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铁道]星际和平公司入职指南》
1. 第 1 章
“诸位,欢迎来到全宇宙最后的法外之地,伊维尔。”
安娜睁开眼睛,头盖骨下面好像有什么要钻出去似的疼痛。很快她就意识到眼前忽明忽暗的光线并不是采光器的问题,纯粹是视觉器官在接收信号的功能上出了点毛病。
“要我说,庇尔波因特真应该给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罪犯一人一颗子弹,而不是浪费资源打造出一颗监狱星。”站在通道最前端的家伙被外骨骼重重保护在内,他大约想要做出双手背后的动作,奈何护甲厚度感人,不管再怎么努力手臂也只能僵硬的垂在身侧。
这东西……不,不对,姑且把他当成个人去讨论的话看着实在圆得可笑,头颈完全包裹在球形金属腔内,活像只吃得太胖活动不便的机械企鹅。
安娜右手边的“邻居”自言自语:“公司的走狗,呸!”
——公司?什么公司?
邻座把脸藏在毛茸茸的胡子里,也许是紫色的头巾一圈一圈缠绕着盘在头顶,最后留了个桃子一样的尖。那顶头巾实在是太脏了,只能试着猜测底色与花纹……大概是某种宗教信仰下的特有装束。安娜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和自己一样,都是灰色套头衫加灰色长裤,双手被拘束环扣在一起。
“……感恩戴德吧……”
机械企鹅喋喋不休自始至终就没停过,能在一群穷凶极恶的罪犯面前趾高气扬这感觉简直棒极了,就像做梦一样美妙。无论杀人如麻的星盗还是呼风唤雨的巨骗,不管他们之前过得怎样走到这一步这辈子就算一眼望到头了,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哪怕小小的物流部押运组组长也能指着这些人的鼻子一一数落。
星神在上!要知道星际和平公司内部可是存在无数个这样的小组长,而能被公司列在通缉令上的大盗可不多。
“伊维尔将是你们人生最后一站,洗干净屁股好好享受吧,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几乎要向后仰翻过去,安保部门配发的武器挂在腰间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所以……我终于犯事儿了?犯了什么事儿?
等等!为什么要用“终于”?
安娜收回投向邻座大胡子的视线,转而观察起机械企鹅以及他的同僚。
哪怕护甲武器样样不落,这些人内里也穿着标准黑色职业西装打着领带,毛发更是收拾得一丝不苟。换句话说……穷讲究,反正她绝不会穿着束缚身体的衣服去做押送工作。
武装押运,重刑犯,但是负责运送的人和“专业”二字毫无关联。
词汇突兀的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女子将疑惑藏在平静的表情下。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犯下过何种罪行居然能享受如此高规格的“优待”,甚至回忆不出睁开眼的上一秒身边都发生过什么。
大脑就像平白多了好几个洞,记忆如流水般顺着那些洞流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剩下。其实就连名字也是她从约束环标签上读出来的,鬼知道这究竟是真名还是代号。安娜?都是什么古早严肃文学里的悲剧女主角?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一定匍匐在地额手称庆,多谢琥珀王的慈悲吧渣滓们……”
穿戴厚重外骨骼是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就算在材料中添加了相当比例的超轻金属也无法改变总质量累积带来的尴尬。机械企鹅终于满足了表演欲,艰难撑起胳膊坐在部下搬来的椅子上变成一只机械南瓜,黑色版。
所有人都能观察到他胸部起伏的幅度变大了,看来厚重防护的代价是不得不牺牲部分机动性。“自重过高”正是全包型机械外骨骼的弊端之一,至少对没经历过军事训练的普通人来说是这样。
“哈,该死的走狗!”隔壁的尖头顶大胡子毫无征兆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向前飞扑。
那是真的“飞”起来“扑”,九排座位共计三米左右的距离他只用了一个动作,轻松越过众人头顶直取目标首级。约束双手的液金环状物被蛮力撕开丢弃,安娜几乎无法在视网膜上捕捉到物体移动的痕迹。
呯!
咚咚咚咚咚……
变故发生得极快,上一秒身侧狂风拂过下一秒人形物体直挺挺倒在机械南瓜脚下。
嗯……大概是个人吧。裹着头巾的尖脑袋在地毯上来回转了几圈,撞在机械南瓜的椅子腿儿上又被弹开。手脚四肢齐齐断裂撒了一地,缺了五样配件的躯干躺在满是脚印的过道上微微抽搐。
“叮当。”
液金约束环此刻才落下,弹动的同时发出清脆声响。
安娜小心挪开脚尖,不乐意让自己沾到腥臭的红色液体。要知道人类的尸体和血液总是很难处理,而且经常会给还活着的人招来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麻烦。
“哼,不知死活!”机械南瓜评价得很平淡,如果他的呼吸声没有一阵粗过一阵或许可以骗过沉默中的重刑犯们,“这才哪儿到哪儿了,你们这些渣子该不会以为公司还会像对待匹诺康尼那样心慈手段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自从匹诺康尼脱离公司掌控后庇尔波因特不得不另外开辟出一个新的监狱星,充分参考失败的先例后特别邀请博识学会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们专门打造出“伊维尔”用来容纳所有被公司宣布有罪并成功捕获的罪犯。为了保证让这些垃圾安分守己一辈子待在垃圾桶里,连同送他们前往目的地的星舰与刑具都是定制款。
要不是有这些装备保护区区物流部押运组组长哪敢当着犯人的面大开嘲讽?被庇尔波因特审判的犯人中包含了全宇宙各个种族,琥珀王才知道他们身上都藏着什么绝技!
“你,还有你,去打扫干净,马上就要到伊维尔了,不能让典狱长觉得咱们都是些不讲究的乡巴佬。”
他奋力摆动了一下脑袋,似乎是想做个潇洒摆头的动作,可惜受限于外骨骼的厚重只能象征性微微发生些许位移,“其他人去抓这家伙的同伙,不用问那么多直接就地打死。”
南瓜用脚尖踢踢地毯上的血渍,不怀好意的摇晃着看向某个区域。
冰冷的枪管抵在头上,安娜被金属管敲痛了,下意识皱起眉毛。以大胡子为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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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坐在他四周的犯人全部被认作是“同伙”,有一个算一个脑门上都多了根黑色圆柱“装饰品”。
“嘿!嘿!嘿!轻点儿公司的小宝贝儿!我可什么都没做!”
不止一个人发出不满的声音。这些重刑犯并不恐惧于抵在头上的枪管,有些人甚至在不满中夹杂着些许笑音——如果安保真的完全唯组长之命是从他们就不会只是比划两下,地面上也不会只躺着一具孤零零的尸体。
怎么?不开枪是因为不想开吗?
安娜坐着没动,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机械南瓜拉直了声线几乎破音:“打死他们!他们发出了声音!我有这个权力!庇尔波因特的第二十三条!”
除了他机舱里只有嗡嗡嗡的机械音,仿佛一出滑稽喜剧正演到高潮。
南瓜的脸色安娜看不见,他的头颅被厚重头盔保护着。不过她怀疑这家伙此刻一定像动画片里那样奋力用鼻孔喷出大股白气儿以显示自己的愤怒,他用力得圆滚滚的躯体都跟着微微颤抖。
安保人员并非押运组员工,他们接受的是另一项培训,深知什么时候能扣下扳机什么时候不能。机舱里至少有三分之二犯人掌握着公司渴望得到的资源,在那些能够浇灌出财富的沃土彻底完成转让前琥珀王亲临也不能结束他们的生命。
——伊维尔就是能够让他们乖乖让渡权力的中转站。
再说了,公司辐射到的大多数区域都不支持死刑,只要犯人没有把手伸进衣袋安保就没有清空弹夹的理由……这可真是件让人悲伤的事。
下达命令却得不到响应的小组长恼羞成怒,好在他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明白安保人员迟疑的理由。机械南瓜转动他那藏在头盔后的小眼睛来来回回寻找目标,果然让他找到了一只软柿子。
那是个年轻女囚犯,脸上的婴儿肥尚未退尽,眼神怔愣木讷活像只愣头愣脑的雏鸟……光源下她脸颊上的绒毛纤毫毕现,显得毛茸茸的多了许多稚气。黑色的长发随意散落着,脸色很白,唇色很淡,有双灰蓝色的眼睛,整个人就像是褪色了似的。
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名单上写得安娜还是安妮?算了,总归既没有出名的姓氏也没有有恃无恐的手牌,连入狱的理由也透着一抹荒诞不羁——以危险方式妨碍公共安全罪。
这算什么罪行?这不是庇尔波因特最广为人知的兜底条款么?机械南瓜差点笑出声,这个看上去完全没有神异之处的女人难不成还是什么不得了的武装反叛分子?别开玩笑了,真正的危险分子全都躺在董事会宽大柔软的椅子里喝着美酒吃着美食,才不会被抓到。
既然是毫无背景的普通人,那可就不要怪他心狠了。话说回来……对于不慎犯下罪行的平民而言早早结束生命或许是种比服刑更为仁慈的命运。伊维尔可不是个好去处,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犯人统一住在由一处超规模死火山改造的孤岛监狱中。
那是颗海洋星球,陆地面积仅占总面积的百分之四,监狱深处海底,只能从火山口出入。
2. 第 2 章
安保人员迟迟不采取行动,随着时间推移犯人们的胆子越来越大。
“搞什么啊,你的**是被站街女给OO了吗,硬不起来?让他们开枪呐!”
粗鄙的挑衅就像烧开了锅的水泡,要不是额头被人用枪管指着安娜真想扭过去看看到底是谁把修辞学专精到如此奇妙的分叉上。
细细碎碎的憋笑声比雨后的蘑菇还过分,至少蘑菇们需要很长时间酝酿突破土层的力量,发出笑声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很显然,男人在撒泼骂街这种事上往往别有一番天赋,对于如何激怒同性他们向来驾轻就熟。
机械南瓜毫不意外的中了对方的挑衅,他努力摆动身体挣脱椅子的支撑,咣机咣机踩过浸满污血的地板走向事先看好的软柿子。
液金减震器将血泊踢碎,深红色的血点子溅开落在更远的地方,制造出更多污渍。
第二个枪口抵在眉间,颤抖从机械南瓜的指尖传递到安娜的皮肤。
“呵,废物。”
女人的表情纹丝不动,被期待的恐惧与求饶压根儿就不存在,她甚至懒得抬起眼睛给闯到面前的押运组组长一个白眼,“我不歧视任何身怀障碍的人,嗯,包括并不限于智械。”
措辞文雅严谨,但攻击力拉满。
枪口抖得更厉害了,她太过有恃无恐,南瓜先生开始怀疑人生——莫非这也是个既不能轻易处死又不能归还自由的家伙?这种可能并非不存在,否则依照庇尔波因特的法律“以危险方式妨碍公共安全”是足够当场击毙的重罪,一切可疑行动都可以扔进去适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她能活着出现在前往伊维尔的星舰上本身就疑云重重。
开枪?万一女囚犯身怀公司渴望的价值怎么办?不开枪……事关男性尊严,四周的窃笑已经逐步转为大鸣大放的狂笑了。
“臭婊子!”
机械南瓜决定给她点颜色见好就收,如果安保人员制止他接下来的行为,那就说明这个女人确实是不能动的。如果没有,他非得把她打成筛子!
谁来也拦不住!
“我建议你玩把大的,”她似乎被对方谨小慎微的试探给逗乐了,眉心微挑,嘴角上翘,“抓紧时间。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叫和各种偏门儿的俚语层出不穷,如果不是联觉信标及时发挥作用这些动静和噪音差不了太多。
南瓜先生骑虎难下。
根据庇尔波因特适用的法律,执法人员有权在武装押运过程中击毙暴力反抗企图逃跑的犯人。虽说在公司看来处理工作问题时员工和执法者之间差别不算太大,但是眼下触发法条的另一个条件并未得到满足——犯人没使用暴力,她连动都没动一下更不用说逃跑或企图逃跑。
快点动啊?惊恐躲避啊?哭泣哀求啊?随便哪一项都可以判定成功!
看热闹的犯人们有的人伸长脖子有的干脆欠身曲腿半站着,生怕错过任何乐子。这一路过得太乏味,等进了伊维尔又要面对另一重意义上的绝地求生,再想撞上如此欢愉的场面不知道得等到何时。
要是护甲正面的视窗可以双面透视安娜相信自己一定能看到南瓜胀红的脸,她早已察觉到这家伙色厉内荏的本质,此刻好整以暇逼他做出抉择。越胆怯死得越快,越是轻举妄动越容易授人以柄,这本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奈何极限高压的环境下很难做出正确判断,面对枪口时换谁谁不迷糊,想要不迷糊只能权将生死置之度外。
若非碍于生物本能,安娜甚至觉得处理眼下这团棘手的麻烦还不如领颗子弹重开来得舒坦,谁家好人刷新点设置在前往监狱的星舰上呐?
枪口在她肩头与眉心的这条直线上来回游移,几乎能听到扳机一点一点抠紧时金属发出的摩擦声。好几个囚犯干脆直挺挺站起身盯着这边看,眼睛里放射出渴血的光,既像狐獴又像鬣狗。
“……”
“啧,乱糟糟的,脏死了。”无人注意的方向上冷淡厌倦的声线透出几分不耐,“动手。”
红色光线毫无波澜的从机舱一头推到另一头,有些人反应足够快,有些人发现大事不妙却也已经来不及躲闪。
温热滑腻的红色液体泼了安娜一头一脸,喧闹瞬间变成死寂。
“日安,诸位,我是伊维尔的新任典狱长。从现在起我的话就是规矩,违背规矩付出代价,谁还有什么意见吗?”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军靴鞋底敲出规律的鼓点,支着手杖的白发男人从舱门走到机舱最前端。他戴着白色手套,黑色军帽的帽檐压得极低盖住眼睛,只能看到冷硬的下颌曲线与扣得一丝不苟的风纪扣。
所有高过座椅二十公分以上的“物体”统统被那道光线切做两半,站起来看热闹的犯人,穿着厚重护甲的机械南瓜,以及持枪的安保人员……他们躺在地上的模样和之前那脑袋尖尖的大胡子没有本质区别。
“太脏了。”男人眯起眼睛,这时舱门外才走进一排低头沉默的黑衣狱卒。
不知不觉间星舰已经降落在伊维尔星地表,额,严格来说应该是海“表”。
狱卒迅速按照序号一个一个将囚犯拖出舱门。由于方才那场变故没人愿意在毫无指示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屁股从座位上抬起来,相比之下被人拖着走反而是种安全有效的对策。所有人都对地面上那些逐渐变凉僵硬的尸体视若无睹,安娜小心翼翼控制着呼吸让这具身体的心跳慢下来,等待狱卒前来拖拽……原身的潜能不错,就是有点缺乏锻炼。
死个把人这种丁点大的小事而已,见多了才不会被刺激到。
“扔进海里涮干净,你们也一样。”囚犯依次被拖过典狱长面前,轮到安娜时男人格外阴暗的扫了她一眼。
女囚犯长发上挂着仍在滴滴答答滑落的粘稠血浆,统一的囚服上一块黑一块红。她微微垂下头,完全看不清长相,与方才屡次故意激怒押运组小组长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看到她从头到尾一副“活着很好死了也行”的样子一动不动,典狱长眼神中饱含着恶意与遗憾:“伊维尔星上的污浊已经足够让人喘不过气,诸位行行好,别再为自己增加生存难度。”
他绷紧下巴短促挥手,狱卒们严格按照命令拖着安娜走出星舰舱门直接跳进冒着白烟的黑色海面。
极寒一拥而上,这样的冲击使得感官迟了一秒才成功将意识信息传递给大脑。
安娜能清晰听见牙齿在牙床里打架的密集咔嗒声,寒意来得猝不及防。那两个狱卒刻意压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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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颈把她摁进冰水,就像搓一团破抹布似的奋力借助海水搓洗她头发里逐渐凝固的血块。
十五分钟后,面色青白的三个人回到排队序列中,向下走了一会儿来到白色建筑外。此刻所有的门都处于开启状态,门内负责核验身份的狱卒操纵仪器扫过囚犯,顺便示意同事帮忙把人塞进自助采血仪。
这东西就像个夹子,犯人被结结实实固定在夹齿之间动弹不得。
“又一个从没安装过光脑的乡巴佬……”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伸手抓向一只装有三枚印章的匣子。
没有安装过光脑就只能比对纸质记录和系统信息核验身份,平白多了道工序。当然了安装过光脑也不是就能节省下更多力气,还得交给医生将光脑取出来统一“保管”。伊维尔禁止犯人携带任何形式的通讯工具,无论是向外界发送消息还是犯人之间传递信息都会被视作企图越狱。
狱卒拿起黄色的印章比划:“把她的脸露出来,拍个照。身上有特殊标记么?商品编码,胎记,手术疤痕……什么的。”
“没有。”架着安娜的两人异口同声。
他们一个撑下巴一个拽头发,把女人的脸凑到镜头前:“够清楚不够?”
整场对话透着一股子荒诞的冷漠与死感,就跟女囚犯留下的入狱照一样。
印章悬在她的手腕内侧正打算向下压,耳麦里传来的命令让狱卒皱起眉头。他收回黄色换了红色,幸灾乐祸似的对她挤挤眼睛道:“哇哦,祝你在伊维尔过得开心,黑羊。”
红色圆形印章盖在手腕上,微微有些刺痛。出血是肯定的,但对肌肉和骨骼并无损害。
“后面自己走,”脱离自助采血仪安娜立刻被推到下一排队伍的尾巴上站着,那两个家伙转身就走,看来他们的职责范围到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失去人形拐杖不能再继续偷懒实在是件令人悲伤的事,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她把右手手腕抬到眼前,圆形印章留下了一个羊头图案,弯曲的羊角盘旋着几乎要刺破视线。左手盖在图案上揉搓,鲜红的颜色丝毫没有消褪的意思。
看来擦是擦不掉的,只能庆幸这玩意儿还好盖在手腕内侧,换了全身任何地方都会变得更像是个屠宰章。
伊维尔,山羊头,整得还挺神秘。
武装狱警左右分列,排队的囚犯们经过星舰内那场下马威后一下子变得又温顺又老实。至少绝大多数人乐于表现出温顺老实的模样,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温顺老实……其实并没有人在意。
队伍慢慢向前向下,安娜从一个带着眼罩的智械狱卒手里领到新囚服和快速制作完毕的身份牌,那上面的数字编码就是她今后的官方名称。四肢上的液金约束环在这里被取下胡乱扔在桌子上的收纳箱里,脖子上那个圈儿也换了种款式,据说里面安装了最先进的识别系统同时搭载自动处刑设备。
为了让犯人们明白伊维尔不是疗养院通道上方专门挂了张光屏,监狱里林林总总的规矩罗列其上循环滚动。
安娜抬头看了一会儿,总结下来一共也就两点——不得忤逆典狱长,监狱里凭工资吃饭。
咱这也是头一回蹲大狱,之前犯没犯过事儿谁也不知道。所以……正经监狱是这样的吗?
3. 第 3 章
“速度快点!换上新的囚服,戴好身份牌,往前走!”狱卒大声催促领到物资的犯人赶紧前往下一关,早点完事儿早点下班。虽说下班了也不能离开但总归不必盯着犯人看,精神上的放松和肉1体上的放松同样重要。
安娜学着前面人的样子依次走进隔间,总算能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了,哪怕新发的囚服还是同样的色系同样的款式她也没有任何意见。
“08241086号记一次,带走。”
“为什么?凭什么!我要告你们!我要见我的律师!”
“携带管理条例允许范围外的物品,建议追加五年刑期。”
隔间外的狱卒语气平淡。
安娜看不见其他隔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听见,犯人因私藏监狱违禁物品而被无人机带走……很显然,这个隔间内安装有探测器,各种。
套上新囚服,挂上身份牌,她借机摸了把脖子上的项圈。液金的,无法依靠蛮力拆卸。走出隔间时金属身份牌垂在胸前微微摇晃。还真别说,颇有点进狱系时尚单品的感觉。
流水线一般再向前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空屋子。不管进来的囚犯们什么性别什么信仰,统统被摁在椅子上剃成一模一样的板寸,等他们出去就只剩下颅骨圆润度的区别。
头顶逐渐变得轻松,安娜悄悄松了口气——她正犯愁这么长的头发该怎么办呢,蓄着这玩意儿不方便呐,妥妥的弱点!
她坐在椅子上温顺的按照要求摆出托尼老师需要的种种角度,抬头时不经意间看到对方腋下露出的空洞——这位智械肯定是个自然主义者,崇尚简朴的生活方式。她……他……它……好吧,安娜放弃斟酌该用什么性别的代词,总之这位托尼只给自己攒了半个人壳子,关节处干脆敞着个个黑色圆洞,胳膊跟传动轴一样直接从洞里穿出来,看得碳基生物翅膀根恶寒。
不是,这么着整不需要担心灰尘对体内零件的影响么?
怀揣着这个隐秘的疑惑,她离开房间继续向前走。
“08241321号,碳基陆生种,八层404号囚室。”说话的还是个智械,“站到升降机上去,别堵路。”
这里的犯人并不仅限于狭义上的人类,左括号成年右括号,完毕。安娜亲眼看到不同的族裔根据指示走进不同的升降机通向不同的分区,有的犯人还没有她腰高,头顶一簇白色绒球,骂骂咧咧和一群同样精巧的小东西挤在一起。还有的犯人被装在鱼缸里运走,大概是鱼缸吧,半人半鱼还得坐牢也挺为难的。
头顶冒火的,身后有尾巴的,长着个狗头的,一趟下来跟逛动物园有得一比。
看守升降梯的狱卒一把将这个腿脚慢吞吞的女犯人塞进几乎爆炸的轿厢,这里面实在是太挤了,安娜怀疑自己可以继续脚不沾地的移动到囚室门外。
“!#@¥#¥#¥%@#¥!@”
“&%@#¥@%#¥……&”
“抱歉。”
各式各样极具地方特色的咒骂此起彼伏,联觉信标如实翻译。安娜抬起头在一堆沙滩之子里精准找到那股清流……是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金发男子,他低着头,颈侧露出一排数字条码。
黑色刺青?
兄弟你玩儿的还挺大。
“唔。”骤然而来的失重感引起第二波修辞学大赏,好在这东西名叫升降梯实际上并不是想象中那种摇摇晃晃的老式金属箱笼,除了把犯人当成猪运外它的工作效率远超同僚,赶在挤出人汁前抵达目的地。
门开了,安娜被守在外面的狱卒拎出来,他们就跟假日大促销时赶着零元购的人一样不管头脸往外拽。
托辛勤工作的狱卒们的福,犯人们得以成功脱离升降机来到位于地下八层的囚室走廊。
“找到自己的囚室站好!”这里的狱卒举起枪,刚才还在破口大骂的人群瞬间安静如鸡。
白色地板,白色墙壁,白色天花板,整条走廊灯火通明,哪怕一只苍蝇也无所遁形。走廊两侧全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囚室,分单双数排列。404号比较靠中间,安娜先数到400,走过402然后站定。那个金发青少年在403号,刚好在她对面。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倒数结束,最后一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犯人额心多了个小红点。他倒在走廊地板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很快有人上前将尸体拖走,顺便擦掉血渍。
理由?不服从监狱管理够不够?
囚室的金属门自动弹开,狱卒平淡的给出第二道指令:“进。”
安娜听话的走进去,两道门在背后自动关闭。
为了方便管理囚室设置了两道门。一道是仅由主系统控制自动开合的金属门,另一道算是个双保险,安装了触发式报警器,可以由狱卒手动开启。金属门完全就是个密些的栅栏,内侧门上侧有三分之一全透明,全靠下半部分才勉强保住犯人岌岌可危的隐私。
她站在门口仔细观察未来一段时间的居所。和外面走廊一样的白墙白地白色天花板,白色的床白色的被褥,床脚墙壁凹进去一块,那是个没有门的厕所。看来典狱长本人罹患重度洁癖,否则不至于连厕所里也一片刺眼的雪白。床头一侧是封死的窗户,厚度堪比装甲钢板的玻璃外是幽深的黑色海水。
“唉……幸好囚服不是白色。”安娜挪到床边一屁股坐上去,被海水浸泡过后到现在头皮痒得钻心。她索性改成半躺,抬起手咔哧咔哧的挠。
幸亏剃了,不然这会儿可有得熬。
十五分钟后整条走廊回荡着刺耳的铃声——拜托!请各位卧龙凤雏搞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好吗?你们这是在坐牢,不是住疗养院!
每间囚室门后都出现一张脸,安娜这才发现对面的小邻居有双漂亮眼睛。粉紫色加浅蓝色一圈一圈套着,妖异得不像是个人类。怪不得他全程低着头,男孩子长成这样确实得在外面好好保护自己。
铃声停止,刺耳的喇叭里播报起伊维尔监狱的各条守则。这些内容在之前的光屏上已经显示过了,大家都在走神,拉拉杂杂放了半小时后广播很是识趣的改为播放各项生活“常识”。监狱向犯人们提供的一切物资都不是免费的,从走下审判庭到现在平均每人已经欠了星际和平公司二十万伊维尔币不等的巨额债务,按照通用银行利率收取百分之十五的利息,希望在接下来的生活中所有人都能努力工作争取在离开监狱前将欠债还完。
理论上还不完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只是刑期将会无限累计。原本二十年就能重获自由搬到地面上生活说不定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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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耽误个三年五年的,总归不是件让人喜闻乐见的事。
要还债就要工作,犯人们能够从事的工作大体上分三类:留在监狱里做“清洁工”,制作手工艺品,进入矿场挖矿以及下海。不是那种“下海”,而是深入海底采集伊维尔特产的珍珠贝以及散落在海床上的漂亮宝石、有时候还得根据需要狩猎专门类别的海洋生物。
清洁工的时薪最低也最安全……额,相对安全,每小时能拿到五百伊维尔币。制作手工艺品八百伊维尔币一小时,超出计划外的部分计件支付。挖矿和采集的基本时薪都是一千伊维尔币,另外根据收获还有额外奖金可拿。每天犯人们都必须严格按照铃声起床洗漱前往食堂用餐,用餐结束后自行选择工种开始工作。午餐倒是不必非要在食堂用,但晚餐必须出现应卯,否则戴在脖子上的项圈就会被激活,一概以企图越狱论处。
服刑期间越狱,下场只有一个。
能够赶在刑期结束时还完贷款的幸运儿将得到重新做人的机会,他们可以平安离开位于海底死火山山腹中的监狱去到海面上的零星岛屿上生活。
安娜注意到广播里的种种措辞,也就是说监狱运行着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套体系——独立的货币,独立的行政,独立的“司法”,真有人能离开伊维尔星吗?恐怕不能,广播里明明白白说了服刑结束也只是离开监狱去到海面以上生活而非回归正常世界。反复出现的“星际和平公司”是伊维尔监狱唯一的运营商,典狱长也只对公司董事会负责。就……听上去好小众啊!
每个字都能听懂,拼在一处颇为费解。
广播林林总总持续了一个小时,为了避免犯人以“没听到”作为借口,播完最后一个字它就从头又来了一遍,然后又来了一遍,再一遍。
今天是新犯人来到伊维尔的第一天,完成入狱手续花费了不少时间,早已赶不上报名工作的机会。横竖都要欠公司钱,安娜毫无心理负担的等待午餐铃声。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人均欠债二十万呢,再多个几千感觉也就那样。
广播播完第四遍,刺耳的铃声终于带来好消息。
最外侧的金属门应声弹开,内侧门锁传出脆响,安娜从床上跳起来走到门口观望。和她一样谨慎的人有很多,就比如面对总是垂着头的金发小帅哥。寸头这种发型实在是很考验人的颜值,剃成这样还能用“帅”字去形容的不管怎么折腾脸都很能扛。
谩骂声由小到大,大家鱼贯而出沿着走廊通道上的标记一直走,十五分钟路程后就是陆生物种公用的就餐区域。
新人们短暂的适应期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他们即将面临伊维尔真正的考验。
负责清洁工作的犯人推着清洁车来来回回不停擦拭地面和桌面,偌大就餐区泾渭分明的划成好几片。
“别在这儿傻站着!”后面的人催了一句,安娜抬脚迈过门框,混在人流中左顾右盼。
随着新囚犯不断汇入,坐在食堂里的“前辈”们有的继续埋头大吃有的停下动作上下打量。
看来犯人之间存在派系,不同派系至少在明面上是互不来往的。安娜想起狱规里从头到尾也没有提到过哪怕一句“不得互相攻击”,忽然对这地方的生态产生了些许兴趣。
有点意思。
4. 第 4 章
“新来的?”瓦尔德饶有兴致的看向食堂入口,这些还怀抱着天真想法的新人让他不由想起自己刚进伊维尔时的样子,“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能活过头三个月,哈!”
坐在他对面的搭档收回视线把注意力尽数转移到眼前的午餐上:“无所谓,反正所有人最后都会被公司榨干。”
星际和平公司的法务部向来人称深空最强,除了仙舟联盟那种真能把星神摇来的狠茬子外就没有他们不敢伸手的油锅。只要是能在伊维尔成功存活半年以上的人都明白这儿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多余的好奇心就像多余的善良一样,越多死的越快。
土豆泥在他勺下逐渐变成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形状,瓦尔德嫌弃的皱眉坐远了些:“可是咱们现在还活着,而且短时间内不打算死,老大的命令总要敷衍一下。”
帮派建立在榨取底层成员剩余价值的基础上,没有新鲜血液就意味着没有额外的横财,那怎么能行。
“你去咯,看看哪个比较傻,骗也行吓也行,先拉进来做上几星期工抽成。”搭档把形状感人的土豆泥戳起来一条塞进嘴里,嵌在土黄色圆柱状物体上的蔬菜粒加深了这玩意儿恶心人的程度。但是他毫不在意,再丑也是天然主食和天然蔬菜,总比工业合成的膏状营养剂要适口得多。
瓦尔德忍住呕吐的欲望吐槽:“看你吃东西真是一种折磨。”
说完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与此同时脸上浮现出兼具和蔼可亲与老实淳朴为一体的表情。
中年人搓着手凑到食堂入口附近,他只打算骗几个傻瓜抽上几星期的成,自然不会瞄准一看就不好惹的新人去——比如说身材特别魁梧或是浑身带着浓重煞气的那种。
伊维尔的死亡率相当高,不过能被送到这种人才济济的地方来想必新人们也都各有绝活。说不定谁能熬出头熬成大佬呢,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么,没必要一上来就得罪那样的人。
至于炮灰们……反正他们的平均寿命也就一百天左右吧,死人不需要伊维尔币,把余额转赠给更有需要的活人难道不好?
环保!节俭!美德永存!
很快他就挑中了几个目标。一个是瘦削高挑的女人,她有双灰蓝色的眼睛,正在好奇的左瞧瞧右瞧瞧,别人都知道自己是来坐牢的偏偏她像是在逛公园赏景。还有一个是阴郁稚嫩的……青少年?算这小子倒霉被分到成年囚犯聚集的区域,倘若能活着出去,监狱里学到的东西绝对让他受益终身。
其余几个人也都是看脸就知道相对更好对付的品种,完美符合需求。
“哈哈哈哈,伊维尔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货币不和信用点兑换,想吃东西只能靠辛苦赚来的伊维尔币购买,贷款吃饭的好事儿仅限头一天。哥们儿姐们儿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笑得跟个烂枣似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几管胶体凑上来,安娜眨眨眼接过话题:“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冤枉呐!”
十个犯人里九个半都这么叫,瓦尔德并不往心里去。他把低级营养膏往女人手里塞,顺便还招呼了一下离得不远的另一个目标:“公司的债可不好还,能不欠最好不欠,来来来,赶紧吃吧。姐们儿哥们儿怎么称呼?”
“卡卡瓦夏。”年轻人接过食物打开就往嘴里挤,绝不浪费任何食物,主打一个不吃白不吃。安娜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自己面前的纤维管,并不打算委屈亲生的嘴:“你刚才说第一天可以贷款吃饭?”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想好了,清洁工这份儿活时薪低没有外快,每天还得支付食宿以及个人物品的费用,怕是还一辈子也还不完。我看姐们儿你这么年轻,不至于就打算在伊维尔蹲上一辈子吧!”
谁也不能质疑他语气里的真诚,但是安娜比他更真诚:“为什么不?囚室的条件挺好,出去也不一定能遇到更好的了。”
她应该没坐过牢,无论自己的过去还是原身的过去又都是一片空白,有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过渡一段时间求之不得。
“贷款的地方在哪儿?”她踮起脚尖跃跃欲试。瓦尔德也是服了,他抬起胳膊直指窗口:“不用专门办,你过去刷一下身份卡就自动累积。大家都知道欠谁的钱也不能欠公司的,姐们儿三思呐!”
“嗯嗯,嗯。”安娜胡乱敷衍了他几个语气助词,挤开人群走到冷冷清清的窗口前:“劳驾,吃饭。”
身份卡在读卡器上扫过,二十八万的负数鲜血淋漓,高出债务平均线八万。
她果断选择了最贵的特级优质餐,负数追加五万。
瓦尔德:“……”懂了,这姐们儿要么是个真大佬,要么是个纯傻叉。
三百伊维尔币一支的低级营养膏不香吗?五万一顿的饭肯定是苦的!
又酸又苦!
三分钟后机械臂将备好的餐盘推出来,从前菜到甜点,林林总总一共十三道。安娜点了自助送餐机器人服务,额外又花掉一百伊维尔币。
半个食堂的人伸头去看究竟哪个疯子敢在公司身上薅羊毛,看到的却是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整齐干净的簇新囚服说明那是今天才来的新人,除了圆润优秀的颅骨形状外谁也没看出她有哪里特别。
安娜一人横扫十三道菜,珍惜的把最后一口甜奶油抿进嘴,她靠在椅子里叹气:“呼……好吃!”
“不好意思,我这人一贯比较喜欢吃独食。你的话还没说完呢,哪种工作赚钱最多?”
瓦尔德看向她的目光变了,不知不觉多了几分谄媚:“那当然是去海里狩猎,运气好的不了几次就够还清欠款。”
高收入伴随着高风险,海中狩猎就是最危险的工种。而且公司也不是做慈善的,提供的设备要收取租赁费用,如有损坏还得照价赔偿,相当于还没开始干就先行又欠了笔钱。
这可不是他隐埋不报,公司的锅爱谁背谁背!
“做手工艺品的性价比最高,还能学点技术。可惜每人每周最多只能有两天选择做这个,算是休息日。倒是所有人每周都必须安排一天做清洁工,很麻烦!”
对,伊维尔没有周休制度,从周一到周日都要工作,一周七天,每天最低八小时。
包括清洁工在内。
“这些都是写在守则上的,当然还有些没写在守则里但同样能来钱的活儿……”瓦尔德的声音逐渐放低,“那样的活计可不能随便介绍给不知来历的人,姐们儿你说对吧!”
也就是说每个帮派都有钻过管理漏洞攫取来的额外生财之道,孤狼流在这儿属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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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赛道。
“展开说说?”安娜同样压低声音,瓦尔德递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中年男人:懂的都懂。
高挑女子:看不懂,但可以装作看懂。
“咱们陆生种监管区最大的派系有三个小帮派更是无数,反正各有各的道儿。就拿兄弟我所在的海魔帮来说吧,进了帮派就不用担心被外面人欺负。矿场和渔场都有咱们的人守着,时不时还能享受些外面送进来的好处。”瓦尔德几乎快要贴到安娜身上了,他摊开掌心向女人展示自己的真诚,视线状似无意盯着她的手腕寻找。
他说的“外面”并非伊维尔星以外,而是指监狱以外,海面上那些岛屿偷渡进来的计划外物资。
果然,那里有个红色的羊头。刺儿头,重刑犯,极度危险,无期徒刑。
伊维尔可不是世外桃源,星际和平公司也从来都不是个“和平”的地方。死期已至仍旧还不清欠款的囚犯将成为这座监狱沉积在最底层的淤泥,包括尸体在内他们的一切都将经由法律裁定合理合法交给公司处置。无论犯人们曾经能够调动多少财富,都将在这里被一点一点吮吸殆尽。
初入监狱时所有人都会得到一枚无法洗掉的刻印,有红色、黄色、绿色三种。绿色是肥羊,红色是黑羊,黄色代表羊群中数量最多也最普通的个体。这是一个由典狱长发起,隐藏在犯人之间的特殊指令——任何人只要能够清除掉红印的黑羊,他/她/它就能获得一次机会。
减刑二十年或是还本停息,被判处终身监禁的犯人则可以凭此额外得到去海面上继续“服刑”的优待。这并不合理,因为海岛上没有监狱,变相相当于提前释放了最凶恶的囚徒,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法外狂徒最为凶恶,经他们之手干掉的黑羊数量最多。
机会可以累积,上不封顶。也就是说一个犯人可以“帮忙”除去复数以上的黑羊,只要他/她/它能做得到。
这里需要提一句,所有被判处终身监禁的犯人印章都是红色。
瓦尔德心动了一下,马上把悸动的心又给原地摁回去。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要是有除掉黑羊的本事还用每个月咬紧牙关吃一回“放纵餐”?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应该还不知道“黑羊”的含义,他大可以将情报交给帮派高层。
大佬吃肉总会给底下的人一口汤喝,多得是人就指着这口剩汤过日子呢。想到这里他侧过头去看默默挤膏体的金发少年,赫然发现这家伙手腕内侧也有个红色的山羊头。
乖乖,老瓦尔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肉羊呢,没想到全是刺儿头。
“姐们儿哥们儿,咱们海魔帮的据点就在食堂东北角。每天早上老大都在,诸位要是有什么想法大可以去看看。”
看归看,看完还能不能走……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嗯,挺好,说得挺仔细。”安娜点点头,从身边待命的自助服务机器“手”里拿过纸巾擦擦嘴角擦擦手指,“我先考虑考虑,不着急。”
有什么可着急的?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怎么犯的事儿她一概不知,总不能真就老老实实替人坐牢吧!话说到底要坐多少年牢她也不知道,还没人跟她提过这个重点呢。
5. 第 5 章
食堂给犯人们留了一小时用餐,时间一到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必须离开这个空间返回囚室。半小时后囚室未能检测到囚犯的生物学信息就会联动激活项圈内侧的毒针立即执行死刑,没有理由和借口,除非早上登记了外出工作。
——工作地点另有一套监测报道的系统,麻烦归麻烦但是能节省大笔人力成本——交给AI系统去运算,麻烦也不是人类麻烦。
安娜打着哈欠原路返回八层四号走廊,比老油条还要老油条的站在囚室门口伸了个懒腰。门开了,门关了,她看上去就像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年那样适应得不能更适应。
住在对面的金发年轻人迈过门框时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只看到灰色囚服消失在门后。囚室门合拢上锁,小空间里唯有一人存在。他松了口气倒在倒在床上,为了隐藏情绪用胳膊遮住眼睛——得想个法子从伊维尔逃走,茨冈尼亚-Ⅳ上或许还有零星氏族的人活着,他要回去!
但是埃维金人天生就没有高武的技能分支,仅凭他自己想要突破监狱重重防守无异于天方夜谭,也许是应该加入某个帮派借力……
或者赌一把?
头一天的监狱生活体验良好。虽然夜间伊维尔并不熄灯但安娜想睡觉时也不会受光线影响,继午餐之后晚上她又贷款饱饱吃了一顿,回到囚室简单洗漱躺下就睡,一觉睡到起床铃炸响。
下意识望向窗外,漆黑中偶尔闪过些许银色的尾巴或者鳞片,完全无法判断时间。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打着哈欠垂头丧气出现在门后等待指令——今天没有贷款吃饭的好事儿了,新人必须得给自己找份工作。
在脖子上的约束环威胁下,犯人们比羊群还要温顺的鱼贯走去食堂。安娜径直朝船锚图案下走,没有花时间思考犹豫的她占据了个相当靠前的位置。
前面有几个来得更早的,看到有人走过来下意识往密集了移动。
安娜停下脚步,保持着一个不会被人插队但也不怎么合群的距离站定,气氛立刻重新变得松弛。
那明显是个早有默契的狩猎小队,伊维尔监狱不允许犯人携带通讯工具,想来这几个人同属一个势力帮派所以才能有效传递信息组成队伍。
既然不受欢迎,那就不必强行往圈子里挤,就算硬挤进去不也是自己受罪,何苦?这地方又不是人间仙境,好心人没有,全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快背后另有几个犯人排过来等着,本来还算高挑的安娜立刻成了山峦间的洼地。入狱时测量的身高有一米七五,现下前后左右无论男女目测都在一米八以上,她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直吐气儿。
其他登记处早已人满为患,就连做清洁工也有得是人抢。想想也是,留在监狱内面对的总归还是同类,思维逻辑和行动路径多少能推断一二。下海采集狩猎就不一样了,鬼知道鱼是怎么想的,也许人家就愿意一口吃一个两脚兽呢?
等了好一会儿负责登记的狱卒才姗姗来迟,他脚边跟着三个机械,除去犯人们常见的治安狗外还有个圆溜溜的打卡机。只需要将身份牌插进凹槽,“滴”的一声后就可以去领取装备顺便签署免责声明——自愿下海,后果自负。
“08241321号,采集还是狩猎?”发放物资的狱卒顶着个正六边形的脑袋,如果不是特殊XP爱好者的话那就他天生就是这么个品种。
安娜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脑壳两眼放光:“兄弟,帅啊!”
一般人画都画不出这么正直且标准的正六边形!
“咳咳!”狱卒被她语气里的真诚小小感动了一下,斥骂及时转成战术咳嗽。他敲敲桌面,催促对方快些回答。安娜看向分列两侧的装备,潜水服都是一样的,区别在于去海底拣珍珠蚌只需要携带采集器,而狩猎……只给了根顶端能放电的长棍。
“狩猎。”聊胜于无吧,安娜指指棍子,“要做特殊登记吗?”
“不必。”这玩意儿电不死人,再说了伊维尔也不禁止犯人互相攻击。狱卒抬了下眼睛,快速将装备包和棍子塞给她,“去那边等,到点上升降梯。”
第一天就贷款吃了十万块的新人,碳基陆生区早就传遍了,身边来来去去的犯人无不盯着她的手腕看。
那里有个无法遮掩的红色山羊头。
一时间四周眼神乱飞,安娜兀自要死不活的找了个墙角窝进去靠着——这是节能模式。到手的长棍疑似橡胶材质,硬度尚可电流强度感人,也就麻翻几只鲷鱼的程度。就这破玩意儿还要损坏赔偿,放在外面指定让人投诉到破产。
第一天上工的新人们绝大多数选择去做手工,比起深入地下矿道或是海底,留在监狱里肯定更安全。而且做手工的工资也不低,划下来一上午做四个小时也能收获三千两百伊维尔币,中午领到薪水可以第一时间赶到食堂吃饭。这还是只算了时薪的情况,要是手脚利索些超出预期拿到奖金岂不是美滋滋?
也有些自忖擅长社交的犯人选择去做清洁工,反正每人每周都必须做一天,不如一开始就先选了。清洁工有个好处就是能在监狱内部四处游走,说不定偶遇哪位大佬交上好运。
“时间到,跟着指示标走,老实点晚饭见,不老实咱们就来生再见。”
有两个武装无人机镇场,狱卒满脸不耐烦催促所有登记好的犯人走向升降台。
安娜随着大流站上去,脚下一重圆形金属脱离地面徐徐向上升去。
升降台的面积比升降梯要大,但是四周没有护栏。安娜眼睛半闭,拖着装备挤在人群里。她忽然像是被冷风吹了狠了那样哆嗦着侧过身,密密麻麻的升降台上一个人有大动作所有人跟着遭殃,临时同事们张嘴就是骂。
发明联觉信标的人大概也没想到宇宙中存在这么多恶毒的语言吧……她抬起眼睛看着出现在身侧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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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弧度似笑非笑。
对方梗着脖子垂下眼睛,不安的小幅移动脚掌。
这场小小的骚乱在升降台直达海面后自动告一段落。
从现在开始犯人们就可以进入海中作业了,不远处的透明观察室内督战队正在就着热饮吃早餐。这些人名为“督战队”实为“收尸队”,试图逃跑的犯人被击毙就会自然变成尸体,没毛病。犯人想泡在海里拖延时间也没关系,反正到点没出现在食堂签退打卡一样变成尸体,区别只在于搜寻难度……有液金项圈在倒也不是问题。
安娜提着包和棍子走到海边,反手挽了个棍花试试手感,试完顺便用个巧劲儿把棍子扎在沙地上,周围忽明忽暗的眼神立刻消失了一大半。她打开装备包取出连体潜水服套好。这东西薄得很,就跟套了件塑料布似的,脖子以上像个有拉链还自带潜水镜的帽兜,拉上拉链隔水透气。简单来说它本身就是个过滤膜,方便就方便在一次性且能够支持十四个小时的水下呼吸时间。
呵呵,一次性,但要求损坏赔偿。
放在需要防范犯人越狱出逃的监狱再合适不过。
潜水服整体呈银灰色,能在海中模拟出大型海兽的样子,勉强算是种防护手段。换好装备她将拉链拉过头顶,抽出棍子扑入海中,很快水面上就再也看不到游曳的痕迹。
伊维尔星上海洋面积远远超过陆地,这里原本是海洋生物的家园,现在却变成人类丢弃同类的垃圾堆。
向前游了一段活动开手脚后安娜转身看向自己游来的方向,锥形圆顶的外观属于典型火山遗留痕迹。从昨天了解到的信息看这个火山群已然沉寂,堆积在地壳中的能量找到了其他道路。眼下她几乎与火山锥的圆形入口同处一个水平面,上层还是普通且正常的岩石结构,随着深度逐渐下降山体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方块。
那是囚室的窗户。
犯人们按照物种与属性分配囚室所在的区域——就比如之前见过的那个趴在水缸里的哥们儿,狱卒敢把放在碳基陆生区么?人是上午关的,窗户是下午拆的,中间还能吃顿午饭补充体力!
所以贴着山体临海的都是陆生种,水生种全在靠近矿道的岩基层蹲着。
沿着山脊向前有一条幽深宽阔的海沟,其下丛生着叶片宽大的藻类,海沟里面就是犯人们的工作场所。
安娜提紧棍子游过去,经过一道圆形金属装置身份卡自动被识别并锁定,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她的小命姑且算是保住了。
抓个什么东西带上去交差呢?不同的猎物兑换的伊维尔币也不尽相同,你要是抓一串小鱼干那就只有基本时薪,到时候统一交给厨房用专门机器将它们加工成低级营养膏体。大型猎物么……头部生满尖角看上去跟利维坦似的大型海兽晒着太阳慢吞吞游过,在它面前人类就像条傻了吧唧的小蠢鱼。
安娜默默移开视线。
这个不行,打不过。
6. 第 6 章
肚子有些空,当务之急是解决早午两餐,至于需要上交的业绩……啧,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打定主意后安娜一头扎入深水,海沟中部的礁石缝里生活着不少守株待兔的家伙,好不好抓另说,好找倒是真的。它们躲在各种缝隙构建的巢穴里等待粗心大意的食物主动送上门,从来没想过这种悠闲的生活也有被打破的一天。比起四处游动的鱼群还是有固定居所的钉子户更方便狩猎者登门“拜访”——所以说买房子这件事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找到巢穴洞口,棍子怼进去,放电,很快就她为自己准备好今天的早饭。这会儿肯定不能麻烦食堂大厨代为加工,她带着战利品浮上海面,找了个岛礁靠着准备大快朵颐。
潜水服的保温效果不错,拉开拉链海风迎面扑来,安娜畏寒的抖了抖:“呼……”
海底捡来的黑曜石碎片还挺锐利,开膛破腹剥皮去骨,看上去很有分量的大家伙实际吃起来也就两块。而且鱼肉热量低,有其他食物来源的情况下它并不是补充体力的首选,想要吃饱肚子还得去找很会囤积脂肪的哺乳类。
休息了四十分钟解决早餐,她拉上拉链准备再次潜入水中。水面下有些躁动,原来是先前扔掉的鱼头鱼皮鱼内脏引来了不少机会主义者。这些流浪汉围着大自然的馈赠流连忘返,看上去就很有进食品处理机的气质。
主动送上门的业绩当然不会有人错过,长棍甩出残影,海面上很快出现白花花一片仰泳的鱼。
督战队坐在观察室里昏昏欲睡,在温暖的环境中吃饱肚子会很容易犯困,所有动物都一样。犯人们要干满八小时才能从海里出来,想泡八个小时摸鱼是不可能的,水太冷,不动起来的话要不了多久就会失温。最主要的是铤而走险出来采集狩猎的大多都是刑期将满着急还债的囚犯,根本不用催。
“上礼拜屋顶花园送走了个老皮皮西,他妈的,几千个亿的遗产全便宜那群孙子了,也不知道这种好事儿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们头上。”
奥斯汀的履历最新,说起话火药味儿也最冲。他把喝完的能量饮料罐捏扁,就好像捏得是暴富同事的头骨。
队长转动眼珠扫过这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很快又把眼珠子转回去。
像星际和平公司这种巨型组织,身处其中想要出人头地靠什么?能力?学识?口才?不不不,最重要的是关系!能被分去屋顶花园伺候那些不小心翻船的阔商大佬少说也得是公司管理层的亲戚,一般社招考进来的就只能待在底层一年一年熬。要不是奥斯汀他妈的亲妹妹给市场开拓部的一个小主管当了情妇,这小子还能进督战队天天坐在暖房里吃点心喝饮料?想都别想!
要知道碳基陆生的这些犯人已经算是比较好管理的了,其他种类譬如智械、改造人或者海洋智慧生物哪样好打发?真是想想就觉得头都要炸掉。
“要是咱们也能捞一笔就好了,提成足够在庇尔波因特的中距离卫星上买个庄园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财帛动人心,队长不发话不代表其他队员心里没有小九九。
督战队的内部通话一时间全变成埋怨,除了埋怨隔壁同事的好运外还要埋怨为何分到自己手下的全都是些穷鬼。
“肥羊几乎全都分去屋顶花园了,咱们这儿的全都是些刺儿头黑羊。昨天更是有人狗胆包天贷款十万伊维尔币吃饭,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屋顶花园”是伊维尔最特殊的一个区域,不分族裔不看属性,唯独需要验资——资产到位很多事都会变得好通融。当然了,这个“到位”那是相当的到位,普通人祖宗十八代加一块撅屁股弯腰干上几百年也赚不来个零头。去到屋顶花园的犯人除了失去自由外完全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辛苦工作“还债”,他们只需要享受和花销,最好能把遍布全宇宙的家产全花在这儿。
就算有些人心明眼亮不为所动也没关系,狱卒们可以“帮忙”,上到三餐安排下到拟定遗嘱,保管妥妥帖帖替大佬们安排好接下来的人生。
在那里工作的狱卒环境好,三餐吃得好,危险系数也低。富豪们大多怕死,花钱消灾的姿势一个比一个熟练,万一哪位临走时修改遗嘱捐赠遗产,经手人怎么着也得按规矩拿些佣金润手。这些都是其他区域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也怪不得奥斯汀和他的队友们一聊起来就义愤填膺。
“等吧,少一个黑羊咱也能分点奖金,别往高处比日子总能过得下去。”聊到最后督战队队长简简单单下了个结论,却见年轻气盛的队员忽然伸长脖子朝海面上看,“那边好像有个犯人过来了!”
呼啦啦半个队伍一下子全围到窗前向外看。
平时下海狩猎的犯人恨不得干到最后一分钟才肯收手,一是最大限度利用设备,二是关狠了权当放风,总之极少有人大中午半中腰的往回走。偏偏今天就有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家伙,百无聊赖的狱卒们恨不得贴到人身上瞧热闹。
那是个高挑的女人,看发型就知道是新来的。她一步一步走上空无一人的升降台,手里牵着条海藻“绳”,连串大大小小的鱼捆在上面。
她径直穿过平台来到玻璃观察室外,曲起手指在落地窗上敲了两下。
很客气,很礼貌,很……平静。
“诸位好,我来兑换一批猎物。”安娜把海藻“绳”递出去,等待狱卒给出兑换结果。她怎么知道具体该抓多少猎物才能抵消每天的花费呐?万一一不小心干多了不就亏了么!万万不可如此,还是先行问清楚比较好。
打工是为了生存,但活着并不是为了打工,这个顺序不能反。
犯人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就是有些奇怪。队长看了奥斯汀一眼,高壮的年轻人上前接过那串鱼在手里大概掂了掂,扭回去冲着上司点头。
份量不轻,按照平均标准算她圆满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量。但是距离结束工作还有一下午时间,可不能让犯人闲着。
“称一下。”奥斯汀把鱼从海藻上解下来扔进不远处的塑料筐,计数器不断向上蹦,最终停在一个数字上。督战队队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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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看看:“如果下午也能保持这个数你就不必忧心将来的花销和欠款了……08241321号?”
他低下头调取资料,看到刑期后愣了一下——三个一等罪,二百年到无期。
“你是长生种?”不然没必要起点就是二百年!
安娜可疑的沉默片刻后开口:“应该……”
应该不是,但她不确定,所以只答了一半,是与不是都交给对方自行脑补。
“早点还清钱争取搬到海岛上去吧,你还年轻。”听上去像是一句忠告,安娜哼哼了两声敷衍他,“嗯,嗯嗯。”
队长不再说话,看着女人懒洋洋提起配发的长棍重新回到海里去,等人影消失不见才扯扯嘴角冷笑:“咱们这儿怕是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有乐子看了。”
督战队成员马上从玻璃窗前回到他身边围着,活像蚂蚁围着一滴蜂蜜:“怎么说?”
“一头黑羊,嘿!”奥斯汀冲距离最近的同事挤眉弄眼,后者拿了罐饮料砸他,“可别看不起女人,一个女人能在伊维尔盖上红章说明她的凶残程度更胜男人十倍,不然早让人弄死了。”
“我记得下水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居然没被其他人组团儿干掉?”队员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甚至做起新人大杀四方的白日梦,“还是说她把围殴自己的人全给干掉了?”
每“清除”一头黑羊,负责监管并控制事态的狱卒就跟着也能拿到一些奖金,看在工资的份儿上大家对此乐见其成。
“那不能,活到现在的旧人都不是傻子,那些鲁莽的早就躺在冷库里等着挨刀分装。”有经验的队员大摇其头,颇有把脑袋摇下来的架势。
那些动不动就跟超雄综合症一样发作的犯人往往死在最前面,伊维尔又不禁止犯人内斗互殴,一个人打不过一群人想法子坑也能坑死他\她\它。越谨慎的人越能活,其他人看到后照猫画虎也会变得谨慎。所以监狱里完全仰仗暴力达到目的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很少,极少,就算能够依仗身体力量大家也还是会多少动动脑子。
比如这个季度来的新人刚刚落下脚,旧人只会冷眼观察,看好想好了才是动手的时候。
“算她运气好!”奥斯汀像是平白被扣掉了一个月奖金那样沮丧。他不觉得一个落单的女人有多危险,心底不由埋怨犯人们实在是越来越狡猾胆小了,为了保命白白放过大好机会。
你们倒是上啊!
可惜犯人们听不到他的心声,就算听到也无动于衷。比起在海里冒险猎杀黑羊,还是杀杀鱼性价比更高,只要不是被债务逼得走投无路了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去给别人试探新人几斤几两。
新来的女囚犯下了水转眼功夫就消失不见,想抓也找不到踪迹。浪费那个时间去堵她?就算运气好得手了典狱长许诺的机会又该分给谁不分给谁!海中狩猎最忌内讧,尤其是猎物尚未入毂就想起分赃的事儿……实在是蠢得没边儿。
能活着被关进伊维尔的好人不多,蠢人就更少了。
7. 第 7 章
下午安娜卡着点从海中回来,手里拖着只半大不小的纺锤型哺乳类海兽。这家伙是个亚成体,兼具幼崽的好奇心行动力以及成体的力量与暴躁。
长棍仅剩的电量只够放倒这样大小的猎物,再大就需要犯人亲身上阵搏斗,得不偿失呐得不偿失!
兑换猎物的队伍行进迅速,很快就轮到她。女人把海兽扔进量具,退到一旁等待结果。
她今天的底薪是八千伊维尔币,狱卒们没必要在称重这种小事上做手脚打消犯人工作的积极性。虽说经营监狱的名头不好听,但利润从来都是实打实的一本万利,犯人干活儿干得越积极典狱长上交的财报就越漂亮。
“依陆斯膨兽的亚成体,博识学会针对它有个不大不小的订单。”负责核对的狱卒心情不错,看向安娜时脸上带着些笑意,“运气很好,等会儿走的时候别忘了领份悬赏册,照着册子捕捉效率更高。”
安娜默然,怪不得今天在海里没遇到打对头抢猎物的糟心事儿!原来是别人早已选定目标,叫她在其他地方稀里糊涂捡了个漏。
“知道了。”她继续盯着狱卒看,这家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犯人究竟还在等什么。
“你今天拿满了八千伊维尔币的底薪,这头亚成体海兽的奖金是五万伊维尔币,共计五万八。但是潜水装备和防身武器均已破损,需要扣费赔偿。”
他在计数器上戳了几下得出最终结论:“还剩两万八伊维尔币,恭喜。需要我帮你代还贷款吗?晚餐加水费电费衣物磨损费,卫生费管理费住宿费……啊对了!再除去应缴纳的个人所得税,留下一万伊维尔币足够从今晚到明早的花销。”
安娜:“……”
正经监狱是这样的?犯人居然还要交个人所得税!
——这种税也可以随随便便征收么?交给谁?!
“贷款利息是一日一记还是一月一结?”她想了一会儿,张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新人少有能在这个问题上心平气和的,见她并没有撒气闹事的苗头,狱卒态度不由变得慎重起来:“一日一记但一月一结,逾期未还将记入本金反复计算。”
驴打滚,利滚利。
“那就存着等月结的时候再说吧,我脑子不好使,每天还容易记不清数。”她平静的做好赖账准备。
还钱?还什么钱!我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
见犯人打定主意,狱卒也不为难她,在身份卡上输入余额点数就放人去升降台——今天不花明天也得花掉,只要身在伊维尔就不怕榨不出油水。
回到升降台上安娜眼尖的发现早晨站在自己前面的那支小队里少了个人,其他犯人也或多或少挂了点彩。活下来的人脸上带着股莫名的兴奋,没由来的让旁观者打从心底反胃。
早上出发时升降台人挤人就差把人挤掉下去摔个半死,晚上收工后圆形金属台上松快了不少。看来失去队友的小队不止一个,但是没人表现出悲伤的模样。
也就是说……同伴死亡能带来足以抵过人类情谊的利益。
“过了时间不回去食堂签退打卡的人一律视作越狱自动执行死刑,都知道吧!”
奥斯汀站在升降机开关前大声提醒,人群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回应:“知道……”
他拉上开关,金属台缓缓下降,犯人被送回监狱内部后就到了捡尸队工作的时候。
队长打开监控器,黑色的海洋里零星散布着几个淡金色光点。
“三人一组,遇到危险及时呼救。”他启用了直通太平间的管道,等待队员把尸体捞上来后核对过身份再扔进去。
照着监控器给出的坐标,狱卒们全副武装乘坐小型潜艇谨慎靠近,确认周围没有猎食者埋伏就立刻回收尸体撒丫子后撤。
犯人们不知道伊维尔的海洋里都生活着什么,监狱的管理者不会不知道。
“一共死了七个,两个尸体被吃掉了,剩下五个全在。”
很快狱卒们带着死亡犯人的尸体回到监控室交给队长仔细核验,由后者口头向狱医报告。
对面从头听到尾,只给了一个“嗯”字做回应,奥斯汀他们就拖着尸体乱七八糟往管子里塞。这条管道的终点直达监狱太平间,分割速冻一条龙,能够在第一时间把一具完整的尸体整理成可以出售的状态。
如果是刑期将满债也还完了的幸运儿,只消家属出笔赔偿金外加运输费就能领走骨灰盒或身份牌等遗物。刑期未满还完了债的人将在太平间冷冻仓里度过接下来的时间,然后重复上述操作(追加尸体保管费)。至于那些牢没坐完债也没还完的犯人么……如果家属继承了遗产就必须代为偿清贷款,家属放弃继承或是没有家属他们将会成为商品出售,用以抵偿债务。
“海里总收不齐尸体,矿坑送来的尸体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只有清洁工那边的收获还凑合。真是的!”
切断通讯的狱医大声抱怨,得到同事们积极响应:“就是就是,办事一点也不操心,烦死了!”
数条粗大管道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出口就插在全自动流水线的下料口上,一堆又一堆人形物体被慢慢挤压进去。
“我要去吃晚饭了,你们谁一起?”她摘下口罩脱掉白色罩衣,好几个人跟着站起身,“我去我去。”
“……我看机器,麻烦带一份海岛风味的盒饭,谢谢。”
医疗站必须有人留下值班,这事儿通常摊派给资历最轻的新晋成员。才来没多久的新人很识趣,主动提出总比被前辈点名有体面。自己主动站出来那叫“眼里有活”,让人点名点到头上难免被戴个“脾气古怪不好相处”的帽子。
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好不容易拼过几十场考试面试才得以被星际和平公司录用,就因为办公室生态的问题而不得不辞职离开谁也不甘心!
好歹拿个年终奖再走嘛!
其他人纷纷从办工桌下面掏出饭碗,刷卡出门径直走向专用食堂。
狱卒不和犯人混在一起用餐,但是每一层的食堂都在同一个位置。医生们选择了距离碳基陆生监禁区最近的员工餐厅,听说今天这里供应很新鲜的海鱼鱼生,值得一试。
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福利还不错,底薪不高没有房补但包吃,要知道很多文明都是一个吃字就解决人生大半难题的。
狱医不同于普通狱卒,属于技术工种,起薪和其他方面的待遇理所当然要更高一些。他们脸上挂着硕大的黑眼圈,连着装都有趋同的架势——只要舒服就好,哪里还管什么搭配不搭配。
“来个特餐,难吃就投诉你哦!”斯黛拉交出饭盒撑着台子和厨师开玩笑。
今日特餐是伊须磨洲江户星风格的生鱼片,沾上当地出产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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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酱油和山葵根研磨物别有一番风味。鱼就是犯人们才从海里抓上来的那些鱼,从离开海面到躺在案板上挨刀没超过四小时。适合生食的大块鱼肉被取下,切得薄如蝉翼如同花瓣一般在盘子里摆出各种图案与造型。黑褐色液体盛装在仿漆器花纹的调料格里,旁边的格子躺了坨雅绿色。
“你们运气真不错,刚才那条鱼叫他们戳得千疮百孔,大部分都不得不塞进机器加工成低级营养膏。这条一看就是猝不及防被电昏了抓到的,醒过来后又凶又野,瞧!”
现场片鱼的厨子抠紧鱼鳃把食材展示给医生们欣赏,金红色的大鲷鱼吃痛后奋力甩尾,响声震天。
“就吃它!”狱医们好奇的围观厨子杀鱼,然后心满意足人手一份特餐找位置坐下。
愿意走一段距离到餐厅吃饭而不是让无人机送餐的工作人员毕竟是少数,四五个人找到一处靠窗的好位置。他们额外又叫了饮料、水果和甜点,安稳下来便侧头盯着下方的犯人看他们都在食堂里做什么。
——伊维尔星不与外界往来,就连物资进出也由典狱长单方面与公司联系再经过无人星舰不定期运送。在这地方住久了很容易变得无聊,这几个人显然把囚犯所在的食堂当成昆虫饲养箱观察。
“……近日星际和平公司与仙舟联盟达成一项重要合作协议……”
“唉……这条广播听了有二十多天了吧,什么时候才能换新的啊!”
为了避免犯人得知监狱星以外的消息,连狱卒和其他工作人员也失去了获取最新消息的权利,所以作为监狱医生的斯黛拉才会发出那样的感叹。
伊维尔星的公转周期和故乡不一样,这姑娘只能凭借直觉大概估摸。宇宙无边无际,银河浩渺无垠,每个不同的恒星系统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周期历法,在一些特别的星球上甚至没有昼与夜的概念。
斯黛拉疯狂怀念家乡的一切,就连从小到大都极其讨厌吃的臭球菜这会儿想起来也能称赞一句“可爱至极”,可惜她没有假期,不能回去探望。签入职合同时HR说得很明白,除非将来能调职离开伊维尔,否则就算家里出了白事也不能请假。或许她可以把合同撕个粉碎塞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嘴里,但最终她并没有那样做,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她获得了一份全宇宙年轻人都梦寐以求的工作。
午夜梦回时谁没幻想过自己进入星际和平公司走上升职加薪成为人生赢家的道路呢?
“欸欸欸!你快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饭搭子的胳膊肘打断了斯黛拉的乡愁,她正两眼放光的盯着碳基陆生监管区食堂,不停大力提醒同伴一起围观。
斯黛拉赶忙跟着探头去看,一串狱医排成一排,趴在玻璃上的样子就像等待投喂的鱼。
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被铁塔般的壮汉抡起来砸出去,看样子他是这方面的老手,双手抱头卸下力道沿着食堂拼成排的桌子滑了老远,坐在这一排的犯人都跟着倒了大霉——他们的晚餐,没了。
“这家伙惨了。”饭搭子看得津津有味也不忘夹起一块生鱼片戳向酱油碟。泛着油脂光泽的鱼肉蘸蘸酱油又蹭蹭山葵,她一口吃掉后鼓着嘴巴嘟嘟囔囔,“新人的脾气可真爆,你说对吧!”
斯黛拉点头表示同意。
望着被掀翻的餐盘,安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人脾气可真爆啊!
8. 第 8 章
“让开!这小子归老子了!”
蒲扇一般的大掌排在金属桌面上,留下枚清晰且完整的掌印。
原本坐在桌边的人大多立刻起身躲避,生怕给自己招来麻烦。
动手之人约摸两米左右,竖起眼睛张嘴咆哮时露出两排大白牙,面部表情像尊手法夸张的石像。被他扔出去的是个头发茬短短的瘦弱年轻男子,看着未满二十岁的模样,半大不小仿佛刚刚长出翅膀和尾巴的小公鸡。
二者之间身形差异巨大,青年顺着桌子滑倒在地面上,侧头吐了口混着牙齿的血。
这年头只要不是脑袋被当场揪掉,再重的伤也就进趟治疗仓的事儿。狱卒就站在不远处,连眼皮都懒得掀。
这可是新人到来后新老犯人之间发生的头一场冲突,稍远些的地方有人端着盘子爬到桌子上伸长脖子朝这边看。
安娜坐在原地没动。
上回跟个鹅一样伸脖子的人全都已经“因公殉职”了,以至于现下她对这个姿势有点心理阴影。
住在对门的漂亮小哥躺在她脚边不远的地方一口接一口吐血,活像座人形喷泉。
壮汉推开面前碍事的桌子几步来到对手身边,抬起脚就要用力向下。眼看争执双方有一个即将血溅当场,坐在凳子上跟块木头似的女人忽然叹了口气指指她撒了一地的晚餐,道:“先别着急杀,我的晚饭怎么办?谁赔?”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金发小哥明显不是壮汉的对手,被他活活踩死的概率很高,这样一来债务也理应转移到受益人身上。
她充满期待的看向因为自己突然出声而踩了个空的高大男人:“两万伊维尔币,盛惠!”
虽然餐盘里的东西只值五千,但是她被吓了一跳呀,这个值一万五。
“找死吧你!不想挨揍就滚远点儿,惹老子不耐烦连你一块打!”沃尔夫冈没好气的冲安娜呲出尖利犬齿,后者脸上出现了懊恼的神色。
啧,流年不利,遇上不讲理的了。
“我赔!”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年轻人狼狈道:“但我现在没钱。两万伊维尔币,我把这条命卖给你,你敢不敢要?”
清秀稚嫩的脸颊上沾满血渍,他努力抬起头向人展示资本。
有好事的犯人站在不远处大声嘲笑:“杀死主人的埃维金奴隶,谁敢买你呐,把塔安巴扔水里听响儿都不能扔给埃维金人。”
“嗡嗡嗡”的议论声瞬间大作。
伊维尔星上基本不存在“好人”这种生物,可就算大家都不是东西也有条隐形的鄙视链。脑后反骨还噬主的家伙,人人得而诛之。
沃尔夫冈收起拳头笑得阴狠:“你倒是聪明知道把祸水往外引,可惜找谁救命不好居然找个瘦巴巴的女人。怎么,临死还要再拉个垫背的?”
人人都认定那个女人会谄笑退走,单看体型和性别她也不是壮汉的对手,总不能监狱里来了个脑子和眼睛都不好使的圣母吧!
有那么一瞬间安娜确实打算找个台阶离开食堂甩掉麻烦。倒不是忌惮埃维金人的坏名声,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茨冈尼亚”的概念就更别提了。但那个年轻人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仿佛泥淖中挣扎求救的漂亮小动物,视若无睹的走开他大概会哭出来,伸手救他一定会惹上不少麻烦。
唉……
“别为难人了,你还不如问问哪位大佬愿意在床上给你留个位置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世上从来不缺起哄架秧子的人,卡卡瓦夏的脸色越发苍白——埃维金人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满口谎言?难道天生如此?
呸!
壮汉见安娜迟迟没有动静,心里越发看轻她。他再次抬起脚,打算把人踢到角落里去。这个新来的小子是头黑羊,弄死他就可以向典狱长申请减刑或是减少贷款,他已经观察了一整天,确认埃维金人背后没有任何依仗。
“等等,”安娜试图给自己再争取几分钟犹豫的时间,沃尔夫冈耐心告罄,攒足了力气朝卡卡瓦夏头上踢去。
离得最近的犯人兴奋不已,他瞪大眼睛扩大鼻孔不停吞吐粗气,无比渴望看到红色的血在地面蔓延。可惜这个愿望被一道白光湮灭,下一秒高大结实的男人抱起腿吸气呼痛。
反应慢一些的人这会儿才看到沃尔夫冈小腿上多了只叉子,银光闪闪的餐具破开皮肉深入骨缝,动手的女人抱着小臂状似百无聊赖:“都说了等等。”
她松开胳膊露出手腕,红色山羊头赫然显露。
“……嘶!”沃尔夫冈疼得直抽,这份疼痛让他变得理智,“姐们儿怎么称呼?”
以他的肌肉密度别说这种刻意做钝处理过的叉子,普通人拿把短刀戳过来也奈何不得。只这小露一手的扔餐具功夫也足以说明此女不好惹,与她为敌得当心自己反过来成为猎物。
她是也看上这头黑羊了?
“嗯,怎么称呼不重要,我这两万伊维尔币就没人给个说法么?”安娜左思右想还是不太愿意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胡乱掺和到别人的纠纷里去,语气里多少带着几分息事宁人的意思。
见她有退走的苗头,沃尔夫冈试图讨价还价:“交个朋友姐们儿,一万伊维尔币买这小子的命,我再把你引荐给‘神父’,怎么样?”
“神父”又是什么玩意儿?只是坐个牢而已,用不着整这么多花活儿吧!
“你不知道?”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帮忙做了个背景介绍,“碳基陆生种监禁区最大的帮派有三个,海魔帮、互助会,还有散团,‘神父’就是互助会的首领。”
“我应该知道?”安娜一脸空白的看着突然义愤填膺冒出来的陌生人,“我似乎不是因为无知才被关进伊维尔。”
这倒还真是,哪怕博识学会也不能因为真理大学的学生上课睡觉论文注水就判人有罪。
“额……”观众群里的帅哥帅姐们纷纷无语。
“再说了,你出一万伊维尔币买人性命也不该问我,我又不是杀手。”她重新把视线投向尸体一样躺在地上的卡卡瓦夏:“人跟你还价一万,打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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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你同意不同意?”
双方都不同意。监狱里的治疗舱按分钟收费,费用高得能把死人吓活,卡卡瓦夏穷得荡气回肠根本享受不起这种高档服务。而沃尔夫冈的诉求是减刑或者减免贷款利息,把黑羊打个半死只能四舍五入成什么也没干。
典狱长是个讲究原则的人,在他面前没有“半死”这个收费档。
“没得谈?”安娜试图同时说服他们俩,唯一的效果就是没有效果。
倒在地上的年轻人逐渐绝望,对他虎视眈眈的壮汉越来越不耐烦。
“少他妈胡搅蛮缠,别给脸不要脸!”他不想与她为敌,并不意味着真就怕了她。
就像两头猛兽在雪后的山林里偶遇,比起暴起互殴他们总会选择远远点个头然后礼貌而克制的各自转身离去。不是没有干掉对方的可能,而是这种可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没必要采取行动。但是如果一方率先打破那条隐性的界限,另一方也一定会立刻做出反应。
“唉,”安娜摊开掌心无奈摇头,小声咕哝:“谈判破裂,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果然不擅长这个……”
破风的拳声炸响,沃尔夫冈打算速战速决。食堂开放的时间有限,铃声响起犯人必须返回囚室。如果不能赶在铃声响起前干掉黑羊,明天一早消息传开后就会有无数人怀揣同样目的赶来补刀捡漏。
他企图逼迫安娜让路,只要她闪开,那个倒在地上的金毛小子绝对撑不住自己全力一击!伊维尔星给犯人配发的液金项圈能够压制命途之力,除非面前这个女人是星神的令使,否则在身体力量上女性永远不是男性的对手。她要真是令使就更不可能出现在伊维尔了,毕竟那得算另一个维度上的生物。
卡卡瓦夏闭上眼睛,压在身下的手攥紧拳头。
可恶!为什么上天赋予埃维金人聪慧的大脑和秀美的容貌,却偏偏吝啬于一副健壮的躯体?
不想死!不能死!也许还有活着的族人需要他赶回去!
金黄色的叹息声被年轻人抛诸脑后视若无睹,他心里想的只有黄沙漫天一点也不可爱的故乡。
“……”
“人好歹值两万伊维尔币呢,”拳头最终并没有落下来。那个总像是在神游一样的女人背对着他,语气里带着散不去的慵懒:“是不是得给予一些最基本的尊重?”
“那就来过上几招,谁赢了这小子的命就归谁!”沃尔夫冈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站稳,这次他绝不会掉以轻心!
一时不察被人正好踢在脚踝上绊倒的耻辱让壮汉红了眼,理智逐渐离他远去。这家伙频频挥拳想让对手也尝尝失败的滋味儿,安娜轻松左右闪躲,甚至还有余裕出言调侃:“怎么能这么说呢?多不礼貌呐!小朋友是人又不是个物件儿,有什么可抢的。”
“揍你只是因为我这会儿刚好手痒想揍你罢了。”她停下闪避的脚步,“先说好,谁输谁负责赔偿食堂的损失哦!”
男人的惨嚎瞬间响彻食堂,恰在此时代表收监的刺耳铃声终于响起。
9. 第 9 章
“好……好帅啊!”
生鱼片在酱油里泡了太久,斯黛拉却像是暂时失去味觉似的一点也不觉得它咸过头。
碍于角度问题医生们看不清那个女性犯人的相貌,但她留下的清瘦背影深深刻印在年轻姑娘心头。也许她是个纵横星海一时失察被公司捕获的侠盗?或者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的豪杰?
没错,伊维尔星上关押的全是重刑犯,但她帅啊!
设身处地想象,如果换做自己被一个横宽竖阔的男人堵着欺负,从天而降施以援手的好心人绝对会成为她这辈子心目中唯一的超级英雄!
那个人身形潇洒举止利落,脊背直得仿佛天塌下来也压不弯,就连拗断对手胳膊的样子也气质出众。相比之下其他穿着同样灰色圆领套头囚服的犯人全都被衬得跟仙鹤脚下的跛脚鹌鹑似的,连给人充当背景板都要被啐一句“吃藕”。
脸颊有些烫,斯黛拉连忙低头摸摸脸又欲盖弥彰的抬头左右看看——千万别被人瞧见自己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花痴相!
然后她发现自己属实是想多了,同事们的表情只有更夸张的,全场数她最含蓄!
只可惜收监铃响起,大家只能眼睁睁望着犯人们如潮水消退般离开食堂。
“你们看清楚那个犯人的动作了吗?”男同事举起两只手比比划划,“就那么轻轻一扭!星神在上!我到现在头皮都是麻的!”
“看不清,她速度太快。但我可以肯定肌腱完全断裂,一般修复起不到治疗意义。”就算工作地点有那么一点小特殊,医生的本能并没有发生改变,大家头一个注意到的还是这种伤势好不好治。
能治,但不能简单往治疗仪里一扔就万事大吉。伤员的整条臂膀被反着折下去再也无法施力抬起,一般修复只能修好肌体但无法恢复功能。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重塑该部位……但那是结缔组织,不仅要考虑被撕裂的肌肉如何与新肌腱融为一体,而且这东西还不像其他器官那么好培育,更不能从别人身上挖出来直接移植。
“倒是那个被打飞出去的年轻人,运气真好,治疗仪随便照照就好了,聪明点一万伊维尔币解决所有烦恼。”
狱医们吃掉盘子里的晚餐,带着满肚子八卦回去为一整天的工作收尾。办公室里还有个看守仪器设备的小可怜呢,不能忘记带晚饭投喂。
同样的消息通过各种方式迅速传遍监狱星各个角落,如同插上翅膀一样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碳基陆生监禁区里来了个不好惹但估摸着能好骗的大刺头兼冤大头。
说回现在,事件中心正站在走廊里友好的和狱卒搭话。
铃声一响安娜就松手放过沃尔夫冈。以伊维尔的尿性,掀翻桌子打烂餐盘必定要犯人自掏腰包买单。那她当然不能把他打死,否则两笔债务合并在一处,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说好打输的人买单,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夺走胜利!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她走到卡卡瓦夏身边揪着领子把他拎起来,就跟拎条咸鱼似的朝走廊口移动。
“我该,咳咳,怎么,咳咳,怎么称呼你呢?”年轻人漂亮的眼睛亮闪闪的,然而女人的注意力全在走路上,“安娜,拘束环上是这么写的。”
也没有姓氏,还是姓氏不能说?
他垂下眼睛,睫毛楚楚可怜的微微颤动:“谢谢你。”
那种情况下愿意伸手,把命卖给她他心甘情愿。
“不谢,还钱就行。”安娜耿直得堪比伊维尔冰冷的海水,“看在邻居的份儿上我就不收你精神损失费了,其他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说。”
“也许对你是件小事,但我不能不感恩……”卡卡瓦夏委委屈屈的小声念叨,“他们都歧视我,说我天生狡诈……”
手里拎着的小朋友喵喵乱叫不给人清净,安娜翻了个白眼:“你一定要在这种人挤人的环境里讨论这个问题吗?”
说着她停在一个端着枪的狱卒面前,就因为他手里有武器,这地方空旷得令人落泪。
“劳驾,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她把青年拎到对方面前晃晃,卡卡瓦夏适时吐了口血在衣襟上。他的肋骨断了几根,消化道也有破损情况。
“省着点,再吐就没了。”
犯人消费,狱卒拿奖金,后者高高兴兴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报上编号和囚室号码,会有人把便携式治疗仪送过去。”
“费用呢?”年轻人囊中羞涩是常态,难得他能如此平静的接受现实。狱卒咧开嘴:“使用一次一般修复只需要五千伊维尔币,但现在是晚上医生们要下班了,过夜费一万。”
卡卡瓦夏:“……”顿时觉得自己那个无期徒刑吃得实在冤枉。
论起诈骗和抢劫,星际和平公司才是真正的个中高手!
“兄弟,打个商量呗?”安娜收回手里拎着的邻居,冲狱卒抬抬下巴笑道:“一万的过夜费实在没必要,不如麻烦您帮个小忙?你得五千辛苦钱,这小子省五千买命钱。”
所有狱卒手腕上都有一部可操作的兑换器,这是她经过一天观察得出的结论。不管是海边的督战队还是走廊上维持秩序的狱卒,设备样式千变万化但基本功能大差不差。
也就是说……伊维尔的狱卒时时刻刻准备好接受贿赂。
行贿当然是件坏事,它打破了公平的原则。但这里是监狱,典狱长的规则才是规则……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且只要没被抓到就不算。
所以狱卒愉快的和犯人达成了合作意向,收取五千伊维尔币作为代价替他跑腿归还便携式治疗仪。
全程没能找到第二次机会表达意见的卡卡瓦夏:“……”
欸?
他老老实实交出身份牌,眼巴巴看着血红的债务多蹦出五千。安娜说了几句好话狱卒立刻同意剩下五千等还设备时再给,想想该办的都办了她拎起疑似魂魄出窍的年轻人把他放在他自己的囚室前。
“晚安小朋友,做个好梦。”铃响门开,她打着哈欠自顾自迈过门框。
“也没比我大上多少……”目测自己比芳邻矮了半头,卡卡瓦夏气闷不已。要不是胸口和肚子还在作痛他非得原地蹦跶几下——听说向上跳能长高。
囚室门关闭了不大一会儿果然有穿着白色医师外套的姑娘提来一部便携式治疗仪。她在狱卒帮助下为设备接上能源,面无表情对伤员道:“把受伤的部位暴露在治疗区照射,治疗结束后妥善保管仪器,弄坏照价赔偿。”
这种小型家用电器外面的卖场里明码标价十万信用点,放在伊维尔少说翻五倍。
卡卡瓦夏等人都走了才放心使用治疗仪收拾自己身上的伤势。考虑到“反正钱已经花了不好好享受实在亏得慌”,他脱下上衣就跟烤肉串一样站在治疗区前反复自动翻面。
他身上就没有没受过伤的地方,照!玩儿了命的照!一万伊维尔币呢!
