拉到打印室,唐施诗忽然觉得有点局促。打印室很小,平时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打报告,订报告,还觉得挺有安全感。现在两个人挤进来,忽然就狭窄了许多。
“说话就说话,你别整这出。”唐施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心里祈祷老姚你可千万别给我整幺蛾子。
“我跟你说......”老姚还没说完,刘卡一头扎进来,空间忽然变得更加狭小。这个八卦头子,一看俩人在小屋里拉拉扯扯,眼神都亮了。
“你俩干啥呢,背着我说什么大瓜?”
“刘卡,你还不去看看你们老板,被Betty骂了。有这功夫在这八卦,还不如去关心一下你的金主爸爸。”唐施诗说完,上去把刘卡的工牌扯下来。
“哎!你拿我工牌干嘛?”刘卡急地追上去。
“买咖啡!”唐施诗“嗖”一下子跑起来,“噔噔噔”的声音传到了楼道那头。
一晃就到了7月。唐施诗跟雷勇约好在沈阳见面,她一路上心不在焉,总想着那件事。这并不少见,况且最近很多新闻热搜也有说到这种案子,但唐施诗总觉得不至于那么巧,这事儿就被黄玫瑰摊上了。
“她不会那么傻的。”这是唐施诗对黄玫瑰的评价。
雷勇一见面就直截了当,他猜的跟唐施诗一样。且因为职务之便,他能接触到更多的信息。他告诉唐施诗,“你说的那个银岭集团的黄女士,她的丈夫叫崔月城。那个黄女士跟黄伊文确实没什么交集,但是这个崔月城就不一样了。他曾经跟黄伊文是一个高中的同学。”
“那也不算什么巧合吧。沈阳总共也没几个好点的高中,跟黄伊文同一个学校,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你查到银岭黄伊文的信息了没?”
“当然。我还查到她19岁的时候改过名字,原来她不叫这个。”雷勇盯着唐施诗说到,“她原名是叫陈子琦。”
“这。”唐施诗没有说出来后半句话,她觉得,这也太巧了吧。她不光是国土局里某科长的女儿,她还姓陈,主要她这个陈姓也不是她爸爸的姓,而是她妈妈的姓。
咦?姓陈?唐施诗脑袋里绷了一根弦,嗡嗡得疼。
雷勇看出来她不好受,就问,“怎么了?不舒服?”
唐施诗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到,“谢谢,我没事。不过我想拜托你个事儿,咱们要不要去一趟黄伊文老家,他们家快拆了,我怕到时候没人管,他们家还有好多遗物没整理。”
“她跟你说了?”雷勇突然问,眼里有点不可置信。
“你想啥呢,她肯定不跟我说这个。上次我问她,感觉她很痛苦,我就没有再问。这件事情也不急,人已经不在20多年。即使我们发现了什么,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改变。”唐施诗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雷勇不置可否,闷声抽了半支烟,末了把烟一掐,用脚掌用力地碾了一下,“走。”
唐施诗扭过头,“去哪儿?”
“去他们家。”
俩人鬼鬼祟祟摸上楼,老式小区下午的楼道里采光不好,灰突突的。自从区政府把这片划成拆迁区后,大部分人家都拿了赔偿款很快搬走,只有少部分谈不下来的赔偿金的还在坚持。黄林夕的房子是原先在纺织厂上班的时候分配的,早些年已经交了差价从集体所有转为个人所有,因此他的亲戚们才有心思来争夺这部分财产分割。
唐施诗记得门牌号,就着楼道里小窗户散下来的光线,她指着那扇老旧的黄色漆的木门说到,“就是这个。上次我来,还被邻居骂了一顿。”
雷勇看了她一眼,露出了嫌弃的笑容。他从兜里掏出一把螺丝刀,熟练地从老式门锁的铁片缝隙里插进去,想把门锁整个拆下来。
可能这门锁已经用的太久,锈住了,所以螺丝刀一插进去,立刻掉落出来一团碎屑。雷勇眉头一皱,随机又笑起来,“嚯,多此一举。”
他拿开螺丝刀,用力一按,锁片就崩开了,“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唐施诗很紧张,生怕邻居的门突然打开,出现一个阿姨怒气冲冲的脸。她赶紧拾起铁片,推了雷勇一下,示意他快进去。
他们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这才看见黄家老屋的全貌。
一进门就是连着客厅的一大处空间,进门处右手边摆着一张八仙桌,还铺着那种老年代的塑料桌布。屋里的光线不怎么好,大概也是因为黄林夕人老实,分到的是北向的房子。再往里走,有一张老旧三人沙发,铺着本白色蕾丝的布盖,对面墙上挂着一溜奖状,全是黄伊文的。墙根处是电视柜,连同一个大衣柜,在昏黄的阳光下,透露出陈旧的核桃色。客厅右边连着厨房和一间卧室,卧室门口还挂着一条粗糙的老式白色毛巾。唐施诗心想,这大概就是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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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的房间了。于是她转头去看另一边,客厅左边也有一间卧室,门口挂着一张日历,上面是一副海军战舰的照片,时间停留在了7月。
唐施诗的鼻子一酸。雷勇小声说,“你去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翻翻,拿出来留个念想,别糟蹋了。”
说完,雷勇就往黄林夕的房间走进去了。
唐施诗按捺住忐忑的心情,走到黄伊文的卧室门口,微微发抖地推开了那扇门。
她的房间是西向的,这会儿下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墙上。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很可能是黄伊文出事后,黄林夕又重新整理了一遍。墙上只挂着一张黄伊文穿校服的照片,梳着双马尾,瘦瘦高高,腼腆的笑着。她身后是一颗巨大的杨树,看起来比黄伊文整个人还要粗壮很多。
唐施诗往左看过去,是一张书桌,有一层抽屉。桌面上铺着一层玻璃,玻璃下面是一些贴画和照片。她走近去看,是当时的一些电影海报的剪纸,黄伊文把女明星的轮廓剪下来,贴在了桌面上,大部分是林青霞和黎姿的身影。“你还挺有审美的。”唐施诗叹到。
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打开那个抽屉。上面挂着一把小锁,但是看年份也就是稍微用力就能拉扯开的样子。不知道她爱不爱写日记什么的,万一有什么线索呢。唐施诗想着,情不自禁的就伸手过去。
“对不起了黄玫瑰,我不是故意要看你隐私的,是为了帮你。”唐施诗自我安慰,一边又想,万一自己哪天也突然没了,家里人是不是也会偷偷打开自己的抽屉,翻看自己的东西,那些年记录的小小故事和心思,会不会又重新在他们的心里掀起什么波澜呢。
胡乱想着,她已经摸到了一本日记。那个年代常用的日记本,都是塑封的粉色或者红色的5A或者6B大小的本子,印着各种图案的封面。她拿起来,又嘟囔了几句才翻开来看。
日记本里每一页都用心的画了天气和一些小插画,看起来确实少女的日记。黄伊文的字迹很漂亮,工工整整的记录了自己生活的点滴。唐施诗不忍心细看,直接翻到了最后面几页。
她看到她临考前心态不好,变得很紧张,又说自己很怕发挥失败,看着看着,唐施诗意识到,黄伊文反复提到一个“他”。咦,没听黄玫瑰说过啊,她难道有男朋友?
唐施诗忽然好奇起来,她忍不住又往前翻,发现又没有了线索。这个“他”,显然对黄伊文很重要,她好几次提到,害怕自己考不好,没办法跟他去同一个大学。如果不是男朋友,至少也是暗恋的人。
唐施诗有点心烦意乱,又转向书架看过去。她好像很喜欢看金庸的小说,那一排全是什么《雪山飞狐》、《天龙八部》、《连城诀》之类,书角已经翻的泛黄卷边。
“怎么没有《碧血剑》,真是没品位。”她又嘀咕一句。再往后看,就是一堆复习资料,虽然没有唐施诗那个年代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但也是不少真题集,还有很多化学相关的书籍。看得出来,黄伊文很喜欢化学。正翻着,她瞥见什么东西一闪,眼光随着看过去,发现黄伊文的枕头下好像压着一本书。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翻出来,原来是另一本小书,《碧血剑》。
“我就说嘛。”唐施诗心里暗爽,看来你还是有点品位的。
她刚想把那本书放回桌上的一堆书里,突然一张卡片滑落出来,掉在地上。
卡片的背面是那个年代的照片背面,显示着相片纸的厂家,是柯达。
“好久没见过这种相片纸了。”唐施诗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捏起一角,把那个照片翻到正面。
咦?奇怪。唐施诗看见这照片上竟是个男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男孩子,看上去十几岁,大概也是黄伊文的年纪。啊!唐施诗心里惊呼一声,该不会,这就是那个“他”。
她的心里砰砰的跳起来,赶紧把照片和日记放在一起,塞进自己的书包。她又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值得发现的东西,准备要走。
刚走到门口,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又折了回去。只见唐施诗走到墙边,把挂在墙上的那张照片拿了下来。她抠开相框后面的固定贴片,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一并夹在了日记本里。做完这些,她才走到门口,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那一刻,这间屋子一下子就隐去在一片昏黄的灯光里。
回到客厅,她看雷勇也出来了。俩人相顾无言,似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阵子,雷勇指着客厅的墙上说,“你还有什么想带走的吗?”
唐施诗看过去,墙上也只有黄伊文的各类奖状,其他的照片什么的都没有,可能是黄林夕早已经都收起来了。她摇摇头,说到,“没有了。我只拿了一张,足够了。”
雷勇又问,“小唐,你之前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吗?”
唐施诗一愣,随即又像反应过来似的,自嘲到,“什么真不真的,你觉得真你就信,假的就别理我。”说完,她看向雷勇,俩人相视一笑。
俩人鬼鬼祟祟溜出去,外面的天刚刚擦黑。雷勇点起一根烟,唐施诗本能地咳嗽了一声。他见状,又掐了。
“雷警官,你结婚了吗?”唐施诗在车上,冷不丁问。
这一句差点给雷勇惊到,一个红灯急刹车,俩人的身体都直直往前一冲。
“我看起来像没结婚吗?”雷勇尬笑着问。
“像。”唐施诗也露出大牙花子,装傻。
“结了结了。你别害怕,我不是怪叔叔,我老婆好着呢。”他一边说,一边给她指了指头上的夹板。
唐施诗打开来,看见那背面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警官和一个漂亮的女孩的合照,俩人笑眯眯的,看起来很融洽。
“真漂亮!”唐施诗不禁夸赞到。她注意到那照片的右上角还有日期,显示是1996年10月1日。
到了车站,雷勇嘱咐她回去小心,千万别自己行动,俩人要共享信息。
分别的时候,唐施诗磨磨叽叽的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男生的照片,递给雷勇。“这个人,你去查查。”
“怎么了?你从哪里找到的?”
“黄伊文的日记里,提到一个他,我不知道是谁,我猜是他。”唐施诗指了指那个男孩,又说,“她喜欢他。”
雷勇顿了一下,默默地接过了那张照片,没有说话。
他阴沉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振奋。
25.再入虎穴
回到北京后,唐施诗睡了一天一夜。这次休假原本是为了复习CPA考试来的,她不敢怠慢,隔天早早起来学习。
折腾了一上午却根本学不进去,正好外卖来了,她一边吃饭一边找了个电视剧下饭。此时北京已经入夏,晌午闷闷热热的,她不喜欢开空调,一直都用一台小电扇降温。吃饱喝足,唐施诗倚着靠枕,吹着小风扇,一会儿就响起轻轻的鼾声。
黄玫瑰又来了。这次唐施诗的梦境有点奇怪,她好像掉进了一个类似容安司的地方,四面八方全是建筑物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她先是一惊,后来反应过来,周身没有那股凉气,那应该就是在梦里。黄玫瑰突然从她头顶上方掉落下来,唐施诗一把接住她,听见一连串笑声。
她没来得及再看,突然就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闪过来,撞了她一下,害她吃痛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呢,前面就迎过来一颗溜溜球。
“小青山!你又找死!”唐施诗反应过来,这次竟然是他们俩一起。黄玫瑰笑眯眯地拦住她,说到,“不碍事,偶尔出来玩一回,发现不了的。”
小青山靠过来,把溜溜球装进口袋,笑嘻嘻地问,“害怕了吧?”