后半夜安娜听到走廊上响起一串脚步声,紧接着对面囚室的门被打开了一扇,兑换机的尖叫结束后囚室门重新上锁,脚步声渐行渐远。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的手下意识抹过嘴角,咂咂嘴再次拥抱睡眠。
与此同时位于死火山腹底的碳基水生监管区内,消防通道的灯泡突然接连炸了好几个,数道身影躲在明暗交界的地方鬼鬼祟祟。
“直通海边出口的升降梯在碳基陆生种监禁区那边,咱们首先得绕过遍布摄像头的矿坑……”
莱塞提德吐出舌头润湿眼周鳞甲,警惕的转动眼球寻找机会。陆生种监禁区和水生以及两栖种监禁区环境差别极大,可是对于他们这些能够自由自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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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呼吸的人来说靠近大海的出口才最有成功逃脱的可能,求生欲迫使他们不得不冒险。
首先要从死火山腹底逃到山壁旁,然后冒充陆生种混进海里,再然后?找到零星分布的岛屿躲起来,等待星际和平公司运货的无人星舰降落就能躲进货仓跟着逃出生天了!虽说脖子上的液金约束环是个问题,但是他们凑大钱找了个朋克洛德出身的顶级骇客顺利解决。对方骇入伊维尔让控制约束环的主系统误认为这几个犯人已经死亡,所以眼下就算他们没有老老实实蹲在囚室里也仍旧能够继续活蹦乱跳。
“空气越来越湿润,方向没有出错。”半人半鱼的梅里安趴在同伙背上时刻盯着后方,风吹过他的鳃,各种味道交汇杂糅带来诸多深藏在钢筋和混凝土下的秘密。
背着他的男人沉默不语,倒是躲在旁边的鱼妹提醒了一句:“把你的尾巴捞紧点,别留下水渍。”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薄如蝉翼的鱼鳍果然在地面上印出个湿漉漉的半圆形。
梅里安迅速趁着同伴调整姿态时把尾巴抱得更紧了些,四个人按照骇客给出的路线小心翼翼绕过各种摄像头。
这个时间点上只有值夜班的狱卒留在监禁区内,简简单单三两个沿着固定路线来回巡逻,老实讲仅能起到装饰作用。水生种这边的狱卒常年人手不足,夜间安防基本靠系统调度。
“走过前面那道门就是陆生监管区,骇客让咱们在这儿停留十秒钟。”
这种时候除了信任骇客也没有别的办法,莱塞提德神经质般一而再再而三舔舐眼周,两栖类特有的瞬膜频繁开闭。
十秒时间很短,也可以很长。倒数结束后鱼妹上前摸索了两下,隔离门悄然开启。
“快点走,这边夜间巡逻很频繁。”梅里安拽得自己尾巴疼。他焦急的不停催促着,背后没有追兵并不意味着没有压力。
越狱小队顺利从死火山核心区逃到更靠外的陆生种监管区,找到一处存放废弃设备的备用间里暂时落脚休息。时间不早了,他们得先想个法子把梅里安打扮好,然后混入陆生种里上去海面。
“医疗站有轮椅吧?再弄条毯子盖住他的尾巴就差不多了,伊维尔这种地方不会有人把好奇心表现在脸上。”
鱼妹看看莱塞提德,希望他能支持自己的建议。
莱塞提德同意了,他回忆了一下过去打听到的各种消息,结合骇客给的地形图辨明方向。
“从这儿绕到右侧,上去半层就是医疗站。你们先在这边躲着,我和康巴上去拿轮椅,你找找看这里有没有能充当毯子的东西。”康巴就是背着梅里安的沉默汉子,他们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行动起来速度更快。
鱼妹点点头:“行,我会照顾好梅里安。”
别看在陆地上带着条人鱼走动时很糟心,等会儿下到海里后大家全都要仰仗他才能识别方向找到目的地。
康巴把人鱼放在一堆垫子上,安静的跟在蜥蜴人莱塞提德身后离开。备用间距离医疗站并不远,两个成年男子一来一回半小时足够。只要把梅里安的尾巴藏好,其他人打扮成碳基陆生种并不困难。
鱼妹的手指很长,也很灵巧,备用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后她找到许多能用得上的纺织品。
“不能太显眼,咱们的目的是逃出去……”她三两下就仅靠折叠将乱糟糟的纺织品叠成小毯子小褥子的模样,人鱼青年弯起嘴角微笑:“真可爱,你的手好巧。”
“……”鱼妹低下头,手指在布团里搅来搅去,“嗯。”
“等将来恢复了自由,你打算做些什么?”就这么干站着也挺无聊的,梅里安努力想让气氛变得轻松活跃。
鱼妹听见了,她并没有把头抬起来,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小小声回答:“我想回家。”
10. 第 10 章
鱼妹就叫“鱼”“妹”,字面意思直白理解即可。她从水中来,不过不是海水是淡水。
以陆生种的审美看她不丑,就是有点“怪”。水生种为了适应水中生活在身体比例上和陆生种存在一定差异,虽说大家都是碳基生物也都能统一在“人”的大范围下,互相觉得对方生得可怕也是常理之中。
“我家住在湖里,好大的一个湖。整颗星球完全由大小不一的湖泊组成,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其中。”回忆起故乡,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惆怅,“湖水就像蓝宝石一样透亮,金色的日头,翠色的水草,还有各种颜色像是彩虹一样游来游去的小鱼……”
她一概往日的沉默:“不骗你,我家的水草又厚又软又滑,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云朵里!”
梅里安是生活在海水里的人鱼,不过这不耽误他对淡水邻居家的水草分外向往。
“真好啊!我家的海草太硬了,一不小心还会缠在尾巴上。”青年抱着尾巴坐在一堆灰扑扑的烂垫子中间,除了羡慕鱼妹的水草更羡慕她的腿,“你是怎么来到伊维尔的?啊,要是不方便可以不告诉我,就……纯粹的好奇。”
鱼妹不觉得过去难以启齿,但她希望得到公平的对待:“先说说你,你怎么会被星际和平公司抓到?不是说成年人鱼能把船撕烂么?”
人鱼是海中娇子,传闻他们和不朽的后裔还存在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想都很难想象如此凶悍的种族会有束手就擒的时候。
“我们就算再凶猛,面对不在同一维度上的武器也不得不低下头吧!”梅里安哭笑不得,这条淡水鱼是不是把他想得太夸张了?
面对遮天蔽日的炮口,留给他们发声的渠道总是特别极端。
“我知道我做过的事很残忍……有同理心的任何生物都会认为无期徒刑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仁慈,但是……”
“从来没有人对我们仁慈过。”
漂亮的海水鱼脸上出现了难过的表情:“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屠杀那些无辜的孩子,很抱歉,但是我们的孩子被屠杀时没有人在意此事。”
他没有详细描述自己都犯下了什么罪行,那并不是难以查阅的话题,只消离开伊维尔,外面的世界早就骂声震天。
“哦!”鱼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忙,这是她缓解尴尬的有效手段。
“我家所在的星球被打包在恒星系里卖给星际和平公司抵债,据说是什么星系什么皇室做出的决定,从头到尾没人问过我们的意见,我们也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皇室。黑西装来过后告诉我们淡水资源要就地封存,说什么‘保护’,我不懂,我只知道祖祖辈辈生活的湖突然就不是我们的了。”
“他们要我们走,爱去哪儿去哪儿。”
为了捍卫家园她们拿起武器驱赶外来者,得到的却是无情镇压,幸存者还有张通向伊维尔的单程票。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类似的悲剧并不只发生在我们身上。莱塞提德和康巴他们也是……”梅里安不由唏嘘,“星际和平公司让很多人过上了好日子,可惜咱们不在其中。”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碰触,各有各的无奈。
“唉……”
“不说那些了,来试试看这条毯子能不能把你的尾巴盖住。”
鱼妹把手里的纺织物放在梅里安尾巴上,皱褶惟妙惟肖的模拟出腿部线条,只要不掀开谁也无法发现下面其实是条鱼尾。
“谢谢你……”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临近起床铃拉响时警报先被触发,一长一短的刺耳动静仿佛长指甲用力在磨砂平面上不停抓挠。
广播启动,典狱长的声音传出来。
“所有人待在囚室里不得轻举妄动,违者视作企图越狱立即执行死刑。”
安娜睁开眼睛,下一刻没有任何过度的出现在囚室门后。对面的小朋友慢了几秒,一凑到门边就紧张的左右张望。他似乎想要交流些什么,奈何隔着玻璃和走廊根本无从推测,毕竟联觉信标只能让智慧生物的语言互通,口型就……就有点为难人了。
机械狱卒在全景监控的帮助下列队出击,它们瞧上去就像服装店橱窗里展示商品用的人台,然而你绝不能小看那纤细的金属躯体。
另一条走廊上很快传来数声枪响,怒吼声、人体重重砸在地面上的响动,混杂成荒诞又真实的噪音。
安娜看到对面所有囚室的玻璃后面都贴着张脸,活像鱼缸里一条接一条排得整整齐齐的鱼,她差点笑出声,可是一想到自己也跟清道夫似的趴在玻璃门上就乐不起来了。警报声如同涨潮越来越近,一个长得跟蜥蜴似的犯人背着他的同伙,两人一起逃入八层四号走廊。
那是人?
奋力奔跑的男子四肢和脸颊上丛生着古铜色硬鳞甲,至于他背着的那个人……腰部以下长着条鱼尾巴。
各处监控探头自动对准他们旋转,机械狱卒紧追其后。
蜥蜴人跑过的地方留下一串血色脚印,他差不多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扔下我自首,莱塞提德,这样一来总能有个人能活下去。”梅里安被掌心那枚不规则的宝石硌得生疼。
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如同此刻这般冷静过,人鱼尸体的价值不逊于他们活着的时候,仅凭这个莱塞提德有戴罪立功的理由。
哪怕只有一个人活着,总有一天能把鱼妹的心脏送回她心心念念的故乡。
莱塞提德喘了口气粗气,咬着牙缝嘶哑道:“闭嘴!
他是个两栖种,无法在海水里长时间生存,相比之下还是梅里安逃出去的概率更大。
走廊两侧全是囚室,陆生种囚犯就像蜂巢中柔弱的幼虫那样被困在其中。前方出现蜘蛛似的机械狱卒,后方的警报紧贴脚跟。
蜥蜴人选中了一个倒霉蛋,他将人鱼扔下,转身抓住冲得最近的人台狱卒狠狠将它砸在囚室门上——陆生种囚室的窗户!紧贴大海!
无缘无故近距离欣赏零件烟花大赏的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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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是,你几个意思?
她退得及时,蜥蜴人砸了两下后大吼一声,徒手将第一扇囚室门上的金属结构拉开,栅栏变成月亮门。他身后的人鱼虽然不能站立却也亮出爪子撕碎源源不绝涌出来的机械狱卒。
为了满足典狱长的命令同时不耽误别人越狱,安娜不得不站到床头上贴紧墙壁。
加油啊哥们儿!给他们整个大的!
囚室里的小窗户坚固程度远超想象,蜥蜴人使劲全身力气撞了四五下也没撞开,情急之中他转身把浑身是血的人鱼从废铁堆里拖出来,又将他扔到囚室主人脚边,自己则浑身亮起危险的赤红色。
“莱塞提德!”梅里安声嘶力竭的喊出蜥蜴人的名字。囚室门很窄,挤在一堆的狱卒互相推挤谁也无法抢先。它们是仅有主脑调度的机械,乱成这样能够看出朋克洛德的骇客实力不俗。
蜥蜴人墨绿色的鳞甲就像着了火似的逐渐被赤红掩盖,他没有张嘴说什么慷慨激昂的临别寄语,只淡淡留了句“再见”给行动不便的梅里安。
“!”
爆炸声惊天动地,半个囚室被生命最后的挽歌炸开,黑色的海水如同激流无法阻挡的冲进囚室,几乎眨眼间就淹没了整条走廊。
有犯人借机企图逃出囚室,刚刚撬开门液金项圈立刻做出反应。注入人体的药物迅速发作,凡是没有按照要求乖乖待在囚室里的人全都很快变成一具新鲜尸体。
求饶声和哭喊声,还有发现自己被海水包围后逃生无门的哀嚎混在一处,嗡嗡的吵得人大脑发麻。
混乱中梅里安逆流而上冲出死火山,却在下一秒定在原地苦笑。
早该想到的,有匹诺康尼这个失败案例在前,星际和平公司不可能不做后手。
巨型无人潜艇伪装成海兽的模样日夜巡逻,早在警报拉起时它们就像无形的幽灵朝系统预测地点集结,终于等到一条蠢鱼自投罗网。
刺眼的激光束下梅里安不希望自己成为躺在手术台上大小统一的肉块,他回头看了眼囚室的主人,低低道句“对不起”。
很抱歉,连累到你们了。但我已经无法继续前行,只能在此地画上终结。还有就是……鱼妹,没能把你的心脏送回故土,有些愧疚。
随水飘向天花板,躲在气泡里借以苟命的安娜:“……”
盛放于深海之中的烟花是什么模样?
是生命结束时的璀璨。
八层四号走廊接连遭遇水生种爆破,海水瞬间灌满整个空间。囚室门撑不住水压纷纷破裂,室内的犯人左右为难。
跑出去项圈会激活,不跑就等着被淹死。
作为头一个倒霉蛋,安娜待在囚室上方的气泡里躲过第一波危机。她低头看看只剩下半堵墙的屋子,无奈松开手顺水进入走廊。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总之试试,试试又不亏。
囚室都被炸成这德行了,探测器还能正常工作么?衷心希望典狱长不要把这笔债务算到无辜犯人头上,不然她真的要闹。
11. 第 11 章
水生种越狱小队功败垂成对于狱卒们而言是个好消息,大家总算不必担心被扣光年金了,但是其他犯人的危机并未结束。
随着水流进入走廊,安娜注意到住在对面囚室里的小朋友正躲在只剩下一半的门后疯狂朝自己比比划划。
大概是在求救吧,看不懂。
水面越升越高,空气逐渐减少,通向监狱内部的升降梯第一时间封锁,整条走廊没有人能逃出去。
离开只剩下半堵墙的囚室,液金项圈内侧的毒针果然没有被触发,安娜游到卡卡瓦夏的囚室。年轻人见她靠近急忙伸手去拉,笑死,根本碰不到,反而被大姐姐揪住领口带到水面上。
“八层四号走廊所有人,原地待命。”
听广播里再一次出现典狱长的声音。
嗯……这个命令,怎么说呢?颇有些不讲道理的荒诞。
随着海水不断涌入监管区内温度骤降,不幸在爆炸中遇难、溺水,以及死于窒息的犯人是没办法听命行事的。至于活人……原地待命约等于坐以待毙。
好在应急系统响应及时,排水口很快就打开了,许多微型工程机器人从破损的墙体断茬中挣扎着爬出来,如同巢穴被毁的工蚁忙忙碌碌抢险救援。
水位飞速下降,新鲜空气替代了冰冷的海水,温度也逐渐回升。
卡卡瓦夏一直试图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安娜。这玩意儿是方才人鱼梅里安自爆时炸飞过来自己落进他手中的,正是因为它的存在土生土长的沙漠人才从咆哮的海水中幸存。
“不会游泳?”她把年轻人塞来的不规则石头重新塞回去,“找机会学学。还有,别给我,我运气不好,存不住。”
那是块浅青色不规则石块,有一定透明度但又不是那么透明。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颜色让它难以迈入“宝石”的门槛,可要说是块摔破的鹅卵石吧……似乎又有些可惜。
“我也存不住。”卡卡瓦夏瞄瞄自己的胳膊腿儿,又瞄瞄安娜。
明明都是人类,样子也都是瘦巴巴的,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砂金石?不,不对,我分不太出来。”安娜摇头:“不过应该不是很值钱的石头,不用担心。”
这块石头没有足以引人觊觎的价值,卡卡瓦夏就算是把它摆在枕头上也没关系,只要他自己不觉得硌就行。
在沙漠里长大的年轻人张开嘴想要继续解释,女人突然锐利目光让他意识到此刻自己最该做的是闭嘴。
一块稍微有点漂亮的普通石头没人稀罕,但能让人在水下呼吸的石头另当别论。别说它看着有点漂亮,就算是坨屎也能在伊维尔的犯人群里掀起轩然大波。
随着积水逐渐排空,升降机重新开放,蜘蛛工程机器人和人类狱卒有序进入重灾区检查损失。显而易见典狱长默认这条走廊里没有犯人能幸运存活,狱卒们全副武装唯独没带急救设备。他们从囚室里拖出一个又一个犯人,直接当做尸体看待——也许有人只是昏迷,但他们懒得逐一核查。
机械负责搬开断壁残垣将“尸体”拖走。运气好的人在拖拽过程中清醒过来大力挣扎拼命呼救,狱卒只能垂头丧气骂骂咧咧的花费力气把他们解下来。更多人不论死活全部扔在一处,只等清理结束就要一并丢进通向太平间的管道。
“喝!”搜到走廊中段位置,完全被炸毁的404囚室正对面“藏”着两个犯人。他们听话的留在原地不动,倒把沉迷工作的狱卒吓了一跳,“你们站在这儿干嘛呢!”
任谁被吓到后语气都不会太好,安娜好声好气对这人道:“典狱长不是要我们原地待命么?”
“……神经病啊!”狱卒小声骂了一句,碍于这两人严格按照典狱长命令行事也不好多说,“没事儿就不知道帮把手吗!”
“算工资吗?”安娜半步不让。
工资给够什么都好说,没有工资还想让人打白工?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干满一上午就算你们两个做了整天清洁工,多了不行。”凌晨时分碳基陆生种监禁区遭遇水生种越狱者入侵,狱卒伤亡惨重,就算临时从其他区域调用人手也不够,非常时刻原则和规矩可以变得很灵活。
有工资拿,还能抵扣掉每周必做一天的清洁工,安娜欣然接受:“成交!”
她朝卡卡瓦夏甩甩头:“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谢谢人家,身份牌拿出来!”
重点是最后一句,第一时间拿出身份牌将工时砸瓷了才是要紧,不然万一这个狱卒转头不认账了去哪儿讲道理?
年轻人手忙脚乱摸出身份牌给狱卒划了一下,安娜这才慢吞吞把同样的东西递过去:“兄弟,到底什么情况?一大早还没睡醒呢,好家伙直接给我房子开了瓢。”
犯人的态度很好,笑脸迎人且健谈得恰到好处。狱卒也是人,自然愿意与她交流。
“别提了,四个水生种从监禁区逃出来,我猜他们大概是想从陆生种这边逃进海里。呵呵,”他冷笑了两声,脸上尽是讥讽,“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说完他看向安娜:“一个忠告,姐们儿,进了伊维尔就别想着再出去。”
“哦?”女人气息如故,挑眉笑问:“怎么说?不是有人刑期结束重获自由了么。”
狱卒只是哼哼没有解释,指着堆在一处的“尸体”以及剩下那半边水渍走廊催促:“别磨蹭,赶紧干活!”
他不会告诉尚在服刑的犯人伊维尔根本没有“释放”一说,所谓“刑满”无非从水面下的牢笼转移到海岛上继续坐牢,整个星球就是座无懈可击的牢笼,没有人能逃出去。
“好好好,你说了算。”安娜不再和他纠缠,摆头领着卡卡瓦夏走到走廊另一侧尽头,混在诸多机械中扒拉“尸体”。
她可没有什么忌讳,只要看到有犯人被拖出来上前就是连串几个巴掌,能打醒的从机械臂上拽下来扔到一旁让他们自己喘气,打不醒的估计也就不会再醒过来了。卡卡瓦夏跟在她身后有样学样,这小子运气好到爆表每次都能精准打到暂时闭过气去的人,三两下就攒了一堆人情。
反观安娜这边,遇到的犯人不是费尽力气才能打醒就是无论怎么打也打不醒。
临时有两个犯人加入救援,狱卒们的工作轻松了许多。做主给算工时的那人指挥机械将真正的尸体一一拖走,从耳麦里得到指令后又调了一小队机械狱卒带领还活着的犯人去临时腾出来的囚室安顿。
系统已经调查清楚,那四个企图越狱的犯人中有一个进入伊维尔时保留了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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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光脑,之后更是借助这东西联系上了监狱外的星际骇客。为了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典狱长下令所有犯人都要重新做一次全身影像透视。
费用记在犯人自己头上。
原本他考虑过要不要把被炸毁的囚室成本也平均摊派给每个在押人员,但是最近这段日子出的意外有点多,如果继续加码很可能激化矛盾造成更多意外。眼看庇尔波因特的新年就快要到了,意外太多很可能惹得董事会不喜。百般权衡下他选择将此事暂且压下,八层四号走廊封存等待将来拆款重建。
至于那些获救的犯人么……记他们救援费!医疗费!食宿费!
将来凭空多出的债务现在的安娜不会知道,她跟着机械狱卒走进升降机,老老实实被押送到十一层七号走廊。
“08241321号,174囚室。”
伊维尔监狱所在的死火山由上至下计数,入口就是一层,越向下犯人的暴力指数就越高。一般来说经济犯诈骗犯之类攻击性不强的犯人会被安排在数字较小的层数,星盗杀人狂等依照犯案情节恶劣程度逐渐向火山深处掘进。
紧接着卡卡瓦夏也有了新囚室,不像之前住在安娜对面,这次他被分在她隔壁。重新分拨过囚室后狱卒告知幸运的犯人们可以去食堂自助机上购买食物,剩下的半天时间也不计时了,完全留给他们放风,算是对幸存者的一种补偿。
劫后余生的犯人三三两两离开走廊——哪怕不吃饭也得去医疗站,溺水又复苏后如果处置不当是有可能引发肺部感染的!眼下不是计较欠债的时候,保命要紧。
监狱每一层的食堂都在同一个位置上,安娜的新房间靠近走廊末端,出门右转走不到十分钟就抵达目的地。从对门改住隔壁的年轻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眼睛很尖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自助购物机。
低级营养膏,每管三百伊维尔币。低级自然餐,三千伊维尔币。中级自然餐,五千伊维尔币。普通甜味软饮,五百伊维尔币。均码囚服,两千伊维尔币……
卡卡瓦夏,转身告辞。
“去哪儿?你不吃东西了?”安娜视线尚未离开自助购物机的使用说明,右手伸出去刚刚好抓到小朋友的衣服,“庆祝你幸运的又活了一天,来个奶油蛋糕。”
“活的呢,好棒棒。”她干巴巴的棒读,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年轻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憋了好半天也只憋出个“谢谢”。
对于埃维金人来说,能活着长大确实事件值得庆祝的事。
买一小牙奶油蛋糕要花六百伊维尔币,省着点嚼大概两三口的量。安娜眼都不眨的一口气买了四块,又额外买了两套均码囚服。她从出口处取出商品直接分成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卡卡瓦夏。
“给,给我的?”
说来也是好笑,他这辈子第一次得到的新衣服居然是囚服……也是够地狱了。
安娜翻白眼差点翻得只剩白眼:“要不然呢?拿着!”
“哦!”他没有再道谢,接过食物和衣服就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前不忘先替安娜擦擦,“姐姐坐!”
啧,这小子的嘴。没在他身上花钱的时候“你你你你”,花了钱马上变成“姐姐姐姐”,还真是变化多端。
12. 第 12 章
安安稳稳坐在食堂的金属圆凳上,卡卡瓦夏虔诚打开一块奶油蛋糕轻轻咬下一口,疑似虹膜异色症的多彩眼睛立刻眯成两道弧线。
糖的甜味与脂肪的柔软口感,永远能带给人类最佳的安抚。
安娜自己也拆了块蛋糕,送进嘴里三下五除二吃掉。捡了一上午尸体狱卒算她做满八小时清洁工,共计四千伊维尔币已经到账。与其等着被扣掉去交那些莫名其妙的欠债,还不如一口气全花光。
一小牙奶油蛋糕再怎么小口抿前前后后也就四五口就没了,吃完后她把包装纸揉成一团用手指弹着玩:“说说呗,昨天晚上你为什么挨揍?”
白白多了个挂件,总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吧,她又不是冤大头。
卡卡瓦夏端着包装纸一点一点啃残留在上面的甜奶油,丝毫没有注意到脸颊已经蹭成花猫:“昨天申请做手工的人太多,狱卒临时决定用抽签的方式安排名额,我抽到了……”
当时沃尔夫冈就站在后面,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最后他不得不去矿坑挖矿。晚间用餐时有人议论矿坑气体泄漏部分犯人没能回来,年轻人拿着膏体走来走去想打听些消息结果刚好撞上惊魂未定的壮汉。
——后面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姐姐,很多犯人都在议论你,你要小心!”卡卡瓦夏用包装纸挡住自己,压低声音对安娜道:“进入伊维尔时咱们手腕上都多了个红色羊头章,有这个章就会成为其他犯人的重点攻击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看到安娜能打跑沃尔夫冈就果断抱上大腿的原因,要一个身娇体软的埃维金人在这种环境中保住小命……不借助点外力委实不太可能。
安娜若有所思的翻开手腕上下摩挲那个完全没有褪色迹象的刻印。
她确定原身并非人形异兽,也没有残存的暴力变态念头,这样一个可以用“普通”去形容的女子,为什么会被标记为高危人物?
一开始狱卒是要选用其他颜色的,接了个指令后才临时改变主意。所以,原身是惹了不能招惹的人被报复么……
“也就是说击杀手腕内侧有红色羊头的犯人,有奖励可拿?”
安娜绝不放过任何能薅羊毛的机会,仅从这几天的观察就能得出星际和平公司家大业大这个结论,小小薅些羊毛吃不垮偌大的组织。
反正她一不是公司员工,二不是公司董事,对于挡在手脚前的庞然大物自是没有好念头。其实就算是公司的员工也不会在意这些啦,只要能按时足额领到工资,管他娘个屁的!
卡卡瓦夏的原意是提醒她注意自身安全,没想到大姐姐抓重点时和他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尚且单纯稚嫩的年轻人睁着他那双多彩的漂亮眼睛,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此刻情绪。
“怪不得监狱守则并不禁止犯人互殴,”安娜摸摸下巴,这个动作显得她格外不怀好意:“下海杀鱼还是来钱太慢呐!”
“……需要我去打听消息吗?”犹豫了三秒,世代都是骡马跪族的卡卡瓦夏整个人焕发出别样生机——连换赛道都能换的这么快,埃维金人肯定是把做生意的好手。
“用不着,”安娜看看他单薄的小身板,直接选择放弃,“用不着拿你当鱼饵,这世上学不会正确认识自己的人比比皆是,总有蠢鱼乐于主动送上门。”
小朋友悄悄鼓了鼓腮帮子,他好像意识到这种幼稚行为不应该出现在成年男人身上,于是马上又把腮帮子里的气儿放瘪。
“哦,好吧……”
游手好闲在十一层食堂坐了一下午,晚间就听到广播通知所有犯人按照所在楼层和囚室的数字排队前往医疗站做检查。
检查前自行处理掉违禁品可以视作表现积极,要是被检查出来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那可就不能怪典狱长不留情面了。
至于说为什么要把检查安排在夜间进行呢?主要原因在于白天犯人们要去干活。最近这段日子伊维尔发生的意外已经足够多了,万万不能在利润报表上再出纰漏。
这事儿之于犯人只是个通知,他们愿不愿意并不重要。横竖在典狱长的地盘上讨生活,万事只要典狱长做出指示其他人照做就行了,连脑子都不必动——最好别动。
抱怨自然是有的,但是不管犯人们如何抱怨最终都得乖乖在狱卒枪口下排队走进透视仪,这种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稀碎声音很快就随风而逝。
安娜回到新囚室踏踏实实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听说昨晚有人企图蒙混过关失败,这会儿尸体还挂在医疗站外面示众,以及今天后半夜能轮到十一层去做检查。
“医疗站的火力有点猛呐!”安娜陷入沉思。
“听说那里好像有【丰饶】的命途行者……”
卡卡瓦夏紧张得要命。他手里那块神奇宝石藏这里不行藏那里不好,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把它留在死火山内——犯人们在医疗站排队的同时狱卒在干嘛?
反正肯定不会就着温酒吃茴香豆。
于是一大早他就跟着安娜,齐齐站在下海的队伍里。
伊维尔的海洋面积超过百分之九十,一颗宝石藏在礁石里比藏在囚室里要安全多了。而且哪怕它真的遗失在大海中也比被狱卒搜走要好,石头的旧主人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对海中巨兽发起自爆式攻击么。
十一层的囚犯单看面相就比八层的幸存者要凶悍,在他们眼里一个女人和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那不就是盘随随便便夹起来美美吃掉的菜吗?
别管什么红章不红章,蹲在十一层服刑的兄弟们哪个没有?刚巧这两人不知死活的要往海里去,千载难逢的机会近在眼前,无数心思和眼神隔空乱飞。
负责登记的狱卒惊讶不已,今天下海去捞鱼的犯人怎么这么多?不会是又有人打算越狱吧!但是他没有理由拒绝犯人努力为伊维尔创造财富,最终只要身份能通过核验犯人们全部得到了放行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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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提好袋子跟着我,看到不对劲就按照直觉找个好位置藏起来。”
长棍在手,安娜检查过分量和电量就带着卡卡瓦夏站在升降台旁等待。
多的那个袋子其实是件旧囚服,领口袖口折回去扭个疙瘩就是只质地粗糙的口袋,装宝石还是装小鱼都很方便。
埃维金人手里有了武器,眼底立刻生出无限戾气——敲死那些剥皮刀!
他激动的时不时摸它两下,就好像那是把黄金打造的权杖。
临出发前安娜从自助购物机上买了点东西揣在兜里,和众人一起被送上海面。
“好冷!”
年轻人乍一遇到冷空气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今天十一层下海狩猎采集的人太多了,出门就比平日晚了几分钟。此时海边平坦的位置早已全都被人占据,新来的只能站在海风与众人眼前往身上套防水服。
卡卡瓦夏朝一块陷在沙坑里的巨石走去,石头表面斑斑驳驳尽是黏在上面的小生物。选它完全因为这石头瞧着实在是太脏了别人看不上,等走到近前一看安娜惊喜的发现巨石内有乾坤——漫长的时间线上它被风蚀得只剩下一个空壳,隐秘的另一侧就像道小门,其中仅能容纳一人却相当于三面有墙。
“姐姐你先去换衣服,我在这儿给你守着!”他握紧手里的长棍,那模样在安娜看来更像小猫扑蝴蝶。
可爱是可爱,但没有用。
她没有对他展开任何说教,那个人,那个年轻人,刚成年没多久就犯下重罪被送进伊维尔终身服刑。不论他的过去是何种模样都不需要听一个陌生人絮絮叨叨,他必然已经有了一整套逻辑自洽的处事原则,愿意对她低头也只是为了求得庇护而已。
简而言之,人是来找饭搭子的,不是想找个妈。
打开装备包直接把连体衣套在身上,安娜满脸邪恶扫了眼愣在原地的卡卡瓦夏:“再发会儿呆好位置就被别人抢走了!”
曾经在沙海里各种极限求生的年轻人瞬间清醒,抿紧嘴唇十秒内解决服装问题。
鉴于他目前还是个旱鸭子,为了照顾新手安娜带着他在沙滩上充分活动开手脚才拿着长棍慢慢靠近深水区。
就算穿戴了专门装备,让一个纯新人一下子潜入深海浪里淘金也只是种可望不可及的奢想。他只要能保护好自己不拖后腿就万事大吉,狩猎这事儿还是交给搭档效率更高。
折腾这么久海边早就只剩下督战队的几个人,蹲在透明暖房里和磨磨蹭蹭的犯人大眼瞪小眼。
“这两个家伙怎么还不下去?”
才过去几天奥斯汀当然还记得那个脾气古怪的女囚犯,见她身边突然多出个年轻男子他马上就想到一些大家喜闻乐见的粉红色情节,“哼,还真是悠闲!”
伊维尔星上当然存在孩童,一部分是未成年的犯人,另一部分么……别问,问就是自由和民主。
他\她\它们都是自愿的。
13.第 13 章
海洋是什么?
对于一个自幼在沙漠中艰难求生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他长到这么大见过的最大的水面不过族人倒下时溢出的血泊,族中倘若有哪个孩子恰逢落雨的紧要关头降生那也是一定要被抱出去好好炫耀一番的——必然是三重眼的地母神亲吻过婴儿的额头,他才能如此幸运。
大海是很多水聚在一起,咸的,这就是卡卡瓦夏来到伊维尔之前对“海”的全部认知。
他没上过学,不认识字,离开茨冈尼亚-Ⅳ前曾天真的认为那日日不休的风暴正是地母神的气息。多么威严的气息呐!直到后来同行的其他奴隶告诉他那只是数颗恒星星风互相作用下的产物,蒙在少年双眼前的屏障应声破碎殆尽。
今日方知埃维金人早已被神明抛弃。
如果我们生来就该忍耐这样的痛苦,那么埃维金到底造下过何种深重的罪孽,才会为了接受惩罚而出生?
冰冷的海水没过脚踝、小腿、膝盖、腰间,背后被人堪称温柔的轻轻推了一下,冒着白烟的黑色海洋瞬间变成一片色彩斑斓的世界。手持型强力光源支援得及时,黄绿色的带状海藻仿佛神明垂下的帷幔,需要人自行推开。
安娜不打算把菜鸟带进深水区淹死,再说这十一层的犯人个个目露凶光,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得到他们打算趁机做点什么。至于所谓的贷款和欠债……管他呢,只要能达到典狱长的最低容忍限度就行了。债务肯定是还不完的,能还完这里就是疗养院而非监狱,所以还努力个屁?
够吃够住一分不留,躺!平!
没有通讯设备人类无法在水下以语言直接交流,她索性撕了条长长的海藻拴在年轻人手腕上,另一头留给自己。卡卡瓦夏原本是有些慌张的,一看到不会被丢下马上就变得信心满满。别的他不敢说,运气么,那还真不缺。
小朋友贴在浅海的海床上大力骚扰欺负各种水生小动物,他手上好像自带鱼饵,鱼虾贝蟹仿佛商量好了似的排队出现在眼前。安娜看了他一会儿,等新手赶海赶得忘记紧张后她提紧长棍将注意力投向四周。
她也得狩猎,不过狩的不是鱼。
碳基生物,脊索动物,哺乳类,陆生,能够直立行走,主要技能点加在智慧属性上。这种生物经常会出现加错了点的个体,杀起来并不难。此刻他们正悄悄跟在后面互相打手势,充当诱饵的家伙或可怜兮兮或热情洋溢,绕过好大一圈去和第一天潜水的新手交朋友。
卡卡瓦夏刚把一只比手掌还要大上两倍的刺豚赶进口袋,这家伙大概是睡迷糊了,温顺的如了年轻人的意,浑身上下淬毒的骨刺一根也没竖起来。他看到不远处有条软绵绵黑乎乎的东西缓缓移动,刚伸出手旁边游来一个好心的姑娘。
她拍开他裹在设备里的手,比比划划的意思不能更明显。
——当心!这东西不能吃!
伊芙琳回忆了一下目标黑羊的模样,不得不感叹同样都是重刑犯有的人生了张看上去就像是被冤枉的脸,有的人长得不死个十次八次恐怕难以平息民愤。
不过伊维尔比他更好看的人多了去了,甚至不仅限于人类,伊芙琳简单遗憾了一下就把这事儿扔到脑后。
漂亮男孩的死活哪能比自己的生活水准更重要?给男人花钱纯属自找倒霉,胡乱心疼男人一辈子翻不了身!
比起他身后跟着的女人,猎羊小队一致投票同意先把这小子干掉。无他,软柿子好捏而已。谁叫他看上去好欺负?欺负的就是他!带崽母兽尚且会为了突围求生放弃幼崽,这两人并非母子关系看着也不像情人,那个女人不会为了搭档就把自己的命留在海里。
一个埃维金人而已,不值当什么人,就连做奴隶都卖不上价。
卡卡瓦夏受了她的好意,果然不再去抓那只硕大的海茄子。
海茄子当然没毒,不好吃不代表它不能吃。但伊芙琳需要一个理由靠近目标,黑锅就只能交给不能跳起来反驳的家伙背好。
这一路上她期待了很久,咬人的海鳗,有毒的石头鱼,带刺的鳐鱼,甚至连色彩绚丽的海蛞蝓也没遇到!这都是什么破运气!
算了算了,等会儿弄死这小子后回头把海茄子捡走吧,这么大个儿真的很少见。
出身沙漠部族,被人辗转售卖的年轻人很简单的就被她骗过去了。他还以为这又是个好心人,就像只龙虾似的凭着直觉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安娜默默掐断那节海藻,打架的时候身上累赘太多会影响发挥。眼看对手派来的鱼饵好悬没被搭档钓成翘嘴,她把长棍的放电值拉到最大,忽然潜入海底捡了朵蓝色皱褶海葵反手一贴。
太过激动以至于贴得太近的先锋被人糊了一脸海葵,虽然没有造成有效伤害但他同时失去了视野。
刺细胞伸出的细丝结结实实贴在质地薄脆的连体衣上,海葵肥厚的身体把潜水镜遮得严严实实。
住在海葵里的小丑鱼惊慌失措,夫妻两个围着用脸拆掉它们家园的恶棍口诛笔伐。这个品种和人们认为的无害小鱼颇有差别,尖利的牙齿很快就将这个人的过滤膜潜水服撕出一道口子。
他这边正和小丑鱼殊死搏斗,冷不丁一根长棍横过来戳在潜水服破口处。
浑身一麻,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大抵是要重开了。
安娜与其他好心来帮她减轻负担的狱友打得火热。水里阻力大,斗勇不如斗智,眼见对手里最傻的那个露出破绽,她立刻抓住这只鸡脚送对方去随波逐流。
长棍储电有限,每次都要等到关键时刻一击毙命才好。
两边打了个照面,己方猛猛冲的大将一个照面就被扔到旁边冷处理,其他人更是让人拦住了直取软柿子的去路。
被电晕过去的人体失去控制随水飘荡,看上去就和死了差不多,无论真假视觉上很有威慑力。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不讲武德!
沙子,海带,破损的贝壳,慵懒的海胆海葵以及刺豚……一切能被摸到的东西全都变成了武器,她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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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溜滑的鱼,每过一招立刻遁走绝不在原地停留。
这种近乎无赖的打法硬是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猎羊小队分割成两部分,如今大家只希望伊芙琳那边能快些得手。
有人被不明生物的刺扎了一下,有人潜水服破损,再不拿点真本事出来今天这笔买卖多少得亏。
从海面上看,这处相对清浅的海湾下似乎有几头不大不小的海兽在争夺地盘。时不时冒出个水花和气泡,一条又一条两脚鱼陆陆续续翻肚上浮。
地盘之争,素来如此。虽说不至于一上来就到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地步,但是打着打着火气难免蹭蹭往上冒,下手自然也是一招比一招要命。
卡卡瓦夏和好心的少女携手捡了很多海货,全都是能兑换大把伊维尔币,好吃好看还好安全的小可爱。年轻人满怀欣喜的仔细辨认各路悬赏目标,仅他一个人就足以完成博识学会给的半部悬赏清单。
伊芙琳也是奇了,怎么有人的运气能好到这种地步?运气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伊维尔?他就不该被抓到才对!
她从一开始的惊讶逐渐麻木,最后干脆主动带着卡卡瓦夏满海底搜寻——等会儿队友们一拥而上,连人带货一样都走不掉!
只当这是个人形仓库吧,还能帮着分担一半猎物重量。
然而说好的队友左等等不来,右等还是等不来,周围甚至听不到除了海洋动物意外任何外来者的声音。到这里伊芙琳难免从心中生出几分焦躁,她频频瞄向卡卡瓦夏被海水带得左右乱晃的身形,大有种我上我也能的念头。
凭什么不能呢?就体型而言我和他差不多,论力量男女之间天生的差异在海水阻隔下被无限缩小,这家伙一看游水的姿态就知道是个新手,没有庇护者在侧且翻不起大浪。
总而言之他除了运气好什么都不是,埃维金奴隶,身段柔软得很,全宇宙公认最适合他的地方只有娼馆。
她想了一会儿,终于拿定主意。
连体的潜水衣隔绝海水也隔绝电流,制式长棍能放出的电量有限,无法击穿这双层的buff。但是海底并不缺武器,赤手空拳的人类是盘菜,手里随便握着块石头就能立刻变身成为猎人。
伊芙琳佯做摸鱼,实则从海底细沙里摸出只蜘蛛螺握紧——这东西的甲壳上向外生有风车状的数条细长突起,像刺又不是刺。如果一击得手,当然无需赘叙,但是万一失手了呢?
只消年轻姑娘笑着比划一句“开玩笑的对不起”,同样年轻的男孩子十个里有九个半会昏头昏脑接上一句没关系。
说不定他还会在心底美滋滋窃喜。
她怎么不和别人开玩笑偏和我开玩笑呢?分明是我和别人不一样!
嗯,对,确实不太一样。
所以当那个年轻的埃维金人像是摔了一跤那样避开来自背后的攻击时,她根本来不及发起第二次进攻这场迂回了许久的平和争斗已然落下帷幕。
海底是个危险的地方,它对所有人类一视同仁。
14.第 14 章
卡卡瓦夏拖着战利品转头向后游了半个多小时,来找他的安娜同样提着条大鱼的尾巴出现在一从高大的珊瑚树后。
她用大拇指比了个向上的手势,带着年轻人缓缓浮向海面。
新手么,第一天尝试潜水,还是不要太为难他。至于他拽着的狱友尸体……那肯定是运气不好被有毒的海洋生物给暗算了!
两人来到安娜堆叠“战利品”的岛礁上,猎羊小队诸位成员喜相逢。
“呼……你都抓了些什么?”她抬头去看他手里的袋子,除了旧囚服改的那只还有明显来自狱卒友情发放的专业设备。
卡卡瓦夏不认识这些生物,安娜也许曾经认识,但是现在他们两个随便看谁都只剩下“好吃”这一个属性。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挑上肉最厚的鱼卡卡几下剥皮去骨,内脏以及不能吃的东西丢进海里打窝,剩下的一分为二准备祭五脏庙。
直到安安稳稳坐在岛礁上卡卡瓦夏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一直都在抖,差点拿不住飞来的午饭……与杀戮无关,只不过体力告罄而已。年轻人颇有些羞愧的瞄了眼继续加工午餐的女人,注意到她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后整个人都暗淡了好几个色调。
“看什么看?我身体健康,你营养不良,起跑线不一样。”她把第二块鱼肉扔过去给他,“多吃,吃饱,你要对自己的性别和年龄有信心。”
卡卡瓦夏:“……”
谢谢,但是并不想成为那种讨厌的人。
小朋友安静下来抱着鱼肉又撕又啃,看着就是个很能活的样子。安娜放下心转而去整理他的战利品——她并不担心他会在交锋中输掉。一对多艰难,一对一这小子失败的概率真心不大。
他可不是扭扭捏捏涂脂抹粉夹着嗓子只会摇屁股的宠物,一时眼瘸误把小号斑斓猛虎当成金渐层的人注定要跌个大跟头。
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长眠不起。
“下次更谨慎些才好,你应该不是那种展示过有毒刀刃后还非要多事再舔一下的人吧?”
安娜挑眉揶揄,拽拽伊芙琳尸体上的“凶器”做演示。黑色白色交替间隔的利刺正正扎在年轻姑娘的咽喉处,一击毙命狠辣至极。她接连拽了几下,根本拽不动——卡卡瓦夏使用的工具锋利归锋利却生了些不合时宜的倒刺,稍不小心就有自尽的风险。
“呶!”她将尸体上的伤痕亮给他看,“星际和平公司发放的装备全都是一次性的,强度堪忧。”
“嗯嗯!”卡卡瓦夏咬着鱼肉一边奋力咀嚼一边点头含混回应。
她扔了一管膏体一包甜味软饮过来,工业合成的食物谈不上美味不美味,但其中添加的维生素和糖类基本能满足身体需求。
年轻人吃得急切,时不时噎得直伸脖子。他已经错过最旺盛的生长期,不过还有机会,一旦发现不必忍饥挨饿进食的本能立刻占据上风。
“吃慢点,”安娜拍了他一下,这小子护食得厉害,抱着食物就像生怕被人从嘴里抢食似的,“你要活下去,至少得把自己演得像个人类。”
总不能真把他当成个人形宠物吧,年轻人吃东西的样子着实不大好看,作为饭搭子来说他有些不礼貌了。
卡卡瓦夏被人拍到,蜗牛似的肩头肌肉一紧。安娜捏住他单薄的骨头,手指在暗红色的商品编码上擦过。
那双顾盼间风流多情的彩色眼睛变得冰冷而锋利,只是一瞬,飞速慌慌张张被遮掩住。
埃维金人实在太会伪装自己了,他们深知如何才能搏得别人的喜爱与同情。颠沛流离的生活教会他们世上最真挚的演技,哪怕身处劣势也能拐上好几个弯让人觉得他们可怜又可爱。安娜也不知道他从开始到现在哪儿是真的哪儿是演的,此乃天赋型选手,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的那种。
若论表演艺术她自忖就是十个自己捆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卡卡瓦夏一合之敌,所以还是不要去分析路径了,让我们真诚的直接去看结果吧。
“慢慢吃,我不会抢小朋友嘴里的肉。”要说身手,安娜现在就能把这小子抡圆了扔回海里,他在她手上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好在卡卡瓦夏真的非常幸运,他结识的大腿只弄丢了记忆,没弄丢道德和人性。
“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分你补给品了,你自己想法子去。”她松开手换了个位置改为摸摸他头上的浅金色短发茬,几天过去已经长了一些但还是刺茸茸的有点扎。
年轻人凸起的肩胛骨就像被刺挠的猫屁股那样抖了又抖,他努力克制着强迫自己放慢咀嚼速度,也不再一下子把嘴塞满食物。
“乖小孩。”安娜满意的称赞了他一句,“谁都不希望身边跟着只长得像人的野兽,皮毛柔顺艳丽也不行。我也一样。”
人一旦失去对本能的控制就与无序的兽类无异,野兽总是很会闯祸进而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样不好。在伊维尔这种地方,麻烦是最不受欢迎的“惊喜”。
管他真的假的呢,这个大前提必须谈妥,不然就散伙!
“姐姐对不起,”卡卡瓦夏花了五分钟让自己从猿人进化到智人。安娜发现他很聪明,模仿得很快,出现问题全得归咎于那些提供范本的家伙。
“不用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她把手里充当刀具使用的黑曜石碎片递给他,“回头得给你找个能拿得出手的蓝本。”
碳基陆生种监禁区十一层显然不具备能够达到及格线的师资力量,她自己也只是勉强不粗俗而已,当不得孩子的老师。
卡卡瓦夏看着手里的小刀,恍然大悟。填饱肚子后他叼着那管膏体勤勤恳恳的在岛礁上找了个洞,石刀伸进去修修边,那颗漂亮的不规则石头就有了临时栖身之所。
岛礁比珊瑚稳定,也更容易定位寻找,如此一来既不必担心它被伊维尔监狱的狱卒搜走,也无需忧虑它迷失在茫茫洋面。
——那条人鱼自爆前在想什么呢?他是不是也想回家?
剩下的时间他们没有再回到海里去,岛礁四周被血腥味吸引来的鱼太多了,长棍戳到鱼头上放电,一电一个准。
午饭后两人边坐在岛礁上电鱼边大概商量了一番接下来的对策。面前这支反被一网打尽的猎羊小队共计五人,监狱内有没有朋友亲人谁也不知道,杀死黑羊究竟能换到什么好处也不知道,为了将利益最大化还是先贿赂一把狱卒问问再做决定。
最重要的是明天说什么也不能再来海里摸鱼了,万一打了小的引来老的,水里终究不方便动手发挥。
“做手工还是去挖矿?”本周的清洁工工作已经被抵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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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不想趴地上给别人擦血迹于是直接把它忽略过去。
虽说清洁工能游走在监狱各处收集情报,但是很多情报只需耐心等待也一样能得到。犯人过于热衷收集信息是个危险趋势,她不打算让自己显眼得如同屁股发光的萤火虫。
卡卡瓦夏也不喜欢擦地抬尸体之类的活计,搭档给了选项,他只犹豫了一秒就选定去做手工。
“我抽签,我肯定能抽中!”年轻人自信满满的样子活像只刚刚开始长尾巴的小孔雀。
安娜不爱泼人冷水,也没有逗哭小孩的恶趣味,见他这么说就拍板将此事定下:“行。”
就收益来看挖矿的风险与下海相近,不然也不能时薪相同。矿坑有塌方泄露的风险,海里有溺水和被鱼咬的风险,说不来哪边更极限。安全起见,还是去做手工歇歇更靠谱。
商量已定,安娜用海藻捆住一串黑羊的尸体,卡卡瓦夏带上两口袋猎物,两人一前一后慢吞吞随着海流回到升降台旁。
这会儿时间尚早,其他狩猎小队要么还在海里疯狂搜寻目标,要么正忙得不可开交腾不出手。没有人返程,甚至连在路边埋伏都还嫌早。
奇怪的女犯人带着她新收的小跟班从海里冒出头,一开始奥斯汀没想那么多,但是很快,他看到了她身后漂浮的一串尸体。
“……”
不愧是三个一等罪,被判了两百年到无期的狠人,同类尸体这种东西是可以这样“随波逐流”拖着走的吗?
“辛苦啊哥们儿,”安娜用脚后跟碰碰卡卡瓦夏,年轻人面无表情的把准备好的漂亮红色鲷鱼奉上。
奥斯汀已经冷静下来,他接过鱼在手里掂掂,满意从心里直达脸上:“还行,辛苦了命就不苦。”
女人随性自在的用胳膊向后画了个圆:“这几位看我一个女人好欺负来着,只能不好意思对不住了。”
典狱长的规矩里没有限制犯人使用暴力的条款,她这么干当然也就没有违反规则。
奥斯汀咬紧腮帮子内侧的软肉,从牙缝里找出一句:“等我去找队长来核对身份信息。”
一下子死了五头黑羊,这样大的事必然要请督战队的队长来处理才行。另外狩猎成功的这两个犯人有什么要求,也得由队长先斟酌一番才好上报给典狱长。
队长来得很快。距离本就不远,要不是为了显示出级别上下他甚至可以比奥斯汀更早出现在安娜和卡卡瓦夏面前。
一、二、三、四、五,全都是碳基陆生监禁区十一层走廊里的重刑犯,黑羊,罪行最轻的年轻姑娘伊芙琳也毒杀了住在庇尔波因特外环的好心姑妈……一家八口。
八条命!
现在她脸色乌青的敞开四肢躺在沙滩上,咽喉处扎着根有毒的刺。也许是海胆的,也许是石头鱼,也许是蝠鲼。
谁知道具体是哪种有毒的刺客呢,反正她因下毒被投入伊维尔,如今也因为毒而得以离开。
“五个重刑犯,都是你一个人干掉的?”队长的视线在两个犯人之间来回移动,安娜指着其中最强壮的一头黑羊道:“怎么可能,这个是小朋友的战利品。”
整个督战队对卡卡瓦夏肃然起敬。
不管真的假的,他有本事让搭档开口说出这句话那事实就是如此!
15.第 15 章
“你们不错。”
督战队队长核实了五人小队的身份,确确实实都是手腕内盖了红章的黑羊,没有错杀也没有漏网之鱼。
犯人闹起来难免发生误伤,纯牛马死就死了,最怕伤到肥羊。尤其油还没榨干,家里存在年轻继承人的那种,打遗产官司格外费劲。
倒不是说法务部办不到,而是他们本身就是个麻烦,那么高的佣金抽成董事们会心疼的。
五个犯人死于另外两个犯人的正当防卫,事情很快就递送到典狱长案头,安娜和卡卡瓦夏的资料也由聪明的秘书露西小姐提前准备妥当。
“两个……分属不同星域的偏远星居民?”特拉维佐夫的声音里饱含戏谑,“其中之一还是信仰本土神明的茨冈尼亚奴隶,他们的话你也信?”
他更倾向于这五个人内斗,同归于尽后被路过的犯人捡漏。
“但是根据项圈的记录……茨冈尼亚奴隶不好说,那个女人确实徒手杀死了四个包围她的人。”
秘书用眼神安抚住惶恐不安的督战队队长,特拉维佐夫停了一会儿,“女人?我好像对她有点印象。”
典狱长用一根手指撑着脑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啊,新来的,被殉职的运输队小队长用枪口指着威胁,脏兮兮臭烘烘害我不得不下令把她扔进水里洗干净的那个。”
他的嘴角缓缓向下垂去,冷漠的灰色眼睛像是结了层冰。
“我想起她了,很脏,让人不快。”
他的秘书也是他的副官,发髻严谨着装更加严谨的露西小姐迅速闭紧打算说话的嘴。
特拉维佐夫先生作为独立指挥官曾经参与过多场星系文明之间的战争,然而打从他因伤退居二线后这人就多了个见不得脏污的毛病。
灰尘、泥浆、血液……等等等等一切让人看上去不太干净的东西都会让他感到不快,在伊维尔这样的地方统治者的心情能决定太多,聪明人都知道这种时候该躲着他走。
安娜的入狱照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几乎叫两个狱卒架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被人拽着头发抬着下巴半强迫的露出脸。另外一张剃过头发后的标准照上女人灰蓝色的眼睛又似乎藏着许多忧郁,反正一句话,横看竖看都不像个好笋。
但是她帅!气质上的冷冽扑得人不由打个寒颤,尤其收拾干净后的第二张照片,就像你千山万水终于走到天边,抬头一看雪山安静的立于面前。
露西小姐动了动藏在军靴里的脚指头。
典狱长先生曾经很喜欢这种气质,如果手下的哪个士兵能出色成如此模样他必然是要把人调到近前细细琢磨栽培的。但是血肉横飞的战场留给他难以愈合的创伤,如今特拉维佐夫先生开始逐渐欣赏温顺白皙瘦弱幼小的审美。
绝不是血色恐惧腐蚀了英雄的荣耀,他身上遗留的丑陋疤痕,他不得不换更换成机械的部分肢体,无一不是这位指挥官勇武的明证。
但他现在并非身处战场呀!他在伊维尔,管理着这座全宇宙最大的监狱星,以及无数关押在这个星球上的穷凶极恶的罪犯。
不能反抗的犯人才是好犯人,无论他们因为何种理由出现在伊维尔,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条路。
“……哼,”特拉维佐夫思考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决定先把自己做过的许诺给兑换了,“他们想要什么?”
典狱长的话就是规则,这是他的特权也是他的束缚——想要让这个规则被所有犯人接受,他就必须同时为规则所限制。如果今天那两个疑似捡漏的幸运儿没能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用不着等到明早整个伊维尔所有犯人都会知道典狱长食言而肥。
利用重刑犯合理减少重刑犯数量的隐藏制度将比消融的冰山更快崩溃。
“还,还没说。”督战队队长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每次面对特拉维佐夫他都会感到由衷的不适。就像你面前坐着一台披着人皮的AI,那是种生理上的反感。要知道帝皇战争虽然早已结束,可是智械与人类之间的分歧从未彻底消除。
如今反有机方程的实践者们仍旧时不时就要冒出来彰显一回存在感,对普通人来说长得像机器的人和长得像人的机器同样恐怖。
“他们说自己初来乍到还没有完全理解伊维尔的所有规矩,不敢随便提要求,希望能暂时存着。”
督战队队长对安娜的原话进行了部分艺术加工,努力让它听上去更加悦耳迷人。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特拉维佐夫听完冷笑:“狡猾的东西,让他们明天上午九点三十分以后过来见我。”
谢天谢地!典狱长没有发怒失控!
露西小姐松了口气,督战队队长也如蒙大赦似的立刻起身告辞:“我这就去通知。”
男人的眼睛再次被军帽帽檐挡住,没人能猜透此刻他内心深处正在想些什么。
此时安娜正坐在食堂里吃她刚点的高级自然餐,抛开费用不谈虽说比不上最顶级那档十三道菜的大餐但也非常值得一试。正常的汤,正常的肉,正常的主食,正常的蔬菜,并非边角料挤压冷冻后再切出来的合成品。
卡卡瓦夏坐在对面点了同样的晚饭,小心翼翼观察模仿她的每一个动作。
埃维金氏族人均胎教肄业,不过不耽误他们像块落进水盆里的海绵那样汲取知识。失学是不良环境加诸在年轻人身上的debuff,可不是他自己主动不学无术。
“看什么呢?”安娜不需要抬头也知道他猫猫祟祟的搞鬼。
除了那五条主动送上门的蠢鱼这小子兜上海面的口袋里也有不少大小惊喜,换了一大笔伊维尔币后两人厘清搭档间债务,小朋友立刻把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收拾干净。
“姐姐你是怎么让叉子在手指尖来回旋转的?”不再是个完完全全的依附者,他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发生变化。
对此安娜喜闻乐见,她将手伸出去,细长手指间钝头叉子旋转翻飞:“只是点哗众取宠的小伎俩罢了。”
叉子丝滑的转过来又翻过去,银光跳跃犹如海兽的脊背。
年轻人大多都喜欢这个,没什么特别原因,主要就是好玩。他笨拙的用手指搅动自己的餐具,转倒是转起来了可惜动作不大好看。
“这样拨,不要害怕被划到,越怕受伤越容易受伤。”
这是个训练手指的小技巧,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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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文具,乃至各种硬币,都可以在指尖翻飞出各色光芒。手里有东西翻来覆去的动,对面正在看的人注意力往往很难集中,我方脸上的表情自然也不那么轻易就被对手窥探得干干净净。
卡卡瓦夏睁大眼睛认真钻研,手指下意识跟着动。如果不看周围环境这幅画面堪称温馨,但是消息已经传遍监禁区:那个瘦巴巴的女人带着个小累赘,轻轻松松干掉了十一层颇有名望的猎羊小队。
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目光和眼神在黑暗中一边传递一边发酵。
犯人不得保有、携带任何通讯工具,这是监狱守则中相当要紧的一条。由于它的存在犯人们更倾向于从自己囚室所在的楼层里筛选队友——至少每天吃饭时能碰个面,不至于组织个活动还得千难万险辗转联络。
反过来想,能在一个监禁区的楼层中闯出名气猎羊小队至少也得干掉几个排面上的人物。要知道全部都是暴力刑案重犯的十一层,随便哪个囚室里的犯人手上都沾着复数以上的人命。他们杀死不比自己弱小的囚犯,获得尊敬与荣耀一点也不奇怪。
这样一支配合默契的队伍,为什么会被盘菜跳起来吃下去?难道说那个女人是什么品种稀奇的命途行者?甚至令使?
你要是令使你早说呐!也许还能出现在星际和平公司的雇员名单上呢……都进了伊维尔了,低调这种事压根就没必要哇!
所以……是吗?
晚归铃响起后犯人鱼贯返回囚室,卡卡瓦夏一走进房间就累得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在海中狩猎体力消耗得厉害,要不是今天结结实实吃了两顿饱饭这会儿真心扛不住。年轻人翻了个身,这硬板床躺着也能品出几分云朵的柔软滋味。
伊维尔的居住环境比起奴隶主提供的笼子可要好太多了,也许是托了典狱长的福吧,总之不管怎么说东西都干干净净像个人类能住的地方。
他正在思考刚刚被其他犯人怀疑过的问题。
住在隔壁囚室的“安娜”,到底是个什么人?
从来没见过坐牢也能坐得如此淡定的家伙,她不回忆过去的自由,也绝口不提来到伊维尔的原因。以她至今所展现出来的身手和智商,星际和平公司压根就没有抓到她的可能!
原本只打算先借力苟一波,没想到险中求生随手抽出了张王炸。
卡卡瓦夏见过太多埃维金氏族以外的人。无论残暴的卡提卡(剥皮刀)、贪婪残暴的奴隶主,还是周围形形色色的过客,每个人看到他时眼睛里闪烁的光都和鬣狗差不多。那是种丑陋的野兽,脖子短肚子大,成群结队龇牙咧嘴,哪怕隔着半个沙漠也能嗅到腐肉的气息,然后一拥而上连同干枯的骨头也细细嚼碎了咽下去。
但是安娜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经常开些冷冰冰的玩笑,她翻白眼的力气特别大,她不把他当成宠物和所有物看待。
那种眼神很好分辨,就比如养了猫的人,喜爱归喜爱,尊重是没有的。不管猫咪如何奋力摇摆扭头躲避,越是挣扎铲屎官越会贱兮兮的凑上来故意做些人喜欢猫却不一定喜欢的事。
她好像……把我当成一个地位平等的同类看待?
为什么?
16.第 16 章
卡卡瓦夏百思不得其解的在囚室里翻来覆去,在稀碎枯燥的声响中陷入梦乡。黄沙下姐姐牵着弟弟的手,说是要带他去看沙海里的日出。
沙漠里的日出有什么好看?我都已经看过海面上的日出了呢!男孩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头顶被姐姐大人狠狠揉了一把。他想要抗议,温柔的,带着些狡黠的活泼抗议好让姐姐知道他并不喜欢被人碰触头顶。话到嘴边来不及说出口,刺耳的起床铃声就打散了姐姐金色的长发。
广播声响起,通知碳基陆生监禁区十一层的犯人做好准备排队前往医疗站做检查。
嗯,还好那颗宝石一样的心脏已经藏到海中岛礁上去了。
他打了个喷嚏,赶在铃声结束前站在门后安静等待。
两层囚室门同一时刻统一弹开,无声无息丝滑收入墙体。迈出去的当口年轻人下意识扭脸看向左边,新结识没多久的大姐姐单手叉腰做出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三更半夜口枯眼涩,谁也没有那个精力和狱友打招呼。大家挂着同款沮丧的表情,迈着类似蹒跚的步伐,活像要穿过种在田地里的植物和小推车闯入别人家找脑子吃。狱卒也因为典狱长的要求不得不爬起来加班,升降机装满一箱运行一趟,进出两边都有智慧生物带着机械把守。
就算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被铃声突然吵醒也是很让人烦恼的事。安娜用手掌心揉着额头随波逐流,浑浑噩噩排队,浑浑噩噩进升降梯,浑浑噩噩出来,又浑浑噩噩来到医疗站门前。
所谓全身检查,其实是一种古老的射线扫描技术,不属于人体的组织,只要是后天塞进去的都将在镜头下无所遁形。至于射线对人体的伤害……又不是住在屋顶花园疗养的大佬,普通人随便照照死不了的。况且就算用上好设备好仪器这群天杀的恶棍也不一定会感恩,他们必然一味嫌弃收费昂贵!
但是凭什么不翻倍记账呢?伊维尔远离庇尔波因特,附近连个称得上矿产星的落足点都没有,它就这么孤零零一颗星飘在恒星系统里,它的恒星也阴郁孤僻活像个雨后阴暗小蘑菇。星舰往返一趟的成本得有多高呐?还以为自己是匹诺康尼那种能改造成度假星的地方吗?别做梦了!
话再说回来,这里难道有好人和良民吗?良民怎么可能出现在伊维尔的牢房里?!
所以庇尔波因特的福利辐射不到伊维尔的监牢,鞭子倒是能一下不少的抽过来。
斯黛拉双目无神盯着显示器猛看,她手边摆着公司出品的新款提神饮料,一口就能让人精神抖擞爬起来再打二十四小时工。
看在加班费的份儿上……伊维尔的犯人怎么会有这么多?
“我实在是不行了,必须得去洗个脸,你先顶一会儿,等我回来换你也去放松放松。”同事脸上的黑眼圈堪比某种黑白相间的熊,在猝死的边缘摇摇欲坠。
犯人们只需听令行事半夜爬起来一次就行,狱医们要考虑的就多了。就算能轮换着上夜班,三班倒着熬夜带来的伤害也不是吃张饼就自动消失的。
同事溜了,斯黛拉无比期待他赶紧回来兑现承诺。
犯人们排着队一个一个走过扫描仪,每个人都要在定位点上停留足够的时间,等医生摁下通行按钮才可以离开。逃避检查或是不服从管理的家伙视同企图越狱立刻就地正法……这几天执法队就没闲下来过,狱医看热闹都看到麻木了。
年轻姑娘端起提神饮料抿了一口,抬头间不经意瞄到一道身影。
是08241321号!
她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先看了眼站在仪器下等待信号的犯人,大差不差就摁了通行按钮。等下一个犯人站上来,斯黛拉借着调整坐姿的机会摸出小镜子左右照照。
除了脸色苍白疲惫一切都很好,头发扎成髻紧紧束在发网里,根本就没化妆所以不必担心妆容会不会花掉,专门穿来和同事们互相恶心的黄衣服紫裤子被白大褂挡得严严实实。
总之出门约会不行但来个偶遇没问题。她小心搓搓眼角,擦掉熬大夜导致的大颗眼屎。
犯人们如同羊群一般温顺的次第向前移动,不是说伊维尔有多强的改造能力,实在是这个时间点上所有人都困得要死没精力搞事。
再说了,接二连三摆出去示众的执法照片说明典狱长的忍耐几乎达到极限,不想吃哑巴亏最好老实些熬过这阵风头。
安娜垂着手百无聊赖跟行,负责检查的狱医频频投来掩耳盗铃一样的闪烁视线,有点诡异,但还能忍。绿灯亮,前面的狱友走下定位点,她隔了两秒才站上去,剩下的事就是等。
斯黛拉本打算直接摁下通行键放她过去,她抬头做了个“看”的样子,一看就看到愣在原地。
“嗯……0824……1321号是吗?”
医生从显示器后露出头:“来这边稍微等一下,等会儿我再给你做个细化的检查。”
执法队差点就要开枪了,幸好医生小姐紧接着补了一句:“你生病了呢。”
这种仪器原本就是医院里用来探测病人体内可有病灶的工具,要是换了别人病就病吧,只要他们自己不主动提出不适斯黛拉也懒得管。但她是08241321号呀……
在伊维尔这座封闭的监狱里,只有我能拯救她。
卡卡瓦夏就站在后面的位置上,他的担忧和斯黛拉不相上下。
“姐姐你……”
“不许交头接耳!”狱卒大声一喝,多少人下意识绷紧肌肉,气氛一度相当险恶。安娜朝他摆摆手,走下定位点后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靠墙假寐。
犯人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狱卒的情绪波动跟着逐渐回落到正常范围内。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医生从外面回来,之前坐在显示器后的那个姑娘和他聊了几句便起身向犯人示意。
“跟我来。”
执法队派出一名狱卒随她们走进另一处房间,卡卡瓦夏想跟在后面充当病人家属,其他狱卒用枪口告诉他不可以。
“请你躺在这里。”斯黛拉拍拍活动床,安娜不需要第二句催促就脱了鞋躺上去。
“检查全程需要用二十分钟,同步出报告。”医生小姐垮着讨债脸,手上的动作迅速高效,卡卡两下就把“病人”捆在束缚带里。
狱卒一听要傻呆呆在这儿站上二十分钟,当时心里就不乐意了,有这二十分钟干站着不如去带薪拉个屎。
反正犯人被捆得结结实实,还是个得了病的病猫,哪里能翻得起浪花?于是他放下心向斯黛拉比划比划,哐哐哐朝通风口走去。
“其实只需要十五分钟,你,你脑子里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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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了个不太好的东西,先等我仔细看看。”狱卒一走她的语气就变了,温和且极富人情味儿,年轻姑娘压低声音对犯人道:“不管长了什么,现在的医疗手段很好的,基本没有不能治的病。你是个好人,一定能逢凶化吉。”
她殷殷切切的想要安慰自己的病人,奈何人在伊维尔待久了,表达能力实在有些欠缺。
安娜躺在活动床上试着稍微动了动手脚,看向医生小姐的目光充满信赖和感激——还真别说,埃维金人的表情控制实在是一绝,现学现卖也足够糊弄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谢谢你,说实话我一直都很担心。来伊维尔前押送星舰上发生了些不好的事,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过去的记忆成了一片空白。这件事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是头一个能让我信任的工作人员……”
被她灰蓝色的忧郁眼睛温柔而专注的注视着,无论谁都很难不沦陷。
斯黛拉翘起嘴角,为了不让人发现这姑娘抬起一只手捂着下半张脸,很快又用另一只手大力揉脸。
“咳咳,我,我很荣幸。”
救命!雾蒙蒙的灰蓝色眼睛居然是如此可怕的武器!
她就这么捂着脸挪到检查仪后,活动床缓缓进入检查舱,铃响灯熄,安娜闭上眼睛安静等待。
十五分钟后检查结束,医生小姐出了份报告。
“给你写的诊断是恶性胶质瘤,但实际上那应该是个报废的生物芯片?嗯……这个诊断结果我不太确定,对此你还有印象吗?”
她把纸质报告单扔在桌子上等着搪塞狱卒,看看安娜略微露出的惊讶表情就知道她是真的毫无头绪。
如果照实报告,执法队才不会管犯人有什么隐情,他们清空弹夹时根本懒得思考,但医生小姐并不想让她欣赏的犯人死得不明不白。
“就目前观察的结果来看,我个人更倾向于它是个芯片,但这只是个好的期待。生物芯片……不要去碰触就是最好的治疗手段。如果你将来有机会离开伊维尔,我建议去仙舟联盟的罗浮舰丹鼎司或者博识学会所在的第一真理大学做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斯黛拉紧张的看看通风口方向:“我也会想办法把你的病例发出去找人问问,放心!”
她并没做出格的事,只是履行一个医生应尽的职责而已。
“多谢!”安娜是真的有点被感动到……世上还是好人多!
医生小姐腼腆的侧过脸笑笑——打工人嘛,不薅老板羊毛这工不就白打了!
通风口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斯黛拉匆匆忙忙咧嘴多笑了一下,赶紧又把脸上的笑意收走恢复回那副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
“结果出来了,脑部有恶性胶质瘤,建议保守治疗。”
伊维尔医疗站给的十份报告里至少有九份建议都是保守治疗,相当于委婉告知典狱长让这病人等死。狱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只在听到疾病名称时愣了一下,马上就催促病人赶紧滚回囚室。
“这两天死不了就行,明天……不对,今天上午九点三十分时准时在升降机前等待,典狱长要见你。”
他炫耀似的扬了下枪口,安娜等身上的约束带被解开就揉着手腕坐起来:“知道了。”
所以……报废的生物芯片,那是什么?
17.第 17 章
报废的生物芯片是什么鬼东西?
首先生物芯片平白无故出现在脑子里就够让人不爽了,怎么还是个报废的……所以原身才会在押送途中猝死么?但是现在换了她做芯子活着,问题就有点棘手了。
首先,安娜不认为这具身体是自己的,并不存在她就是身体原主人的可能——她确实失去了记忆,但刻印在灵魂中的习惯不会发生改变,这具身体的反应能力赶不上她眼与脑的速度。
看到、想到、动作慢半拍,潜意识里她不应该是这样。
那么问题就回到了原点:原主是谁?为什么会被送进伊维尔?以及……什么人该在入狱时就痛痛快快死掉?
答案很简单:知道的太多,或是握着别人秘密的家伙。
说老实话,安娜对别人的小秘密从来都不感兴趣,真要有人无私的公开向大家提供话题她反而更愿意远远躲开求个清净。可惜想也知道秘密的主人不会这么认为,而她也很难向别人解释自己与原主之间纯属海螺和寄居蟹的关系。
作为被迫成了寄居蟹的人,她对海螺充满感激但并不打算替她背锅坐牢。一想到某个面目模糊的陌生人躲在阴暗角落里反复纳闷儿目标为什么还没死,她就打从心底感到不舒服。
而且医生小姐特别着重友情提醒她需要去别的地方“进一步检查和治疗”,那就说明这个问题伊维尔解决不了。不管监狱医疗站是有能力但不想做还是没能力却懒得引进人才,总之脑子里裹着个理论上报废实际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的东西……是个人都没法子当它不存在。
安娜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里住不得了。她是不太在意生死,但生死得由自己说了算,而非被别人捏在手心里随意搓圆揉扁。
首先还是要搞清楚原身究竟是个什么人,以及她为什么会被塞进伊维尔星际监狱。只有弄明白这些才能继续追查脑子里的生物芯片是谁塞的,他\她\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后才是还有没有救。
总而言之……还是要努力救救。
“多谢。”她平静的向斯黛拉道谢,没有失控的惊恐也没有焦虑的迁怒,就好像罹患绝症的是别人。
医生小姐担心但不能表现,别别扭扭赶人:“走吧,没事就多休息。”
一旁的狱卒做了个不大赞成的表情,不过没张嘴。
于是安娜依旧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走出监察室,混在做完检查的犯人队伍里返回十一层囚室。
耽误的这二十多分钟里同层的狱友剩得不多了,零零星星几个人凑不满一升降梯,又被值守的狱卒骂了几句喝令和其他楼层的犯人混在一处。
“第一回停的时候你们下,不是十一层的不许动!十一层的不许滞留!走错楼层来不及返回囚室就等死吧!”
狱卒骂骂咧咧,犯人嘟嘟囔囔,安娜站在角落里,忽明忽暗的光照在她脸上,她便也跟着忽明忽暗。
“姐们儿,给我留个落脚的空成不?”
挤在旁边的人搓搓手指,殷勤的递了根橄榄枝过来。
想要求个落脚的空地是假,搭上话才是真。
她让了一步,打算瞧瞧对方带来的葫芦里都有些什么好药。
奋力挤过来的人凑在安娜肩膀旁边和她耳语,女人只消微微侧头就能听得分明:“瓦尔德您还记得么?就是八层的那个死胖子!”
对方的笑容里夹杂了点说不明白的味道,大概像是怀念,但又怀念得一点也不走心。
瓦尔德是谁安娜其实是不知道的,但要是说起八层哪个犯人给她留下最深的印象,当然要数主动送情报和低级营养膏体的“好心”陌生人。
不过那个人并不胖,只是略微有点驼背以至于显得上身结构比较松散。
“你是说,食堂的……?”四号走廊的犯人在水生种越狱那天死了三分之二,同样的楼层其他走廊运气比较好,死得大多是狱卒。安娜把话说了一半,留下另一半留给对方自由发挥。
“对对对对!就是您刚来那几天找您说话的朋友。”
正说着升降机停了,那家伙留了句“明天手工车间见”就站回去变成了陌生人。
这只是场简单的投石问路,试试这位声名鹊起的新人到底好不好接触。不管怎么说她没有上来就喊打喊杀,看上去就像是个精神正常的人,这就很香了。伊维尔犯人的折损率比较高,重刑犯更是走得跟走马灯似的快,少不了时时补充新鲜血液。帮派想要保住地盘就必须笼络住几个身手漂亮的门面,只不过最低标准也得大概是个人。
不止长得像人,为人处世也得像个人样子。
初步的试探结果反馈给帮派高层,然后才会有进一步的对策。也许新人会成为未来的高层,也许她只能当个炮灰。这些都是尚未决定的事,所以完成任务的帮派成员就跟打工人一样听到下班铃声的瞬间立刻失去一切工作热情。
十一层剩下的几个囚犯走出升降梯,步道两侧全都是摆好队列等待开门后就返回囚室睡觉的狱友。偏偏有人慢吞吞一点也不着急的晃着走,谩骂声不说此起彼伏吧,至少也颇有百花齐放的架势。
安娜顶着铃声结束的最后一秒迈进囚室,脚后跟差点就被关闭的囚室门夹住。住在隔壁的卡卡瓦夏喊话发来慰问,她含混的应了两声随便把他敷衍过去。
那个突然冒出来搭话的家伙说明碳基陆生种监禁区的帮派注意到了自己,好消息是情报与伊维尔的真面目在她面前徐徐开启,坏消息是麻烦事有可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半夜三更的这种让人秃然的话题不要啊!
她沮丧的倒在床铺上,冲击压得铁架子床嘎吱作响。住在隔壁的年轻人又在大声询问,不出意外的他被其他犯人给狠狠骂了一顿。
困死了,能不骂他么?天亮后大家还得去干活呢!
然而卡卡瓦夏是个执着的年轻人,不得到隔壁邻居的回应誓不罢休。而且他并不缺乏与人口吐芬芳一决高下的经验,如果争斗仅限于君子之间那么他从过去的同行们身上学会了太多——奴隶们或许不认识字,但一定精通母语中一切用来辱骂同类的词汇。那个只值三十塔安巴的奴隶主手里汇聚着来自全宇宙各个角落的奴隶,由此可知这位善于学习的埃维金青年大概能在该领域拿满学分。
事情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形式展开,囚室仿佛变成了养鸡场的隔间,安娜就算有心劝架也无从下手。她试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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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的声音比沙漠里的降雨量还可怜,自己都听不见。
就好比一只金毛对阵一群哈士奇,只要门锁着他们就能从夜晚吵到天明再从天明吵到夜晚。
一时之间整条走廊鸡飞狗跳精神抖擞,直到狱卒发出声音要求所有人要么立刻闭嘴安静下来要么从今天开始延长工时,犯人们这才偃旗息鼓。
安娜很是时候的咳嗽叹气,这种语言以外的交流方式让卡卡瓦夏终于放下心。
不管怎么说,终于不必担心搭档暴卒了呢。
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体验睡着到底是种什么感觉起床铃声就响了,某个瞬间安娜连早饭都不打算去吃,只想躺在囚室的床上睡到地老天荒。但是狱卒出现在门外提醒她今天上午要去面见典狱长,可怜的犯人不得不头重脚轻爬起来洗漱排队吃早餐。
既然要去见典狱长,今天的工作势必要被耽误掉,工艺品车间可不给犯人记录零碎工时。要干就干满八小时,要么就当查无此人,压根没有中间选项。
谁都不是乐意白给人打工的冤大头,安娜果断选择放弃。
唉……原定今天去做手工的计划也泡了汤,人生还真是充满了各种惊喜和意外。
睡眠不足导致食欲不振,她胡乱吃了些东西就放下餐具。把她对面座位当成惯例的卡卡瓦夏还以为她这是在紧张,去见一个随时能找理由处死自己的人理论上不管谁都会感到紧张。
“姐姐你还好吗?你在担心等会儿……嗯,医生对你说了什么?”
年轻人尚且处于更愿意留在家庭里的年龄段,对于年长者和女性他总会下意识的顺从。这大约是来自原生家庭的习惯,可以看出他的家人都很爱他,非常在意他的感受,他也就跟着学会了这种高阶技能。现在他对半路上临时捡来的“家庭成员”表现出了演技以上的关心,安娜很感动,然后把自己的餐盘推到他面前。
“没睡饱,吃不下,唉……劳你替我解决掉。”
麻烦一件跟着一件,比猫咪挠乱的线团还让人绝望。从星舰上醒来至今就没有一天能完完整整一点糟心事也没有的度过,她甚至产生了些与玄学相关的、虚无缥缈的怨念。
——难不成失忆前踩到狗屎了?运气差到极点!
卡卡瓦夏担忧的神情越来越沉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张张嘴欲言又止闭上嘴止言又欲。那副仿佛便秘一样的表情实在有些好笑,安娜不得不扭开脸不看。
万一没忍住笑出声来可有多不礼貌啊。
年轻人大约看出了什么,他努力调整五官做出轻松的样子,然而安娜只看出了苦中作乐的苦,苦中作乐的乐完全不知所踪。他不适合忧郁的模样,不是说不好看而是显得比平时更加好欺负。放在外面任何地方都足够引得年轻姑娘捧脸尖叫,但这里是伊维尔,好欺负约等于麻烦多死得快。
“精神点,等见过典狱长我非得狠狠从中午睡到明早不可,困死了!你要是也这幅样子咱们就不得不考虑买些膏体带着以免中途饿醒。”
这建议提的,深得即将冬眠的熊的肯定。
卡卡瓦夏无语凝噎。
知道你不想说了,倒也不必认认真真扯这么多有的没的敷衍我。
18.第 18 章
上午九点三十分,一高一矮两个囚犯乖乖出现在升降机前安静等待。
不乖也不行呐,命脉叫人拿捏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狱卒完成交接,通向典狱长办公室的楼层才能开启。
典狱长先生会偶尔抽出些时间见见他管辖下的犯人,前提是这些人必须有足够见他一面的实力与价值。
严谨,慎重,这是他能活着离开战场的法宝。
步下战场后他接受了星际和平公司的雇佣来到伊维尔,努力学习如何从一个指挥官转职为职业经理人。老实讲他做得很不错,不但没有犯人能在他的掌控下逃脱监禁,而且监狱的盈利也漂亮得挑不出一丝错。这些大大超出了董事会的预期,于是更重的期待与压力同时抵达。
对于典狱长特拉维佐夫来说这并不是件坏事,非要辩个分明也得算是董事会对他看重的明证。他还有用,很有用,非常有用,而不是个伤痛满身只能躺在床上呻1吟等死的落魄老兵。但是出于多年以来的职业素养他又很难控制住自己的习惯,比如说看谁都会用征召士兵的标准去衡量,或者总是在午夜梦回时听到些甲壳与鞘翅摩擦的声音。
这不能怪他,一个指挥官,一个被真蛰虫几乎吃掉半边身体的指挥官,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无愧于平日里享受的荣耀和粮饷。
那都是他应得的!