“上次还没告诉你,山治怎么样了呢。”唐施诗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恶狠狠的说。
“其实呢,你不说,我也能看到的。你忘啦,我也是筑梦师,这还不简单。”小青山把卫衣的帽子拿下来,理了理头发,耸了一耸。
“那你还......”
“嘻嘻,逗你玩呗。”说完他就弹开了,跑到远处,一边跑一边喊,“老唐,你这大脑不行啊,怎么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不像年轻人有意思!”
唐施诗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看,转身向黄玫瑰说到,“我有话想问你。”
俩人鬼鬼祟祟走到一处大厦门口,唐施诗望了一眼,果然建筑物里啥都没有,怪不得自己,最近满脑子都是学习,哪有功夫想别的。
“我问你,”唐施诗一脸神秘,“你有没有谈过男朋友?”
“施诗,地府里是不让......”她还没说完,就被唐施诗打断,“哎呀我知道,我就是问,你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那种偷摸喜欢的人?”
黄玫瑰突然感觉像被撞了一下,头疼的厉害。她这样子唐施诗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敢再继续问。
“施诗,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黄玫瑰一边揉着自己的脑门,一边盯着她。
“哦,我,我那个,就是八卦一下吧。”她不知道能不能说出那个名字,磨磨叽叽好久。
“我记得好像是有一个的,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真奇怪,按理说我在这并不久,怎么偏偏记不起他了。”
黄玫瑰有点懊恼,她其实也不是很关心唐施诗的问题,只是对自己竟然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她仅仅活了不到19岁,但却连这仅有的十几年的记忆也忘了不少。那是不是以后在地府待久了,以后连爸爸也要忘了。
唐施诗看她眼睛红红的,没忍住想提醒她,“也许是个常见的姓氏,张,李,王,崔之类的?”
“嗯?”黄玫瑰突然神色一变,唐施诗觉得一阵凉气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头顶的天空开始波涛汹涌,刚才的建筑和人群都不见了,变做成片成片的乌云,浩浩荡荡翻滚起来。
“哎呀!”远处传来小青山的声音,“老唐,你先走,有情况!”
“怎么回事?”唐施诗眼见周身刮起大风,而黄玫瑰依旧站在风眼里一动不动,衣裙被大风吹起来翻滚,好像下一秒就要夺尘而去的仙女。
小青山跑近了,一把拉起唐施诗就跑,边跑边问,“你记得怎么回去吧?”
“这不是我梦里吗?我怎么回去?又不是在地府!”唐施诗被他那么一问,开始慌了,有点怀疑自己。
“说来话长,你没觉得不对劲吗?这是地府!”小青山一边说一边急的大汗淋漓,“你快走,好像是要暴动了!”
“啥!?你说啥?那,那黄玫瑰呢?”
唐施诗大惊失色,赶忙回头去找黄玫瑰,却发现黄玫瑰已经消失不见。这时,天地似乎混为一体,空气浑浊一片。俩人脚下突然闪现出奈河的石板小路,小青山看准脚下的河道,用力推了她一把,然后奋力逃了。
唐施诗跌落在半空中,半个身子都消失了。突然,那河面灵光一现,她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拉扯住。僵持许久,她忍不了身上撕扯的剧痛,只能转动了弈星珠。
“啪!”的一声,唐施诗整个人跌落在刺骨的河水里,命都没了一半。她刚想挣扎,却被一张绿色草编织的网囫囵围住,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睁眼看看周身的情况,却只看见一片黑暗。
糟了。她心里默念,是芷网。
这时,她周身突然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她黑眼一摸,好像是绳子又或者是丝带。在水里她张不开口,只能顺着绳子扯起来。无奈,芷网已经牢牢地把她困住,那绳子并无大用处。唐施诗突然听见耳边有人说话,“今儿不错,这个品相很好!”
她心里一紧,完了完了,难道奈河连接着广厦司的那条黑河,被那只轻牛说中了,还真的被人家捞了去。
而黄玫瑰此时正在岸边慌乱施法,不得效果。她的脸憋的红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懊悔和焦急的神色。都怪自己,刚才那一刹慌了神,竟不小心反转了时空。
没错,黄玫瑰除了打斗功夫厉害,更绝妙的是她的天赋,反转空间。她可在任意空间之中穿梭,且参照物都是她自身,周围的景致就像万花筒一样。这个天赋,也正是她得以被筑梦司司主另眼相看的原因。唐施诗与她认识这么久,尚不知道她这个特异功能,而小青山也仅见过寥寥数次而已。今天她突然听见那个姓氏,仿佛一团炸药在脑子里炸开,又疼又酸。
好多年过去了,她差点都忘记,还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在她短短的人生中。
来不及多想,唐施诗已经被芷网越包越紧,黄玫瑰却不敢上前。她呆呆地注视着那两个大汉像拖起一条鱼似的把唐施诗甩出水面。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就消失在河边。
小青山找她找的满头大汗,远远跑过来,喊到,“老唐被带走了,玫瑰姐!”
黄玫瑰这才回过神,低下头懊悔地叹了口气,“我看见了,他们量我不敢去。”
小青山愣了一下,随即问到,“怎么不敢?”
黄玫瑰苦笑一声,“广厦司的老君堂堂主,要抓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在地府里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哦,原来如此。小青山忽然回忆起来,上次跟萌萌聊天,她确实八卦过一点点,大概是广厦司的老君堂一直觊觎地府里各司天赋差使,因此会趁亡魂暴动时来裹人。黄玫瑰曾经被裹过一次,拼命逃生才回来,险些丢了元神。
“玫瑰姐,他们是什么人啊?我说那个,老君堂。”小青山不由地问。
黄玫瑰脸色一变,立刻严肃起来,对他说到,“别问,不是什么好事。”说完,她扬起几条黄绸带子,缠住小青山带他一起走了。
两人刚走,原地升起一阵浓重的黑色烟雾,里面走出来一个高瘦虚弱的男子。他的耳朵奇大无比,好似巴掌一样,远远看着有点滑稽,仔细一瞧却说不出的恐怖。他两只耳朵偶尔耸动,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儿。
而唐施诗被两个大汉捞起来之后就被甩进了一个罐子,一路上颠来颠去,晃的她干呕。她心想着,早晚折在这,这次能出去的话,再也不来了。
“大哥,这次暴动这么突然,要不是你喊我,咱们哪能有这个大鱼!”其中一个美滋滋地说,边说还边拍了几下罐子,唐施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发觉自己可能是在一个什么物件里,就像轻牛的犄角,这罐子怕不是个什么宝贝,我叫你你敢答应嘛,哈哈哈,她又想到这个,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此时唐施诗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另一个声音传来,“你别得瑟,回去之后先藏一阵子,等老君堂的赏金再涨涨,咱们再去交人领钱。”
啥?还有赏金?可真看得起我。唐施诗撇撇嘴,枕着双臂,交叉双腿躺下,开始摆拦。
“不过,大哥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暴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搁以前咱们哪有这么容易进来地府,这几次连个兆头都没有,有点诡异。”
啪!说话的人头上挨了一记暴捶,“你瞎说啥!不懂别叭叭。”
“咋了大哥,莫非你知道啥?你给我说说,行呗,我不告诉别人。”挨了打,这人还想挽回点面子。毕竟袋子里装着的,可是老君堂的头一号悬赏对象,多少也得显摆显摆。
那个被叫大哥的,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你有所不知,广厦司能存在这么久,你以为是靠什么,还不是靠老君堂积累的精元。现在不同往日了,精元消耗得越来越少,广厦司也不稳定了,听说边界还闪现过几次。他们啊,最近组织了好几次暴动,就是为了去抓那些小鬼炼化成精元,神不知鬼不觉。咱们这种没啥背景的小生意,就别跟着人家刀尖舔血了。”
“说到是,大哥,那咱们干完这票,是不是能歇好久了。”
“老五,你还没断了回去的念头嘛?”那个大哥突然变了神色,眼里全是怀疑。
“我,我,嗨,我哪有啊!都这个份儿上了,还念着那些东西干嘛,快别开玩笑了。”老五好像被戳到痛处,有点不自然的语气令九哥生出了些防备,不由得看了一眼老五手里的鼻烟壶,没再说话。
其实说来,这个老五也算可怜。他呢,是在多年前亡魂暴动的时候被拖进了广厦司。老天爷看在他命运多舛,不知道怎么的被他有幸找到一个躲避的妙处,那就是游僧的老巢。这位游僧常年四处走荡,日常并不在家里,老五得以一阵喘息。过了不久之后实在没有精元,自身维持不了形态了,才出去碰运气。这一下就遇见了九哥,也就是跟他一起绑了唐施诗的大汉。
九哥是个神秘人。对于老五这种思维简单的魂体来说,他实在摸不清九哥的底细。但好在九哥干什么都愿意带着他,俩人似乎有点子他乡遇故知的意思,一拍即合,九哥不但教会他怎么在去打捞和抓获亡魂,又教他结识了不少轻牛,遇到危险该怎么应对,碰见道上的(也就是老君堂)人怎么周旋,凡此种种,他对九哥充满了感激。
但老五有心事。他还怀恋生前的那个人,一直放不下。饶是在地府里兜兜转转这许多年,他还是不愿意投胎转世。尤其到了这个境地,命薄司里估计早没了他的档案。他就算是投胎,下辈子最多当个牛马,还不如得过且过,每天靠着这一丝想念,倒也活的不赖。
两个大汉疾步快走,趁着广厦司的边界消失之前,赶了回去。老五把鼻烟壶藏到住处,九哥不放心,瞟了好几眼,问他,“没问题吧?”
“你放心九哥,我这个鼻烟壶还是上次从老君堂的伙计手里买的。他们宝器多,这个能自行伸缩大小,还能透气,她死不了。”
“真蠢!她本就是个魂体而已,什么死不死的,就是要死,那也跟我们没关系,是她在阳间没积德。”
唐施诗不禁撇撇嘴,“你说的倒也是。我没干什么大好事,但至少也不为非作歹,莫名其妙地被逮住,走也走不成,出也出不去。”这会儿她出奇的平静,好似已经预见到自己将有这么一遭。
而黄玫瑰,此时正焦急地在筑梦楼里乱闯,她要去找司主。还没开口,就被一团黑影打断。
“做好分内的事,不要干扰命数之外的东西。”
“司主!”黄玫瑰还想辩解,立刻就被一团浓雾困在原地,全身麻痹,一动也动不了。她的心跳慢慢平复,唐施诗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几乎已经感应不到了。
司主离开后,过了半刻,黄玫瑰的麻痹自动解了。她没回自己的休息处,反而循着地上的气息,跟着那化不开的土腥味儿走出了大楼。
是的。她总觉得有一股土腥味,尤其是这几次见司主的时候,这味道似有还无,一丝一丝的飘来,令她觉得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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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记忆里,司主身上从没有过这种味道,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面前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自己往回拉,刚想要强行突破,一点影子闪过,差点被砸到眼睛。
“你干嘛呢,别去!”
黄玫瑰一回头,正迎上小青山的漆黑眼睛,“姐,你别去。”
黄玫瑰这才发现,小青山那黑漆漆的眼睛里,竟然透露出了亮晶晶的反光。她有点不明白,呆了几秒钟,刚要开口,小青山却直接打断她,又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别去,他们去的地方,你去不了。”
哦。是了。“你也发现了?”黄玫瑰轻轻走过去,拉着他低声问到,“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有一会儿了。看你急的,连我都没发现。”小青山顿了一下,又说,“玫瑰姐,别管她了,就这样吧,我不希望你卷进去。”
他说的是心里话。小青山还记得那一次的场景,他永生难忘。那次从广厦司里逃出来的黄玫瑰,人不人鬼不鬼,浑身的精元散掉大半,身形千疮百孔,要不是司主大人,怕是谁也救不回来。他太怕了,怕又一次看见自己依赖的朋友惨遭黑手。
黄玫瑰也沉默了,她撇撇嘴,倒是跟唐施诗的姿势一模一样。她把手抽回去,盯着刚才的空气发呆。
“其实我早觉得不对劲了,只是没跟你说。”小青山见她好像犹豫了,赶紧继续劝她。
黄玫瑰还是一言不发。
“他是跟大师傅一起去的。”小青山说完,开始把玩起手里的溜溜球,丢到一米外,又映出了方才的影像。
黄玫瑰睁大眼睛,看着她熟悉的那两个身影一起进了身前一个无形的空间,好似一瞬间的事情,两个身影就消失在空气里。
“你怎么知道是广厦司?”
小青山抬手一收,把溜溜球弹回手里,笑嘻嘻地说,“这个嘛,是我跟徐大哥约好的秘密,不能告诉你。”说完,小青山抓起黄玫瑰的胳膊,带着她一跃而起,消失在远处。
“喂!喂喂喂!你要这么一直关着我嘛?”唐施诗呆得有点久了,开始不耐烦。她原以为这俩大汉会很快把她送到老君堂,这样她也好快点找机会溜走。眼下关在这个坛子还是罐子里,确实难受。唐施诗的脑子还想不到,在地府这种高维空间,她在这样一个小鼻烟壶里,任凭怎么喊叫,外面压根儿听不到。
过了好久,她又睡了一觉,突然觉得坛子晃动起来,她准备好一开口就冲出去。没想到,老五拿起鼻烟壶晃了几下,觉得没意思,又放下了。唐施诗只能干着急,随后不停的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手舞足蹈乱踢。这小鼻烟壶本来是被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没想到被她一点一点咕涌,竟渐渐地接近桌边。
外面的天空黑下去,是广厦司里的老君堂闭门了。一旦闭门,精元就无法外泄,滋养不到堂口外的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老五已经习惯了这种类似“晨起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又翻个身,打个呼噜,把自己的小小身躯安放在一米宽的长板上,渐渐地暗淡下去。没有老君堂的精元,要省着用自己的存货,他喜欢把自己的磁场都消耗干净,免得浪费。老君堂每次暴动之后,都会闭门一段时间,消化从地府里捕获的各类亡魂。炼化完精元之后,大家会有一段令人欣喜的时光,广厦司会恢复生机,呈现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然后再度暗淡,期待下一次重生。
啪嗒!沉寂的世界里,突然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
唐施诗摸着黑暗世界的轮廓,循着声音往外走,周身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暗河的流水声。错不了,那条布满芷网的暗河。
“怎么四处不见光影,这么黑灯瞎火的,咋回事哦。”她一边嘟囔,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碎石子摸黑前进。突然脚下一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住,立刻有一股大力把她往下拖。
“糟了!”她一瞬间冷汗都下来,生怕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芷网,被勾了进去。
等她缓过神来,周身似乎痒痒的,一阵一阵的小风穿身而过,她有点不知所措。她刚要伸手去摸,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别动,老实点。”
“那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她凭直觉判断这声音不像是有恶意,于是悄声问,但无奈的是,她伸手捞过一阵空气。
“别费劲了,我们都没有实体,你摸不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
于是在黑暗里,唐施诗只能瑟缩作一团,有点害怕地跟“空气”对聊。我去,真有点像精神分裂的症状了,她暗自想着。
没说几句,她突然觉得越来越冷,四周好像有一股凉气渐渐逼近,周围的话语声也渐渐微弱下去,她又尝试着问,“你们到底是啥啊?我问下,怎么这么黑,一会儿我还得回去呢,哪里有桥或者河,你们知道吗?”
这时,有一阵小小的骚乱,掀起一阵风,在她身上蹭过去,痒痒的。
最终,那些声音和那些风还是消失在黑暗里,再也没了动静。唐施诗越来越冷,感觉自己要僵住了,她只好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来保护自己的体温。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好像有一丝亮光闪进眼睛,唐施诗感到脸有点痛。
“哎!醒醒!”开口的听起来像个妇人。唐施诗脸上火辣辣的,拼命睁开眼睛,被晃了一下,差点瞎过去。
对方是个打扮华贵的阿姨,一身皮草,珠光宝气,她提着一盏油灯,直直照在唐施诗面门。“怎么睡在这?不要命了!”
阿姨一边说,一边抓起唐施诗,这才发现,她已经被冻僵了,一动不动。
“真倒霉!说了不出来,结果......啧啧啧......”她一边抱怨,一边扯下身上的披风,甩在唐施诗脸上,一脸嫌弃。
“得!我还得谢谢您!”唐施诗嘴贫的毛病又犯了,识相地抓起披风,一阵暖流传过来,她又能动了。这厮还没来得及抬头,阿姨已经提着灯,转身疾走了。
“菩萨,等下!”唐施诗一个箭步,一边喊一边追上去。
26.广厦司前世今生
阳光强烈,空气里充满了一股辛甜的味道。一座八字型的小山包,在平静的沙海里缓缓凸起,出现一个梯形入口。平地上出现两个身影,一个颀长消瘦,耳朵大的出奇,像巴掌一样;另一个身形轮廓不清,笼罩着一团黑气。两个身影走到入口前,突然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吸附在一起,其中一个不断挣扎,但很快就合拢在一起,变成一个更加高大强壮的人形。那人形的不知道该称为什么,倏忽一下消失在入口。一转眼,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小山包又沉降下去,沙海变成一马平川。
另一边,在浓重的黑暗里,唐施诗追着那一点光源,大跨步跟上去,嘴里喊着,“菩萨,女菩萨,等等我。”
也就是半分钟的功夫,不知道怎么一抬头,那阿姨已经踩在她的头顶,冲她神秘一笑,打开了一间房门,转身隐了进去。唐施诗一愣,嚯,这是看不起我,老徐教过的,小意思。只见她一个蹲起,用力跳起来,胡乱摸了几下,竟拽开一扇门,想也没想,立刻就被拉了进去。
室内光线昏暗,但比起外面的黑灯瞎火好太多。唐施诗眨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时,屋内走出来一个身穿长袍的阿姨,仔细一看,她还戴着首饰,正是那个珠光宝气的妇人。只不过,哎等下,怎么有点眼熟啊。
那妇人本来端着一个茶杯,见唐施诗发呆,也愣了一下,随即又上前用力扯下了她的披风。唐施诗抬手去抓,“好菩萨,我冷!”
“谁是你的菩萨,油嘴滑舌,离死不远了!”她刚说完,突然像是被定住似的,盯着唐施诗的手腕,“这谁给你的!?”说着,那妇人手上用力,茶杯一碎,她另一只手也捏过来,疼的唐施诗连连求饶。
“哎呀救命!别别别,这个你拿不下来,你别拽!”刚说完,那串弈星珠子突然就松了,被妇人一把拽下。
“咦?!”这下吹大发了,她的脸腾得一下子红了。
“你是...你是那个阴阳人?”对方突然开口问,眼里突然闪过一阵欣喜。
“啊?”唐施诗像个万年智障,还没反应过来。
妇人立刻打开旁边的桌几,从最下层拿出来一张纸。唐施诗接过一看,哎呀,这不是那张,磨出了毛边儿的休书嘛。难道面前的这位就是,就是,何老太?!她赶紧抬头,细细端详起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去!还真是你啊何太太!”唐施诗突然如释重负,老熟人,老熟人,哎不过,她怎么变这样了。
“你别问,我啊,慢慢说给你听,正愁闷得很,这不就来了新鲜玩意儿。”何老太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坐过去。
“还给你。哎呀,你比我厉害,去了这么多地方。”她一边絮叨,一边把弈星珠又戴回到唐施诗手上,摸了一把,“给你用,用得很好。”
唐施诗这才敢放下心,她迫不及待的问,“何太太,你怎么来这了,看起来过得不错。”
何老太嗔怪到,“什么何太太,叫我悦姨。”
“哦,也对,离婚了,开始新生活,咱们要用自己的名字。悦姨,我时间不多,一会儿老君堂的人要来抓我了,我得快点走。”
“别急。一两个时辰,找不到你的。广厦司现在闭门,老君堂的人都不在外面。别害怕。”悦姨拍了拍她的肩膀。
“悦姨,你......”
“哈哈,你看我,现在怎么样?”她说完,双手在腰间一叉,乌黑的头发甩到身后去,露出雪白的面庞和修长的脖颈,自有一派神气。悦姨也是个大美女呢,唐施诗心里想。
“简直脱胎换骨!你是怎么搞的,不是说这种地方人不见人鬼不见鬼,我看他们是吓唬我,你过得很好吧?”唐施诗两手一揣,有些傲娇,又忍不住多扫了两眼,“悦姨,你真好看!”
悦姨被她哄得开心,便把自己跟她分别后的遭遇一并都讲了,绝不亚于她去营救黄玫瑰的刺激程度。
原来何老太知道了休书的内容以后,万念俱灰,本想辞去差使去命簿司投胎。结果命簿司的人说查无此人,让她想好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再来。当时没有直接跟着大流去投胎,真是她的失误。她从小不知自己姓名,被纳了小妾后,府上的人也忌讳谈及她的家世,导致她越来越糊涂,死后竟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个时代的女子们,有几个又不是这样呢。”她默默叹口气。
后来,她在奈河边上坐了七天七夜,忽然有一刻,终于想通了。老娘受了那么多苦,回不去人间,那便要在这地府里享享福。
托她后人的福,亲妈被赶出府,但儿子还是极争气。后世家族虽不再荣华高调,但子孙福寿也是有的,祭祀上供一直不断。唐施诗竟不知道,原来何老太,哦不,悦姨,她才是地府里的大富婆啊。
悦姨想通了一切,去容安司找了住处,却不小心被一次暴动的气流困住,裹进了广厦司。要不是地府里的金银能流通到广厦司,怕是她也早早被抓去炼化了。现在靠着她的财富,足够她永久地在这里住下去,直到她厌烦为止。
“怎么,你的钱用不完吗?”唐施诗忽然生出来一丝羡慕。但她立刻觉得这种想法对悦姨很不尊重,于是赶紧打消。
悦姨苦笑了一下,“金银司的钱财当然是有人送我才能有,但我去看了,账户里一直不停地有入账,也就是说,我的后代一直都过得不错,也算一件幸事。”
“别难过,悦姨。”唐施诗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又觉得自己很虚伪,只能靠上前去,拉住悦姨的胳膊,狡黠的笑了一下,“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要紧,你的儿子孙子重孙子们,肯定都给你查清楚建碑述传了,以后你就等着躺赢吧。我宣布,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来贴贴。”
悦姨一脸石化,一动不敢动。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唐施诗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忘了,闭门的时候没有精元,老徐咋样了?哎呀你知道阴兵在这里会怎样吗?”
悦姨低头一笑,“你放心,他在这里很好。”
“啊,你认识老徐?”
“不,我只听说过他。不过广厦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算起来,也是有几次照面的。只不过,他不认得我罢了。”悦姨说完,有点落寞。
唐施诗察觉到悦姨的不适,赶紧装困伸了个懒腰,“悦姨,你累不累,我该回去了,等下次过来我再找你玩。”
悦姨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到,“你以为地府是你家开的,你还是不要常来,这对你不好。我不懂那许多因缘际会的东西,但人鬼殊途,阴阳相隔,你来这里总不算是好事。”
“嗯。”唐施诗知道她是好心,刚要再说些安慰她的话,突然头顶响起一阵“当当当”的敲门声,吵的她头痛欲裂。她一个眼神给到悦姨,悦姨立刻把她推出了窗外。
她还没来的及说句“谢谢”,那一眼只看见悦姨温和的微笑,眼角有淡淡的佛相。她想着,悦姨啊,终于也为自己活了一回。
靠!胳膊麻了。
唐施诗懵懵的,刚醒过来,好像浑身无力,原来是胳膊压在背后,麻了。
咦?怎么黑咕隆咚的!她一慌,往外一看,哦,原来是天黑了。这时,门外响声停下,传来老姚洪亮的嗓音,“干嘛呢老唐!行不行啊!开门!”