如今他住在伊维尔,就像个再也上不去马背的将军,依依不舍回望过他的军队……然后将奇珍异宝赏赐给座下载歌载舞的轻柔美人。
美人好!美人拿不动刀提不动剑,更不会突然翻脸把皮一扒变成嗡嗡叫的大虫子!
所以当他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个黑羊时,从表情到内心都有些复杂。
眉目冷淡俊俏的女人身姿高挑,看她手臂上露出来那既流畅又紧实的线条就知道是块好铁。旁边形貌昳丽的青年稍稍矮了些,多彩罕见的眼睛在淡金色发茬衬托下格外诱人,实在是天生的富丽华贵。
这两个人站在一处颇有种挑战传统的美感。
但是08241321号的站姿又充分说明她只是个身体素质优越但并未接受过军事训练的普通人。她就像个坐牢坐久的老油条,典狱长面前也敢明目张胆的偷懒。整个人松松垮垮,无精打采……空虚的视线落点,下眼睑上浓重的黑色很有说服力。
丢人!
军人不会这样,就算伪装也不会选择扮演一根烂泥样的懒骨头,这是尊严问题。
特拉维佐夫看了眼安娜,又看一眼,再看一眼,最终决定转开眼睛再也不看。
伤眼!
但是卡卡瓦夏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想怎么欣赏就随便怎么欣赏了,这孩子就像尊漂亮的装饰品,而且很便宜。他的罪名是诈骗……嗯,顶着这样一张脸,干诈骗属于专业对口。尤其他还是个茨冈尼亚人,刻板印象直接上升成钢板印象。
庇尔波因特那边有好几位高管对这个从种族屠杀中逃生的少年很感兴趣,毕竟很少有人能把星际和平公司骗得团团转,他做到了。埃维金氏族的卡卡瓦夏,他那天才般的诈骗手段再加上骗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以及仿佛刷了金漆一样的幸运……整个宇宙加起来能有这种天赋的年轻人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指头的数。
头一个希望能招到好下属的就是主导市场开拓的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先生,他的有力竞争者是战略投资部的慈玉典贷翡翠女士,他们都很看好这小子的胆量与手段。
公司追求利润,胆小可赚不来钱。
比起翡翠女士,施耐德先生的心情更急迫。新官上任三把火之后他还需要更多功绩证明自己——【开拓】的命途当然能与【存护】回响交错,开拓就是存护呐!就算他在茨冈尼亚-Ⅳ的动乱背后做了些小动作又怎么样?他是为了给公司开拓市场呀,顺便还让无主荒星上的蒙昧人类沐浴到了文明的曙光呢。
温暖的!高效的!便捷的!文明的!琥珀王的福泽!
至于那些不小心把太阳晒得太多以至于冰雪消融的小小牺牲……在公司利润报表以及所有茨冈尼亚人的未来面前还是苦一苦他们吧,骂名就由施耐德先生背了。
作为埃维金氏族最后的幸存者,卡卡瓦夏是公司比较喜欢的那种看板。漂亮,孱弱,聪明,极少数族裔,需要有人帮他主持公道——卡提卡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连尚未高过车轮的孩子也杀死?
必须有人站出来为那个悲情的消亡民族打抱不平,巡猎星神做不到的存护信徒能做到!不然这茫茫宇宙可还能有公理和正义落脚的地方?
只可惜这男孩儿不是很听话,距离公司要求的看板形象相差甚远。在董事们看来他背后还有根骨头没被敲断,居然敢骗到庇尔波因特?!于是打磨基石的任务就交给了伊维尔。
特拉维佐夫先生深知该如何碾碎一个士兵的意志,连字都不认识的年轻人在他看来就像颗漂亮的石头。
仅限漂亮而已,除了摆在那里为展架增光添彩外没有一点用。
他只消把这块小石头丢在犯人中间,他美丽的容貌,他资质一般的身体,他肮脏的名声,还有他腕间的红色羊头,混合在一起足够让这孩子哭着匍匐在公司高管脚边。
但是卡卡瓦夏聪明的给自己找了个保护人,一个能保护他远离侮辱与损害的……高洁的,正直的人。
她的罪名是“以危险行为妨害公共安全”,其行为究竟有多危险连送到伊维尔的卷宗也没写明。
哪怕身处偏僻的伊维尔,特拉维佐夫典狱长也明白这个罪名的分量。星际和平公司向来标榜爱与自由,一切献给【存护】的星神琥珀王。在那位古老星神的光辉照耀下,什么样的行为叫做“危险行为”,又是怎么“妨害”了公共安全的呢?她必然碰触到了公司的痛点,动摇了克里珀在庇尔波因特的信仰。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没有被就地处死,也就是说她的血可能会成为导致高墙倒塌的蚁穴。
但是她若死于意外、疾病,或是某种桃色的纷争呢?
这倒是个好办法,不但能替董事会解决掉心腹大患,还能间接让埃维金的年轻人弄明白除了星际和平公司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能够庇护他。
观察完毕,典狱长被帽檐遮挡的灰色眼睛缓缓垂下视线,露西小姐早已经将两个犯人介绍了一遍,又按照惯例为上司端来茶和点心。
茶是庇尔波因特遥控下的农业星球送来的特产,那是处气候水土得天独厚的宜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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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现在已经种满公司想要的茶叶和香料。柑橘似的香甜气息在深红色液体表面氤氲升腾,再加上富含糖类和脂肪的甜点心,一边看书一边美美的吃上这么一顿,就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实在是个应该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补眠的美好一天。
“你们干掉了五个黑羊,说吧,想要什么?”已经看过这两人,特拉维佐夫有点意兴阑珊。
名叫安娜的女人不好说,但是金发的埃维金青年就很容易预测了。他必然想要减免欠债,或是申请减刑。
“什么都可以?”说话的是安娜。
与黑羊有关的许诺就像个裹着毒药的甜美陷阱,直觉告诉她这不是颗好枣。
特拉维佐夫先生轻轻笑了一声,就像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听到自己愚蠢的烧火丫头提了个愚蠢的问题时一样。轻蔑的,怜悯的,居高临下的轻笑,连辩都懒得与她辩上一辩。
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的是露西小姐,犯人和典狱长之间犹如泥云之别,中间必然有个垫台阶递话的才好,不然难道要上司亲自和囚犯讨价还价吗?
“两位大可以一试,毕竟,你们有五次机会。”
她的目光落在安娜身上,轻轻弹了一下,很快落去她隔壁。
雪山沉默不语,一味安静的伫立在天边。
露西转头看向她的上司,就像个自觉的牛马那样询问下一步该把蹄子落在哪儿。
哒、哒、哒、哒、哒……
典狱长曾经遍布伤痕如今白皙光洁的长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轻敲击,不是太明丽的灯光下,他选择保持沉默。
医疗站的报告一早就传来了,犯人罹患重病随时可能死亡。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她死在伊维尔,所以不管她提出什么离谱要求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拒绝一个将死之人呢?
她的死可太有用啦!
“呶,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安娜把选择权给了卡卡瓦夏,她已经猜到结果,倒是卡卡瓦夏还对星际和平公司存在幻想。
这不能怪他。
这个年轻人连字都不识,更没接受过任何现代文明定义下的教育。可以想见他之前必然生活在一个相对落后且闭塞的地方,文明的巨兽猛然间撕裂天幕出现在他面前,这份刺激下小朋友头晕目眩心怀向往多么正常!
就连安娜自己有时也很想打听打听星际和平公司的招聘条件呢。
“我?”卡卡瓦夏不敢置信,他迷茫的看着安娜,眼神散乱表情痛苦……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看她。沙漠人都知道不要直视太阳,会瞎,从此后只能“看”到烙印在视网膜上的影像,世间万物就此隐入黑暗。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好,他们之间没有坚不可摧的共同利益,也不具备滚烫的相同血脉,为什么?凭什么?
戴着镣铐和锁链被推入角斗场时他没有惊慌过,第一次杀死对手满脸都是血时他也没有失措过,甚至当他用束缚在双手间的铁链扼杀奴隶主时也没有怀疑过自己。但是现在,这个披着柔软外皮实际上比顽石还要坚韧的男人突然惊慌失措自我怀疑起来——
——一个埃维金的遗民,茨冈尼亚的奴隶,他配得到这份好意吗?这份好意背后的代价又是什么?
22-30
第22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被迫在沙海中流浪,不是不想停下来,而是没有土地可以给我们停靠……”
卡卡瓦夏说起盘旋着风暴的茨冈尼亚,那灼热的金色沙漠,沙子敲在帐篷上的声音仿佛不停叩门的命运般悲怆。
咚咚咚、沙沙沙
埃维金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从天而降的黑西装给了他们武器,然后把更好的卖给卡提卡人。两个族裔就像困在陶瓮里的蛐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挑拨着殊死搏斗。
“……埃维金人的家庭结构和绝大多数人类一样,一夫一妻养育子女。一个家庭中存在不同父系或母系的孩子是因为族人的死亡率太高了,哪怕成年人也很有可能在某次外出狩猎中丧生,被留下的那个人如果不尽快找到新伴侣就无法养活孩子,所以……”
比起某些热衷于派对文化的星球,埃维金人的生活算得上古板守旧。
他们的娱乐仅限于食物和水源丰足时找个空地载歌载舞热闹一场,天亮后继续驾车在沙海中流浪,压根儿不像外面传的那样花样繁多——活都快活不下去了,在生存危机面前人的一切欲望都会被压制到最低。
至于说那些不好的习惯,比如谎话连篇之类的,卡卡瓦夏表示只要不让他挨饿受冻刀斧加身,他可以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诚实。
这一点安娜深以为然,如果叫她天天都吃不饱肚子还被人跟在屁股后面追杀,她不光能一句真话也不说,她还能抄家伙和追杀自己的坏蛋拼命。
手工果然是方便聊天的工作,桌面上散落的珠子很快被一串又一串装饰品取代。计件的工作机械满地乱滚,囚犯们刷身份牌上交成果,等到工时完成后统一记录在系统中折算薪水。
上午四个小时的工时过得很快,安娜把路过的机械拦下来,塞了它一嘴巴晶石装饰品。其中一多半是卡卡瓦夏完成的,有着极为强烈的异域美学风格,想来一定好卖。至于她穿的那些……嗯,单看样子就会让人觉得谁买谁倒霉。
“……”
幸亏机械只算数量不算其他,它艰难吞下犯人上交的成果后原地转了两圈,带着沉甸甸的肚子去仓库打包。
午餐是从食堂自助机上购买的膏体,一些囚室楼层数小、刑期即将结束,或者欠债差不多快还清的老实犯人就算吃东西也停不下手里的活计。反观那些重刑犯,他们几乎真把手工劳动当成休假,懒洋洋的,有一下没一下戳弄面前那些晶石。
整个车间呈现出一半积极内卷一半消极怠工的局面,连分区都特别显眼宛如收割到一半的农田。
安娜先后一共拦下四只工作机械才把一上午的成果全部提交完毕。卡卡瓦夏很在乎自己的劳动有没有被公平记录,他认真盯着每只机械计数,但凡与记忆里的数目对不上账就死活不肯放它走,非要拍几下眼看它更改数字方才罢休。
直到最后一只机械落荒而逃,年轻人才坐回去把胳膊搭在好不容易才清出一角的桌子上休息,但是很快他又像被烫到了那样避开。
“呜哇!什么?!”
卡卡瓦夏抬起胳膊,散落着各色晶石的桌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包劣质糖果。
虽然它看上去皱皱巴巴包装粗糙,但印刷的字迹说明里面正是糖果无疑。
圆的,球形,一粒一粒,各种颜色的水果硬糖,在伊维尔监狱里算得上另一种“硬通货”。
糖是能量来源,甜味会让人感到快乐,价格恒定,只这两样它就有成为一般等价物的价值。
“不是十一层自助机卖的零食,八层也没有。”安娜拿起那袋糖果上下掂掂,把它还给卡卡瓦夏,“别人请你吃糖呢,收好。”
“啊?”年轻人接过她抛来的紫色袋子,脑袋上长满问号,“我?”
“当然啦,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能明辨是非的。”
她把手指数在嘴唇前,“嘘,拿去吃吧,别辜负了他人的好意。”
卡卡瓦夏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那样竖直身体站起来,转来转去朝四周打量。
有人低着头手指翻飞着忙碌,有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反正就是没有人与他视线交错,好像手里那包沉甸甸的糖果是自己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公道自在人心,亲爱的小朋友。公司的舆论影响力固然会让人产生刻板印象,但人之所以为人,原因在于人会思考。总有人长个脑袋不是摆设,请你不要忘记这一点,也不要太早对这个世界失望。”
眉目冷淡的女人乱七八糟的靠在桌子上偷懒,手里捏着枚怎么看都很丑的晶石珠子努力朝绳子上套。
她苦恼的时不时皱眉,手里不停更换珠子进行比对。在卡卡瓦夏看来她的努力只有难看和更难看的区别,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把艺术创作搞成用审美杀人。
他低头又看了眼那袋包装质朴的糖果,坐回座位。年轻人小心翼翼撕开一道口子挑了粒金黄色的糖球扣出来塞进嘴里,很快就美滋滋的哼着从妈妈那里隐约记住的歌谣,像株随风摇摆的柳树那样摇晃身体。
哼哼哼,甜!
安娜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仿佛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蜂蜜色小狗,欢快的摇着尾巴哼哼唧唧。
她微微侧身看向另一边手忙脚乱活像蜘蛛开了挂的年轻女孩,当她羞怯的窥探时忽然眯起眼睛朝她笑。
好孩子。
很帅很帅的大姐姐说了一句没有发出声音的夸赞,女孩儿脸颊酡红,把头埋得更深。
她听到了埃维金人的血与泪,同样的惨剧并非个例,它发生在宇宙每一个角落。叙事者当然可以喋喋不休企图将观点灌输给所有能够接受到信息的人,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其实对于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的民族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无论同情还是误解,只有他们根本听不到。
他们是舞台上悲惨的祭品,仅仅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悲泣与哀嚎均沉默无声。
但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生活在茧房里,总有勇敢的蛾子主动把头探出去。
我的刑期即将结束,债也快还完了,手腕上印着黄色圆章的女孩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别怕芙罗拉,你很快就能离开伊维尔回到家乡去了。到时候可以把在这里听到见到的事都讲给族人听,告诉他们星际和平公司是个会说谎的组织。
中午休息时间结束后卷王们再次原地起飞,摆烂的为了薪水也不得不爬起来动动手指。安娜只管捡着卡卡瓦夏挑剩下的珠子胡乱往线穗上怼……那什么,总要有点比较,美才能被衬托出来嘛。
一篮又一篮磨好的珠子从其他车间送过来,辅助机械忙忙碌碌满地乱转。
旁边的桌子上有人起身去洗手间,很快另一道影子挤过来:“嗨!我说姐们儿哥们儿,你们真是让我老瓦尔德好找!”
并不胖但是被人喊做死胖子的熟人一屁股坐过来,安娜不得不朝卡卡瓦夏的方向稍微挪了挪给他让出点空间。
“这么巧?”她捏了颗屎黄色的珠子穿在黑色珠子下面,小朋友忍不住把眼睛撇开。
瓦尔德找了条线穗挂好,跟她一样怎么难看怎么串:“哪里巧?我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才找到你们呀!看到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活着,心口的大石头才算落下去。”
这家伙要是没好处才不会往前凑,部分犯人从八层换到十一层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就被他找到?安娜是傻了才会信他好心。
“先说什么事儿吧,这世上没缘分的人多了去了,最后还不是着落在‘勉强’两个字上。”
她点了瓦尔德一句,后者满脸堆笑:“事儿肯定有,但也不耽误咱们之间的交情嘛!”
“姐们儿你是个讲道义的仗义人,身手又好,本来就值得旁人接近,这有什么想不通透的?有道是做生不如做熟,之前我问过你看好哪个帮派,有信儿没?”
他挤眉弄眼的笑,看向卡卡瓦夏时故意把两个眉毛夸张的高高挑起:“哥们儿聪明着呢,肯定知道我是好意,对吧!”
安娜笑而不语。
这就是前几天升降梯里那场偶遇的后续了,瓦尔德这家伙说人人到,看来帮派势力在伊维尔的能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瓦尔德见她只是笑却不接话,心里猜测安娜这是在待价而沽。
很正常,挑挑拣拣才是买家,满口不住夸赞最后跟着的多半是婉拒。
“要不先聊聊昨天姐们儿遇上的乐子?”
这话说得就是那个登门讨打的二傻子,安娜眼中的兴趣果然变浓:“仔细说说?”
卡卡瓦夏也跟着竖起耳朵,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傻成那样。
讲起其他帮派的笑话,瓦尔德忍不住眉飞色舞,手里捏着屎绿屎绿的珠子比划:“哈!那小子是去年进的散人团。散人团什么人都收,不挑食,奇葩自然也多。他就是个炮灰,姐儿们儿你懂的。”
情况和安娜此前猜测的差不多,无非小年轻性格不讨喜。伊维尔可不是善地,既然和大家处不来又没有值得称道的手段,就只能当一颗被扔出来试探湖水深浅的小石头。
“其实每个帮派里都有特立独行的人,散人团只是比别的帮派多了一点点而已。”瓦尔德偷偷看着安娜的脸色,语气一拐提起另一件事,“姐们儿哥们儿,你们有没有听说互助会那边在悬赏一件东西?”
第23章
悬赏?
“犯人之间还能发布悬赏,怎么支付酬劳?”
安娜想到了些不太好的可能,瓦尔德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推测,“当然是用黑羊支付,神父想要找样东西,找到并送去的人能得到一个黑羊的人头。”
当然不是真的把谁的头揪下来用于支付,那也太残暴了。这里说的是“杀死黑羊的名额”,就像安娜在典狱长面前让卡卡瓦夏去兑换承诺那样。
倒是件有意思的事。
“冒昧问一句,这些帮派的首领都在哪一层安居?”
安娜特别好奇这个问题,互助会首领要找的东西反而还要往后稍稍。
能将一群凶悍的重刑犯组合在一处,想也知道首领们都不是简单的人。
瓦尔德左右看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可以告诉你,你千万别随便跟别人说!”
她不问神父要找什么说明她对互助会没有太多兴趣,这对海魔帮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乐得省下这份力气。
安娜用力点头:“嗯嗯,你放心,我绝对不说!”
她压根就没有加入帮会的打算,没得被迫打工还要再给自己找个爹踩在头顶,又不是没本事养活自己,不欠那点蝇头小利。
两人各有想法,瓦尔德拍拍安娜的胳膊表示自己对她很放心:“伊维尔一共有十九层,根据犯人的物种和年龄分为数个监禁区。大佬们有的住在深一点的地方,有的住在屋顶花园。”
最后那个词他说得特别轻,就好像怕被谁偷听去。说完马上坐直身体,看上去好像一门心思都铺在串珠事业上。
屋顶花园?安娜灰蓝色的眼睛一眯,这个名字和监狱的气质不太搭调呢。
不过看瓦尔德的样子今天是不能再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了,之前那些情报算是作为招揽预付的代价,更深些的秘闻只有真正成为自己人才有资格知晓。
“哦,我就是有点好奇,大佬能成为大佬,那肯定和咱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她摆出一副纯纯聊八卦的模样,手底下又捏出一条土黄色混合着灰黑色的珠子。
卡卡瓦夏:“……”
这都什么配色啊!也就是伊维尔了,换个地方说不得能被这姐姐干倒闭。
他倒是没盯着这边看,不过耳朵竖得笔直。瓦尔德本也不打算再往深处讲,见安娜这么知情识趣乐得顺着她的话头真就聊起八卦——这姐们儿同样不是普通人,招揽不成也别惹她。
“那是肯定,比如我们海魔帮的老大,人有八分之一海洋智慧生物血统!天生就擅水,海兽的意思也能通个七八成,要不咱们怎么能把住渔场呢?”
这个八卦的分量可不轻了。他当然有炫耀的心思在,不过自家老大确实给力,小弟们脸上跟着有光。虽说这份给力给不到普通帮派成员身上,拿出来唬人的时候还是很爽的。
安娜听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向前探探身子:“啊?陆生种和水生种的混血……没有生殖隔离吗?”
这位大佬祖上的口味还真是独特!果然大佬!
“……”卡卡瓦夏忍不住抬起手捂住额头,顺便盖住脸,免得让人看见自己偷笑。大姐姐真是个妙人,当你觉得她耿直坦诚时会发现她切开是黑的,你要真认为她城府颇深吧,呵呵,就会像现在这样被她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堵得喘不过气。
瓦尔德被安娜干得半天找不到声音,花了好些时间才恢复:“也不能这么描述,水生种也有完整人类形态的,不是全都长个鱼头或者鱼尾巴。”
他努力思考,终于找出个例子:“就比如仙舟联盟的持明一族,要在水里生出来,但是长了个人样子,胳膊腿儿一样不缺。”
说起别人家的闲话,瓦尔德的嗓门儿越来越大。
坐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听八卦的其他犯人不愿意了,这个描述有问题!学术问题!
“持明那叫轮回,仙舟联盟给人正名了,人科人属人种龙裔亚种!”全宇宙到哪儿都不缺龙性恋,持明算是最根正苗红沿袭明确的龙裔了,自然有这方面的爱好者替他们说话。瓦尔德不和人争执,只管笑着点头:“是是是,你说的对,我懂得少。”
安娜听得有趣,她不知道什么叫持明,也不知道仙舟联盟是什么,但是这几天听人来来回回的提起,似乎是个能与星际和平公司相抗衡的一方势力。
“所以仙舟联盟是几条船拴在一块儿?那也太奇怪了。”她好奇的挪挪凳子,卡卡瓦夏也跟着向前移动,两人一块被懂得很多的那个犯人笑话:“仙舟联盟你们都不知道?从哪个偏远星域来的?”
话题打开,自然有人插嘴:“这小子是个茨冈尼亚人吧!”
另一个方向很快回应:“原来如此,那确实是有点偏远了。”
卡卡瓦夏早就习惯别人评论他的出生地时那别有用心的语调,他只担心安娜无缘无故被人误认为茨冈尼亚人会不会生气——平心而论,茨冈尼亚联合议会做出的破事儿确实拟人。
安娜没说话,看上去就像是默认了众人的推测,其实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茨冈尼亚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都是茨冈尼亚人,怪不得她那样护着……”马上就有聪明人窃窃私语,看向这个方向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瓦尔德来来回回的看,主要是安娜的样子实在不像沙漠品种,她要真是来自茨冈尼亚……帮派那边的意见只怕会再起分歧。
“看什么看?”让人难受的黏腻目光中安娜推着桌子站起来,高挑颀长的身形气势十足,“茨冈尼亚人吃你们谁家的饭了?偷你们谁家的钱了?还是杀了你们谁家的祖宗?”
那倒不至于,那颗无主荒星太偏僻了,生活在星球上的人类文明也没有发展到能够脱离土地束缚的地步。
她翻了个白眼冷笑:“今日你们歪着嘴说茨冈尼亚的坏话,明日就敢说庇尔波因特,后天还说什么我都不敢想。”
“噗!”瓦尔德没忍住,口水喷了一桌子。这话可不能乱讲,毕竟不管是茨冈尼亚的坏话还是仙舟联盟的坏话,他们说也就说了,唯独庇尔波因特的坏话不能乱说,谁叫大家都被关在星际和平公司经营下的私人监狱星上坐牢?
凑过来闲聊的犯人纷纷挪着凳子跑远,角落一下子变得冷清。
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就见安娜跟没事儿人一样坐回去,侧过身问起瞠目结舌中的那位懂得特别多的犯人:“我不明白,只从字面意思猜测,仙舟就是船,联盟就是联合在一起。你要是懂你就讲讲?不愿意将也没事儿,反正聊天也不耽误工作。”
众人不由看向她手边那坨能拿出去当成精神武器用的成果:“……”
好可怕,不敢再看第二眼。再瞄瞄那位大家都知道的茨冈尼亚人,年轻人面前堆着的不能叫装饰品,那得是艺术品!
所以这两个人里肯定有一个不是茨冈尼亚人!
瓦尔德轻轻舒了口气,赶忙把话题转到远离庇尔波因特的地方:“仙舟联盟是几艘巨舰的联盟,但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船,他们说的仙舟和一个大型宜居星球的概念更接近……”
这话题安全!
“对啊对啊!”大家齐心协力聊起仙舟联盟的八卦,什么持明一族的前任龙尊和某仙舟将军的小故事啦,等等等等。反正他们自己人写了不少这方面的小说,想来是有点影子。
安娜吃瓜吃得应接不暇,卡卡瓦夏一直偷偷关注着她。被误认成茨冈尼亚人时她没有表现出愤怒,误会解除后也不曾喜悦,那个名称对她而言就只是个地名,再也没有其他特殊含义。
也是,茨冈尼亚是颗受到三恒星星风影响的荒芜行星,星球上蕴藏着丰富的矿藏,要不然星际和平公司也不会将目光放在那样一个偏僻普通的地方。除此以外它不应受到人类活动影响,还因此蒙上不名誉的头巾。茨冈尼亚人也没必要为了出身羞愧,他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目光羞愧躲闪?
茨冈尼亚的埃维金人是吃了你家的蛋白米还是喝了你家的矿泉水?你这么激动?难不成是太蠢被骗过?他向上挺了挺脊背,看到特别漂亮的珠子时手指微动,很快那颗球状晶石就不见了。
这才刚刚安排过一场覆盖到所有人的检查,下一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囚室里完全可以藏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就算被发现他也无所谓,有时候人是得冒些风险,赌这一把的后果他能承担得起。
下午的四个工时过得比上午还快,人人都吃了一肚子瓜,心满意足刷卡结算下班。卡卡瓦夏除了保底工资外还拿到了计件提成,相比之下安娜就摸鱼摸得厉害,只有六千四伊维尔币入账。
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摸着下巴回到十一层,看到守升降机的狱卒就走过去询问起采矿的事——什么矿?长什么样?矿道里有故事吗?事故呢?有奇奇怪怪的动物吗?
被她随手塞了条漂亮晶石手串的狱卒问一答十,态度好得几乎脱离职业限制。
他要把这可爱的小东西留好,将来拿出去讨女孩子喜欢!
第24章
“姐姐,明天你要下矿道?”卡卡瓦夏有些不解,安娜的手工工厂名额还有一天,她没必要着急去做更加危险的工作。
死火山底部的矿道,想想就知道里面危机重重。塌方、漏水、有毒气体,哪样不是要命的难关?他不想失去这个半路捡来的大姐姐,自己受到她的庇护得以平静生活是主要原因,但并非决定因素。
——这样好的一个人不应该遭受厄运。
但他也知道事情往往不会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否则父亲母亲和姐姐就不会相继去世。
安娜恢复到平日里安静不多话的模样,只是点头:“嗯。”
水生种越狱那天夜里产生的一些小猜想需要验证,她打算去矿道抓点小动物养在囚室里。海里动物多,就是不太好养,囚室没法蓄水……
“我听说每天矿坑里都有人发生意外,”年轻人咬咬牙,脸色逐渐变得郑重,“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他知道自己派不上太大的用场,但是作为一个吉祥物还是能够合格。深入矿道后还能不能平安出来,很大程度上只能归因于幸运,卡卡瓦夏希望自己的幸运能分出去一些。
安娜不置可否,想跟去就跟去呗,权当是长长见识。
转天上午两人出现在矿工登记点,这边同样要在完成记录后去领工具和设备。采矿的装备和出海采集狩猎不一样,犯人们要在矿道外签了到才能领取。
队伍不长,就是进度很慢,而且经常爆发语言上的冲突,偶尔也有人堵在前面推推搡搡。
敢往矿坑里闯的人无一不对自己的身手自信满满,这种工作就和出海狩猎差不多,运气爆表挖到公司要紧的矿石一下子就能减少大笔欠债,运气一般混个底薪,运气不好……那就医疗站的切割流水线上见。安娜和卡卡瓦夏再次成为队列里的物理洼地,低了平均身高一小截。
“放心,你尚在生长期,肯定还能往上长!”安娜斩钉截铁的安慰年轻人,卡卡瓦夏看向她的表情很难评:“姐姐,你比我大上很多吗?”
怎么说起话来总是老气横秋的……他还能长,合着她就不长了?
大姐姐人不胖,脸上的婴儿肥却还没完全消退,看着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模样。除非是某些寰宇中广为出名的长生种,否则两人年龄之间的悬殊不可能超过一掌之数。
“啊……这个么……”安娜打着哈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没有回答。
她不记得了。
从入狱时以及后来的检查报告上看,原身的身体年龄在十九岁到二十一岁之间,这个数字区间给得非常精准,也就是说她今年二十岁。
嗯,还是个很年轻的阶段。
闲聊没几句就轮到他们领取工具,队伍前面吵吵嚷嚷的原因也终于水落石出。
采矿的工作最少也得两个人配合,一台勘探仪一台小型挖掘机,兼具监控、鉴定以及自动拾取的机械跟在后面。犯人们能自己带着队伍前来报道当然很好,碍于缺乏通讯工具无法组织也没关系,就地组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之一个小队里必须有一个人操作勘探仪,这个人的收入多少会受些影响。
讲道理的犯人大多愿意从自己的工时里拨一些补偿给临时队友好叫他安心勘探,但也有不那么通情理的家伙咬死了一毛不拔,闹出矛盾一点也不让人奇怪。
事情到了安娜面前就很好解决,所谓的“小队”就俩人,卡卡瓦夏自觉拿了勘探仪,小型挖掘机当然归她。
“不要忘记带防具。”安娜走在后面抄着胳膊提醒。矿道和水下不一样,陆生种易溶于水,不带防具根本下不去。但是矿坑吧,身体素质好些的人扛着设备晃晃悠悠走也能走进去,防具存在的意义变得微乎其微。
——这些额外提供的物资同样要付租金,损坏还得高价赔偿,很多急于还债的囚犯直接就把防具给省略掉了。
卡卡瓦夏也觉得没必要多提两个袋子:“用得上吗?”
公司为了赚钱搞些不需要的东西向犯人推销可不是稀罕事,这些飘轻飘轻的防具真能起到防护作用?
“你想一天下来累得臭死还要回囚室洗衣服?”除了浑身落满渣土脏兮兮外肺呢?不要了?矿坑内的粉尘是能随便吸的么!
星际和平公司再骨头里榨油,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分得清的,不会放过还有能力创造价值的便宜劳工。所以这些一次性防具护具的安全性大可以放心,至于可靠不可靠……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安娜也不和卡卡瓦夏说太多,抬抬下巴催他带上东西。人教人,一百遍教不会,事教人一遍就能教会。
拗不过她,年轻人叹了口气提上护具,心想大姐姐实在是个很会花钱的人,赚得不够多了都不够养活她。
“你提这两个,”安娜领取了挖掘机,走快几步上前把卡卡瓦夏手里的勘探仪拿走,防具包裹丢给他,“这玩意儿轻,提着走快些。”
生理性别为男心理认同性别也为男的年轻人:“……”
我能拿动啊姐姐!
一直沿着矿道向下,还没到作业区就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噪音,声音不大,大约是距离还有些远。安娜喊停卡卡瓦夏,从包裹里取出防护服套上。这东西和水下的装备有些像,区别仅在于面部不再是“墨镜”而是换成了一片透光材料,头顶还安装了个小矿灯。
“调整光线,检查工具,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地下的危险同样防不胜防,准备工作每一样都不能少。
她一样一样提醒,年轻人一样一样听话照做,两人连带着还专门研究了一下勘探仪和小型挖掘机要怎么操作。
旁边陆陆续续走过去好几支临时小队,大多数犯人对安娜的谨慎嗤之以鼻。这么怕死不如去干清洁工呗?端茶倒水擦地抬尸体不就得了。
安娜根本分不出精力给他们,盯着年轻人事事都安排妥当才走进作业区。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条分布在开采层上的坑道,犯人们需要作的就是走进去挖。
“你来挑一条路,随便选条看得顺眼的。”她示意卡卡瓦夏上前选择,年轻人把每条靠近自己的道都探了半边身子进去听听,也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最后选了条靠边人少的路。
他的理由很直观:至少走进去后不用担心干活干到一半和人打架抢地盘。
走到这里矿道向下的坡度陡然增大,脚底也变得泥泞。越向前通道的宽度越窄,一开始两个人并排还有空余,走着走着就只能一前一后拖着工具。
好在这条分叉并不深,二十分钟就走到底,安娜把自动拾取机扔在地上让它自动开启备用,又把提了一路的勘探仪交给卡卡瓦夏。
此时矿坑的深度估摸着已经低于海底了,空气流通效果不佳,穿着带有过滤效果的防护服也免不了气闷,安娜索性退出去些横在半路不让后续小队进来。
又不是什么宽敞透气的好地方,怎么着,都挤进来打窝么?
其他犯人先是看到她冷着张随时随地打算茬架的脸,再扫扫环境也不像是个矿石富集的地方,用不着犹豫转身就走。
眼见卡卡瓦夏在里面捣鼓了有快半个小时也没有结果,安娜一点也不着急,更不像其他岔道里的人那样大声催促。她自顾自往地上一坐,向后靠在坑道壁上闭目养神,反正隔着防护服也不怕脏。
死火山底部的土层里同样有生物活动,只不过能不能抓到全看运气。这些小东西常年生活在无光环境中,听觉和触觉异常发达,地面稍稍有些震动就吓得它们不敢露头。
想抓?耐心等着吧!
“姐姐,我把探针有反应的地方都圈起来……额,你在干嘛?”
完成勘探退出来找人的卡卡瓦夏看到蹲在地上挖洞的安娜无语凝噎。他上次像这样专心致志抓虫子还是六七岁的时候,一晃十几年过去,没想到今天还能原影重现。
冒出头的甲虫早在探知到地面震动时就想开溜,安娜反应快手速也快,两根细铁丝一勾就把它勾出来四仰八叉的挥舞脚爪。
“你忙完了?”她一指头摁住甲虫胸腹部给它翻了个个儿,捏起来扔进透气布袋子,生怕虫子不适应又胡乱抓了两把土塞进去,“坐这儿等着,帮我看好。”
她把袋子扔给卡卡瓦夏,提起挖掘机走进坑道深处。
如果不是互相信任的人,别说分工合作分享成果了,只是看守坑道口这活儿就不会有人愿意去。那都是被人挖过的地方,越靠外的位置找到矿石的可能就越低,谁也不乐意白花力气和功夫不是?再说了,万一有人挖到好东西后私藏怎么办,那可是亏大了,必须见者有份!
“坐那儿玩儿也行,别把虫子给我玩儿*死。”声音还没散出去,背影就变得很模糊了。安娜留了一句,坑道底部很快传来沙沙沙哐哐哐的噪音。
卡卡瓦夏低头看看手里的口袋,确信自己马上就年满二十。口袋里的甲虫们生机勃勃,个头壮爪子大,每一只都在努力挣扎想要逃出生天,带得布料跟着来回蠕动。
年轻人的眼神儿都快散了,恍惚间自己好像不是在坐牢。哪有这样坐牢的?老家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更悠闲安逸了好吧……
第25章
安娜拖着小型挖掘机走进矿坑底部,打眼就看见卡卡瓦夏用地上胡乱扔着的灰色石块在岩层切面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圆形。
他画的地方肯定有矿石,大小未知。
有了既定目标,工作就会变得很容易。
挖掘机属于半自动机械,能自动挖掘但需要人工确定方向、角度以及深度。她先用碎石渣土在地上堆了个工作台,机械再放上去就刚刚好能对准岩层,摁下开关之后不需要手持,它自己就会向前挖呀挖。挖出来的渣土由负责自动拾取的机械一部分一部分运走,挖矿的犯人趁这个时间要对满地石头进行筛选分类——究竟是公司要的矿物,还是运去磨珠子的伴生矿。
这条坑道位置偏僻,从外面看过来可以说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透着股穷酸气。前前后后那么多支小队没几个能看上它,偶尔有人存着捡漏的心思靠近也被安娜吓走,卡卡瓦夏坐在靠外的位置百无聊赖。
不,不想玩虫子,他已经是个成年人啦!不玩虫子!
隔壁矿道很热闹,年轻人靠在岩壁上听得分明,里面堵着五个人从一开始就吵,吵到现在也没有歇过哪怕十秒。采矿的位置、矿点的争抢、出矿道休息的排序,就没有哪件事是他们不吵的。
老实讲这种热闹最好看了,特别有乐子,丑态毕露的人可比他们光鲜亮丽时要真实得多。
但是隔壁吵着吵着动静有点不太对,直到最后钝器敲击在武器上的沉闷声音透过土层传入年轻人耳中,卡卡瓦夏心头一跳,起身走进矿坑底部去找安娜。
“姐姐,隔壁的采矿小队好像打起来了,我感觉不太好。”
安娜闻言立刻关闭挖掘机,噪音消失后隔壁传来的震动越发明显。她把已经松动的岩层扒掉一层,卡卡瓦夏上前一块动手。自动拾取机械跟在人类腿边呼啦啦运送碎石土块,等它再回来两人已经完成分类,提起其他机器先行向外撤。
伊维尔监狱是个民风淳朴人才济济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哪位犯人身怀绝技,万一旁边蹲着个一急眼就能自曝拉人同归于尽的主呢?平白给人陪葬不划算。
隔壁争吵打砸的声音越来越大,安娜走得也越来越快。好在这条矿道并不是很深,他们赶在头顶土层簌簌向下掉落碎屑前回到作业区外侧。
“往外再退点,找个安静地方坐下洗手吃饭,下午看情况再决定还干不干。”她打开集水器出口,温热的水流洗净指尖尘土,卡卡瓦夏把手伸到另一个龙头下,惊讶:“热水?”
星际和平公司能有这么大方?!
不太对劲。
“你说……”安娜侧头眯起眼睛,认真听着什么,“这座死火山,真的彻底‘死’了么?”
寂静骤然降临,其他犯人都还在矿道里埋头苦干,两人面前只有空洞的地底穹顶。挖掘机掘进的声音,机械发出的检测声,还有细微的人语汇成若有若无的风,轻轻地擦着耳边吹过去。
就这么放弃卡卡瓦夏有些不太甘心,没干满八小时相当于没干,一天时间白搭不说还要倒赔租赁设备的费用。但要是重新回矿道,安娜不说话他自己也觉得情况不太对。
“换个方向,你圈的那几个点我全都挖了一个遍,收集到的矿石不少,应该够……”话音刚落他们方才所在的矿道岩层崩落塌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是受了隔壁犯人争斗影响。
火光和爆炸带来的烟尘从坍塌的碎石缝里冒出来,应急抢险机械立刻扑上去救援——它们救得不是人而是矿道。警报声响彻整个作业区,很快其他岔道上的犯人们陆陆续续从矿坑里撤出。没有穿戴防具的那些人全都灰头土脸,中途不得不停止作业更是让人火冒三丈骂骂咧咧。
抢险机械在乱石堆上挖了个坑,灭火剂不要钱似的往里灌。这东西的工作原理并不复杂,消耗大量氧气迫使明火熄灭,问题在于氧气耗尽困在里面的人该怎么办?
很快安娜就知道伊维尔监狱处理这种小问题的处理方式是什么了。警报铃结束没多久一队清洁工奉命而来,机械将堵住矿道口的渣土落石等等一概搬走,又在岩壁上喷了层固着剂,剩下的活计归清洁工。他们穿着薄膜隔离服,提着工具,从矿道深处清理出一堆又一堆或者一具又一具尸体。
一堆一堆的直接用工具箱就地火化成灰烬贴上身份牌等待家属前来赎买,一具一具的抬走送去医疗站。走在清洁工队伍尾巴上的小个子忽然转头朝安娜小幅度挥挥手,前面的清洁工说了一句什么,她垂下头加快脚步跟着离开作业区。
清洁工离场,犯人们又慢慢重新走回去工作。
“那是谁啊姐姐?”卡卡瓦夏拿着装满甲壳虫的口袋下意识揉捏,虫子们遭了大难——捏什么捏,你有病啊!
安娜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昨天你还吃了人家给的糖呢,今天就不认账啦?”
“啊?”他傻乎乎的抓抓后脑勺,“裹成那样认不出来才正常吧,不对啊,咱们也裹得严实,怎么会被认出来?”
除了眼睛前面露出一片外他们全身都被防护服包着,别说陌生人,亲妈都来了都很难认出谁是谁好吧!
“别啊了……”安娜把“蠢”字咽下去没说,迈步走向已经清理妥当的矿道。
你分不清不代表别人没那个本事认出来呀,那糖真是白吃了!
卡卡瓦夏追在她身后百思不得其解:“姐姐等等我……你怎么往回走啊!?”
安娜原路返回,站在刚刚发生过爆炸和塌方的矿道前观察。固着剂已经干透了,岩层上星光闪烁。
“自动拾取机还在里面,得把它弄出来。”可怜的小家伙,被落石和土渣埋在坑底。抢险机械就没把它当回事,如果没人伸手大概会被埋上许久。
反正损坏机械会由犯人买单,当然不着急挖它出来。
对安娜来说那是她一上午辛苦劳作的结果,尤其卡卡瓦夏又特别在乎这个,白白放弃确实有些可惜。这矿道刚刚清理完毕又被结结实实加固了一遍,挖个浮土掩埋的小型机械没有危险。
“算了,还是不要了,亏就亏吧。”卡卡瓦夏不想再进矿道,更不想让安娜进去,那里面明摆着有危险,他自认赌不起。
能让这小财迷说出“亏就亏吧”四个字,安娜差点被感动到。
“不搞出大动静就行,你帮我在外面看着,万一再塌也好及时把我挖出去。”她拍拍年轻人单薄的脊梁把挖掘机和勘探仪统统留在外面,走进矿道徒手搬运。
卡卡瓦夏就没拗得过她的时候,只好唉声叹气垮着张俊脸给大姐姐看门。
她直接假装没听见!
过了没多久,矿道里传出安娜刻意压低的声音:“快来看!”
这条矿坑刚刚塌方过又发生了命案,地上的血渍还没被浮土掩盖住呢,没人愿意凑近。但卡卡瓦夏仍旧做贼心虚似的朝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有谁注意到自己才蹑手蹑脚猫猫祟祟转身溜进去。
“怎么啦姐姐?喝!”
安娜拨开盖在最上面的碎石,不但找到了被“活埋”的自动拾取机械,而且翻出一片被爆炸震出岩层的矿石。大大小小的矿石散落得满地都是,在矿灯的强光照射下泛出幽幽金属光泽。
“这么多!”年轻人先是被四周泼溅的血液吓了一跳,紧接着注意力又全部被矿石吸引。他想要上前分拣,安娜反倒不着急,“悠着点干,总要摸满四个小时的鱼。”
言下之意就是也不用再冒险掘进了,慢慢分拣矿石把剩下的工时磨蹭过去就收工。
这个建议得到了小队另一位成员的大力支持,为了显得自己很忙他们专门把自动拾取机械留在最后挖出来还认真给它擦了擦外壳。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下工,走回签到点归还设备时狱卒很是奇怪这个自动拾取机为什么会看上去特别新特别干净……
离开矿场时安娜再次遇到那个偷偷给卡卡瓦夏塞糖的小姑娘,她有一头与常人迥异的雪白头发,粉红色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两道缝,脸颊上一边嵌着一朵梨涡。从头发长度就能看出这姑娘在伊维尔待得有些年头,不像新人全部被迫让狱卒给剃成板寸,她的头发甚至能扎成辫子。
归还设备核算工时然后签退,安娜和卡卡瓦夏一前一后走向升降梯,小姑娘就拎着水桶站在狱卒旁边认真听他提要求。她身上带着股即将出狱的欢快,干起活也特别卖力。
“赶紧擦。刚才有人经过时撞上了搬运尸体的现场,吐得那叫一个多啊。”
换谁被人吐了一地心情都不会很美妙,狱卒满腹牢骚尽数吐给无辜的清洁工:“吃那么饱干嘛,真是没出息!”
提水桶的姑娘笑着听他一句接一句抱怨,一点也不生气:“放心吧,我马上就能擦干净。”
说完她蹲下身就开始清理呕吐物。
安娜经过时用脚尖把水桶朝她顺手的位置上挪了挪,小姑娘抬头一看又是他们俩,脸颊微微透出一抹桃红。她翘起半个手掌先向大姐姐挥挥,又向忽然变得十分严肃的卡卡瓦夏挥挥。
这个埃维金人,看上去分明很是正经呀!
第26章
正经的埃维金人目不斜视的跟在大姐姐身后返回位于十一层的囚室,门一关衣服底下抖落出好些漂亮晶石。这些石头和手工车间里的珠子不大相同,质地更加清澈透明,每一个内里都夹杂着极似植物叶片的种种花纹。
他把这些晶石藏在床板下的阴暗角落里,随时准备贿赂狱卒打探消息。
转眼工作周期就过去了四轮,按照犯人们被送进伊维尔的时间算安娜在这地方已经待满一个月。月底是统一结算扣费的日子,哪怕她尽量花,还是有部分工资余额被扣掉还款。
对她来说花钱的渠道就两种,在食堂吃饭或者购买自助购物机提供的商品。可是这几个周期下来光囚服她都换了三套了,自助机上能买的物资也全部尝试了一个遍,只能说品类和品质实在贫瘠得让人心碎。
“加油哦,您还剩下三十万伊维尔币的债务,有望在夏天来临前还清,请再接再厉。”
核算这个事原本不需要额外安排人手,一般来说金融机构会直接把通知发布给公民个人使用的光脑及类似设备上。但伊维尔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犯人不允许携带和使用任何通讯工具,只能由专门的读卡器读取身份牌内记录的债务变动情况。
——其实就是变相派遣狱卒催债。
前来核算的狱卒是个智械,对着她的机器脑袋安娜很难产生类似于面对人类的情感……各种情感,包括并不限于宽容忍耐这种基由情感衍生而出的美好品质。
“知道了。”她有气无力的揉捏额头,打定主意下个月要摸鱼摸得更丧心病狂些。
狱卒犹豫了一下,面前这犯人浑身洋溢着消极怠工的咸鱼气息,这样下去不行的。虽然医疗站给出此人命不久矣的诊断报告,但她目前又没有中暑或是感冒的迹象,甚至不能拉走回收剩余价值。
而且这个人很奇怪,没有被其他重刑犯招惹的时候她就像朵默默在角落里自顾自生机盎然的蘑菇,一旦有人胆敢犯贱犯到她头上,她就会马上身体力行迅速教会对方“乖巧”两个字该怎么写。
这样的人可不能多,监狱收益会受到影响!
“您的刑期比较久,这边建议尽快还清贷款后申请更换服刑地点哦。”她意有所指的放轻语气,抬头向上看看。
刚来的时候不知道,这都过去一个月了,安娜当然清楚无期徒刑的犯人可以在击杀相当数量的黑羊后申请住到海面以上零星分布的岛屿。
多少算是种“奖励”,总在笼子里关着,谁会不向往自由呢?
不过她志不在此,面对时不时登门找茬的各路好汉能打一顿赶走尽量不取人性命——杀戮的习惯一旦养成就再难回到正常秩序下的人类社会了。毕竟普通人走在路上并不会因为几句口角喊打喊杀,冲突双方也不至于三言两语不对付就亮出西瓜刀清空子弹匣。
不得不说典狱长设计的这条隐性规则实在居心叵测,看似给了重刑犯重获自由的机会,实则彻底剥夺了他们本就所剩不多的人性。
这一个月内安娜试过各种办法也没能找到关于原身的任何蛛丝马迹,要么原身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不值一提的人,要么就是她的资料处于严格保密状态,走一般的路子无法查询。
这就有点麻烦了。
“我不急,伊维尔设施完备服务一流,多住几年也很好,住一辈子就更好了,我可不打算走。”
她浮夸刻意的语气就连智械的声音传感器都能捕捉到,周围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犯人嗷嚎起哄。
狱卒“呵呵呵呵”笑了几声,果断走向下一间囚室。
点子扎手,还是留给同事们集思广益吧。她一个月才拿几个信用点的工资了?犯不上和重刑犯较劲。
智械小姐前脚刚走,后脚铃声就响了,众人排队出门上工。走进食堂安娜就回头和卡卡瓦夏商量:“这个月我打算歇歇,混去清洁队里摸鱼,你呢?”
这小子自从搬到十一层事事都要跟着她,不管是出于自我保护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也算是自己人了,不能忽略他的意愿。
年轻人那头短短的发茬长长了不少,柔顺的浅金色映衬下五官显得越发俊秀。他略微低着头,像是在思考。
——理发当然收费,不及时修理头发会被视作违反监狱守则,问题不大罚薪即可。卡卡瓦夏在花钱变丑和花钱免罚之间果断选择后者,安娜也拿他没办法。
小朋友审美要求高,又不是坏事!
“啊?”视线始终放在各个狱卒身上的埃维金青年恍然回神,“清洁工?”
他有点嫌弃这份工作可能接触到的污渍,但是话说回来这份儿活计又确实比其他的轻松。赚得少就赚得少吧,反正赚多了也是扣去还那些压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欠款。
最舒服的工作还是去串珠子,可惜每周只能申请两次。
“也行……吧?”他犹犹豫豫点头同意,安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张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单独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现在监狱内部不会有人敢随随便便欺负你,没必要再事事跟着我。”
这是真话,她只是伸手拉了一把踩在泥潭里的小朋友,又不是真花钱买他的命。拜托!现在都星历多少年了?奴隶和奴隶主那套糟烂的价值观早就该扔进历史的垃圾堆发臭发烂,而不是放在太阳底下熏死所有无辜路过的行人。
“没有!不是的!姐姐你误会了!”卡卡瓦夏一下子就被吓醒了,“清洁工挺好,咱们怎么摸鱼?”
不远处负责登记的狱卒手下一滑,差点把犯人的身份牌甩飞。
有你们这种当面大声密谋要如何偷懒怠工的犯人吗?
倒反天罡!
“我没跟你开玩笑,也不是以退为进想要控制你。”安娜示意卡卡瓦夏抬头,年轻人发现她看到哪儿,哪儿就会低下去一圈,“瞧,但凡登门讨打的朋友们全都心满意足默认五星好评,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她拍拍年轻人日渐坚实的脊背:“你已经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亲爱的,是时候迈开脚步走向下一个目标。”
卡卡瓦夏哭笑不得。
一开始他确实怀着抱大腿求庇护的心思跟在安娜身后,可也不全是。无人庇护的过去他一样艰难生存下来,只不过这一次运气格外好,遇到了不舍得分离的同路人。
“姐~姐~”少年人干净清冽的声音里带着刻意捏出来的甜腻,软乎乎的,还专门拖了个小尾巴,“你真的误会我啦!我在想之前你不是特别讨厌做清洁工的工作吗?为什么突然又决定选它,是不是有不能说的理由?”
换个人能被他哄得找不着北,安娜眼睛一斜,冷笑。
“你猜?”
臭小子!搁这儿玩心眼呢?!
她挑挑拣拣把不重要的那个原因拿出来敷衍他:“上个月打工打得太努力了,欠款怎么还了那么多?无期徒刑还剩下一辈子呢,万一运气不好我特别能活,余下那几十年岂不是无事可做?”
安娜煞有介事的忽悠小朋友:“考虑到后半辈子的生活质量,我决定这个月都要好好休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毕竟我来伊维尔是服刑接受惩罚,不是来给星际和平公司打工的。”
一点毛病也没有!
“……”卡卡瓦夏语塞,心里知道她这是敷衍自己,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原来你还真打算把星际和平公司当成血包没事就吸两口啊?就没想过申请减刑离开伊维尔吗?
说来也是奇怪,大姐姐从来没提过她的过去是什么样,也没说过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行才会被送进这座星际监狱。
要知道他是因为狠狠骗了星际和平公司一笔才被判了无期,至于前面杀的那个奴隶主……不叫赏金猎人抓到那就根本不算个事儿!
但是安娜呢?她压根就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相反她很有正义感,动起手来分寸十足,不管怎么想都不像个重刑犯。
“你们两个,还要不要刷卡了?”狱卒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安娜立刻将身份牌递过去:“要!刷吧!”
接过身份牌在读卡器上扫过,狱卒指指后面:“抽签,看看你今天负责哪片区域。”
伊维尔监狱那么大,每天报名做清洁工的犯人那么多,当然要分区安排人手。不然环境好的地方一群人削尖脑袋往里钻,像是矿场那样的环境谁也不愿意去,还能由得这些囚犯随便选吗?
卡卡瓦夏用行动展示决心,紧跟在安娜身后把身份牌也递过去:“我们小队里我负责抽签。”
狱卒:“……”
别以为我没听说过,你小子也就只能负责抽签了。
十一层有名的“奇葩”小队,两个同样来自偏远星系的家伙每天都像猫和猫尾巴一样一前一后行动。一个人武力值爆表能把所有敢于找茬生事的人修理得服服帖帖,另一个人简直就像幸运女神的私生子专抽轻松活,要不然他们两个也不能在伊维尔活得有滋有味一点也不为欠款发愁。
要知道同时期入狱的其他犯人里还有挨饿的呢,被送去医疗站上切割流水线报到的也不在少数,这两人居然颇有余裕考虑起如何偷懒摸鱼,算是在小众赛道上走出新花样的典型。
第27章
“你们两个,过来这边抽签。”狱卒把签到器戳到安娜面前,她犹豫了一下,站在后面的卡卡瓦夏把手伸过来点确定。连串字符翻滚,停下后狱卒一看,咂咂嘴:“运气真好。”
他带着没藏好的羡慕摆摆手:“去那边。”
安娜顺着他的动作看,狱卒指引的方向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站着,比起其他几乎抱成蚂蚁团的犯人显得格外宽松。
站着等了没一会儿,被分开的清洁工们按照分区进入不同的升降梯。
“你们负责的清洁区域在上面,到地方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上工作服,不要多看不要多听不要多说话,别管好坏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听明白了?”
领路的狱卒全程喋喋不休:“这活儿又轻松又体面,老实些对你们有好处。”
他刚说完前半句卡卡瓦夏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整句话说完金发青年更是恨不得能从升降机上跳下去走人。安娜给了他一胳膊肘,冷冷清清问道:“换什么工作服,怎么打理仪表,具体做什么,含含糊糊的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知道。”
犯人怎么了?犯人也是人。
狱卒也是见过安娜在食堂殴打其他犯人的,他及时把叱骂憋回去,脸垮得比马还长:“让你们去屋顶花园见世面,懂了吗?还能让你们干什么,打扫卫生清理垃圾,必要的时候帮些小忙。问问问,当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说完他立刻握紧手里的警报器,瞪着安娜防备她万一突然暴起。
然而那个女人根本就不生气,就像没听懂他恶劣的语气一样继续问:“屋顶花园?没听说过,伊维尔还有这样的地方?”
听说当然是听说过的,但也可以表现得从没听说过。
“你们能听到什么,都关到十一层去了……”狱卒小声咕哝了一句,清清嗓子看向这群囚犯,卡卡瓦夏会意的塞给他几样从手工工厂顺来的小玩意儿,“有劳。”
“咳咳,咳咳咳,我是好心你们知道吧,怕不懂事的犯人闯祸。”东西到手,狱卒的态度不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至少也转了一百七十九,“屋顶花园是特别人士服刑的地方,知道得太多对你们不好,总之记得那里的大佬你们惹不起就行了。”
说到这里大家就都懂了,权贵人家作得过头了碍于舆论抛出的弃子就在屋顶花园“坐牢”。话说这人和人之间的不同真是比人和狗都大,火山锥里的犯人罪行不一定比住在花园里的人重,真正的区别在于投胎技巧。
相比其他犯人的摩拳擦掌,卡卡瓦夏显得格外别扭,不是有安娜压着他说不定这小子已经想法子装病也要走了。
升降梯一直上升到比海平面还高的位置,停下后众人才看清外面是悬浮在半空中的浅色平台。这平台从上往下看是透明的,平日下海狩猎采集的犯人抬头却只能看到与天空同样阴沉的另一面。要不是今天上来看到了真相,谁也不知道原来头顶还有这样大一片浮空的建筑。
众神起居的圣地也不过如此了,阴沉沉的天空变得澄澈透亮,拟造出的阳光洒下纯白色建筑物的屋顶,温顺的动物懒懒散散的斜倚在草地上那草看上去绒得比羊毛还要蓬松。
“你们来晚了十五秒。”站在这里看守升降梯的狱卒连装备都比下面那些要高档,他们穿着星际和平公司员工经典的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墨镜,站在同样有系统拟造出的温热微风中冲同僚横眉立目。押送犯人上来的狱卒表情比马桶还臭,翻着白眼仰头就喷:“没看到这么多人,你当这些大爷都是好脾气的?”
双方交接得很快,囚犯们鱼贯走出升降梯,还没看到签到器在哪里就先听见签到成功的蜂鸣声。
“走吧走吧,下午准时点。”屋顶花园的狱卒冲今日份的清洁工们一摆头,“不要乱走,跟好了。”
他们不能离开升降梯这个“要塞”,前来带人上工的是个穿着古早燕尾服的中年男人。
他从衣物内袋里取出一枚怀表打开看看时间,冷淡的转身迈步:“走快些,你们已经晚了三十秒,不想因为迟到被扣工资的话最好尽力丢弃这份懒散。”
犯人们跟鹌鹑一样被他带进一处工作间,左边挂了一排黑色西装,右边挂了一排黑色裙子。安娜毫不犹豫的挑了身方便行动的工作服,调整领结位置时她忽然在镜子里发现眼角位置上似乎有一枚浅青色的……图案?
下一秒那个看不清纹路的图案隐入皮肤彻底消失,就好像那只是她的幻觉。
“嗯?”囚室的厕所里没有安装镜子,大约是怕犯人利用破片自杀,这么久了她还没认真观察过这个壳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还想再多研究一会儿的,管家连声催促打断了她进一步观察的想法,女人一边往手上戴手套一边走出更衣室,四周响起连片抽气声。
众人之中她的个子算不上高,但也有中等上下。关键是脸和气质极为匹配,冷冷的,帅帅的,正是广受寰宇当中女士们欢迎的精英款式,之一。
卡卡瓦夏自动走到她身边站定,心想当年要是有大姐姐帮忙他能把整个星际和平公司打包卖掉!
“……”管家无语,这人比住在花园里的大佬看上去还像大佬,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做这个清洁工。生得特别好的犯人免不了被关注到,这份关注很多时候是难得的幸运,但也有不愿意收下这份幸运的家伙……最后他们都消失不见。
他站在原地又看了一次怀表,抬头扫过每个犯人一一检查,着装不合格的被赶去重新整理,合格的就可以去干活了。
“你们的工作就是站在固定位置上听候命令,并不困难。”说是这么说,当他们走进真正的花园后才发现外面的景色只不过是内里的九牛一毛,原来还真有人在伊维尔疗养度假。
管家把清洁工们领到“工位”上就不管了,他端着怀表匆忙离开,就好像晚上十几秒便会有人因为服务不周而倒地暴毙。
安娜见他一走飞速顺手把卡卡瓦夏推进灌木丛,郁郁葱葱的植物轻松掩盖住年轻人的身形,她自己则双手一背站在园艺师精心修剪出各种造型的树冠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其他犯人虽然不解但也乐于看着她把卡卡瓦夏藏起来。埃维金人生得太好看了,这个世界上美丽也是种资本,竞争环境中拥有这份雄厚资本的人选择主动(?)退出,对于有志于此的人来说是个好消息。
卡卡瓦夏不喜欢被人当做物品看,大概率他也是不喜欢被人强迫的,更不必说做一件被欣赏调侃的摆设。安娜认为正常人都会像他一样讨厌这些,但也能理解犯人们的苦衷。那就各走各的路呗,谁也别耽误谁。她在原地站了没多久,一个穿着严谨女仆裙的姑娘上前搭话:“您好,请问您能不能来仓库帮我挪东西?”
安娜一看到头巾下露出来的白色头发眼中就流淌出温和的笑意:“原来是你,阿比盖尔。”
“嘿嘿!是我!”阿比盖尔粉红色的眼睛左右瞄瞄,“卡卡瓦夏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被我塞灌木丛里去了,你知道的,他不太喜欢这里。”安娜挑眉看了眼远处拿着宝石往人领口塞的“服刑囚犯”,阿比盖尔移开眼睛:“哈哈,哈哈,我懂!”
要不是即将出狱她才不愿意调上来干活呢,还不是狱卒说在花园干满最后一周就可以彻底还清欠债办理出狱手续……
“咱们快走吧,等会儿这些人开起PATRY就更没法待了。”进入屋顶花园第一天难免被富丽堂皇的奢靡迷得睁不开眼,第二天她就更不想睁开眼了——怕长针眼。
安娜劈手又把卡卡瓦夏从灌木丛里揪出来,年轻人踉跄着晃了几步才站稳,若无其事拍掉粘在金发上的树枝树叶朝阿比盖尔笑了一下:“真巧。”
“不巧啦,我马上就能出狱,以后你想见也见不到!”兔子一样的女孩笑眯眯的,朝她在伊维尔结识的朋友挥手,“跟我来,仓库是个偷懒的好地方!”
三人沿着背阴的小路悄悄溜走,成功躲开越来越热闹的温泉和舞池。阿比盖尔说的仓库其实是一间收纳房,里面摆满宴会要用到的瓷器、银器,甚至是金器。这些财富与文化的象征此刻被人毫不怜惜的胡乱扔在金属架子上,茶壶和它的茶杯离得十万八千里。
“管家说不想在外面待着就得自己主动找活做,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个好地方,又清净又收拾不完。”
收拾不完就意味着可以一直收拾,就算什么也没干也不会被发现。阿比盖尔骄傲的翘起鼻子,安娜朝她竖起大拇指:“厉害!我就做不到!”
她只会把搭档塞进树冠里然后自己堵在外面,没想到还能藏到建筑物内部。
真的!真的不能更真!(*超大声)
第28章
餐具收藏室约莫有二十平米上下的使用面积,与其说它是个完整的屋子,其实更像间宽敞的走廊。相对应的方位一前一后两道雕花木门,为了保持与建筑风格统一那门看上去单薄的可怜。另外两堵墙上做了内嵌的通体橱柜,各式各样的餐具茶具在上面胡乱堆叠着。
安娜捏起一枚银茶球送到耳边晃晃,这小东西不知为何瘪了一半,内里断裂的银丝沙沙作响。
“真浪费。”阿比盖尔摇着头接过去把它丢进垃圾箱,“废弃的茶、餐具也是有记录的,别想着能顺走,带了东西过升降机时被守在哪儿的狱卒发现会很麻烦。”
具体有多麻烦……大家也不是第一天来伊维尔,当然明白。
茶球划出道优美圆润的抛物线,“咚”的一声落进垃圾箱,这玩意儿的操作面板上自动浮现出物品详细名称与购买日期。
“看,根本就瞒不过它!”她摸摸衬衣严谨的袖口,没说自己曾经真有好好思考过该怎么顺个金盘子出去……要不是有人先行打了个样说不定她的刑期就得延长了呢。
“扔进去后就不能再掏出来?”卡卡瓦夏不死心,他围着这个垃圾桶转了好几圈,如果垃圾桶会说话一定跳起来大喊救命。
过了十分钟埃维金人果断宣布放弃:“这上面写的什么?”
他的联觉信标是杀死奴隶主后为了逃亡方便在黑市上找人临时注射的,并非按照正常星际文明的要求于出生时接种。那时他已经是个半大少年,手里没几个大子儿见识也有限,根本不是黑市贩子的对手,忽忽悠悠的也不知道注射的究竟是什么。总之这鬼东西能用,但他本人该不识字还是不识字,并没有想象中挨一针就能至少精通二十门语言的便利。
安娜凑过去看了一眼:“它把那个银质茶球的生产地和销售商地址列出来了,嗯……半人马座的依察兰德恒星系统。什么地方?”
三个人里一个文盲一个失忆,剩下那个被同伙盯得压力山大。
“我,我也不太清楚……”阿比盖尔摸摸头顶装饰效果大于实际用途的头巾,“不过我可以去问管家或女仆长,不忙的时候他们很乐于回答问题。”
说着她提起裙摆从前门溜出去,十五分钟后溜回来:“我问清楚了,依察兰德恒星系统是人马座旋臂上的一个双恒星星系,盛产手工艺品,比如那个装茶叶的茶球。”
安娜听完就冷笑,“盛产手工艺品”说明依察兰德并不是个发达的星系,生活在星系内的人只能依靠出口手工艺品谋生——如果科技和工业发达它该出口军火、星舰,甚至是空间站。
“偏僻吗?环境好吗?”卡卡瓦夏眼前一亮。
他从未停止过琢磨越狱的事,从伊维尔到茨冈尼亚没有直达航线,就算有作为一个逃犯他也不可能大喇喇开着飞行器满宇宙乱窜,中转星必须提前安排妥当,甚至不能只准备一处。
“算不上偏僻吧……”阿比盖尔抬头看向天花板,“管家说每隔一段时间公司的星舰都会把采购到的物资投送过来,茶球这样小的东西没必要专门绕路去买,你们觉得呢?”
确实没必要,所以依察兰德星系必然靠近星舰航线,不然公司大可以在别处收购。那个星系的工业又没有发达到能手搓星舰的地步,远距离主动驮上一大堆的茶球全宇宙叫卖怎么想怎么离谱。
“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再去问问管家!”阿比盖尔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再次提起裙摆打算出去找人。卡卡瓦夏连忙伸胳膊拦住她:“不用去,问太多会显得很可疑。你都快出狱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小姑娘把眼睛一斜:“有什么可疑?就是快出狱了才要问的呀,不然我离开伊维尔后要往哪儿走?再说了,我也不可能越狱的呀,不说能不能办到……总不至于几年都忍了却忍不住最后几天……”
安娜立刻摸出一管低级营养膏塞进她嘴里:“呸呸呸,童言无忌!不要乱立flag!”
“嗯嗯嗯嗯嗯!”阿比盖尔嚼了两口,眼睛一亮:“这个味道我居然没遇到过?!”
低级营养膏中的脂肪和蛋白质来自犯人们下海狩猎所得,加工时肯定要添加食品添加剂,不然绝逼难吃的能让人不惜暴1动。既然是人为调味,那么调成什么味道都有可能。甜的、咸的、酸的、辣的……全看当天操作机器的狱卒心情如何。有些狱卒比较做人,要么选择水果味要么选择大数据收集到的高排行组合,但也不排除喜欢整活儿的家伙手贱乱摸。所以自助购物机里能买到什么味道的营养膏全凭运气,运气好开出典藏款,运气不好就只能在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之间艰难选择。
安娜就不小心中招过,吃到了苦荞芥末味的营养膏。从那以后她只管刷卡付账,操作统统交给卡卡瓦夏。
“安枚斯浆果味,一共就攒了四管,吃总能堵住你的嘴吧?”大姐姐拍拍小姑娘的后脑勺,“赶紧呸一下!”
要是她自己当然百无禁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阿比盖尔的话……就她那细胳膊细腿还不如卡卡瓦夏的武力值,最好别乱来。
“嘿嘿!”小姑娘笑得像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纯洁又可爱,“等你们将来也出狱了,一定要来我家玩!”
女孩团团转了一圈,收纳室里既没有纸也没有笔,她想张嘴将地址说出来,被安娜摇头阻止。
“画在这里,我能记住。”她摊开掌心。阿比盖尔困惑不已,但是大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就依着她的要求做。
仙琴座第六星域四环,博伊斯-Ⅲ号XXXX区XXXX地,精确到了街道。
“我家兄弟姐妹多,爸爸妈妈很和蔼,如果我没有失手杀人的话现在应该在家里帮妈妈晒药草……”她淡淡叹了口气,轮到安娜困惑不已:“不是,我没有歧视之类的意思,我就是奇怪你连卡卡瓦夏都打不过,能死在你手上得是何等废物?别是那人自己磕死的碰瓷赖在你身上吧!”
卡卡瓦夏超大声表达不满:“姐!姐!”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连我都打不过”?我好歹也是活着从斗兽场上走下来的好吧!
阿比盖尔发出“噗噗”的笑声,她摇摇头:“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庇尔波因特只判了我五年,我已经很感激了,毕竟那是条人命。”
安娜抬起手掐着手指头算算,这小丫头今年才十七,五年前她有没有十二?判刑的法官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是说庇尔波因特的刑罚比其他地区更重?可是看看住在屋顶花园里的特殊犯人,事情似乎又不是这样。
“阿比盖尔,”高挑女子摸摸她的发顶,“我觉得问题可能不在你身上。”
要说这小家伙能犯下什么情节恶劣、影响深远、后果严重的罪行……眼前满收纳室的锅碗瓢盆都不会相信。鉴于她被关进伊维尔时才十二岁,案发的时间只会更早。
一个低龄女孩能杀什么,杀鸡还是杀鸭?
“你弄死了全宇宙唯一一只的濒危物种?”安娜只能想象到这里。
阿比盖尔涨红了脸,能看出那是羞愧而非羞怯:“不,不是。安塞尔姆祭祀总要我去他家里向琥珀王祷告,他弄疼我了,我不喜欢。那次我挣扎得特别厉害想要离开他的卧室,结果不小心用床头柜上的烛台戳烂了他的眼睛……”
“后来祭祀死于伤口感染,元老院判定我过失杀人把我送到了庇尔波因特受审。”
安娜:“……”
卡卡瓦夏:“……”
“亲爱的,你这不叫过失杀人,”安娜摸摸自己的额头,一点一点把突出的“井”字摁回去,“那叫替天行道。”
“无所谓了,反正我马上就能出狱回家,我承担了责任,我接受了惩罚,元老院不能再找爸爸妈妈的麻烦。”阿比盖尔把腰间的白色围裙搅成一坨,粉红色眼睛要哭不哭蕴满眼泪,“安娜姐姐,我知道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琥珀王的尊严不容玷污。”
“得了吧,神明压根不在乎凡人的一切,你爸妈该带着你跑。”卡卡瓦夏瓮声瓮气的戳戳她,“出去后别这么老实,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安娜不做评论,默默记住阿比盖尔家的地址以及“安塞尔姆祭祀”和元老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渣滓最好祈祷伊维尔的墙足够结实别让她逃出去。
小姑娘用力擦擦眼睛把身体转向橱柜,背对着他们把餐具收拾得叮当作响。卡卡瓦夏原地踌躇片刻,走到她身边帮忙一起做——今天的工作本来就是“清洁工”,清洁收纳室怎么就不是清洁了?非要见点血死点人才舒服么!
过了一会儿安娜也走过去站在阿比盖尔身边,一左一右把更小的小朋友护在中间。
“要是能选宁可下海下矿都别继续留在这个花园里了,不管在哪儿我总能护你周全。”她认真的加重语气,“这地方不适合小孩子。”
上来看了一圈后连卡卡瓦夏这样的大小伙子都被她推进灌木丛里隔离,未成年人就更不能待在如此混乱堕落的享乐之地。
未成年模式(绿色版),启动!
第29章
午时宴会的菜品定下后管家来了趟餐具收纳室,一进门就看到这里面挤着三个大活人。他低头瞄了眼怀表,想要发作的话被架子上整齐成套的各色器皿堵回去。
“中午希瑟夫人做东,她喜欢那套玉阙仙舟风格的瓷器,编号100047一共六百四十八件。”他留下要求,“等会儿厨娘会过来取。”
“好的,您放心!”阿比盖尔和他更熟,小姑娘提起裙摆行了半个礼接下这桩任务。另外两个犯人只管埋头干活,一句话也不说。
管家试图从安娜身上看出什么,可惜失败了。
伊维尔关押的犯人里居然还有底线这么高的人,放着捷径不走?就那张冷淡的俊脸,再加上高挑但没有压迫感的身高,能把花园里好这口的富婆富奶们迷死。
没办法,有钱人总能想出办法花钱换命,什么细胞修复剂、基因修复剂,只管打上,看着二十出头的人也许比普通公民的太奶还年长。
他又把目光停留在卡卡瓦夏身上,金发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直接扭过去用屁股冲着门口。
拒绝的意思不能更明显。
行吧。
管家将怀表塞回上衣内袋,他是狱卒又不是拉皮条的,犯人们愿意老老实实当个清洁工很好,愿意奉承大佬开心也行。只要他们好好藏着别被人注意到指名,他不想挑战重刑犯的忍耐底线。
这三个人里有两个判了无期,再杀个把狱卒也无所谓,他们又不是长生种,坐两百年的牢和坐五百年的牢有区别吗?哦,差点忘了那个金发青年刚刚减刑从无期改成五十年监禁,危险性陡降。
眼见收纳室里没人欢迎他,扮作管家的狱卒悻悻离去。外面那些祖宗们且能折腾着呢,看在黄金和信用点的份儿上律法之神也会把眼睛蒙住把耳朵堵上。
如果有践行这条命途的星神的话。
管家走了,安娜头一个放下手里充当道具的金饭碗:“东西长什么样,放在哪儿?”
两个小朋友加在一块儿也没她一个人力气大,能干好啦啦队的活儿就足够了。
阿比盖尔来得早,知道什么设备有什么用途。她把垃圾箱拖出来,语音输入“玉阙”和“瓷器”,很快答案就投影在半空中盘旋。
“E区十三行十三列。”
她刚读完卡卡瓦夏就四处寻找E区,上上下下认真看,浑然忘记自己其实不识字。
安娜走到靠近外侧木门的架子上数了两排,拎出一只蓝不蓝绿不绿的瓷盆:“是这个?”
她将这个瓷盆拿到垃圾桶上给它鉴定,扫出来的说明果然是“玉阙仙舟风格汤碗,100047,库存共计六百四十八件”。
“成,就它了,你们两个留在下面腾个空出来放东西。”她踩着挂梯爬到橱柜上面,从上向下数十三行十三列居然还算靠顶。
阿比盖尔和卡卡瓦夏一个站在梯子下面接,一个向靠近厨房的门边搬。
三个人找六百四十八件餐具,整整找了三个小时。厨娘领着一群仆人往返运送,好不容易赶在开餐前安排妥当,午餐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说好了上午四个工时下午四个工时的,奈何大佬们的“早上”往往依据心情和起床时间决定,所谓“中午”的饮宴更是经常拖到下午。
女仆长站在收纳室外敲敲铃铛:“阿比盖尔,来厨房领餐。”
安娜摘下翻了一上午餐具也没有沾染灰尘的手套:“我去领,厨房在哪儿。”
“……”被她扫上一眼打从后脖颈的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意,女仆长哽了一下,语气不知不觉放软,“请跟我来。”
咱就是说,何必跟重刑犯较劲呢?是吧!
再一次依仗着那“两百年到无期”的可怕判决作威作福吓唬狱卒,安娜把手插在西裤兜里,跟在女仆长身后去厨房。走到一半她回头对留在收纳室里的两个小朋友道:“关紧后门,要是有人钻进来图谋不轨无论男女智械喝没喝醉,只管打烂狗头,大不了我再杀几个黑羊给你们重新把刑期减下去。”
阿比盖尔星星眼,卡卡瓦夏无声叹气。
女仆长:“……”
感情您是把伊维尔当成超大型情景酒店了么?再说一遍这里是伊维尔!不是匹诺康尼!
“走了,愣着干嘛?”她侧头走到女仆长面前站定,后者忽然觉得现在应该是个雨天,这人要站在漆黑的伞下,手里夹着一支冷烟,“咳咳,这边走。”
厨房距离茶、餐具收纳室并不远,力气稍大些的人就完全可以一次性端走三份午饭,安娜自然用不上两趟。
“吃饭,我直接从灶台上拿的,还在冒热气儿。吃她顿员工餐,那女仆长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她把餐具和篮子放下,摸摸口袋掏出瓶果酱塞给阿比盖尔,然后在卡卡瓦夏差点着火的眼神下又摸出瓶炼乳扔给他,“今天下工就把这份儿活辞了,狱卒不同意第一时间告诉我,我陪你去和他们谈。”
让她去谈事情可就不是断两根肋骨就能解决的了,监狱守则不限制犯人互殴,也没有保护狱卒的人身安全。虽说公司给他们配备了足够火力的武器,但要是卡到地形便利武器也没用。
这话她是对阿比盖尔说的,满脸为难的小姑娘张嘴想要拒绝马上被她堵回去:“明天我带你去海里摸鱼,吃的惯生鱼么?海贝?海胆?”
卡卡瓦夏嘴巴里酸溜溜的,脸上也酸溜溜的。
“我去兑换调料和膏体。”安娜看了他一眼他就老实了,她低下头撕面包的功夫他继续酸溜溜,“自动购物机新上的膏体肯定又是芥末味!”
阿比盖尔再次发出“噗噗”的笑声。
炖肉,新鲜蔬菜,柔软的面包,酸甜的果酱和香甜的炼乳,这些食物肯定不是给清洁工准备的午餐。但是安娜无所谓,灶上有人吃的东西就别想让她去吃猪食,至于扣伊维尔币……那还能当成件事儿看?
小朋友们吃到打饱嗝,卡卡瓦夏提着一堆空盘子塞回厨房。女仆们再想发火只要看到他那张脸就说不出话了,不但说不出话甚至还会从腰带里抽出梳妆镜看看口红有没有花。
瓷器还躺在宴会餐桌上,清洁工下班前也不一定能送回厨房,三人靠在架子上揉着肚子昏昏欲睡,这鱼一摸就摸到收工。安娜干脆也不要阿比盖尔自己去和管家辞工,直接领着她往狱卒面前一站,也不说话就冷冷盯着刷卡计工时的队长。
那目光比融化的雪水还凉,狱卒缩了下脖子,很快又硬着头皮挺直:“理论上是不可以的,她还没还清债务,但是如果有人愿意替她完成接下来的工时也不是不行。”
阿比盖尔想要说话,跟在最后面的卡卡瓦夏及时把她拉开。都快被人论斤卖了,还不躲远点!
女人把脖子上的金属身份牌取下来扔给他:“几天?”
“额……”狱卒迟疑了,三天不嫌长,五天不嫌短。安娜捏捏手指,盯着他的眼睛扯开嘴角:“几天?”
“还剩两天……半!”
这个半字他说得无比艰难,她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就两天半,你可要记好了。大后天我过来上工。”
她要利用中间间隔的两天带阿比盖尔把那该死的高利贷还完。星际和平公司真是一把敲骨吸髓的好手,监狱里也不忘放贷!
囚犯们被前来接引的工作人员带走,守卫升降梯的狱卒们纷纷伸腿动脚抖抖肩膀。刚才的某个点上就好像被万千箭矢瞄准身体各处要害,稍有不慎小命不保。
“呼……那个女人是谁啊,看气势不像星盗,倒是有点类似极端分子。”放松下来嘴就管不住了,狱卒们你看我我看你,颇有劫后余生的心悸感。好悬没缓过来的队长喘了会儿粗气:“二百年到无期,典狱长专门交代过不允许减刑,你们说呢?”
“没事没事,说不定过上几天她还要求着想留在屋顶花园做事呢,这儿不比火山里舒服,反正这辈子也别想离开,不如让自己过好些。”
闪着金光的绸缎来自宇宙另一边,最好的酒,最好的糖,最高级的享受,最荒唐的奢靡,没有人能在这些漂亮东西的腐蚀下保持最初的样子。别说人了,柔软甜腻的金钱攻势就连国家都很难抵御,他们在伊维尔就没见过几个人能拒绝它。
只要徜徉在蜜一般泥泞的甜美迷梦中,很快就会堕落成为了让这场梦境持续下去而抛却人性的异物。
另一边阿比盖尔第一批走出升降机,她刻意拖慢脚步留在最后,转身向还留在升降梯里的安娜和卡卡瓦夏挥手。犯人不能串囚室,她也不怕其他人看不顺眼上门找自己的麻烦。
安娜战术咳嗽,专门放大音量:“快点走,早些休息,明天见。”
她抬起手随意摆了两下,腕间血淋淋的羊头足以喝退盖着黄色印章的普通犯人——想要趁机欺负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得先问问住在十一层的重刑犯答不答应。
第30章
安娜果然花了两天时间带着阿比盖尔和卡卡瓦夏横扫伊维尔监狱附近海域,除了那些利维坦一样长着尖角比星舰还大的海兽外,就没有她不敢摸的东西。不曾去到更远的地方狩猎不是能力不允许,而是收监的铃声不留余地,一顿操作下来别说小姑娘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债务,埃维金青年身上的欠款也能还个七七八八。
“姐姐,你真的不打算离开伊维尔了吗?”被安娜催着找狱卒提前结算时卡卡瓦夏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他完全不介意走到哪儿都带着便宜姐姐啊!
她耸耸肩膀,摇头:“不,就算离开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不如就先住着,这地方贵是贵了点,胜在省心。”
两个小朋友齐齐露出渴望的眼神——大姐姐没地方去,那不是更好了吗!跟我走呗~
女人点点脖子上的液金项圈提醒他们说话小心些,谁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监1视的作用呢。平日里不被触发时这它就像个人畜无害的装饰品,连分量都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一旦当你不慎踩到监狱守则的禁忌,毒针发动的速度往往快到叫人防不胜防。
在安娜看来这东西存在感越小就越值得警惕,否则直接弄个沉甸甸的铁箍子挂犯人脖子上呗,省钱省事还能达到羞辱惩罚的目的。要知道星际和平公司可不是做慈善的机构——【存护】的星神向来不对信徒做任何回应,很难说那些资本家究竟是真的为了“存护”还是单纯就想给自己的言行找块漂亮遮羞布。
良心和道德感……也许有吧,和他们的底线一样多。
“你们聊完了没?”
奥斯汀已经习惯看到那女人带崽一样带着其他犯人行动了,起初是这个浅金色头发的埃维金人,这两天又多加了一个疑似白化病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她图什么,突然如此穷凶极恶的追杀海洋生物——哪怕一只螃蟹从她面前游过都要被抓起来和悬赏图鉴细细比对。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她的用意,原来是为了帮那白头发的小姑娘提前还清债务。
“这两个,折算。”采集袋里的虾蟹螺贝五光十色,看外表就知道必然是榜上有名的珍稀样品。“飞”进称重篮里的大个头一下子就把量程压到上限,称重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呜呜”声。
“……恭喜,”奥斯汀看看面前站着的三个犯人,“平均……”
“不用平均,算给他们两个,我只要底薪。”安娜一扬手腕亮出个小型采集器,看着就像球形鱼缸,“能在囚室里养这个么?”
巴掌大的采集器里扔了两三粒小石子外加一把细沙,花朵样的蓝色海葵泡在水中舒展身体。
连稍微大点的鱼都毒不死的小东西,养在囚室里能活过二十四小时吗?
“我可以帮你问问,”奥斯汀看看她身边的埃维金青年,卡卡瓦夏知情识趣的上前掏东西。
这回他给的是从矿坑带出来的一枚晶石原矿,狱卒满意得很:“应该问题不大。”
博识学会的心理专家设计伊维尔时就说过,可以适当地允许犯人保留一些饲养宠物的小爱好,这样他们就会变得更加稳定积极……稳定的不闹事,并且非常积极的干活赚钱为爱好买单。看来08241321号非常喜欢养宠物,小到小鱼小虾小海葵,大到看上去弱小无助的其他犯人,虽然暂时找不到被她“收养”的规律,但是这个总是咸鱼样懒洋洋的犯人确实干活干得更卖力了。
十分钟后回应抵达终端,安娜饲养宠物的申请得到通过,她被允许在囚室里养些无伤大雅的小活物。
“看来今天是露西小姐在替特拉维佐夫先生值班,她总这么温柔善良。”奥斯汀感叹了一句,把读卡器取出来向犯人示意。
阿比盖尔看看安娜,后者向她点了头,小姑娘这才上前交出身份牌:“谢谢。”
“不用谢,姑娘。”狱卒接过来把这小东西放在感应头下晃晃,不仅能看到她的刑期、欠款,还能看到她在伊维尔做过的所有工作。
胆小的小家伙,一个星期两天手工五天清洁,顿顿挤膏体,过得可怜兮兮。
“恭喜,你的欠款全部还完了。明天就可以向典狱长申请刑满出狱,刚好能赶上这次的审核周期”他顿了一下,“建议先把申请交给露西小姐。”
希望总是要给的,实现不实现另算。
“我一定,一定会把这些钱还给你!”阿比盖尔眼泪汪汪的扒着安娜的胳膊,“等姐姐出狱后就去我家住吧,妈妈炖的鸡汤可好喝啦,咱顿顿喝汤,都不稀罕吃肉!”
“嗯,嗯嗯,”安娜点头,不说扫兴的话,“成,等我蹲够了就去你家帮你妈妈养鸡。”
得了吧,根本就没有人能离开伊维尔……奥斯汀把身份牌还给阿比盖尔,结算完成后他将视线移向卡卡瓦夏:“你也打算提前还款?”
总得来说犯人提前还款所还的利息会比正常还款时要少,这对放贷的银行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但提前还款又能有效保证欠款被还上,不会出现半途人死了债没着落的窘况,所以负责核算的部门倒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反感犯人提前把欠款还掉。反正他们的刑期还没结束,每天住宿、清洁、管理、吃饭……等等等等哪样不要钱?不在这边赚也能在那边赚。
卡卡瓦夏想了想,选择归还一半剩一半——全还掉目标太明显了,那是生怕不被人注意到吗?想越狱就别行事太高调,否则就是无缘无故给自己增加阻碍。
“还有多少余额?我和姐姐平分。”他知道安娜一个子儿也不想还,不过月结还要再等上三周呢,送阿比盖尔出狱后他们大可以赖在囚室里几天都不出去工作,今天多赚的这部分伊维尔币算是提前储蓄。
好奇怪啊!埃维金人是没有储蓄习惯的,因为根本就没钱储蓄。很多情况下他们甚至不知道下一顿的食物要去哪里找,但在伊维尔他居然主动诞生出提前存钱好为接下来几天偷懒做准备的想法,还挺新奇。
“我用不上,明天后天大后天我都不在这儿,你想做手工就去,什么都不想做就买好食物蹲在囚室里替我照顾宠物。”安娜顺手把收集器塞给他,深蓝色的海葵边缘有一圈赤金色,把它衬得活像是姑娘们扎头发用的发圈。
想起她要去屋顶花园替阿比盖尔完成剩下的工作,卡卡瓦夏脑袋里最先出现的念头是难不成大姐姐也要穿那种黑黑白白的女仆裙?
额……难以想象,那画面简直比他自己穿裙子还古怪!
奥斯汀到底还是按照安娜的想法分配好犯人们的劳动所得,大家已经是老熟人了,他可不想尝试这位一拳揍昏海豹的女战士能不能一拳揍昏自己。
——海里的利维坦们认得她,来自经过机械改造的庞大生物的承认,这分量不容小觑。
转天安娜就去了屋顶花园报道,管家和女仆长眼看着她直接拿过西装换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提醒犯人依照性别她该选对面那排裙子。
“茶、餐具收纳室的整理工作已经由其他人接手,你,你去站在门廊下替参加舞会和宴会的女士和先生们看守衣物,不会做就先看看别人怎么做。”
扮作管家模样的狱卒眼一闭心一横,干脆把她当仆人用。看来08241321号心理上不一定把自己认同为女性,那就去做男性犯人的工作好了,她……他……它……,算了,随便用哪个代词都行,总归这家伙不能为了这点破事儿跳起来打人。
“哦。”犯人冷淡的走过他身边,无视了女仆长几乎昏过去的表情,“我要看守的门廊在哪儿?”
就配合度而言08241321号还是比较省心的,管家松了口气,掏出怀表看看,又把等得稍微有些不耐烦的犯人细细端详了一遍:“你得加点装饰品,让我想想……”
“给她个眼镜,”女仆长捂着胸口,“不然女士们和先生们会被她的目光吓到。”
跟盯着行刑目标一样直勾勾盯着人看,谁受得了啊!
女仆长的建议很有道理,管家很快翻出一枚单边金丝眼镜递给安娜:“戴墨镜会被投诉,被投诉就要追加工时,你也不想无限期延长工时吧?”
被投诉就得继续留在这儿,听上去实在是太可怕了。安娜马上就把平光镜挂在左眼眼眶上,对那条晃来晃去的宝石眼镜链意见很大:“这玩意儿遮挡视线,你把它拿走!”
但是它的存在能够有效削弱犯人身上让人不适的凉意,所以管家和女仆长一致否决了她的要求:“不行!”
“……”
08241321号沉着脸双手一背站在宴会厅的门廊下,远远看去比狱卒还像狱卒。同样站在这里充当门童的囚犯还有好几个,可以说帅得各有千秋。闯进这条赛道的新人属性上和大家不太一样,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奈何新同事似乎被人欠了几个亿的伊维尔币,冷着脸浑身寒气直冒,以一己之力孤立了所有人。
总不能有富婆看得上这种款式吧,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30-40
第31章
监狱星伊维尔,匹诺康尼脱离掌控之后星际和平公司经营的又一个私人监狱。此处地处庇尔波因特主星域的外围,附近没有通行航线,就连【开拓】星神阿基维利也不曾将银轨铺设过来,它就是个天然的孤岛。
这座“孤岛”上存在着勤勤恳恳还债坐牢(赎身)的服刑犯人,当然也有很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滞留的“贵人”。
真的很贵,撒币时经常用信用点砸死对手的那种贵。
阔佬土豪们坐牢,和一般人坐牢肯定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仅不需要佩戴项圈和身份牌,连囚服也不必换。在家穿什么来伊维尔还穿什么,在家玩什么来伊维尔还玩什么,*与其说“服刑”,留在伊维尔之于这些人更像是找个度假村住下好躲避汹涌的舆论冲击。
“孤岛”不与外界通信,这难道不是常识?
反正在那些刁民看来他们胜利了,被讨伐的无良资本家受到惩罚坐牢了,胡乱糊弄安抚一下等事件热度过去一切照旧。
这些或是自己犯了事儿或是兄弟姐妹叔伯姑舅犯了事儿(?)的犯人在伊维尔星上过着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的生活,只有这样他们背后的家族才能安心的将弃子扔进来……甚至是永远扔进来。
他们生活在被称为“屋顶花园”的特殊“监禁区”,不但海拔高于其他犯人服刑的死火山锥带来心理上的优越感,而且还可以把那些被踩在脚下的重刑犯当成乐子耍。这可比在外面玩儿普通平民要来劲多了,好比驯马就要驯烈马,温顺的仆从固然贴心,折断硬骨头更容易产生征服的快感。
关在下方监狱里的重刑犯有不少都是因为杀死了身份比自己高的人才会来到这里,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吗?
德莱恩最喜欢看那些不得不换上西装和女仆裙低头为自己服务的犯人脸上露出愤恨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比磕了冻石粉还兴奋。前几天希瑟那个老寡妇办了场热热闹闹的午宴,大家没有玩过瘾于是今天又追加了一场,他原本是不想去的,但那个新来的门童实在很合胃口。
锋利、冰冷、严肃,从其他犯人看向他时不经意流露出的恐惧可以判断出这是个强者,尤其他自己也一脸不情愿……多有意思呐!
他走上宴会厅的台阶,这栋专用于饮宴聚会的建筑物外观古典,通体洁白,高大坚实的立柱保证了挑高与穹顶的郎阔与安全。入口处先是道雕花包金的木门,门外归门童看守,门里归佣人待命,受邀的客人们在这里脱下厚重的外套,再向前穿过由珠光贝母拼嵌出的第二道门,这才算进入了光彩夺目的正厅。
主系统在屋顶花园模拟出真实的天气变化,为了符合贵人们的需要可以随时更换。比如有人突发奇想要撒币邀请邻居们赏雨,只要钱到位刀子雨还是青蛙雨请君任选。
德莱恩解开外套口子,马上有熟悉这项工作的犯人上前准备接过。他把眉毛眼睛一块向上抬,顺便脸也上扬了四十五度:“滚开,看看你的指甲!”
看在工资的份儿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男人忍气吞声退回去,安娜瞄到他手腕上的黄色印章,又扫了眼德莱恩绿色的衬衣。
就……住在屋顶花园的犯人也是犯人,对吧?典狱长的守则里可没说只能杀黑羊不能杀肥羊。
对危险很是敏锐的有钱人立刻把目光收走,手里的衣服胡乱塞给佣人带下去打理,自己咽着口水溜之大吉。
戴着单边眼镜的新门童就跟个柱子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管是德莱恩那种疑似大脑打从生下来就没开过封的纨绔子弟,还是一张嘴总是带着股动不动就要给人分尸气质的妙龄少女,无论谁都没能让他抬头认真看上一眼。耸立在圣洁高原上的雪山本就不在乎人类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当然不会低头俯就。
“外面那个新来的门童你们注意到了吗?”被人淡淡一眼吓退的事儿打死德莱恩他也不会说出去,但是怂恿狱友上前讨打的心就很有,而且还很大。
在伊维尔坐牢(度假)还能和他玩到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人端着酒杯从宴会厅东头逛到西头,逢人就提站在门口假装自己是根柱子的安娜。大家聊来聊去猜了一堆谁也无法说服谁,索性叫来扮作管家的狱卒一问究竟。
“那是谁?哪儿来的?干了什么?判了多少年?”
管家就知道会是这样,08241321号的脸和气质实在抓人,想不被注意到除非躲进餐具收纳间那样的地方。他把伊维尔监狱关于安娜的记录一一告知这些一辈子都在考虑该如何打发时间的贵人,立刻有人惊叹:“星神在上!居然是个女人?!”
相比之下她那奇怪的罪名和超重的刑期反而无人在意。
狱卒含笑恭维了肥羊们几句,假装没看到那些跃跃欲试想去找死的眼神。
安娜百无聊赖站了一上午,到了下工时间抬腿就走,半点服务精神也没有的径直走进厨房找东西吃。上次被她打劫了三人份下午茶的厨师这次也没能成功守卫灶台,饮恨让出耶佩拉宫风格烤羊腿——低温慢烤,口感细嫩,客人点了单并不耽误厨子留下一份自用。
午餐吃得心满意足,下午再去充当柱子安娜的心情好了很多,表情也不再是替人送葬般肃穆。
年轻淑女们为了保持健康窈窕的体型喜欢在宴会后呼朋引伴的在草地上漫步,专人调1教过的温顺动物不会因为被人摸了一把就大惊小怪奋力抵抗。拟造的阳光催人昏昏欲睡,安娜眼睛都快阖上了,脚边突然传来轻柔的碰触感。
灰蓝色的眼底蓦然闪过一丝厉芒。
不讲礼貌的小家伙把前爪压在人类鞋面上,坐得端端正正连尾巴都有好好收在身侧。
“喵~”
原来是只猫。
“你这坏东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少女娇柔的声线就像飘荡在春风里的软丝,轻轻用指尖一抿就会被它缠上。
安娜就跟聋了似的一动不动,低头和压在自己脚上的猫咪大眼瞪小眼。
这家伙有一身灰白相间的皮毛,体型硕大健美,脑袋威武霸气,毛茸茸的大尾巴仿佛水中散开的青丝,叫声却是难以想象的细嫩。
“咪~”猫又叫了一声,大尾巴从身体一侧甩到另一侧。
它不太没明白为什么这个两脚兽不弯腰蹲下身来给自己摸头顺毛,为了提醒这家伙尽快提供服务,猫咪伸长脖子轻轻蹭了一下对方的小腿。
安娜:“……”
兄弟,麻烦照照镜子行不?就您这体型合适夹着嗓子咪咪叫吗?
很帅的门童和很帅的猫你看我我看你,完全忘记现场还有位借机上前搭讪的淑女。
目前还算在乎身上这张人皮的少女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冷不防大厅里飘出来一位成熟年长的女性,“啪”的一下牢牢黏在她看好的猎物身上。
“小哥……额?”来者愣了一下,染着艳红蔻丹的长指甲轻轻划过门童颈间那液金项圈,“亲爱的,你让我□□沸腾……”
“那是喝多了,需要冰水吗?”新来的门童从送餐侍者的托盘里随手端来一杯鲜榨橙汁,冰块在杯壁上敲击出清脆的节奏。
微风拂过开满睡莲的池塘,泛起阵阵涟漪。
众人眼前一花,就连那位女士自己也一脸茫然——怎么就被扶着自己站稳了?手里什么时候多了杯果汁?
她将水晶打磨的酒杯抵在唇边喝了一口,整齐雪白的齿间划过一道濡湿的粉红色。
“想和我试试么?”她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安娜微微摇晃的宝石眼镜链上,“我可以让典狱长把你的服刑地点改到花园里,代价么……陪我玩一个月。”
向典狱长买下一个重刑犯的使用权要花不少钱,也许一周就玩腻。但是管他呢,她都已经替那个死鬼坐牢了,怎么不能随心所欲及时行乐?
“抱歉,女士。”灰蓝色的眼睛终于如她所愿看了过来,那样冰冷那样淡然。新来的门童从她发间捉出一片不知在哪儿沾上的碎羽,“我确定自己的取向是人类男性。”
这片羽毛来自古旧风格高顶帽子上的装饰品,也许是她刚才和人纵情贴身热舞时不小心沾上的。门童松开手指,拟造的软风立刻将它带入青空。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她看着那片越飞越高的羽毛眼神恍惚了一下,很快收回心神。
她越拒绝她越是想要得到:“宝贝儿,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压在桌子上。”
安娜用力翻了个白眼,绕过她再次伸过来的光裸手臂:“你年龄太大了,我下不了口,再见!”
说完她也不管到没到收工的时间,弯腰抱起蹭在腿边不肯走的猫自顾自就走掉了,走过花团锦簇的小路,走过绵延无际的草坪,直接走进更衣室拖过装饰用陈列柜“锁”门。
被扔在原地的两位女士双双沉默片刻,年长的风情熟女率先开口:“她是我的,离她远点儿,小贱人。”
“滚吧老登,没听见她嫌弃你那身又酸又硬的臭肉么?”娇美的妙龄少女立刻还以颜色。
德莱恩和他的朋友们真真切切的从头到尾看完这一幕,互相都表示不太理解。
女士们更换风格的速度有这么快?
安娜借故提前返回更衣室,扔开大猫关紧大门,走到镜子前摘下镜片掀开已经能遮住鬓角的头发。
那里的皮肤白皙光滑,曾经出现过的图案仿佛是她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
她努力回忆,想起第一次在这地方换衣服时在管家催促下用清洁液稍微擦了擦脸……
清洁液就装在分装瓶里,每间更衣室里都有。安娜快步走进隔间找到那只巴掌大的小瓶子,挤出和上次一样的液体擦在左右眼角两侧。
纹身一般的青色图案缓缓显形。
第32章
那是个整体呈正圆形的图案,只在左边眼角处有,右边的皮肤涂了清洁液也没有发生变化。
安娜扶着镜子靠近了些细看,枯骨上盛开的花就是这图案的全部内容。线条说不上细致不细致,既古朴又诡异的感觉扑面而来。
信仰?对自然和死亡的崇拜?以印刻在身体上的方式表达?同时兼具这三条大致可以判断原身出自等级较为原始的星系文明。
茹毛饮血不至于,但也没有自主摆脱引力进入深空的能力。
清洁液慢慢挥发殆尽,那枚纹身也随之消失。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线索,只要找到纹身出处原身的过去就不是秘密。
但伊维尔与外界是隔绝信息往来的,只有典狱长办公室保留了可以正常使用的通讯工具,其他人不管狱医还是狱卒,统统处于断网状态,就连屋顶花园也不能例外。
记下图案样子安娜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奢侈的高山冰泉溅湿白色单领衬衣。
关押在火山锥里的犯人们喝着从海水中过滤出来的饮用水,每天都要为那些充斥着古怪味道的饮料花上大笔伊维尔币。住在天上的这些人却能用水源星开采到的纯水随意洗脸洗手。
清水扑在脸上,那枚图案并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只要避开清洁功效的洗涤剂,它就不会被第二个人发现。
小腿一重,那只长毛大猫又蹭上来娇娇软软的哼唧。
“你要是个金渐层我就把你带下去给人瞧瞧稀奇,可惜你是个灰猫。”安娜低头看着它伸长身体扒上来,猫咪翘着屁股用前脚在她腿上留下几个朵小梅花,“咪?”
你这个人怎么还毛色歧视啦?灰毛明明是高级色!银灰!
笃笃笃
更衣室外门被人敲响,应该是试过推不开才会退而求其次表现得文明且优雅。
她上前一脚踹开堵门的柜子,脆弱的雕花木门在微风中徐徐开启,眉目俊俏身形颀长的“青年”出现在门口:“有事?”
领结被取掉,她还顺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衬衫领尖沾着水渍,额前发丝也带了些许湿意,分明一副刚刚收拾好心情的模样。
联想方才发生的事,08241321号会心烦才是正常人类的正常反应。
正常就好,正常意味着一切尚在控制之下。
“……”狱卒嘴一瓢就把“怠工”改成别的词儿,“修整好了?赶紧回去上工!”
“哦!”安娜很敬业的整理领口袖口,重新戴上眼镜,一把拎起黏着自己的大灰猫:“放哪儿?”
单手提半挂。
狱卒看了眼她裹在黑色西装下的小臂,好家伙,纹丝不动。
“是尤莉小姐的猫,随便放哪儿都行。”
这猫能活几天还不知道呢,上次那只东躲西藏的坚持了小半个月最终还是没能逃过魔掌。这只倒是聪明知道投奔更容易心软的人,可惜08241321号自身难保。
安娜单手抱着大猫重新回到门童的位置上,争执不下的两位女士已经各自找到新乐子,其他门童看到她还敢回来嘴上不说眼神里的幸灾乐祸挡都挡不住。
但愿星神保佑新来的家伙,让她能在女士们自认无伤大雅的小游戏里多坚持几天。
希瑟夫人的宴会要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深夜,碍于收监时间限制,到了下工的点囚犯们就要集合搭升降机回囚室。想留下也不是不行,犯人需要向狱卒申请加班才能避免死得冤枉。有些人发现屋顶花园环境好食物更好恨不得能一直滞留,有的人打着求包养的心思自然也不想走,总之只要花园里的贵人们愿意张嘴要求“调用”,伊维尔内部一切都很好安排。
管家收到了十几分申请,独独没看到08241321号。安娜对加班无感,她本来就是替阿比盖尔顶这个破班的,两天半多一分钟也别想。
“08241321号呢?”他边走边把申请加班并得到允许的犯人编号输入系统,赶到升降梯旁终于拦下已经换回囚服等着回十一层食堂吃饭的女人。
守门狱卒好奇的朝这边看了一眼:“丢东西了?”
要不为啥这么急?
试图偷东西的囚犯从来没少过,明晃晃的金子银子珍珠宝石就摆在眼前,好人都很难不动心更不必说伊维尔关的全是坏蛋。
管家摆摆手扫开同事的眼神,只对安娜道:“你确定不留下加班?希瑟夫人和尤莉小姐都对你青眼有加,考虑一下。”
他不提那两人就算了,一提起来安娜整个人气压低了好几度:“不!”
“但那两位女士是可以投诉你的,被投诉就要追加工时,你同样拒绝不了。”
甚至可能激怒她们导致更糟糕的后果。
“尽管投诉,想死可以直说。”她的语气很淡,然而没人敢佯做没听到,更不敢假装听不懂。
升降梯轰隆隆开上来又开下去,来干活的清洁工少了一小半。管家原路返回,走到半路就看到娇柔如同雨中白花的少女抱着一只猫迎面走来。
她满面爱怜的看着猫咪,银灰色大猫背着飞机耳瑟瑟发抖。
“你和她说什么了?为什么不让她留下来陪着我?”
猫咪不会说人话,这会儿连猫话也不想说。
“下午好,尤莉小姐。”管家让开路,少女并没有走过去反倒是站在他面前停下,“她叫什么?”
餍足的红晕还没有从她脸上褪去,提到那个冷冰冰的门童尤莉又忍不住舔舔嘴角。
“08241321号,小姐。”管家也是狱卒,伊维尔的犯人只有编号和代号,没有名字。
“那是个黑羊,贸然靠近很有可能被狠狠咬一口,请您三思。”劝到这里就够了,犯人真要寻死狱卒也拦不住。
“呵呵,”
天真纯洁的微笑比退潮还快的从她脸上消失,格外执着的年轻姑娘对管家颐指气使道:“我要她上来,你们自己想办法。”
要是其他犯人狱卒说不定还真能折腾得人不得不如她的愿,但08241321号……打从第一天来到伊维尔就敢花快十万伊维尔币吃饭的狠人,拖着个累赘还能水下击杀来犯之敌(复数)的猛女,喜欢养宠物就一口气养上一对大活人的凶残存在,谁敢惹她?
十一层关押的那么多重刑犯都不敢。
狱卒的沉默中尤莉抱着猫转身离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看死人一样看着自己的背影。她生来活在芸芸众生够不到的高度,任何东西只消看上第二眼就一定能得到。这辈子唯一没能得到的东西让她吃了个大亏被送进伊维尔“疗养”,无论如何她不能接受第二次失败。
安娜一回到十一层食堂卡卡瓦夏就迎了上来。
“姐姐,今天我陪着阿比盖尔做了一天手工,你怎么样?”
“还行。”她走到自助购物机旁买了袋甜味软饮,净化后的过滤水总有股说不来的味道,“有人找你们麻烦吗?”
她不介意下班后找几个沙包活动活动拳脚。
“没有,医疗站给阿比盖尔发了消息要她明天去做出狱体检,大家都很客气。”卡卡瓦夏像个尾巴似的跟着安娜,恨不得将整天的行程详细描述一遍,“手工工厂的狱卒甚至还分了水果给我们吃。”
安娜停下脚步:“……”
“出狱日期定了吗?”很快她就重新接上话题,卡卡瓦夏摇摇头:“还没,不过快了,手续有在按部就班的走。”
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哪儿不对劲,安娜只能先把这个问题放开。
把阿比盖尔送出去后就轮到这小子了,他的麻烦在于如何快速减刑……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圈,凡是被着重观察的犯人统统感到一阵恶寒。
“如果离开伊维尔,你打算干嘛?”她一勺一勺舀着浇了肉酱的土豆泥,卡卡瓦夏端端正正坐在她对面,就像随时准备好了等着回答问题:“我想回茨冈尼亚,氏族里也许还有其他幸存者……”
他可以带着他们离开那颗无主荒星,随便去哪儿讨生活都比留在沙漠里和卡提卡人死磕强。
“姐姐你呢?”年轻人甚至给安娜也留了个族人的位置,生怕被她拒绝那样睁大眼睛做出无辜的模样,“要是无处可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生活?找个天然环境舒适的星球住下重新开始。”
“嗯,嗯嗯。”安娜祭出哄小孩的老一套,不点头也不摇头,“到时候再说。”
原身的秘密太多,暂时不考虑小朋友的提议。
卡卡瓦夏见她没有直接拒绝就自以为得到了首肯,心里狠狠出了口气。虽然大姐姐更宠爱女孩子,但最后还是我抢赢了,哼!
他开心的讲了许多关于未来的设想——如何寻找并收拢族人,怎么把他们带出茨冈尼亚,离开那个大沙球后要做什么营生,以及什么时候去阿比盖尔家拜访她和她的妈妈……
安娜边吃土豆泥边听他絮絮叨叨计算将来要在新家养多少只鸡多少只鸭,视线再次扫过十一层现存的黑羊们。
就没人梅开二度再上门送一波的么?这次她绝对服务到位直接把他们送上西天!
第33章
“卡卡瓦夏,”安娜慢慢清空盘子里的土豆泥,吃东西的样子干净利落。她不喜欢把蔬菜粒和黄色的东西混在一处,总是一样吃完再吃另一样。金发青年已经把他的人生计划安排到了十年之后,连埃维金人的村子要怎么修建都想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后他就听见自己的东风问了个和未来生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埃维金氏族有图腾之类的东西么?”
图腾?
年轻人想起了一些不快的记忆。
“我们有氏族和家系的徽章,母亲去世时把一枚金质家徽纽扣别在我的被子上,后来……”他努力扯开嘴角想要微笑,“后来被我拿去交易掉了。至于图腾,那是卡提卡人的文化。”
他仔仔细细描述了一遍母亲留下的遗物,仿佛它还在手边。
“我需要知道卡提卡图腾的样子。”安娜耐心听他说完,提出下一个要求。
印刻在脸上的图案必然有其特殊含义,刨去原身作为极端宗教分子的可能,这玩意儿更像是某种家族或势力的标记。
卡卡瓦夏撇撇嘴:“卡提卡的图腾很丑的,插在骷髅头上的剥皮刀……他们的别称就叫剥皮刀。”
“这种图腾,或是类似的图案你有印象吗?”安娜沾着饮料在食堂的金属桌面上画出某个图案,枯骨上盛开的花。年轻人来回侧着头像只猫头鹰似的看,摇头:“没见过,花卉图案的徽记我见过很多,但是记忆里没有这种类型。”
“姐姐,你是要找与这个图案有关的组织么?”他皱紧眉头将图案记下,“急不急?”
“不着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安娜挥手将图案摸去,眉眼间一片轻松,“只是偶然看到的花纹,挺漂亮。”
她没有说真话,每次她刻意转移话题或是含混敷衍他都能听得出来,只是出于尊重与体贴假装没听懂罢了。这次也不例外,卡卡瓦夏咧开嘴笑得灿烂:“不着急就好,我可以帮你在伊维尔的犯人里打听打听。”
这地方关的什么人都有,没道理找不出图案的来源。
安娜低头略微动了两下表示同意他的提议,埃维金人说起另一件事:“姐姐,你放在我这儿的小海葵明早还你?”
“放你那儿养着吧,”她没有多喜欢海洋生物,养这些东西也不是所谓的闲情逸致。
问题的关键在囚室里安装的生命探测器,它的存在帮助主系统监控犯人是否乖乖待在某地,但探测出来的是必须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生物呢,还是只要能动且散发等量热量的活物就行?
想骗过主系统不一定非得从外部入侵,伊维尔内里并非铁桶一片。
第二天安娜继续报名去做清洁工,按时间算她还有一天半的额外劳动需要完成。负责分流的狱卒刚刚把犯人分好直属上司的内部传讯突然响起,她无可奈何只能接通传讯器:“您早,有什么吩咐?”
传讯器那边的人似乎很着急,胡乱说了几句挂断,狱卒气得抬头望天。
“呼……一大早就来这些!”她狠狠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劈手指着刚分好的队伍,“你们先跟我去上面打扫,原定要去屋顶花园的要么先忙完再去,要么明天去。”
当然明天去,只干一半两边都不给结算,那不就意味着白白出一天工什么也没得到么!
安娜现在是宁可擦地板也不乐意去屋顶花园给富婆们调戏,默默提起临时分发的桶子跟着她就走,出了升降梯一看,典狱长办公室外地上墙上天花板上全都是血。
整条走廊几乎被血液浸透,甜腻腥膻的味道不但刺鼻而且刺眼。
“星神在上!怎么搞成这样?”狱卒首当其冲捂住嘴差点吐出来,囚犯队伍里也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涟漪。
这个出血量……少说砍了四五个人的大动脉。
“把清洁工留下你可以先走了,”露西小姐站在血泊中有条不紊的指挥工作。
抬尸体的,铲墙皮的,拆地毯的,他们需要先把走廊彻底清空才能放机械入场重新装修铺设,当然更重要的是得有犯人去打扫办公室内。
“你和你,你们两个进去,”她看向最后几个没被派活儿的人,犹豫片刻后指指安娜:“你去档案室,全部的档案都收在档案柜中,不需要清理搬运,你就一个人去把所有的柜子全都擦干净,然后撤掉地毯。”
档案室在典狱长办公室内,由办公桌旁的一道不起眼小门连通。房间的面积并不小,一个人清理工作量稍大,两人清理又有点浪费劳动力。
“记你一天半的工作量!”露西小姐咬咬牙,安娜这才收回盯着她的目光,跟在其他犯人身后走进典狱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情况看上去比走廊上还要凄惨,外面的尸体都已经拖走了,室内的还留在原地没动。
忽略过那些不打码就无法过审的凄惨场景,她踩着脚下黏腻的血浆推开档案室大门。
“……”这里面还有两个人,破碎的头颅说明了他们的死因。
除了喷射在墙上和蔓延在地上的血液,档案柜上有两个洞,看样子子弹就是从那儿进入柜体内部,顺便给清洁工留下许多额外工作。
“露西小姐,”安娜走到办公室门口,敬业的秘书并没有离去,听到声音她立刻转身:“08241321号,有什么事?”
这么长一串编号她是怎么背下来的?
安娜冷着脸对她道:“档案柜破损,血渍和部分人体组织随着子弹和弹孔进去了,这些也要清理?”
那不然呢?你是清洁工还是我是清洁工?
露西伸手:“身份牌拿来,我给你两小时临时权限,只许做清洁工作,不许翻看犯人档案,你没有权力看!”
她说的是权力而非权限,看来伊维尔的人工智能还没有智能到智械的程度。安娜默默取下身份牌交给她,看上去很老实的挽袖子开始干活。
第一步当然要把尸体清走,这两人又不是她杀的,不用管埋。她把人拖出去放在走廊上,很快有负责这个的犯人上前抬起就走。办公室内那几个倒霉蛋还蹲在地上一点一点铲呢,不铲干净很难找到身份牌的踪迹。
没有那东西怎么向家属讨要赔偿?当然必须找出来!
回头铲掉沁了血的墙皮,清理完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后安娜先用抹布堵住那两个孔,然后打开水阀,上了压力的水柱“突突突”喷掉沾在柜子上的血液,拔掉抹布来回一擦这玩意儿看着就跟新的一样。
现在就只剩下档案和地毯需要清理了,遵循从上到下的原则安娜刷开档案柜把脏兮兮的纸质档案搬出来——桌子和柜子一起享受过同样的洗浴服务,不必担心两边交叉污染。
纸质档案主要针对偏远地区没有佩戴个人光脑的犯人,总得来说不是很多,安娜搬了两趟就找到那两颗子弹。它们嵌在柜体背板上,看直径就能理解为什么被她拖出去的那两位仁兄颅骨破碎了,感谢没打中人体,不然她也得和外面的狱友一样蹲着一点一点铲。
她搬来张凳子垫脚,伸长胳膊用工具将那两颗子弹拔下来扔在桌面上,抄起专用的清洁剂狂擦档案封面——这活儿明摆着可以交给机械去做,甚至机械能比人做得更好更快更干净。但不知道出于勤俭还是吝啬,伊维尔内清洁机器人少得可怜。
安娜看着时间快速擦拭被弄脏的纸质档案,擦着擦着她看到了卡卡瓦夏的名字,名字上方还贴了他本人的入狱照。
第34章
档案室内没有摄像监控设备,安娜扫了眼门口,典狱长办公室里撅着一片屁股,犯人们正在埋头苦干,没人注意这边。
纸质的档案并不厚,只看加粗和斜体的重点用不完三分钟。她飞速翻开手上这份册子,里面居然还夹杂这几份手写声名。
《埃维金氏族自决自洽声名》
什么鬼?
卡卡瓦夏,出生地茨冈尼亚-IV,为已知的、唯一现存的埃维金人,其族人在“第二次卡提卡-埃维金种族灭绝案”中为同星球卡提卡氏族屠杀殆尽……
罪行如下:
谋杀奴隶主XXXXXXXXXXXX
诈骗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
《艾吉哈佐砂金案》
……
无期徒刑至死刑
……
安娜一心二用无声无息迅速翻看完毕,合上册子多擦了两下才把它放回去。
下一份纸册贴的照片是个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女人,安娜面不改色翻开它从头扫到尾,刚合拢扔开就听脚步声已到近前。
“你在做什么?”
特拉维佐夫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大清早一群犯人假扮清洁工混上升降梯企图刺杀他,这让前指挥官出离愤怒。虽然已经用最残酷的方式惩罚了那些人,但他仍然余怒未消。走廊上的装饰物已经去除了一小半,光1裸的毛坯看着就让人心情烦躁。办公室内更是连身份牌都还没找到,档案室……居然会有两个蠢货以为是能逃出去的暗道。
军人怎么会一门心思想着逃跑呢?这是污蔑!纯粹的污蔑!
“如您所见,先生,清理喷溅在档案上的污渍。”安娜平静的拿起下一份档案给他看看封底。不可描述的东西黏在上面,沿着立面缓缓向下滑落,典狱长脸色隐隐发青,眼球外突,肉眼可见的变得暴躁:“扔掉!烧掉!销毁掉!快点!”
“请容我提醒,”露西小姐慢了几步才赶到,她来得正是时候,“这些都是犯人入狱时的原始档案,如果销毁的话需要向上重新申请备用件。”
“不是已经在系统里做了新的电子档案了吗?”特拉维佐夫看不得那些红红白白的粘稠物,会让他想起真蛰虫造成的心理阴影。
他压低军帽外沿,企图挡住那些不久之前自己刚刚制造出的垃圾。
露西小姐露出遗憾的表情:“抱歉先生,使用纸质原始文件的犯人全部来自偏远星系,这些就是他们生活在世界*上最真实最直观的证据,电子数据……根据博识学会的建议……”
“我说了!把它们扔掉!烧掉!别让我看见!”他恼怒得朝她大吼,露出锐利的犬齿。露西的手指僵了一下,微微颤抖着推起下滑的眼镜:“好的,我知道了。”
她竭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好在08241321号不等得到命令就已经采取行动,没让她继续用发抖的声音出丑。
犯人将所有沾了血的档案统统扔进提来的桶子里,秘书小姐对她说了句跟我来,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消失。
“你把东西送去医疗站,那儿有焚化炉……对了,得给你权限。”露西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安娜也就体贴的假装眼瞎:“我可以单独行动?”
“原则上不允许,但今天是特殊情况,快去快回,回来后继续收拾档案室。”她把犯人带到升降机前向守在这里的狱卒说明情况,安终于娜得到了难得的可以自由行动的机会。
犯人拖着桶子进入升降梯,这一路都有监控设备,医疗站的焚化炉前也有狱卒守卫,没什么好担心的。秘书小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接下来她还要想办法安抚特拉维佐夫先生,不然他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背后的典狱长办公室内传来数声巨响,狱卒和犯人们同时惊慌失措的尖叫。
唉……典狱长先生什么都好,就是见到破碎人体组织后容易失控变得极其暴力且敌我不分。希望博识学会那边能尽早给出解决办法,实在不行干脆把他的脑袋也换成机械的算了,改造人这种东西怎么想怎么诡异。
安娜带着一堆原始档案走进医疗站,这次门口干净宽敞,既没有大排长龙等待做检查的囚犯,也没有巨大的检查仪。门口站着持枪守卫,她上前给这狱卒刷了身份牌验证权限:“我是今天的清洁工,露西小姐要我来销毁一批档案。”
她没说这是什么档案,狱卒核验过后也没问——她有权限,问那么多干嘛?有额外小费拿吗?
“去吧,焚化炉在走廊最尽头。你动作快点,等下有几堆东西要拉上来烧。”他说的应该是办公室里一堆一堆的倒霉蛋,狱友们还在铲,一时半会儿送不过来。安娜安静的点头,拖着桶子往里走。
医疗站的走廊只有一条,两边是不同科室的办公室,走到底有扇金属门,刷卡开门,焚化炉的高温扑面而来。
红彤彤的并非传统认知的火焰,只不过是动力炉外面那层保护壳在高温作用下的视觉效果罢了。
“检测权限。”智械狱卒拉开观察室的小窗,伸了条胳膊出来。安娜把身份牌交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露西小姐很慷慨,给的权限规格相当高,这个狱卒同样什么也没问:“把东西扔到传送带上就行了,不许私自夹带,我看着呢!”
犯人诚实而沉默的将待销毁物搬到他指定的传送带旁,擦擦并不存在的汗珠道:“要拍照上传吗?直接发给露西小姐确认完成度。”
“多事!”狱卒低声埋怨了一句,到底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安娜勤勤恳恳将这部分“偏远星系无光脑犯人纸质档案”统统扔上传送带,心情愉快的目送它们缓缓进入焚化舱。也许她该把烧出来的灰烬打包带给露西小姐,等特拉维佐夫醒过神后好直接扔到他脸上。不过又考虑到秘书小姐与典狱长先生之间的武力差距,最后她放弃了这项格外有吸引力的尝试。
离开焚化室返回典狱长办公室花了二十分钟多扫了两回身份牌,走出升降梯她就看到办公室外多了两排机械狱卒。领着这群铁血机器的是个智械,看上去职位不低。她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抬起手腕上的装饰用手表瞄了一眼:“08241321号,行动时长合理。”
“露西小姐呢?”安娜没有试图和她套交情,这位一看就不是会讲情面的主。智械的金属皮肤泛着冷光,她回答了犯人的问题:“露西秘书于十分钟前请假前往医疗站接骨,她的工作由我暂代。”
“哦,好的,谢谢你。”女囚犯拖起桶子叮叮咣咣去做事,地毯上多出来的狱友遗体对她来说就像是新添的先锋装饰。
好在典狱长发疯没有波及档案室,不用再烧一部分档案了。安娜找出切割工具,弯腰利索切掉沾染血渍彻底报废的天然纤维手工地毯。
越是文明发达的地区“天然”“手工”这些名头就越值钱,相反那些仍旧生活在种植时代的人就很向往机器制造的产品。大抵是因为前者代表着人类的创造性永远不会被AI取代,后者……纯粹就是质量过硬且价格低廉。
等到档案室内再也见不到任何人类制品,她出门找到替班的智械女士向她申请工程机械,后者痛快的派了几只蜘蛛给她,剩下的工作交给它们就行。
整条走廊其他地方不知道,反正档案室第一个恢复原状。干燥、温暖、飘荡着淡淡的檀木香,除了档案柜空了一块又换了新透明罩,新走进来的人根本想不到几小时前这儿还躺着两具尸体。
“我的工作完成了,申请返回关押楼层。”安娜把拖来拖去的桶子还给智械——她不是提不动,只是单纯懒得提。
智械小姐检查过工作成果后非常满意,爽快应允了她的申请:“我很欣赏你,像你这样认真勤奋劳作的犯人越来越少。如果下次还能遇到你,我会考虑把那些懒鬼交给你带领。”
安娜:“……”
X的,这玩意儿居然恩将仇报!
“再见!”她干巴巴的结束对话,飞速转身离开这层走廊。
回到十一层时她赫然发现食堂里人还不少,胡乱揪个老犯人一问,原来每个月月初都是新人日,想看乐子的人就会在这天刻意旷工待在食堂等“热闹们”鹌鹑样的主动出现——总有源源不绝的新犯人被从宇宙各个地方送来伊维尔,看来星际和平公司这门生意做得很是得法。
走到自助购物机上买了块甜食,安娜很是合群的找了个角落坐下。她当然不打算看新人笑话,只不过回到囚室容易感觉气闷,还是食堂空间够大,心情糟糕也有无数沙包可供殴打发泄。
相较于卡卡瓦夏那事无巨细的档案,属于原身的资料几乎比面前这张餐桌还要干净。
入狱照,名字(也许只是代号),性别,物种分类,罪刑,刑期,没了。
连个案件细节描述都没。
“以危险方式妨碍公共安全”,给出量刑建议的人是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主管“奥斯瓦尔德-施耐德”,庇尔波因特安全委员会复核并同意了该判决。
三个一等罪,二百年到无期,服刑期间如有越狱行为就地击毙。
然后还有一连串备注的捉拿赏金,具体几个零安娜懒得数。
虽然她对自己的刑期早有了解,但是真正从纸面上看到还是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红色印章盖在黑色加粗的斜体字上,分明是星际和平公司恨她恨得牙痒痒的标志。
所以原身必然出自与星际和平公司对立的组织,至少也与市场开拓部极其主管对立,并且对那位施耐德先生造成了非同凡响的威胁。
看来离开庇尔波因特后得想法子找施耐德先生聊聊了。
第35章
“姐姐,阿比盖尔的出狱通知下来了。”卡卡瓦夏带着喜悦的笑意走到安娜面前坐下,要不是周围多了许多新面孔他能一路蹦跶着过来,“星舰刚刚好停在上面,这批刑满释放的犯人将会搭着它离开伊维尔去到最近的枢纽星,然后犯人们自行散去各回各家。”
安娜把一牙黑森林蛋糕推到他面前。
年轻人喜欢这种小房子一样的漂亮甜点,他欢呼一声举起勺子低头向蛋糕发起进攻。
“已知的、现存唯一的埃维金人”
档案记录并不一定是真实数据,宇宙那么大,也许还有没被找到的埃维金人活在某个未知角落,所以没必要这么早就把坏消息告诉他。
“今天怎么会有蛋糕吃?姐姐你遇到好事了吗?”他眯起漂亮多彩的眼睛,笑得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安娜看着头顶换气装置不断旋转的叶片,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嗯。”
好事?
呵呵。
但愿吧。
“对了!”卡卡瓦夏吃了一大口甜奶油,从袖口里捉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绒球递过来:“这是阿比盖尔送给姐姐你的礼物,我也有一个。她怕她离开时咱们不能去送行,干脆就利用手工工厂提供的线穗缠了几个他们种族的吉祥物。”
安娜捏起这颗绒球揉了揉,也许阿比盖尔想把它做成只兔子,可惜兔子体积太大太显眼,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做成了只兔子一样的球。
“很可爱,我很喜欢。明天后天还得去屋顶花园,没办法送她,你替我向她好好道别。”她把绒球收起来,卡卡瓦夏脸上的笑意变淡了:“怎么会?不是只有两天半?”
“早上临时被调去清扫典狱长办公室了。”安娜也很无语,不说和卡卡瓦夏比吧,随便一个稍微正常些的人运气都好过她,这真是没地方讲道理。
“好吧……”有天生运气好的人就有天生运气坏的人,卡卡瓦夏叹了口气,“今后姐姐你还是和我在一起吧,抽签赌运气的事儿都交给我。”
就没见过这么会倒霉的!
“嗯,嗯嗯。”安娜示意他快点吃,总算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不过运气这件事吧,有时候也说不清楚。转天安娜又去做清洁工,不仅没有再遇到中途更改工作地点的突发事件,就连屋顶花园的大佬们也异常矜持——来新人了嘛,新人自然是比玩物更重要的。
罚站似的直挺挺站了一整天,晚上卡卡瓦夏又来说阿比盖尔的事:“明天她就搭星舰走,今天已经把囚室收拾干净了,我还请她吃了个胡萝卜蛋糕呢。”
“说不定我们将来会去阿比盖尔家所在的行星定居,提前和她打好招呼算是投资吧,有本地人带路很多事情会便捷许多……”
埃维金人尽显精明本色,老实憨厚的安娜咂咂嘴半天没找着声音。
就,你高兴就好吧。
又过一天,屋顶花园组织了一个规模罕见的超大型Party。连同清洁工和佣人在内马不停蹄紧着忙活了一上午才在无人机械加持下勉强让大佬们满意。
据说是因为新来的这位曾经名震寰宇,无奈在家族内部的竞争中落败以至于背上罪名被专舰送来伊维尔“养老”,也就是说要在这里住一辈子。
“08241321号!希瑟夫人指名要你去前面陪她开舞,快点过去。”忙乱之中管家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心情尚可的安娜没有和他讨价还价,迈开腿穿过人群走向等在草地舞池中的成熟女士。
希瑟夫人今天穿了件低胸黑色复古裙,裙撑作用下裙摆就像朵饱满的果实。
“宝贝儿,这几天没见到你我的心情糟糕透了。”她戴着顶黑色蕾丝纱帽,雪白的皮肤猩红的嘴唇,衬得人活像古早小说里以血液为生的反派物种。
安娜走到她面前站定:“裙子很漂亮。”
女士得了一句夸赞,欣喜的将手臂缠到她的脖子上,顺势整个人也倒过去:“你就是块冰冰凉凉的薄荷小蛋糕,亲爱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个人。安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着实有些腻歪这种油乎乎的比喻句。
第一支曲子舞曲先给所有人,但开舞的却不会是所有人。安娜不会跳这些包含各种暗示的舞曲,好在她身材修长四肢协调,平日身手不错临时跟着隔壁现学也完全来得及。希瑟夫人顿时成为舞池里的焦点,无数女士们暗自羡慕的对象。陪她跳舞的08241321号表情冰冷动作体贴,会引导能忍让,力气也足够——有的男士连他腰围不足三尺的女伴都举不起来。
丢人显眼的玩意儿!
她不笑怎么了?别笑!千万坚持住!就这个风格帅!
希瑟女士好不容易才捉到安娜当然不肯轻易放开,她知道这个舞伴有多难得,08241321号给的不是仰慕和爱恋,她给了更好的东西,尊重。就算她放荡不堪,舞伴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或是淫邪或是贪馋的意味。扒上一个屋顶花园里的贵人能得到多少好处希瑟夫人不信她不知道,但08241321号不在乎,她通过尊重他人尊重自己。
一曲又一曲,一直跳到体力不支她才被舞伴抱到阳伞底下落座——其实安娜用得是拎,奈何这位夫人大概属蛇,缠上就不松。
“那杯红色的酒看上去很甜呢,亲爱的~”
安娜立刻走去酒水区,取酒时扫了眼标签,酒精含量让她忍不住挑高眉梢。嚯!可燃液体!
考虑到那位女士喝醉后很有可能贴着她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玩小皮鞭,为了保护自己的身心健康安娜决定顺手再给她带个果盘醒醒酒。自助果盘就在酒水区旁,几十个白瓷大碗里摆满许多见都没见过的新奇果子。
阿比盖尔和卡卡瓦夏应该会喜欢这个。她一边想着一边每样水果都夹了一个在盘里,把夹子投回架子上,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
“抱歉……”
安娜看了眼顾前不顾后吃了自己一肘子的陌生人,既然对方已经道歉她也就没有计较,端着盘子和酒走向正在大声向其他女士炫耀的希瑟夫人。
酒,还有个体贴的果盘。
做完这一切后08241321号双手背后不远不近的站在她身边,这一刻希瑟夫人自觉脸上的的光彩达到顶峰:“亲爱的,你一定是全伊维尔最甜蜜的人!”
虽然她是个重刑犯,是黑羊,但是她帅且给面子呀!
安娜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
舞池里的下限越来越低,没一会儿成双成对的人要么回房要么就在附近草坪上找了个看得顺眼的地方开始忙活。
新来的还不适应这种节奏,被簇拥着坐在伞下纳凉。
“朋友,放轻松。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好了,接下来的日子在伊维尔好好享受享受,这地方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得到!”
浓金发色的蠢货搭着新人的肩膀和他套近乎,在外面想和这人说话可是要预约的,德莱恩不认为自己能排得上队——他一个吃家族红利的废物,够不着和别人家的掌门见面。
但是不管过去身份如何,手里能调动多少财富,进了伊维尔就是服刑犯人,这辈子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至少他的家族还愿意把他送进屋顶花园而不是底下那做火山锥,也算是对得起他过去孜孜不倦的忙碌经营。
新人板着脸,下颌骨上的肌肉紧绷着,比他领口那颗严谨的宝石扣子还紧。
“……哈哈哈哈,跟你说吧,我之前看中了一只小兔子,可惜这段日子她忙别的去了。不过没关系,过几天人就能送来,为了她我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钱,典狱长真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他洋洋得意的炫耀着新猎物,视线不时滑向希瑟夫人背后站着的08241321号。
娇娇怯怯的小兔子固然可爱,这种冷冰冰的强硬类型也很馋人。把她弄到脸颊绯红眼角带泪的求饶这种事,只是想想就能让他兴奋到爆炸。
不过没关系,美餐总有等待的价值,先等老女人希瑟和病娇女尤莉分出高下再说。太多人对同一件商品展露出兴趣的话是会被抬价的,他不缺钱但也不想当个冤大头。
德莱恩再一次把目光贴在08241321号身上,对方突然侧头看过来。
她唇色很淡,皮肤是久居地下少见阳光的苍白,灰蓝色的眼睛锋利而冷漠,仿佛死神的镰刀。
那个金毛的视线让安娜很不高兴,他方才向人炫耀的话她也不喜欢听。她打定主意要是这家伙再不收敛点就揍他一顿,结果只是做了个动作对方就怂兮兮的整个转过去,速度快到差点摔倒。
被德莱恩纠缠的埃特蒙德低着头差点笑出声。那位身穿黑西装的女士快速且高效的帮他解决掉了一桩麻烦事,如果能离开伊维尔他一定会以最高待遇聘用她。
家族里的那些蠢货以为强行把他扭送进星际监狱就能高枕无忧了?
笑话,事情要是这么简单星际和平公司何必抱着那么丰厚的条件登门求合作。蠢货们想的无非如何多吃多占,虎视眈眈的外来者要的却是所有。
只要他手里握着专利权不低头认罪,星际和平公司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的关着他。看谁先熬不住呗,反正他绝不会放弃自己的专利,也不可能将代码交出去。
第36章
同样都是金毛,卡卡瓦夏就比不远处那只可爱得多。安娜一直把对方盯到不敢抬头甚至夹着尾巴灰溜溜跑走才罢休,刚转过头那个被纠缠的新人就走过来搭话。
刚巧他就是不久前顾前不顾后被她给了一下的陌生人。
“您好,我是埃特蒙德,艾诺利阿星系的家主……”他停顿了一下,换成更严谨准确的称呼,“前家主。”
他这么介绍自己至少说明一件事,艾诺利阿星系一整个连恒星带行星全都曾是他的财产,其中并不包括其他商业行为诞生的利润。
“08241321号,十一层。”安娜没有和他互通姓名的想法,出于打工人朴素的情感,一切不给她发工资的资本家都该吊在路灯上,不配得到好眼色。
她没兴趣,不代表其他闲到冒泡的人想找点刺激。
“艾诺利阿先生,你该不会是来和我抢人的吧!”希瑟夫人展开她的孔雀毛扇子遮着下半张脸,只露出双墨黑的眼睛。
这可是位男女通吃的有名黑寡妇,没想到她第一任丈夫的继子把她送进了伊维尔,到现在全宇宙都还以为她已经认罪伏法了呢。
“夫人,我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不过我初来乍到,希望能雇佣一位人品有保障武力值也有保障的保镖护在左右。”
只要想,这些大佬们可以和任何人谈笑风生,捧人也捧得毫无痕迹。
漩涡中心的安娜冷着脸槽多无口,此等场面哪是她应付得来的呐,分明该是卡卡瓦夏的舒适圈!
等到晚间收工时管家满脸遗憾的告诉她:“你被匿名投诉了,按照规定追加二十四个工时。”
一工时就是一小时,按照每天八个工时划下来安娜莫名其妙多了三天“清洁工”的工作。
“谁投诉的?”安娜解领带的手指一顿,登时就做好了使用武力手段解决问题的准备。
管家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道:“抱歉,是匿名的,我也不知道,而且不止一位,不然也不会增加这么多工时。”
“慢慢补,下周再说。”怒了一下后怒了一下,安娜迅速调整好心情。
反正也没有哪条守则要求她必须一下子就清完欠账,无论工时还是欠款。那么一个理论上二百年到无期的重刑犯又为什么要为这份还完还不完都无影响的账单感到焦虑呢?
心态这么好的犯人,几万个里难得遇上一回。伊维尔最不缺各种心理残缺、生理残缺或是都残缺的变态,08241321号简直就是股清流,正直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暗地藏了好几手。管家无语但又不敢惹她:“你想好就行。”
照旧下班回囚室,路上遇到专门等着她的卡卡瓦夏,金发青年告诉她阿比盖尔已经坐上星舰,他亲自去送的。
“狱卒让你上去?”安娜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伊维尔并非善地,原来也这么容易就放人走的吗……
卡卡瓦夏笑笑:“我把积攒的晶石都拿去贿赂,领了份打扫星舰的清洁工作。”
怪不得他能去送阿比盖尔。
“行吧,愿她一路顺遂。”平日里对各路星神都没什么感觉,此刻安娜却打从心底向那些概念的集合体祈祷,希望阿比盖尔此去能像她自己希望的那样重获新生。
接下来她看了眼卡卡瓦夏,这个同样遭受不公待遇的年轻人。
“嗯?”
青年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和他抢姐姐的小兔子回家了,姐姐又是他一个人的啦~
“没事,”安娜只觉背后凉了一下,“明天休息,后天……”
“后天也可以休息哦!”年轻人眼睛亮亮的,“我发现了一条赚伊维尔币的捷径。”
“捷径”这种东西自古至今都会给企图走它的人招来超多麻烦,安娜揉揉耳朵:“什么捷径?”
伊维尔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卡卡瓦夏左右看看:“最底层有赌庄,赌生死,典狱长抽成,肯定不会被查。”
安娜:“……”
朋友,你卡BUG的姿势是如此清奇,我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吐槽了。
“好吧,假设赌场是公平且和平的,你打算如何在收监铃声响起后混进去?”赌博这种事总有满盘皆输的时候,不是这一次就是下一次,要么怎么会有“赌狗”一说……十赌九输,为了赌人能变得还不如狗。
金发的年轻人差点笑出声,正经的姐姐实在是太正经了,别看她总是冷冰冰好像很霸道的样子,实际上完全可以用“淳朴憨厚”去形容!
没表情是因为没反应过来该用什么表情吗?!
“申请加班呀,在狱卒哪儿申请,拿到权限后去最底层刷卡签到。”
安娜,再次无语:。
好好好,这么演是吧?但凡监狱就少不了赌场的戏码,是不是还得有个无限制格斗大赛?
事实证明她还是结论下得太早,卡卡瓦夏为了践行计划大力邀请她一起去“加班”。
“我知道姐姐你肯定不放心,不如一起去看看呗~”这家伙放肆起来句句话都要带个波浪号,很有欠打的资质。
最后还是去找狱卒申请加班,原来看守升降梯的狱卒还有这种隐藏功能。对此安娜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同一天进的监狱,为什么卡卡瓦夏这家伙已经连非法项目的入口都摸清楚了,她连自己是谁还不知道?
升降梯向下运行,空气逐渐变得沉闷凝涩。它终于停下时按键面板上没有亮起任何数字,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层数。
“叮”的一声,门开了,热浪与汗水的浊臭扑得安娜满脸嫌弃。
这地方没有安装透气设备吗?走出升降梯后她发现就算装了新风也没用,人类最原始暴力的一面在这里展示得淋漓尽致。别说通风透气了,就算泡在外面的黑海里也不能浇灭赌徒和观众们的热情。
所有灯光都聚集在高台上的八角金属笼内,身处其中赤手空拳搏斗的几乎不像两个人,他们像动物一样用爪子和牙齿功绩对手。台下观众欢呼的浪潮一股比一股高,高喊着要求胜者结束败者的生命。庄家在另一处稍低些的台子上声嘶力竭,脑门上亮晶晶的一抹全是汗。
“哪儿来的?签到!”守在门口的狱卒伸手,安娜和卡卡瓦夏刷了身份牌“加班”,过了安检后得到一枚盖在手背上的绿色圆章。
“上台的去左边排队找经纪人,下注的去右边找庄家,闹事的扣工资关禁闭,懂?”他嘴里嚼着什么东西,看上去自由散漫得令人发指。狱卒的目光扫过卡卡瓦夏停留在安娜身上,说起话很有本地风格:“姐们儿,我一看你就像是个能打的。怎么,也来试试身手?”
这家伙站没个站像,踩在门槛上撇着一条腿,像头驴子那样嘴里来来回回倒着嚼:“要是你上台,我肯定买你一百注。”
他咧开嘴又是挑眉又是笑,大概是想做个自以为很帅的挑逗表情出来,可惜只有油腻和猥琐,一点也不帅。
安娜撇了他一眼没说话,挤到八角笼下抬头看两人死斗。交手双方都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喘着粗气试图凭借意志让自己站到最后。投注的观众没省力到哪儿去,声嘶力竭期待回本……或是翻倍。
挤了十分钟后绑着蓝丝带的人拼尽全力将绑着红丝带的对手掀翻在地,吼叫声如同山呼海啸,无数只手举起来,大拇指向下。
“蓝方获胜!让我们恭喜胜利者,以及大手笔在他身上下注的朋友!”充当裁判的狱卒上台查看两位选手的状态,蓝方被人簇拥着晃晃悠悠走出金属笼,裁判掰着红方的头看了一眼,大拇指向下。
嗷嚎与嘶吼吵得人耳朵生疼,痛骂有之欢呼有之,惊喜于一夕暴富的大笑与血本无归的哀哭交织成一曲荒诞的噪音。
卡卡瓦夏凑到安娜身边,几乎贴着耳朵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我只投注,姐姐你要去看看吗?”
赌桌旁围满要求兑换筹码的犯人,安娜花了好大力气才推出一条路走上前。
圆形筹码胡乱散落,有人在肾上腺素作用下义无反顾压上一切然后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恶狠狠痛骂已经失去生命的拳手。很乱,身处其中很难不被那股浪潮裹挟。
安娜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索然无味,卡卡瓦夏不知道钻去哪儿换到两枚筹码:“姐姐你先选!”
这里押注是这样的,先压上筹码才能看到上台的人都是谁。她对这种并非自身能力能够掌控的概率游戏没有兴趣,但是看到小朋友格外喜欢,索性随便扔了个方向给他当反面教材——不用猜,必然十赌十输没有中的可能。
虽然过去的一切都已然忘记,但这一点她莫名肯定。
“我和姐姐买一样的号!”年轻人对自己的运气格外自信。姐姐运气不好也没关系,我运气好就行了……
半小时后他开始怀疑人生。
“看吧,不要过渡沉迷概率偏差,总有输得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一点也不为那两枚筹码感到可惜。
卡卡瓦夏恍惚了一下:“姐姐你先别投注。”
他摸出最后一枚筹码丢进赌桌,轻轻松松拿到胜利。年轻人换了几张桌同时押注,无一失手。
最开始的那枚筹码已经不知道混在哪里了,他抱着满怀硬币塞给安娜:“再试试?”
狠狠加了半个晚上的班后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身携地母神的赐福也捞不动安娜。
怎么会有运气差到这种程度的人呐!
第37章
运气这个话题……安娜一般直接选择放弃。
譬如说和人打架,打得过打不过都好说。打得过很好,打不过了要么认怂要么私下里玩儿了命的练,实在不行还可以在武器上动动脑子。总之这是能够自我掌控的事,保守点行动的话完全没有发生意外的可能。但如果比试投骰子,命就不在自己手里握着了,刺激归刺激但结果往往糟糕。
唯一可以避免局面变得狼狈的方法就是不参与,别碰,因为谁也不能硬把你拖到赌桌上摁住不让走。
直到返回囚室前卡卡瓦夏也还在努力自我说服,走在走廊上,安娜看着颇有炫耀之嫌的年轻人摇头失笑——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根本无法想象怎么可能有人被幸运之神嫌弃成这样。
“明天见!”有多少输多少的大姐姐一身洒脱挥别小朋友走回囚室,卡卡瓦夏慢了半步但也迈过门槛:“……”
一小时后他从自己的床上突然弹起,坐在那儿摸摸脑门。
“不是,到底为什么啊!?”
百思不得其解!
相较于卡卡瓦夏的纠结怨念,安娜倒是好好睡了一觉,明天的事儿就放到明天头疼去吧。懒懒散散休息了几日,狱卒传信告诉她屋顶花园那边的投诉单已经可以单门开一个列表记录了,为了不要把工时拖欠到下辈子去,友情提示08241321号赶紧去上班。
前来通知消息的狱卒只觉好笑,屋顶花园有什么不好呢?环境优越,呼吸的是专门过滤后做了天然化处理的空气,喝的是特别空运来的泉水,吃的东西也是从宇宙各个角落搜罗来的珍馐美味,关键是这么多好东西已经有人买过单,不用付费!
只是陪同样在伊维尔服刑的特殊犯人玩一场超大型沉浸感过家家而已,满足对方仍旧是人上人的优越感就能享受到这么多底层囚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嗯,大概是,职业倦怠吧。”安娜胡乱给了他一个答案好让自己耳根清净,“嗯嗯,我知道了,会去的会去的,一*定去,明儿就去。”
狱卒一走隔壁的卡卡瓦夏立刻传来关心,在他看来阿比盖尔都已经平安离开伊维尔了,谁还在乎那些不得不背负的契约?
跳票呗,那么老实干嘛!
“怎么还带投诉的?追加工时?一直投诉不就一直把人拦在那儿了?”这方面的脑筋埃维金人大概天生比其他人种多个硬盘,他敢笃定对方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安娜不得不在左邻右舍的谩骂中出声安抚他:“没关系,站在门廊下充当装饰品而已,其他的事我要是不愿意谁还能强迫不成?
她列举了在屋顶花园做事的各种好处,好吃的水果啦,好喝的饮料啦,好容易的摸鱼(?)啦,等等等等。听到最后卡卡瓦夏叹了口气:“姐姐,你说的这些能说服自己吗?”
那当然不能,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怠工怠到管家都受不了要托人来催的地步。
直到实在捱不过去,安娜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报名去做清洁工,毫不意外的被分去屋顶花园报到,十分钟后卡卡瓦夏凑到她身后——这家伙抽签就没失手过,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点道理也不讲。
“你过来干嘛?”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骗不过闭目养神中的安娜,她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卡卡瓦夏,年轻人心虚的移开目光,“我想去吃水果!”
其实是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去屋顶花园,万一那些有钱人真想出了坏主意怎么办?姐姐会不会留在那里再也不回来?
“唉……你上去干嘛,长针眼哦!”
相较于其他人欢天喜地期待满满的样子,安娜怠惰到令人发指。
卡卡瓦夏忍不住把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摆成死鱼状:“姐姐,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好吗……”
满打满算你也就只比我大上一年两年而已,至于说起话来这么老气横秋的吗?
两人站着闲聊了几句,本月新来的犯人陆陆续续出现在食堂里四处找活干。虽然安娜他们也就在伊维尔待了一个多月,但也可以自信的称上一句“老资格”了,无论神态还是行动都要从容的多。唯一的问题在于卡卡瓦夏那张脸,生得实在是太漂亮太好欺负了!
倘若他出身于高门豪富,这样的相貌便是被人津津乐道着羡慕仰望的天赋礼物,可是他降生在一个比普通公民还要微寒的偏远星系加“原始”氏族当中,这份美丽就是天生的罪过。
监狱里的老人们当然知道不能欺负这个漂亮的埃维金人,但新来的囚犯们可不知道,更加糟糕的是他们在这座监狱生活的时间太短,还没能从前辈们的教训中总结出“谨慎”的经验。
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清净了大半个月的卡卡瓦夏身后突然多出一根“柱子”。
“这位置归老子了,滚边儿上去!”来人想也不想照着狱友的后脑就敲,压根没注意到周围连狱卒带其他囚犯流露出看热闹的眼神。
他倒也不是没有打听过必要的生存信息,只不过打听的都是什么活儿轻松好做。犯人每周必须有一天去做清洁工,去屋顶花园做清洁工最省力,但他没有抽到……自然就把主意打到其他抽到的人身上。
队伍里看着最弱的莫过于一个棕发女人和一个金发半大青年,那女人的个子比青年还猛些,这家伙立刻决定将那青年当做目标。他本就是因为暴力罪行被扔进伊维尔,脑子里当然没有“赶走就得了”的念头,下手直奔要害而去务必不给自己留后患。
阴沟里的老鼠报复起来也会把人咬疼,若非杀最后一个人时不小心留下纰漏让肥羊的小女儿走脱,他也不会被指认出来进而判了个无期。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
卡卡瓦夏对危险的预判极其精准,能从奴隶主的迷宫中走出来躲避能力也不差,虽然一头雾水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仍旧毫发无伤从壮汉掌下溜开。
如果是他自己生活在伊维尔,让也就让了,没什么比咬牙活下去更重要。但他生怕安娜一去不返,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不肯移动。
“眼睛有病就去医疗站治!”
“呵呵,不知死活……”壮汉出手的速度与他的体型一点也不相称,卡卡瓦夏向后退了一步,还是不愿意离开队伍。那人劈手朝他领口拽去,冷不丁旁边身来一条胳膊轻轻巧巧捏住手腕又狠狠照着金属桌面的棱角朝反方向砸。
嗷嚎的动静不大像是个人类。
安娜松开手,淡淡瞥了眼抱着胳膊嘶嘶哈哈的壮汉:“安静点,你很吵。”
换做已经有经验的犯人就会知道,08241321号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往往是最容易做到的。现在、立刻、马上闭上嘴走远些,这事儿就算翻片儿。若是非要留下挣个脸面……后果多半不会很美妙。
“臭婊子,你他吗算老几,敢管老子的闲事@#¥¥……%%¥%%@%”
后面的词基本不能听,混合着各种生殖器和与此相关的威胁。卡卡瓦夏气红了脸,同为男性这种东西的存在让他为自己的性别感到羞耻。
狱卒别过脸偷偷笑,他有预感今天能拿到一个黑羊人头的提成。08241321号一向表现得非常稳定,如非必要绝不下死手,底线高得让人不由怀疑给她判刑的法官加陪审团全都是瞎子和聋子。
至于今天没事找事的这位,不是他说,经手案件的法官应当被严查祖上三代——就这么个糟心玩意儿还不杀,养着干嘛?过年吃?
疼痛没能让这家伙收敛,反而越加激发出他的凶性。安娜反手推开卡卡瓦夏,又把距离太近碍手碍脚的其他犯人撞开,擦着鼻尖险之又险避开对方挥来的金属桌子。
为了方便整理,食堂的桌椅全部都被焊死在地面上。奈何眼下遇到了个浑身蛮力的主,稍稍坚持了不到十秒就被连“根”拔起。拗断的桌角金属皮薄儿锋利,桌腿增加了它的长度,挥舞起来呼呼作响。安娜一连撞开数人后单手撑着尚且安好的桌面翻过去拉开距离,壮汉见碍事的人退远,马上再次攻击已经悄悄躲到狱卒身后的卡卡瓦夏。
“喂!你要造反呐!”要不是工作经验丰富提前预判,狱卒差点被横飞的桌子腿儿划破喉咙。他再也没有看热闹的闲心,握紧武器厉声大喝:“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那人要是能听得进去就不会犯下重罪被送进伊维尔了,他看到金发小子躲在狱卒身后朝自己吐舌头,脑子一热不管不顾挥舞着金属桌继续向前。
事情隐隐有了失控的迹象,安娜叹着气出现在壮汉背后,细长的手指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就像是根本没用力那样轻松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脆响,一秒钟前还生龙活虎的高壮男子倒在地上,手脚痉挛似的时不时抽搐两下,那是神经最后的挣扎。
很快他就不动了,安娜走到狱卒面前,伸手在他颤抖的肩头拍拍然后平静道:“到上工的点了吗?”
狱卒:“……”
你你你你!你别拍我!尤其别用那只手拍!救命!
第38章
大清早就遇到主动上门送人头的黑羊,安娜也不想的。倒不是说她真是个圣母一样的性格,主要还是担心卡卡瓦夏在伊维尔养成“杀杀杀”的习惯将来出去后无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总在一个依赖暴力解决问题的人身边很难不跟着学坏。
那家伙身上“违法犯罪”的气质已经初具规模,目前还处于诈骗这种不至于轻易就要人命的范畴,再往后万一真养出个法外狂徒混世魔王来就他这小身板能扛得住别人几拳?
她怀着这样的忧郁进入屋顶花园,按部就班打卡换“工装”,二话不说先把年轻人塞进茶餐具收纳室,自己回到宴会厅门廊下双手一背站定了就开始发呆。
管你们谁是谁,反正老子到点就走,有本事你就投诉去吧,能老老实实在伊维尔蹲满一年算我输!
生活在屋顶花园的人每天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该如何消磨掉空虚的时间——上午做什么消遣?下午做什么消遣?晚上又要做什么消遣?好在会玩儿的人实在不少,又是个律法管不到的地方,大家这才能稍稍忍受一下生活的苦闷。
昨天的Party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某些房间甚至陆陆续续进去了三个以上的人,玩到过火的后果就是早饭推到中午,上午的活动挪到午后。
没有饮宴和聚会门童的作用就不大了,毕竟他们真正的工作是清洁工,不等看门看到无聊就有狱卒过来叫人去做事。
“你们几个,跟我过来去后面清理垃圾。”
有的囚犯就不想动,站在门廊下挺舒服的,刮风吹不到下雨淋不着,无所事事悠闲的过一天算一天。要是有贵人看中自己那就更好了,世上再没有哪种饭能比软饭更香。
安娜倒是立刻睁开眼睛就走向狱卒,再不找点事做她就要站着睡着了……
垃圾场位于圣殿般的建筑群屁股后面,被一株又一株树木掩盖。从外面远远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出这里堆积着小山般的干柠檬、空酒瓶……残羹冷炙随意倾泻在人工挖出的陷坑内,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发酵后的古怪腐败味道。这些还只是垃圾场最小的一角,更多垃圾就这么露天摆着,其中不乏各种各样的尸体。
有动物,也有人。
“动作快点,能回收的抬走,不行的送去焚化炉,还有这些。”狱卒随意划了一圈,安娜注意到他手指的方向上有簇眼熟的银灰色。
那是一只猫。体型硕大,性格温和,叫声里带着柔软的小颤音,喜欢围着人的小腿用头顶轻轻蹭。
她迈过满地的污物靠近它,弯下腰从浊臭不堪的油腻泥泞中把已经僵硬的大猫抱出来。
猫咪的口鼻处凝固了一圈黑红色,它是被活活打到吐血打死的。
“08241321号!不要直接用手碰……”狱卒嫌弃的吼了一句,看到她有带手套就懒得再管,“赶紧装袋子里,等会儿统一扔去喂掉。”
喂掉?喂什么?
“别发呆偷懒,对了,大型猛兽是不是不吃死的?不行你们搜罗好了搬到后面去用食品加工机加工成罐头,反正也是喂畜生,拿什么喂不是喂。”
那些赤身露体伤痕累累的人类尸体很快就装进裹尸袋码放整齐等待运送——新鲜的进太平间冷冻室,腐烂的进焚化炉等着家属花钱赎买。
安娜没做声,接过运尸袋狠狠装了几下,转身向狱卒要权限:“我把尸体送下去进焚化炉。”
有人主动揽事儿那当然好,被逼着过来搬垃圾的囚犯们本就不情愿,来来回回纯出力气还不露脸的活儿更不乐意干。
狱卒一脸快被熏到窒息的表情,忙不迭要了她的身份牌去刷:“一个人能行?”
不行也得行啊,其他犯人要么转身要么扭脸,摆明了不想管。就算他可以强行命令,他们也能见缝插针的偷懒,这活儿不就拖拖拉拉再也干不完了吗!
“行,大不了多运几趟。”她表现得很平静,既不愤怒也不激动,看上去又老实又可靠。
还真是多亏了有08241321号这个实心儿的人呐!狱卒松了口气。早知道这地方这么臭就该申请个防毒面具过来的,至少也得戴个过滤膜口罩,赶紧收拾完赶紧撤,回去还能洗个澡洗掉这身熏眼睛的臭气。给了权限他就不想守在这儿了,犯人们知道只要把尸体装好摆整齐就行,眼看完活儿也不再抵触。只有安娜低头四处搜寻,不仅那只银灰色的大猫,其他动物也一一装进袋子里扎紧。
这人干活实诚卖力,狱卒终于放了心。他远远站着,等安娜提着袋子走近了忙朝她扬扬手中读卡器:“你这几天都在吧?我多给你划几小时权限,每天早上来了就先清垃圾。”
08241321号沉默着点点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总之瞧着很可靠。狱卒暗喜这件麻烦事终于有了着落,为了表示合作的意愿顺手就买一赠一的多给她报了一天工时,穿行升降机和医疗站的权限也给到他所能允许的最大值。
安娜二话不说提上袋子走到升降机前,在这里看守的狱卒人人都是副恨不得昏过去的样子。
“怎么这么臭?”
“肯定是之前一直有人偷懒,你没看都流水了吗?!”
没人问她为什么额外提了几只袋子,人人都希望08241321号能尽快解决掉臭味的源头。
安娜就这么“万众瞩目”的从天上一路臭到海底死火山里,应所有人的要求她先运了那批急需火疗的狱友,所过之处不说寸草不生吧至少也人嫌狗厌。就连操作焚化炉的狱卒也被这股霸道的臭气熏到想死,干脆把操作室都让了出去。
“你自己搞,赶紧的。”他一边嘀咕着“星神在上”一边夹着尾巴逃去找狱医讨要消毒剂,安娜见人走远先把袋子里那些无辜的猫猫狗狗倒在传送带上。
身不由己被买来讨犯人们的高兴就够倒霉了,被虐待致死后还要进食品加工机变成罐头……造孽也没这个造法。
目送那抹银灰色被火红吞噬,接下来才轮到狱友们——也不差这个顺序了吧,烧人灰的操作比烧猫灰麻烦些,烧完后还要贴上身份牌和编码,放在后面合情合理。
编好顺序把一切交给机械去做,她回头去拖需要冰冻的狱友们下来。这几位须得交由医疗站清点记账,不能疏忽。熟悉的医生姑娘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站在一群同僚当中,小心翼翼朝这边挥挥手指。
“老师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处理吧!”核对尸体身份这种事哪里用得上专业医师去做?狱医们过来是为了确定“商品”打包前有没有携带传染性疾病,一人一张试纸贴上就行,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斯黛拉笃定没人和她抢收尾工作,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人抢。
医疗站的负责人看了一圈挑出两具不合格品让清洁工拖去烧掉,洗干净手就带着得意门生们撤了。又快到为屋顶花园服务的日子了,得提前做好计划书。
“你,你最近还好吗?”室内只余下两人,斯黛拉从柜子里翻出一瓶消毒剂打开递给安娜,“你的影像片子我已经隐去名字发给过去的教授了,消息还没传回来。”
啊?
“伊维尔不是不能和外界通信?”安娜诧异的上下看看她,接过消毒剂在空中喷了喷,那股可怕的尸臭味很快转化成带着些甜腻的腐木香,“不要去做可能牵连到你的危险事,我最近也没感觉到哪里不适过。”
医生姑娘仿佛对她有股没由来的好意,那就更不能让她为自己冒险了。
斯黛拉红着脸抿嘴笑:“不能和外界通信也得分情况,伊维尔总要有物资进入,只是不规律罢了。再说我这里是医疗站,医生摇人多正常啊,不摇人才奇怪。”
谁家病人也不会照着教科书生病,犯人们的死活无人在意,狱卒们呢?典狱长呢?屋顶花园里那群被人豢养而不自知的肥羊呢?
08241321号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斯黛拉从她手里抢过消毒剂多喷了几下:“总之医生的事你少管,我那位老师凶归凶,人其实还挺好的,嘴也紧。”
她将那只巴掌大小的瓶子放回置物柜,笑着微微低头摸摸头发:“要是真想感谢我,不如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的,我不记得了。”安娜老实巴交的交代,“安娜,液金约束环上这么写的。”
看来她是真的失忆,斯黛拉悄悄收回试探的心思:“下回记得喊我的名字哦。”
老实人:。
回到焚化炉旁,狱友们都已经装盒完毕,身份牌如同墓志铭般紧紧贴在盒儿上,数一数,多出一盒没有名字的灰烬。
是那些倒了血霉的宠物。
“下辈子擦亮眼睛,别随便什么人喂上两口就跟人走,最好离人远点,不管是谁。”她捡起那只盒子拍拍,把它和其他狱友们一块送到收纳柜前随便找个空塞进去。
得尽快把卡卡瓦夏送走了,伊维尔是颗会吃人的星球。
第39章
离开医疗站回到屋顶花园,有钱有闲的特殊犯人们终于舍得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开启新一天给别人找麻烦的循环。安娜先去了趟茶餐具收纳室,头疼的发现卡卡瓦夏用一枚骰子把临时同事骗得团团转。她真的有点担心这小子哪天玩儿脱了杠上惹不起的人白挨一刀,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一圈观众围着鼓掌。
那也太惨了些。
“卡卡瓦夏,你吃过午饭了吗?”
这个点来顿下午茶也不为过,安娜纯粹就是为了打断他没事耍同事玩儿的小爱好。
啧,怎么跟只猫似的,连坏毛病也像。
“姐姐!”年轻人把那枚筹码塞给同事,两步跨过地上零零碎碎的金属茶壶来到她面前,“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几圈都不见人影,后来还是从其他人嘴里问到你出去了。”
这小子对熟悉的人说话总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同事眼睛一亮,脸上充满吃瓜的欲望。
快快快!赶紧把瓜端上来!
安娜欲盖弥彰的战术咳嗽:“咳咳,打扫卫生,运了些垃圾下去。”
清洁工的工作不就是打扫卫生加丢垃圾吗?
“什么垃圾这么着急……嗯?”他抽抽鼻子,皱紧眉头,“姐姐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
大脑告诉他那应该是“香水”的味道,本能却在拼命尖叫要他逃跑。
“没什么,大概是在中途去医疗站帮忙处理医疗垃圾时沾上了消毒水的味道。”顾忌到现场还有其他人在,安娜没提其他的事,等到下工返回十一层后才问起卡卡瓦夏他的欠款还剩多少。
先清空欠款免得这家伙跑去冒险,然后再动刑期……等送走小朋友后她也要离开伊维尔,至于去哪里还没想好,看事情的变化再决定。
“剩得不多吧,也就八万伊维尔币左右,怎么了姐姐?”卡卡瓦夏更想攒钱打通狱卒的门路溜出伊维尔,他出去打扫过停靠在海面上的无人星舰,确认进出它的检查并不严格。
都是出狱的人嘛,监狱里已经排查过好几轮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囚室里的生命探测仪和脖子上的液金项圈,只要能解决这两样他随时随地拔腿就走。
安娜迟疑着思考要不要把档案上看到的消息告诉他,总不能让他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面对一切吧……
“?”年轻人露出毫无防备的微笑侧头看着她,哪怕心如铁石之人也难以张开嘴让这样柔软的笑容消失,何况安娜还远远没达到“心如铁石”的程度。
“没什么,我是说……你上次向典狱长申请的减刑,嗯,有没有想过提前出狱?”十一层甚至更深的海底总存在死有余辜的黑羊,偷偷抓几只干掉不叫小朋友看见,应该不会带坏他吧!
卡卡瓦夏手里的勺子转过来转过去,就像是飘在海面丝滑浮沉。
“还好啦,我还年轻,不着急。”他笑起来尚有几分稚气,浅金色的发丝软软搭在眉眼间,非常符合“埃维金”在茨冈尼亚语中的含义,“姐姐不走我也不走,我留在这里陪着你也挺好的。”
这是假话,他每天只要一有空闲就在思考如何越狱,之前想的是找个可以随时反手卖掉的合作者,现在么……当然是带着姐姐一起提桶跑路呀~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同时略带心虚的挪开眼睛。
“先不说那么多,你有空去把申请交上,就这么决定。”她决定明天去屋顶花园挑台顺眼的钢琴拆了,钢琴线是很好的武器,方便取用也方便藏匿,问急了就说是腰带!