“这个狗!”唐施诗赶紧起来,一个趔趄,拖着麻痹的胳膊去开门。
“哎呀狗叫啥狗叫啥,就你会嚎。”她嘟嘟囔囔,老姚拎着游戏机就闯进来。
俩人刚点完买外卖,装好游戏,唐施诗手机突然亮了。
“谁叫”雷勇“啊?”老姚眉毛一抬,以为自己发现了啥,撇了眼睛问她。
唐施诗眼疾手快,赶紧抓起手机,跑去卫生间里才按了接听键。
“怎么了,雷警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说到,“是崔月城。你给我的那个照片,是他。”
哦。这就对了,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唐施诗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又一团愁云锁上了脑门儿。
打完电话,唐施诗心不在焉的玩了几把游戏,老姚实在不耐烦了,对她说,“你不想玩就出去吧,别搁这影响我升级。”
唐施诗照着他肩膀一杵,“得令!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给你带夜宵,不给你开出新装备绝不睡觉。”
老姚骂骂咧咧。
她开车一路顺畅,很快就到了大老王的办事处。今天下午大老王找她,说要给她介绍一个人。等她到了一看,却发现会客厅里除了大老王和飞飞,还坐着一位中年女士。
大老王这个会客厅本来空荡,如今一下子坐了四个人,倒显得有点人气了。唐施诗上前去,大方打了个招呼,刚坐下来就直瞟大老王。
他今天换上那件中山装,又准备忽悠人了,唐施诗心里嘀咕。
“刘女士,这位小姑娘,就是我跟您说的,她姓唐。”大老王端起茶杯,悠闲地抿了一口。
那位女士看起来面容有些憔悴,不怎么能分辨年龄。她穿着深灰色的t恤,脸上没什么血色,倒是化了淡妆,描了细细的眉眼,涂了点口红,牛仔裤洗的有点发白,看上去跟大老王日常接待的客户有点天差地别。他这会客厅常年都是些达官贵人,要不就是牛鬼蛇神,这么普通的中年妇女可不是他的目标客户。
刘女士转身向着唐施诗的方向,先是鞠了一躬,倒把唐施诗吓了一跳,赶忙抬手示意。
“唐小姐,不好意思冒犯了。”那女士说话声音极轻柔,生怕打扰到谁似的,“王大师跟我介绍过您,说你能帮我。”
“啊?这,大老......哦王大师,跟您说啥?我能帮你,咋帮?我就是一个会计。”唐施诗一边说,一边没了底气,说完又转头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大老王倒是乐的不行,“哎呀两位别客气了,是我请你们来的,我来吧。”
大老王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手机递给唐施诗。
她接过手机一看,竟然是一条往年的新闻。
《17岁少年不堪学业压力,深夜跳桥自杀》
这?唐施诗有点摸不到头脑,转身看向大老王。
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轻轻说道,“是他,你认得的。”
“你是说......你是说,小青山?”唐施诗一下就想到他,毕竟这个年龄段里去世的孩子,她只认得小青山,还是在地府这种地方。
她刚一提到“小青山”三个字,刘女士立刻触电般弹起来,拉住唐施诗的手,问到,“你认识他吗?青山,他是我儿子。”话还没说完,那女士的脸上已经滑下了泪珠。
唐施诗一时手足无措,赶紧飞快的思考该怎么应对。此时,大老王更像是看热闹一般,站在一旁毫无动静。
“大师,这个只能大师帮你,我不能,我只是个普通人。对不起,刘女士。”唐施诗狠下心,轻轻推开刘女士的手,转身走到了落地窗边,背对着客厅。
她的眉头紧锁,咬了咬嘴巴,不知道回头该说些什么。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不是她想的那样,小青山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她得去找他问问才行。
“王大师,我得走了!”唐施诗想明白了,立刻要走。
刘女士还想张口再说什么,却被大老王示意停下。他走到唐施诗身边,观察一番,看得唐施诗有点发毛。
“你看什么?”
“你是不是又去了?你看,头发白了一块。”他说着举起手机,趁她没反应过来拍了一张,拿给她看。
唐施诗半信半疑,她接过手机一看,果然,自己的后脑勺下面,有一块隐藏的地方,已经隐隐露出了银白色的发根。她立刻心里突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回去吧。施诗,记得我给你的赔礼吗,再去的话带上,有用。”大老王说完,摆摆手,飞飞立刻过去开门。
唐施诗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就这么走了有点不太礼貌,又转身对刘女士告别。
“节哀,姐姐,你要有自己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都是命中注定的。”她说完,低头转身闪出门外。
真奇怪啊,唐施诗,你真奇怪,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劝人命中注定这种话了。真有意思。她摇摇头,刚好手机响了,是老姚。
“怎么着,又得去接你呗?”
“来了来了!”唐施诗苦笑一下,又启动车子开进了黑夜。
周末的晚上必然是堵车的,哪怕都10点了,还是车流不息。她等候着长长的车龙,想起悦姨跟她讲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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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厦司其实也曾经是个正经地方,历任司主都是刚正不阿、明辨是非。千年前,一次罕见的暴动,一个组织者趁机夺走了司主看管的精元,占领了他的府邸,而那届司主则不知所踪。奉南一怒之下放弃了广厦司,再不允许其他各司与之往来,并且切断了精元的根源,要把这里变成了一座死城。那个组织者凭借自己的声望,募集了不少流亡的亡魂作为信徒,派遣他们四处奔走,促成了现在的广厦司。
这里变成了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地府里的亡灵一般都是按照各司的安排,判别后该投胎就投胎,想做为差使就要经过考验,而那些既不愿意投胎又不想当差的,大部分都去了容安司流浪。但地府是一个磁场强大的高维空间,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精元维持,亡灵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形态的意识。被流放或是流浪的亡灵,只有两个出路:一个是用钱买到一切,包括精元和自由;另一个就是钱花光之后,被不明组织(也就是如今的老君堂)捕获,炼化成精元,作为商品滋养其他的亡魂。
悦姨说,她在这需要交高昂的保护费才得以安全和自由。老君堂作为广厦司的最大组织,甚至能买通命薄司和其他各司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颠倒乾坤。
唐施诗还记得,自己瞪着清澈愚蠢的大眼睛问,“那,老君堂这个组织,靠什么得以维持呢?总不见得只手遮天,那么厉害吧?”
悦姨告诉她,老君堂的运转一是靠精元买卖,足以应对日常开销,这项几乎跟黑奴交易似的精元产业链,被很多亡魂既爱又恨。与此同时,老君堂也并非仅仅是个地下组织,它的另一个滋养来源是人间。人间有无数人会供奉邪灵,而其中的一些正是被老君堂所控制。这些人间的供奉,源源不断的流向金银司。地府里的金银司只管开户和交易,并不看是否属于黑市明市。唐施诗心想,那不就是做成了离岸银行。
唐施诗又问,“悦姨,钱花完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悦姨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恢复了明快,笑着说,“这是我的新生,我要好好为自己而活。你看,我在学认字,弄懂了什么叫光阴似箭。时间一晃就过去,可不就是像箭一样快嘛。在这里很好,只要我的子孙世世代代记得我,我就能永永远远地在这里。”
唐施诗陷入了沉默。
悦姨知道自己的身世。毕竟,她现在认字了。
晚上回到家,老姚早就走了,还给她剩了一份煲仔饭在桌上。唐施诗这才想起来,看了一眼手机,老姚留言,“走了,游戏机放你这,有空你再玩。”
她一下子泄了气,这一天只有24小时,自己却像是过了一个星期,精疲力尽。饭没吃几口,她就眼皮打起架来。
恍惚之间,唐施诗看见黄玫瑰。
她在一片潋滟的灯光里走近,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唐施诗揉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不去救你,是因为......”
“哎呀!别说这个,我知道,肯定有原因的。”唐施诗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细长柔软的麻花辫子,显得她格外清丽。
黄玫瑰把自己曾经被老君堂抓过的经历一一讲了,又问唐施诗,“你见到徐大哥了吧,他怎样?”
“你别顾着我哥了,你先说说你自己吧。”唐施诗问她,“你是怎么回事?小青山跟我说你反转了空间,这又是啥?”
黄玫瑰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憋红了脸点点头。她解释到,“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因此不会控制。后来司主教导我很久,我自以为运用自如,没想到还是失手了。”
唐施诗眼睛一斜,“不过你这个特异功能,哦不对,你这个技术,有什么用呢?常年在地府里,难道你就用来抄个近路?”
“你真是,哈哈哈哈哈!”黄玫瑰被她一逗,禁不住哈哈哈直笑起来。过了半晌,她才冷静下来,说到,“你忘了你的弈星珠子了嘛?我呢,不需要那珠子,是哪里都能去的。”
“那,你不还是得在筑梦楼上班,还能去干啥呢?”唐施诗没懂,显然她这种三维空间的生物很难理解高维空间的原理。
黄玫瑰觉得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干脆静下心来,给她上了一课。
反转空间在地府里最大的价值,就是准确的获取的任何事物在任何空间的形态和意识。黄玫瑰作为筑梦师,本身就能获取任意对象的意识,加上能穿越空间,那几乎是代表着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对于筑梦司的秘密。司主之所以留下她,更多的是需要她帮助自己执行一些秘密的任务。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最近黄玫瑰觉得司主不对劲,先是许久不再安排任务给她,再就是时常出现在一些不应出现的场合,阻碍她的行动。这让黄玫瑰不禁怀疑,司主有问题。
当然,原本她也并不怎么喜欢司主。毕竟,她是知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秘密,甚至于连筑梦楼的精元有不少也出自黑市,她也心知肚明。
但有什么办法呢。作为一名在册的差使,她只能靠着这个组织才能存在,如果连存在都没有的话,更何谈什么意义之流。她不敢跟唐施诗说这些阴暗的想法,只能自己消化。
唐施诗只顾着听那些有趣的东西,缠着问了不少反转空间的趣事。最后,黄玫瑰忍不住又问她,“你去了两次广厦司,徐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哦!哎呀!”唐施诗一拍脑门儿,“我呢,被抓去的时候赶上老君堂闭门,才被悦姨救了。老徐我这次没见到,但是悦姨说他没事,你就不用着急啦。”
黄玫瑰疑惑,“悦姨是谁?”
唐施诗一愣,又想起来她并不知道这一出,于是又把怎么被抓,怎么获救的事情讲了一遍,听得黄玫瑰是胆战心惊。
唐施诗登时有了主意,狡猾地抓住黄玫瑰的胳膊,“我问你,先别管老徐。你,你生前,是不是喜欢过一个男同学?哎!你别紧张,别激动,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黄玫瑰愣住,随即眼眶湿红。
唐施诗刚想再说点啥,突然一阵“嗡嗡”的声音又360度环绕响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黄玫瑰又消失在灯光里,胳膊一凉。
我去!手机震动,这个点了谁来电话啊!她一边抱怨,一边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Betty"。
27.重新选择
“Betty!”