虽说勇士不亡于徒手,有武器还是比没有武器强。
卡卡瓦夏:“……”又糊弄人!
果然等到隔天再进屋顶花园安娜就找了个借口从门廊下溜走,其他人乐得少个争夺富婆注意力的竞争对手,纷纷笑着点头答应替她遮掩。她离开门廊后绕着宴会厅建筑物外围走,厅内女仆来来回回摆放餐具打扫地面墙面,想来今天又有人做东组织宴会。摸到宴会厅后门,她轻攀树枝抬脚在树干上踩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脱离重力束缚那样飘飘忽忽翻上树梢,左右看看没有危险微微发力跳到二楼露台,又灵巧的沿着露台栏杆翻上三楼阳台。
宴会厅当然存放着各种乐器,贵人们用餐也是要有音乐陪伴的,甚至还会为了不同风格配上不同的乐曲。三楼仓库里光是钢琴就放了五六台——颜色和架子的款式各不相同,随时方便更换好搭配厅内的装饰品。
安娜摸进仓库,少了璀璨的灯光这里就像被遗弃在海底的船舱。她蹑手蹑脚走在阴影中,一一摸过外面几台钢琴的木料,选中其中最贵的那台尽量放轻动作开拆。
一小时后她重新出现在宴会厅门廊下,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没能得到金主青睐的门童们还在原地稀稀拉拉站着,看到她回来后有人幸灾乐祸道:“08241321号,尤莉小姐和希瑟夫人刚才都问起过你,对了,还有艾诺利阿先生,你可真受欢迎。”
此种程度的阴阳怪气安娜听懂也懒得理会,走过那人身边随随便便抬腿踹了一脚,一群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差点逗笑她。
就这?
“噗噗,”背后有人发出极力压制的低笑,说人人到,艾诺利阿走出门廊:“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出现,小姐,想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
“我有些事情和你谈,方便吗?”
他将过往高高在上的面目收敛得干干净净,就像刚从学校毕业第一次寻找合作伙伴时那样低下头谦和的询问面前这个女人。倒不是伊维尔这么快就教会他如何重新做人,而是昨天站在天台上看到了一些事。
这个面色冷淡眼神锋利的女人从一滩污泥中徒手挖出一具又一具动物尸体装好,把它们和人类的遗体一起带走处理妥当,全程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或是嫌恶的表情。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伊维尔,她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留在这颗用金钱编织的粪坑中。昨夜他找到管家打听出关于08241321号的一切:人品有保证,实力足够强,为什么不试着多接触一两回?
安娜眯起眼睛盯着他,埃特蒙德放心的将弱点尽数暴露在她面前不做任何掩饰——掩饰也没用吧,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去哪儿谈?”看了快三十秒,她收回视线垂下眼睑。
埃特蒙德暗自大喜。
愿意谈就有说服的可能,眼下他能拿出的筹码极其有限,希望对方不会嫌弃。
“那边有个兽苑,养着不少珍惜有趣的动物,也许你愿意逛逛?”主要还是动物们听不懂人话,而且他也需要一个嘈杂的环境好对她脖子上的液金项圈做些手脚。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种项圈最初的设计稿正出自他手,它包含了拘束、处刑、监1听等诸多功能,不可不防。
逛……动物园?有钱人的爱好也这么接地气?
“行。”她同意了,走下台阶的气质让埃特蒙德恍惚中差点误以为自己该是个秘书。
于是两人沿着纯白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很快走到兽苑,散养但已经饱到翻身都难的猛兽懒洋洋趴在草地上昏昏欲睡。这地方上半部分空间很空旷,一眼就能看到哪里有人哪里没人。又有许多食草动物被关在木栏里发出各种声音,鸟鸣阵阵但看不到鸟的样子。
“抱歉,请你包涵……”埃特蒙德靠近安娜,亮出指尖大约五毫米直径的圆形材料。
他用另一只手指指安娜颈间的液金项圈,她立刻会意抬头——手中钢琴线蓄势待发,万一这家伙心怀不轨她保证能让他死在前头。
埃特蒙德靠过去将圆片贴在项圈内侧,立刻后退恢复正常社交距离:“这是我手下公司研发出的一款新型材料,能有效隔绝许多看不见的东西。”
太专业的术语没必要放在这里讲,他是想招个护卫左右的保镖,又不是招聘技术总监。
“真的?”安娜不太相信,轻轻拉着项圈低头看,“你不会骗我吧!”
埃特蒙德:“……”
“你多虑了,骗你对我没好处,除了白挨一顿毒打这里能产生哪怕一个信用点的利润吗?”
他这样说味儿就对了,安娜不再纠结项圈的事:“你要谈什么。”
“我想找你谈谈越狱的事。”埃特蒙德开门见山。他知道越是有能力的人越自信,当然也会有点小小的傲气,想要谈合作就必须尊重他们的自信与骄傲。
这回无语的轮到安娜:“……”
“你们有钱人说话原来也能这么直接?”她暗暗磨了下牙,摇头:“我不信任你,越狱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无论做多少准备也不能说万全,一旦失手被抓你能花钱买命,我可没有重来的机会。”
“我不会和你合作的,你也不要再去想越狱这种事,好好在屋顶花园里住着吧。”想到对方刚才展示的“诚意”,她决定稍稍给他点提示作为回报,这事儿就这么扯平,“也许你知道生病的犯人可以申请些优待……说不定能在医疗站找到助力?”
撒币嘛!
第40章
建议埃特蒙德去医疗站碰碰运气并非安娜祸水东引。
首先他确实拥有下层犯人没有的特权,医疗站的狱医不会忽视他的诉求。其次新来的嘛,总有鲁莽闯祸的可能,狱卒的容忍度也高一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医疗站的医生们有渠道接触外界,不比闷头乱撞来得有效率?
就算事情败露需要买通的人也少,看艾诺利阿的样子也不像是掏不起买命钱的样子,总之不管对谁来说这都不是条死路。
“我很遗憾,”埃特蒙德也没打算一次就说服08241321号,越狱这么大的事她要真敢一口应下他反而会产生怀疑,“你可以多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这种时候就该亮出条件画饼了,条件能让别人满意,饼也画得圆,不愁招不来好帮手。
“我虽然不是个骇客,但是姑且能不那么谦虚的说一句有钱有技术,而且我也有必须尽快离开伊维尔的理由。如果你愿意入伙,我可以先帮你解决液金项圈的威胁,我想这一点足够说明一切。另外只要你能保护我平安离开伊维尔,我可以支付足够让你在外面重新开始的所有费用。”
他想了想,保守的加了个年限:“三个艾诺利阿自然年内有效。”
别的条件安娜都可有可无,唯独当埃特蒙德提到液金项圈时她微微动了动胳膊。但最终她还是拒绝了:“谢谢你的招揽,艾诺利阿先生,祝你今天心情愉快,再见!”
这个有钱人的为人品行她一概不知,只单纯从出身的社会阶层判断他基本上不会成为她的同伴。还是那句话,他随时能膝盖一软跪下花钱买命,自己可没有这层保护。
再说了,卡卡瓦夏她都担心带不动,更不用提这养尊处优最多也就在健身房跑跑步的老板。
“唉……”埃特蒙德明白第一次招揽多半都会黄,可是哪怕做了心理准备心头仍旧难免失望。不过他到底还算能保住风度,笑了笑撇开此事:“对不起,是我鲁莽了,还请你不要计较这份唐突的冒犯。”
安娜无所谓的挥挥手,反正她没说任何落人口实的话,不怕他背后捣鬼。如果这家伙只是单纯来找合作越狱的同伴的话倒也没什么地方值得反感——不管本性如何至少他态度很好。
两人各有心思的在兽苑里转了一圈就散了,埃特蒙德望着安娜的背影叹了口气,人才难得呀!他转过身正打算走回居所锻炼身体,远远就见抱着只金色猫咪的尤*莉小姐绕过栅栏迎面向自己缓缓走来。
这就是个脑子有病的疯子!
埃特蒙德向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尤莉扬起脸梨花带雨的望着他:“日安,艾诺利阿先生。”
“啊,啊!尤莉小姐,日安,不打扰……”他想跑,尤莉没给机会:“我看到你刚才在和08241321号说话,你们说了什么,能让我知道吗?”
哪个正常人会提出这种奇葩的要求!
埃特蒙德哭笑不得:“我初来乍到的总感觉很不安全,想雇个保镖。反正都是花钱,为什么不雇佣一位赏心悦目的人才呢。”
尤莉马塔尼亚,一个求骨科而不得就把自己兄长父母全部噶掉的神人……她就不应该待在伊维尔,她该去精神病疗养中心治病。偏偏这位还是个命途行者,看上去犹如风中颤抖的小百花,实际上能怯生生的拧开别人天灵盖。
宇宙虽然浩瀚,但是人类对八卦的热切同样也不容小觑。同一个圈子里谁家那点风吹草动传不出去?只是没人当着事主的面提罢了,要脸,也是怕挨揍。
“你为什么偏要雇佣她?”尤莉小姐裹满愁绪的眼睛紧盯埃特蒙德,怀里的猫发出痛苦哀鸣。
埃特蒙德有些慌张的左右看看,特别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个狱卒或是随便什么人路过——救命!我就是个技术宅,一点也不耐打!
“告诉我呀,为什么呢?艾诺利阿先生?”她向前走,埃特蒙德不断向后退。
是的,他听说过马塔尼亚疯狂的偏执,所以才不希望这份疯狂和偏执有一天落在自己身上。要知道她原本也曾是星海中的娇子与明珠,如今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恐怖但也可悲。
现在轮到我和08241321号倒霉了,希望伊维尔有压制命途行者的手段。埃特蒙德艾诺利阿在心底尖叫,艰难的在脸上保持着得体微笑……以免刺激到马塔尼亚小姐,毕竟他的天灵盖并不比她兄长的更结实。
“08241321号身手不错,而且她是个女人。对不起,我只考虑到了社会赋予的刻板印象认为女性多半温柔细心,冒犯到您我很抱歉。”他慌张到语无伦次的模样逗笑了尤莉,“你害怕我吗?”
“不,这是我对您的足够的敬重!”埃特蒙德都快哭了,扼在猫喉咙上的手就跟扼在他喉咙上没什么两样。
“啊……”
“?”
马塔尼亚小姐带来的压力突然被她自己收拢得干干净净,或者说她关注的对象发生了变更。
胖墩墩的淡金色猫咪不叫了,它软绵绵的垂下四肢。尤莉小姐眺望着远方,一个有着淡金发色的漂亮青年跑到08241321号面前,两人愉快的说起话。
距离隔得太远,看不清那两人的表情,但是能从举手投足的动作上观察到08241321号面对那个年轻人时很是放松。尤莉眯起眼睛,随手把失宠的宠物仍在路边,她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脸:“她为什么只喜欢男性?我不好吗?”
埃特蒙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您……还保持着对自我的正确认知吗?
08241321号和前来寻找她的金发青年并肩走向宴会厅,看样子他们打算一起下班。
“姐姐,你的同事告诉我刚才有人约你谈话?是我可以知道的吗?”卡卡瓦夏觉得背后有点痒,反手随意抓了两下,痒意又变得有些针扎似的疼。
安娜斟酌着告诉他一半:“是个招聘的,人看着还行,就是不熟不知道真面目。”
招聘?卡卡瓦夏歪了下头,一个伊维尔的犯人聘用另一个伊维尔的犯人,打算干嘛?能干嘛?
“下次带我一起去呗,我可以帮姐姐你鉴定~”小朋友显露出恰当不惹人生厌的好奇心,只会让人觉得他很可爱。
只需要在屋顶花园待一天就能打听出不下四个对姐姐打坏主意的家伙。看来还是屋顶花园的活动太少,这些有钱人实在是闲得发慌,找个三班倒的工作干绝对能改善百分之九十的症状!
“带我一起嘛!我不放心……”
他几乎围着安娜喵喵叫,后者被忽悠得差点找不到北在哪儿——肯定不能带着他,越狱这种事小朋友别听!
回到门廊站到下班,签退时管家遗憾的告诉安娜她又吃到了几份投诉。这回不光是她,就连她总是带在身边的金发青年也没跑。
“没办法,匿名的投诉,我哪知道是谁投的呢?”狱卒两手一摊,表情无奈,“越是出色的人就越容易被投诉,反过来说这也是受欢迎的一种表现嘛,大家怕再也见不到你,额……你们。”
安娜面无表情,卡卡瓦夏笑容温和,管家背后恶寒。
“我……”安娜想说我替他顶了这个班,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卡卡瓦夏语速更快:“知道了。”
说完他笑着回头看向安娜:“可以和姐姐一起呢,花园里吃饭喝水都不要钱,真好!”
管家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暗地里思索要不要申请临时调岗——这看着就不大像是个好动静,记录显示08241321号今天上工前顺手嘎了个十一层新来的重刑犯,死者体型比她本人大了至少两倍。
我一个按月领薪水的人犯不上拼这条命呐!
安娜看了卡卡瓦夏一会儿:“你自己决定。”
实在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掉搞出问题的人吧,她不擅长做侦探的活儿。
屋顶花园里的大佬们似乎忘了伊维尔并不禁止犯人互殴,他们好像也忘了自己同样是被关押着服刑的囚犯。
“哦……”
她一句话也不劝阻让卡卡瓦夏有些气闷——放在阿比盖尔身上她肯定不答应,放在我身上怎么就“你自己决定”了?
我!我就不想自己决定!不对!还是我自己决定吧……
族人和姐姐选择在卡卡瓦日与卡提卡人决一死战,大家擅自替他做了决定,然后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如果可以的话,卡卡瓦夏希望自己不是被单独藏起来保护的那一个,但他也不能不承受感激这份沉重的爱。
“姐姐,沙漠里的花会在雨后抓紧时间开了又落,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他垂下眼睑,绮丽的彩色眼睛被遮挡住大半,“别把我当小孩看。”
安娜不语。
我哪敢把你当成小孩子看?谁家熊孩子能骗了星际和平公司又骗得博识学会团团转?你怎么不连克里珀也一并骗去卖了?
40-50
第41章
回到囚室内安娜一直在思考埃特蒙德艾诺利阿的建议,不是要不要答应,而是在想到底有多少人做了越狱的打算。
前有炸毁她屋子的水生种狠鱼,后有干脆刺杀典狱长的狼灭,现在又来了个想跑的有钱人……还有她自己,只在身边数数就不是个小数目。
真的没有人成功过吗?
不至于吧,按照星舰上那只倒霉的机械南瓜所说,伊维尔关押着来自宇宙各处的所有囚犯,不说全员恶人吧至少也是个民风淳朴人才济济的地方。这么多人才不应该整不出花活儿来……
是,伊维尔独特的机制确实比较容易消磨意志腐蚀灵魂,但也不至于百分之百。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隔天她没有申请清洁工的工作,反倒是走在制作工艺品的队伍里。等到了车间门外卡卡瓦夏二话不说伸手向前走,这回抽签狱卒却摇头拦住他:“自己抽自己的。”
“小队一个人抽就行不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吗?”年轻人试图据理力争,狱卒裂开嘴笑着看他:“守则里有这一条?”
“可……”他不甘心,脚底下意识移动。狱卒立刻抬起腰间的枪口,安娜反应极快拉开他又将人推到下一个狱卒面前:“你抽你的签去。”
不要因为湖水表面平静就误以为水下也平静。
“嗛!”狱卒冷笑着收起武器,抬抬下巴示意安娜刷身份牌抽签,“快点。”
她沉默着照做,果然被安排去磨珠子的车间做事。相比起坐在座位上聊天串手串儿,这份工作可以说是手工工厂里最脏最累的活计。犯人不舍得花钱买过滤口罩就只能吃一嘴巴石粉,还必须时时走动观察研磨机需不需要出料添料。
犯人安静而温顺的去和其他倒霉蛋汇合,狱卒忍不住隔三差五的偷偷瞄她。
原来这家伙脾气有这么好的?倒是和她的身手不大相称。
磨洗车间很吵,还没进去耳根压根就隐隐作痛。安娜打卡排队等着领护具,前面堵了两个小孩子,头对着头窸窸窣窣咬耳朵,火红色的头发就像两朵生长在同一处枝头的花苞。
“普拉娅想吃那个甜甜的水!”左边的小孩蹭蹭右边小孩的脸颊,动物一样凑上去用脸颊蹭脸颊,安娜一下子就想到那只特别喜欢蹭人的银灰色大猫。右边的小孩抬起手捏捏她的脸:“可是你昨天还说想吃小蛋糕……”
普拉娅贴过去可怜巴巴的蹭:“今天是我们的生日,不能就着甜甜水吃小蛋糕吗?普拉塔哥哥~求求你了~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普拉娅最喜欢哥哥啦!”
普拉娅的哥哥被妹妹抱着胳膊摇来摇去,很快就被摇得晕晕乎乎。
“好、好吧!只有这一次哦!”
小孩子只在乎想要的东西有没有得到,根本不会去计算要为之付出多少代价。他们的小脑袋瓜还不足以支撑太复杂的联想与思考,所以显得格外没心没肺。
安娜无声无息观察了许久,确定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而不是那种头上顶着绒球永远也长不大的皮皮西。她是个成年人,不会去故意插小孩子的队,慢一点就慢一点,无所谓的。
走到签到处她注意到名叫普拉塔的男孩拿了套护具塞给他的双胞胎妹妹,自己空着手走进机器轰鸣石粉飞扬的车间。
也是,这些护具都是要花钱的,他想给妹妹提供更好的食物,想要满足妹妹一点也不过分的小要求,那就只能对自己苛刻些。
滴——
她刷了身份牌,拿起一套护具,走了半步停留在狱卒面前:“多拿一套。”
“你多拿那个干嘛?又不能带回囚室,过了夜就算作废,有钱没处使?”狱卒翻着白眼又扔了一套,“备用品要加钱。”
“随便。”女人多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挂好身份牌抓起两份护具走进车间。
红头发的双胞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们率先挑了处能坐下的地方窝进去,普拉塔认认真真给妹妹戴上过滤口罩和耳塞,又用防护衣把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安娜随便找了个空地三两下穿上护具,过滤口罩有效隔离百分之九十九的粉尘,耳塞也终于让发痛的耳膜得到缓解,护目镜更是可以保护完全暴露的眼睛。她看到两个红色小蘑菇中的一只把另一只打扮成灰蘑菇,自己随随便便“挂”在机器上就算是做好了开工准备。
他是个好哥哥,但伊维尔不会因为他妥善照顾了自己的妹妹就对他格外仁慈。
充当监控的狱卒来来回回将犯人驱赶到流水线上,安娜侧身挪了几个位置,慢慢挤到双胞胎身边。离近些看这两个孩子越发年幼,阿比盖尔没成年但也十七岁了,普拉塔和普拉娅有十岁吗?
庇尔波因特的法官难道是台机器?罪行输进去,刑期输出来,一点也不考虑犯人的实际情况。
普拉娅坐在哥哥安排好的台子上,这地方刚好是鼓风机的死角,石粉不会冲着脸吹。台子上的红发小蘑菇两只脚尚且挨不到地面,一想到结束今天的工作后就能吃到好吃的蛋糕和饮料,她就忍不住美滋滋的摇晃两只小脚丫。
流水线没有特殊原因是不会关闭的,开工不开工全看放没放石料。监工拉开下料口,那些从矿场拉上来的小块伴生晶石经过研磨和冲洗就会变成光彩夺目的珠子,然后打上孔再被送去编织车间。
晶石没进入研磨器前这地方就很吵,和石子儿没有两样的粗胚从入口落下来后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安娜适应了一下,按照监工之前说的那样伸手捡出几粒混杂在晶石里的泥块。
这活儿其实不大,就是特别磨人,必须一直守着中途不能走神不能休息。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哪怕成年了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这样大的运动量,小孩子就更吃不消了。
安娜一边忙自己的一边分心注意着左手边像个蚕蛹一样“挂”在流水线金属外壳上的普拉塔,小家伙必须尽力伸长胳膊才能够到要捡出来扔掉的杂物。他还太小,个子也矮,做这件事时全身的力量都放在小肚子上好用肚子卡住自己免得落进研磨中的晶石粒里。
一旦掉下去的话大概率会变成团并不牢固的染色剂,他得活着照顾好普拉娅,不能死。
事情的发展往往并不会随着人们的心意。
鼓风机扬起一阵阵石粉,安娜默默扶了下护目镜。普拉塔挂在机器边上晃来晃去连她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根本不敢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手下——如果是个成年人,摔倒也会摔在流水线外面的地板上,无非弄脏衣服而已。但这是个孩子,他只会像个烂果子那样一头栽进去被磨石磨得粉身碎骨。
一股特别浓的粉尘从流水线上游扑过来,安娜本能向后闪避,朝侧面扫了一眼不由汗毛倒竖。
还好离得近,一切都来得及。成年人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一把将向下栽倒的男童拎起来,普拉娅的尖叫还没来得及从喉咙里吐出来就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把哥哥拉出流水线槽放在地上,又用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的速度把他也给裹成了个灰色小蘑菇。
那人甚至隔着沾满石粉的手套在哥哥头上轻轻拍了一记,就像是在温柔的斥责他。普拉娅想要扑过去的,她也确实那样做了,结果腾空到一半又被人拎着后脖领放回原处。
安娜:一只蘑菇就够人操心的了,另一只还是好好坐着吧。
“呼……呼……”过滤口罩一戴上空气立刻变得清新,普拉塔狠狠喘了口气,抬起头朝成年人比比划划——我会还你钱,但是得等几天。
今天是他和妹妹的生日,他答应要让她喝到甜味饮料吃到小蛋糕,没有那么多钱支付这套护具。
普拉娅长到这么大吃过小蛋糕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她提出的也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任性要求,她……她是他血脉相连的妹妹,是他的半身。
成年人狠狠RUA了一把他的头顶,耳塞堵住耳朵,防护衣挡住嘴巴,普拉塔看到那人灰蓝色的眼睛凶巴巴冷冰冰的瞪了自己一记,随即又变得柔软温和。
“干什么呢?!不要偷懒!”监工远远朝这边吼了一嗓子,安娜慢悠悠走回流水线旁弯腰捡杂质。
过了一小会儿普拉塔就回来了,这次他比刚才要谨慎得多,宁可只做个努力工作的样子也不肯再伸长身体和胳膊去冒险。
一小时后普拉娅和普拉提交换位置,哥哥坐在箱子上休息,妹妹挂在机器上干活。两人就这样每隔一个半小时交换一次,坚持着完成工作。
好不容易才熬到午间休息,监工不再下料,囚犯们也能挪到粉尘小一些的地方解开防护服洗洗脸洗洗手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
安娜自觉已经和小蘑菇们足够熟悉,一手一个将他们提到休息室角落,又丢了管水果味的低级营养膏体在男孩腿上。
“吃,不着急要你还债。”防护服里露出一个短发大姐姐,普拉塔紧张的神经瞬间放松,也不再时时刻刻准备好要和人拼命。
他打开营养膏尝了一口,十分钟后既不头晕也不肚子疼,这才放心递给眼巴巴看着的普拉娅:“谢谢你,我们是普拉塔和普拉娅,住在第四层的囚室,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
安娜蹲下身:“我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们两个的家长呢?”
死了就不说了,要是还活着……那就必须说道说道!
第42章
面对陌生人的提问,普拉塔多少还有几分戒心,吃到甜味低级营养膏的普拉娅则完全倒戈相向,亲哥也捞不动。
“妈妈在屋顶花园干活,普拉娅和哥哥一起!”小蘑菇美滋滋的扭了几下身体,包子脸用力吸膏体,一鼓一鼓的嚼。
安娜:“……”
又是屋顶花园啊。
紧接着她抹了把脸:“好吧,姐姐明天会去屋顶花园工作,有什么话要我替你们转告的?”
普拉娅眼前一亮,普拉塔忍不住向前挪挪屁股:“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她只是不喜欢去,不是不能去——伊维尔乐于见到犯人以各种形式堕落。
“真的,你们妈妈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或者告诉我囚犯编号。”安娜希望这位母亲还活着,至少能活着说出孩子父亲的情况。
小崽子们提都没提一句和“爹”有关的话,那就最好别问,免得半夜睡不着坐起来甩自己两耳光。
普拉娅把留了一半的甜味营养膏塞到哥哥嘴里,手舞足蹈描述妈妈的模样。
“红头发,蓝眼睛,身上香香暖暖的!”
安娜:“……”
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好确定,身体气味和温度……这恐怕不大好验证吧!
“还有什么?屋顶花园里红头发蓝眼睛的人有很多。”
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的普拉塔补充道:“罗斯玛丽,她的名字。”
这还差不多,至少有个名字可供参考。
“明天你们两个留在囚室里不要乱跑,后天去报名下海采集,我会在海边等你们。”
成年人做了个较为稳妥的决定,两只小蘑菇乖乖上下点头。
只要能等到妈妈的消息,两天不吃饭也是可以的!
简单休息一小时,监工在喇叭里反复絮叨了三十多分钟强调干活不得偷懒。
上午下料研磨的珠子到午后也都磨得差不多了,它们被倒入清洗池,洗去沾染的石粉和油脂(?),露出流光溢彩的一面。紧接着是打孔和筛选,尺寸大小一致的倒入一个筐子,会有机器人拖走转运。
为了让这些不值钱的珠子看上去更漂亮,监工会要求囚犯分步骤将强酸强碱倒进去,好在搅拌这个事儿有机械臂去做,不至于搞得和某些神奇国度的血汗工厂一样。但是不管哪个步骤,这地方都不适合儿童久留。
收工时安娜拎着两只小蘑菇在升降梯外找到卡卡瓦夏,金发青年看到普拉塔和普拉娅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姐姐很喜欢小孩子?又捡了两个!”
“幼崽理应得到额外关照,”她把两只蘑菇举到他面前晃晃,“不可爱吗?”
红色小蘑菇还是很可爱的,她把“罗斯玛丽”这个名字和特征告诉他:“上去花园问问,到底怎么个事儿。”
庇尔波因特的法官是疯了才会把这么大点的孩子关进星际监狱,狱卒也不知道给他们安排些轻松地工作,手工工厂的研磨车间,那能是小孩子可以进的地方?
脑子有病啊!
普拉塔奋力把妹妹抱紧怀里,像只炸毛的小动物那样防备卡卡瓦夏——他是个成年了的男性,会对普拉娅造成威胁。
“……好好好,我也去打听打听。”卡卡瓦夏没那么喜欢陌生人生养的小孩子,但普拉塔奋不顾身保护普拉娅的样子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亲姐姐,“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打听出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
能把孩子就这么扔着不管的母亲,要么不在乎孩子的死活要么她自己的死活存疑,看过太多类似悲剧的年轻人没抱多少乐观念头。
“嗯。”安娜只是主动告知搭档行踪,别人做什么不做什么她管不了,反正不作死就行,“我晚上出去‘加班’。”
当然不是跑去监狱最底层摇骰子给人送钱,她打算买些食物饮料送去四层给小蘑菇们做储备粮。
普拉娅想喝甜味软饮想吃小蛋糕这么点儿要求就能迫使普拉塔放弃保护自身,可见小蘑菇们手里没多少伊维尔币。
她有权限,运尸工的权限。
“……”卡卡瓦夏再次嘴巴里酸酸的脸上也酸酸的,他低头把两只小蘑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认一模一样的幼崽们怯生生挤在一处确实是双倍暴击。
“我知道了,我也去‘加班’,顺手给你打个掩护,”他重复了一遍小声强调,“是顺手哦!忙完了赌桌前见!”
说完故意摸摸普拉娅的头发,又在普拉塔要咬人前摁在他脑袋上用力揉。
“哼哼哼!小不点!”
普拉塔:“!”
回到食堂安娜果然去找了那个自带隐藏功能的狱卒申请夜班,对方的态度变得有些暧昧:“加班?好主意,也许你愿意试试上台……我是说那样赚钱快,杀死的黑羊也算人头。”
“……”安娜微微眯眼,对他的怂恿不赞同也不反对,只把身份牌塞过去刷卡登记,“我知道了。”
卡卡瓦夏在她身后也刷了身份牌,脸色难看。他们走到自助购物机旁站定,点了一堆低级营养膏和甜味软饮。机器运转的轰鸣声中年轻人压低声音:“姐姐,那个人唆使你去做危险的事,还有早上的狱卒……我感觉不太对劲儿。”
“嗯,”安娜弯腰捡起营养膏和软饮,看看今天供应的甜食选了两个最贵的水果塔——她固执地认为生日蛋糕上就应该有奶油和水果。
“三种可能。要么逼迫我不得不选择屋顶花园的工作,要么是典狱长不想再多养一口人了,当然也许是其他犯人花了钱……设个套。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星神,具体还得再看看。”
卡卡瓦夏没好气的望望天花板:“星神也没有全知全能的好吧!”
带上准备好的食物进入升降梯,安娜把自己的身份牌摘下来交给卡卡瓦夏。最底层的赌场里夜间人多得要死,狱卒也不会专门核对是不是本人。
两人同时走过守卫狱卒面前,进入升降梯后卡卡瓦夏刷了安娜那个有权限的身份牌把升降梯送到四层,安娜迅速窜出去寻找双胞胎所在的囚室,然后年轻人再次刷大姐姐的身份直接去到最底层。这样一来系统记录的便是清洁工08241321号操作失误,发现问题后立刻更改。
“她”将在地下赌场一直待到“夜班”结束,与住在隔壁囚室的卡卡瓦夏同行。
犯人失去身份牌会面临什么情况安娜不清楚,总之试试就知道了。
碳基陆生种监禁区每一层的结构都是一样的,这一点从八层和十一层各功能区一致就能推断出来。现在的问题是双胞胎所在的囚室位置不确定,只能按照编码一间一间找过去。
这会儿食堂里的晚餐还没有结束,好不容易放放风犯人们没一个愿意提前返回囚室——没到时间也进不去。
利用这个时间安娜把整个监禁区逛了一遍,赶在铃声响起前找到双胞胎所在的囚室等在外面。
铃声响了,囚犯们乱糟糟的涌入走廊。普拉塔和普拉娅矮归矮,红色的头发异常显眼。男孩只觉背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转身去看时什么也没找到,怀里却多了袋食物。
“谁?”他怀疑食物不安全但又不舍得扔掉,普拉娅贴着哥哥小小声:“是大姐姐!普拉娅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啦!哥哥可千万不能说哦!”
你哥我又不是个蠢货!
普拉塔将袋子塞到宽松的囚服底下盖住,肚子立刻大了一圈。
铃声再次响起,囚室门弹开,他担忧的伸长脖子四处看,好心人能赶回去吗?她该怎么骗过伊维尔的监狱管理系统?
铃声结束,走廊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安娜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报废过滤口罩戴上,头上顶个口罩脸上再盖一个,从摄像头里看就像个智械。
时间还早。
升降梯口有狱卒守卫,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权限卡。
倒霉的狱卒眨眼功夫脖子一紧就不省人事,他被拖进升降梯,再出来时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换了身限定皮肤底气就是足。安娜大摇大摆拿着狱卒的读卡器选择进入典狱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惊讶的发现这地方到了夜间也没有安排狱卒把守。
典狱长办公室内亮着灯,隐隐约约能听到露西小姐在和人说话:“这个月的运输舰延迟……闹得厉害……董事会那边……”
回应她的是位男士,也许是典狱长特拉维佐夫,也许不是。
“……想办法把利润提上去,艾诺利阿手里的专利……诉讼,申请法务部起诉埃特蒙德艾诺利阿侵权。”
升降梯滑轮突然发出刺耳的机械音,办公室里的对话戛然而止。安娜知道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否则她要么被堵在金属牢笼中被抓个正着,要么和出来查看的人撞个对脸。
脚步声越来越近,升降梯出口直通走廊,前方没有任何能够躲避的死角。而且就算仗着速度闯出去意义也不大,走廊上安装了追踪形全景摄像头,和水生种越狱那夜追在蜥蜴人与人鱼身后的型号一致——沾上就甩不掉。
第43章
伊维尔没有安装庇尔波因特时下最先进的技术,为了最大程度上的节约成本,这破地方甚至可以用“复古”去形容——很多基础建设沿用着和匹诺康尼投奔【同谐】前差不多的设计。
升降机的绞盘和滑轮全都是需要定期进行维修和保养的部件,然而距离上次维保才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周。平日里运行的声音略大合情合理,入夜后使用频率大幅下降却突然发出嘈杂刺耳的机械音实在引人疑窦。
特拉维佐夫抬手制止秘书露西,悄无声息走到办公室门口。待在地下让他觉得呼吸不畅,打开门则能在心理上减轻这种不适感,此刻倒也方便。
“溜进来了几只蟑螂。”他猛然转出办公室,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走廊上什么也没有,倒是升降机停在这一层大门洞开,像是被卡住了似的来来回回启动。
沙、沙、沙
典狱长光亮的皮鞋踏在刚刚换新没多久的地毯上,一脚踩下厚实的绒线能把半个脚掌埋进去。
升降机的轿厢还在倔强的反复重启,轿厢内空荡荡的,很有点末日废土风。
他继续向前走,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从被卡住的机械门上扯下一根麻灰色线头:“现在投降走出来,我可以只追加二十年刑期。”
没有回应。
是藏在升降机轿厢顶上了吗?这东西的箱底比走廊地面低下去了两公分,看来乘客并没有按照安全须知正确使用它。
“倒数结束后,格杀勿论。”特拉维佐夫的耐心快要告罄,他一字一顿的开始数,“十、九、八、七、六……”
五个身穿囚服的犯人从升降机顶棚和底层下跳出来——这东西的轿厢并不是密封的,宽阔的栅栏缝为囚犯们的行动提供了大力协助。
“交出密匙!”几人脖子上的液金约束项圈不翼而飞,这给了他们攻击的勇气。
“真遗憾。”特拉维佐夫抬了抬帽檐,露出眼睛,“一”
极寒降临,距离最近的反抗者速度明显下降。
走廊上的警铃响得声嘶力竭,升降机终于成功重启,很快带来一群黑西装黑头盔的狱卒。其中一个动作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就融入到集体当中,看上去和同事们没有任何区别。
狱卒们来的快典狱长处决犯人的速度更快,露西小姐头疼的指挥他们抬走尸体清理走廊,做得事情和“清洁工”没什么两样。
唉……频繁更换走廊装饰也是笔花销,特拉维佐夫先生又不肯降低装饰物的标准,实在让人头疼。
“做完这些你们继续值班,明早每人交一份报告上来说明一下今晚的工作情况。至于说到底又是哪里出了疏漏,会有其他人去追查。去吧,都警醒些。”露西的视线落在一个抬尸体的狱卒身上,莫名觉得有几份眼熟。不等她拦下人细问,办公室内传来典狱长的咆哮。
“手脚麻利些!”也许是夜班花了眼吧,她顾不上那个眼熟的身影,胡乱吩咐一句就急匆匆的返回办公室安抚上司。犯人的异常行动总会让他大发雷霆,一个不小心说不定死的会是谁。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拿小命开玩笑。狱卒们低着头卖力干*活,先抬完整的后铲零碎的,总共也就五具尸体,不到半小时走廊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剩下交给无人机处理,去喝一杯怎么样?”走出医疗站马上就有人忍不住提议,其他人纷纷摇头——还得回去赶报告呢!
被大家拒绝的狱卒语气沮丧:“好吧,那我去底下看看。再不放松一下脑子快要受不了了。”
任谁半夜被叫去搬尸体都不会觉得轻松,不光生理上的压力大,心理压力更大!
“你去你去,”同事们也慢慢缓过来了,忍不住嘻嘻哈哈,“不过报告可不能迟,露西小姐也很难做呢!”
摊上特拉维佐夫那个鬼一样的要命老板,谁好做?
一来一回的大家慢慢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骂骂犯人桀骜不驯,埋怨埋怨升降机总是机械故障,再小小声地吐槽一番典狱长喜怒无常。
“不是说液金约束环特别有效吗?这都第几次失误了,还有啊,后台监控的录音又少了几个人,得格外关注一下他们的编号。”
升降机摇摇晃晃走过每一层,狱卒纷纷离开。人越来越少,最后除了那个说要放松的外还有一个站在角落里全程沉默寡言的家伙。
“好兄弟!原来还有你陪着我呢!”他感动极了,拍拍对方的肩膀揽着他向外走,“我请你怎么样?走走走,玩一把再回去值班!”
被人大力拍打肩膀的安娜:“……”
拍我伤口上了知不知道!
选择在今夜行动的犯人不止一波,升降机发出的机械摩擦音也不是意外。那几个送死的家伙早就躲在轿厢上下,专门等着把它卡在典狱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就是这么倒霉!
还好安娜急中生智爬到内层顶端的挡板后面,像个蜘蛛似的横着卡上去,这才没有被典狱长看到。但是那些蠢货发动攻击时从空气中刺出的冰刺到底还是给了她一记,好在伤口不深也没伤到要害,忍一忍趁他们打得激烈拆掉卡住绞盘的金属块,总算逃过一劫。
再之后只消沉默着站在轿厢里,等听到警报的狱卒冲进来时给他们挪个位置就行了,三更半夜没人脑子转那么快。
谁知道这会儿又遇上了个话多手也多的家伙,还就偏偏照着伤口拍!
你给我等着!
卡卡瓦夏早早就混进监狱最底层的赌场,刷身份牌“签到”时狱卒果然看都没看。他把两张身份牌叠在一处,就像是第一下没刷到那样手指微动又刷了一下,系统记录上出现两个名字。
可是记录归记录,等到回囚室时少个人……那可就骗不过生命探测仪了。
他一心二用的站在赌桌旁有一局没一局的扔筹码掷骰子,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年轻人心底越来越虚。
不会出什么事吧!
“买蓝。”一枚筹码叮叮当当落入赌桌,他惊喜的转过头:“姐姐!”
“嗯。”
安娜头发上沾着汗,就像被热气熏的一样,看上去没有半分违和感。好不容易甩开那个话多的狱卒又花功夫换回囚服赶过来,差点没赶上“下工”的时间。卡卡瓦夏从桌下把身份牌还给她,眨眼功夫那东西就出现在她脖子上,再也没有任何破绽。
“事情办的怎么样?”他凑近了些悄悄询问,安娜轻轻点了下头。
很顺利,而且还得到了些特别的收获,比如说犯人脖子上的液金约束环是可以自行拆掉的,以及所谓的“密匙”……看来越狱需要它,不然那些囚犯为什么冒险围攻典狱长?
下工、签退、结束“夜班”、老老实实回囚室,08241321号的日常稳得一批。
第二天申请去屋顶花园的过程可要比做手工顺利多了,安娜本就背着一大堆从天而降的惩罚工时,管家一点也不奇怪她会乖乖出现在门廊下站着。
“我还以为你又要拖到下周才来,”也是被那些神经病盯着问烦了,一看到08241321号他就忍不住调侃,“今天心情很好么?”
“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个名叫罗斯玛丽的女人,红头发蓝眼睛。”安娜问得直截了当,管家不做他想:“女仆的事你该去问女仆长,我这边只有编号。”
“罗斯玛丽”太普通了,就和08241321号的“安娜”一样土了吧唧的,都星际时代了居然还会有人起这种名字!
半小时后安娜看到衣着火辣的希瑟夫人,破天荒般把嘴角向上扯了好几个像素点。她和女仆长关系不佳,还不如问问富婆。
“宝贝儿,你今天真是容光焕发!”就没给过人好脸色的08241321号居然朝自己笑,希瑟夫人很惊讶也很有面子。虽然安娜今天看上去和“容光焕发”没有半个信用点的关系,但她还是乐意这么说——谁不高兴成为特别的那一个?
安娜心想我昨天一天从早到晚忙得灰头土脸,也就刚才出囚室前临时用清水洗了洗而已,哪里就容光焕发了,有钱人嘴里果然没几句真话。但是她还指望着能从希瑟夫人这儿打听“罗斯玛丽”的消息,因此微微低下头不计较希瑟夫人拿自己向别人炫耀的行为。
希瑟夫人今天真的很风光,不管走到哪儿她都非要让安娜跟着,仿佛得到新礼物的妙龄少女那样逢人就夸08241321号——并不是08241321号真有多么好,她这样做其实是在变相的夸耀自己眼光独到手腕高超。
要安娜说这种行为实在是无聊且有病,但对方现在是金主,只能忍。
金主太太蝴蝶一样飞来飞去,每到聚会的地方都要停留一段时间社交。安娜就像个包包或者新款式的帽子被她带着四处走,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茶会才终于能找个没人的地方站着发会儿呆。
看样子像是个有点格调的茶会,三三两两围坐交流的人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是狂欢宴会上的生面孔,眼神精明面目和蔼,洋溢着“好人”的气息。
笑死,伊维尔的成年罪犯里有几个好人?
“你看上去好像遇到了烦心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埃特蒙德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和狱友们坐在一起喝喝茶交流交流技术心得了——当然不是实业上的技术,而是些资本运作的、和账目相关的、经常与税务机构打交道的小窍门。
他正是因为不太精通这方面的窍门又信错了人才会出现在伊维尔,遇到相关领域内的名宿当然要谦虚谨慎潜心修行。
学这些玩意儿本身并不难,重点在于要把良心彻底摘下来喂狗。好在希瑟夫人的到来打断了越发危险的话题,顺便也带来了他很看好的合作伙伴(未来版)。
安娜听到声音慢慢转过来看着他,已经收敛的伤口隐隐作痛。
嗯,是这个倒霉蛋,典狱长特拉维佐夫要对他下手了呢。
第44章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埃特蒙德认为08241321号大体上是个比较佛系的人,道德感高,行动力强,各个方面的动手能力都不容小觑。
要是放在以往招募合作者时他一定会首先剔除掉这种类型——雷打不动八小时班,多一分钟也不干。HR的谈话说了是不听的,听了也跟没听见一样,行事极有主见,动辄自作主张,压根不把公司的利益当回事儿。
哪个当老板的会喜欢这种员工?
但是当位置发生调换,当他需要寻找一个真正能够帮助自己的同伴时,被资本家鄙夷的美好品质就开始闪闪发光了。
这人靠谱,会不会把同伴装心里暂时还不知道,至少不会踹坑里。有能力,又可信,行事谨慎但不缺乏胆量,还要什么自行车?
可以预见到星际和平公司对自己的容忍度必定越来越低,埃特蒙德决定再多想想办法,能自救还是要尽量自救。当他看到08241321号百无聊赖的站在角落里发呆时便忍不住上前找她说话。
她生得很有侵略性,眉眼锋利,与他见过的庇尔波因特人,甚至是仙舟联盟人都不太像。眼眶深邃,飞起的眼角微微上挑,下颌骨曲线偏硬,皮肤因为住在地下隔绝阳光而展现出骨瓷一样的冷白。唇色偏淡且薄,灰蓝色的眼睛被长出来的黑色短发稍稍遮挡了些,营造出雌雄莫辩的神秘异族感。
就卖相而言,08241321号确实值得屋顶花园内的女士们趋之若鹜。
“你看上去好像遇到了烦心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对方听到声音后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冷冰冰的眼睛里一一闪过迷茫、了然,最后是同情的光。
同情?什么鬼!
“还好,”08241321号今天的语气比往日随和了许多,“我要找一个名叫罗斯玛丽的女人,也许是这里的犯人,也许是这里女仆或者别的什么,你有消息么?”
埃特蒙德先是在大脑里一通搜索,然后才反应过来。
“我才来到伊维尔多久呢?小姐你莫不是在和我说笑,”他自我解嘲的笑笑,马上接着道:“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有什么特征吗?你找这位……‘罗斯玛丽’女士,有事?”
08241321号叹了口气,曲起手指节揉揉眉心:“红头发,蓝眼睛。罗斯玛丽生育了一对双胞胎,她把孩子扔在火山锥四层的囚室里……昨天双胞胎里的男孩差点发生意外,我希望能和这位母亲谈谈她的教育方针。”
“……”这话资本家听了都觉得离谱,“多大年龄的双胞胎?”
埃特蒙德希望那两个孩子至少不比08241321号经常带在身边的金发埃维金青年小。
“啊!”她露出苦恼的神色,“八岁?九岁?庇尔波因特的法官该不会是什么特定功率的判刑机器吧!”
土生土长的庇尔波因特人靓仔无语:“……”
星神在上!八1九岁的孩子坐牢?胡闹!
“我这就去打听,等会儿宴会厅门口见。”但凡良知还剩一点点没有泯灭的人听到这种消息都没法坐得住,埃特蒙德转身走向那群乐于搞函授课的前辈。
安娜松了口气。
女士这边有希瑟夫人帮忙,男士那边交给埃特蒙德,佣人里有卡卡瓦夏,只要罗斯玛丽女士还活着,屋顶花园总有人知道关于她的消息。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一直等到下午茶前后,三条线都传来了好消息。
首先,罗斯玛丽还活着,她确实在屋顶花园工作。其次,她并没有扔着两个孩子不管,只是由于特别的原因不能陪在他们身边。但是她把自己赚到的伊维尔币都打给了双胞胎,不然两个小家伙怕是连囚室里的水电费也掏不起。最后,罗斯玛丽不能陪着孩子的原因——她在屋顶花园赚得比在火山锥里要多得多,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职位舍不得让出去。
最先找到安娜的埃特蒙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罗斯玛丽女士的工作……嗯,好说不好听。倒是后来的希瑟夫人言语无忌:“她曾经干过一段时间女仆,后来因为那头红色的头发太漂亮,索性下海做了脱衣舞娘。”
安娜一句粗口在嘴里裹了好几遍,到底没骂出来。不行,不能养成随地大小骂的习惯,会带坏小孩。
逼得一个母亲舍不得放弃脱衣舞娘的职位,看来伊维尔确实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惊喜”。
等到卡卡瓦夏回来又给她带了个“好消息”。
“我见到罗斯玛丽了,她愿意和你聊聊。嗯,就是她本人的状态……”他垮着脸,表情就像吃了只蜜蜂的小狗,又委屈又难过。
年轻人打心底里不想传这个话,但那是个母亲,他也有母亲。埃维金人的立场就是氏族和家人的立场,由己及人,他无法拒绝。
一路上安娜都在暗自思索罗斯玛丽是个什么样的人。
据说她有一头火焰般的红色头发,矢车菊蓝宝石般的璀璨眼睛含情脉脉,牛奶一样白的皮肤,风姿绰约的曼妙身材,是屋顶花园内最炙手可热的脱衣舞娘。
放荡妖冶的肉弹?这么想实在有些不礼貌,但社会给予的刻板印象就是这样,哪怕失忆的人也难逃集体烙印。
见到罗斯玛丽的那一刻安娜突然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要把管不住自己二两肉的责任推到女人头上。
因为太美,因为太柔弱,因为谁都可以欺负她。
红发女人软绵绵靠在吧台上,脱衣舞表演已经结束她却还穿着演出服装。在安娜看来那就是几条珍珠穿成的带子,拿去上吊用都嫌费劲。数个陌生男人围在罗斯玛丽身边献殷勤,每个人都希望她从自己手中接过酒杯共饮。
她的身材确实很好,完全看不出已经有了对八1九岁的双胞胎。时间似乎格外宽待她,吹弹可破的雪白皮肤像是裹着一块玉。
卡卡瓦夏还很年轻,脸皮厚度尚待锻炼,所以他默默找了处树荫躲进去——罗斯玛丽女士的身体很有存在感,他不想冒犯她,这种场合又不能上前把衣服借给她,那就只有自己走开。
不看!
安娜等了一会儿,这几位男士谁也没能斩获美人垂青,于是他们决定换个地方比拼,胜利者将是罗斯玛丽女士未来一周的入幕之宾。
“您好,”目送那些男人走远后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台阶下的08241321号,“我就是罗斯玛丽,普拉塔和普拉娅的妈妈。”
08241321号本人或许还不知道这段日子她简直成了屋顶花园必不可少的话题,谁要是不聊上几句就想跟不上潮流似的。聊些什么呢?聊她什么时候低头寻找金主,聊她什么时候放弃总是带在身边的埃维金青年,以及聊一些无聊且下流的东西。
当08241321号真正出现时她几乎笑出声——那些软脚虾只怕一句荤话也不敢在她面前说吧。
“普拉塔昨天差点掉进研磨机里,我认为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你。”08241321号冷冰冰的眼睛就像藏在雪山之巅的湖水,罗斯玛丽打了个寒颤,随手拿起搭在吧台上的薄纱裹住自己。
她美丽的脸庞一连闪过数种情绪:恐惧,后怕,悔恨,不舍,最终化作一片麻木。
“一定是您救了他吧,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她把头压在胳膊上,悄悄藏起脸——站在台上随着音乐、口哨和笑声摆动身体解开衣服时她不会觉得羞愧,如果不做这个单凭她一人根本无法在伊维尔养活双胞胎。典狱长不会因为犯人年龄尚小就给他/她打折扣,他唯一的恩典是允许普拉塔和普拉提住在同一间囚室内直到他们年满十二岁,在那之后就要多支付一个囚室的费用了。
但是在08241321号面前,被那双灰蓝色眼睛看着时她却有种想要把自己盖起来的冲动。
安娜没有指责她,她只是淡淡道:“孩子父亲呢?”
死哪儿去了?
“……”罗斯玛丽的嘴角动了一下,“当做没有就可以了。我被送进伊维尔后才发现自己怀了孕,庇尔波因特的法律不支持堕胎……”
实在是太精彩了!把孕妇关进星际监狱!让刚出生的婴儿坐牢!
安娜板着脸:“名字,地址。”
罗斯玛丽被她声音里的寒意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坐直身体摇头:“不,不用,说不定他已经死了,那种人还是死了好,死了干净。”
美人含泪本是副很值得欣赏的画卷,奈何安娜眼里没有任何波澜。
“万一他没死呢?你甘心?”都说祸害活千年,估计这位挺能活。
甘心是不可能的甘心的,但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罗斯玛丽幽幽叹息:“没有人能离开伊维尔,我只能想办法攒钱把普拉塔和普拉娅送到岛上去,后面的事……就看他们的命了。”
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有人说起这句话,安娜心头一跳。
“还是告诉我的好,我可以帮你扎个稻草人诅咒他。”她笨拙的安慰这个女人,“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孩子么?”
罗斯玛丽被她逗得直笑:“好吧……”
她把那个男人的名字和地址告诉安娜,说完后笑着摇头:“也许他早就搬家了,也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我们对于他来说全都是恨不得尽快遗忘掉的累赘。”
“不提扫兴的东西了,我想您帮我告诉普拉提和普拉娅,就说妈妈爱他们,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去做威胁的工作。”美艳的妇人信任的看着安娜,她停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如果有一天您搬到岛上去,可不可以稍稍照看他们几眼?”
她生怕被打断那样加快语速:“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能帮您干活,也不会吃太多东西……”
罗斯玛丽咬咬丰润的红唇,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只要您愿意,我可以把他们出售给您,还可以把收入交给您……作为抚养孩子的花销。”
除了08241321号,再也没有人会不惜用掉一切人脉就只为了给两个陌生小孩找妈妈传句话。
如果她不值得信任,这世上也不会再有能够令她信任的人了。
第45章
“姐姐?”
罗斯玛丽只和安娜聊了不到半小时,女仆长就派人来通知她要追加一场表演。舞娘按场次结算薪水,红发女人垂下眼睛僵持了不到十秒钟就微笑着起身走向后台。
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她必须把两个孩子养到可以自立的年龄。
安娜没有离开,她像个普普通通的侍应那样双手背后站在人群后方,卡卡瓦夏从树荫下走到她身边:“你不走吗?还是说喜欢看、这个?”
缠缠绵绵仿佛蜂蜜拉丝一样的小调已经响起来了,舞者即将登场。卡卡瓦夏有些想走,他频频看向来时的路——这种级别的“艺术”,半大男孩自觉有点消受不起。
“你在害羞,还是尴尬?”安娜侧过头去,灰蓝色的眼底波光粼粼,“因为看到一位母亲被迫出卖自尊袒露身体,或者单纯只是出于性别意识想要回避?”
说完她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太尖锐刻薄了,于是抬手揉揉青年淡金色的头发夸赞他:“好孩子。”
起码他还是个人。
“罗斯玛丽不需要为此羞耻,你也不用。”考虑到小朋友的心情,她转身抬腿向外走,“真正应该为此感到羞耻愧疚的人无动于衷,你犯不上替别人纠结。”
美玉只是好好待在那里却无法保全自己,这到底是谁的罪过?难道要怪那块玉太美太珍贵吗?罗斯玛丽如此,埃维金人……亦如此。
“哦!”卡卡瓦夏像条淡金色的尾巴那样粘在她身后,走出这处露天舞池没多远就迎面遇上了一位抱着猫的少女。
她看上去就像蒙蒙细雨中结着愁怨的倔强小白花,怀里抱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三花猫。安娜的视线在猫咪身上停留片刻,慢慢皱紧眉心。她想起了那只银灰色的大猫,蹭人撒娇嘴巴里会发出哼哼唧唧的柔软叫声。但是当她把它从污泥中抱出来时却发现它失去了所有的牙齿,那是它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一颗也没有留。
并非出于医疗目的拔除,它们是被活活敲掉的。
“你好,我是尤莉,尤莉马塔尼亚。”她天真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和怀里甜美的三花猫相得益彰,“可以认识一下吗?”
卡卡瓦夏出乎意料的向前迈了一步,试图挡住比自己还高的安娜:“你找我姐姐有什么事!”
“……”少女像是被吓到了那样微微向后退去,她怀里的三花猫发出不安的叫声:“呜……”
拟造的阳光永远都是金色,微风也永远携带着恒定的温度吹起一阵阵花果香,此刻这份温暖与芬芳却无论如何也送不到三人身边。
“我知道你……”马塔尼亚小姐的手指下意识在猫咪顺滑蓬松的毛发中移动,“埃维金人。”
与她脸上甜蜜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张仿佛淬了毒的嘴:“作为一个茨冈尼亚奴隶,你不该杀死自己的主人。庇尔波因特居然没送你上绞刑架,这可真让我感到意外。”
她刻意放慢语速,声线也捏出一股细细弱弱偏向幼童的音色。
卡卡瓦夏也不是什么人都惯着的,特别是安娜现在就站在他身后:“我也很意外,尤莉小姐,像您这样的人才怎么没有收到圣伊丽莎白的录取通知书?”
梗太密集,没听懂的安娜脑袋上冒出两个问号。
“请你让开,我不习惯和人说话的时候路边蹲着一只狗。”尤莉上下打量卡卡瓦夏,“你的眼睛真漂亮,希望它们能好好待在眼眶里……还是说你们这个品种特有的看不清事实?”
“我能确定我的这个姐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尤莉小姐是否能弄清楚你唯一的兄长究竟和你有没有血缘关系?”有液金约束环做干扰,武力对决谁胜谁负一时还说不太清楚。但仅限于言语攻击的话尤莉马塔尼亚根本不是卡卡瓦夏的对手。
绝杀!
少女脸色霎时苍白,她恨恨不平满怀委屈的看向08241321号,希望能从她那儿得到安慰。结果安娜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兀自淡淡对卡卡瓦夏道:“快到下工的时间了。”
“哦!”
两人绕开站在原地颤抖的尤莉马塔尼亚,走出一段距离后卡卡瓦夏端了老大一个瓜给安娜吃。
“……真要掰开来算的话,尤莉小姐其实是受害者,那位兄长为了继承权引诱妹妹又抛弃她,对自家人使用这种手段死有余辜。但自灭满门还是略有些极端了。”年轻人老气横秋的摇头叹气,顺手给人上眼药,“而且那之后的其他死者可没招惹到她,只要不顺她的意就倒霉。”
“按道理讲她这种情况应该进疗养院治疗精神方面的障碍,而不是住在屋顶花园继续四处为难人。”
安娜:。
靓女无语。
孕妇和胎儿要接受严厉的惩罚判刑坐牢,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却可以颇有余裕的分出精力去虐待小动物,庇尔波因特的量刑规则真神奇。不是她双重标准,以罗斯玛丽的情况看她能犯下什么样的罪行?能比尤莉的更严重吗?
——她和她的孩子被关押在火山锥四层,可以想见至少不是故意杀人。
“有病不是她肆无忌惮伤害他人的理由。”卡卡瓦夏决定从今天起严格打击一切心怀不轨企图靠近安娜的人,免得白捡来的姐姐被人给骗了……我这资深诈骗犯不要面子的吗!?
“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嗯嗯。”安娜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我明天去海边见普拉塔和普拉娅,你呢?要不还是跟着我吧,那姑娘偏执得可怕。”
物理攻击她不怕,精神攻击就有点吓人了。
她的视线慢慢落在卡卡瓦夏身上:“罗斯玛丽想把双胞胎送到岛上去,你也去。”
太小的孩子身边没有成年人监护是不行的,尤其在伊维尔,两只小蘑菇弱得狗都敢上前随便咬。她本来就打算先把这家伙弄出监狱星,如果可以的话等他刑满释放时顺手把双胞胎带走……算下来也不是不行。
“姐姐去哪儿我去哪儿!”年轻人表示自己还年轻,不能独自承担这份养儿养女的重任,要走一块走!
安娜翻了个白眼:“三个一等罪,二百年到无期,我至少得杀空整个十一层才能减刑,这不是胡扯么?”
她又不是【毁灭】纳努克的信徒!
这回轮到卡卡瓦夏无语:“……”
我的姐!你是不是炸了星际和平公司的保险库?
转天两人申请去狩猎,果然一大早就在海边捡到两只火红色的小蘑菇。
安娜告诉普拉塔和普拉娅他们的妈妈工作顺利且努力,还把罗斯玛丽交代的话重复了好几遍:“不要去做危险的工作!抽到倒霉签了就蹲在原地,怠工会被扣工资?随便他们扣!”
“普拉娅你站到卡卡瓦夏面前,普拉塔你也可以过来听听。”
小孩子想保护自己可不是件容易事,安娜指指金发青年:“假如他是个坏蛋,好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卡卡瓦夏:。
好的呢,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个坏蛋!
一上午时间普拉娅至少被骗去卖了十一回,普拉塔垂头丧气泫然欲泣——他根本就保护不了妹妹!
“不要听,不要信,不要回应。”把小蘑菇们骗得团团转了那么多遍,卡卡瓦夏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要不贪心,切记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人就不会落入陷阱。”
普拉娅和普拉塔手拉手用力点头,卡卡瓦夏哥哥说得对!
“穿上装备跟我下水,我告诉你们该怎么活下去。”伊维尔留给小孩子的机会并不多,小蘑菇们必须抓紧一切可能尽快长大,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磕磕绊绊活着。
收工时自然还是盆满钵满的,奥斯汀无语的看着08241321号,心想这人实在是太喜欢养宠物了——金发的埃维金,白毛的小兔子,现在又捡了两只红发小蘑菇。看在贿赂的份儿上,他挺愿意给她点忠告。
“姐们儿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人?能和解还是尽量和解的好。”狱卒抬脚踢踢筐子里的水,这是他此前从来没有过的举动,“不然我们会很难办的。”
安娜的回应简单粗暴:“结算给这三个,我只要底薪。”
奥斯汀:“……”
行吧,真他妈的犟!
接下来数日她不论做什么都会被安排到最危险最辛苦的位置上去,哪怕申请了下海狩猎或是进入矿坑采矿也一样。要么临时抽调人手,要么抽中下下签,卡卡瓦夏想帮忙但每次都会被人以各种理由支开。
在一座监狱里,狱卒想要找茬犯人是没有办法直接反抗的,毕竟她不可能大开杀戒干掉视线内的所有生物。坚持了大概有一周左右,安娜摸摸下巴觉得继续下去不是个事儿。
唯一的选择是乖乖去屋顶花园当花瓶……这就有点太欺负老实人了。
她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陪有钱人玩过家家的游戏上,有那个空闲还不如去带带双胞胎。当然了,出现这幅局面的始作俑者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既然解决不掉问题,那就只能解决掉有问题的人。鉴于对方的年龄和经历,能讲道理解决最好,实在不行也可以酌情考虑使用物理手段解决。
物理也是理!
第46章
“清洁工,屋顶花园的工时。”
一大早安娜就冷着脸找到狱卒刷身份牌,她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黑气,狱卒头也不敢抬道:“好,好的。”
这几天08241321号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逐渐有向大魔王的方向靠拢,别说同层的犯人,工作人员也扛不住——某个瞬间他都分不清楚她和特拉维佐夫典狱长究竟谁更可怕些。
卡卡瓦夏的工时也有延期,年轻人静悄悄跟在她身后:“昨天我带着普拉塔和普拉娅去做手工了,串珠子,很安全。”
她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从一众囚犯让出的通道里走过去。
到了屋顶花园守升降梯的狱卒一看到她嘴巴就有些痒,磨磨唧唧含含糊糊吐了半句话,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刮了一遍后立刻比紧闭的牡蛎还安静。
管家照例还是出现在更衣室里催促“清洁工”们加快速度,安娜走过他身边时被喊下:“08241321号,你今天不用去宴会厅。”
08241321号停下脚步冷冷的看过来,他头顶不受控制的冒出一层冷汗。
“后,后面的垃圾需要处理……”充当管家的狱卒鼓起勇气,他必须完成马塔尼亚小姐的要求,为了这个月的奖金。08241321号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金发埃维金人跟在她身后,他咽了口口水继续:“今天你得去中庭当侍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天天藏在收纳室偷懒!”
安娜停下来,卡卡瓦夏推推她:“姐姐你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没说什么,这回再也没有停留*。
上次来清理尸体还是一整支小队行动,这回干脆就只有她一人,想来管家是刻意要把卡卡瓦夏和自己隔开。这些天几乎所有狱卒都是这么干的,似乎生怕她蹭到他的好运气。安娜低头先把人拖到一旁,再把动物拖到另一旁,最后展开裹尸袋分别把它们装好。没有其他囚犯在,她的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早点做完早点收工,有点担心小朋友的安全。
收拾尸体不是件轻松愉悦的活计,狱友们的状态和新鲜程度各有不同,相当部分只能靠身份牌辨认。
她突然停下动作,突兀的弯着腰一动不动。
那是个遍体鳞伤的年轻女孩,右手紧紧成拳,死亡也没能逼迫她松开。
她有一头雪样的白发,尚未成年的身体仍旧青涩,裸露着被扔在垃圾堆里。
安娜就像抱起那只银灰色的大猫那样轻轻把她移动到草地上,漂亮的红色眼睛不再灵动闪烁,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也幻灭成海面上的泡影。她握紧她的右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掌心赫然出现一只毛茸茸的兔子球,还有串眼熟的“线”。
珍珠串成的带子,拿去上吊都嫌费劲。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安娜把她的手放回去,这里没有合适的衣服只能先用裹尸袋把她盖好,“不要怕,我很快就回来,这次无论如何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她拿走兔子球和珍珠带子,镇定自若的走到露天舞池外。
罗斯玛丽在男人的口哨中微笑起舞,无数只手从台下伸上去,黄金、宝石、还有些恶劣的小道具……他们试图把这些东西塞进她本就可怜的布料里。
随着气氛逐渐热烈,舞娘身上最后一块蔽体的布也随着重力落在草地上,她赤着脚笑得媚眼如丝无懈可击。
舞曲终了,谢幕后自有仆人上前将散落在地上的财物衣物都捡走。安娜无视掉周围那些拟人的玩意儿,径直踩上台子随便挑了块遮阳的丝绸扯下来扔在罗斯玛丽身上,在一片惊叫声中拉着她就走。
“我有事要问你。”她的脸色很不好,罗斯玛丽大气不敢出的被拉到“垃圾堆”。
“你认识她吗?”坚韧冰冷的钢琴线不知何时缠绕在脖子上,08241321号的冷静下酝酿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罗斯玛丽不敢动,任谁被人拿住要害都不敢乱动:“不,不认识,但见过。”
“她手里拿着这个。”08241321号将那串珍珠带子亮出来,罗斯玛丽差点哭出声:“是德莱恩那群人!他们总是用这种手段折磨逼迫下面上来的女人……”
她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成为脱衣舞娘的,从身体到自尊被寸寸碾成泥土,最终沉沦在可怕的地狱中。
“那就是群禽兽!”
“嗯,”安娜能分辨出她没有说谎,她将珍珠塞进西装外套口袋,松开罗斯玛丽的脖子对她道:“劳烦你去找套衣服给她穿上,阿比盖尔还没有成年。”
红发舞娘吸着气猛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普拉娅,不把双胞胎带进屋顶花园就是为了防止出现这种事,那些人疯起来根本不看年龄。
08241321号像一阵风似的瞬间消失,罗斯玛丽用遮阳布裹紧身体,随便挑了栋恩客的住所走进去。
笑死,分明是仇家,却要用“恩客”去称呼,她是不是还得感谢那些男人嫖她?
德莱恩……安娜有印象,一个连和她对视都不敢的怂货。那东西经常和他的渣滓朋友们聚在一起,活像聚在一个粪坑里的蛆。
宴会厅的方向接连传来哄笑声,远远就看到里三圈外三圈围着不少人,他们像是踢打一只猫那样全无所谓的折磨一个人,人与人的缝隙中透出一抹浅金色。
安娜越走越快,钢琴线从手腕滑落指尖。
似乎由精钢打造的金属权杖将一个活人钉在草地上,出于某种恶劣的心思那个命途行者并没有攻击受害者的要害。比起从物理上抹去某人的存在,她更想好好把他羞辱一遍。
“仔细看看这家伙脸还不错,对吧!”德莱恩用脚踩着埃维金青年的头,像个常胜将军那样志得意满的向同伴炫耀,“总是玩儿女人也挺无聊的,偶尔试试男人的滋味儿怎么样?”
和他一起的人发出阵阵哄笑:“一个埃维金奴隶,说不定早就身经百战哦~谁玩儿谁呐!”
抱着三花猫的少女站在台阶上满意的看着这一幕,为仇敌的悲惨结局感到兴奋不已。
“你要是把08241321号叫来陪我们玩我就放过你这糟,同意就学几声狗叫来听听?”德莱恩弯下腰,逐渐加大踩踏的力道。有液金项圈压制下层囚犯纵使是命途行者也无法施展力量,就像拔了牙的老虎,还不是任人玩弄。
每当想起08241321号那张冷淡的脸他就很想尝尝征服她的滋味,这个总是被她额外关照的埃维金小子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其实就是弄死他也无所谓吧,他可是头黑羊!
卡卡瓦夏奋力挣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虽然头脸被迫紧贴草坪但他从未放弃自救。
德莱恩觉得这些下等人真的很无聊,明明出身下贱,偏偏个个心比天高。安心做牛马就好了,非要奢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真是贪心。
“谁来搭把手?把弩给我,我要试试准头。”他笑着把手伸向后方,朋友们嗷嚎起哄:“你要弩干嘛?现在就弄死等会儿还怎么玩?”
“死了有死了的玩……”手心碰触到弩机扳机的瞬间能感受到金属特有的凉意,很快那种“感觉”就不见了,消失了,所有的感觉在某个时间节点上突然结束。
直到头颅坠地血液喷溅,众人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介意这样的事发生在身份比自己低的人身上,就比如那个被钉在草地上的埃维金人。可要是发生在自己同阶层中间大家就不能接受了,贱民怎么能拿起武器反抗呢?
宇宙中哪有这样的道理!
救命!狱卒呢?快来阻止她!
远远近近站着不少狱卒,有人聊天有人说笑,昨天他们如何在信用点作用下谄媚,今天就怎样在肥羊遗产带来的提成中冷漠。伊维尔不禁止犯人之间的发生冲突,住在屋顶花园中的犯人也一样是犯人。
现在安娜不想和人讲道理,不管什么道理都已经没有必要讲了。不需要询问,也不用愤怒的四处寻找凶手,钢琴线在细长有力的指间翻飞,人头就像成熟的瓜果从枝头坠落那样砸出爽快的“咚咚”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尤莉只来得及抬起胳膊做出拒绝的动作,08241321号就已经来到面前。
她冰冷的灰蓝色眼睛此刻几乎变成银白色,只有当雪山发怒时人们才知道它蕴藏了多少力量。皑皑白雪可以是取景框中让人流连忘返的绝色,也可以是埋葬所有生灵的死神。
“你,你不能!”她凝结出第二杆权杖,堪堪挡住迎面飞来的钢琴线。柔韧的金属打在杖身又绕了个圈,毫无慈悲缠上她的脖子,“我是马塔尼亚唯一的继承人!你敢伤我,马塔尼亚必要你付出代价!”
这并不是色厉内荏的威胁,她身后的家族确实可以出价悬赏08241321号的人头。一百万信用点,一千万信用点,一亿信用点,十亿信用点,总有数不尽的人愿意为了那些虚无的数字前仆后继源源不绝冲上去替马塔尼亚擦掉让它感到痛苦的存在。
“我可以的,小姐。”安娜对她最大的容忍也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事实证明含着钻石汤勺出生的千金贵女也只有一个脑袋,就算是个命途行者她又真正面临过几次险境,根本不是安娜的对手。
她惊慌失措的挣扎,虚无的命途之力确实给08241321号带来一些麻烦,但也仅限于一些。以尤莉的水准欺负欺负普通人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在踩出一条血路的亡命徒面前没比挠痒痒强多少。
凶狠是凶狠的,但也仅限于凶狠。
三花猫快乐的跑掉了,尾巴竖得笔直。
第47章
“卡卡瓦夏,阿比盖尔死了,就死在屋顶花园。”
安娜拔掉钉在年轻人肩膀上的权杖,他立刻撑着胳膊坐起来,就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呢?
可爱的兔子小姐,柔软无害的年轻女孩,她不是刑满释放搭乘星舰离开伊维尔回家去了么?
四周倒毙的尸体染红了葱茏绿草,他坐在其中茫然地动动嘴角,语气虚弱得要命:“姐姐,阿比盖尔?”
——再一次的,失去了对我抱有善意的人。
——我是不是真的在出生前就犯下大错,所以才要为了受苦而活在世上?
“嗯,”安娜扔开那柄逐渐溃散的权杖,“我找到她了,现在交给罗斯玛丽照顾,你要和我一起去送送她吗。”
“……”埃维金人早已习惯死亡,无论是族人,还是自己。
卡卡瓦夏坐在原地愣了十多分钟,摇摇摆摆勉强自己站起来:“走,我……我该去的。”
他换了口气,仿佛说话是件艰难的事。
安娜沉默不语,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带路,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垃圾堆”。
罗斯玛丽果然找来一整套干净整洁的衣裙已经给阿比盖尔穿戴好了,她正徒劳无功的用一方湿毛巾为她擦拭身体,似乎希望通过这样擦掉她身上的伤痕与痛苦。
令人意外的是埃特蒙德也在,他肃穆的站在两步开外,摘下帽子压在胸前,低下了头。
“阿比……”卡卡瓦夏走到少女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不舍的一下接一下揉捏,仿佛这样就能让它重新温暖起来。
很冷。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幸存的孩子。也许氏族中有人和他一样逃过那场屠杀,但“卡卡瓦夏”的父亲、母亲、姐姐……都已经留在那片荒芜的沙海中。
“她不应该出现在屋顶花园。”金发青年坐了一会儿缓缓道,“星舰并没有像它告知的那样离开伊维尔。”
罗斯玛丽发出很大一声抽泣。
如果刑满就意味着重获自由与新生,伊维尔哪里还能保持住这种畸形又怪异的秩序?不说别的地方,只算住在屋顶花园的这些犯人,其中有多少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平息民愤?一旦让普通公民们听说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就因为有钱便不必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还能找个清净地方继续舒舒服服享受高高在上的人生,庇尔波因特还不得爆炸!
要知道星际和平公司可是最爱指着别人的鼻子骂人家不民主不自由不人道不文明了,星际中但凡论得上的势力体系有一个算一个,就连【巡猎】的信徒也没少被嘴。偏偏它还是个掌握着舆论导向权的大嘴巴,别人家的黑料无论真伪都会被第一时间传播到光的尽头。
想想看吧,突然有一天,就在庇尔波因特能够辐射到的深空中被人发现了无数公司拿来攻击其他文明的案件,对于任何一个深受其害的组织来说都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恨不得拿来说上千八百年的喜事。
——至少绝对会被仙舟联盟那些动辄活个七八百年的长生种们挂在嘴上往死里念。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伊维尔决不允许任何犯人活着离开,甚至连狱卒也不能与外界联系。
骗局的核心正是不对等的信息。
安娜蹲下身摸摸小姑娘的脸颊:“我要送她回家,我答应过阿比盖尔帮她这个忙。”
埃特蒙德握着帽子的手动了动。
罗斯玛丽揉揉酸胀的眼眶:“我可以帮你打听消息……”没有哪个男人能在她面前嘴硬。
“从海里走是走不了的。”安娜耐心的替阿比盖尔把她白色的发丝拢整齐,一下又一下,“海里那些利维坦全部都是伪装成海兽的生物机械体,水生种的人鱼也扛不住。”
“伊维尔的火山锥内部藏着无数机械狱卒,你们居住的囚室墙体内,钢构框架,全部都是。”埃特蒙德重新戴好帽子,“还有液金项圈,不是医疗站取下后就能高枕无忧,那玩意儿装载芯片使用,实体埋藏在犯人皮下。”
所以屋顶花园的犯人才不佩戴项圈,液金只是个外在表现形式。
“我们进入伊维尔时并没有做过皮下埋藏手术。”卡卡瓦夏无比确定这一点,埃特蒙德冷笑,“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离开星舰的时候,”安娜突然发出声音,“囚犯刚下星舰时有一段时间差,空白的。”
她被两个狱卒摁在海里狠狠搓了一遍再拖进登记处居然还没有排在队伍末尾,这段记忆很显然是错乱的,失忆的人对这段非常敏感。
埃特蒙德点头:“公司用了忆质混淆囚犯们的记忆,连麻醉剂都舍不得用。”
“所以,你怎么知道这些。”卡卡瓦夏似乎很平静的看着埃特蒙德,后者苦笑:“我就是个做芯片的通讯技术商,要不然怎么会被扔进伊维尔。”
文盲听不懂这个。
他索性也跟着蹲下身,随手捡起脚边的树枝比比划划:“如果要走带我一个,我今天收到了公司法务部发来的律师函。”
“不交出手里的芯片技术就要上法庭,可以预见的会被送到火山锥里去。”
就他这逃命都费劲的破体质,去了下层就可以躺平等死了。
卡卡瓦夏转了转眼睛:“你这么有钱,怕什么?”
安娜和罗斯玛丽一起转过去看埃特蒙德,艾诺利阿先生的冷笑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变成苦瓜:“我是有钱,问题我还有一堆唯恐拖后腿拖得不够效率的亲戚。而且艾诺利阿星系是个双星系统,每年都要花费大笔投入让恒星变得稳定,不花这笔钱分分钟良田变沙漠。”
这就没办法了,能生活在绿洲里谁也不愿意去吃沙子。
“再说了,”话匣子一打开,埃特蒙德憋了许久的抱怨源源不绝,“我如今身在伊维尔,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哪里能请律师和公司的法务部打对台。受理案件的法庭好死不死归属庇尔波因特,相当于从法官到法警全都是公司的人,我拿什么和人斗,头吗?”
“那你头还挺硬。”安娜幽幽感叹。
埃特蒙德:。
“总之,从下层突破是出不去的。”他悻悻然做了个总结。
好像没有什么路可以走。
“也许……你们可以先去岛上……”罗斯玛丽小小声道,“运输补给的无人星舰往返并不规律,但也只有它一定能出去。”
运输舰要停在岛屿旁上下货,补给品会先运进仓库核算成本,然后再按需调用。这是个狱卒告诉她的。
“那就先上岛,走一步算一步。”安娜扶着膝盖起身,把阿比盖尔装进袋子背上,“我去送她。”
卡卡瓦夏依依不舍的拽着裹尸袋一角,她回头看了一眼:“跟上。”
“等等!”埃特蒙德追在后面,“我先帮你们处理一下……”
处理一下项圈的监1听功能。
经常运尸体的清洁工总有些特别权限,安娜先把卡卡瓦夏和阿比盖尔一块送去医疗站的焚化室。08241321号脸上还沾着尚未干涸的血,狱卒们突然变得格外客气礼貌——为难她也不会有新的信用点产生,反倒是工伤得自己出钱治,是个人都能算清楚这笔账。
看守升降机的狱卒甚至帮忙摁了楼层,眼看着安娜来来回回把中庭和垃圾堆里躺着的所有尸体一一拖走。这人管杀,还管埋,挺好的嘞!
上次屋顶花园向下运送尸体的突发事件给管理焚化炉的狱卒带来了极大伤害,以至于他一看到08241321号的影子就迫不及待堵住鼻孔戴上护目镜把权限移交出去让她自行操作。
幸亏她这回带了个金发小子帮忙,两人合作总比一个人慢慢烧要快得多。
照例还是编号然后把事情交给机械去做,过了半小时安娜关闭智能系统的电源,拉着摇杆将一具尸体送进焚化炉。
已经完成火疗的狱友们正冒着热气儿躺在盒里,身份牌就是他们的墓志铭。卡卡瓦夏挑出几只盒子,手一滑非常不小心的把里面那些骨灰骨渣撒了一地:“哎呀!真是抱歉,我还以为人上人的骨灰会飞呢,原来不能!”
“你去外面数,从左往右第十三个架子上,XX排XX列,抽出来。”安娜就跟没看见似的随手点开扫地机器人和空气净化器,很快焚化室就变得既干净又整洁,充满星际时代特有的科技感。
卡卡瓦夏乖乖出去数数,没过多久抱着只空白盒子进来:“为什么它没有身份牌?”
“猫怎么有身份牌,庇尔波因特难不成还要判猫咪坐牢?”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端起刚刚运出来的托盘走到旁边拉开八面压力舱。
今天全场所有消费由尤莉马塔尼亚小姐倾情买单。
针对屋顶花园的贵人们,伊维尔提供了多样化的服务选项,就比如这个遗体的问题,嫌端盒不够上档次还可以一次性合成为贵重宝石,品类任选。
安娜给阿比盖尔选了款粉红蓝宝石,就像她眼睛的颜色——浪漫的梦想与坚强的品质。
至于接受了头部切除术的那几位,由于卡卡瓦夏不明原因的一时手抖,撒得太多就只好把枉死的猫猫狗狗们放进去充数了。能压成什么算什么,在场唯二的活人懒得花费心思。
接下来它们只需按部就班装盒贴身份牌,然后等着被花钱赎走。
揣上阿比盖尔离开焚化室,两人回去签退下班。
第48章
安娜打定主意要采取行动,动作起来自然是极迅速的。
小金毛还没从阿比盖尔死亡的悲伤中恢复欠款就不明不白的被人给还清了,狱卒前来找他做结算时卡卡瓦夏睁着两只漂亮的眼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呆相。
“我似乎没有申请……”他舔舔嘴唇,努力思考该在这里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狱卒慷慨的给了他答案:“你不是有姐姐?你姐姐08241321号替你一口气还清了入狱以来的所有贷款。”
现在就只剩下理论上的二十年有期徒刑以及尚未完成的“清洁工”工作束缚着他,不然这家伙立刻就可以主张“出狱”。
卡卡瓦夏:“……她怎么还的?”
一周有没有?我就一周七天没看着她,好大一个活儿!
“我哪知道!”狱卒心想就08241321号那张棺材脸,往面前一站谁看了不怕?反正她有钱且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肯定是受欢迎的呀。
金发青年一咕噜就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囚室门后朝隔壁一点声响也没有的安娜发出对话邀请,喊了两三声旁边才传来懒洋洋的回应:“吵死了,闭嘴!”
不对劲!
狱卒走到隔壁敲敲门:“08241321号,典狱长要见你。”
墙壁猛然一震,门口出现一张阴沉沉的人脸:“现在?”
狱卒上下点头。
囚室门开了,把囚服穿出时尚单品味儿的08241321号走出来,在隔壁埃维金青年担忧的目光中离开。
安静时的她看上去就像座休眠火山,顶着终年不落的积雪人畜无害。你甚至可以在山腰间开垦田亩种植粮食,蕴含着丰富矿物的火山灰只需要稍稍温养就能源源不绝回馈人类,养活他们一代又一代满地乱滚的子孙。
然而一旦火山被激怒,灭顶的天灾便会顷刻随之而来。
典狱长办公室。
第四次来到这条走廊,安娜对它产生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审美疲劳。
门开了,露西小姐走出来:“08241321号?”
狱卒毕恭毕敬道:“是!”
于是安娜第四次见到典狱长特拉维佐夫。
“你杀了我将近三分之一的客人。”锐利的目光从帽檐下直射而来,“还有我的狱卒。”
除了屋顶花园死亡的那些犯人,本周内陆陆续续又死了几个狱卒,虽然尚未查出对工作人员下手的究竟是谁,典狱长不介意逢人就诈一下。
08241321号挑眉:“摆在餐桌上的可不是客人,以及,我杀狱卒?真的假的?”