唐施诗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应着。
“明天上午10点,在小时代,别迟到。”对方说完一句,立刻就挂掉了。
我靠。唐施诗不禁暗骂自己。打工人的灵魂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竟然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术。算了,Betty毕竟是大姐大,招惹她能有什么好事呢。
第二天一早,唐施诗头疼欲裂。她起床喝了一杯咖啡,赶紧换上衣服,往公司赶。G所和F所里离得不远,看来Betty还是个工作狂,约会也要在公司附近。她一路上都在想,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上回那么直白地拒绝了Betty,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赶到小时代的时候,时间还早。唐施诗掏出一本财务管理铺在桌上,点了一杯拿铁、一杯美式。她虽然不是Betty的嫡系,但多少知道她的习惯。以前吃中饭的时候,她和小伙伴都会经过Betty的办公室,她常常就吃一杯酸奶或者一个贝果面包加一杯美式。唐施诗有时候会暗自吐槽,如果成为女强人要这么苛待自己的胃,那还是算了。
一会儿功夫遇见好几个熟人,他们还没休假,有的上来说两句打个招呼就走了。墨迹许久,远远的看见一个身穿米白色套装的女士,浑身带风闪了进来。唐施诗刚一抬头,就被一阵混着香味的微风陶醉了。得,这是Betty的感觉。
“来得挺早啊!”Betty还是一如往常,恢复了一贯盛气凌人的气势。
唐施诗有点尴尬,毕竟是她拒绝在先,如果今天Betty又跟她提跳槽的事儿,她很难下台。
“你知道我的习惯,我直说了。G所准备去投标银岭,我要找几个熟悉项目的人。你怎么样,现在做哪个项目?有没有兴趣过来跟我一起?”Betty一向说话简洁,不拖泥带水,这几句几乎把唐施诗架在炭上烤,她连个装傻的余地都没有。
“Betty姐,那个项目给了查理詹,我以为你知道。”唐施诗也不是职场小白了,赶紧浑水摸鱼,想扭转话题。
“你别打岔。那些勾当我当然知道,自从我离开F所,他们找了不少关系打压我。本来我想息事宁人,现在是查理詹越来越不要脸,那我就不客气了!”Betty说完,从包里掏出手机,对唐施诗说,“你加我个好友,把简历发我,我去跟老板说一声。”
“啊?Betty姐,嗯,我先加你好友。”唐施诗也不敢直接拒绝,毕竟她要是跳槽,就那么几家事务所,早晚都会遇到。
“施诗,我知道你的个性,别担心,我不逼你。你也知道,银岭项目不好接,我找你是有原因的。”Betty说到这,很自然的拿起桌上的美式喝了一口,继续说到,“戴璐走之前,跟我说过项目上的事情,既然知道了还非要接,肯定不是为了出气,我还没查理那么幼稚。你没到我这个位置,可能理解不了,我不这么做,在行业里会一直被他们打压。不仅前东家有人搞鬼,现在G所想看我笑话的也不少。”
唐施诗有点懵,她极力地想理清楚线索。从Betty这一堆连珠炮里,她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也就是说,Betty其实也知道这个什么烂项目,但没办法,对家欺负到头上,是狗屎也得先抢下来。
“Betty姐,为什么银岭又招标了?按理说,他们刚上市,第二年就换审计师,是不是有点风险太大了?”唐施诗盘算着,不管最后答不答应,多问几句总不至于被带进大坑。
Betty轻微的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那他们就点小把戏,证监会的人也不傻。”
完犊子了。Betty师出名门,不少学姐学长都是财经大佬,在交易所和证监会这种部门从业的不在少数。想要点小道消息或者做点小动作,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不过话说到底,还是银岭自己有问题。
想到这里,唐施诗几乎已经能预知自己今后的处境。Betty虽然嘴上说着不逼她,但句句都是逼她。她只是一个没什么资历的审计师,Betty看中的无非就两点,一是她足够单纯,没什么心机和背景,能好好干活;二是她是目前能接触到最多银岭项目信息的下属,有信息差的优势,而戴璐早已回家入职,除了唐施诗Betty没人可用。查理詹的人,Betty是一个都不敢要的,毕竟俩人相爱相杀也是一段佳话,没人上赶着去趟这个浑水。
不过,Betty还是低估了唐施诗的中二程度。她在这么尴尬的几分钟时间里,飞快地思考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所做所为,忽然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一直在牵引着自己去接近一个真相。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有看清楚那个真相是什么。但她觉得,既然自己已经站在了风暴的边缘,就此放手,有点太可惜了。
“行吧。我去。”
唐施诗此时还不知道,这简单的四个字,会让她今后付出什么代价。如果时间能退回到文新子去世的那一天,她可能会在梦里对自己说,这一切真的就只是梦,你只是太累了,别想太多。
不过没用。即使时间真的再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性格使然,也算是宿命论的一种解释吧。
接下来来的两周时间,唐施诗很规律的作息。白天就正常上网课,看书做题,复习考试资料;晚上她会抽时间帮Betty看投标的文件,甚至还贡献了不少自己之前收集到的资料。不过她一直觉得,Betty这么坚持叫她去,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不过事到如今,为了多了解点内情,她愿意铤而走险。毕竟,她的好奇心太重了,以至于她总是忽略那些言语背后的深意。
有点奇怪。唐施诗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最近再也没梦到过黄玫瑰。自从上次她又问了一句关于崔月城的事被Betty无情吵醒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黄玫瑰。当然只是这样,还不足够让她紧张。更奇怪的是,她尝试了多次使用弈星珠回到地府,全部都失败了。
搞什么啊!她有点不安,但又寻无他法。这天吃饭时,她突然瞥见了衣柜顶上有一个盒子。哦,是大老王送的。唐施诗立刻福至心灵,踩着凳子拿下来,想看下当时他都给了些什么。
她还隐隐记得,大老王说都是为了赔罪给她做的纸符,打开一看,果然花花绿绿的。她细细翻看了一顿,无非都是些什么开门、关门、闭气、憋笑一类的小把戏。
“喂!大老王,有个事儿要问你。”她忍不住,还是打给了他。
“哟,你久不来见我,怎么今天想起来了?”大老王故作镇定,虽然自己这边也是一团糟,但好歹不敢再得罪唐施诗,只能好声好气。
“嗯......我问你,最近有点怪,我好像,好像进不去地府了。”唐施诗越说话音越低,竟没了底气。
大老王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答应了徐怀卿,不能告诉唐施诗,因此只能胡诌,“上次见你就说了,你身体损伤的不少,头发都白了还想去呢。我说你啊,先老实一阵子,那里不太平,你少去为妙。”
“你知道咋回事不?”唐施诗语气略急起来,心想怎么总给我兜圈子,这个老狐狸,“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业务那么繁忙,肯定去了不少回了,还跟我这装。”
“哎呀我哪敢啊!上次你来我这,不是看见了吗,我都求你唐施诗大小姐给我应付顾客,那个阿姨可是缠了我有一阵子。”大老王赶紧转移话题,不过意图过于明显,飞飞在一旁轻轻笑了一下。
“你去,别跟着凑热闹。”他指了指飞飞,示意她赶紧闭嘴,“总之,唐女士,我看你最近沉浸在学习的热情里,最好还是安分点,先把本职工作弄完,其他的嘛,有事儿我自然会找你。接不到我的电话,你就当是报平安了。”
说完,大老王不等她回复,直接挂了电话。
“呸!老狐狸!”唐施诗啐了他一口。
大老王当然不敢说,是徐怀卿封印了唐施诗的弈星珠。
话说广厦司闭门的期间,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亡魂,除了一些轻牛趁着街上清净会四处撒欢,其他的都为了节省精元而在各自的藏身之处休眠。徐怀卿有个轻牛老友,便是上次带唐施诗去找他的那个。其实那天暴动,唐施诗一进到广厦司,他就知道了。无奈自己在广厦司待的太久,身上精元也很虚弱,没办法出去救她。他托付轻牛去帮自己找唐施诗,刚好撞见了悦姨把唐施诗带走。那轻牛素来知道悦姨的厉害,也不敢直接上去理论,回去转告了徐怀卿。
徐怀卿来广厦司还有要紧事办,不能被儿女私情绊住心神。只是这事情越追查越离谱,他身受损耗也越来越多,逐渐力不从心。徐怀卿早就发现唐施诗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惹上大麻烦了。他一咬牙,让轻牛悄悄地告知悦姨,把古树的树胶涂抹在了那串弈星珠子上,唐施诗那会儿还沉浸在获救的喜悦中,完全没发觉。
“徐将军,这点小事,万里不辞。”那轻牛奔跑在地府多年,受了不少徐怀卿的帮助,如此小事自然是水到渠成。
说到轻牛这种独特的存在,徐怀卿给唐施诗讲过,但他隐藏了一点,那就是轻牛能够穿越空间。不过为了自保,轻牛也不会轻易在不同的司场之间游走,毕竟各司的精元不甚相同,万一被困住又没有匹配的精元补充,那几乎等同手机电量耗尽,断是没救了。
再说黄玫瑰,她眼看着唐消失在面前,一连多日都未再出现。她心里死死记住那一句,“你,你生前,是不是喜欢过一个男同学?”
她默默地低头抽出那只竹簪,冰冷的眼泪滴下来,那支竹簪立刻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崔月城。她想起来了。在她的短短的十几年的生命里,出现过的那一束小小的光。
很快到了8月。唐施诗埋头苦读,马上就要参加考试。今年她决心要一次通过,因此准备得艰难,压力山大。Betty那边也有一周没消息了,不知道投标的结果如何。
这几天,老姚一直发信息鼓励她,“再坚持一周,考完就解放了。今年问了刘卡,我们有希望去同个项目,可以一起出差。”
老姚还是贼心不死。唐施诗看到他的短信,莫名地对傍晚的热气感到烦躁不安。
这半个月雷警官也跟消失了一样,很默契的没有打扰她。她感觉到时间好像一下子变慢了,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学习,最多只听见窗外的小孩子奔跑打闹,或者是小雨淅沥和树叶子哗啦啦的声音,她像一个与世隔绝的老年人一般,静静地度过了一段时光。
其实,是不是就这么静静的,什么也不去想,就挺好的。她第一次,对自己这么执着那个导火索而产生了一丝动摇。
时间不等人,转眼就是考试。昏天暗地地考了两天,整个人都虚脱了。考完最后一门出来,天都黑了。她的考场在昌平那边很远的一个校区,甚至下了地铁还得经过一片玉米地。
刚出校门,老姚就打电话来,“怎么样?今晚上高低吃顿饭,刘卡也在,尹霓也回来了。”
“尹霓也回来啦?”唐施诗终于感到一丝兴奋,一点安慰。
四人会合后已经很晚了,简单商量一下就决定吃火锅。一顿热气蒸腾下来,几个人都大汗淋漓,空调根本不管用,各个都要喝点啤酒。
席间,尹霓问到,“施诗最近谈朋友了吗?”
她这一问不要紧,最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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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倒是老姚,他涨红了脸凑过来想听听八卦。
“哪有!没空。”唐施诗喝了一口啤酒,夹起一片毛肚涮了进去。
“内个,你还记得上次去我们家尹崧也在嘛。”尹霓有点不好意思,欲言又止。
唐施诗的毛肚尴尬地举在半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哈哈哈哈哈!”那边俩人立刻发出一阵爆笑。
“灯灯,她啊,哈哈哈,她就是东府门口的石狮子,纯净,非常纯净,根本没有这种心思好嘛!”刘卡一边说一边笑地喘不上气,根本没注意到唐施诗正在蓄力。
老姚也笑的浑身乱颤,忍了一会儿才说,“我当你说谁呢!你得了吧,她连我都看不上能看上你哥!”
唐施诗此时已经蓄力值100%,“啪”得一声把筷子一拍,阴沉着脸说到,“你们再说,我就掀锅了。”
三人立刻安静如鸡。
这时,唐施诗的手机很识相地响起来,缓解了紧张的社交局势。
“嗯,Betty姐。”她一张嘴,边儿上三位立刻竖起耳朵想听八卦。唐施诗见状,赶紧起身,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去接。
等她回来,六只眼睛齐刷刷看着她,等她发落。
“我要去Betty那。”唐施诗脱口而出。
三人的表情颇值得玩味。老姚先是一惊,然后有点生气,立刻说,“你别去。”
刘卡则不动声色,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毕竟他算是查理詹的嫡系。
尹霓中间休产假,对这段时间的事情不是特别清楚,这一晚上经过刘卡的恶补,她已经大概猜到了利害关系,不安地问,“你想好了?”
“想好了。”唐施诗若无其事的夹了个牛肉丸子,涮火锅有点烫,她一直喜欢先把菜夹进碗里,放凉了再吃。
“其实,我在F所也接不到什么好项目,年审还中途被换,今年休完假回去,还不知道跟袁大头怎么分工,说起来挺尴尬的。我本来没什么大追求,工作开心最重要。去了Betty那,至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说完,又喝了一口啤酒。
大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刘卡,问,“你都知道了吧?”
刘卡点点头。老姚和尹霓还蒙在鼓里,俩人问到,“知道什么?”
刘卡一向心直口快,今天却有点墨迹起来。他休假了一段时间,估计也没少被查理詹打扰,整个人刚考完试,呈现出一种极度缺乏睡眠的丧尸般的精神面貌。他见唐施诗没接话,只能硬着头皮说,“银岭丢了,G所中标了。”
“那你还去!”说这话的是老姚,他一放筷子,拨开桌上的酒杯,手指在唐施诗面前敲了敲。
尹霓看出来气氛不好,只能先把两人隔开,说,“你别急眼,回去再说。今天聚会先吃饭,开开心心的,别的明天再说。”
老姚不吃这一套,固执地说,“你别去唐施诗,你要是去了咱就绝交!”
刘卡没想到他说话这么决绝,有点惊讶。说到朋友,唐施诗这个人刘卡是认可的,毕竟大家合作多年,人品和性格他都清楚。他虽是查理詹的嫡系,但无论工作上的事情怎么样,都不会影响他和唐施诗的友情。
“老姚有点喝多了哈,别瞎说,什么绝交不绝交的,过分了啊。”刘卡赶紧拍了一下老姚肩膀。
唐施诗一句话也没说。她心里知道老姚是为她好,只有老姚看见过自己因为这个项目干过什么奇怪的事情,见过哪些奇怪的人。即使这样,在别人面前,老姚还是一直在维护自己。只有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
老姚盯着她,根本没有放过的意思,“唐施诗,你说一句,你说了这事就过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唐施诗不想剑拔弩张,只能敷衍他。
刘卡见状,赶紧拉着老姚出去,张罗着结账回家。四个人在门口的冷风里站了一会儿,有点醒酒了,这才觉得刚才有些尴尬。
四个人相对无言,各自低头拿着手机打车。
刘卡跟老姚是住在一起的,走的时候,刘卡特意跟唐施诗说,“施诗,别想太多,他胡说的。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都支持你。”
“嗯。”
尹霓的老公来接她,唐施诗送她上了车,这才看见自己的车还要几分钟,她返回到饭店前台,买了一瓶冰水。
刚拧开瓶子要喝,她看见远远的有个人冲她招手。定睛一看,那人又没了。
我靠。不会吧。唐施诗背后一身冷汗,难道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她赶紧打开书包,里面有几张大老王送她的纸符。她翻了翻,发现一张黄色的,感觉像是那个意思,赶紧拿出来捏成一团,塞进嘴里,“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水。
新的一周,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办公室,准备迎接下一年的审计项目安排。唐施诗提前写好了辞职信,一直等着Betty最后的通知。哪知道下午吃完饭,刚回到办公室,就收到一个人的消息。
这个人,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没错,这人就是查理詹。
唐施诗鬼鬼祟祟地走到查理詹的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里面传来一声,e in”。
是这个味儿。她心里暗暗想,该不会是刘卡这厮跟他说了啥,为了不让自己离职,请查理詹挽留自己。
“怎么样?有兴趣加入我的团队吗?”查理詹的办公室里有一股松香的味道,混合着青草的那种香味,这点品味还不错,唐施诗心不在焉。
“我......”她还没来及的说话,手机“叮”的一下,她收到一条信息。不知道怎么的,唐施诗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心脏狂跳起来。
28.又被骗了
唐施诗盯着那条陌生信息,“唐小姐,B姐有事,速来仁爱医院,到楼下给我电话。”
对面,查理詹仍旧挂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像一条扭曲的蟒蛇,吐着红色信子,似乎对拿下唐施诗胸有成竹。
唐施诗慌乱几秒之后,假装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讪笑着说,“谢谢查理邀请,我确实在考虑今后的打算,不过还没有想好。”
“哦?”查理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其实,他早就知道唐施诗帮Betty投标的事,但还想装傻,“年轻人做事情会比较冲动,我可以给你一些时间,这周内答复我就行。”
她一时也不好再拒绝,万一Betty真的出了事,自己总要留点余地。
“谢谢查理,我会好好考虑珍惜这个机会。”唐施诗仍旧是淡淡的,假笑着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出办公室。
“刘卡。”她一出门,看见刘卡坐在不远处的开放工位,叫了他一声。
“嗨。”他没什么兴致再开玩笑,显然他也知道刚才的消息。刘卡可是常年混迹于各个楼层和项目组以及应届生通讯群里的八卦之王,Betty出事这个大消息,估计他第一时间就会从离职群里知道。
“回来再收拾你。”唐施诗一脸怒气,耐着性子瞪了他一眼。
他心虚地低下头。
这个时间不好打车,唐施诗等了十几分钟,在楼下被大太阳晒着,背后上的汗珠汇聚成一小股溪流,暗自流淌下来,浸湿了她的衬衫。
“还好穿了白色衣服,不然真是尴尬了。”这个时候,她还不忘保持自己的外貌包袱。
一路急吼吼到了仁爱医院,果然在门诊楼那,有个打粉色遮阳伞的女生在等她。
“是你吧,跟我来!”对方一下子就认出她,也没啰嗦,直接示意她跟上。唐施诗默默跟在后面,不敢多嘴,只是偷偷看了几眼前面这人。
她长得个子不高,大概160左右,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一条深灰色的西装半裙,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平底皮鞋,一看就是事务所里常见的打工人装扮。唐施诗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哑然失笑。
“B姐早上还没到公司就给我电话,她现在已经处理完了,在住院部,我们从天桥可以直接穿过去。”来到7楼,那女生又匆匆指着一个天桥的方向说,“你先过去,在骨科病房2-709,我去买点水。她还在昏迷,你小声点。”
“骨科?!”唐施诗大惊失色,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回事?”
“来不及跟你解释,你先去,一会儿再跟你说。”她说完就立刻往另一边走去,唐施诗看见那边有一个自动贩售机。
她没说话,“嗯”了一声就默默地往病房那个走廊去了。
Betty很好找,她的一头波浪长发每天都打理的很精致,让她在病房里特别突出。她被安置在一个四人间的病房里,另外三床分别是两个年轻男子和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Betty就在进门右侧的角落里,她还在昏迷,右腿被一个架子高高的吊着。
“还好只伤到了腿。”唐施诗嘀咕一声,观察了一下她别处有无受伤,稍微松了口气。
Betty的头发有点乱,画的妆也被护士随便卸掉了,她没忍住轻轻上前帮她简单理了一下,怕弄醒她,又赶紧抽回手。
隔壁的男子问了一声,“这是你......”
“哦,我姐。”唐施诗一边轻声说一边假装抽泣了几下,对方就闭嘴了。
这时刚才那个女生回来了,她把伞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掏出几瓶水,递给唐施诗一瓶。
“出去说。”她的语气里透露着一种不可置疑的气势,有点像Betty。
“哦。”唐施诗嘴上应着,心里暗想,这看着也是个厉害的主儿。
俩人站在楼廊尽头的窗户那,聊了十来分钟,唐施诗才知道了大概来龙去脉。Betty一早本来约好了合伙人会议,结果路上有点堵车,她一上高速就心急了点,一边给女孩打电话一边开车,不小心分了神,没注意到旁边变道的小汽车,结果反应过来再刹车的时候,车辆侧翻了,还好没有被后面的车辆追尾,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对方貌似也伤的不轻,还在手术室没出来。
“不过这些我也是半猜半听警察说的,合伙人上午还有别的事情走不开,就叫我来先来处理。”女孩这时候才想到自己没有做自我介绍,接着说,“我叫杨鸣,是B姐的助理。”
“我是唐施诗。”她咬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B姐通讯录我看了,她最近跟你联系的多,所以我直接打给你。”
“怎么不叫她的家人来处理呢?通知了吗?”唐施诗忽然想到,Betty平时工作场合从来不提起家庭生活,自己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在身边的亲戚朋友。
“B姐的家人都在国外,朋友嘛我不太清楚。”杨鸣耸耸肩,歪着头看着她。
“我知道了。”唐施诗顿时没了气势,只能接受现实,“你要回公司吗?”
“我得回去一下,她还有一些行程需要处理,麻烦你。”杨鸣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又说,“这是B姐的公务卡,你先拿着,有事随时call我。”
唐施诗还没来得及说话,杨鸣一个转身就跑远了。看她急匆匆的样子,估计得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应付。
她回到病房,Betty还没醒,这时她才注意到病房里有点嘈杂。唐施诗又跑了一趟住院部的前台,问了一下要怎么给她转到vip病房,结果被告知现在没床位,只好作罢。
唐施诗出来得急,还没请假,只能给老姚打电话,“哎,我有点事,你帮我去签个到。”
“你别骗我,是不是去找Betty了?”
“嗯。”唐施诗也心虚,虽然知道是刘卡告的密,但她也不敢发作。昨晚吃饭刚交了火,她只能好声好气,“就这一次,你帮我签个到,我跟组秘说了,她知道的。”
“施诗,算了,本来你就是这种人,我多说也没用。”老姚叹口气,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
唐施诗看Betty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只能玩会儿手机。正刷着网页,一条信息从顶栏弹出来,“小唐,有时间吗,有事跟你商量。”
她嘴角一扬,就等你呢这个老狐狸。唐施诗过了十来分钟才慢悠悠地回复他,“上班呢,发信息。”
原来,大老王是想找她说黄玫瑰的事情。唐施诗进不去地府,老实了一阵子,但她一直没放过大老王,时不时的就去骚扰他。
眼下大老王正遇到一件难事,又想起这个有点心眼但不多的主儿。
“今晚要接个大单,可以替你传个话给黄玫瑰。”
我就说这个老狐狸,怎么会那么好心帮我。唐施诗忍不住吐槽,他这么主动揽活儿,自然是要求回报的。思来想去,她忽然记起来大老王曾经提到过边界的事。他一直想去边界未果,而自己好像就有一次莫名其妙进去了,不如把这个给他描描,兴许还能唬住他。
“我记得你一直想去边界?”