当然不能承认,她也不是对什么人什么事都那么老实厚道。
哒、哒、哒
特拉维佐夫一下一下敲着木质桌面,指节扣出规律脆响。他确实没有证据,而且08241321号一周内的行动轨迹也非常清晰。
她凭借一己之力几乎掏空了海中半数生物,除了大型哺乳类海洋生物与伪装的利维坦就没有不敢摸的东西,不可能还有余裕去对付狱卒。
最重要的是那些暴毙的狱卒没有和她发生过冲突,不存在行凶动机。
单从捕杀海洋生物的效率看,这份实力着实令人侧目,要不是有医疗站给出的那份脑癌报告说不定典狱长会做些其他安排。但是她毕竟命不久矣,如果能成为一把锋利的短刀发挥下余热倒也是件好事。
就比如这一回,屋顶花园里的渣滓尽数清空腾出不少地方,骨灰也卖得不错,利润令人欣慰。
“好吧,让我们说回来。”典狱长没能从安娜脸上看出端倪,只得更换话题。
他抽回手交叠着撑在面前:“我注意到你最近接连还清了两笔贷款,鉴于你的超长刑期……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虽然但是,他并没有给对方拒绝回答的余地。
08241321号木着脸动了动眼睛,似乎想翻白眼但又努力忍耐。
“没什么,火山锥里住腻了,换换口味。”安娜自知不擅长说谎,索性拉出八分真话,“屋顶花园的舞娘罗斯玛丽告诉我伊维尔还有几个岛,只要我承诺在岛上偶尔照顾下她的两个孩子,她就愿意把薪水让给我。”
“有人养着还不好。”
特拉维佐夫似笑非笑道:“在我这里说谎对你没好处,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个埃维金人养?”
战略投资部和市场开拓部进来矛盾频频,翡翠女士也难免和施耐德先生斗得激烈,腾不出手调1教那小子罢了,不然哪儿还这么多事。
“说不定呢?”安娜酝酿了许久的那个白眼终于翻出来,“他看着就是一副能有钱的样子,提前投资么,亏也亏不了多少。”
这些重刑犯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但是没关系,典狱长本来也就没有对他们的忠诚抱过任何期待。反正都是些消耗品,伊维尔里的一切都是消耗品,就像走廊上的装饰物,无论昂贵与否说换也就换了。
“去岛上住,嗯,好想法。”他抬起帽檐对面前的女囚犯道:“原则上你是不能被保释的,但我喜欢有能力的士兵,偶尔可以开点小特例。”
08241321号下意识动动身体站直了些,这个反应让特拉维佐夫心头舒畅,就好像他又回到了挥斥方遒的岁月。
“伊维尔的底层,去吧,如果你能在台子上杀死一百只黑羊我就给你特赦手令,允许你带着你的心头好搬到岛上去服刑。”
一个脑癌患者,首先她得先熬过如此高强度的激烈对垒才能谈论特赦的事,只做到一半典狱长办公室可不会承认。其次伊维尔是不做坏人的,监狱乃是惩罚教育的地方,怎么能成为反面角色?少了伊维尔的限制埃维金人才能更好认识到自己的无能。
这样一来无论市场开拓部还是战略投资部哪边的要求都已做到,典狱长两边都不得罪。
安娜背着手站了一会儿,特拉维佐夫这个神经病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搞不清楚能不能离开的倒霉囚犯只能耐心罚站,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去看很有存在感的典狱长。
——看他干嘛?还嫌不够晦气么?
“特拉维佐夫先生,”露西小姐放了犯人进办公室说话后就很有眼色的关上门离开,这会儿又去而复返,素手轻轻叩响门板提示:“物流部发来的公函需要您过目。”
典狱长捏捏鼻梁伸手示意她抓紧时间,交接文件过程中秘书小姐给了百无聊赖的安娜一个眼神。
还不快点趁机溜走?!
“嗯嗯……成,那,再见!”08241321号生硬的胡扯了一句,抬腿就走。
典狱长办公室的木门被她带得微微颤动,像是被疾风吹过。
特拉维佐夫:“……”
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
走出走廊进入升降梯,安娜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轻轻捻过手指,骗了阿比盖尔的狱卒还剩下三个。玛格丽特想知道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她甚至不需要张嘴就有人愿意主动提供信息。
屋顶花园的管家、女仆长,还有特拉维佐夫。典狱长不也是个狱卒么?狱卒的头头。
刚好屋顶花园的工时还没做完,火山锥里的债务也尚未结清——人是不能欠债的,不然晚上会睡不着,必须立刻催讨。
回到囚室卡卡瓦夏马上凑到门边,亲眼确认安娜没有缺胳膊少腿生命体征看上去还算正常才放心:“姐姐你还好吧!”
他趴在囚室门后头的样子活像眼巴巴求猫粮的金渐层,安娜心情好了些:“我能有什么不好?下海捞鱼累狠了,这几天歇歇,去屋顶花园把工时消掉……”
应该不会再有投诉和罚时出现了吧!白天养精蓄锐晚上好加班。
她一提“屋顶花园”这个词卡卡瓦夏的嘴角就往下掉,左肩已经愈合的伤口忽然又麻又痒极不舒服——治疗仪当场就把那个洞治好了,但那一刻的羞辱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马塔尼亚家族是吧?
再次进入屋顶花园遇上管家,这个狱卒眼神游移根本不敢看安娜和埃维金青年。他握着怀表就像握着保命利器,余光时不时扫过门口,随时准备夺路而逃。近来狱卒频繁死亡的事件已经在伊维尔各处传开,加上之前他收了马塔尼亚的信用点故意给德莱恩他们制造机会……那些人已经躺在盒里了,要不是08241321号有液金项圈控制他都不敢想自己会是何种下场。
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天中庭的草坪被血水彻底浸透,踩上去就会有红色液体冒出来,像个小水洼。制造出这一幕的始作俑者居然还能面色如常冷静处理凶案现场,认认真真将每个死在她手上的人妥善装进裹尸袋送进焚化炉。老实讲这种反应压根就不像个正常人类,连个过渡都没有,情绪变化得比智械还要突兀。
紧接着狱卒接连发生意外死亡——也许那并非意外,只是特拉维佐夫先生还没能查明真相。以往也不是没有狱卒被犯人杀死或是倒霉遇到技术故障丢掉性命,但没有哪次会让他如此胆战心惊。
仿佛死神的脚步步步紧逼,侧首时突然发现绞索已经套在脖子上。
第49章
屋顶花园永远徜徉在金色的暖阳下,与星球表面白雾弥漫的冰冷海洋完全不同,这里暖和得根本不需要添加衣物,轻薄美丽的丝绸裙子足够满足需要。
女仆制服裙同样是丝绸质地,并没有因为女仆们要穿着它工作而区别对待。黑色多皱褶的蓬松短裙外扎着缝有木耳边的白色围裙,严谨的衬衫式上衣和白色头巾与过于宽敞的裙摆形成鲜明对比。
女仆长每天都要在立身镜前细细整理每一处细节:领口的风纪扣,袖口的布纹,围裙的花边,裙摆的皱褶,平底鞋的系带,最后再调整好头巾和左手手腕上的女士金带表……随着动作她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之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我并不是佣人,我是伊维尔的狱卒,安排一些犯人满足另一些犯人的需求是工作内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些犯下各种罪行的女人理应接受监狱的惩罚与矫正,发生意外也只是囚犯之间的冲突,和狱卒没有任何关系。
今天的立身镜和往常一样擦得纤尘不染,衣物也还是那么整洁体面,丝绸包裹在身体上又凉又滑,就像穿了层牛奶。*
“把你们的脸和手洗干净,头发梳整齐,表情要自然,不会笑吗!”
来到犯人面前她拍拍手,目光严厉的扫过这排女仆。要么气质拿不出手要么长相拿不出手,火山锥一批一批送进来的犯人质量也是越来越低。偶尔有几个略平头正脸些的年轻姑娘也早早被人盯上,实在是给狱卒的工作增加了太多麻烦。
被女仆长呵斥的“清洁工”们低眉顺眼不出声,各个把头低得只露发旋。惹到这个女人会很麻烦,她向来喜欢把不听话的“女仆”安排给难伺候的贵人,水冷水热酒酸酒甜这种折腾法都算是小事,严重时丢掉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照要求重新收拾!”看到这些缩手缩脚鹌鹑样的家伙女仆长就来气,挥手赶开她们,她决定先去厨房看看。
虽然时间还早但也不能懈怠,谁知道那些肥羊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往往几个人聊着聊着就要这要那,更别提说办宴会就办宴会的坏毛病,物资要是没储备够岂不是显得她很无能?
很好,厨娘们没有偷懒,帮工也没有偷吃,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她昂首挺胸走过一群埋头做事的仆佣,遇到任何看不惯的东西都要指点一番才好。不是喜欢多说这么多话招人厌烦,实在是没法放心犯人们的品味与手艺。
“把那个陶罐挪到灶台旁边去!太碍眼了!”
女仆长一声令下,厨娘们自觉让开位置,帮佣上前提起它等待更细的要求——随手放是不行的,自作主张只会让耳根更加不得安宁。
这时厨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非常特殊的犯人。
08241321号目不斜视走入厨房拿了两份早餐,经过女仆长身边时带起的风吹乱了她围裙上的花边。
“……”
“看什么!抓紧时间干活!比黄蜂吃得都多!比蜗牛还要懒!”明明是个女人却穿着黑色西装,08241321号走掉后女仆长才敢冲着她的背影指桑骂槐。当着面她是万万不敢的,中庭草坪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干净。
安娜不回头也能想象出女仆长气急败坏的样子,打从她第一天来屋顶花园打工对方就没摆过好脸色。一半或许天生如此,另一半大概是因为自己不服管教吧。不过伊维尔的监狱守则里并没有规定女囚在花园里工作时必须要穿裙子,既然没规定那就是可以做,陌生人的心情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女仆长被08241321号的无视气得直喘粗气,胸口像牛蛙那样不断起伏。
考虑到对方一言不合零帧起手的效率,她到底还是鼓了会儿眼睛自行消气,转身把厨娘们使唤得团团转。
确认好目标的状态,安娜端着早餐去投喂卡卡瓦夏。这小子近来营养和睡眠都得到了充足保障,居然开始长个子了,要不是更换“工作服”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原来那个尺码的裤子无缘无故“缩水”。
裤脚下面露着节脚脖子,再加上他那头浅金色的头发和彩色眼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复古款街头风格。发现这种可怕搭配的年轻人二话不说立刻换了条新裤子,当然也顺便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新高度。
“吃。”安娜把盘子和牛奶罐顿在他面前时小朋友还在对着镜子比划,“比一个月前高了三公分。”
“嗯嗯!”卡卡瓦夏美滋滋的拿起水煮鸡蛋顺手磕在桌面上,蛋壳清脆的破裂声就像活泼快乐的音符,“哼哼哼!我很快就会比姐姐你高了!”
被当做参照物的安娜报以诚挚祝福:“行,你加油。”
刚进伊维尔时这小子比她矮大半头,现在再看,嗯,矮半头。
如今也没有哪个狱卒会不长眼的使唤他们了,管家更是早上露了一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金发青年似乎很喜欢这种玩弄猎物的快乐,活像只邪恶的金渐层玩弄爪下鼠辈。安娜不得不提醒他当心别玩脱,剩下也懒得管——反正他就是想玩也玩不了几天。
午后宴会厅再次开启,香衣丽影摩肩接踵,争奇斗艳的女士们不约而同绕着门口那个冷冰冰的门童走,拉开距离后才敢小心翼翼交头接耳。
08241321号,就连马塔尼亚的疯姑娘也没能从她哪儿讨到好,这个人的心大概是块冷冰冰的石头!要不是个石头心的人,面对那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怎么能下重手呢?尤莉也是因为喜欢她才会钻了牛角尖呀,只不过打了一个埃维金的奴隶而已……奴隶的命也是命?奴隶也配算个人?
他们俨然忘记了曾经对马塔尼亚小姐的恐惧,再提起死者聊的都是她有多么可怜多么悲情。
但是不聊这些还有什么可聊的呢?伊维尔又不能与外界通信,如今寰宇中最流行最热闹的事一件也传不进来,花钱也不行!
觥筹交错间谁也没注意身边多了什么人或是少了什么人,女仆们迈开脚步来回忙碌,一直从午后忙到夜幕降临。不愿意加班的人到点就走了,留下的人好不容易才将厅中收拾妥当,厨房里叮叮当当尽是洗刷餐具的声音——不是没有分担劳动的机械,但女仆长不允许使用。
“……女仆长人呢?”刷盘子刷到腰酸背痛手指皱褶的仆佣们怨声载道,要不是还得核算工时她们恨不得现在就躺下休息。
厨房没有人,各个收纳室里没有人,已经恢复原状的宴会厅里还是没有人。
犯人们的异动很快引起狱卒的注意,虽然只是一群女人……杀空中庭草坪的08241321号也是个女人!
夜间模式马上被换掉,狱卒端起武器四处搜寻,监狱管理系统也追踪到了所有高度嫌疑者的行踪:08241321号此刻正在火山锥底层赌场的八角笼里殴打对手,那个埃维金人扔骰子赌她连胜。
这两人白天的工作记录也非常清晰,更衣、吃早餐、工作、吃午餐、工作、签退下工,没有任何异常。系统甚至追踪了这两人的关系网,并没有发现他们授意任何人行凶。
所以这两人与女仆长的失踪不存在直接或间接关联。
特拉维佐夫看到这份报告后哑然许久,直觉告诉他08241321号肯定有问题,但他找不到。没有证据且制造不出证据,典狱长也不能破坏自己定下的规则随意处决囚犯。再说了,08241321号很老实的照着他的要求去了火山锥底层清理“渣滓”,一想起她冷冰冰懒洋洋的脸他心底就有股无名之火越烧越旺。
那家伙就像听不懂言外之意似的,把别人气个半死她也还是那副样子:戳一下走一步,再戳躺下不动,还敢戳就跳起来把所有人通通咬死。
“露西!”他喊来秘书,“找个理由让医疗站给08241321号重新检查,不是说脑癌患者?我看她挺生龙活虎的,也许是误诊。”
能不生龙活虎吗?赌场都快被她和那个埃维金奴隶给玩关门了……
不远处露西小姐正在头疼的安抚各处传信的狱卒,听到典狱长的命令只能看着他点头。这段时间接连有狱卒死亡,今天更是蔓延到了屋顶花园,要说人家考进星际和平公司是来打工赚钱的,不是真卖给公司当砌墙石,会被吓到打报告辞职再正常不过。
纯洁的劳动雇佣关系在生死考验下变得无比脆弱,如果不尽快妥善处理的话狱卒也会从怠工转变为罢工!
“好的,特拉维佐夫先生,我马上交代医疗站办这件事。”她很喜欢08241321号的脸和气质,但在工作和工资面前那些都是浮云。一时的喜欢哪有一世的事业重要,露西小姐当即拨通医疗站的联系方式将典狱长的要求如数转告。
“我明白了,明天一早就通知08241321号复查,费用还是记在本人头上对吗?”女医生的回应伴随着沙沙的书写音。露西迟疑片刻,决定不要人为给这件事增加难度:“不了,记在典狱长办公室的账上。”
万一08241321号不愿意花钱检查闹起来怎么办!
第50章
“08241321号!医疗站通知你过去一趟!”
狱卒又一次赶在起床铃响起前敲响犯人的囚室门,等了几分钟一张阴沉沉的脸出现在门口:“医疗室?”
昨晚“夜班”纯属体力活,没睡够的安娜这会儿看谁都像沙包:“不去!”
花钱给自己找事?还不如躺在囚室里睡大觉。
工作人员接连发生“意外”的事本就闹得狱卒们人心惶惶,结果昨天屋顶花园的一个狱卒干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其他人心理压力骤升。现下再叫个重刑犯斜着眼睛扫过脖子,猜拳猜输了的倒霉蛋忍不住脚下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为了露西小姐的脸面,他硬挺着哆哆嗦嗦哼出优惠条件:“免费!”
这狱卒也算是个聪明人,见08241321号这里说不通,马上将目光投向隔壁囚室,果然在那边看到了个淡金色的脑袋正支棱着。
“这是,这是对重疾囚犯的人道主义关怀!脑癌本就应该按时检查……只要条件合适就可以手术的,难道你想等死?”
虽然典狱长真正想知道的是08241321号究竟什么时候死,但话肯定不能那么说嘛!
“病人”无动于衷,架不住家属反应很大。心理阴影面积瞬间大过本体的卡卡瓦夏堵在门口喵喵咪咪催个没完,说着说着更是有掉小珍珠的趋势,把狱卒看得一愣一愣的。
“姐姐~”
“……知道了!”
狱卒:“……”
原来08241321号吃这一款吗?
花了二十分钟劝说,她终于勉为其难同意去医疗站接受检查,狱卒立时松了口气打开囚室门:“检查需要空腹,咱们快去快回说不定你还能上吃早饭……”
安娜:“……”
终于成功开机了她才想起来脑袋里的东西经不住查,芯片和肿瘤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能瞒过不懂行的典狱长却瞒不过其他专业医生。
“怎么不走了?”狱卒疑惑的催促了一句,站在门口目送她的卡卡瓦夏也加了一句:“姐姐?”
“嗯,嗯嗯,”安娜硬着头皮搭乘升降梯来到医疗站所在的走廊,一路上她翻来覆去的想也想不出该怎么办——咬死了不承认倒也不是不行,但好心的医生小姐恐怕要倒霉。但是也不能承认,因为自己压根不懂医术,医生小姐还是洗不脱同谋共犯的嫌疑。
她甚至已经想到要不要在越狱小队的名单上再加一个人了,走进医疗站后却发现这里的气氛不太对。
监狱里的医生……严格来说也算是狱卒的一种,他们知道更多伊维尔的秘密,自然也比其他狱卒多了一重担心。但是相较其他人他们手里又掌握着无法取代的专业技能,抗议时底气也理所当然的更足。
医疗站内既冷清又热闹,医疗器械和控制台旁只有斯黛拉一个人坚守岗位,其他人端着咖啡杯走来走去……就是走来走去,营造出一副很忙但实际上根本就没人工作的景象。
斯黛拉一抬头就看到安娜满脸迷惑的站在医疗站入口,她板着脸冲押送她过来的狱卒道:“08241321号?”
“对!”狱卒精神一振,如蒙大赦刷卡交接,“人送到了哦!”
医生垮着张讨债脸嫌恶地撇他:“你不留下看着?”
狱卒摇头:“不,不了,我就站在这儿等,免得进去了再给你添乱。08241321号很听话的,不用害怕!”
斯黛拉:“……”我是真不怕,你看上去就不一定了。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医生小姐没好气的冲犯人道:“傻站在这儿干嘛?等着我把设备给你搬过来么!”
说完她率先转身向内走,在狱卒敬仰崇拜的眼神中带着08241321号去检查室。
果然医疗才是真正的隐藏Boss!
“我听说你在屋顶花园搞了个大动静,碰到头了么?”
虽然并不是脑癌,但脑子里有个废弃芯片也不是开玩笑的。万一那玩意儿受力松动,只消稍稍挪一点点位置说不定08241321号人就没了。
安娜摇头,等了一会儿才道:“都很弱,没花多少力气。”
不知道躺在垃圾回收器里的德莱恩等人听她这么说会作何感想,反正斯黛拉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话题:“那也得小心,不能不当回事儿。”
说完她侧头向外看看,指着上次那个检查用的仪器催促:“还和之前一样摘了身份牌躺上去。”
安娜没动地方:“会影响到你吗?如果会影响到你就算了……就说上次是误诊,扣了工资我给你补上。”
误诊算医术不精,新手医生哪有不出错的?比起和犯人串通作假问题要轻得多。扣工资更是小事,属于变相的花钱消灾。安娜从来不认为可以牺牲其他人去达成自己的愿望,如果非要如此,那个愿望本身恐怕也没什么实践的必要。
这真是个不应该出现在伊维尔的好人,斯黛拉摇头轻笑:“谁会等到快要考试了才现去准备小抄?我既然敢给你出报告,肯定已经留好后手,放心!”
她又不是每天都闲着坐等东窗事发,早就备好了万一让人发现的处理预案。恰好近来有经验的大夫们更担心狱卒“意外”死亡的浪潮蔓延到自己身上,人心惶惶之下自然没有谁会把多余的精力花在囚犯健不健康上。
——大家都恨不得躲着犯人走呢,要关注也是关注彼此间有没有结下仇怨。像08241321号这种“名声在外”的狠人,想要出门找个愿意和她对视的工作人员都难。
闲聊告一段落,说话间她拍拍仪器的金属外壳脸色一肃:“快点!”
“哦!”医生一声吼,狠人也得抖三抖。安娜乖乖摘了身份牌躺上去,斯黛拉又道:“等会儿我咳嗽的时候你稍稍动下头,一点点啊!可不要动太狠了,拍出来跟灵魂汲取似的。”
不懂其中奥妙的人哼了一声算作应答,绷紧全身等待指令。
仪器启动,噪音吵得人心烦意乱。检测走到一半时医生小姐果然咳嗽,安娜立刻按照她的要求小小移动,她对肢体的控制相当精准,跟哆嗦差不多的幅度就足够了。
“可以了,效果非常好,赶上现在所有人都无心工作很容易就能蒙混过关。”
斯黛拉戳着按键头也不抬:“走吧,别在这儿逗留,剩下都是我的事儿。”
待久了会让人怀疑。
安娜爬起来戴好身份牌,出门找到押送她的狱卒。那人原本满脸的轻松惬意,见到犯人走过来立刻腰也弯了眼睛也睁不开似的,浑身上下凸显一个难受。
“要不我自己去食堂?”出于好意,她抬起手打算将身份牌递给他记录,狱卒浑身一激灵跳出去老远,“手放下!”
“……”犯人疑惑放下手,狱卒没想到她这么干脆且顺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后颇有些尴尬。但是犯人稳稳当当没有任何异常总是好的,于是他主动从她身前拿起身份牌在读卡器上扫过,看着人走进升降梯才长出一口气。
“不是吧,你为什么怕一个犯人怕成这样?”和他聊天的医生百思不得其解:“她看上去很冷静,举止也文雅,不像个暴1徒”
狱卒看看自己的医生好友,眼神古怪。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医生眯眼嫌弃的看回去,狱卒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和他对视:“她就是08241321号,戴着液金项圈弄死了屋顶花园没有项圈压制的命途行者,换你你不怕?”
那确实有必要怕一下了。
医生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升降机那边看,可惜拉门已经合拢,轿厢早已离开,什么都看不到。
“昨天晚上她在赌场加班的战绩你也听说了吧,这人本就是无期徒刑,杀个把狱卒还是无期徒刑,你说我怕不怕!”狱卒扯扯脖子底下的衬衣纽扣,“要不是打赌输了我真是恨不得绕着她走。”
昨天屋顶花园充当女仆长的狱卒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这事儿不是08241321号的风格但并不耽误大家对她的恐惧与日俱增。
“星神在上,她,她居然……”医生咂舌,“我看她的样子不像受过重伤,你真的没有骗我?怎么可能呢!普通人和命途行者交手不说输赢,能保命就算万幸了,结果你说她干掉了马塔尼亚小姐?”
要是没有液金项圈压制08241321号的实力又将恐怖到何种地步!
“喏!”狱卒把手一摊,“所以我会怕也很正常吧!为了一个埃维金人,杀死一个马塔尼亚。咱们是被隔绝了外面的消息,否则就可以扒拉着数数她的人头悬赏要多少钱了。”
现在倒好,伊维尔反而成为了保护08241321号的屏障,那些黄蜂一样的赏金猎人不想洗洗屁股蹲大狱的话就只能眼巴巴在外面看着。
这人的运气怎么怪怪的?又好运又倒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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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新的一天,检查完脑子的安娜回到食堂,登记身份牌搭乘升降梯进入屋顶花园。她在这地方剩余的工时已经不多了,没有人投诉的情况下一天八个工时最多一周再加几天便能结束这份工作。除了消掉工时外她今天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去做,那就是要向罗斯玛丽购买普拉塔和普拉娅的所有权。
这两个孩子并没有犯下任何需要收监的罪行,之所以在伊维尔的火山锥里享有一间囚室主要原因还是典狱长对创收的渴望。而且他们唯一的监护人在坐牢,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双胞胎的去留就成了件民不告官不究的事儿。
不得不说罗斯玛丽对丈夫的了解相当深刻到位,判决前一天送达,第二天他就向当地递交了离婚以及划清界限的声明。多亏她没把希望寄托在那男人身上,否则也不过是多伤心一回罢了。
但是现在她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自然要第一时间把孩子弄出囚室。至于说为什么要以买卖形式更换监护人……因为安娜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无法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自动成为孩子的监护人。如果走收养的路子前者就要向典狱长支付过去九年间两个孩子的“抚养费”,天知道那家伙一丝丝怜悯也不曾给过两个孩子,怎么就好意思这个时候跳出来张嘴要钱。
罗斯玛丽就算是钱多得咬手也不会那么干,谁知道特拉维佐夫前脚收了钱后脚又会对她的孩子做什么,以她从卡卡瓦夏那里听到的关于阿比盖尔的故事,那家伙说不定会偷偷害死普拉塔和普拉娅,卖掉尸体后两头再骗一笔。
比起毫无信誉可言的典狱长,08241321号显然品行良好值得信任。
要安娜说,这整件事都透着一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荒诞——胎儿跟着母亲坐牢也就不说了,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典狱长要收抚养费也不提了,最离谱的是未成年人更换监护人居然还不如直接把他们卖掉来得方便?
庇尔波因特究竟是个什么神奇国度,怎么又先进又落后的!
换上除了帅没有任何防护作用的黑西装,走出更衣室安娜二话不说堵住管家逃跑的路线,在这家伙惊恐的小眼神里拽紧他的衣领。
“08241321号!”管家差点喊破音,同样走出更衣室的犯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停下动作,兴致勃勃的围观。
安娜不耐烦的晃晃他:“没什么大事,麻烦你帮忙当个见证人而已。”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跟打劫有什么两样!管家抓住她手下面那块布料,不敢挣扎又不敢不挣扎。
她就这么半拉半拖着管家来到舞池附近。目前女仆长还处于失踪状态,顶替她位置的另一个狱卒对工作的热情很是值得商榷,罗斯玛丽的休息时间比之前长了一倍有余。
还没到表演开始的时候,她穿着正常的衣服,把埃特蒙德帮忙拟好的买卖合同举在面前看了一遍又一遍。
没错,庇尔波因特的法律允许蓄养奴隶,买卖人口就更不奇怪了。
“第三方见证人,我带了一个。”安娜把管家放在不碍事的地方,后者捂着脖子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不多时卡卡瓦夏陪同希瑟夫人出现,她正是这笔交易的第二位见证人。
再次见到08241321号希瑟夫人完完全全就是位端庄贤淑的贵妇人。说起话轻声细语,既不往别人身上缠,也不再刻意撩闲。
主要还是惹不起,命途行者她一样说嘎就给嘎了,普通人更是盘想夹就夹的菜。
“人齐了,”埃特蒙德看看左右,战术咳嗽提醒罗斯玛丽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愿意接手她那两个孩子,08241321号将来的风险不小。他知道她和那埃维金人铁了心要离开伊维尔,到时候双胞胎怎么办?带走还是不带走?
不带走的话两个小孩子,哪怕住在岛屿上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带走?他们自己都不能保证平安逃离!
平心而论埃特蒙德是不愿意多带两个小累赘的,但他现在还指望安娜能护自己一程,自然以她的意见为重。
罗斯玛丽将手里的合同递给安娜,安娜接过来一段一段读给卡卡瓦夏听。
没有人能比资深诈骗犯更懂得如何解读文件(抠字眼),金发青年听完点点头:“在庇尔波因特相关法律的框架内,描述也很合理,可以签。”
伊维尔的重刑犯08241321号安娜向同住伊维尔的另一个犯人购买她亲生的双胞胎普拉塔和普拉娅,双方约定金额若干,应缴纳的商品税等等,合同里写得清楚明白。
二十分钟,小蘑菇的监护权和所有权就换了人。安娜将身份牌交给管家,要他按照合同列明的金额刷取。
交易可以是假的,程序必须是真的。比起典狱长要求的“抚养费”,这点个人所得税连零头都赶不上。
到现在才终于相信自己果然就是来做个刷卡机,管家爽快的收下小礼物,帮助犯人们顺利完成手续。
眼看双胞胎有望离开囚室,罗斯玛丽脸上的笑意真实中多了几分感激。
“如果没有你帮忙,就算普拉塔和普拉娅离开火山锥也只能住到寄宿家庭去,甚至很有可能被隔离开……两个小东西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个问题。”她惆怅的轻叹着,“岛上的环境再差也不会比囚室差到哪儿去。”
“你不和我们走?”安娜听懂了她的潜台词,皱紧眉头表示自己没有给人当妈的爱好:“孩子还是得自己养。”
美艳的女人先是微笑,那笑容里的苦涩慢慢才透出来。
“我走不了的。”她平静得就像是再说别人的事,“典狱长不会允许我离开屋顶花园。”
她就像,不,不对,她就是娼馆里的红头牌,正值能赚钱的时候,老鸨怎么可能放人。等到典狱长愿意放了她,那个时候只怕她也已经命不久矣。
罗斯玛丽惆怅的看着安娜:“只要普拉塔和普拉娅能离开监狱我就心满意足了,他们还小,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恒星真正的样子。”
安娜没说话,叠好合同起身告辞。希瑟夫人和充做管家的狱卒都还在呢,当着他们的面越少说越好。
接下来的时间她依旧站在宴会厅门口守门,“门童”的职责基本与她无缘,花园里的贵人们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随便试,一站就是一整天,很有些无聊。
好不容易熬到“清洁工”签退下班,别人放松没有不知道,管家倒是头一个长出一口气:“呼——”
总算是又熬过一天,08241321号比想象中要稳定,希望她这份稳定能一直保持下去。
可是还没等他把气换完,负责在各处森林巡逻的狱卒小队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女仆长终于被找到了,竖着走回来不太行,只能横着抬。
“我们在德莱恩那些人旧居窗外的树上发现了她,那个距离刚刚好能看到卧室里发生的一切。”前来报告的狱卒一想到现场就神色就有几分不大好,“她被吊在哪儿有段时间了,屋顶花园的温度高,树木花草种类多,湿度也大……”
所以女仆长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太好。
“总之只要人找到就好,回头我再调几个清洁工和女仆过去打扫重装。”
一般来说失踪二十四小时以上且还无人主张赎金的事儿,大家多半就能猜到这人已经无了,能找回尸身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管家强自镇定,抽抽着手指挥狱卒将此事报至典狱长处。打发走面前的同行他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感到焦虑,他可不想哪一天也被挂在树上随风飘荡。
要不然还是先去看看现场,晚些时候特拉威佐夫先生问起来也有话可说。
带上几个平日就走得近的狱卒互相壮胆,一行人很快来到发现女仆长的位置——她之前一直被线绳束缚在树枝高处,有树叶遮挡不经意看去还以为是个大个树瘤。等到放久了人也被风吹日晒得有些干脆,加上树枝被风吹得摇摆颤动,于是线绳松动尸体滑落,这才被人发现。
看到女仆长现在的样子,管家忍不住往自己身上联想,足足打了好几个冷颤后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凶手是谁?
由于德莱恩那些人平时的坏习惯,这附近的摄像头早已经拆得七七八八,就算偶有一两个设备完好无损也无法投入使用。想要依靠这些寻找有可能被落下的蛛丝马迹……大约也就只能依靠想象力过把侦探瘾。
果然,一群狱卒差点把眼睛瞪出眼眶也没能从硕果仅存的摄像头里找出杀死女仆长的人。管家的表情越来越不好,人也神经质的有事没事摸出怀表确认时间。
明明08241321号表现得与往日没有半分区别,还是一分钟班也不多上的早就打卡走人了,他心头的惊恐之感却没有消退半分。
就好像无形的空气中躲着只猛兽,只要被它抓到机会便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第52章
“把尸体装好抬去医疗站交给医生们出报告,但愿他们能找到些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管家比谁都希望那个躲在暗处的狩猎者尽早被揪出来,再这么熬下去等不到债主上门他自己就先熬不住了。
其他狱卒把女仆长裹得严严实实抬走,一点缝隙也不露给囚犯们知道。
因为频繁发生的“意外”死亡事件,最近这几天伊维尔上下两处的犯人管理难度飙升。一是狱卒们自己害怕,说起话心虚气短大失威慑力。二是这些囚犯本就是群法外狂徒,最会轧苗头看风向。一旦他们发现监狱的管理者表现虚弱,事情就会变得难以控制。
医疗站提前得到通知,最怠惰的狱医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偷懒。他们围在一处把不幸的女仆长里里外外翻了一个遍,第二天一早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先生就在桌上看到了两份报告。
一份关于重刑犯08241321号脑部恶性胶质瘤的确诊报告(附图),另一份则是狱卒的尸检报告。
他先拿起第一份,直接翻到结论处扫了一眼。医疗站的负责人花了四、五百个字全方位多角度的阐述了这种病的危急程度,从那张影像片上也确实能看出08241321号脑子里有个圆圆的团。
看来她确实熬不了多久,不会给他添太多麻烦。
特拉维佐夫放下心拿起第二份报告,相比第一份狱医们明显情绪化了许多——他们甚至完整描述出女仆长的死亡过程。她被人无情的捆在树枝上,手腕脚踝均有断裂迹象,声带受损无法发出声音求救,就算树下人来人往也没人发现头顶有个人正在绝望中慢慢步入死亡。
仇杀,典型的仇杀。
狱医们一致认为此案必然为某个身强力壮的男性囚犯所做,目的也许是为了自己的某个落难情人复仇。考虑到这位女仆长从业这么多年为屋顶花园的利润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大概率查不到与那位复仇者相关的人际关系网。
数量太大,监狱管理系统也懵逼。
更恐怖了有没有!?
伊维尔的狱卒哪个没和犯人结下过梁子?
咚
特拉维佐夫将尸检报告砸在桌子上,扬声喊来秘书:“露西!”
“是,先生。”露西小姐应声出现,她今天穿了条连衣裙,发髻依然严谨整洁,但整个人气色亮了不止一点半点。
典狱长对她的新形象不置可否,他更关心伊维尔的稳定:“调用纠察队,给他们权限,务必把那个捣鬼的家伙捉出来!我要把那家伙的尸体挂在墙上示众!”
享受和越狱失败的倒霉蛋们同样的待遇。
露西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更多命令只能悻悻离去。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纠察队队长看向自己的眼神,但工作就是工作,容不得推脱。
“别里科夫,”秘书小姐回到位置上先打内线替典狱长传话,“特拉维佐夫先生要求你带着你的手下全面接管最近频频发生的狱卒死亡事件,请尽快前来办公室交接权限。”
只要人到办公室这事儿和她的关系就不大了,具体怎么安排还要看典狱长的想法。
二十分钟后一个长发男人笑着敲响典狱长办公室的大门,经过露西小姐的办公区时朝她打了个响指:“亲爱的,你今天也非常光彩照人,下班后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面对这份略显轻浮的邀请,秘书小姐只用了一个字回答:“滚!”
“好吧,带刺儿的幸运姑娘。”他遗憾的用手指在额前比划了一下:“希望你早点改变主意。”
露西从头到尾就没拿正眼看他,扔出去女仆长的尸检报告就自顾自起身走开——与其留在这儿受这个怪人的调侃,她宁可去面对囚室里的犯人!
“呼!真不给面子!”吹了声口哨后男人终于想起顶头上司还在等着自己,低头边看尸检报告边去见典狱长。
又过了半小时,他离开办公室,一群穿什么都有就是不穿公司标配黑西装的特殊狱卒涌进医疗站——女仆长死了,报复总是对等甚至更深的反击,也就是说作为报复行动的导1火1索,引发犯人展开行动的诱因必然也已经死亡。正向推不出人际关系,那就只能倒过来推,先看看最近焚化炉都烧了些什么。
负责管理焚化炉的狱卒一见是纠察队,立刻打开权限任由对方检查,看完一长串名单以及经手人的签名后长发男人忍不住挑起眉梢:“我了个琥珀王,伊维尔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人物?”
他点点光屏,侧头对自己的副官道:“晚上去赌场转转吧?我还挺想见识见识这位好汉的。”
跟在他背后的是个不苟言笑的少年,脸色比踩到狗屎还臭:“08241321号,由庇尔波因特地区法院受理并宣判,因‘以危险方式妨害公共安全’被判了三个一等罪,刑期二百年到无期。自她入狱以来多次与同区犯人发生争执,击杀的黑羊数量仍在不停累计,看来是打算搬到岛上去住。”
“顺便一提,她的贷款已经还清了,目前每天工作只保持底薪支付基础生活所需,多一个伊维尔币也没有。”
“正有个性,我很欣赏。还有什么?”长发男人贱嗖嗖的伸手想去扒拉少年头顶那撮呆毛,被人避开了:“还有就是08241321号昨日完成了一笔交易,从另一个犯人手里买下了她的双胞胎儿女,以及豢养了一个埃维金奴隶。”
“……不是,等会儿!”男人愣住,满脸大写的茫然,“人生赢家啊!这就有儿有女猫狗双全了?到底谁在坐牢!?”
“如果你一定要我给个明确的回复,”看到队长郁闷,少年心情大好:“好的,08241321号确实有老老实实在伊维尔服刑,纵观这几个月来她所有的行动轨迹可以得出如上结论。”
“不过医疗站的体检报告称此人罹患恶性脑部肿瘤,预计生存期在三个月到半年之间。怪不得她想搬去岛上,死在外面总比死在囚室里好。”
他抬手关闭掉光屏,就见纠察队队长别里科夫的脸色好了不少。
“这还差不多,有得必有失才是公平合理的,不然也太让人嫉妒了。”长发男人摸摸下巴,“08241321号是个喜欢年下类型的人?她养的奴隶能比你还好看不?”
少年“啪”的掰断手中正待书写的笔:“如果你再开这种玩笑,我就把笔芯戳到你的眼球里去!”
另外几个跟得稍远些的纠察队队员笑得乱七八糟,似乎对于队长挨揍这件事相当喜闻乐见。
“走吧,先去把临时宿舍收拾好,等到晚上咱们就去见见这位能在伊维尔把小日子过起来的奇才,顺便也参观一下全宇宙最后一个埃维金人长什么样。”
别里科夫摸摸下巴,毫不意外听到副官反驳自己:“请不要忘记特拉维佐夫交给您的任务是侦查凶案抓捕凶手,不是四处找乐子。”
“不耽误不耽误,也许08241321号就是凶手呢?这把我可是直奔主题了呀!”他掏出配枪爱惜的擦擦枪管,“就算猜错了也该是第一时间排除最大可疑人物,才不是四处找乐子。”
副官少年的表情在“别拦我让我打死这骚包”和“让我看看这蠢货究竟还能蠢到什么程度”之间来回游移变幻,最终定格在慎重上:“08241321号的嫌疑确实有点大。”
资料显示她为了自己豢养的埃维金奴隶杀死了两位数的狱友,原因是那些人围殴了势单力薄的可怜家伙,看来是个性子刚烈嫉恶如仇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会出于单纯的利他目的展开复仇行动,报复的烈度与持续的时间都很可怕。
但愿别是个【巡猎】命途的命途行者,岚的信徒有一个算一个,一个比一个棘手难缠。
从监狱管理系统给出的记录看,08241321号的行踪明确而清晰,每天都保持着稳定的生活步调。她与死亡名单上的狱卒没有私人交集,至于事发时是否在现场……有时有,但更多时间没有。就比如最近被害的屋顶花园女仆长,08241321号确实在女仆长失踪那天去屋顶花园工作,可系统表示她打从第一天上班起就没穿过女装更不受女仆长管理。
事发时08241321号又在人来人往的宴会厅门口站着当门童,很多人都能证明这件事,她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同时出现在两个地点吧!要说共犯……那个唯一能帮上忙的埃维金人比她还高调显眼,这小子在和花园里的犯人摇骰子,连赢二十八局,差点把其他人的底裤都给赢走,想低调都难。
“好吧,先排除08241321号的嫌疑会对后续工作的展开有更多帮助。”他终于点了头,紧接着又恶狠狠对别里科夫道:“别让我发现你只是借着调查的名头去赌博喝酒,否则就给我等着吧,我亲自去向特拉维佐夫先生报告!”
“耶!”别里科夫举手欢呼,不远处纠察队的普通队员自然跟着他大声起哄。
谁TMD想晚上加班啊!
第53章
安娜已经在监狱底层连续加了三天班。
第一天她刷卡表明身份时八角笼旁的狱卒眼睛都快笑没了,很显然他不认为瞧着高瘦高瘦的08241321号能坚持几局。也许她一上场就会被KO掉了呢?狱卒嘴上不说,心理活动异常活跃——这地方搏得是生死,场地面积狭小没有太多躲闪的空间,一旦被对手抓到就意味着距离被淘汰不远了。
而且敢来这里赌命的犯人哪个没有真本事?根本不能和外面的小打小闹放在一个层次上进行讨论。
结果08241321号从第一局开始结束对决花费的时间就没超过十五分钟,可以确定她必然是个被项圈压制的命途行者。真是奇了怪了,入狱记录上居然没有列明这一条,难不成人是进了伊维尔后才觉醒的?
好家伙,龙场悟道来了是吧!
头一天所有人都抱着捡漏的心态试图找她捏“软柿子”,别说安娜省力气,就连混迹赌桌投注的卡卡瓦夏也觉得很省力气——赔率那个高啊,真希望这些人眼瞎的时间能久一些。可惜第二天无论是对赌的还是对打的就都长了心眼,不是对自身实力非常自信的人根本看都不往安娜所在的方向看。等到了第三天更是只有狱卒安排她才能混到对手,仍旧十五分钟解决战斗,要不要留人一命全看对方都使过什么手段。
这地方所有人脖子上都戴着项圈,她连武器都用不上。
闲得冒泡时她就站在笼子外面的护栏旁发呆,或者围观远一些的小台子上卡卡瓦夏把赌友们当成狗溜。他这个说话时不时飘波浪号的轻浮毛病大约是改不了了,但愿将来能长结实些,抗揍。
“姐们儿帮个忙!”热闹嘈杂的人声中突然传来道求助,安娜动了下身子,栏杆外的长发男子指指滑到她脚边的打火机,双手合什笑嘻嘻:“劳烦帮着捡捡,谢了!”
这玩意儿在监狱内属于违禁品,狱卒们生怕哪个不要命的横货纵火,查得比其他物品都严。
安娜低头看看打火机又抬头看看还合着手掌的人,脚尖一勾就把东西甩给他。
别看我!这东西和我没关系!
“噗,还挺警惕。”别里科夫用胳膊肘碰碰自己面无表情的副官:“你们两个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吗?为什么都喜欢板着脸?”
少年刮了他一眼:“你想写报告就直说。”
那当然是不想写的,别里科夫光速滑跪:“别,我错了!报告还是得拜托你的,弗拉米尼。”
“别忘了你是来干嘛的!”弗拉米尼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太过扭曲狰狞,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少给我做奇怪的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别里科夫笑得一听就是在敷衍人,少年还想说教,他已经撑着栏杆翻过去凑到08241321号身边了:“姐们儿,来一根?”
面色冷淡的女人把视线从八角笼内移到他身上,像是在评估什么似的看了一会儿,居然真的从他递出的烟盒里抽走一支。
打火机点火的细微摩擦音在人声鼎沸的赌场里根本听不到,别里科夫叼着烟朝她笑笑:“痛快,交个朋友怎么样!”
安娜夹着烟比比自己又指指长发男人:“囚犯,狱卒,交朋友?”
兄弟你脑子里有泡吧!
“额……”他错愕的上上下下打量自己,“我演得没有这么差吧!”
弗拉米尼翻了个白眼,满脸生无可恋。
安娜把烟塞进嘴里只是咬着:“自助购物机里没有烟草卖。”
再糊涂贪财的狱卒也不会将打火机出售给囚犯,能拿出这玩意儿的家伙要么不是犯人要么就是来“钓鱼”的。
“就知道会这样,算了!”
别里科夫用力抓抓后脑勺,整齐顺滑的长发被他挠炸了几根支棱八翘的撅在脑后:“这么说吧,屋顶花园的老鸨子死了,我来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嫌疑。”
昏黄的光线下弗拉米尼紧紧盯着08241321号的眼睛,她意外了一下:“屋顶花园的老鸨子,谁?”
不像演的,她是真的很意外。
安娜:原来女仆长还有这种兼职?人不可貌相!
08241321号的反应很正常,符合“她与女仆长并不熟悉”的描述。但这并不能洗脱她身上的嫌疑,于是别里科夫像是怕人没听懂似的解释道:“就是那个女仆长,对了,你去屋顶花园工作,不认识她?”
这回08241321号不仅迷惑,还有些无语:“你觉得我合适穿女仆裙?我就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
瞧瞧她隐隐超出普通男性平均水准的身高,别里科夫罕见的语塞。合适不合适另论,反差肯定给得足够。
“那你觉得那老鸨子,呸呸呸,不好意思嘴瓢了,”他吐了几声,“你觉得女仆长的仇人会是谁?”
安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她怎么死的?这就扯到仇人身上了?”
这几句话卡卡瓦夏早就给她做好预案还盯着她背下来,属于专家级别的指导。
别里科夫看了眼弗拉米尼,后者轻轻摇头——单从08241321号的应对来看她已经没有嫌疑了。
“好吧,我偷偷告诉你,老鸨子被人挂树上吊死了,你可别传出去!”长发男人挤眉弄眼:“看在我这么坦诚的份儿上,等会儿打一场怎么样?”
弗拉米尼抬手摁掉额角上凸起的“井”字。
“不会是自杀?”08241321号脑袋上的问号几乎具现化,“我见过女仆长,她虽然不是什么粗犷健壮的体型,好歹也是个正常成年女性。百十来斤的分量吧,怎么往树上挂?”
说是这么说,但女仆长更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捆在树梢上,更不可能在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前敲短自己的手腕和脚踝。
“谁知道凶手怎么想的,这么狠,大概率是复仇。”别里科夫发出发愁的叹息:“唉,所以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有什么仇人。”
弗拉米尼绝望的闭上眼睛,别里科夫就像条完全不受控的哈士奇,横冲直撞毁掉了他精心布置的话题与陷阱——就不该相信他会好好工作!
不过话要是说回来……哪个从监狱出来的囚犯还会愿意“好好”工作?包括他自己。
没想到08241321号还真的侧头细细思考了一会儿:“既然你称呼她老鸨子,那就得去女仆队伍里问问,不过我和她们不熟,她们近来也怕我怕得厉害,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说话间负责八角笼的狱卒给她安排了个连胜的对手,短发冷眉叼着烟的高挑女子冲别里科夫点点头,将烟头摁在栏杆上熄灭后双手抄着兜慢慢走上台阶观察对面。
“帅啊!就不能把她送去博识学会找人治病?”长发男人越看越觉得安娜有意思,副官少年已经放弃试图控制他了,“这要看典狱长的意思。不过就08241321号以往的工作记录看,难。”
这人简直就跟舌鲆鱼似的恐怕一辈子都躺的平平的无论如何也学不会“卷”字怎么写,就特拉维佐夫那个吝啬鬼,能把钱花在个一分钱也不肯给老板多挣的人身上?用脚趾头想都没可能!
八角笼内的搏击已经开始了,08241321号毫无悬念的躲开对手挥出的每一拳,平淡但精准闪现至对方背后,曲肘狠狠砸向另一个犯人的脊椎骨,速度太快那人躲闪不及,登时肢体失控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变得热烈而沸腾,这个新来才第四天连胜王不仅人帅打得也漂亮,干脆利索凶狠锋利。唯一的遗憾是她从不给任何人面子,只要对手没有一上来就对她下阴招损招她就不会一击杀死对方,全场倒满大拇指也不。
第一个前来挑战的犯人再起不能,脊椎肯定是受伤了但命还在,送去医疗站扔进治疗仪躺上一晚上明天就能活蹦乱跳。
安娜无聊的抄着手走出八角笼,这点运动量对她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姐们儿,咱俩打一场呗?你要赢了我就给你办件事,怎么样!”别里科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不打,打了我吃亏。”
她脖子上还套着个液金项圈呢,欺负欺负马塔尼亚小姐那样的生瓜蛋子还行,想也不想就去挑战身经百战的命途行者她是找刺激吗?
不干,眼下她既不能受伤更不能死,至少把小蘑菇们和卡卡瓦夏弄出伊维尔之前不能。
进八角笼打擂台那是没办法,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当着小朋友的面频频和人动手。奈何囚犯和典狱长的位置是不对等的,特拉维佐夫一时大意许诺了条件,虽然看上去离谱但总归是条路,比咬死了不给手令要强得多。而作为囚犯的她除了接受条件别无他法,否则别说离开伊维尔,想离开火山锥都只能去白日梦里碰碰运气。
第54章
狱卒的招呼声又一次传来,08241321号拒绝了第二支烟。
别里科夫和弗拉米一个靠在栏杆上一个趴在栏杆上看她“加班”。午夜两点夜班结束,犯人们刷卡返回囚室,其他散出去参观埃维金人的队员也回到队长身侧。
“那小子的运气真是绝了!”队员们纷纷摇头叹息,“想什么来什么,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出千,可是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出千不可能不被发现。”
“所以08241321号将埃维金人带在身边主要目的是看中了他的好运?”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重刑犯,要好运干嘛,难不成是想越狱!
弗拉米尼惊悚的看向队长:“要向典狱长报告吗?”
这会儿别里科夫看上去既沉稳又可靠,他抬手拍拍副官的肩膀提醒他放松些。
“先别急,别忘了08241321号的生存期最多只有半年,从现在开始准备半年内想要逃出伊维尔也是不够的,她不是个蠢货,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08241321号能正确认识自己,准确评估他人,还能冷静面对挑衅和邀战,这一切无一不说明她是个很有脑子,有逻辑也有条理的人。这种人很难心血来潮,尤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情况下突然做出违背常理的事可能性并不大。
除非外因刺激。
“继续查,明天去和那些女仆们聊聊,总能找到线索。”队长发话,队员们自是点头应下。嫌疑人又不止08241321号一个,万一真凶借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再度下手,伊维尔可就真的要炸了。
一连查了数日,越查疑惑越多,越查08241321号身上的嫌疑就越少。不说别的,就那个不在场的铁证便能说明她与此案毫无关系。这其中别里科夫还查出来安娜一怒清空花园中庭的缘由,提到尤莉马塔尼亚时他忍不住直咂舌。
“就说这千金大小姐惹她干嘛!”
太刚了,实在是太刚了。现在就算特拉维佐夫先生亲口告诉他杀死女仆长的人正是08241321号他也不会相信,根本就不是同一风格嘛。如果08241321号真要报复,她只可能把那老鸨子拖到众人面前就地打死,哪里还用弯弯绕绕的把人捆树上?
一开始安娜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罗斯玛丽和卡卡瓦夏拦住了她,埃特蒙德也不同意如此高调的复仇计划:“她骗了那个单纯的女孩,将她推入死地于绝望中离开人世,怎么能轻轻松松一点苦也不受就这么算了?”
不得不说还是资本家擅长蛊惑人心,他的结论很得人意,但就是太得某人之意了让卡卡瓦夏很不高兴。
“姐姐你困不困?要不要我去帮你找张椅子躺下晒会儿太阳休息?”他是个聪明人,绝不会背后翻团队其他人的坏话破坏整体利益。再说了眼下还用得上埃特蒙德,费那份口舌还不如多为白捡来的姐姐做些事呢,至少姐姐将来肯定还是会和自己在一起,才不会被万恶的有钱人拐走。
安娜从背手站在宴会厅门口逐渐变成抄手靠在宴会厅门口的外墙上,浑身上下充满咸鱼的气息。
不过她还算记得自己来屋顶花园主要目的是消掉被投诉追加的工时,顺便踩点摸清楚充当管家那个狱卒的行动轨迹——趁着眼下所有调查和视线明里暗里全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时把那家伙收拾掉,一来降低所有人分担的风险,二来也免得临到要离开伊维尔的时候再回头在管家身上浪费时间。
“不用了,我不习惯在别人地盘上躺着。”总要时刻警醒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休息比不休息累,那还休息个屁啊。
她在门廊下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卡卡瓦夏闲聊,纠察队的队员躲在掩体后各种观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连那埃维金人看上去也很正常,两人就像普普通通的熟人闲聊,内容也跑不脱生活琐事。
这么说吧,安娜干掉的那些狱卒经手过太多与阿比盖尔类似的圈套,一害就是一整艘星舰。她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死亡人数早已累积出一个让人不忍直视的量级,随之而来的线索也浩如烟海,哪怕交给管理系统去分析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锁定嫌疑人。
“唉,要盯到什么时候?这都几天了,08241321号都不带挪窝的……”负责盯梢的队员忍不住向另一人抱怨,他的搭档双手一摊:“我怎么知道,老大和弗拉米去典狱长办公室挨骂,不带你去你还难受是不?”
“那样的好事还是算了吧,我消受不起。”那人回头翻了个白眼,两人小声抱怨一通,继续关注安娜的一举一动。
又过一天,08241321号和她豢养的埃维金人依旧上班摸鱼下班积极,监控她的两个纠察队队员差点跟着头顶头睡作一团。忽然之间屋顶花园的宁静祥和被警报铃打破,狱卒一面组织贵人们疏散,一面喝令来打工的清洁工带上工具听命行事。
两个负责监控嫌疑人的队员慌忙揉眼睛擦嘴角直起身子,警报铃敲得直冒火星子,距离宴会厅不远处的一座建筑物上空黑云滚滚——有08241321号的前例,闲得蛋疼的贵人们现在不敢没事就拿下面上来做工的狱友玩儿了,但他们也不会就此老实,不玩活人还能玩别的东西,人类在追求刺激的作死之路上从来不缺乏创造力。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着火?”这两个盯梢的家伙吓了一大跳,才想着是不是08241321号做了什么,抬头就见安娜提着个桶子相当怠惰的跟在队伍后面走来走去。
烟都喷出来了,火都快烧到眉毛上了,姐们儿你这闲庭信步的速度不太好吧!
很快工程机械与无人机也加入这场救援,花了一个半小时明火终于被扑灭,又过一会儿浓烟也逐渐散去。犯人们怎么带着工具来就怎么带着工具走,安娜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提着桶跟在队伍尾巴上。
浓烟和杂乱的人影很容易混淆视线,纠察队队员之一心虚的向搭档之二求证:“你一直都盯着08241321号的,对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曾失去目标,但对方很快重新出现,站在救火的队伍里偷着懒干活。他有点担心那片刻的懈怠给自己带来麻烦,因此很希望搭档能给个定心丸。
“啊……对!我一直盯着她呢,没有异常。”搭档其实也不敢保证,但他也没法子确认——08241321号的发色并不特殊,身上又穿着星际和平公司员工制式的黑西装,混在人群中时真的很难分辨。
总之事情开头时人在,结尾时人也在,四舍五入就是全程都在了吧……搭档的笃定让人安心,他们纷纷在心底长出一口气安慰自己:幸亏还有个帮忙的!
再一看08241321号把捅子归还后原样站在门廊下眯起眼睛晒太阳,倒也不像刚刚行凶作案的样子。
肯定是想多了,意外!纯属意外!
侥幸心理在他们看到一具尸体被机械从报废建筑物中拖出来后彻底灰飞烟灭,此刻两个纠察队队员已经完全顾不上安娜身上到底还有没有疑点了,他们脑子里只有两个大字。
完蛋!
肯定要被特拉维佐夫那个扒皮佬扣工资了!
老大和弗拉米的运气真好啊,刚巧就被典狱长叫去汇报任务进度,屋顶花园这边就算出事也怪不到他们身上。
“我都不敢想回头去见典狱长时那家伙的脸色得难看到什么地步,”队员之一生无可恋,队员之二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谁能想到怎么就突然起火爆炸了呢?目前只知道死了个人,什么身份都还没调查清楚,唉……”
说是这么说,继续干站着看肯定不行。两人走出藏身点找到驻守屋顶花园的狱卒询问负责人信息,打算先行进行些简单调查,之后也好搪塞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
谁也没想到那个狱卒简直比刚睡醒的土拨鼠还迷茫:“你们说管家?我也没看到他,救火那会儿乱得要死,也许他正和肥羊们讨论赔偿的问题。”
“不好!”这两人听完狱卒的话后脸色一边,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想到了某个糟糕的猜测,“快去看看!”
千万不要是管家!千万不要是管家!千万不要是管家!
他们来到临时放置尸体的地方,亲眼看到其他狱卒从死者尸体上摸出身份标识。
“是管家,怪不得没看到他出来主持工作。”这家伙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人绝望的话,他低头继续寻找,不知不觉面前多了两道影子。
“你说这是谁?”纠察队队员欲哭无泪,“再重复一遍!”
狱卒举起手中的读卡器:“是管家没错,我记得他的员工编号。”
两个倒霉蛋恨不得同时昏死过去——好消息是他们的存在证明了这事儿和08241321号没有关系,坏消息是犯人当着纠察队队员的面炸了屋顶花园的建筑还顺手嘎了个狱卒。
但愿典狱长不会喷他们一头吐沫星子吧!
第55章
典狱长办公室。
特拉维佐夫捶桌咆哮,别里科夫抬头望天,弗拉米尼低头看地。
一个小时,差不多了。
“一周时间排除08241321号的嫌疑,很好,凶手呢?我要的是凶手!”典狱长也是服了这对卧龙凤雏,08241321号很可疑他难道不知道吗?他知道!他有得是办法弄死伊维尔星上的任何人!
所以08241321号身上的嫌疑能不能洗清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她都是一个要死的人,结果只在于三个月内就死还是半年后再死,压根儿就不需要在她身上花费任何力气。
反倒是那个藏在暗处偷偷损毁伊维尔根基的家伙,必须尽快揪出来就地打死!弃尸示众!
“对不起,特拉维佐夫先生。”
别里科夫和弗拉米尼同时诚恳的表达歉意,典狱长反而更生气了——道歉要是有用伊维尔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两个……”他刚想说句更重些的话,桌上的警报铃突然炸响,看位置报警的一方正式屋顶花园。特拉维佐夫接通线路,对面的狱卒慌慌张张报告:“大人,几个囚犯使用药物时不小心引发爆炸,好消息是现在火已经灭了,坏消息是……嗯,死了个狱卒。”
典狱长:“……”
伊维尔关押的囚犯都是些什么品种的天才?磕个药还能炸房子?
“我们这就去调查,”别里科夫眼前一亮,“引发爆炸的主要责任人就是这段时间以来闹得伊维尔人心惶惶的元凶!”
弗拉米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看特拉维佐夫满意的表情,他决定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
这不纯纯的拉替罪羊搞冤假错案吗!
“希望你们这次能聪明点。”典狱长的嘴角缓缓向上翘起,“以及,我不想再听到关于08241321号的任何消息,别在必死之人身上浪费我的时间和金钱。”
纠察队队长和他的副官顶了一头吐沫星子离开办公室,进入升降梯后别里科夫才放松脊背靠在轿厢的金属栅栏上。
“那家伙真是吃了枪药了,神经病……”
“闭嘴吧你!”弗拉米尼翻了半个白眼,“想死滚远点,别把血溅我身上。”
万一典狱长想不开了放开监1听设备呢?叫他听到手底下领工资的人骂他神经病,特拉维佐夫怕是真的要发一回疯。
“可我还是觉得08241321号身上疑点很多,”别里科夫掏出烟点上,完全无视掉安全守则就在升降梯内吞云吐雾,“一定还有我们没查到的线索。”
那个女犯人冷静又淡定,硬是把蹲监狱拗得跟住酒店一样,但她还很年轻,对于未来真没有任何想法?不可能,人类的情绪是共通的,没人不向往自由,否则法律就不会拿“剥夺自由”作为惩罚手段。
她必定在谋划什么!
“先抓犯人,08241321号的事往后面稍稍。”弗拉米尼放弃和自己的队长沟通,“她蹲在火山锥里就跟扛了层琥珀王的盾一样,你总不能无故殴打囚犯。”
抓不到证据,也不好直接暴力拷问,想想还真只能等到人离开囚室去岛上后再登门“讨教”。
“我其实不在乎08241321号打不打算*越狱,也不关心杀狱卒的究竟是不是她,”别里科夫手中的烟忽明忽灭,白雾挡住了长发男人的表情,“我只想知道她的实力究竟到达何种程度,打起来刺激不刺激。”
伊维尔就像潭平静的泥浆,实在是太无趣了!好不容易泥潭上终于冒出个泡,是个人都很难忍得住用手去戳烂它的欲望。
“……放一手,将来岛上见?”弗拉米尼明白别里科夫的想法。
横竖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压根不在乎他们揪出来的犯人是不是真犯人,只要那家伙能乖乖闭嘴把锅背好就行。而08241321号明显不是个能够安分当替罪羊的家伙,所以现阶段最优策略自然是把她剔除在背锅名单之外,等她失去监禁区这个安全范围后再说。
所有犯人都以为去岛上是件好事……笑话,真要是好事伊维尔怎么算得上“监狱星”?
那里遍地走着可以自由行动的重刑犯,穷凶极恶的暴1徒,每个人都杀死过相当数量的黑羊,就危险程度而言可比监禁区内要深多了。一个囚犯,住在囚室里小心些,勤勤恳恳的干活,这辈子倒也不是不能过得平安顺遂。但是等他到了岛上面对去掉液金项圈压制的狱友们……那个时候就不是小心勤恳便能保命的事儿了。
坏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强,监禁区和岛上的区别正在于此。
别里科夫摁灭烟蒂,抬手拍拍副官的脑袋:“还是你懂我!”
少年看上去想要咬死他:“滚!”
屋顶花园爆炸案的调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几个怀恨在心的囚犯躲在建筑物里一边用设备抽违禁品一边商量如何报复清空了花园中庭的08241321号,操作失误不慎导致设备短路爆炸引发火灾,一位勇敢的狱卒在这场灾难中献出生命。
以及近来让所有人都倍感不安的连串“意外”事件也都是这几个吃饱撑着没事做的有钱人买凶所为,就因为日子过得太闲想找点刺激。现在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决定将他们流放到海面上的无人岛去自生自灭,以此警告那些不安分的犯人。
不管离谱不离谱吧,总算是有个结果。狱卒们递交的辞职信也都被送还本人,露西小姐不辞劳苦在各处监禁区行走慰问并许诺给大家涨一个点的年终奖,终于将这一波辞职的浪潮压下去。
千好万好不及信用点好,只要钱到位,啥都能干碎!
同样看到这份调查报告的还有各处监禁区的囚犯们,别人什么想法安娜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确实没看懂典狱长的骚操作。卡卡瓦夏冷笑了至少十分钟,埃特蒙德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去,罗斯玛丽只是叹气也不说话。
“黑羊的数量还差多少?”资本家已经做好了被流放的准备,他知道这是星际和平公司给自己的初步警告,如果不听话乖乖交出手里的东西,到了岛上后等着他的恐怕不止荒野求生。
按照打听到的信息看,一般来说典狱长会把不听话的贵客们先扔进火山锥,还敢继续与公司作对才会面临进一步惩罚。但是进了火山锥再去海岛就没办法与08241321号他们的行动轨迹同频了,再说埃特蒙德也不想去监禁区老实打工。刚好埃维金人偷偷示意他交个投名状,这家伙顺手就把自己的监禁改成流放。
人头税已交!大佬求罩!求给力啊!
安娜竖起一根手指给他看,埃特蒙德眼前一亮:“一个?”
“还差一天,”卡卡瓦夏替她回答,“特拉维佐夫要了一百个人头,现在那些挑战者都绕着姐姐走。幸好每天狱卒会强行安排十几个倒霉蛋,总能挑出些找死的家伙。”
归根结底也是安娜挑剔,一般不下死手,不然这个数目早就凑齐。
无缘无故的干嘛要打死人家?万一真是个蒙冤入狱的人怎么搞?别说有没有这个概率吧,就庇尔波因特法庭的荒唐程度……
难讲!
艾诺利阿先生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08241321号是个好人,今天她肯留那些不找死的挑战者一命,明天也不会轻易坐视队友倒霉。虽然她的行事作风与他一向奉行的策略之间不那么和谐,但她已经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可信也最可靠的合作者了,考虑到自己在这一群人里只能打得过罗斯玛丽家的双胞胎,埃特蒙德乖乖闭嘴。
一天就一天,反正他也不是今天就被扔出去。
“这些东西你带上,如果先被送去无人岛至少还能挣扎些日子。”卡卡瓦夏高高兴兴塞给埃特蒙德一只由囚服改造的袋子,关怀备至的叮嘱道:“我会保管好你给的信号接收器,你一定要坚持住呐!”
埃特蒙德打开袋子一看,普普通通的囚服一套,剩下全是犯人们能够从自助购物机买到的饮料以及营养膏。带钱是没用的,无人岛无人岛,你去找谁买东西?真要看到个陌生人反而得扭头快跑,不然钱和人头都不保。
这一点在沙海中生活了十几年的卡卡瓦夏很有发言权——到了那种环境里什么东西都不如生存物资重要。
“唉……岛上见!”埃特蒙德眼泪汪汪看向安娜,“我的身家性命可就全都拜托你了!”
埃维金人不可信,罗斯玛丽的双胞胎还是幼崽,希望08241321号能看在液金项圈的份儿上不负所托。
“你花了钱,放心。”他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了,安娜选择不看,但还是给了个肯定答复:“就算你不信任我的能力,至少也要信任信用点的能力。”
钞能力怎么就不是种超能力了呢?真要不行这资本家肯定不会让自己受罪,他只是舍不得动用保底手段而已。
第56章
“特拉维佐夫先生,关于08241321号的监禁转移申请,请您过目。”
入狱两个半月,08241321号收获价值两万伊维尔币的埃维金奴隶*1,又以一万伊维尔币一个的价格买到双胞胎幼崽*2,如今此人债务还清且没有拖欠工时和个人所得税,特别申请以击杀的黑羊人头为担保将服刑地点由火山锥内转移至海面上的岛屿。
特拉维佐夫看了一眼就把申请书扣在桌面上不想再看第二眼,挥挥手对露西小姐道:“把他们扔到无人岛上去,然后将坐标通知到位。”
监狱内部的亡命徒还是少了,又有液金项圈压制,这才让08241321号误以为伊维尔是个能躺平摆烂的地方,海岛以及海岛上的帮派会重新教她该如何做人的。
“……”露西默默拿起申请完成流程,然后带着纸质文件下去办事。
和特拉维佐夫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什么考虑到有未成年人存在是不是应该尽量给他们安排个好地方之类……提得多了只会让典狱长焦躁愤怒。
事情太多,她得先把屋顶花园里那几个嗑药磕到爆炸的蠢货打发走,然后再安排拖家带口的08241321号。这些事都要赶在运送新犯人的星舰到来前办完,好腾出囚室给后来人使用。至于流放与转移关押地点的囚犯么,允许携带少量私人物品,伊维尔币清零。
记录到这里她下笔的动作一滞,08241321号倒是个聪明的,还清所有贷款和账目后一分钱也不存,根本没得扣,也怪不得特拉维佐夫先生听到她的名字就头疼。
——这人是个好人没错,就是有点儿楞,平白在身边拢了一堆累赘,希望她将来不要后悔。
难不成还是个【存护】的信徒?不然也没必要一个接一个的往窝里捡人。
转眼到了向外流放囚犯的日子,几个在屋顶花园吃香喝辣逍遥度日的家伙从被押上星舰起就又哭又闹没完没了,唯一一个知道保命的犯人抱着脏兮兮的灰麻色口袋缩在角落里,看着个头还算结实却无端露出股很是可怜的气质。
埃特蒙德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埃维金人没骗他也没坑他,虽然那小子从头到脚都透着不靠谱,但他准备的应急物一样也不多余。
口袋破旧不起眼,物资也都是下层监狱里常见的低级饮料营养膏。这样的东西狱卒们不稀罕收缴,那些眼高于顶的纨绔子弟也还没做足心理准备想不到要抢,警醒点儿足够他度过最初艰难的几天。
“如果后悔,现在付出合适的代价也不是不能重新回到屋顶花园服刑。”狱卒意有所指的看看埃特蒙德。
典狱长着重强调过这个囚犯,可惜他抱着的那个破口袋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公司真正想要的财富又被他存在脑子里,若非如此大家能让他光着滚出去。
这些有钱人还是没吃过苦,扔进无人岛多享受几天就能学会低头服软了。
“……”曾经也是一方人物的艾诺利阿先生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只要给出足够的利润,你甚至能从资本家手里买到能绞死他的上吊绳。同理可证,当他认为利润不够的时候,他连命都敢不要也一定会保护手里仅剩的生产资料。
就和赌徒手里的最后一枚筹码一样,是他翻身的最后希望。
“哼!”他这么不上道,狱卒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星舰抵达预定坐标后徐徐下降,最终悬停在距离地面五十公分的位置上。
几个被流放的“贵客”们鬼哭狼嚎的被架起来扔出舱门,无论他们多么努力的想要重新爬回去也没用,星舰无情的合拢金属门腾空而起,喷了这几人一脸沙子。
埃特蒙德一落地就埋头走人,和这个废物混在一处不可能有好下场。他身上带得有水和食物,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等08241321号前来汇合就行。
她不会不来,公司偷偷留在犯人皮下的项圈芯片将逼迫她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他。
“艾诺利阿家主呢?”等到犯人们好不容易才从被流放至无人荒岛的绝望中冷静下来,立刻就有人发现埃特蒙德溜了。
“妈的,让那家伙跑了。让他帮忙弄个炉子磕点好的他把炉子给捅炸,还炸死了个狱卒!要不是这货咱们也不至于被扔到无人岛上。”
这会儿是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八百年前的旧账也都能一并翻出来重新算:“艾诺利阿全都不是好东西!一家子惯会在机械上做手脚!”
一群人四下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埃特蒙德,头顶恒星的光芒照得眼前发昏才不得不偃旗息鼓找地方安身。
别的都不说,不找个能遮阳能挡风的地方他们怕是活不过七十二个系统时。
埃特蒙德这会儿抱着应急物资已经走出去很远了,08241321号告诉过他伊维尔上所有岛屿都是大陆山脉露出水面的尖尖,想要找到存身之地就必须往海边走。而且运气好的话她将从海上走直线行经所有岛屿,有信号接收器在他们不会错失方向。
她还说过如何在屋顶花园拟造的宜人环境之外分辨方向保护自己,一条一条照着做,苟过这几天不成问题。
连滚带爬翻过沙丘,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养尊处优的脂肪在恒星照射下滋滋作响。从沙丘顶端滑到最底端,08241321号强调过的淡淡海腥味提醒埃特蒙德前方就是他要去的海岸线。
他才刚感动到一半,屁股下的沙地突然剧烈震颤,泥浆一样的声响伴随着咀嚼以及人类哀嚎的动静被风传得很远。
头顶上阴影狂舞,虽然这东西的本体被高大的沙丘阻拦看不清模样,但是埃特蒙德也知道自己该撒开腿逃命了。也不知道那几个纨绔子弟又招惹了什么,难道他们出身的家族从来没教育过他们不要轻易与任何人结仇,更不要随随便便管不住贱得发痒的爪子?
星神在上!等他逃出伊维尔不把这几个家族搞破产他就不姓艾诺利阿!
理论上应该是星期日的这一天,各监禁区获得特赦的重刑犯被狱卒押送至集合点等待星舰到来。他们得到了典狱长的宽恕,可以重获自由去到海岛上生活。
离开的日子是提前通知的,犯人们可以携带个人物品但身份牌中储存的伊维尔币必须尽数上缴,算是“路费”。
安娜的个人物品只有三样,卡卡瓦夏,普拉塔和普拉娅。
她反复问过罗斯玛丽好几回要不要一起走,美丽的妇人每次都摇头。
——过去罗斯玛丽曾经不止一次试过向典狱长提交申请,次次毫无音讯不了了之。后来女仆长严厉的告诉她不到刑期结束别想着能去到外面生活,而且以她的长相去了外面只怕死得更快更凄惨。
08241321号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普拉塔和普拉娅能活着就足够好了,她不想给他们增添负担。
“姐姐别担心,普拉塔和普拉娅不是笨小孩,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走在押送队伍里,卡卡瓦夏看上去比平时活跃太多。他抱着只埃特蒙德同款囚服口袋,多彩的眼睛闪闪发光。
“不要交头接耳!”狱卒呵斥了一句,对上08241321号冰冷的眼神立刻噤声。
升降机将囚犯运送到医疗站,他们将在这里去掉脖子上的液金项圈。
负责这件事的还是斯黛拉,她表现得像个急切渴望升职的新人,医疗站的负责人也确实有给她升职加薪的打算。这姑娘多勤快啊!比起其他比树懒还要懒的职员,斯黛拉小姐对得起账户里的每一枚信用点!
顺从的跟着队伍不断行进,排到医生小姐面前时安娜朝她弯了下眼睛。小姑娘红着脸高高兴兴用专业设备扫了一下再上手轻轻一掰,浅金色的项圈就被扔进收纳箱等待下一任用户出现。
医疗站负责人站在一旁看,边看边喋喋不休的提醒重刑犯感激典狱长的恩德。
虽然不能离开伊维尔而且还很有可能死得更快,但是他们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自由呐!
取下项圈后安娜扳着脖子绕了一圈,在所有人恐惧的眼神中放下手安静等待。很快一个脖子上空空荡荡的金发青年走到他身边,没有项圈遮挡颈侧的黑色条形商品编码异常刺眼。
“这玩意儿怎么弄掉?”安娜朝他抬抬下巴,卡卡瓦夏摇头:“去不掉,至少几年内不行。为了防止奴隶逃跑他们用了特殊油墨,除非将整块皮肉剃掉否则它就会一直待在那儿。”
那么大一块方形疤痕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太丑了,还不如什么也不做。
她仔细看了那个条形码一会儿,站回去:“那你得先吃胖点。”
人胖了脖子也能胖,也好给做手术的医生多留些操作空间。
卡卡瓦夏:“……哦!”
抵达集合点时现场已经有不少人等待,普拉塔驮着普拉娅,两个小蘑菇摞在一处向四周张望,模样又可爱又可怜。他们和卡卡瓦夏一样算是安娜的“个人物品”,哥哥脚下也堆着三只埃特蒙德同款囚服口袋。
“大姐姐!普拉娅在这里!”红色小蘑菇举起手欢呼,声音活像幼猫找到了能接纳她的靠山。
普拉塔憋红了脸。
你再扭哥哥就要撑不住啦!
第57章
卡卡瓦夏扔开手里的口袋,赶在两个小蘑菇摔倒滚成烂蘑菇前接住摇摇欲坠的普拉娅。小家伙毛茸茸的红头发软软搭在额头上,之前微黄的小脸因为这段时间营养充足休息也充足而变得白皙。
脸蛋鼓鼓囊囊的,越发像个红伞伞白杆杆的小蘑菇。
年轻人上下掂掂手里的重量,满意的直点头:“不错不错,变重了!”
普拉塔生怕他不靠谱,踮起脚尖伸手去够妹妹。安娜上前提起地上的三只口袋,连同卡卡瓦夏扔下的那只一起甩在身后背着:“跟好了,别掉队。”
上星舰前镣铐是必不可免的,不然根本管不住这群躁动的重刑犯。就这会儿功夫集中点附近已经小打小闹了好几场,要不是安娜来得及时普拉塔和普拉娅别说口袋能不能保住,人都得被拎走。
等到所有人都戴上枷锁,狱卒才将囚犯们押入星舰。一阵几乎感觉不到的轻微震颤后星舰升空,弥漫着白烟的黑色海面逐渐变成块蒙在陆地上的黑幕。
因为是行星内短距离飞行,星舰行驶的速度并不快。每到一处岛屿就有几个犯人被狱卒提走,安娜他们则被留到最后——她账上一分钱也没剩,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的典狱长做事也很绝。
“取下镣铐,戴上东西,你们自由了,幸运儿。”狱卒不怀好意的坏笑着摘下临时约束器,安娜提起四只灰扑扑脏兮兮的口袋,卡卡瓦夏提起两只小蘑菇,四个人就这么被赶下星舰,如果没提前准备好物资大约还得光着脚走。
“白白~”狱卒心情愉快的挥手道别,星舰舱门丝滑合拢后火烧屁股似的升空飞走。
好不容易把刺儿头全给扔出去了,收工下班!
“让我看看我们的艾诺利阿先生在哪儿~”卡卡瓦夏放下普拉塔和普拉娅,摸出藏在手心里的信号接收器一通操作。不得不说埃特蒙德在这些科技产品上的动手能力点到了现阶段的顶端,年轻人摆弄了几下,投影光屏标出他们现在身处的地点以及信号源所在地。
“离得不算远。”安娜看了一眼,辨清方向扛着袋子抬腿就走。
卡卡瓦夏已经把特拉维佐夫研究透了,他会怎么想,然后怎么抉择怎么行动,在埃维金人漂亮的眼睛里就和透明的没两样。典狱长习惯连贯性思维,昨天决定了要把被流放的犯人扔在哪儿,今天大概率还会继续利用那片地方处理上车不补票的讨厌鬼。
四只袋子里除了自助购物机上买的饮料食物外全部都是安娜提前从狱卒那儿薅来的下海狩猎装备,主打一个一分钱不给特拉维佐夫留。她准备离开碳基陆生监禁区前每次申请狩猎就会多贮备一套交给年轻人带走,这小子手指灵活得吓人,东西到了他手上除非掉脑袋,否则绝对不松。
——伊维尔是颗海洋星球,从海里潜过去走直线比留在陆地上抠抠搜搜一筹莫展要效率得多,潜水的装备能派上大用场。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个无人岛完全就是被海沙覆盖的潮间带,眼下看上去像是个岛屿的样子那是因为海水尚未涨潮。”
“换上潜水装备,出发。”
“好耶!”
赶在涨潮前收拾妥当没入海水中,双胞胎跟安娜尝试过几次海中采集,这会儿自然是不怕的。眼看一只海龟慢吞吞游过两个小家伙马上追过去一左一右抓着它,压根不管海龟愿意不愿意非要搭这趟便车。
小孩子只会找那些体积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动物玩,成年人想偷懒时往往就要开始整活。如果按照正常速度从他们所在现在的地点赶去寻找埃特蒙德少说要在海里泡上几天,体力够不够先不论,装备肯定不够换而且也没地方换。万一中途遇不到小岛怎么办?总不能真就这么飘着走吧,泡着泡着非得被泡胀不可。
安娜把主意打到那些懒洋洋的利维坦身上——它们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生物,也不是完整的机械体,没有生物体特有的自主决策能力,但又有机械的不知疲倦,实乃最佳代步工具。
唯一的问题是利维坦们游着游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往深水里去,这就需要提前预判换下一班“顺风车”。
任由小蘑菇们和忧郁的海龟玩了一会儿,安娜趁这个时间瞄准今日第一个下手目标。之前她也试着和利维坦互动过,奈何对方唯一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看来只要液金项圈不释放攻击的信号它们的存在就和装饰物一样无害。
钢琴线顺利缠绕在机械体头部支楞八翘的尖刺上,利维坦压根就没有任何感觉,对于蹭顺风车的乘客也没有什么意见。这些人体内的芯片并没有异动,典狱长也没有发布指令,小得就跟四个跳蚤似的人类压根就不在它的关注范围内。
“哇!”普拉娅被人抱着在水中突进,奇幻的色彩汇成一条迷梦般的飘带。它仿佛是一条能连通到天上的路,蜿蜒曲折永不断绝。
一连换了四五个“司机”,他们来到埃特蒙德所在的岛屿附近,此刻天色已经不早,算算时间从他们离开星舰到现在已经过去至少十个行星时。
两只小蘑菇早就累成蔫哒哒的腌渍蘑菇,全靠成年人带着行进。
水下无法用语言交流,安娜摇摇普拉塔和普拉娅提醒他们不要睡着。普拉娅只睁了下眼睛,普拉塔比她好些,努力动了下胳膊不让人担心自己。防护服后她笑了笑,指着身边游过的鱼群:吃哪条?选个喜欢的现杀现吃!
普拉塔早就饿了,就算中途他们找了个浅滩泡着吃过膏体也扛不住这么久的消耗,他贪心的指指视线范围内个头最大的家伙:吃大鱼!
吃大鱼就吃大鱼,钢琴线再次击出,几条炮弹一样圆滚滚的海鱼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就不由自主被拖着走——它们倒是想挣扎来着,快速流逝的生命告诉它们不可以。
慢慢靠近岛屿直至登上沙滩花了一个多小时,脱离海水的瞬间卡卡瓦夏直接就趴下了,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沉重到这个地步,再多走一步就能累得灵魂出窍。
“你在这里看着普拉塔和普拉娅,我去找埃特蒙德。留在皮下的芯片还得要他帮忙取出来……你们一切以保命为重。”安娜也累,但还能坚持。她收起钢琴线,把穿成串儿的鱼扔在沙滩上就不管了,摇摇晃晃按照信号接收器给出的坐标寻觅。
按照埃特蒙德说法这玩意儿精度还不错,投影出的光屏上两个点已经完全重合,只要那家伙还活着他肯定在半径五十米的圆内藏身。平坦的沙滩一览无余,只有左手边有处凸出海面的岬屿可能存在缝隙与孔洞,走到近处扬声吆喝就行了,埃特蒙德不想独自留在荒岛上玩儿野外求生的话就一定会应答。
她的判断很准,站在距离岬屿最近的礁石上喊了几声,一个脑袋冒了出来,紧接着埃特蒙德本人激动不已的沿着凸起的岩石一路小跑:“你们终于来了!”