“哎呀对不住,小唐,我上次都跟你道歉了,你快别揪着我不放了。那次嘛,是我不对。后来我也有自己去过几次,都没有摸到门路。我是想去,但不强求,活到这把岁数,有一天赚一天,命数早都定了。”他发来一段长长的语音,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平静又有点潇洒。
不知道怎么的,大老王说的这一段,唐施诗总觉得有点难过。
她沉默许久,一直没回他。唐施诗总觉得,那个叫做边界的地方,邪门得很。虽然与大老王不过是几面之交,但好歹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加上他的生平,她了解的越多越觉得他可怜。
唐施诗抬头观察了一阵子Betty,她还是昏迷着一直没醒。中间来了个护士,检查了一下输液线,又嘱咐了一醒了立刻去叫她。唐施诗连连点头,心里越发沉重起来。
许久不见她有苏醒的迹象,唐施诗又拿起手机,给大老王发信息。“交换。我跟你说边界的事情,你帮我转告黄玫瑰,就说,我不问她了,她没事就好。”
“成交。”大老王快速答应,生怕唐施诗反悔。
在地府里,黄玫瑰正在为另一件事情发愁。
从唐施诗那知道徐大哥暂时无碍,她也稍微放了心。但与此同时,黄玫瑰越发对司主的行为感到疑惑。她最近没少偷偷跟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上次跟着他和大师傅,发现他们俩竟然进入了广厦司。正常来说,一个司主是绝对不会去这种地方的,除非是有奉南的指派。而据徐大哥所说,奉南已经久不露面,难说司主去广厦司是不是为了正经事。
还有一次,黄玫瑰跟随大师傅去了流通司,发现他花出去的钱并不是普通的天地银行纸币,而是银币和元宝。一般来说,银币和元宝这种东西在地府里并不常见。地府里有一套特别的金融体系,为了避免像人间一样产生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更需要特别监管。金银司为了避免通货膨胀,会限制银币和元宝的数量,只做为储备。黄玫瑰到处打听,得知广厦司的黑市里都是用银币和元宝交易,因为这种东西容易变现,可以保值,像精元这一类的宝贵资源,都是用这种货币来买卖。
说到大师傅,他作为筑梦楼仅次于司主的存在人物,拥有至高权威。但奇怪的是,黄玫瑰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号称“灵耳”,因其有一双异常大的耳朵,可以听见方圆十里内的声音,甚至悄悄话也可以清晰捕捉。这项技能在筑梦楼说起来也无甚用处,但若为司主用来打探各司消息却是再好不过。
灵耳平时习惯独来独往,没有什么其他差使与之交好,他有个习惯,一直戴着个黑色的面具。除了黄玫瑰、小青山、萌萌之外,另几位筑梦师则是资历比他们三个高很多的老员工,平时也不屑于与他们往来。不过作为后起之秀,黄玫瑰优秀的业务能力还是很被司主看重,也能勉强保得小青山和萌萌无忧无虑。
黄玫瑰心思细腻,她怀疑司主和灵耳之间有问题,却无处可说。一方面,徐大哥在广厦司里潜伏,怕也是另有机密;另一方面,自己久不见唐施诗,失去了一条和人间联系的线索,只能独自消化这些。
“想什么呢?”突然一个熟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黄玫瑰猜到来人是谁,头也不回地说到,“好久不见,我当你金盆洗手了。”
“哪里哪里!”王长凌一向在她面前假装谦谦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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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惟独不知道她早已经看穿。
“王大师,有事找我,但说无妨。我不像唐施诗,她有一堆小聪明跟你斗智斗勇,我喜欢直接。”黄玫瑰对王长凌一向冷淡。
“你们俩还真是,哈哈各有性格。”王长凌也心知肚明,自己三番五次示好,也没得到什么回应,怕是不能强求。好在今天算是有正事,唐施诗还拜托自己传口信儿。
“不过,小唐托我转告你一句。”他又故意拖长声音,想逗逗她。
“唐施诗?”黄玫瑰强扭着脖子,还在坚持最后的一丢丢倔强。
“她说不问了,你没事就好。”王长凌放下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转身就走。
“哎!”黄玫瑰赶紧回头,却见一袭黄袍消失在桥头。也罢,他就是这样的,跟他有瓜葛也不是好事。
只是她不懂,广厦司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司主和灵耳这样贸然去闯。
王长凌不愧是个江湖老油条,他深知黄玫瑰和唐施诗虽性格不同,但本性一样,都好奇心极重。就凭这一点,他撒的网还有谁不会上钩。
今晚的仪式差不多要结束了,黄玫瑰站在二楼上静静地看着他和他的“顾客”。筑梦司的司主一向对和王大仙交易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都是灵耳接洽。今晚不见他的影子黄玫瑰有点犯嘀咕。她在等一个不是特别尴尬的时机,跟他做个交易。
“黄玫瑰,你在那站了许久,还等我开口吗?”王长凌早就看透她的心思,忍不住招呼她。
“你别得意。”黄玫瑰雪白的脸一扬,甩出几根绸缎缠住对面的柱子,纵身飞了下来。她一手收回缎子,一手抵在王长凌的面前,“做个交易,如何?”
“但说无妨。”他故意用她方才的话激她。
“你带我去那里,”她伸手一指门外,“我带你回来。”
王长凌立刻会意,他低头思考了几秒,假装慎重地点点头,“不错。拣日不如撞日,等我送完客,就来找你。”
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约好了在奈河桥下,以萤火虫为信号。
黄玫瑰早早到了桥下,眼见时辰尚早,她坐在河边上发呆。
崔月城。她心里“咯噔”一下。每次想到这个名字,她都会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像有块破抹布堵在面门,不敢呼吸。
她还依稀记得早先他常在楼下等她,俩人一块去上学。那时候的早晨,总会有一些戴着白帽的阿訇,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巷子里,赶着去清真寺里做功课。他经常在老春小吃买俩包子,买一根油条,路上跟她分着吃。好多个清冷的早晨,时光就在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里,在暖呼呼的烤红薯香味里,在清真寺的塔尖上,一晃就过去了。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黄玫瑰抬头看过去,是一群萤火虫。不是小小的一撮,而是成片的一大群,摇摇晃晃的飞在河面上。她又想起来,那时候的傍晚,她和他也是在这种小河边走着,一边走一边念顾城的诗。没错,那个年代的年轻人,都喜欢为赋新诗强说愁,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深沉又悲伤的调子。
“你来的很早。”王长凌换下黄袍,穿了一套浅色的休闲衣服。黄玫瑰没见过他这种装扮,撇着嘴角笑了一下。
“还好,不算早,走吧。”黄玫瑰不想跟他有太多过节,毕竟唐施诗也被他骗过。
想到唐施诗,黄玫瑰总觉得有点愧疚。她对她其实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倒是唐施诗好像对她欣赏更多。自己先前跟唐交好,更多是为了打听父亲的消息,以及徐大哥的缘故。上次暴动唐施诗被抓走,她犹豫了一下,就那一刻唐施诗险些丢了命。对黄玫瑰来说,她倒不觉是自己的责任,可心里总是不由得生出些愧疚。奇怪,她心里嘀咕。
黄玫瑰和王长凌走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不协调。一个身形素丽,一个过分瘦削,倒像是一老一小父女俩。黄玫瑰想到,假如唐施诗在,恐怕又要出口损人。
“这里,就是广厦司的入口。”王长凌突然停下,指着面前的一处空气说到。
“啊?”黄玫瑰一愣,“你开玩笑?”
“别急。”王长凌心眼儿太多了,他拿出一只符牌,不知念叨了些什么,那空气微微震动了几下,像起了涟漪,渐渐幻化开一条通道。
“这是?”黄玫瑰向里望了一眼,有点犹豫,忍不住问他,“这就是广厦司?”
“信不信由你。”王长凌深知黄玫瑰的本事,他来地府混迹这么多年,除了广厦司,没有他不知道的秘密。黄玫瑰身负反转空间的天赋,他必须要小心利用。说到底只有反转空间是不够的,假如能在时间维度上穿越,那就是无敌了。他想着想着突然打了一个激灵,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走。”黄玫瑰见他一脸得意,不想多计较,径直走了进去。
王长凌跟在后面,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
突然,黄玫瑰的耳边传出来一阵风声,呼啸着飞过去。她正要扭头看,却发现身后早空无一人。
“糟了!”黄玫瑰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被暗算了,赶紧在原地站定。她刚想要聚集精神施展法力,怎料到一张绿色大网从天而降,牢牢地网住她。
“又是你!王长凌。”
29.青山之外
黄玫瑰心凉了半截。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里闪现出几帧画面,皮肉连带着骨骼都剧痛起来。
“又大意了。”她喃喃自语。上一次被这样骗进来,也是他。世道好轮回,终于还是又栽在他手里了。
“我在想什么。”她忍不住埋怨自己,就算过了十多年,他还是没变。
原来,上一次黄玫瑰被困广厦司,也是拜王长凌所赐。彼时,他还是个刚出茅庐的小道士,因缘际会在地府里遇见了黄玫瑰。那时他轻狂得紧,哪像现在这般温柔儒雅、好好先生。他对她一见倾心,但求爱不成,心怀怨恨。趁一次阴兵不注意,他伙同容安司的小鬼引发了暴动,不料黄玫瑰那时还没有现在这般技艺精进,不幸被抓住,辗转进了广厦司。
老君堂的老大,一向喜欢年轻女子的精元,司尽皆知。广厦司里不乏巴结他的,个个都想着依仗他获取好处。黄玫瑰被献给老君堂的老大,她拼命抵抗换了一身重伤,在被拿去炼化的时候,司主暗闯广厦司救下了她。
黄玫瑰一向敬重司主,更多的是她从司主身上得到了父亲一样的关爱。十几岁因车祸而死,她固执地在地府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无数梦境。那么多的梦,却惟独缺少了她父亲的场景。每每想到这里,她总是哑然失笑。一时冲动失去的,却要靠无尽的思念来偿还。
空间的缝隙里翻涌着滚滚热浪和呼啸的大风,黄玫瑰熟悉这股味道,一种混合着血腥和泥土的味儿,那正是老君堂的地牢。
此时,筑梦楼里有一个身影正急得团团转。小青山今天早早做完功课,闲来无事瞎逛,正想去找黄玫瑰,隐约感应到一股不寻常的信息。他和黄玫瑰关系匪浅,几乎是把她当亲姐姐,黄玫瑰一出事,他立刻感到不对劲。四处寻了半天不见她的影子,他又去找了树精。
树精一向对筑梦楼的人嗤之以鼻,只是懒洋洋地说了句,“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快去找司主,要紧她的命数都要尽了。”好歹黄玫瑰跟徐将军有点交情,树精也并非毫无人道的小怪。
小青山急得没辙,只好去顶楼去找司主。他刚一进门,连叫几声“司主”,无人应答。他正要再往里走,却被一团黑雾包裹住,动弹不得。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身影,那硕大的耳朵非常明显。
“大师傅,司主呢,我有要紧事。”
“我都知道了,司主已去,你不用急。”灵耳的声音十分冷漠,没有任何波澜。
小青山知道他的性子,只好点点头去了。
一直坚持到了傍晚,小青山实在没了耐心,只好去找唐施诗。好在那八字他记得牢,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唐施诗正趴在Betty床前,因等了太久昏昏欲睡。床上那人还一直没醒,窗外天都黑了。
“喂,唐施诗,有急事。”小青山这次没有再逗她,也没有甩什么溜溜球,而是直接拉着她的胳膊,说到,“你刚出来,玫瑰姐又被抓了!”
“啊?什么意思?”唐施诗吃痛了一下,发现自己正站在山顶上,她往脚下一看,发现是万丈深渊。我靠,最近压力太大了一定是。
“来不及解释了,你去问问王大仙,我记得他刚找过玫瑰姐。我听楼里的小厮说他们前后脚出了门,玫瑰姐的气息就没了,树精说是被抓到广厦司了。”小青山急匆匆,话也说不太利索,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
唐施诗见状,立刻反手抓住他,按着他的肩膀,“别着急,慢慢说,你什么意思,大老王带黄玫瑰去了广厦司?”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司主也去找她了,肯定不是好事,树精说她要完蛋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他一边说着,声音都发抖了。
“你们也会死,哎呀就是那个意思,你们也会再死的吗?”唐施诗不知道怎么形容急的胡说。
“会的,上次她就是这样被抓去,差点没回来。”他又顿了几秒,抽泣着说,“施诗姐,你得救救她。”
“我?对了,你刚才说到大老王?”
小青山赶紧点点头。
“知道了,别急,我这就去。”唐施诗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要跳下去,又想来什么,问到,“小青山,你不要怪她,你妈妈,她很想念你。”
小青山突然瞪大了眼睛,眼圈又红红的,半咬着嘴唇,噙满了泪,硬憋着不出声。
“走了!”唐施诗转身,一挥手就跳了下去。
“Betty。”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唐施诗只能掏出手机,准备去走廊打电话。她刚起身,感觉到衣角被拉住了。回头一看,Betty的手牢牢的揪住了一角。
“Betty,你醒了?”唐施诗一惊,赶紧坐下,轻声问到。
对方还没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没事。”
唐施诗把手贴上Betty的额头,发现她正在发烧,赶紧按了呼叫铃。护士来了准备给她挂水,唐施诗听完了护士的嘱咐这才出去。
电话响了许久,没人接。她不死心,又打给飞飞。
“小唐姐。”飞飞预感到她可能知道了原委,不由得有点心虚。
“他呢?”果然唐施诗也是开门见山,毫无客套。
“他......”