再不来他就要断水了,比断粮要可怕得多!嘤嘤嘤!
这才两天没见资本家就瘦了一圈儿,安娜都觉得他有点可怜,说话语气和缓不少:“嗯,卡卡瓦夏和两个小孩留在沙滩上,我们顺手带了几条鱼,等会儿烤鱼吃。”
埃特蒙德抽抽鼻子。
他活生生吃了两天膏体,一步也不敢乱闯,生怕被某个饥肠辘辘的野生动物叼走祭五脏庙。低级营养膏的膏体营养均衡饱腹感强,也能提供足够的能量,但这玩意儿吃到嘴里一股子工业合成品的死板香精味,吃惯了天然餐的人吃它就跟嚼锯末心理感觉差不多。
烤鱼啊!充满烟火气的新鲜食物!吸溜!
他掉头跑回去拖着自己那只物资袋重新回来,破烂岩洞也不稀罕住了,亦步亦趋跟在安娜身后生怕被落下。
“这岛上好多肉食性猛兽,海岛中央那块沙漠里躲着条头比人都大的沙虫。和我一块下来的人差不多都被它给吃了,还有些零零碎碎便宜了食腐动物……”
他是真的怕啊,野兽肚子饿了可不会管你有钱没钱更不会讲条件,有钱人说不定营养更丰富更好吃!
“嗯,嗯嗯。”安娜没有笑话他,对于一个手里连武器都没有的普通人来说埃特蒙德能在荒岛上独立生存两天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对生的渴望压倒一切,这才能等到救援抵达。
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后积攒的心理压力终于在倾诉中得到发泄,埃特蒙德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缓过来不少:“我不是推脱,想要取出皮下芯片还需要用到专业的医疗设备,这些东西可不会从无人岛的沙漠里长出来。”
“我明白,明天先找个容纳这么多人安身的营地,然后再想法子向繁华的大型岛屿移动。”对安娜来说她不仅要取出皮下那个液金项圈的芯片,脑子里还有个废弃芯片需要进一步检查。
总不能三个月后等典狱长发现自己被忽悠了再想办法跑吧,拖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第58章
如何从无人岛迁移至人口稠密繁华富庶的岛屿上……这是个好问题。
别说失忆后对外界极度缺乏认知的安娜,庇尔波因特土著埃特蒙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在海边岬屿躲了两天,从来没见过船只或飞行器经过,连海鸟都少有。岛屿中央是一大片沙漠,只有靠近海边的地方有点稀稀疏疏的树林,找不到水源!”
物资中饮用水一袋一袋减少,地上不断堆积的空袋子就像催命符越来越多。
要说起在沙漠中求生的经验,卡卡瓦夏已经是个老专家了,他对埃特蒙德的描述存疑:“你有观察过当地动物如何获取淡水么?”
没有淡水人撑不住动物也一样,猛兽惹不起你不能找个看上去面善的食草动物跟踪尾随!
埃特蒙德用愁苦的眼神看着他:“我哪敢出去?落地那天八个人,我怕他们抢我的物资一下星舰就跑了,刚翻过沙丘就看到巨大的沙虫拔地而起一口气吃掉五个半……”
半个人确实有点挑战极限,卡卡瓦夏的疑惑转为同情。
“抱歉,茨冈尼亚-IV上没有那种能一口气吃掉五个半人的沙虫。”他看向安娜,“姐姐?”
后者指指海岸边就跟贴图贴上去似的一排高大植物:“挖开看看?植物生长汲取的是淡水吧!”
这回轮到埃特蒙德疑惑的看着她:“你不认识?棕榈科椰子属植物是广泛分布于宇宙各处,你总不能是从比茨冈尼亚更偏僻的星球来的……是吗?”
“茨冈尼亚-IV上有这玩意儿生存么?还是说你们真的有亲缘关系?”后半句话他转向卡卡瓦夏,“这也太幸运了!”
08241321号和埃维金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那种不像。虽然都是异域风情的美人,但一个锋利如刀一个甜美如蜜,压根就不可能是一家子。
卡卡瓦夏果然摇头:“不,茨冈尼亚-IV上有椰子生长,除非那种整颗星球都温度偏低还低到不适宜植物生存的地方,椰子应该不罕见。”
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去看安娜:“是这样?”
星神/地母神在上!这世上居然还有比茨冈尼亚-IV还偏僻的星级文明存在?
安娜:“……”
“你们的想象力……”她努力找出一个不太伤人的形容词,“还真是丰富。”
有一种无知源自于遗忘,面前这两个人都不知道她失忆的事。
卡卡瓦夏立刻闭紧嘴巴,他刚刚被奴隶贩子带离茨冈尼亚-IV时也曾因为这也不认识那也不知道而被人嘲弄,年轻人频频向埃特蒙德使眼色——别问了!再问揍你!
“啊……咳咳,打开椰子的果实是能获取到可以饮用的汁液,问题在于我爬不上去那么高……”埃特蒙德略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转移话题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很没用。
四肢俱全的大男人,这做不到那做不到,就连应急物资也是别人一开始就给准备好的——栓条狗也能撑两天。
火堆跳跃出欢快的火星,插在四周的鱼肉片散发出蛋白质加热成熟后特有的香味,鱼肉中蕴含的脂肪也吱吱作响,撒上盐和胡椒粒后睡得口水直流的普拉塔和普拉娅循着香气睁开眼睛。
成年人的谈话戛然而止,一条大鱼上切下来的肉就够五人分,为了不浪费卡卡瓦夏索性把所有收获一口气全给烤了免得久置腐败,火堆旁围了满满一圈鱼肉块,视觉效果相当壮观。
“吃吧。”安娜拔出一根树枝递给普拉塔,示意他和妹妹普拉娅分着吃。
大姐姐说吃鱼,今天果然就吃到了美味的大鱼,两只小蘑菇啃得手上脸上一片黢黑的油光。看来卡卡瓦夏烤鱼的手艺很好,小家伙们边啃边扭,美得直冒泡。
大人就不需要让了,三人各自埋头苦吃。这会*儿埃特蒙德想矜持也矜持不起来,挤了两天膏体他看任何能动的东西都馋,坐在对面的两位重刑犯在海里泡了一天也早就饥肠辘辘,还有个人形已经是克制克制又克制。
守着海边的火堆保暖,头顶那片星空也不再是阴冷暗淡的样子。埃特蒙德连啃了三块比脸还大的鱼肉,打着饱嗝抓起一把沙子搓掉手上沾的油。
“明天干什么?”他打定主意只负责提问,剩下只管埋头跟着08241321号走,谁也别想再把他扔开!
安娜把吃剩下的鱼骨拢在一处:“找个土著,借个营地暂住。”
普拉塔和普拉娅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靓仔无语——你最好是真的“借”!
“话说回来……老大你应该是命途行者吧,敢问信奉的星神是哪位?”
这个问题还是有点重要的,提前聊聊免得将来说话不当心犯了忌讳。比如说你要是在仙舟联盟的【巡猎】信徒面前高唱《慈怀药王救世品》就算被打死也不能算无辜,再比如你要是在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面上公然宣称克里珀是个神经病……被人砌进墙里的时候也别哭。
安娜歪头疑惑:“命途行者?星神?我不知道。”
从星舰上醒来后她直接就被塞进与世隔绝的监狱星,住在囚室里每天忙得跟狗一样,比较亲近的卡卡瓦夏没上过学,那家伙大脑里储存的知识多半与如何违法乱纪相关……她没地方了解这些常识。
埃维金人马上反应过来:“我也不知道,我们埃维金信仰地母神。”
“……”埃特蒙德忍了忍,没忍住:“我没问你!”
你知道个屁!
普拉塔&普拉塔:“哇哦!”
“吃饱了就睡觉,”两位男士同时转过去哄孩子。
幼崽的嘴不严,老大脑子出问题且是个文盲加常识盲的秘密不能让他们知道。
安娜:“……”
看来意外失忆的情况不能再继续隐瞒了。眼下埃特蒙德还得仰赖她保全自己直至离开伊维尔,有这个大前提吊着他不会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
“嗯,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在被公司押送至伊维尔的途中让人打了下头,应该……失忆了吧。”反正机械南瓜开场就嘎了,负责押送的那些保安也被特拉维佐夫清理得干干净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会去查证而且也查不到。
面对安娜如此平淡的描述,卡卡瓦夏选择什么也不问先给她作证:“是的,我虽然坐得远但也知道。有个犯人企图在星舰上袭击工作人员,姐姐纯粹是被连累了!还会疼吗?之前医生给的检查报告是不是在说这件事?”
他还记着这个没忘呢,只不过不爱提。
“额……那是另外一件事。”安娜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埃特蒙德,突然意识到这家伙也算个情报源了,普通公民不知道的消息资本家们总能用钱和关系网买到,“先展开说说星神的事,其他的放后面再讲。”
这玩意儿和力量相关,既然提到了干脆顺便补补常识,聊着聊着不就能拐到原身身上了么!
埃特蒙德总算找到自己能排上用场的地方,他甚至略带些骄傲的扫了卡卡瓦夏一眼,坐直身体讲起博识学会对“星神”的定义。
什么“概念的集合体”啦,什么“寰宇蝗灾”啦,什么“智械危机”啦,林林总总。
“我好歹也在第一真理大学拿过学位,咳咳!”
面前坐着四个文盲瞪圆了眼睛补课,艾诺利阿先生心头荡漾着别样的满足感——这个团队没了我得散!
“踏上命途时命途行者会感知到星神的存在,没人会弄错,说说看?”他期待的看向安娜,只见她侧头冥思苦想,倒是卡卡瓦夏挠挠后脑勺,“说到这个……我好像在冥冥之中看到过金黄色的高大虚影,真的不是地母神显灵了吗?”
埃特蒙德:“……”
不是,你们蹲监狱和别人蹲监狱好像不是一回事儿?你们两个是来进货的吧!
“别在意你们家的地母神了,”埃特蒙德抹了把脸,“那只是个盛行于小范围内的独立信仰,距离星神的概念还差得远呢。金黄色的高大虚影……要不你小子试着报名星际和平公司的招聘面试去吧,看在琥珀王的份儿上他们不能为难你。”
一个因为诈骗而被判了无期甚至死刑的埃维金人,怎么看都和忠厚老实的【存护】没有直接关联!不过星际和平公司也不是什么忠厚老实的组织,说不定他们相性很合。
“老大你呢?”埃特蒙德期待的看向仍在思考中的安娜,“你看到的是什么?”
一动手对方就是团灭,肯定是【毁灭】的纳努克!
安娜慢吞吞放下支撑下巴的手掌:“我看到了流星,它坠落的地方有万千光芒。”
大概就在清空屋顶花园那个中庭的时候吧,速度太快没反应过来。
埃特蒙德:这把稳了!
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彻底落进肚子,伊维尔关不住他们!
——人生还是要看选择的,选对了易如反掌。
第59章
毕业于第一真理大学的艾诺利阿先生只安心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重新开始感到焦虑。
如果换一个地方,哪怕是个不需要从挖矿冶炼开始的地方,他都能徒手搓出能够正常使用的海水淡化器——最简单的蒸馏器加冷凝管就可以了嘛!但他此刻身在无人岛,新增的四位队友里两个不满十岁剩下全是文盲。
他!埃特蒙德艾诺利阿!凭借一己之力将胎教肄业的平均受教育水平拉高到了至少完成义务教育!他骄傲!
但这份骄傲并不能解决生存问题。
【巡猎】命途的队友懒洋洋坐在原地看天,【存护】命途的队友带着孩子在海边摸鱼,无论怎么瞧都是一副懈怠到迟早要完的样子。
“那个……老大,”他就像个既不敢裁到大动脉又实在忍不住想要催工期的乙方老板,团队里供得全都是大神且自己是最不必要的那个人,“淡水,怎么办?”
为了不显得太过急切,他顺手带上双胞胎做挡箭牌:“成年人可以减少饮用水数量,孩子不能少,甚至还得多喝些水才能健康呢。”
小孩子到底要喝多少水安娜不清楚,不过既然需要那就得采取行动。
她终于舍得从沙滩上站起来,拍拍囚服皱褶里夹带的沙粒,走入浅海弯腰低头好一通摸索。埃特蒙德跟在她身后伸头看,好的,摸了一把石子儿。
椰子树距离火堆剩下的残骸并不远,安娜兜着一把石子走到树下。这东西高度惊人,约有二三十米,树干较为粗壮,均匀分布着环状叶痕。树干顶端簇生着硕大的羽状叶片,叶片与树干之间的分支上夹了一窝绿色果实。
“椰子水是很好的饮料,有甜味……”埃特蒙德已经接受老大急需搜素引擎的事实了,当她停下不动时多半是在观察自己不了解的东西,等到能够理解后才会动手。
很谨慎也很稳重,就是有点费时间。
安娜绕着椰子树转了几圈,突然后退几步扬手掷出石子。她的动作干练而舒展,充满力量感。石子快得几乎看不清飞行轨迹,埃特蒙德就听到笃笃笃几声,绿色果实就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普拉塔!普拉娅!来吃椰子!”既然是打着小朋友的名义砸下来的椰子,自然要先给小朋友们吃。资本家一声召唤,两只红色小蘑菇迅速从海边“飞”到安娜身旁:“圆圆的!”
“好硬!”普拉娅蹲在地上戳戳椰子绿色的外皮,很快就得到一颗削好的水果。
卡卡瓦夏提着一袋哗啦啦响的螺贝走过来,没过多久也捧着绿色的硬壳喝果汁:“味道怪怪的,好喝,但还是有点怪……”
淡水危急暂时解除,但是海岸边的椰子树数量有限,埃特蒙德仍旧免不了焦虑。他也知道自己的焦虑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好默默的心里闹腾,一点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吃过早饭后安娜抽出钢琴线检查了一遍,平和的问起其他人都有什么安排。这个时候大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卡卡瓦夏想留在海边试试看能不能遇到“顺风船”,埃特蒙德闷闷的一言不发。
普拉塔和普拉娅只要吃饱喝足挤在一起就没有任何要求。
“嗯,”她点点头表示了解,“那么你们就留在这里等着我,去沙漠里办点事。”
去沙漠里办事。
这种文字组合略有些小众。
“沙漠里很危险,我和姐姐一起去。”卡卡瓦夏马上就把“顺风船”扔到脑后,埃特蒙德想起她昨晚提过“借”营地的事,“那只沙虫真的很大!很凶!”
“嗯,嗯嗯。”安娜敷衍人时语气词的使用总是很有规律,先短短应一声然后连着再补两声:“先看看,看看再说。”
埃特蒙德没意识到这一点,但卡卡瓦夏早就摸出规律。
年轻人转转眼睛就知道该怎么说服她:“还是一起去别分开行动的好,伊维尔星上能有几个好人?船或许顺风,人可就不一定了。”
这倒是真的,安娜几乎马上就同意了:“那好吧,到地方了你们站远些。”
她想去找那条沙虫的麻烦并非只为了“借”个营地这种小事,这么多人单靠吃鱼生存是不行的,鱼肉富含蛋白但脂肪极少,如此极限的环境下多储存脂肪相当于多条命,由不得她拒绝。再说了,有个封闭安全的营地就可以把双胞胎放下,成年人才能脱开手去寻找出路。
于是埃特蒙德走在前面带路,安娜站在末尾防备四周,卡卡瓦夏带着两只小蘑菇走在中间。就年龄而言他们分别是倒数一二三,这样安排也算是种照顾和优待。当初逃命逃得差点把肺给喘破,埃特蒙德也搞不清楚自己跑了多久多远,他只知道在一处沙丘下偶遇沙虫冒头,真实情况是那个时候他离事发地点远得很。
“沙虫多数生活在沙漠下的陷坑里,有沙虫存在就说明这片沙海下另有地层。成年沙虫中只有雄性会单独出现,雌性则一直留在家庭中,照顾虫卵或是跟随虫王捕猎。你确定只有一只而不是一群?”
卡卡瓦夏对沙虫的了解比所有人加在一块都多,茨冈尼亚-IV上就有沙虫存在,只不过没埃特蒙德描述的那么大只罢了,凶残程度倒是相差不远。
埃特蒙德确定投射在沙子上的黑影只有一道:“一只,没有其他的沙虫出现。”
“哦……那东西的弱点主要在眼睛、腹部中心的眼状花纹上,当然它们也对纯水非常敏感,水对于沙虫来说相当于砒霜对于人类。”卡卡瓦夏有些疑惑,这个岛的面积能有那么大吗?
雄性沙虫会圈地盘,它的姐妹也一样会,甚至圈得更多更广,因为它们要抚育后代!
安娜边听边掂了掂手里那兜吃剩下的鱼类残骸,希望沙虫不要对海鱼太过排斥。
走了一个多小时,埃特蒙德“大概”找到了目标中的沙丘。他真的没办法确定沙漠里的目标,风一吹什么地表标志物都留不下来,这玩意儿大概只能由卫星定位才能说得准。
“我只记得从一大片沙子上滑下来后地面剧烈震动……”
“那就差不多了,”卡卡瓦夏抬头看看恒星的角度,“翻过沙丘后整片沙地都会是沙虫的领地,能长到你所描述的体型说明它的食量很大,地盘小了养不起自己。”
一行人奋力爬上沙丘,这回换成埃特蒙德被留下照顾双胞胎。
“你们不要再向前去,万一遇到危险不一定能顾得上。”安娜把饮料和食物都留给他们,提着发出不妙气味的口袋就走,“别怕,很快就会结束。”
——再慢点她就要被发臭的鱼肠鱼骨鱼鳃鱼血熏死了!
埃特蒙德勉强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忧心忡忡,他用报废的潜水装备攒出块“遮阳布”,木棍一撑给普拉塔和普拉娅搭了顶小帐篷,自己也跟着一块挤进去。两个孩子脖颈后面晒得红扑扑的,亏得他们能忍,到现在也没有发出任何哭闹声。
没过多久,地面的震颤出现了。坐在沙丘顶端,埃特蒙德终于看清楚了那只沙虫的全貌——它就像放大了百万倍的海葵,尾部仍旧埋在沙子里,上半身和嘴巴露在外面。
安娜也没想到沙虫会对腐烂的海鱼残渣如此执着,它简直追着袋子猛扑。
钢琴线激射而出,绕过沙虫嘴巴四周的触角又缠了一圈。她向后拽了一下测试松紧,确定捆结实了手中力道一松。沙虫只觉嘴巴旁边一痛,下意识飞快甩动想要摆脱攻击自己的东西。
整片沙地出现波浪状的涟漪,一圈一圈由近及远推开。黄沙仿佛遇到了狂风一样被带上天空又徐徐落下,沙海中像是下了场金色的雨。
借助着虫子扭动身体的力量安娜腾空而起,抵达预估好的距离她抬手射出石子。黑色的碎石边缘锋利,精准砸在沙虫眼周细嫩的皮肤上。
不是她准头糟糕砸不中眼睛,而是沙虫长期生活在地下,主要靠触觉进行感知,眼睛早已退化成两个浅色的感光点。相较于这条沙虫几乎与蓝鲸不相上下的体型,那对眼点没比芝麻大上多少,实在难以锚定。一连试了几次,沙虫也知道这回自己遇上了蛰手的硬茬。它扬起上半身蓄力,想要钻进沙子里利用环境优势甩掉攻击自己的敌人。
安娜当然不愿意放这家伙回到对它有利的地方去,沙虫能在沙海中纵横,她可不能。
留在原地的卡卡瓦夏这会儿已经跑没影了,借着空中优势安娜扫了一眼,原来他已经摸到沙虫背后,正暗搓搓的打算往它背上爬。
钢琴线绕着沙虫头部转了一圈,躲过那些张牙舞爪来回涌动的触手和猎物不断张开又合上的轮状利齿。
沙子哗啦啦的洒,天空中飞过比人还大的猛禽。那是沙虫的邻居,感应到老对手遇上了新麻烦便跑来热情的看热闹。
安娜不打算同时应对两只野兽,沙虫向上弹起的同时终于露出腹部的眼状花纹。她拽开缠绕在触手上的钢琴线,整个人沿着惯性继续滑翔,坚韧的金属线快速切换固定点,帮助主人完成空中转向的需要。
完成蓄力起跳正打算一头扎进沙子里的沙虫突然浑身僵硬,像条尺蠖那样直挺挺弹开然后重重砸在沙地上。飞起的黄沙不像下雨更像沙尘暴,盘旋在空中的巨鸟本打算俯冲下去沾点便宜,没想到沙舞中飞出的钢琴线差点削掉它的尾巴。
——新来的两脚兽怎么这么凶?一点点便宜都不给鸟占,讨厌!
过了一会儿,面目全非的沙地上拱出两道人影,安娜扒开沙子先是自己爬出来,然后又去帮卡卡瓦夏。沙粒砸在身上一点感觉也没有,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隔绝在体表之外。
神奇!
第60章
沙虫出现的瞬间埃特蒙德忍不住长大嘴巴,挤在他身边的普拉塔和普拉娅同时发出“哇”的惊叹。
那东西真的很大,露出地面近十米高了腹部仍旧藏在沙下。它的躯体也很粗,整个呈灰黄色,外皮坚韧且多环。埃特蒙德仅从生物图鉴上见过沙虫的模样,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坐在艾诺利阿家的祖宅里,吃着点心吹着凉风,完全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有亲眼见到沙虫的时刻。
拉开一定距离后再看,它真的很丑,生物图鉴上的插画相当还原。
等将来我一定要再买一部典藏版放在书房里收藏,埃特蒙德脑子乱糟糟的,眼前是一片又一片飞起的沙雾,耳边是双胞胎就没停过的“哇”。
说实话他也想“哇”来的,原来那就是【巡猎】的命途行者。
就像安娜所说的那样,一切都结束得很快。单只沙虫智能并不高,这种生物可怕就可怕在它通常成窝出动,集体的力量补足了智商的短板。
卡卡瓦夏被安娜从沙子里拽出来,甩甩浅金色的头发能听到沙粒哗哗哗向下掉。他欣喜的看向倒毙在侧的沙虫,沿着它的躯体向后寻找通向地下洞窟的路。
“它还没来得及完全跳起来,相当于刚用左脚迈出家门口就完蛋了,右脚还留在屋子里呢。”沙虫肉可以吃,而且很好吃,皮和牙齿也有用,触手砍下来充当陷阱……总之算是一笔横财。
埃特蒙德把小帐篷一收,带着双胞胎朝沙虫陈尸的地方跑来长见识。他伸手摸摸这种生物又凉又滑的皮肤,又去它受了致命伤的腹部观察,眼状花纹上被横向切开一道裂口,隐约能看到同样断裂开来的内脏与神经管网。
如果这一下放在人类身上,恐怕脑袋已经飞出去几十米远了吧。
等他满足了好奇心再转回来,普拉塔和普拉娅已经凑到卡卡瓦夏身边帮忙收拾沙虫尸体去了。
“从这儿切开,下半部分会掉下去,洞口也就露出来了。”他来来回回的比划,安娜依计动手,“这里?”
看似柔韧的金属线平滑的将沙虫尸体一分为二,留在沙子里的那半截果然应声而落,摔出好大一声闷响。阴凉的风从洞口涌出,令人意外的并没有带出不好的味道。
“别看沙虫的样子不讨喜,它们其实还挺爱干净。”
埃维金人很少能成功狩猎沙虫,抓也是抓幼虫。他们没有武器,而且全都是普通人,但是卡卡瓦夏远远围观过凶残的卡提卡人狩猎成年沙虫,那完全就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安娜低头朝黑黝黝的洞口里看了一会儿,抬脚就往里面跳,快得一圈人没有一个来得及出声阻拦。
很快她的声音就从下面传上来:“安全,可以直接跳,这里全都是它褪下的外皮。”
“姐姐你让一下,别砸到了。”卡卡瓦夏看看普拉塔又看看普拉娅,嘿嘿一笑:“你们谁先来?”
小蘑菇们几乎同时举手,普拉娅因为向上跳了一下而拔得头筹。
年轻人抱起普拉娅扔下去,又抱起普拉塔扔下去,等了一会儿自己也跳下去,埃特蒙德谨慎地留在最后——听回声不是很高,但架不住他害怕呀!
很快大家就在地下重聚,这只沙虫无愧于“爱干净”的评价,被众人充作落脚垫的干枯虫蜕只是它堆在家门口的隔离带,相当于电梯门与入户门之间的赠送空间。真正的洞窟入口就在不远处,缓缓倾斜向下,能看出它确实很勤快,进进出出的门口很整洁。
不过眼下这地方看上去很有些狼狈,沙虫尸体坠落时溢出的汁液喷得满地都是,略有些惊悚。走下虫蜕脚底踩的不再是会滑动的沙子而是坚实干燥的土地,可惜因为这些汁液的存在而有些黏脚。
“这里好——大——啊!”普拉娅惊呼,普拉塔点头。坑道内就连最高的埃特蒙德也能站直身体行走,头顶距离洞顶还有相当一段长度。
整个陷坑分了好几层,沙虫的下半段身体落在最下面,倒是不同担心会被别的动物捡便宜。安娜抬头在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之间来回移动,最后还是决定给这资本家一次机会:“要不,你留下打扫个住处出来?”
外面还躺着半条虫尸急等处理呢,回去晚了指不定那只想占便宜的鸟不死心又飞回来。
埃特蒙德想了想,决定还是带着双胞胎留下更安全。风从地下向上涌,说明另一个出口位于底层,就算有危险时间也够他向外逃:“就这样吧,我顺便看看能做点什么。”
反正他绝对不要躺在没有任何隔离的土地上休息,手艺活儿还是得看手艺人呐!
重新回到地面,躺在洞口左近的沙虫已经被黄沙埋了一半。安娜赶紧动手,忙忙碌碌好几趟才把能吃或有用的地方切割下来,沙虫的触手被戳在洞口四周借以震慑其他猛兽,最后就只剩下胃袋和半截肠子不好处理。
“破开看看?”卡卡瓦夏还很年轻,拥有许多不太必要的好奇心。安娜看看他,又看看他,罕见的追问:“真的?你确定?”
这玩意儿可是吃人的,胃里的东西么……嗯,想来不大适合观赏。
但是卡卡瓦夏很确定,他知道沙虫会吃人,正是因此它的胃袋里很可能存在一些遇难者的遗留物。不是贪财,而是考虑到将来他们对多重身份的需要……多几条身份牌不好么?
“行吧,你稍微让让。”既然小朋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坚持要看看沙虫胃袋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倒也不是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
将这些盲盒拖到远离洞口的地方,安娜憋了口气,钢琴线带着白光在沙虫内脏上闪过,胃袋一裂开就喷了满地内容物。
卡卡瓦夏:“……”
“姐姐!”差点被喷了满身的年轻人最大的抗议就是稍微把音量调大几分贝,“噫!这都是些什么?”
好消息是没有超出想象的“惊喜”,坏消息是气味着实感人。
他赶在沙子掩埋一切之前找到几条身份牌,一拿到东西就嫌恶的用手指捏着退开老远:“扔在这里不用管了,很快就会有肉食动物和食腐动物过来清理干净。”
大自然绝不会浪费任何资源,一点也不。
回到洞口旁,天空中果然再次出现了巨鸟的影子,两人抓紧时间将有用的物资通通带走,听到动静的埃特蒙德打发普拉塔和普拉娅跑出来看。
“哇!”
“好多肉!”
“还有更多呢,得赶紧切成块要么吹干要么烤熟,不然很快就会臭掉!”
有沙虫触手封闭洞口,流沙不再随风飘落。卡卡瓦夏想到还有半截落到洞地的沙虫,干脆带着双胞胎跑下去干活。除了食物他们还需要淡水,必须找到稳定的水源。
找水源的事他不是太擅长,还没来得及擅长埃维金氏族就没了。所以想那么多也没用,反正要找,压力是大还是小都解决不了问题。
地下存在多层陷坑这是他早就想到了的,但没想到陷坑能有这么多层。一圈套一圈沿着螺旋线走到底部,半截沙虫老老实实躺在阴冷的地底。
“星星花!”
“那是蘑菇!”
普拉塔和普拉娅腿短倒腾的快,两只红色小蘑菇先一步冲到虫尸旁边,妹妹蹲在地上侧着身子看:“在那里!”
沙漠里是会长蘑菇的,就在沙土下,有些白白圆圆,有些活像鸡腿,水多了反而不长。卡卡瓦夏走过去和她一起看,果然看到沙虫肚子底下压着朵星形蘑菇。
“没见过的蘑菇全部当做有毒处理,你们只有一条命,不能随便试哦。”年轻人捡了块石头砸过去,蘑菇应声而破,淌出一片清液。
卡卡瓦夏:“……”含水的除外,但不能用人试。
“大姐姐!大姐姐!”双胞胎咚咚咚从陷坑下跑到陷坑中层,安娜已经把切割好的沙虫肉挂到通风处,正在帮埃特蒙德铺设沙虫皮——这地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只能奢侈的先用沙虫皮铺出休息的位置。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吹干后还挺软的,甚至有不错的保温隔离效果。
普拉塔比普拉娅跑得快,但是他更愿意让着妹妹。普拉娅像颗炮弹扑向安娜:“大姐姐!我们发现星星啦!”
安娜:啊?
小蘑菇们背着手歪着头,她也跟着歪了一下:“什么样的星星?”
普拉塔开始比划:“有水的星星!”
得,说了跟没说一样。
“沙虫不是怕水吗?怎么会选择在含水的蘑菇上方修筑巢穴?”埃特蒙德简直要被闹糊涂了,他放下手里怎么摆看上去都不舒服的沙虫皮:“卡卡瓦夏呢?”
小蘑菇们这才想起中间少说了什么。
“卡卡瓦夏哥哥说,最好找只动物试一下蘑菇里的水能不能喝。”普拉塔说完了,普拉娅帮他补充:“卡卡瓦夏哥哥说那不是他认识的蘑菇。”
安娜看向埃特蒙德:“这下你不用担心水的问题了。”
这家伙因为淡水的事差点把自己纠结成一颗海藻球,他可真是惜命啊!
60-70
第61章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三个成年人外加一对双胞胎,共计五人蹲在地上从各个方向包围一只星形蘑菇。其实是五角星的形状啦,严格来讲星球多半还是球体或近似球体的。
埃特蒙德很有学历,卡卡瓦夏很有经验,安娜很有实力,普拉塔和普拉娅很可爱……但是这些都不能让蘑菇开口说话,更不能让它主动招供自己究竟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艾诺利阿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现在试着开个【丰饶】的命途?”卡卡瓦夏提出最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蘑菇有毒没关系呀,能解不就行了!
“……”埃特蒙德握紧拳头,然后放下。
你当命途行者是路边的绿化带吗?我不和【存护】的文盲一般见识!
“咳咳,饿了。”事已至此,安娜决定先吃顿饭再说。
如今各个口袋里还有不少椰子作为贮备水源,他们从监狱内带出来的饮料也还没喝完,事实情况是两三天内都不需要太过纠结于淡水的问题。忙了一天只在早上吃过东西,无意义的内耗只会让体力率先告罄。
“沙虫肉怎么做才好吃,”她把话题转移到今日收获上,卡卡瓦夏一跃而起,“我来我来,对了,另一个出口在哪儿你找到了吗?”后半句话他是对埃特蒙德说的,资本家有气无力的指指风吹来的方向:“肯定在那边不远的地方,另一个出口应该位于峡谷地形中,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风从外面灌进来。”
整个陷坑相当于一条连通的管子,风从气压高的地方吹向气压低的地方,经过这段狭窄的管道后速度加快流量也增大。所以陷坑内不存在缺氧的困扰,同时也保证了清凉与干燥。
不得不说这沙虫还挺会挑地方住。
拿不定主意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齐齐动手把剩下那半条沙虫尸体处理妥当,皮和肉挂起来吹干,内脏扔到下风口外作为诱饵。
——试蘑菇这种事怎么能自己上呢,肯定要交给“邻居”们的呀!
卡卡瓦夏很快就用石块垒出一个火塘,不垒不行,风太大不利于火种的引燃和保存。火光一亮,人心就安定下来,沙虫肉架在火堆旁烤得滋滋作响,脂肪的香气爆炸般攻击着每个人的感官,普拉塔和普拉娅眼睛都直了。
好!好想吃!
没过多久沙虫肉就烤好了,撒上一层薄盐用手轻轻一撕,白嫩的肉就像蒜瓣一样绽开,塞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带来鲜香的感受,再加上油滋滋触发的满足感……尝过之后安娜只有一个想法:没有枉费力气,这东西确实好吃!
她挑了五只大椰子砍开一人分一个,难得耐心安慰貌似边吃边焦虑的埃特蒙德:“放心,明早出发去到海岛的另一侧探索,要么找到水源,要么带个活物回来。”
总之肯定能解决问题。
其实这会儿埃特蒙德已经不怎么焦虑了,他只是突然从屋顶花园那样优渥的环境转移到无人荒岛上又独自苟了两天,心理上难以转变不大适应,并非真有那么脆弱。经过昨晚到今天与同类的相处那股孤独无依的恐惧感已经缓解了不少,再加上解决问题的办法近在眼前,嘴里有食头顶有檐,他比早上那会儿要冷静许多。
“沙虫虽然死了但气息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其他猛兽不敢靠近。”卡卡瓦夏抬头看看双胞胎,不用带着幼崽行动,成年人的行进速度将大大加快,“还剩几根触手,把另一个洞口堵住就行。”
埃维金人都这么说,证明这个办法他们曾经试过。埃特蒙德点头:“嗯,我好多了,谢谢你们。”
他也不是光吃什么都不管不顾,看上去像是焦虑得心不在焉实际上是在思考:“我刚才回忆了一下,这种星形蕈类好像在动植物图鉴里看到过,号称‘荒漠中的储水罐’,无毒的多有毒的少。时间隔得太久,我也不是专门的博物学家,一时没想起来。”
这很正常,记忆这种东西本就有一阵没一阵的,有时候只是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会把几秒钟前刚发生过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等等!”埃特蒙德停下咀嚼的动作,“‘荒漠’不是‘沙漠’,它并非本地生长的物种!”
卡卡瓦夏:“?”
安娜:“啊?”
文盲听不懂啊,荒漠和沙漠有区别吗?
“没错!我就说为什么一直有种违和感!”他用力拍打大腿:“这些蕈,包括这条沙虫,原本都不是这座岛屿上的生物!卡卡瓦夏说过这种东西喜欢群居,*雄虫脱离群体意味着还应该有窝雌虫,但是并没有!沙虫是专门运来的,而星舰转运过程中去过很多地方,在某处携带的蕈类孢子遇到适合的环境就会生长!”
“它是被运来的!谁会吃饱了撑着无事可做把一条沙虫运到沙漠里养?”埃特蒙德眼睛都亮了,“做这件事的人一定有专门的目的!”
卡卡瓦夏听明白了,他把视线落在星星点点的蘑菇上。
“沙虫的领地意识很强,不会乱跑。要么它就是特别被圈养来食用的,要么它被安排在此地看守某些东西!”
别看沙虫长得挑战视觉极限,它出肉率高,脂肪分布合理,要口感有口感要口味有口味,如果不是太过凶残还真能考虑家养……扔到无人岛的沙漠里饲养很合理嘛,连投喂都不需要。
安娜吃完手里的沙虫肉,抓起一把薄沙搓来搓去的擦手:“这东西有主,嗯,它的主人费力气担风险肯定不是为了造福别人。”
沙虫的主人肯定会出现,就像农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到农田劳作。能把虫子运进沙漠,他的飞行器运几个大活人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一来如何离开无人岛也有眉目了。
荒地求生瞬间变成荒岛度假。
埃特蒙德慈爱的看向那张沙虫皮:“晚上怎么休息?”
出于安全考虑他当然想要贴着安娜,但再怎么样她也是位年轻的女士,该注意的地方不能不注意。
卡卡瓦夏:“呵呵!”你倒是想得美!
他站起来绕着陷坑底部转了一圈,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挽袖子开工。
直接躺在地上肯定是不行的,有被浮沙活埋以及被毒虫捡便宜的风险,再说了他们共计五人,垫多少沙虫皮也不够分。年轻人三下两下就将裁成大块的虫皮折叠悬挂,外观看上去像个躺着晃悠的虫蛹,实际上是个吊床。
“这样就好了,又防风又保暖又防虫。”
这会儿功夫沙虫皮已经被吹干烤干,没有太大异味,真要有也不是不能忍,总比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其他动物嘴边要强吧!
双胞胎欢呼一声抢着想要爬进去试试,安娜搬来两块石头给他们垫脚,普拉塔和普拉娅一人钻进去一个“吊床”,露出红色的发顶嘻嘻哈哈隔空对着互吐舌头。
原来还能这样解决?埃特蒙德不由对卡卡瓦夏刮目相看。
他当然听说过埃维金人的“鼎鼎大名”,曾经也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过抨击该种族的言论。绝大多数庇尔波因特人认知中的埃维金人形象全都来自星际和平公司的描述,在新闻与广播中他们被说成天生轻浮浪荡、好逸恶劳、且不学无术的模样。
走到哪儿偷到哪儿,走到哪儿骗到哪儿,走到哪儿抢到哪儿,简直堪比星际蟑螂。
见到卡卡瓦夏本人后埃特蒙德认为埃维金人至少不至于“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因为他们真的没有那个体格和实力。至于“偷”和“骗”……对方那个诈骗犯的罪名并非冤枉。
但是现在他发现埃维金人其实很聪明,非常聪明。错失学校教育的他们并不缺乏生存的智慧,头脑灵活反应迅捷,也不懒惰。
再一细想,事情就越发不对味儿了。
“埃维金”这个词在茨冈尼亚当地语中就是“蜂蜜”的意思,他们是甜的,人类语境下“甜”的概念大多数属于褒义。也就是说如果埃维金人真有公司宣称的那样不堪,他们就不会有“埃维金”这个称呼。世上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不是你在国名里加个“大”字领土面积就会自动变大,对于一个流浪氏族来说亦是如此。
“谢谢,我一直都想不出该怎么办……嗯,你真聪明!”他别别扭扭的向卡卡瓦夏道谢,匆忙转身定睛一看……被安娜默默搬来的又一堆石头堵得一滞。
双胞胎还小,需要有个石头垫脚才能顺利爬进沙虫皮吊床,他一个大男人那还需要这种优待啦!看上去跟上吊用的垫脚凳似的!
但是老大不光给他搬了堆石头,她的便宜弟弟也享受到同等待遇——她用实际行动表达出“你们全都是些菜鸡”的意思,学历最高同时海拔也最高的艾诺利阿先生偃旗息鼓,乖乖踩着垫脚石爬进吊床休息。
就,就还挺好,不用担心会不会翻车出丑了呢。
第62章
经过一夜休息,第二天所有人都起晚了。沙虫皮真的很软,保暖性能又很好,吊在半空中风一吹吊床轻轻的晃,耳边又是黄沙飞舞的簌簌声又都累了一整天,实在很难早起。
没有吵闹的起床铃,没有负债的压力与挨饿的风险,更没有一个不小心就丢掉性命的紧迫感,自由的美好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普拉塔和普拉娅最早醒过来,小蘑菇们趴在各自的吊床边缘伸出手打闹,声音有小到大逐渐不受控制。和他们一样被安排在中间的埃特蒙德第二个睁开眼睛,看看幼崽没搞出幺蛾子就把眼睛重新闭上——懒得给双胞胎断官司。
安娜一醒就从吊床上钻出来,迎着风吹来的方向走过去查看,二十分钟后就回来了:“另一个出口在半山腰上,峭壁下有条深谷。”
就像埃特蒙德昨天分析的那样,陷坑内时时存在的风并非空穴而来。
出口下方是悬崖再好不过,卡卡瓦夏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翻出吊床,众人依照事先计划好的那样将剩余沙虫触须拖过去伪装成沙虫生前的样子。从监狱里带出来的个人用品还能凑合,简单擦擦脸刷刷牙,沙虫肉已经干得能扔出去砸人了好在没有变质,烤一烤混饱肚子,给双胞胎留下足够的水和食物,三人决定出发前往荒岛的另一端。
最好能找到水源,或者退而求其次抓个活动物回来试毒,这两样不管做到哪一样都行。
“沙虫的巢穴总会出现在沙漠中心地带,”卡卡瓦夏头上盖着顶碎沙虫皮编织的帽子,这形象莫名有几分猥琐。安娜和埃特蒙德没比他好到那里去,编帽子的手艺人兼资本家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疑惑,有点不太开心:“可以理解为咱们昨天走了多远,按照那个距离今天再走多远一样能走出沙漠?”
“差不多吧。”埃维金人抬头看看太阳的角度,奋力迈开腿向前走。
正午时分恒星的光芒能把他晒成一块浅金色小饼干,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出现只能现在咬牙坚持。
很快大家就发现不带幼崽出门是个无比英明正确的决定,不仅仅是速度提升的问题,沙漠里的热浪与干燥着实是种严酷的考验。
普拉塔和普拉娅很乖很能忍,但这不是为难孩子的理由。
卡卡瓦夏走在最前面带路,一是三人之中只有他真正在沙漠里生活过,二是这小子运气贼好,找不到路随便扔只鞋子出去也行。
翻过一座沙丘,海岛另一端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同于着陆点,这边的植物更茂盛,地势起伏更剧烈,野生动物的数量也更多。
出了沙漠先是一片从短到长的草地,然后是稀稀拉拉的树木,再向前树林变得郁郁葱葱,浓绿深处黑色的山岩从盘根错节的藤蔓中这儿留出一点那儿露出一点。
“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简易码头。”埃特蒙德认为既然沙虫是人养的那就难逃下锅的命运,总有一天这玩意儿要上餐桌,养它的人知道得另找一片地肯定也清楚它的危险性,更不可能让它活着上载具。要么星舰要么船舶,总要有运输工具才好把新鲜沙虫肉带走。
泊船需要一定深度的简易港口加码头,星舰停靠也得有块空地。
三人继续向前走,草丛中不断有飞虫跃起,拍打着翅膀骂骂咧咧逃离两脚兽支配范围。树林里倒是有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小动物窸窸窣窣潜行,安娜就跟没看见似的一路踩过去。直到绕过那座黑色山岩,广阔的海岸线出现在他们面前。原来整座岛屿一边高一边低,高的这边崖壁悬在海平面十数米处,低处就是他们前天汇合的沙滩。
崖壁顶端的平台上热闹得要命,眼下正值繁殖季节,满地都是草窝和鸟粪,趴在巢穴里的白色海鸟伸开翅膀能比某位年轻人的身高还长。
“附近肯定有淡水!”卡卡瓦夏扫了眼远处成群结队的胖鸟,狐狸之类的小型肉食动物鬼鬼祟祟绕在外围来来回回打转,耐着性子等待那些漫不经心的鸟爸鸟妈犯错。
埃特蒙德回头去看那座被他们绕开的黑色小山:“应该在那边。”
“你们两个……”安娜突然发出声音,“小心些。”
“啊?”埃特蒙德脸上带着普通人特有的茫然,已经反应过来的卡卡瓦夏飞速拽着他朝旁边躲。
姐姐说小心些,那就必须小心些,躲远点免得碍手碍脚!
攻击自天上来,安娜闷头擦着树干闪身,锐利的箭簇笃笃笃钉了一排。
“08241321号,碳基陆生种,没搞错吧?”放箭的人松开弩弦落在地面上,气急败坏踢踢碍事的树,“可恶!”
他的同伴紧跟其后,试着瞄了一下目标,犹豫的瞬间对方顺势躲入密林。
“叫她跑了!”这人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放低手里的□□口低骂:“晦气!”
放箭那人反倒走过来拍拍他安慰道:“这家伙腿是挺长的,才几个恒星时就从初始坐标地跑这么远出来,害我找了半天才找到。”
要是其他刚刚离开监狱的犯人只怕这会儿还蹲在原地哪儿都不敢去呢,08241321号可倒好,更新一下三维地图的功夫人就从岛的那一头闪现到这一头,视中央沙漠里那只大沙虫于无物。
“运气好罢了,肯定是星舰停靠点没淡水,不沿着海岸线往这边跑还怎样。”猎物逃跑的太过丝滑,真让人不爽。
但是就让她这样逃掉肯定不行,那么高的悬赏金,他们这些打工卒子不动心不代表帮派大佬不动心呐。大家都盯着这笔钱呢,个个希望08241321号能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原地倒毙。
“要不咱们沿着海岸线找找那两个小崽子,通知上说是红头发蓝眼睛的双胞胎……”
计划戛然而止,柔韧的钢琴线从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飞出来,刚刚被人踢了两脚还被吐了口吐沫的树干上立刻多出两只随风飘荡的“蚕蛹”。
留着这两个人的命还有用,安娜故意把他们吊在距离地面不远的地方——点着脚尖能稍稍够到地面,但也仅限于此。
脖子上一凉,好消息是没有温热与痛感传来,坏消息是下三路的水闸有点不受控制。两人一面竭尽全力踮起脚尖免得真的被吊着脖子打起秋千,另一面下意识扔开手上的武器努力抓挠套在脖子上的金属线,挣扎得非常用心……比他们追杀猎物时要用心多了。
“你们两个,认识我?”安娜抱着胳膊站在树下,不耐烦地斜着条腿点脚尖。
她手里还拽着钢琴线的线头,随便用点力气就能送这两位去见克里珀:“你们的答案将决定我的心情。”
说着她轻轻松了半圈,两个陌生男子颈椎上的压力骤减大半。接着她再次拉紧钢琴线,充分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做“人如刀俎我如鱼肉”。
第二次放这两人喘气,谈话变得非常顺畅且易懂。
“马塔尼亚挂了针对你的人头悬赏,咳咳咳咳咳!”
“坐标,芯片坐标!”
“特拉维佐夫公开了你的坐标……”
“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对啊对啊,无冤无仇的。”
两个倒霉蛋一人一句,安娜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特拉维佐夫那个小心眼儿的抠门儿男人前脚放她离开火山锥后脚就把她的坐标给曝光了,为了方便犯人们领赏还把普拉塔和普拉娅的样子公之于众,这是生怕她身上弱点太少。
“你们奉谁的命?”卡卡瓦夏拖着埃特蒙德从树丛里钻出来,边上下打量这两人边别有深意的坏笑。
这不是现成送上门的武器和物资吗?多不好意思啊,那就不还了哈!
脖子上的钢琴线似乎越来越紧,两人生怕自己吐口吐得比搭档慢:“我们是互助会的,‘神父’不高兴08241321号很久了,谁叫你在火山锥里的时候那么不给脸面……”
08241321号不仅拒绝了帮派的招揽,甚至还在地下赌场干掉了许多储备干部,这深仇大恨海了去了!
安娜茫然:“谁招揽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她明明记得只遇到过几次犯人间的简单试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这和只请女孩子喝了杯X雪冰城就指望人能和你过夜有什么区别?发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发的!
“你!”要不是脖子在她手里吊着,非得挽起袖子辩个清楚明白不可!
你就不知道积极主动些登门拜访吗!神父在屋顶花园等得花儿都快谢了也没等到你的毛遂自荐,难不成还要帮派首领纡尊降贵的去见个“待定新人”?
一看就是个不上进的家伙!
“要不,你先放了我们,我们回去把这个误会解释给首领听?”两人中的一个期待的看向安娜,得到的回应是埃维金人不太耐心的敷衍:“姐姐你让让,要不去抓几只兔子带走,等会儿这两个扒光了有碍观瞻!”
脏东西!不能看!
他用眼神示意埃特蒙德一块帮忙动手,并不习惯用这种物理方式“扒皮”的资本家一阵恍惚——埃维金人也许大概应该,确实是擅长打劫的,吧?
第63章
“这玩意儿怎么用?”
由于安娜并不想离开去抓兔子,来送装备和武器的两位“快递小哥”最终得以保住自己的底裤,一阵风吹过从头到脚透心凉。卡卡瓦夏拿着弩1枪来回翻看,终于摸到舒适区的埃特蒙德倾囊相授:“拉紧这里,透过缺口瞄准目标,扣下扳机。”
“然后就能打死猎物了?”所有的辅助都有颗输出的心,年轻人爱不释手反反复复摸索瞄准。
埃特蒙德已经把到手的另一架弩机拆成零件了,听他这么问笑笑就摇头:“真要有这么简单,他们两个就不会被老大挂在树上。”
“近距离会好些,但目标通常不是固定靶,打移动物体要预估个提前量,考虑到风向风速距离远近……总之最好的办法是多练,练出手感就有了。”
他把拆开的零件一样一样细细检查过后重新安装回去,拉紧弩弦试射,弩箭的力度和速度瞬间有了明显变化。
挂在树上的两头光猪:“……”
完了(liao)!究竟谁说08241321号是个软柿子便宜他们捡漏啊!自己来试试!
试试就逝世!
她根本就没有把那对红发双胞胎带在身边,一下星舰就给自己找了两个帮手……小孩子只怕早就被扔掉了。这个女人!恐怖如斯!
没花太多时间地面上就摆满各种还带着人体温度的物品,不管其他人翻看什么安娜的视线始终在两位送外卖的倒霉蛋之间移动,就像是遇到了难以抉择的棘手麻烦。
乐滋滋玩弩1枪的卡卡瓦夏始终没有把注意力完全从她身上挪开过,关注久了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姐姐,随便选一个留下吧。不用太挑剔,反正都是拖回去试吃毒蘑菇。”
两个倒霉蛋肉眼可见的炸毛——现在就死和等会儿吃了毒蘑菇去死之间无论哪个都不想选啊!没想到最狠的居然是这个埃维金人,你小子浓眉大眼的,居然一肚子坏水?
挂在树干上的蚕蛹奋力挣扎,蛄蛹了十几秒的时间宣告此次行动彻底失败。安娜将钢琴线拉紧到极限,这两人立刻一个比一个乖巧,如果有尾巴的话此时此地应该摇出残影:“只是试毒的话也不是非要用人类不可呀!抓点野兔什么的……咱们这无冤无仇的,姐们儿你也没必要和互助会撕破脸不是?”
“我们两个纯废物,但会里还是有能人的……”
“我有一个问题,”埃特蒙德平静的用其中一人的袜子堵住另一人的嘴,“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座岛上的,不要说谎,你明白自己的职责。”
上一次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时他还不曾身陷囹圄,打工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犹在眼前。
倒霉蛋说哑火就哑火,但他们也明白第三个人什么意思:交出与航线和交通工具相关的情报,否则就在打秋千和毒蘑菇之间选一种死法。
埃特蒙德在“悬木二老”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一番敢怒不敢言后他们和所有苦逼打工人一样不得不低头。
“帮派星舰停在岛外海面上,我们使用外骨骼的行星内飞行模式飞过来,方便靠近地面搜寻目标……”
如此古老的设备与技术早前八百年前就有了,也就伊维尔这种抠搜地方还好意思大喇喇拿出来用。对于离开火山锥的犯人来说任何物资都是奇缺的,尤其与机械相关的一切——典狱长的担心很有道理,万一真要来个能徒手搓出大当量爆破物的宝才……火山锥能扛得住脚下的大陆架也不一定能扛住。
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还没大方到愿意向监狱星大笔拨款的地步,不然上一颗监狱星(匹诺康尼)也不至于闹独立甚至分家最后跟着【同谐】跑了。
所以伊维尔从监禁区到海岛处处都洋溢着“复古”的旧日风格,就连武器和载具也古旧得可爱。
“都带走。”安娜拍板做出决定,“拖回去捆着!”
两个外出刷任务的成员迟迟不归是个人都察觉到不对劲,肯定会有后续支援陆续到达,留下他们相当于无条件放送己方情报,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们两个换上这些衣服。”她指指爆了一地的装备对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道,“捂严实点。”
也不用找水源了,马上就能离开这个无人的荒岛,还找什么水源!
悬木二老眼泪汪汪,另一个人的嘴也被埃特蒙德用袜子给堵住,他们只能跟两头野猪似的被捆紧手脚扔进藤条现编的笼子里拖起带走。
三个人出去,五个人回来,其中两人是“战利品”。
“我们回来了!”
“好的哦!”
“哇!好大的实验品!”
回到沙虫陷坑这俩倒霉蛋差点被烤熟,普拉塔抢先抓起星蕈挤出一股水泼在其中一人脸上,普拉娅蹲在藤条笼子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蘑菇水没毒!”
悠悠醒转的人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原来你们还在啊,两只邪恶小蘑菇!
“放在这里,堵上嘴巴!”喂过食物和水,安娜把这两人安排在陷坑最底层、沙虫尸体曾经躺过的地方。为了不让他们太容易被发现她还用沙虫皮盖了层简单伪装,浅浅铺上几层沙子后倒霉蛋们就只能乖乖躺着喘气,主打一个过不好但也死不了,“收拾东西咱们走!”
她专门回来这一趟为得就是让两组坐标存在一次重合记录,这样一来星舰上迟迟等不到战果的支援部队就会想也不想兵分两路。
肯定是抓到了目标,然后遭遇沙虫发生意外嘛!
能省点事还不好吗?拧开蠢货的头盖骨比拧开一个普通人的要费劲多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被智慧拒之门外的原因?
安排好陷阱后三人带上双胞胎顶着烈日能有多快就跑多快。其他人都能用沙虫皮遮阳,只有安娜毫无遮挡,活像炫耀储备粮的橘黄色大跳蛛。
万一星舰上的人是个急性子提前赶来支援怎么办?泾渭分明的不同外观也是伪装的一种,不怕半途撞上。
紧赶慢赶回到密林中,几人找了处最茂密的灌木丛躲进去,双胞胎的发色太显眼于是一人得到一顶沙虫皮帽子。等待的时间里大家喝水吃东西恢复体力,直到头顶飞过一支五人小队埃特蒙德立刻用搜到的通讯工具向星舰打信号。
任务完成请求返回。
“咱们一共只有十五分钟时间,最多留给你六分钟。”卡卡瓦夏准确校对好临时学会使用的计时器,生怕资本家关键时刻掉链子,“被骗出去的小队要么半途收到返航信号,要么发现那两个倒霉蛋后返航,总之不要太乐观。”
“不用紧张,”安娜慢条斯理调整钢琴线的缠绕角度,“只要能混上去就行,区别只在于下星舰时要不要和人动手。”
埃特蒙德:“……”
不要再说了!五分钟内解开星舰密匙咱们就开走它慢慢飞,五分钟内解不开就等着当活靶子,我懂!
星舰回复的速度比他设想中要快,古董外骨骼飞行器好不容易才歪歪扭扭成功升空,看上去像是两个队员押送08241321号顺手还薅回来两只红色小蘑菇,实际上是三个成年人战战兢兢拎着双胞胎。
“给出的坐标在那边……卡卡瓦夏你不要突发奇想灵机一动的乱点!这玩意儿可以自动寻路!”
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猫猫祟祟,埃特蒙德一边努力阻止队友旺盛的好奇心一边把发信号的手指险些点出残影。数据轰炸是个让人机和人脑同时濒临停滞的好办法,星舰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五人已经从敞开的底舱门进入星舰。安娜的身影瞬间消失,快得像道闪光,就算有人意外看到只怕也会误以为是自己眼花。
留在星舰上的人并不多,其实来的人一共也就没几个,先是下去两个,后来又有五个出门支援,空间内只剩下队长、队医,还有一个负责端茶倒水的杂工。
啧,连杂工都穿着星际和平公司员工制式的黑西装,真让人怀念。
一个照面队医先变成粽子倒在地上,紧接着杂工手里的甜茶和饼干撒了一地,剩下队长想要释放警报转身却见一个“队员”抡起杂工手里的金属托盘砸过来,然后另一个“队员”就跟双手抽筋似的接管了操作台。
“扒光了把他们放下去,搜干净通讯器!”埃特蒙德百忙之中不忘给别人安排工作,尽显资本家本色。普拉塔和普拉娅双双应声,连三个俘虏的鞋底都给扒开查看,就怕有什么地方遗漏。
星舰舱门合拢,四分钟后成功恢复动力,驶过海岛时它专门降低高度减速,扔出三个小黑点喷出一股气扬长而去。
“飞行时间一行星时,呼……这玩意太旧了没有深空穿梭的能力,遗憾!”并没有想象中激动,埃特蒙德设置好小型星舰的路线确认它正常行驶后松了口气,回头一看老大很是自觉地换上那套从杂工身上扒下来的黑西装,兢兢业业干起她“清洁工”的本职工作。
洒在地板上的甜茶和饼干很快就消失不见,安娜顺手连地都给拖干净了,比起清理尸体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清理茶渍和点心渣。
“普拉塔!普拉娅!不可以一下子吃光储藏室里的所有饼干!”
第64章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人影在神像下的沉思。
“父亲,先遣队失利,08241321号已经离开沙虫岛。”
“哦?”那人转向有光透入的门扉,青年在他面前低下头单膝跪地:“前方传回消息,08241321号和埃维金人,以及一个不知名的机械师同时行动,红发双胞胎也在队列中。五人劫走了星舰,目的地未知。”
卵圆状的巨大琥珀悬浮在神坛上,站在它面前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温和道:“又是几个不听话的孩子。”
“他们拆除了星舰上的定位器……”青年的头越垂越低。
拆除定位器意味着互助会失去了对星舰的控制,无法追踪也无法确定位置。08241321号的芯片坐标是被典狱长曝光了没错,但架不住外面的系统老旧,二十四个行星时才刷新一次,人又不是没长腿儿!
“遇到这种情况,你认为该怎么办?”神父的语速仍旧不紧不慢,那个来报告的青年却急得如同火上蚂蚁,“他们有星舰,除了无法离开伊维尔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咱们第一局就失了手,多少人躲在背地里看笑话!”
他的声音从压抑的激越,逐渐不受控制。
神父藏好眼底的不耐,加重语气:“我是问你打算怎么解决问题,克劳斯。”
“你也说了,他们无法离开伊维尔,只要还在这颗星球上08241321号就无处可逃。”
克劳斯一滞,终于冷静下来:“我很抱歉,父亲。我们是不是该联系线人提供消息?系统刷新迟滞,肉眼观测却是实时的。但是那些线人很有可能一份情报卖给好几家……”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都星际时代了还使用原始时期的“肉眼观测法”啊,这不是没办法么?
“那不是更好?所有人一起齐心合力完成特拉维佐夫先生委托的任务,消除掉对伊维尔的稳定造成威胁的黑羊。”神父挑眉看向站在下手处一脸愚钝的部下,心里忍不住的烦躁。
如果不是外面环境太差,他也不至于长居屋顶花园,以至于监禁区之外的那部分组织缺乏指导什么事都处理不好。还有那个08241321号,明明早已派人劝诱过却始终将互助会的橄榄枝视作无物,着实可恨!
扫过部下蠢兮兮的大脸,他还得端起所谓神职人员的架子,披好那张慈悲的皮。
“去做事吧,琥珀王在上。”
星际和平公司自称为【存护】克里珀的信徒,那么他就也信仰克里珀好了,明明能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些为什么不那么做呢?反正星神压根不在意人类的活动,人类也不必在意拿星神的名头保护自己。
青年感激涕零的走出门,一抹脸那些泪花啊焦急啊迫切啊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乐子看喽!嘻嘻!”
——屋顶花园中拟造的阳光永远温暖灿烂。
“根据现在恒星光线与地面的夹角……”埃特蒙德试图将自己在第一真理大学学到的东西分享给四个文盲,显而易见的效果不佳。
普拉娅抱着哥哥普拉塔昏昏欲睡,卡卡瓦夏的眼睛本来就是一圈套一圈,现在更是彻底转成蚊香圈,至于安娜……看上去她好像面无表情的认真在听,实际上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只会算加减乘除,三角形的角和我有什么关系?
“算了!”讲了半天发现只有自己能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埃特蒙德顿时觉得自己和队友全都是白痴,“总之,十五分钟后星舰降落,落地前咱们得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他已经操纵星舰换了好几个落点坐标,每次行驶至少一个行星时的不等时长,定位器被拆除的情况下想要用肉眼观测星舰轨迹预估出他们真正的落点……那就估去吧!
说到这个安娜就不困了。
“这玩意儿能炸吗?”卖是肯定不能卖的,谁家收二手也不会收这么显眼的东西。卡卡瓦夏眨眨眼:“拆了卖零件?”
零件比整机好出手,这个行当大有可为。
“想累死我就直说!”埃特蒙德忍无可忍,“虽然是小型星舰,但也是科技与金属的结合,你们总不能指望我一个人把它拆成滩零件啊!”
“也就是说多几个人可以?”有时候安娜还是很会抓重点的,“拆了比炸了划算,找医生借手术室也得给人点好处。”
这倒也是,离开监禁区时所有人的伊维尔币统统被典狱长心狠手辣清零了,就差没光着脚被扔出来。
“我这儿有多余的身份牌,虽说销赃肯定不能用他们的身份,做别的没问题。”卡卡瓦夏晃晃稀里哗啦直响的口袋。
双胞胎探出小脑袋:“普拉塔和普拉娅可以帮忙!”
埃特蒙德:“……”我一个资本家,居然被人给压榨了劳动力?这合理吗?!
然而团队行动向来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他不得不委委屈屈的点头:“好吧,知道了。”
徒手拆星舰……亏你们这些文盲能想得出来!
然后就是最终落脚地的选择,他点点投影出的虚拟光屏给所有人看:“预期地点是居尔岛,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商业繁华帮派林立。这种时候躲到偏远角落对我们没好处,只要老大的芯片不取出她的坐标就一直处于公开状态,躲到哪里都没用,一样天天被人翻出来找*麻烦。”
卡卡瓦夏摸着下巴……看不懂,但尊重知识分子的判断。普拉塔和普拉娅学着他的样子摸脖子,安娜皱眉:“?”
“老大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埃特蒙德希望她没有意见,她也确实没有意见:“这岛的名字真别致,一听就有种类人群星闪耀的光芒。”
“就去这里,越乱反而越安全。”
几分钟后星舰平安落地,本着最大利用这笔意外财的原则他们选了个地形崎岖的位置降落——这么大个山谷,足够把星舰藏到拆得只剩下外壳的时候。
*
居尔岛
绿林街
马布尔医生一大早就开着他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改装车”上班,这破地方没什么路况可言,开车的人也难免晕晕乎乎肠胃翻涌。
医院对面的酒吧白天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玻璃瓶、彩色的塑料纸、针头,还有些四四方方的小袋子扔得满地都是,仔细看去背阴处的墙角四周结出一层毛茸茸的白色晶体,过往行人无不加快脚步低头揉眼睛。
他把车停在酒吧门口。这是早就已经说好的,医院晚上不开门,酒吧白天不开门,大家互相借用对方的大门做停车场,省得再去为顾客的停车问题买单。
下车关门的时候一不小心力气大了点,那块铁皮极其不配合的遵从力学原理从车架上翻转移动到地面上,完成了九十度的艰难跨越。
“……”
熏眼睛的风停了,马布尔医生弯腰捡起铁皮用力怼进堪比陨石雨袭击现场的车架。试了几次后他成功糊住驾驶室,松开手垂头丧气的去开门准备营业。
这车破的,说“改装”都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随便看几眼就知道它完全用零件拼凑:四个轮子三根棍儿,随便什么发动机塞进去外面再围上一圈铁皮,放在伊维尔星外面妥妥能去参加手工大赛。但就是这么一辆破破烂烂的交通工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拥有,马布尔医生能保证这破车不被偷多得仰赖自己“医生”的职业。
无论混帮派还是独行侠,早晚少不了要和医生打交道,在居尔岛上惹谁也不能去惹医生,那叫自掘坟墓。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项绝活儿,来来往往的客户们全都赞不绝口,有人在背后给撑腰再加上马布尔很会做事,日子自然过得比绝大多数居民滋润。
“医生开工啦?”酒吧一层的窗户口伸出个脑袋,乱糟糟的头发染了颜色,也许是染料的问题樱桃红有些乌突突的。
“哈哈哈!是啊,今天上午约了位新客人,总要提前做点准备。”马布尔医生浑身上下的肥肉都随着动作颤抖,他奋力推动摇杆,破旧的金属卷帘门“吱呀吱呀”缓慢升起。
别看被人喷了涂鸦的卷帘门破旧肮脏,后面的玻璃门倒是窗明几净很有点“医院”的感觉。
樱桃红脑袋晃了晃就缩回去,很快酒吧门开了条缝,蓬着头发的少女提了个塑料袋钻过来:“昨儿晚上几个客人喝多打架爆了不少零件,老板让我捡捡送过来,你看着给。”
马布尔医生就着她的手往袋子里细细研究了一番:“这几个能用的我先收下,你们老板着急吗?不着急就先等等,有顾客要的话价格会高一些。”
伊维尔有不少智械呢,零件永远不缺买家。
“他不着急!”女孩儿咧嘴笑笑,顺势就把装了零件的塑料袋塞给他,身上的衣服就跟竹竿挑了个麻袋一样迎风飞舞,“你慢慢找买家,别忘了这茬儿就行!”
“忘不了!”马布尔笑着拍拍她的屁股,她“咯咯”大笑着边笑边骂边钻回酒吧大门:“不要脸!”
要脸有什么用?要脸能在伊维尔活下去吗?
十五分钟后,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马布尔医生觉得……人还是应该要点脸的,至少不能一大早就拖家带口灯也不开的搞绑架。
第65章
“马布尔医生?”
身穿黑色西装的短发女人坐在黑暗中,手边一左一右趴着两个红发孩童,身后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陌生男子。
保镖?
不,不太像,硬要说的话倒像两个小白脸。
紧贴在脖子上的凉意应该不是开玩笑,所以马布尔医生也就保持了珍贵而谨慎的沉默。他颤颤巍巍举起双手,用眼神表达出肯定的意思。
“很好。”女人指尖闪过一道白芒,金属材质的桌面无声无息少了一个角,比他帮人切掉的下颌骨还要光滑得多。
颈侧的凉意消失了,马布尔医生咽了口口水:“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你帮人做了整形手术对吧,但是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女人身后那个更高挑也更强壮的男人冷笑道:“马布尔医生似乎并没有从医资质……”
“谁说我没有!”你要是说马布尔给顾客整的新鼻子不好看,他大概率笑笑不当回事,但你要是说他无证行医,那他可就要撸起袖子好好说道说道:“我可是第一真理大学医学院正儿八经的毕业生,资格证那种东西与其说考的是技术不如说考的是规则,什么手术能做什么手术不能做……”
嗯,整形手术就不能乱给人做,比如说当你的顾客是位重型犯时。
那个男人沉默了,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在喉咙口那样。
埃特蒙德:这玩意儿怎么也是第一真理大学毕业的?我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个校友?
总感觉毕业证被弄脏了。
“胖胖医生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呢,”红发小恶魔A隔着椅子和红发小恶魔B咬耳朵,“但是一点也不认错!”
最后一个没发出声音的金发男子发出了“噗噗”的笑声,马布尔医生对他怒目而视——小白脸!
“咳咳!医生的事,怎么能乱讲……”紧接着医生讲了一大堆“市场需要”啊,“医患关系”啊之类听不大懂的话,可惜没能成功让空气快活起来。
不请自来的客人看上去不喜欢笑,也许是生性不爱笑。
“所以你确实是一直都在持续非法行医,哦!还有倒卖器官。”高个男人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说老实话那些零件放智械身上可以,放在义体上可以,放其他无智的机械上也可以,比如说……家务机器人?
啧啧啧,这日子过的!他的大学毕业证一定是假证!
双重意义上都被人捏住脖子的马布尔医生立刻安静如鸡,然而对手并没有因此停下攻势,说话的换成了矮个男人:“如果,我是说如果,马布尔医生,如果你的好顾客们知道你就是用这些破烂糊弄他们……”
他浮夸的扬起声线:“我的天呐!这里可是伊维尔!”
马布尔:。
他当然知道那会是什么结果,大概……变成和楼下那辆车差不多的样子。
“朋友们,朋友们,直接说说你们的来意吧。”医生苦笑着摊开手,“我是个胆小的老实人,靠手艺过活,从不与人结怨……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诸位尽管提。”
惹不起他总能躲得起,先把瘟神们送走再说。
所有人都不再出声,唯一坐在那里的女人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灵活的将一枚硬币翻过来翻过去,最后“笃”的一声弹开——结结实实嵌入墙壁当中。
马布尔医生额上的冷汗越来越明显,衬得他那智慧到寸草不生的头顶闪闪发亮。
过了好一会儿,那女人终于大发慈悲的提出了她的要求:“给我安排个护士的工作,不需要你发工资,但阁楼得归我。还有就是……管好你的嘴。”
埃特蒙德偷偷翻白眼,不拿工资就没有雇佣关系,想干干不想干不干,相当于白得一个住处那胖医生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老大不愧是老大!
“原,原来这样啊!您才从火山锥出来需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不是我推脱,实在是阁楼里缺东少西的,主要怕委屈了孩子们。要不我做个中人帮您介绍个好房子?也不用您出房租,我包……”
钢琴线再次紧贴着脖颈,马布尔医生菊花一紧:“别别别!您说什么就什么!”
哪有人翻脸比翻帘子还快的?还不许人讨价还价了吗!
“钥匙给我,你可以开门营业了。”
安娜屈指在钢琴线上弹了弹,光头胖医生差点跪下。能不跪么?刀刃刮在脖子上的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
“在我耐心告罄前,你最好真的是个胆小的老实人。”她敢和卡卡瓦夏打赌,只要他们几个前脚走出去,这家伙后脚就能把消息透给四处搜寻任务目标的各大帮派,只有留在这里他才能保守秘密——主要是害怕自己的医院被人打烂。
马布尔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手抖得跟中风似的摸了好几回才从腰间摸出阁楼钥匙递出去。女人身后的金发小白脸将钥匙接走,那两个红发小恶魔跟着他蹦蹦跳跳上楼梯,高个男人留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咱们也算半个同行了,能参观参观你的手术室么?”
他和卡卡瓦夏两人反复踩点选中这家伙,一是看中他为了钱什么手术都敢做的勇气,二就是他对手术室的严格要求。
马布尔医生的医术与他的医德呈负相关关系,医术有多高,医德就有多低。
——取芯片不是大手术但也要做个麻醉,再考虑到创口愈合以及交叉感染之类……还是从一开始就讲究些比较好。埃维金人那胆大包天跑到黑市上让人给自己注射联觉信标的行为已经被拿出来反复批评了N次,希望普拉塔和普拉娅不要跟着他学坏。
安娜顺手从桌边的金属柜子上摘下白色医师长袍套在自己身上,摸摸口袋掏出听诊器还给马布尔医生:“客人约了什么时间?”
她倒是自觉,这就做好上班的准备了。
胖医生动动嘴巴把不中听的话全部咽回去:“……伊维尔行星时的九点三十分。”
“还有二十三分钟,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安娜看看医生又看看埃特蒙德,马布尔先生发出好大一声哽咽,带着入室抢劫的“劫匪”之一去手术室参观:“要换隔离服的哦!必须戴手套和鞋套!请不要随意碰触设备……”
不要工资的护士他想要,但拖家带口的煞星要不起啊!
马布尔医院比平日晚了十五分钟开灯营业,一楼吧台后多了个帅气逼人的护士。
墙上机械钟表的指针走向九点四十八分,发动机轰鸣声一停医院的玻璃门就被人推开,戴着帽兜的客人走进来:“……嗯?”
空荡荡的一楼居然出现了个会喘气儿的活物!
“……”面生的护士扔过来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就差在脸上写出“很不高兴为你服务”这几个大字。
客人先是一惊,紧接着很快释然。也是,就马布尔那死要钱的德行,他能招来什么好人?
他拿起笔哗啦哗啦找到自己的预约单,埋头在底部签上代号:“哥们儿,你的模板编号是多少?看着不错,下回我也照着整一个,这类型还挺吃香的。”
护士挑眉看了他一会儿,冷哼了一声指指楼上让他自己滚上去,一点也没有答疑解惑的打算。
“哎呀!哎呀呀!这不是我的贵客临门了嘛!”听到动静的马布尔医生圆滚滚的从楼上滚下来,热情的和客人勾肩搭背,“你上次说想把下巴整了,说老实话我不太建议,尖下巴已经不流行了,还不是怕你白花钱?不过你要是真想整,我倒是建议你干脆把下颌骨整个换掉,记忆金属多香啊!价格也不贵才十几万伊维尔币了,今后你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哪怕是个文盲安娜也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
但是客人觉得很对劲,不仅仅是因为他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尊重。这家伙自以为把好奇心藏得隐蔽,他指指那个面生的护士:“哪儿来的?”
自己送上门来的!
但是马布尔不敢这么说,他含含糊糊笑笑:“这是我一个熟人的邻居的姐夫的小姨子的朋友。”
客人:“……”
两人走进会谈室埃特蒙德才从手术室门口走下一层找到安娜:“这家伙有技术,但不可信,到时候我必须得在旁边看着。”
这也是为什么安娜主动要求应聘为“护士”,埃特蒙德身上也有芯片,他们那些住在屋顶花园的人只是形式上自由罢了,实际上所有的犯人最终都会成为监狱经营者的利润。她和卡卡瓦夏取芯片时埃特蒙德可以守在旁边,埃特蒙德做手术时怎么办?现学也得把这事儿对付过去!
“等人走了让卡卡瓦夏吓唬吓唬他,先把我这个公开坐标的芯片取出来毁掉。”先取出她的芯片才能不连累到其他人,就这么简单。
埃特蒙德点点头:“我上去找卡卡瓦夏,如何让人乖乖听话这事儿还真就只有他能做到。”
距离下次系统刷新还有十四个小时,也就是说这十四个小时内不会有人登门讨打。
第66章
光临马布尔医院的客人在会谈室呆了四十分钟后转入手术室,安娜作为新上岗的“护士”自然被喊进去帮忙。
马布尔医生:怕归怕,劳动力还是要用的,不然会觉得很亏……
“这里有书面说明,逐条照做,做多就记住了。术前准备必须照这个来,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扔给安娜一张密密麻麻的清单就转去继续和客人聊天,大有薅秃这头傻羊的架势。
看着说明第一行“术前准备之前必须先行在心中默念丰饶星神【药师】三次”的加粗加黑标记,安娜顿了顿继续向下读。
左脚先进手术室,消过毒的水果(圆形红色甜味)一定要供在手术室东南角……
算了,当个文盲也挺好的,很多事情倒也不必深究。
林林总总八1九条之后才是各种器械和药品、设备的准备与调试,她打开药柜取出药剂操作,惊讶的发现身体似乎存在肌肉记忆。
嗯?
安娜垂下眼睑平静完成一应准备,直到仪器响起正常运转的蜂鸣声马布尔医生才分神看过来。他就没指望新护士能顶用纯粹打算让她知难而退来着,谁知道人家手上真有料!
“不错不错,啊哈哈哈,咱们开始怎么样?”这话是对顾客说的。之前马布尔医生都是自己支撑整台手术,赚得多但也累,他想招个靠谱的护士已经很久了,最好能直接上任老板娘的那种……
现在不敢想了,大佬只是看上去瘦,造成这种视觉效果的原因在于她的身高以及基因。马布尔先生敢拍着胸脯保证她胳膊上的肌肉绝对比他结实得多,线条流畅纤细那是人种问题。
“快点吧,我晚上还有事儿。”
客人对自己的新形象很有些迫不及待,连听完术前需知的耐心也没有,一叠声催促医生赶紧动手。
“能做麻醉吗?护士和麻醉师的工资可不一样!”马布尔医生也是个妙人,临上手术台也能和人讨价还价。安娜的视线始终落在那张纸制说明上,听到疑似涨工资立刻扫了眼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能!”
不就是麻醉么?药物麻不过去还可以试试物理手段。
“行啊!”一份工资雇到能干两份活儿的人,马布尔医生大喜,“你上手吧,我在边上看着。”
安娜抄起面罩摁上去,三秒后客人不省人事。这是位要把下颌骨换成金属配件的狠人,一般的麻醉手段配不上他这份决断。
马布尔医生就没做过这么顺利的手术,两小时完事儿,病人被推进观察室休息。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和您交流……怎么称呼?”他抱着聚酯材料的水杯,那里面液体散发的气味一闻就是低级甜味软饮。
伊维尔星上医生罕见,护士同样难得,看大佬这样子不太像普通医院出来的,倒是有点儿战场风格。
“安娜,”护士将用过的手术器械清洗干净送进消杀柜,动作干练而流畅。她又转身去收拾药品关闭设备,隔着半个手术室将垃圾精准投入医疗垃圾箱。
胖医生没话找话:“很古典的名字,哈哈,哈哈哈……”
对方没有回应,天就这样被聊死了。这时观察室传出一阵阵响亮的声音,原来是客人苏醒,正躺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放在那儿不用管,不然回头客人尴尬咱们也尴尬,当做没听见最好。”马布尔医生心情很好,他刚想说工资的事隔壁那客人爆出一串俚语,安娜动动嘴角若无其事的把脸扭开:“走了。”
她说走就走,走廊尽头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已经等了很久,见到她出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很是自来熟的上前堵住马布尔医生。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呗?
“老大,你这是……?”埃特蒙德看看胖医生又看看安娜,卡卡瓦夏和他说了几句话,后者的脑门又开始闪光。
“没什么,”安娜很少提及自己失忆的事,她不知道原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因为什么罪行进了伊维尔,鉴于那份诡异的纸质囚犯档案,消息扩散得越少越安全——无论对她还是对周围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但埃特蒙德不这样想,他不希望团队里存在任何不稳定因素。08241321号本质上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面对那个埃维金人和红发双胞胎时她的话从来都不少,以至于大家都忽略了她身上的违和之处。
“也许你愿意找个时间聊聊,”他斟酌着小心不去触怒她,“我是说,人脑很精密,说不定一点点线索就能打开封锁的门。”
安娜明白他是好意,真正失忆的人确实有可能通过特定的小幅刺激重拾旧日记忆,但自己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甚至无法确定醒来时原身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嗯,嗯嗯……”她敷衍的应了两声,埃特蒙德直接把这当成同意,盘算着还是得祭出卡卡瓦夏——那小子该给自己的嘴投份保险,加上他又占着年岁小的优势还好意思围着08241321号“姐姐姐姐”的撒娇……总之专业的事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在走廊里站了没多久卡卡瓦夏就用胳膊勾着马布尔医生的脖子走过来,看上去两人就像是已经要好了半辈子。
“马布尔这朋友人还是很不错的,我们已经谈好了,”年轻人笑眯眯的,胳膊肘圈着“新朋友”来回摇晃,医生也由着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勉强。
“你们谈好了?”安娜下意识侧头去看时间,还有十一个小时。
卡卡瓦夏点头:“没错,这是笔双赢的买卖,当然能顺利达成合作!”
他才不在乎安娜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敢花两万伊维尔币买下他的命,她也把他当个人看,这就行了。
“那就开始吧。”埃特蒙德可不想被帮派分子用枪指着头,他的目的是离开伊维尔,任何阻碍这个目的达成的意外因素都应第一时间铲除。
马布尔医生一改方才随时都会心脏病发作的模样,甚至有心开玩笑:“您自己也是个懂行的人,配药什么的也不用我多嘴多舌,哈哈哈哈哈哈……”
安娜:“……”
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露馅了,而且露的还是她不知道该裹在哪儿的馅。
“做完手术聊聊。”同伴之间互相猜疑可不是个好兆头,事已至此她只能选择坦诚,至于说安全的问题……唉,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这个态度埃特蒙德就舒服多了,点点头对卡卡瓦夏道:“你在一楼守着,有人来就提个醒,我跟进手术室。”
液金项圈配套的生物芯片采用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技术,要不是因为这个哪还用得着专业医生出手剥离?像普通埋入式光脑那样的仿生芯片连麻醉都不需要,狠狠心就能拽掉。
金发青年还在笑,松开马布尔医生下楼的速度却快了不止一倍。
“嘿嘿嘿,小伙子是个实诚人呐!”马布尔医生搓搓手,他对卡卡瓦夏的评价连安娜都没法捂着良心承认。她露出和埃特蒙德同款的表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别说了,做好手术准备。”
设备之前全部校对过,需要计算的只有麻醉剂量。不过马布尔的私人小医院用了居尔岛上罕见的吸入式麻醉,计量不再是最重要的数值,确认使用者对药物不存在过敏反应就行。
哪怕到了星际时代,人类的体质也千奇百怪。好在过敏源试纸显示安娜对常用药物反应良好,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她可能会因为某些饮料添加剂出现腹泻症状。
结果一出来马布尔医生笑得特别大声:“怎么会有人对苏乐达过敏?哈哈哈哈哈哈,您难道从来没喝过苏乐达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他拍拍腿,在其他人无语的目光中溜去做手部消毒,“如果只是腹泻的话可以少计量尝试尝试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当做清理肠胃……”
安娜斜了他一眼自己坐上手术台躺好,麻醉面罩一戴再醒来就是两个恒星时后。
“大姐姐醒啦!”普拉娅趴在她左边床头,普拉塔把水杯端过来:“卡卡瓦夏哥哥和埃特蒙德叔叔出去了,他们说要处理什么东西。”
安娜坐起来,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滋润口腔:“嗯,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你们不要出去。”
双胞胎发色特殊,特拉维佐夫公开08241321号坐标的同时也公开了他们的照片,所有想要领赏金的人都知道安娜带着两个红发孩子,找不到她本人找到两个幼崽也一样。
想出去也别赶在这个时候,至少换个发色。
她放下水杯看看普拉塔又看看普拉娅:“你们两个别同时出门,觉得闷了可以一个一个换着到门口透气。嗯,其实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玩的,到处都是垃圾堆和臭水潭。”
普拉娅皱起鼻子:“臭臭的!妈妈不喜欢!”