“飞飞,他坑我一次就算了,怎么还把黄玫瑰扯进来?你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我怕他们出事。”她急切的语气让飞飞有点招架不住。
“师傅他......”
“你别支支吾吾了!算我求你了!”唐施诗压低声音,不敢在医院大声嚷嚷。
“哎呀不管了,小唐姐,师傅他,他确实去了。”飞飞颤抖着说。
“真是服了!”她叹口气,“又去干嘛?不是说看淡了,不去了,这次又是去干嘛了?”
飞飞停顿了几秒,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深呼了一口气,说到,“他跟别人达成交易,条件就是......就是,就是黄玫瑰。”
“他!”唐施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原来如此,合着那一套道歉也是装的,就是为了不引起她的警觉。太狗了,这不是纯粹把别人当炮灰!
飞飞又说到,师傅从游僧那里知道了一个秘密,就是去边界的方法。人在濒死之际,有一定的几率可以灵魂出窍,而这个间隙里,有很大可能看出边界的痕迹,从而找到进去的方法。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进去被反噬,可能永远被困在里面,再也无法出来。
“所以他就找了黄玫瑰跟他一块去?!”唐施诗简直不敢相信,一下子六神无主。
“不,不,他有法器,他只是为了找到进入广厦司的通道,需要黄玫瑰。”
原来如此。唐施诗这才明白,原来大老王已经往返过次去广厦司,若不是他之前一直供奉着老君堂的香火,怕是早就被抓去了。现在广厦司处于一种不稳定的变化期,经常会有闭门发生,符牌已经失效,他不得不放弃。上次他骗唐施诗是为了获得广厦司的空间位置,这次则是为了进入边界。
“他人呢?”
“他吃了药,在家。”飞飞最后说完这句话,立刻挂掉了。她知道自己如果一直不挂,就会一直说下去,师傅的秘密都被她说完了。
唐施诗飞快地计算了一下,自己在阳间的时间换算到地府里,其实没过多久,那就是黄玫瑰还有一定的时间能周旋。她务必要先把Betty处理好,再去心无旁骛地对付大老王。
这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吓了她一跳。
“唐施诗,你在这干嘛?Betty呢?”原来是杨鸣,她拎着一个手提袋,换上了日常的便服和运动鞋,唐施诗差点没认出来。
“哦,我,我打了个电话。”她举起手机,示意到。
“Betty呢?醒了没?”杨鸣一边转身,一边问到。唐施诗见状,赶紧跟上去。真奇怪,怎么自己倒像是个小跟半似的,真无语。
“她一下午都昏昏沉沉的,中间醒了一下但又过去了,还发烧挂水。”唐施诗跟着走进门,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vip病房满了,我想给她换,没换成。”
“早知道了,我给主任打了电话,晚点她醒了再说。”杨鸣自顾自地说。
“啊,哦。”唐施诗反应了一下,别管是啥关系了,能转病房就行。
杨鸣看了一眼唐施诗,轻轻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替我待了一天,累了吧。”她说完,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个三明治,“来的路上去买的,还温着,你吃了再走吧。”
唐施诗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又叹了口气。
“别急,有些事情现在也说不清,她没事就很好了。”杨鸣话里有话,唐施诗不懂。
“我听说你要过来,哦,Betty跟我说的。现在看起来,她可能要休假一阵子,你还得再晚点才能走流程了。”杨鸣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把Betty的手机拿出来,放在她枕头边上。
“你,”唐施诗欲言又止,“你跟Betty很熟吗?”
“B姐吗?哈哈不熟,她才刚来,我分配给她做助理不过几个月。”杨鸣笑到,“不过我是她的助理,她每天的日程都是我在安排,也不奇怪吧。”
“哦哦,这倒是。”唐施诗尬笑着,想赶紧吃完饭回家。
俩人告别后,唐施诗一出门,就看见老姚在外面等她。
“你怎么来了?”唐施诗刚走出门厅,立刻觉得一阵热浪袭来。
老姚还是闷着脸,“刘卡啥都知道,你觉得我呢?”说完,递过来一瓶水,又说,“Betty有事吗?”
“还好,没有大事,我刚走的时候有点醒了。杨鸣,哦,就是Betty的助理在看着,我回去休息一下。”
“她家人呢?”老姚一边走,一边自然的给唐施诗扇风。
“都在国外。”唐施诗一边说,一边拿过来扇子猛扇了几下。
“我特来负荆请罪。”说完,他用肩膀撞了一下唐施诗,“咋样,和好吧?”
“我才没跟你置气。是你脾气臭,跟我有什么关系。”唐施诗推开他,“你别来这套了,不好使。”
“行吧行吧,是我脾气臭。”他嘀咕完,追上去,又问,“你还不知道吗?”
唐施诗一愣,“知道什么?”
“刘卡没跟你说?”他也一愣,随即看出来她真不知道,只好说,“Betty出事,其实不是意外。”
唐施诗的脑子里又炸开一条闷雷。“你们能不能别整天神神秘秘的,真服了。”
“哎!”老姚又急了,知道她不信,果然说着人就要跑了。
“我认真跟你说,别去Betty那边。你要是想换公司,我帮你找朋友内推,咱们好多同事去了外企,钱多事儿少,比审计轻松。”他严肃极了,唐施诗一时怔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姚又继续说到,“Betty出事,有人搞鬼,你去了八成也要受牵连。趁现在还只是个小角色,不会有人注意你,别去。要是去了,再脱身就难了。”他越说越激动,急得脑门一圈汗。
“啧。”唐施诗恼了,夏天闷热的微风像火焰山一样炙烤着俩人。
唐施诗憋了半天,不准备跟他吵架,只好敷衍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俩都别生气。”
老姚看她一直答非所问,气得啐她,“懒得理你这狗东西!”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哎哎哎,怎么还学我骂人!”唐施诗腆着脸追上去。
晚上收拾一顿,唐施诗这才有空去想黄玫瑰的事。她想去找小青山,但又想起来,自己已经去不了地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想起来大老王送的道歉盒子。
在一堆纸符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一张,是临时去地府的符纸。“原来大老王也料到,我有天能用得上呢。”不过大老王真小气,只送符纸,还是没有符牌好用。
唐施诗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用法。她把符纸沾了点水,捏在手心,默默地念起来黄玫瑰的名字。
完犊子。不好使。她一睁眼,还在卧室。那符纸沾了水,文字的颜色有点化开。哎呀快点吧,一会儿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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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唐施诗暗暗着急,又想起来,是不是因为她已经不属于地府的范围,所以无论是老徐还是黄玫瑰,她念了都没用。还有谁,小萌萌和小青山,哎呀,不知道萌萌叫什么,小青山叫啥来着。
她赶紧打开手机百度,搜了半天那个新闻,上次还是大老王举给她看的。她的手一路往下滑,终于,就是他了!
陈青山。
“你怎么才来!”
她一个趔趄,差点飞出去。原来是小青山,正在古树下急的团团转。他知道唐施诗这里有定位珠,但并不知道她现在不能用弈星珠子,等了半天还不来,他也没办法进她的梦境,正急的什么似的。
唐施诗被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她来不及发作,急着问,“他们去了多久?”
“有一个小时了。”小青山自知暴躁了些,语调也降下来。毕竟现在有求于她,谁让自己的技艺也只是记忆回放,辅助还行,真硬闯的话,完全靠不住。
“奇怪,你们不用时辰计时嘛?”
“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我是现代人,怎么不能用现代计时了!”小青山气呼呼的。
唐施诗想,自己进地府用不了弈星珠,进来了应该就畅通无阻了。黄玫瑰啊黄玫瑰,都怪你小看我了。她得意地对小青山说,“等我确认一下。”
小青山看她“咻”得从眼前消失,刚要喊,又一眨眼,她又好端端的出现在面前。
“你搞什么鬼?”
“哎呀,你对我客气点,现在也就我我能帮你了。”
“还有我们!”此时,不知道哪里突然传出来几声,吓得唐施诗和小青山立刻警惕的四处张望。
“是我,小青山。”
“仓兰,无影,蜉蝣,你们怎么来了?”他刚说完,蜉蝣身后露出一个黑色牙齿的小娃娃,这不是小萌萌嘛。
唐施诗见了生人,一下子愣在原地。完蛋了,被发现岂不是死定了,现在这么多人,自己无处藏身。实在不行,我跳河吧。树精说了,地府里没有几个好东西,但凡被别的司发现,自己必死无疑。
她一边想着,一边鬼鬼祟祟往桥上挪动。没几步就被叫住,”哎呀,我说你,那位姑娘,我们早看见你了,你就别装了。“
说话的是蜉蝣。他是筑梦楼里的师傅之一,在这里属于资历很久的差使,连大筑梦师灵耳都要尊他一声大哥。
“唐施诗,你别怕,他们都不会伤害你的。”小青山拉住她,示意她别紧张。
“我,”唐施诗面露难色,“我......”
蜉蝣走上前,唐施诗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他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眼角有浅浅的皱纹,皮肤呈现一种青白色,怎么说呢,有点像肤色很白的人身上布满了静脉血管的颜色,这让她有点不适。
“你别紧张,我们是筑梦楼里的差使,跟你没什么冲突,不会对你怎样。况且你三番五次来找黄玫瑰,我们也不是看不见,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蜉蝣说完,转身看向另外两人。这时,小萌萌已经绕到她的身后,偷偷伸出了几只触角。
“萌萌,不可以。”说这话的是仓兰,他一手挽住小萌萌的触角,摸了摸他的头,说到,“不能这样,下次记住了。”
小萌萌“呜呜”地应了几声。
唐施诗已经看呆。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案板上的大肥鱼,不管怎样,跑不掉了。
“刚才经过,不小心听了几句。”仓兰走近来,唐施诗问到一股清幽的香味,那似乎是从仓兰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她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她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吓得赶紧退了几步,扶住树干。
“本来嘛,大家都是闲人,懒得管这些。不过,说到Miss黄,她既有难,好歹是同门,还是......”无影本来一直不说话,趁仓兰说着的间隙,竟突然出现在唐施诗身后,轻轻拍了她肩膀一下。
“我去!”唐施诗突然感到一股大力压住了她,不得动弹。她心想,这几个倒是说的好听,一个个说着没恶意,不逼她,看起来却都不像好惹的。
几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的她直发毛。事到如今,自己竟被小青山这个兔崽子骗过来。果然,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不管是小男孩,还是老男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好好好,我知道我明白我懂的。”唐施诗只能讪笑着应付。她敲了敲树干,树精从洞里探头探脑春来。
“哎呀真烦!怎么又是你们!”树精一向不喜欢筑梦楼的人,眼前站着这几个,全是,它不耐烦起来。
“是我。”唐施诗只好轻抚树干,假装安慰它。“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你帮我记着。”
只见唐施诗凑过去,抓着树精毛茸茸的一处,悄悄说了句什么,旁边几个都没听清。
“行了行了。没事不要来烦我啦。”
看到树精缩回去,唐施诗这才镇定下来,转头说到,“先说好,我只负责带你们进去,立刻就走。里面跟这里很不一样,你们自保都难,就别搭上我了。”
那边几位听她说完,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显然他们还不知道广厦司的奥妙和危险。
“我再问一次,你们真的要去嘛?”唐施诗见过广厦司闭门时的乱象,不想让他们去冒险。
“别罗嗦,再不去你一会儿就要冻住了。”无影说话间,指了指唐施诗的脚下。
她一低头,发现自己脚下竟然生出了一片冰晶。诡异的是,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甚至连一丝寒冷都没有感觉到。唐施诗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是心突然沉了下去,觉得大大的不妙。
她让对面几个拉起手,准备用弈星珠子带他们一起。就在她转动珠子的时候,仓兰突然松手,一脚把小青山踢了下去。
“仓兰!”小青山吃痛,大喊了一声。
唐施诗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阵电流,糟了!真是吃一堑,又吃一堑,我真失了智。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被无影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一阵热浪和撕裂的疼痛席卷全身,唐施诗瞬间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