普拉塔没说话,但是安娜从两个孩子眼睛里看到了他们对母亲的思念。
第67章
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将取出的08241321号芯片带出马布尔医院。资本家的意思是出城找个地方销毁,就算系统刷新那些赏金猎人也只能看到它损毁前的坐标,但埃维金人提出了个更好的主意。
“居尔岛是伊维尔这颗星球地表最大的岛屿,其他岛屿都在它的辐射控制之下。居尔岛的居民日子也比其他岛上的人要好过得多,这里还有酒吧,有整形医院,更多的岛只能扒垃圾。”
金发青年扫过那些沿墙根鬼鬼祟祟老鼠一般溜着跑的幼崽,他的同伴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把芯片藏到垃圾车上?”
“是藏进垃圾堆里,垃圾车还会回来,就和你那个糟糕的城外销毁计划一样别人只要稍稍搜寻就会发现我们的踪迹。但是垃圾车里的垃圾一定不会留在居尔岛,它的出现地点是随机的……懂了吧?”
“这样一来刷新后的坐标也会随机出现在远离居尔岛的随便一个人类聚居岛屿,最大程度的拉长时限。”埃特蒙德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你的办法更好,也更安全。”
九个小时,足够运载垃圾的载具跑到伊维尔星的任何地方。
做好计划两人穿上早就准备好的伪装,松松垮垮的卫衣上沾满沙土,帽子一盖科技精英瞬间变成精神小伙,和本地的“普通”居民没有什么区别。
笑死,普通居民,居尔岛上哪有什么普通人!
最大的垃圾集中地在城西偏北的一处洼地,经过全岛居民持之以恒的努力,曾经凹陷的低地现在已经微微凸起,就算有转运载具来来回回搬运也无济于事。埃特蒙德跟着卡卡瓦夏,两人绕过人声鼎沸的“二”手市场来到垃圾场内。他们将芯片裹在随手可得的破旧皮鞋里,瞄准一辆即将起航的垃圾舰,胳膊用力一甩,那东西掉着渣落在扔在装填的机械臂勾爪内,眼看它和其他垃圾一起堆在货运星舰不堪重负的甲板上。
为了保证没有后续烦恼,埃特蒙德非要留在原地亲眼看着那艘垃圾舰飞走,等它真的离开地面驶向其他岛屿这家伙又烦躁的表示身上沾染了垃圾堆的味道。
卡卡瓦夏烦不胜烦:“等会儿把衣服换回去不就得了,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不是事多事少,庇尔波因特相关法律规定了生活区附近不得设立大型垃圾中转站!”资本家骂骂咧咧,“这是侵犯人权!”
“说得你好像权利被人侵犯少了一样。”卡卡瓦夏斜眼吐槽,埃特蒙德大感委屈:“你站哪边?!”
“我站中间!”埃维金人冷哼,“星际和平公司不是好东西,你难道就没压榨过手下的员工?”
埃特蒙德:“……”
因为这件事两人直到回了马布尔医院也不搭话,一进门金发青年就看到站在吧台后的安娜,马上跑过去隔着桌面看她脖子上多出来的那圈纱布:“姐姐,伤口会疼吗?”
“你要是回来得再晚些大概就愈合了。”安娜把预定单挂在桌边,看看他又看看满脸怨气的埃特蒙德:“吵架了?”
“没有!”*2
“啧啧啧!”她发出响亮的咂舌声,向后退了一步:“你们两个最好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现下这形象不适合出现在医院里。”
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五十岁的人手拉手去玩垃圾了吗?怎么能臭成这样!
卡卡瓦夏:“……”
“哼!”埃特蒙德抬头冷哼,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像年轻人那么讨喜,哼完就找了个台阶下:“等会儿聊聊?手术前你答应过的。”
“可以,”安娜看看二楼。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双胞胎在,马布尔医生去和苏醒过来的客人讨论他那记忆金属的新下巴了,顾不上刮不出油水的新员工。
好歹他们观察这个黑心医生也有段时间,鉴于他那吝啬的性格安娜友情提醒:“你们最好趁马布尔反应过来前把自己洗干净,不然他很有可能干出半途拉水闸的事儿。”
洗头洗到一半停水这种事不要啊!埃特蒙德撒腿就跑,卡卡瓦夏翻了个白眼,指着他的背影朝安娜挤眉弄眼。
“……”
卡卡瓦夏越来越活泼可以理解,埃特蒙德是怎么回事?
左右无人,她偷偷吹了口气掀飞盖在额前的短发。
外面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很快玻璃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个智械:“马布尔在哪儿?”
“预约了吗?”护士的语气还是那么不高兴。
这位客人额前隆起,亮到透明的太阳穴上方两枚紫色圆锥体隐隐刺出皮肤。他/她/它整个头颅三分之二呈青灰色,像个熄了火的火魔。
“姐们儿你想和我约会?”这家伙自认为帅气的把胳膊搭在吧台上,护士抬起眼角瞄了一眼,“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那就是非工作时间可以呗?”预约单横空飞到面前,客人还在呲牙傻乐,“我看你有点面生呀,从哪儿来的?”
安娜递过来一支笔:“刚整的,看上去还不错吧!”
啊?
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答案,客人看了眼她脖子上的绷带:“马布尔医生的技术又突破了呀!你花了多少?”
“不算多,还行。”护士一句干的也没,但你也不能说她没回答问题。
“成,嘴真紧。马布尔运气不错,终于招了个靠谱的人。”这人收回目光自顾自朝二楼走,安娜拉了一下吧台柜子旁的拉铃绳,二楼响起清脆的铃声。
胖医生听到铃声立刻出来看,还是那套热情的寒暄,会谈室的门再次紧闭。之前那位换下巴的顾客很快从楼上下来,安娜注意到他的下颌骨……几乎到了能拔下来当做武器使用的地步。
“你觉得我看上去怎么样?”他从随身小包包里摸出一枚手指长短的口红一面小圆镜熟练的给自己添上颜色,抿抿嘴唇左右照照:“不好意思,我之前来的时候隐形眼镜歪了,没认出你的性别。”
安娜认真看了他一会儿:“下巴的角度发生了变化。”
虽然她不喜欢这种过于危险的下巴角度,但是只要顾客自己喜欢就行,人家整容又不是为了她,自作多情的事最好少来。
对方听到这句相当客观的评价非常高兴:“我就是想让下巴再尖一点,干脆下回再过来整个耳朵,你有建议吗?三十度角还是六十度角?”
“……”这是什么锐角狂热爱好者?
即便安娜也花了点功夫才找回声音:“你可以先整到六十度,喜欢就保持,不喜欢再往三十度整。”
反正那不是她的耳朵。
“有道*理,果然是生得好看的人脑子也比较聪明,真羡慕。”
客人惆怅的叹了口气,安娜努力找出一句话安慰他:“也不一定,我都不认识字呢。”
叹气谈到一半的锐角爱好者:“……”你就这么不客气的承认了自己生得好看吗?
他悻悻推门离去,大概十分钟后卡卡瓦夏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安娜看到他立刻就把医师外套脱下来挂在柜子挂钩上,愉快的决定原地下班。
阁楼里,埃特蒙德席地而坐看双胞胎玩耍,也许是年龄的缘故他比年轻人更能沉得下心陪伴幼崽。地面上铺着他们从沙漠里带出来的沙虫皮,软绵绵的完美替代床垫。普拉塔和普拉娅不知道打哪儿翻出一副扑克牌,资本家哄着两只小蘑菇学习各种有规律的加减法。
“你从最左边借个一给最右边的九,是不是凑出整十?放在一边别忘了……”
安娜一从楼梯口出现他就把洗乱的纸牌一股脑塞给双胞胎让他们去角落里继续玩,坐直身体严肃的盯着她看:“……”
08241321号身上的谜团太多,只要那些秘密不会影响到“逃离伊维尔”的大前提,他也不是非要像个一惊一乍的吝啬鬼那样什么都得打听出来。但现在的问题是她的秘密波及到了他的计划,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就非常必要了。
“先从我开始,”为了表示公平,埃特蒙德道:“我是艾诺利阿家族的家主,执掌艾诺利阿双星系统……在那里我和我的员工们开发出了一款全新的技术,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让人们的交流更便捷,费用也更低。这项技术与星际和平公司现行通讯网的构架不一样,庇尔波因特先是试图入股,然后又打算低价购买,也曾有骇客骇入过我的个人电脑,屡次尝试未果后庇尔波因特地方税局认定我税务造假把我关进伊维尔,而后又起诉我侵权。”
“这些信息真实可靠,我不想刺探谁的隐私,我只想离开伊维尔还自己一个清白。而且一旦艾诺利阿倒下,家族企业中将会有多少人失去工作啊!”
他苦笑着看向安娜:“就算我曾经拥有的资产让你无法信任我,但是在离开伊维尔这件事上我有绝对的理由,这个理由总能说服你吧。”
安娜用手指在沙虫皮上画了个图案,骸骨上有花朵盛开。
“你知道与这个图案有关的消息吗?以及什么人会在大脑里植入生物芯片?”
埃特蒙德:“啊?”
第68章
一般来说,就算是失忆的人也不至于什么都想不起来,尤其是那些与自身息息相关的特别线索,就算大脑遗忘身体也会留下痕迹。但08241321号硬是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现有信息全是她自行在监禁区内摸索出来的。
别的也就算了,脑袋里有异物这种要命的事儿你也能忘?
“为什么会这样……”同样的话埃特蒙德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卡卡瓦夏说来则充满担忧:“姐姐,原来医疗站给的报告是说这个吗?你都不告诉我!”
自己长出来的和被人塞进去的,那东西能一样?!
“啊……”安娜用一根手指抠抠脸颊,心虚的移开视线,“主要监禁区内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嘛。斯黛拉,也就是好心的医生小姐告诉我得去博识学会找人做手术……反正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没必要拉你跟着一起烦心。”
“什么叫做没必要!”埃维金人生气的绕到她刻意移开的视线焦点前,在埃特蒙德看来活像只气鼓鼓毛茸茸的金渐层冲杜宾举起爪子。
啧!
“好吧,先不说那些,这个图案有点眼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也许是和从前见过相近的什么混淆了。但芯片的事我多少知道点,一般人是不会在大脑内植入芯片的,仿生芯片与生物芯片都不会。”
埃特蒙德抬起头回忆了一下:“我所知道的案例,好吧,只有极端特殊的情况下,某些组织为了控制组织成员的行踪保守组织的秘密时才会这么干。星际和平公司号称植入型芯片百分之百无伤害,实际上谁都知道世上绝对没有的正是‘百分百’这个概念,这就是个幸存者偏差,十个人做手术活下来两三个,公众只能看到活着的,谁会去关心死掉的‘损耗’?”
安娜:“……”
反过来想,能如此大手笔用人命做耗材的组织规模不会小,对这件事也必然采取严格保密的态度,只怕宁错杀也不会放过……那么原身会在押送途中猝死也就不奇怪了。
“‘我’似乎曾经接受过战地医疗支援的训练,”她把刚发现的新情况告诉埃特蒙德,资本家忽然道:“再把那个图案画出来我看看。”
星际间战争才是常态,和平反而罕见。人类就是个生命不止折腾不息的物种,星球上不同势力互相攻打,星球间、甚至文明间也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有事没事就想薅别人一把。在这种大环境下许多稚嫩的族裔乃至文明雏形都像是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芽,稍有不慎就会在参天巨木的争斗中化作一团不起眼的肥料。
相比之下埃维金都不算是最值得同情的那批了,至少他们还留下了一个专有名词,更多偏远星系的特殊族裔连算不算人类都要经过学者们(陌生人)考据然后投票表决。
那个图案啊……安娜干脆去楼下找了瓶清洁剂出来,眼角的刺青在药水作用下完全显现。
“我有个朋友在第一真理大学任教,如果能离开伊维尔我可以找他帮忙找找看。这东西更像某个族裔的图腾,但现在很少有人会这么干了,毕竟这东西显得不太‘文明’也不太‘自由’。”
他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只是还不太确定,众人身在伊维尔又无法找资料印证,干脆先瞒着。
“芯片的话我要看到编号,至少也得有张影像片才能判断型号和类别。至于说取出……那位医疗站的小姐说得没错,开颅手术可不是开玩笑,必须在找专业医疗机构做才能保证安全,在此之前宁可保守些也不要冒进。”
那是脑子又不是别的器官,不行还能做个克隆体更换。无论博识学会还是罗浮仙舟的丹鼎司,不管哪家都没有给人换脑子的业务。
坏消息:合伙人疑似脑子有点大病
好消息:她只有离开伊维尔才能治
“那就先这样。”安娜也没指望能直接从埃特蒙德这儿得到答案,比起声名狼藉的埃维金人资本家更不可信,“我没有隐瞒的了,其实也不是想要隐瞒什么,我从星舰上醒来到现在脑子里仍旧空空如也,实在是没有值得倾诉的东西。”
卡卡瓦夏还在生气,但他又不肯挪开,非要杵在安娜视线的落点上让她知道自己生气了。这小子来来回回挪了好几次,边听边挪,埃特蒙德干脆错开眼神压根就不看他。
“特殊情况,只此一次的话可以理解,希望今后不要再有这种事。”整体来说这次交流还是成功的,虽说有些意料之外的情况,但他对成功逃离伊维尔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再次达成一致(忽略掉生气中的卡卡瓦夏),话题转到取出芯片后是否会对人产生不良影响。反正安娜从清醒到眼下并没有不适,顶多也就切口处微微发痒它是真的快要痊愈了。
听她这么说埃特蒙德微微放下心,话题再次转移至那枚不知去向何方的项圈芯片。
“托那枚芯片的福,这几天都能清净清净。”
芯片取出前他们每天都得卡着系统刷新的时间移动坐标避免被围殴,天天算这玩意儿谁受得了呐。尤其提供技术支持的资本家,窝了一肚子郁气没出发。
安娜被来回移动的卡卡瓦夏缠得眼花,无可奈何伸出手揉揉他浅金色的发顶。年轻人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毛茸茸的挪到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晚上我去对面酒吧里谈谈消息?罗斯玛丽提到过运送物资进出伊维尔的那艘星舰。”他像抱个布娃娃似的把普拉塔抱在怀里,借着小朋友挡住自己,普拉娅认为这是种新奇的游戏,张开手用力扑上去:“哥哥~”
奶声奶气的呼唤伴随着卡卡瓦夏人仰马翻的闷哼声,偏偏双胞胎不明所以:“哥哥脸好红!”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埃特蒙德先看看安娜的反应,只见她无奈的摇头翻白眼,接下来他都不忍心再去看卡卡瓦夏什么表情:“咳咳咳!你确定你可以?行不行?”
酒吧可不是个好地方,他生得这副模样也不怕被别人一麻袋套走。
卡卡瓦夏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但是并不妨碍他恶狠狠地瞪资本家——什么叫做“行不行”?他要不行这家伙也一样行不起来!
“你们两个一起去,”安娜想了一下,“找马布尔医生做中人介绍工作。”
白天拆星舰,晚上在酒吧打工,这个工作安排很合理嘛!
埃特蒙德:“……”资本家犯法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压榨资本家?
可是看看其他人,安娜白天守在马布尔医院当护士顺便恐吓马布尔医生乖乖听话,总不能让她晚上继续忙碌。普拉塔和普拉娅还小,资本家也不好意思说出让九岁孩子进酒吧打听情报的话。剩下游手好闲的人就只有他和卡卡瓦夏,考虑到埃维金人容色姝丽太容易吃亏,居然真是只有他最合适和卡卡瓦夏做搭档。
“好的!”
事情就这么决定好,安娜下楼去找马布尔医生“商量”。头上长角的客人已经离开,医生正在美滋滋的填写预约单。
“马布尔,”她走进了敲敲桌子,后者抬起头,“您感觉怎么样?给您取芯片我也是冒着风险的……”
安娜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块漂亮晶石扔给他:“你只要闭紧自己的嘴就是安全的。”
“嘿嘿,您真是通情达理呀!”他手忙脚乱扔开笔接住晶石,放在眼睛前面看看,大饼脸立刻笑成标准椭圆形。
等他美够了放下东西,安娜指指对面大门紧闭的酒吧:“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打算过去找份零工,介绍一下?”
没有中间人介绍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一露面就会被酒吧负责人怀疑。这些声色场所背后必然有帮派支持,甚至干脆就是帮派自己经营的产业,在别人的地盘上被怀疑后果显而易见的不会很美妙。如果这两人身手敏捷也就罢了,问题是一旦打起来面对穷凶极恶的重刑犯他们基本上只有逃跑的份儿,还是不要找刺激比较好。
马布尔医生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从美滋滋到不敢相信听到什么,他的面部肌肉差点坏死。
“酒酒酒,酒吧?”胖墩墩的男人胡乱把脑壳和额头抹了一遍,“不是我推脱,这不太合适吧!我不问几位的来处和身份,几位也不能太让我难做……能在居尔岛上开得起酒吧的肯定不是普通人。我言尽于此,这实在不合适……”
钢琴线的闪光划过视线,他嘴里的话马上拐了个弯:“原则上是不行的,但有时候原则这种事,嗯,见仁见智。”
马布尔医生斟酌了一下,试图和面前的女人讨价还价:“不然我把人介绍给看场子的怎么样?将来诸位要是在居尔岛住腻了想走别把我说出来就行!”
安娜看着他不说话,医生像条犹犹豫豫的蜗牛自我纠结了好一会儿。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透过玻璃门去看对面的酒吧。
“你做介绍人,就介绍给看场子的。如果要离开……我会帮你清理掉所有麻烦。”最后她稍稍让了一小步,不知道为什么,提到“清理麻烦”时马布尔医生抖得特别厉害。
也许是他衣服穿少了吧,一定是这样没错。
第69章
傍晚时马布尔医生领着两个做了手术但没钱买单的“客人”敲开酒吧大门。
说“敲开”其实不太准确,这会儿酒吧里的灯已经都打开了,门也打开一半正在为营业做准备。侍应们和扫地机器人一起打扫卫生,负责人清点存货——酒水、食物,还有能够助兴的所有东西。
整形医院的黑医上门,看门的保镖先看向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确认没有危险才搭茬。
“唉,运气不好,这两个做完手术才发现账上的钱不够。我来帮他们找个工作,也好早点还清费用。”马布尔笑得苍凉且无奈,一副被人吃了霸王餐的憋屈模样。
保镖把视线从卡卡瓦夏浅金色的头发上收回来:“等着。”
用人的事儿他一个看门的可做不了主。
很快负责人就从吧台后走出来,看到马布尔她伸出手主动示好:“医生怎么来了?这天可是快黑了呢。”
黄昏后的酒吧门口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平日里这胖子总是生怕被连累到一样早早关门走人,今天突然出现真是怎么想都好笑。
马布尔医生把说给保镖听的那套词拿出来重复了一遍,让开位置给人看清楚两位“客人”的模样。
被人当做货物挑拣这事儿卡卡瓦夏已经很熟练了,埃特蒙德敢怒不敢言。
“我看两位小哥是遇上别的麻烦了吧?你们可不像做了整容手术的样子。”赫达上下看看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笑得别有深意。对面的黑医可不是个吃素的,谁敢欠他钱怕不是转头就会出现在黑市上成块售卖。
马布尔医生在她面前晃晃手写账单:“喏,这两人欠了这么多。你用不用人?不用就算了,我去问问别的地方。”
大家都是从监禁区出来的人,知不知道忌讳啊?问问问,问那么多干嘛!
他态度越是恶劣,赫达的疑心就越低。账单是手写的很有可能造假,但酒吧也不是什么正经场所,从上到下人人身上都担着兼职就不说了,必要的时候重操旧业也并非不行。这两个人能拿捏住马布尔不敢翻脸,他们身后必然有惹不起的后台存在。
这两人做手术欠债的概率不大,很有可能因为别的事欠了胖医生钱。反正酒吧离职率向来居高不下,多招几个临时工也一样能消化掉。
“生什么气嘛!我不也是职责所在?”负责人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她再次用估价的目光细细看过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直接给他们安排上活计:“留下吧,一个在吧台后面打杂,另一个推销酒水。医生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谁叫咱们这儿多数人都仰仗你那双巧手呢。”
“还不赶紧谢过赫达女士!”马布尔忙不迭将人甩给赫达,“白天他们住我阁楼里看看场子打扫卫生,晚上来你这儿打工,薪水直接划给我还债,就这样。”
赫达不置可否,回头喊了个侍应过来:“这两个是新来的,带他们去换衣服顺便讲讲规矩。”
侍应很瘦,晃到马布尔医生面前对他带来的两人道:“跟我走。”
他一脸麻木的想:在这地方打工耗的是命,希望新人能耐活些。
马布尔见事情办成,假账单往兜里一塞,跳上破破烂烂的“改装”车就往家开。他住在更安全更舒适的社区,那地方适合人类生存但不适合开设什么人都敢接待的整形医院。
安娜留在医院的阁楼里,普拉塔和普拉娅互相作伴,她则靠在窗户旁的墙壁上侧身观察酒吧门口发生的一切。
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跟着侍应走进那扇斑驳的大门,不多时行星光线越发暗淡,刺眼的红配绿霓虹灯招牌开始闪烁,震耳欲聋的音乐恨不得震塌整条街,人影像是从空气中冒出来的一样朝酒吧大门聚拢。
“普拉塔,普拉娅,你们两个待在这里。饿了有零食,困了就去睡觉,我要出去一趟。”她还记得两个孩子提及母亲罗斯玛丽时落寞的眼神,夜幕降临,出门打听打听消息再顺些礼物回来哄孩子……不过分吧!
普拉塔习惯性的抱着妹妹用力点头,他还没到猛长的年纪,和妹妹不存在身高体型上的明显区别。普拉娅则习惯性的靠着哥哥,两个孩子就像两只红色的猫崽互相依偎。
“好的哦,普拉娅很乖,普拉塔也很乖,我们会躲好不被人发现。”
他们在囚室里降生,早就学会用保持安静的方法伪装出“无人在此”的效果借以保护自己。
安娜挨个揉揉小蘑菇的脑袋:“乖啦!”
“明天见,大姐姐。”普拉娅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乖干脆直接闭上眼睛,眼球在眼皮下叽里咕噜来回转,叫人看的忍俊不禁。
“明天见。”她在普拉娅头发上多揉了一下,朝普拉塔点点头,身形如同一滴墨水般隐入夜幕。
阁楼的小窗开着,窗边的人已不见踪影。
“睡吧。”男孩抱紧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就像之前在囚室里里做的那样,似乎只有紧紧抓着她他们才不会失去彼此。女孩子用头顶蹭蹭哥哥:“大姐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嗯,所以赶紧闭上眼睛睡觉,再睁开眼就能看到大家。”岛上的生活不一定能比监禁区内好上多少,但安全感却是那个小小囚室所不能给予的。普拉娅伸出手同样抱着哥哥:“希望妈妈也能安心入睡。”
他们时刻都牵挂着留在屋顶花园里的母亲,但是两个孩子无论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嘴上说过。严苛的环境早早教会双胞胎“察言观色”这四个字,成年人希望看到他们呈现出什么样子他们就是什么样子,绝不多提一个可能惹人不快的词。
小蘑菇们挤在一处,丝毫不受酒吧震耳欲聋的外放音乐影响。安娜从阁楼翻出马布尔医院,另一条暗巷黯淡无光,她无声无息出现在堆叠的木箱背后。
这地方还算“干净”,只有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非法交易。兜售成瘾药物的小贩躲得不是执法者而是在这个区域收保护费的帮派成员,一旦被抓住不但会损失钱财,还有可能被人抢走货物。
听了四五笔交易,安娜挑了个成交率最高成交量也最大的家伙悄悄尾随。这家伙也算是很有警惕性了,走走停停时不时在转角处更换路线。她跟得不远不近,必要时借助路两边的建筑物隐藏身形,一路跟着小贩找到他的目的地,也是“货物”中转的集散地。
“今晚生意还不错,再给我来点儿,抓紧时间多出几笔。”
望风的人分布在会馆四周,或站或坐,要么手里夹着烟要么嘴里嚼点什么。说来也是好笑,这些毒贩连看门望风都不会选有瘾的人却能信誓旦旦的对别人说那货纯天然高工艺,对身体绝对无害。
小贩将收到的钱交上去,一袋一袋的“好货”装进口袋。他戴上帽子拢紧前襟,见不得人似的弓着腰缩着背鬼鬼祟祟离开。
安娜踩在会馆对面危楼的凸起上,见那小贩溜了她换个角度继续观察。无数个类似的小贩想蚂蚁一样进进出出,送来财富带走毒药。每个收到货款的人都会朝同一方向走去,过一会儿又空着手走出来。
沉闷的空气笼罩着那座会馆,灯光算不上明亮。它不稀罕伪装,散布在四周那么多人是为了防备同行上门砸场子。它就这么敞开大门做生意,一层收钱出货,二层脱模装袋,三层的人觥筹交错志得意满。
没人能离开伊维尔,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该有多么绝望——为什么不来点好东西忘掉冗长无聊的今天以及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明天?
无人注意的屋顶,一道黑色的人影闪过。
锁死的天台门悄然开启。
伊维尔星上任何一门生意都脱不开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可即便是他也不会直接掺合进成瘾药物的买卖……最多躲在幕后收收税。这些丧心病狂的毒贩才是监狱星上最胆大最张狂的生物,他们早已摒弃人性,自然也在作死的道路上走得最深最远。一颗星球作为市场怎么能够呢?几乎毫无成本却能换来海量利润的生意当然要推得越远越好,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下星际和平公司的封锁也困不住他们向外伸的手。
把主意打到这些家伙身上并不是安娜一早就想好的计划。她原本只打算出门随便看看能不能遇到机会,撞到交易现场才突然想到监狱星人口有限,真要赚钱必须将货物卖出去。除了监禁区的产品,这些成瘾药物又怎么不能称上一句伊维尔“特产”?毕竟谁也不会想到生产这玩意儿的工厂居然会建在监狱里,用“离谱”去形容都差点意思。
不过伊维尔离谱的事儿多了去了,安娜已经见怪不怪。
天亮前马布尔医院的阁楼窗户被人关紧,生怕夜风吹到熟睡中的双胞胎。一只比人还大的毛绒熊玩偶出现在小孩子身侧,它圆滚滚的柔软身体很快就得到小蘑菇们的青睐,普拉塔和普拉娅无意识的滚来滚去最后一左一右抱着它,呼吸平稳绵长。
第70章
“哇!好大的熊!”
双胞胎清晨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只比埃特蒙德身高还要长的超大号绒毛玩具熊。
这种只会出现在漂亮橱窗里充当装饰品的东西在伊维尔比“好人”还罕见,它没有任何实用价值还得花费精力和金钱保存打理,即卖不上钱又占地方,想要找它就只能去拜访那些有着特殊爱好的人。
毒贩们的小金库乏善可陈,除了刺眼的黄金外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倒是会馆隔壁的高档酒店里有点小惊喜,安娜顺手就把狂欢派对套间里那一人多高的吉祥物给带走了。
你还真别说,顺手就是快。
普拉塔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口水抹在玩具熊胖乎乎的爪子上,小脸微红低头试图把自己埋进绒毛里。普拉娅张开胳膊趴在熊肚子上开心得翻来翻去,玩偶实在大得过分,小孩子甚至无法抱着它滚动。
“我们回来了,有早餐……欸?”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结束第一天的打工,下班时还顺手开了医院大门。金发青年的视线落在玩具熊上:“这也太大了吧!”
“老大你从哪儿弄来的?”埃特蒙德其实更想问安娜昨晚去哪儿浪,考虑到双方的武力差距,他选了另一种更温和些的问法,“材料不错,这玩意儿不便宜。”
放在伊维尔外面家长们也不一定舍得买回家给孩子玩,在监狱星上就更不可能了。它是没用,但不影响它贵。
安娜扔出来两只箱子给他们看,黑色手提箱的外壳带裂缝,也就比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东西干净那么一点点。
“好重啊,里面装了……”埃特蒙德不明所以的蹲下身打开它,好悬被刺眼的金光闪瞎,“哈?!”
“#@%¥%&¥%%@%¥……¥(庇尔波因特粗口)”
能让资本家失态的只有高额利润,以及高额利润的具现化代表。
卡卡瓦夏也蹲下来看,他不光看还伸手拿了一块掂掂分量:“铸得扎实,内里没有空洞,杂质也少。姐姐你昨晚遇到肥羊了?”
一般人谁弄得起这东西呐,这种只有恒星湮灭爆炸才能诞生的贵重金属。
她的注意力都在他们带回来的早餐上:“在庇尔波因特,吸食成瘾药物不犯法?”
“自己想死作死,犯什么法?”埃特蒙德惊讶于她的倾向,“你该不会是个仙舟人吧,只有仙舟联盟才坚决禁止医疗目的外使用成瘾药物。那东西有害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就像大家都知道十赌九输但还是愿意玩一把试试手气一样,总有人乐于尝试……法律只能引导,不能禁止,个人自由么。”
他低头看看手边的黄金。
“只要准时足额缴纳税款,在庇尔波因特卖什么都可以,甚至有专门的门店为爱好者提供服务。比如说请到更专业的护士注射针剂,或是有房间供人休息。”
卡卡瓦夏听了都直呼离谱。
“姐姐,别告诉我你去洗劫了毒贩的保险柜!”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没必要问庇尔波因特人嗑药犯不犯法。黑吃黑固然没有道德负担,可是它存在安全隐患啊,敢去碰触那种东西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安娜从善如流:“好吧,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
说和不说难道有什么区别?
不是,你怎么不按道理出牌啊?!
“等等!”埃特蒙德意识到了什么,“老大你是不是发现了成瘾药物的生产地?”
这东西肯定要向外卖的,不正是离开伊维尔的路吗!
“嗯,特拉维佐夫不会放过任何能赚到钱的买卖,但他毕竟是典狱长,不会直接插手违禁品交易。所以我怀疑这些黄金正是毒贩们要上缴的‘保护费’,没钱缴纳最好的办法是尽快赚钱,伊维尔市场有限,他们只能把主意打到外面去。”
安娜想说她只是失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盲,长了脑子也不是只为分清楚前后。
“很快金库失窃的事就会被发现,马布尔能管住自己的嘴吗?”黄金都已经被顺出来了,再送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卡卡瓦夏只担心安娜的安全,至于毒贩穷凶极恶搞什么事他才懒得操心,反正他们迟早要离开伊维尔,哪里用去考虑邻里之间的长久相处。
医生目前还得留着,还有四张芯片没取出来呢。
“等会儿就把你们身上的芯片处理掉,最后安排普拉塔和普拉娅。”安娜看看时间,距离胖医生回到他心爱的医院差不了十几分钟,“我在想罗斯玛丽的事,总有点不甘心。”
埃特蒙德生怕她突发奇想再闹幺蛾子:“你先想想阿比盖尔,对于柔弱的女士来说保持稳定的环境维持生存更重要。”
罗斯玛丽作为一个目标来说太显眼了,不知多少狱卒明里暗里监1视着屋顶花园的当红舞娘,她根本跑不掉。
“……你说的有道理,”安娜沉默了一会儿,捞过盘子留给去洗漱的双胞胎,“全麻术前禁食禁水,你们没有乱吃东西吧!”
这条规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适用,哪怕星神的令使也得乖乖饿肚子。她昨天能搭个顺风车完全仰赖半夜溜门撬锁堵马布尔,没来得及吃东西。
卡卡瓦夏摸摸脖子:“我没有,晚上忙得要死到现在连坐都没坐下。”
也就是说今天至少能解决掉一个人身上的芯片。
埃特蒙德叹气:“我也一样。”
埃维金人下班前用他得到的小费请酒吧厨师专门做了几人份的早餐带回来,因为是别人花钱而那家伙又坚持要大家一起吃东西,所以他们两个才阴差阳错的符合术前条件。
销冠就是有底气,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我去准备手术室,今天上午马布尔没有预约。”
兼职护士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掌握医生的动向,甚至能替他安排工作。
马布尔医生开着他的改装车突突突出现在酒吧紧闭的大门口,看到医院已经开门营业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份高兴一直持续到他被自己唯一的护士推进手术室。
“啊?不是,怎么还有啊?”私自取出犯人们身上的芯片在伊维尔算严重违规,昨天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天一进门“噩耗”就没有任何迟疑的再次砸到面前,“这,这不太好吧!”
护士往他口袋里塞了块沉甸甸的东西,胖医生低头一看,双眼放光。
“没问题,准备做好了吗?我随时可以开始!”
什么伊维尔币什么晶石,都不如黄金美丽的光泽能温暖人心。它是全宇宙范围内均可通行的一般等价物,质地柔软延展性极佳,加热重锻后没有任何标记,无需解释来源。
马布尔医生干劲十足,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四十多分钟,扔垃圾的托盘内多出两枚比小指甲盖还小的仿生芯片。
“我回办公室啦~后面的事儿您自行决定,嘿嘿嘿嘿,将来再有这么好的买卖可别忘了我呀~”完成手术后他口袋里又多了一块金灿灿的好东西,胖医生决定先去解决掉这方面的后顾之忧。
他才不在乎安娜手里的黄金是打哪儿来的呢,进了他的口袋里那就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过了没多久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就醒了,*自己扶着墙壁慢慢挪回阁楼。比起昨天下午接受取出手术的安娜,两位男士显得格外柔弱。
“等头不懵了就可以正常进食,好好休息,你们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她还有“护士”这项兼职要做,看看两人没什么大事就回手术室继续收拾善后。马布尔医生自认提供了阁楼又管住了自己的嘴,对不请自来的客人们已然仁至义尽,不要钱的护士不使唤白不使唤。
——惹不起归惹不起,工作归工作,这是两码事。他绝对不会从付出的“薪水”里浪费哪怕一分钱!
两位略显没用的男士互相拉扯着回到阁楼,双胞胎跑前跑后试图照顾他们。至少今天这里也还是安全的,可以放心休息。埃特蒙德靠在窗下享受有一阵没一阵的晨风,虽然臭心情仍旧美好。卡卡瓦夏则盯着那只超大的玩偶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普拉塔和普拉塔白天不需要它,这个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见过绒毛玩具的年轻人慢吞吞、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移动到熊娃娃身边伸手去摸它胖乎乎的肚子。
柔软且温暖。
中午安娜搭着马布尔医生的方便弄来一堆食物和饮用水送到阁楼上,埃特蒙德听到动静起身帮忙搬运。他先是向她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然后指指睡着后试图将自己埋在玩偶肚子里的卡卡瓦夏。
那家伙浅金色的头发又长了些,乱糟糟的搭在额头上,呼吸平稳但带有杂音,应该是幼年时期留下的小问题。比人还高的毛绒熊玩偶被他压住大半,无辜的瞪着两只黑扣子眼睛,似乎希望有谁能为自己那被压扁的肚子发声。
安娜:“……”
行吧,这东西顺的挺好,派上用场了。
70-80
第71章
傍晚到来前楼下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压扁了熊玩偶肚子的卡卡瓦夏睁开眼睛,普拉娅咚咚咚跑过去有咚咚咚跑过来,举着一堆食物往他鼻子底下赛。
“哥哥,吃饭!”
“嗯?嗯……”金发年轻人捂着额头坐起来,接过普拉娅手里的东西,顺带在她头顶揉揉,“谢谢你。”
埃特蒙德已经醒了,正坐在窗边吃着东西向下看。
从外面观察马布尔医院的阁楼更像是个杂物间,不大的窗户天天被窗帘盖着,里面黑洞洞的。躲在窗后偷看的人只要小心些别大喇喇正面怼过去就不会被发现,非常方便望风。
“外面乱起来了。”他听到卡卡瓦夏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出声提醒,“晚上和人套话时小心些。”
年轻人蓬着头发揉着眼睛占据了窗户另外一侧的墙壁,透过窗帘缝隙向下看去。
住在酒吧一层看门的女孩儿正叉着腰朝人叫骂,灰扑扑的桃红色头发格外显眼。她也是出生在监禁区内的孩子,母亲花了一大笔钱才找到关系托帮派骨干成员将她带出囚室。如果没遇到安娜,普拉娅和普拉塔的人生大概也会是这副模样。
“@#%¥#……#¥&……¥%#¥%#%@#¥@”一连串大男人听了也呼吸一滞的脏话被那姑娘吐得滔滔不绝,她面前杵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指指点点大概是想闯进酒吧。
马布尔医生站在医院的玻璃门旁抱着手看热闹,时不时喝彩两声起哄架秧子,纯纯闲人一个。
卡卡瓦夏眯眼听了一会儿,那几个堵住酒吧门的男人直说自家丢了东西要挨着门户搜查,他回头瞄了眼躺在阁楼阴暗角落里的那两只箱子。
“我也觉得恐怕是这件事。”埃特蒙德跟他的想法一样,“白天这些人明着上门,晚上肯定还有暗线,当心打草惊蛇。”
自家老大一棍子戳在毒贩们的肺管子上,再加上正上天入地四处找她借人头的赏金猎人各大帮派,居尔岛火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四处搜寻可疑人物的毒贩被酒吧看门的女孩儿骂得灰头土脸,这里是其他帮派的地盘,生意也是别人的生意,他们可以堵上门闹但不能抄武器伤人。樱桃红的少女敢指着这几个人的鼻子上数十八代下数又十八代,底气也源于此处。
——肯定要骂的,不骂反倒显得做贼心虚。
堵了一会儿赫达被人从楼上请下来,见到负责人出现,堵门的毒贩态度瞬间软化,胡乱放了几句不疼不痒的狠话就调转方向朝医院走来。
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的手同时一紧,胖医生医术是有的,医德是绝对没的,万一他在这里露出痕迹……
“马布尔医生,最近你见没见过形迹可疑的家伙出现?”为首的毒贩上前,先抽出盒烟草向马布尔示好,非常非常惜命的医生笑着摆手:“不用不用,你留着用。可疑的人呐……”
他故意拖长声音,转身朝一楼吧台招呼:“小安,最近有奇怪的客人上门么?”
安娜:“……”
她冷着脸推开门走到他面前:“哪有客人,生意差死了,全都是吃老本做微调的。”
“喏,现在这些事我都不管的,小安来了有好几天,她比我清楚。”马布尔嘿嘿一笑又对安娜道:“你可要想清楚再和这几位老板说话,隐瞒不报将来也别怨我不向着你。”
毒贩们上下看看身形纤细的“护士”,压根就没往下深想:“新来的?”
“嗯,”安娜老老实实点头,“刚从监禁区放出来没多久。”
说老实话,这个身穿白色医师外套的护士帅是帅,个子高模样也好,就是眉眼太锋利了些,看得人不舒服。
“伸手出来看看!”昨夜掏了金库的那个贼无声无息捅开金库大门,手上必然留得有痕迹。他至少擅长开锁吧,这行当的特征挺明显。
安娜把右手伸出去摊开,又把左手也伸出去摊开,掌心与五指指腹皆有茧,均匀而结实,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磨出来的。
“呵呵,诸位看也看了,是不是还要进我这医院挨着手术室搜一遍?”马布尔医生皮笑肉不笑的翻着眼睛阴阳怪气,“不得了哇,看来贵司是找到了更合适的医生,用不上我了呢。”
他的主职是给人修下巴修脸没错,但平时也不是不能帮智械配几个零件或者帮一些年轻人把血肉之躯换成钢铁造物。至于说缝个伤口再卸条无药可救的腿之类……那都是日常操作,不值得稀奇。居尔岛上手艺比他好的医生收费没他合理路子也没他野,收费更低廉的医生基本只管治“病”,客人死活是不包的。加加减减算下来,一般人还真不敢下他的面子。
几个被派出来找线索的毒贩不得已赔笑了几声,为首那人硬是把烟塞进马布尔医生手里,就连安娜也得了好脸色。
“是我们不懂事,医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知道您是懂道理守规矩的人,这就走这就走。”
毒贩们前脚刚走远,后脚马布尔就围着安娜回到吧台后小小声问她:“他们那仓库里怎么样?”
不请自来的客人们第一天吃饭都吃的是干粮,浑身上下洋溢着穷鬼的味道。过了一夜就能花得起黄金,这要没什么说法他敢把自己的手术刀吃下去。
就知道这家伙见财眼开,安娜低头对他道:“没用的东西多,黄金很少。我只拿了一半出来,你配合好些,剩下那一半里也有你的份儿。”
“您敞亮!”马布尔医生竖起大拇指,脸上泛出淡淡的金光,“放心吧,我的嘴巴比伊维尔的大门还结实。”
安娜:“……”真要是那样就好了,越狱的难度将会大大降低。
见到那几个毒贩灰溜溜离开,藏在窗户后面暗中观察的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才松了口气。一旦被那些泯灭人性的家伙嗅到半点味道,他们就会不择手段采取一切行动凶残报复。对付这些败类中的败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物理抹消掉他们存于世间的物质基础,能动手就别废话。
“虽然庇尔波因特的法律并未明确规定嗑药犯法,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别碰这东西。”埃特蒙德已经把卡卡瓦夏当做值得信任的同伴了,话也说得直接,“一旦沾上成瘾药物,兄弟,你这辈子就完了。别说什么能不能戒,咱们都是普通人,连每天早起都不一定能意志坚定的坚持下去,更别提戒毒。”
“别信那些卖药的人说什么无毒无副作用,真要有那么好他们怎么不给自己的孩子用?更不要好奇尝试,我在艾诺利阿星系时常听闻哪家优秀的继承人被仇人用这样那样的东西诱骗着害了,最后连累得整个家族家破人亡,所以说,宁可死也别碰。”
庇尔波因特稍微对孩子上心些的家庭都会对幼崽耳提面命远离成瘾药物,就这也防不住小祖宗们作死的心。总有半大不小的青少年因为好奇或是所谓的“帅气”故意去给自己找麻烦,后果就是终身悔恨。不过这种买卖的针对性有限,非碳基生物多半不受影响,所以很多星系文明并没有把它列入明文禁止的名单。
全宇宙也就仙舟联盟绝不允许成瘾物上船,据说他们连真正做药用也防范得厉害,敢把手伸过去抓到就是死。
“放心吧,我穷得连命都不是自己的,知道好歹。”卡卡瓦夏回到毛绒熊旁边抓着它的耳朵开玩笑。
但你擅长行骗呐,星际和平公司和博识学会都上过当,战绩可查。埃特蒙德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那些毒品贩子看中的不一定是你兜里的钱,也有可能是其他东西,你总不想让老大失望吧!”
拿“家人”去钓埃维金人,十次有九次能成功。
果然,卡卡瓦夏的态度立马转变,相当认真:“我知道了,一定多加小心!”
等到晚上两人再去做兼职,埃特蒙德欣慰的发现这小子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对往嘴里进的东西格外提防。酒吧那昏暗的光线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是最好的伪装,谁也说不准自己的杯子一定没问题。
“我想攒钱买点外面来的好东西,”金发年轻人推销酒水就和聊天一样,坐在客人中间聊着聊着目的就达到了。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摸出幅墨镜戴上,极有辨识度的多彩眼睛被挡在镜片后看不清楚。他随性的挽高衬衫袖子,领带拽得松松垮垮,指尖拨弄着一枚骰子笑道:“在伊维尔待了这么久,家人的样子都快忘了,庇尔波因特的新年是不是快到了?”
伊维尔并未使用与庇尔波因特一致的历法,这里的重刑犯遍布宇宙各个角落,每个人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计时规则。但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对故土与家人的怀念并不受日历限制,只要有人温情脉脉的提起美好的过去,瞬间就会引发众人共鸣。
“庇尔波因特的新年?太久记不清楚了。”
“是啊,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
“不如去黑市上问问,总有些有本事的人能弄来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新旧!”
“真的吗?我不太相信。”青年笑嘻嘻劝酒,被他质疑的人纷纷拍着胸脯说起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第72章
又到夜晚,安娜如同昨日一般从阁楼窗户翻出医院。
无人登门时她一直坐在一楼的吧台里打瞌睡补眠,夜幕降临后也没有感觉到很困。
伊维尔的岛上建筑堪称各种危房大赏,那些“东西”之所以没有倾塌多半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倒下才好,所以才歪歪扭扭坚持着。
这里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道路,只要能走通就是路,裸露的黑色岩石高高低低,走路的人稍不小心就有扭到脚的风险。
“路”两边挨挨挤挤全是灯光昏暗色彩暧昧的小店,这样看来马布尔医生算是极其爱干净的人了,他那读作医院写作诊所的小作坊四周没有邻居。
人类的XP还真是多种多样!安娜像个悠闲的观光客走过一间又一间小店,站在门口扭动身体甜笑的男男女女没有谁能博得她的关注,走出这条路向侧前方一拐就到了居尔岛“城外”。
黑市怎么会设在城内?帮派之间互不信任,与其打得一塌糊涂还不如另外找个不碍事的空地方便所有人私下交易。
谁也别想在黑市上一家独大!
一身笔挺西装的“男子”走过出售二手零件的店铺,停下脚步退回来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招牌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板招呼得恰到好处:“大佬要不要进来看看?有中意的给您便宜些,交个朋友嘛!”
橱窗角落里摆着个不起眼的小球,贴在下面的说明隐晦提及“通讯”二字。
这确实是个问题。
安娜迈过门框走进店铺,除了大门所在的那堵墙,剩下三个方向的墙壁全部被打上格的柜子占据,密密麻麻摆得全是机械零件。
“马布尔说你这儿的货还算对得起顾客手里的钱……我前天刚从监禁区出来,他介绍我来找你置办点东西。”她毫无心理压力的把胖医生拿出来当幌子,收了那么多黄金他背的锅自然也该大些。
这应该是个来送钱的照顾,老板激动地红了眼眶:“你说马布尔老伙计啊,他靠着手艺发了不小的财吧!都是医生,顾客不同日子也过的不一样,真是人怕选错行,早知道我也去学动物医学了!”
动物医学?那不就是兽医么!
安娜:“……”
死胖子!
“在居尔岛生活,这些都是必须的!”老板稀里哗啦从柜台下搬出只箱子,也就是海岛上灰尘不重,不然整个空间的能见度至少得下调两个标准。
箱子口本就敞着,一件被打碎后只剩下底座的玻璃制品从堆得冒尖的“垃圾”上滑下来,铛啷啷响了好几声。
“必须?”安娜扯扯嘴角,从桌面上捡起这件“必备物资”,“我能把这玩意儿整个塞进你嘴里,一点也不剩。想试试么?”
接着她又捡出好几样不明原型的碎片和零件,用两根指头捏出把生锈的枪。
“嘿嘿嘿,样品展示,肯定不能和实物一样。”店主干笑着擦擦额头,“万一遇上坏脾气的顾客直接给我一下,那我不就亏大发了吗!要不您先看,看中了我帮您取出来试。”
就这些破烂杀伤效果还不如她小臂上缠绕着的钢琴线。
她抬起头看了一圈,耐心消耗得所剩无几:“别废话,通讯器拿出来。”
伊维尔与外界隔绝,按照典狱长的规矩所有犯人手里都不许持有通讯工具,上至光脑下至古旧功能型手机,一概不行。但是这家小店的橱窗角落里居然明目张胆摆着个通讯器,想来老板身上带着绝活。
“嘘!嘘!”
老板趴在柜台上伸长脑袋向外左右看,过了一会儿缩回来把脑袋摇得飞快:“可不敢乱说,我这里哪有通讯器?只是个即时录音又即时放音的小玩具而已,我是老实人!”
嗯,马布尔医生也说自己是个老实人呢,居尔岛上人手数条人命,诸位都很老实。
“那就拿几个即时录音又即时放音的玩具,我挑挑。”在这一点上安娜从不为难人,前提是店铺老板不要为难她。
老板又把头伸出去左右看看。外面黑漆漆的,路边往来行人匆匆忙忙,偶有看上的东西也是一副速战速决的架势能谈拢就交易、谈不拢马上走人的架势,根本没人注意他这个门脸破旧的小店。
“您是贵客,里面坐!”
他绕出柜台将门板掩着关上半边,蹑手蹑脚推开另一扇藏在架子下的暗门,几次疑神疑鬼回头向外看。
能跑来黑市交易的人有几个不鬼鬼祟祟?别说好奇其他人做什么了,被人看上一眼都一惊一乍跳起来想跑。再三确认安全,老板领着安娜穿过暗门来到另一家店内,绕过昏昏欲睡的看门狗这才来到目的地。
“全都是一样的价格……不还价但您可以随意挑。只有一点,出了门我可不认哈!”
他掏出七八个新旧、大小都不一样的通讯器摆了一排,安娜随手拿了一个——她不会挑这东西,所以她好像垂着眼睛研究手里的小玩意儿,实际上时时刻刻注意着老板的表情。
一件一件看,但凡老板紧张的就留下,期待的就放回去,最后挑出三个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亮点的方形通讯器,她掏出张“借”来的身份牌拍在老板面前。
价格都是事先说好的,老板再心疼也没办法,划账打包,客人就像提包垃圾似的提着价格不菲的“二手”通讯器绕回一开始那处店铺大摇大摆开门走掉——要不是对方气势摄人说不得他还会动一回半路打劫的主意。
安娜重新回到黑市中,眼尖看到几个人争买一件奇怪的东西。虽说不认识她还是提着袋子挤过去:“瞧着不错,老板开价。”
“怎么你还想截胡?”前面人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一听后头又有人来问脾气比狗都暴:“懂不懂规矩!”
这件货他势在必得!
“又没说定,你这犹犹豫豫的,也不能怪别人等不及。”见到有人抢自己的货摊主当然高兴,好叫价嘛。他把东西朝亮处稍微推推,“绝对好货!巡猎星神光矢的余烬,顶级锻造材料,那叫一个难得!”
“哦?”安娜定睛细瞧,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这黑黢黢的一坨究竟哪里像她曾经见过的光芒。
原本还想再讲讲价的人马上也不讲了,生怕让人抢了东西去。
“算了算了,就这个价,赶紧交易我着急走。”说着他一把将身份牌摘下来塞过去,摊主飞速操作,货银两讫那人头一低就钻进夜色中消失不见。
做成一笔大买卖,摊主收回视线看向仍旧守在面前的几位潜在顾客:“不好意思啊诸位,已经卖出去了。”
这几个人只是抱着手干站着看,没有一个人张嘴叫价,肯定是打着照价买第二件的主意。
想到这里他反而不着急出清手里的存货。真的假的不着急论,先把售价向上抬一抬!
“没有了没有了,别堵路。”说着他收拾起小摊上没卖完的零碎物件就打算走。
其他人见摊主要走自觉无趣逐渐散去,安娜也跟着让开几步,等那摊主将包袱往身上一扛又悄悄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假设他卖的光矢余烬是真货,这东西肯定不会自己出现在伊维尔星上。星际和平公司是【存护】星神的追随者,【巡猎】的痕迹通常只能作为商品进入其掌控下的地区。
它是怎么来到监狱星的呢?
居尔岛的基建设施堪忧,绝大部分公共区域内不存在照明条件,全靠店铺招牌上的亮光认路。摊主偷偷摸摸绕了好几个大弯终于回到栖身之所,那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能看出徒手修建留下的粗糙痕迹。
“你回来了呀?”
满脸斑驳的老人站在豁豁牙牙的屋檐下翘首等待。她已经很老了,老到脊背弯曲脸上也遍布皱褶与斑块,佝偻的身形迫使她与人说话不得不用力抬起头。
摊主将背着的包袱胡乱扔在脚下走过去扶住她:“玛瑙婆婆你怎么起来了?还是躺回去多多休息吧,生意不错,这一回赚的够咱们吃上好几天。”
老人微微点头,然后笑着推了下扶着自己的摊主。
“有客来访,快去开门请人进来坐坐吧!”
昏暗的光线下摊主猛然抬头看向门口,老人又推了他一把:“快去,如果是不讲道理的客人你还以为自己能平安回来吗?”
身后竟然跟了条尾巴!
他不由分说先将老人推入屋内掩上门,抖着嗓子冲院墙外道:“朋友,这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你要是一时手头不济,我可以帮上点小忙。”
稀里哗啦的声音传到外面那人耳中,紧接着摊主又道:“身份牌我放在门框上了,你拿去花吧,我家还有个老人,求你高抬贵手……”
他要是打得过这人就不会毫无察觉的带着尾巴穿街走巷,更不会将尾巴带回住处。眼下威胁已经迫在眉睫,比起自己的小命,钱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在寂静的夜晚发出刺耳摩擦声。高挑瘦削的女子站在门外,空气中平白多了股寒意。
第73章
“是你!”摊主看到大门外站着的人,背后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心头更是大骇。
那是个奇怪的客人,她身着一套星际和平公司雇员统一的黑色西装,如果不张嘴多半会被认作个英俊帅气的青年男子,完全看不出任何社会赋予女性的群体特征——“温和”与“柔软”。
她手里提着个袋子,随便得像是半夜出门扔垃圾。但这里是伊维尔,没本事的人谁会半夜三更不好好待在室内反而向外跑呢?
不速之客!
安静的院落内呼吸声越来越粗,他缓缓握紧背在身后的拳头。
“小穆,为什么还不把客人请进来坐?”苍老的声音打破了紧绷的气氛,安娜差点笑出声。那摊主身材魁梧,脸上胡子乱糟糟的甚至都看不清楚眼睛在哪儿,居然有个如此可爱的昵称。
“……”
气儿散了,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咳咳,咳咳!”名叫“小穆”的大胡子摊主战术咳嗽,觉得差不多可以给自己搭台阶了才张嘴说话:“请进!”
安娜提着袋子走进安在院墙上的木门,顺手捞起放在门后的身份牌扔给摊主:“收好。”
院子里随处可见尺八高的各式人偶,有石刻的,有木雕的,还有些废旧零件拼凑的,最高不过普通人小腿的长度。它们的姿态也是千变万化,有的人偶仰头望天,有的人偶俯身探地,空洞洞的眼眶仿佛盛满疑惑,又好像只是为了凑出五官才随便凿出两个孔。
“坐呀!”房门开了,老人端着一壶清澈的冷水和几枚干瘪的枣子待客。她将手上的托盘放在院内一处石桌上,扶着膝盖哎呀哎呀的艰难坐下:“寒舍简陋,让客人见笑了。”
缺了盖子的水壶上连热气儿都没有,盘子里那几枚干枣都已经发黑了,也不知道它与这老人究竟谁更年长。
安娜走过去坐下,顺手RUA了把左近处人偶的脑袋瓜。
老人张开缺齿的嘴笑笑,倒了杯凉水推向客人:“我的孩子很可爱吧!”
听她这样说,安娜向后微微仰着拉开距离仔细审视那只人偶。雕刻它的人为它刻了身简便合体的衣服,小背心小短裤都还是原木的颜色,并没有额外搭配。它天真的抬着头,像是在数院墙上整齐排列的砖块。
“可爱。”客人诚恳的称赞道:“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长得真标准。”
老人高兴的朝摊主招手:“小穆呀,快点过来,确实是位讲道理的客人呢!”
打从安娜走进院子就躲进阴影默默观察的摊主冷不防被点了名,他无可奈何的从阴影里走出来,“夸差夸差”走到桌旁气鼓鼓坐下。
“都说货已经卖掉了,你追上门也没用。想要为什么刚才不出价?”摊主意识到访客没有喊打喊杀的意思,说话随意了许多。安娜的目光在几枚干枣间来回移动,终于选了颗长得最圆的捡起来扔进水杯泡上:“也许将来还能有?我只是个偶然路过想买东西的人,又不是要作死,干嘛无缘无故坏人好事。”
摊主:“……”
咱俩应该不熟吧,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呵呵呵,小穆卖了什么呀?”老人乐呵呵的给自己添了杯水。她浑浊的眼睛从安娜身上扫过,被看的人有种过检查仪的错觉。
摊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巡猎】光矢的余烬。”
安娜没想要这东西,她又不会锻造,但为了打听进出伊维尔的通道她还是点点头:“嗯,我对星神留下的痕迹很有兴趣。”
“【巡猎】的信徒呀!”老人再次将她无神的眼睛转向安娜,“岚的加护对你来说是有用处的。不过那枚余烬你现在还用不了,它得熔锻在你的武器里。”
这样的技术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到,尤其在伊维尔,一个生面孔突然开始攒武器……你想干嘛?!
“我能问问你们是从哪儿得到那枚余烬的么?”安娜把泡了会儿水的枣子捞出来塞进嘴里,牙齿轻轻一咬就感觉到不大对劲……硬度堪比铁块的“水果”让她不由一愣。
嗯……这玩意儿真能吃吗?
摊主杀鸡抹脖子似的朝她使眼色,嘴里那枚干枣转了个圈,到底没被吐在桌子上。
“咳咳,那个啊,是我从报废飞行器上拆下来的,你要是等不及也可以自己去‘矿坑’里找。”摊主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想要和人争吵输出的心。
——已知这人惹不起,还是赶紧趁着她好说话的时候打发走吧!
“矿坑?”又是一个新的地名,居尔岛上的花样还真多。
摊主往她脸上看了一眼,安娜混不当回事道:“我前天才刚被放上来。”
看来她还真是个新来的。
“就是硅基生物和智械生活的地方,每隔几天就会有星舰空投物资,全都是些报废的机械。智械们就靠着拆卸和分类赚点生活费,整理好的物资会有专门的帮派回收。你要是去捡漏记得带上武器,那边没人讲道理。”
安娜:“……”
终于沦落到翻垃圾过活的地步了吗!
“多谢,我知道了。”她把那枚咬不开的枣子含在嘴里,坐直身体准备告辞。
信息大概也就这样了,指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和盘托出未免太过自信。总之摊主指了个方向给她,这一晚上的时间不算浪费。
“这就要走了吗?”老人慈祥的眯起眼睛对于安娜道:“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有空经常来玩,做好吃的给你吃呀!”
“嗯,嗯嗯。我白天给马布尔医生打工,有事的话可以在医院找到我。”看在枣子的份儿上,安娜给足了她面子。
大胡子摊主和安娜一同站起来,他把客人送出院门才转身回到桌边,老婆婆摸索出一块木头,一下一下认真修整它的形状。
“真是个漂亮孩子,”她熟练的将木头修成素胚,慢慢镂刻出星际和平公司雇员统一的西装,“希望她不是个坏孩子,唉……”
摊主看看她手里的木料,没说什么。这老人是他的养母,打从他记事时起两人就相依为命,但她说过他的母亲另有其人,再想细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讲。按照正常碳基陆生人种的平均年龄算她今年六十来岁,但却呈现出八1九十岁的异常衰老状态。她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平日里也远不像今天这般热情好客。
他弯下腰收拾好桌上的杯子和水壶,干巴巴的枣子落在托盘上敲出“咚咚咚”的声音。
老人听了就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好脾气容忍我老婆子的糟糕茶点,哈哈哈哈,傻乎乎的!”
“婆婆!”摊主无可奈何地直摇头,这人老得脸上褶子摞褶子,性格怎么还如此……额,活泼?
万一刚才那个人翻脸喊打喊杀,他们这老老小小栓一块儿也不一定是人对手!
“下次不要再这样突发奇想恶作剧了好吗?差点被你吓死。”他把手里的东西端进屋子,厨房灶台上熬着一锅微微散发出绿色荧光的不明流体。
星神在上!
他抄起盖子把那只看了就让人掉SAN的锅子盖住,推开门敞着嗓子眼儿大呼小叫:“玛瑙婆婆!你又熬什么啊?都说了这东西真的不能吃,拿出去卖更是会挨揍!”
“不懂行的人才看不出好处!”老人生气的提高音量,“全部都给我吃下去听见了没?不识好歹的东西!”
这老太太!难不成她和厨房有仇?
摊主背着人白眼都快翻倒天上去了,当面他可不敢这样,玛瑙婆婆抄起炒勺打人疼得很!
从小到大她总是热衷于炖那些不明所以的神奇食物,味道诡异口感糟糕,视觉效果也非常惊悚,吃下去后不是拉肚子就是骨头疼。你不能说她对幼崽不上心,问题是上心的地方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要不是这些好东西,你哪能从细瘦干巴的豆芽菜长成现在这样?”老人中气十足的骂骂咧咧,“博普克人的孩子都要吃,你也别想跑!”
摊主:“……”
“什么‘博普克’啊,你该不是看我没上过学故意编出个名头吓唬我吧!伊维尔星上天南海北哪儿的神奇生物都有,唯独没见过博普克人。”
别说见,他听都没听说过,也许是人类的一支亚种吧。寰宇中不知不觉消亡的族裔比海滩上的沙子还多,今日的霸主*也许就是明天的囚徒,就这一点而言那是相当公平。
连星神都有陨落的可能,何况区区人类。
“哼!”玛瑙婆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看上去毛茸茸的似乎大了一圈。
摊主知道那是她在生气,她每次生气都这样背过去不理人。
“好了好了,别气了哈,我们明天能吃点好的,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他并不关心那些或许还存在或许已经灰飞烟灭的传说族裔,比起为不曾见过更不曾听闻的陌生人牵肠挂肚,还是想想怎么让日子好起来吧!
玛瑙婆婆摇头无声叹息,手下木块逐渐变成个气质清冷的人偶,安娜自己见了也要赞一句“惟妙惟肖”。
“婆婆啊,以后你还是少刻人偶吧,很容易被误会。”
“不要你管!”
第74章
出于对健康的考虑,安娜并没有趁着天还没亮就跑去“矿坑”碰运气。她又不是投机客,想了解的也不是货运星舰到底都送进伊维尔星些什么好宝贝。
摸回马布尔医院的阁楼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清早就见到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两人互相支撑着下班回来。
资本家青了只眼眶,埃维金人下巴上肿了个大包。
“和人打架了?”她把昨晚淘来的通讯器分别扔给两人,埃特蒙德结果摆弄了两下,嘴角欲撇又止。
这东西当然不能和他那价格配置都属顶级的个人光脑相提并论,它连功能都只有最简单的通话,造型更是土到掉渣。但是眼下有得用就行,至少这玩意儿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们通讯基本靠吼的窘迫现状。
卡卡瓦夏开开心心折腾到手的“新”玩具,这种通讯器用得都是虚拟ID,他追着安娜加好友:“遇到了个吃霸王餐还想动手动脚的家伙,我没吃亏!”
埃维金人个个天生貌美如花,基础数值全点了智慧和魅力,诸多族裔的战力排行榜得倒着数才能看到他们的名字。但卡卡瓦夏再怎么说也是个青年男子,豁出去和只想寻欢作乐的人拼命未尝不能一胜。
埃特蒙德抬手摸摸乌青乌青的眼眶:“打归打,你下次能不能别冲着我来?”
他只是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技术人员啊!
“谁叫你非得站在名酒柜旁?见人打架还不快跑,傻不傻!”他大声嘲笑,埃特蒙德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行!下回我就看着你挨揍!”
交换过通讯器上的ID,安娜就准备上工了。普拉塔和普拉娅拖着大号玩具熊把它塞给卡卡瓦夏,埃特蒙德酸溜溜的在旁边逗两个小孩。
马布尔医生欣慰的看到医院再次提前做好营业准备,先是给双胞胎取出芯片,紧接着又迎来早就预约好的客人。
这位主顾希望黑医能帮他把原生的胳膊换成机械义体,这样一来他就能从普通帮派成员中脱颖而出获得干部青睐。要安娜说这就是胡闹,放着天生的配件不好好锻炼非要用机械替代,非得爆零件时才知道后悔。如果说本身肢体残缺或是有先天性疾病以至于身体不听大脑使唤,这种情况下该做人体改造还是要做的,在专业医生帮助下患者一定能重获新生。但你好好的四肢说不要就不要,捷径是那么好走的吗?
截去正常肢体更换义体是个大手术,之前马布尔医生遇到这样的客户少不得要再请个同行来帮忙。这回他终于有了个能用的护士,索性放心大胆地从早上九点干到下午四点才收工。
“累死我了,不行不行,今天必须提前下班!”看着账户上多出来的巨款,他只想躺在床上一边数零一边畅想未来:“收拾妥当你也可以提前下班了,要不要出门逛逛?居尔岛再怎么着也比监禁区强,食堂的自助售货机里永远只有低级膏体和甜味软饮,想想就让人绝望。”
安娜没有应声,手上收拾垃圾的动作也没有听。
雇员不爱说话不要紧,她不要薪水还不偷懒,这就足够了。
胖医生坐着哼哼哈哈喝了些水,自觉歇得差不多了就打算甩手走人。安娜将垃圾袋从医疗垃圾箱上拽下来,经过他身边时忽然道:“矿坑怎么走?听说那儿是个能淘到宝贝的地方。”
“你听谁胡扯呢,”马布尔生怕这个吃苦耐劳还免费的护士跑了,竭力想要打消她开辟兼职的主意,“那地方是智械们的地盘,很容易惹祸上身。而且我也不是机械师,你要是跑过去被人扣住我可没有关系捞。”
从昨天开始居尔岛上就乱糟糟的,毒贩们丢了黄金,典狱长要的那个人头听说也不翼而飞,市面上瞧着也就来来往往人多了些,消息灵通的黑医却知道这是又到了需要小心翼翼缩起脖子的季节。
“我有点好奇,”安娜看看马布尔身后存放零件的柜子,“这些东西你一般都去哪儿进货?”
医生光速闭嘴,努力想要向外释放些纯良的气息:“嗯……专业渠道!”
“你和那些搞垃圾分类的智械之间有协议吧,”安娜用钢琴线串过来一枚零件在指尖捏捏,眼看马布尔又要抹冷汗了她才大发慈悲道:“我可以给你打到这个折扣,怎么样?”
员工打算开发兼职随时有可能跳槽很糟糕,员工开发的兼职恰好能成为自己的原料供应商就很棒。马布尔医生瞬间重新支棱起来:“再便宜两个点,你们的一日三餐我包了!”
顺便分摊掉跑腿儿费用。
安娜只是想找个合理的理由出现在矿坑,胖医生如此上道省了她不少力气:“那就这么说定了,五五分,你管三大两小一日三餐,难吃的话就揍你哦!”
“不会不会,我自己也吃那家店,味道还算不错。”可以预见的又占了不少好处,马布尔医生浑身轻松:“我下班了,剩下的时间你们看着习性安排,只要别把麻烦带到我的医院里来,随便你们怎么折腾。至于说矿坑,出了城向西走,靠近海边的一块空地上就是,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啦。”
他很爱惜自己好不容易才攒出来的医院,不说别的,这地方设备和专业程度能在整个伊维尔星上名列前茅!
“知道,这不都是事先就说好的么?只要你管好嘴我们就不拖累你。”安娜摆摆手催他赶紧滚。
胖医生开着他四处冒黑烟的改装车走了,“护士”关门落锁下班上楼,阁楼里卡卡瓦夏正拿着那副扑克牌陪普拉塔和普拉娅玩。
这才没几天纸质扑克牌就磨起了毛边,三人窝在超大绒毛熊玩偶身上嘻嘻哈哈笑声不断。
“我把那三个通讯器重新改装了一遍,现有硬件只能支持到这个程度。”埃特蒙德眼眶上的淤青消散了不少,留下一圈黄黄的痕迹。
“谢了,”安娜从他手里接过通讯器装好,坐在沙虫皮上提起“矿坑”,“我打算傍晚前去看看,经常出现个几次慢慢就不会让人起疑了。”
“现在的星舰上大多都装得有生命探测仪,主要是为了便捷通过各大星际文明的入关检查,顺便起到些仓管和监控的作用。”埃特蒙德对这些比较熟,过去他名下有好几艘私人自用旅行舰,也不知道现在都被人如何处置。
星舰这种东西,哪怕前面加个“小型”也不会是人们想象中袖珍的模样。虽说如今它的操作日趋傻瓜风格,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开走的。茫茫宇宙,星图怎么辨认?方向怎么确定?航线怎么选择?这些都要提前想好。鉴于特拉维佐夫先生那有事没事坑人一把的作风,谁知道他还会在星舰上留下什么陷阱。
“先大致确定好星舰往返运货的周期,我上次在典狱长办公室外听露西小姐提过一嘴货运星舰推迟了半个月,也就是说它实际上是有规律的,并非大家所认为的那样随机。”
安娜摸摸被她随身携带的粉红蓝宝石,对阿比盖尔的家乡产生出些许期待。
说好了要送她归乡,怎能食言而肥。
“我望风,一旦有帮派搜寻的风声就及时通知,”卡卡瓦夏扣住手里的牌扭过来道,“姐姐,如果情况不对我会先带着普拉塔和普拉娅躲藏,汇合点你有建议吗?”
“没有,不过居尔岛东南方向的黑市附近挤着许多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自建住宅方便藏身,你们两个带着双胞胎躲过去大概能骗过搜查。”
“黑市”的消息还是卡卡瓦夏先打听出来的呢,他当然知道那地方的大致范围。
“也行,没有具体地点也就不会被人套出话提前埋伏。”他转回去抽牌欺负小蘑菇们,顺利挤炸普拉塔手里的点数,“虽然百分之两千的回报,但那都是还没兑现的东西,现在你手里只有百分之百的本金,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他敢这么干是因为除去天生的运气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只能孤注一掷死中求活。普拉塔和普拉娅至少还拥有彼此,罗斯玛丽也还好端端活在屋顶花园,为了不要让至亲流下眼泪他们不合适跟着他学。
如果有机会的话,年轻人暗自在心里盘算——如果能顺利离开伊维尔,寻找族人的间隙里他高低要把小蘑菇们送进正经学校好好念上几年书。他们年龄还小,未来有着无限可能,总不能天天无所事事窝在房间里浪费时间。尤其普拉塔,想他自己在八1九岁时也不一定能有这孩子懂事,苦难总是能催着人成长。
“哥哥不哭,”普拉娅凑上前蹭蹭男孩的脸颊,小少年哭笑不得:“我没有哭,只是游戏而已,输了就输了。”
他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自己有点心浮气躁总想出门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卡卡瓦夏这是在点他呢。母亲把他们托付给08241321号实属无奈,普拉娅越来越大,虽然不满十岁但已经能看出她几乎与罗斯玛丽长得一模一样,一个柔弱美丽又无辜的少女身陷囹圄可能会发生什么几乎不用设想。普拉塔担心安娜他们渐渐把兄妹俩视作累赘,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己更有用些。
只要有用处就不会被抛弃,利益的连接比一切崇高道德都更有保障。
第75章
黄昏时分居尔岛有种“劫后余生”的特别美感。
区别于白日的颓废与夜晚的荒唐,这个时候上班的下班的加班的人从各种建筑物里冒出来,为了果腹或是为了赶赴下一个工作地点,乱哄哄带起浓浓的烟火气息。
“出城”向西,翻过一道歪歪扭扭的铁丝网再爬上壕沟,智械们来回翻找拖运拆卸各式报废机体的画面堪称惊悚——就像个人坐在那儿抱着同类的断肢慢条斯理扒皮抽筋一样可怕。
安娜站在一座飘荡着机油味儿的小山下仰头向上往,最顶上人型智械们簇拥着只剩骨架的飞行器奋力拆卸,仿佛蚁穴中最勤奋的工蚁撕碎甲虫。后面跟着的全都是些肢体进行过改造的家伙,比如说手改成链锯或是腿改成履带。它们将已经拆下的大块残片再次分割,最终由底层忙忙碌碌的成员按照不同材质以及成分多少拾取打包。
最先被捡走的自然是富含贵重金属或者本身就是贵重金属的零件,为了捍卫自己的劳动成果,经常有智械打得人仰马翻当场熄火。
她无意给自己找麻烦,收回视线正打算绕开这座小山……一颗露出金属头盖骨的脑袋滴溜溜滚到脚边。
“啊,原来是个碳基生物,你也是来捡漏的吗?”
这玩意儿应该没有动力,但它仍旧倔强的给自己翻了个面,用黑黑圆圆的眼睛“摄像头”朝向路人。
安娜:“……”
脑袋:“……”
“不是吧姐们儿!”十分钟后,脑袋坚持不住了,“你好歹做出个害怕的样子敷衍我一下行吗?这样面无表情的我很没有成就感啊!”
“嗯,行。”黑衣女子木着脸眨眨眼,“我好害怕。”
没有技巧,很遗憾,更没有感情。
脑袋郁闷的原地转圈,理论上应该连接着脖子的地方伸出几根铜线。
“现在的碳基人类越来越无趣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它不满的碎碎念,“你脸上的肌肉失去信号了吗?怎么比我还僵硬!”
考虑到它都被人给摘下来扔了还孜孜不倦纠结恶作剧失败,安娜斟酌片刻道:“主要是被你吓到了,人类是这样子的,恐惧过头就会显得傻乎乎。”
一只浑身漆黑的大鸟从上空飞过。
“我姑且认为你是好意吧,”充当眼睛的摄像头上浮现出两道短横,这个脑袋用标点符号表达出自己的无奈,“行了姐们儿,这里不是碳基生物的地盘,你越界了。”
“我来进货,还是说你们不做特拉维佐夫先生以外的生意?”那当然不可能,安娜都知道至少三家店铺与智械们有合作关系,马布尔医院是一个,卖通讯器的老板是另一个。
对,还有在黑市上练摊儿的“小穆”。
“新来的?”脑袋原地绕了一圈转回来,“这就解释得通了,我说你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在伊维尔星散布在海平面的岛屿上讲究“规矩”多少有点黑色幽默,守规矩的人压根就不会出现在这儿。
安娜觉得和一个脑袋大概是讲不通道理了,至少也得把它的身体找到才有可要挟的对象。她弯腰捡起这颗脑袋,用钢琴线吊着它抡圆了狠狠甩上几圈:“有没有清醒点?”
甩圈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这家伙没说出口的威胁——不好好说话就扔了你哦!
万一被扔到其他帮派的地方可就糟了,它现在只有个脑袋,被人拆走零件也只能徒劳的大声骂上几句,完全没办法保护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碳基生物拾荒的地方在那边那个坑里,智械只回收大块金属,零碎小物件都扔在那儿……”
它的坚持还不及它的头盖骨硬度,安娜把它提到面前大眼瞪小眼:“原来零件是随便捡的?”
“也不能说随便吧,我们智械一点都不随便。”这家伙的摄像头眼睛上浮出两个反向单书名号,它的语气有点扭捏,似乎很可惜没有把面部改成一整块显示器,暂时还做不出脸红的表情,“每人每次一千伊维尔币或者等价物的进场费,捡到什么都能带走,是赔是赚看你们自己的眼力咯。”
要么有出手零件的地方提上一堆普通零件离开,要么识货捡到值钱的好货埋头就跑。反正人类的力量横竖也就只有那么大,智械们相当于收钱让人来替自己清理“垃圾”,赚多赚少总之稳赚不赔。
如果单纯指望着在这地方撞大运发财,这活儿应该交给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一块干。但他们为得是打探星舰往返的消息,赚不赚钱反倒次要,不赚才好,平平无奇躲在一众淘金客当中正适合掩人耳目。
安娜松开钢琴线,智械脑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噗通”一声就不知道落去哪儿了。她按照那家伙指出的方向朝前行走,不多时就看到碳基生物的身影。
就像农夫站在收割后的麦田里,出现在这儿的所有人都打着捡漏的主意四处翻找,时不时挥拳相向。
“交钱!”
这地方没什么围栏,但是四周高中间低,显然已经被众人齐心协力刨出特殊地形。视觉上比较容易行走的路只有一条,七八个彪形大汉零零散散守在这条路上,看着装就知道他们分属不同势力。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圈,每一条通向凹地的路情况都差不多。比起“翻山越岭”步履蹒跚还要上缴相同的进场费,果然还是走平路算了。
“多少钱?交给谁?里面还有没有收费关卡?”她抱着胳膊,看门儿的彪形大汉们迅速朝有情况的地方靠拢,很快就围出个相当有压力的人圈,“姐们儿还挺横的?”
对方人数是己方的七八倍,这会儿可不是讲究的时候。安娜骤然发难,抬脚先送了最高最壮那人一套鸡飞蛋打套餐。没想到这个身穿黑西装一看就走酷帅路线的女人居然起手是这个方向,剩下几人先是□□一凉,紧接着头皮发麻——倒了大霉的那兄弟已经脸色发青意识模糊了,不敢想这一脚要是挨在自己身上得有多痛苦。
金属摩擦声凌乱响起,有人感同身受恼羞成怒,有人生怕步上倒霉蛋后尘忍不住向后挪,包围圈瞬间变得大窟窿小眼睛。
顶在最前面恼羞成怒那几人亮出武器当头就砸。托典狱长的洪福伊维尔星上除了狱卒能手持热武器的人少之又少,左面铁棍右面铁片刀,安娜及时低头矮身从二者中间穿过,钢琴线缠绕在他们扬起的金属上,柔韧的金属丝完全可以带动一个正常成年女性的体重。后排之人并没有站着干看,各种金属棍棒刀剑架势摆得十足。手起棍落眼见即将得手,奈何目标诡异的冲出来又转身收回去,结结实实踢在抢先出手如今招式已经用老的两人脊背上。
她穿出包围的过程高效迅捷如同行云流水,几处挥击的武器都落了空,像是湖面吹过的凉风让人颈侧一凉,等她杀回来时众人已然措手不及。
脖子吊在别人指尖上的滋味儿可不好受,这支看场子收费的杂牌军背后各有各的帮派势力,所谓“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说的就是他们,把守在其他通路上的人不仅没有赶来支援,甚至饶有兴致的边看热闹边起哄:“废物,死了算了……”
“几位能好好说话了么?”安娜提紧钢琴线,地面上传来一片讨饶声。
有些人习惯了先下手为强,动辄搞得现场血肉模糊,今天算是运气好遇上了有实力又沉稳的对手,彪形大汉们纷纷表示还是趴地上舒服——帮派的利益胜过一切这句话没错,可命却是自己的呀!再好狠斗勇的人只消被捏住命脉就能立刻学会文明体面的讲道理,生死均在他人一念之间,大家就变得温文儒雅起来。
“对不住啊姐们儿,我们几个眼瞎嘴臭,冒犯您了,高抬贵手……”除了那个捂裆倒在地上咕涌的倒霉蛋外,距离安娜最近的人最先“好好说话”,他只说了一半后面的人立刻砸过来一拳:“放屁!抬什么手啊!姐!您是我亲姐!松松手吧,快没气儿了!”
剩下几人异口同声表示同意:“我们错了,真错了!”
“所以进场费到底交给谁?交几次?”手是不会松的,没问清楚前说什么也不会松。安娜蹲下身对挨了友军背刺的人道:“别我走几步就交一回钱,再走几步又交一回,知道的我是来找零件进货,不知道的还当你们在这儿‘进货’。”
“交一次就行,收费的地方还要往里走呢,我们就是在这儿散步!看风景!减肥!”脖子上的钢琴线越发紧了几分,这几人想也不想但凡是个理由就拿出来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周尽是看热闹起哄的笑声,一句帮忙的话也没有。
“所以你们就是拦在这儿随机抓肥羊赚外快的?”安娜了然。这要不说谁知道啊,被骗的人多掏就多掏了,还指望能要回来?
“是是是是!我们知错了……”
认错认得快,决口不提改。
钢琴线松了,她站起身踢踢“伤势严重”的倒霉蛋:“先往旁边稍稍,等会儿有事找你们滚出来的动作利索点。”
一圈都是应答声,可以想见真要找他们时绝对一个也找不到。
第76章
小路尽头左右各竖着一架原木深色的飞行器残骸,高大的龙骨刺向天空,仿佛洞开的大门。路中间果然站着两个腰间别枪的家伙,如果胆子小些的人说不定就被前面那些四处游荡的彪形大汉给骗过去,到这儿才发现又要再交一笔费用。捡一天零件也不够弥补这一段路上的损失,等到反应过来也只能自认倒霉。
安娜刷了“借”来的身份牌付费,她用毒贩的金条和马布尔医生兑换了等价的伊维尔币,手里并不缺钱,从早到晚勤勤恳恳打工纯粹是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可疑。
真正的守门人看看她的脸,划账让路。
穿过飞行器残骸,安娜惊讶的发现它们居然是木质的,怪不得被智械们弃如敝履扔到这里来充当大门。树木特有的纹路遍布残骸外表,正正好好长成梭形,就连安装动力系统的空腔也是天然生长出来的,实在令人倍感好奇。
进入真正的“矿坑”,安娜躲过打着打着满地乱滚的两个人。她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更无意多管闲事,抬脚跳过斜倒着的圆柱状物体继续向前走。
在这种地方想找茬和人打架简直是太容易了,哪怕只是露出点惊喜的声音或是身形匆忙些就会有人自持武力堵住你的去路。不过她是空着手进来的,周围人看两眼就知道这新个人不大懂行,大约是外面活不下去又不想躺着赚钱这才不得不拾荒为生。
脚下踩过各种碎片,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怀疑四周那些堆得越来越高的废弃物会不会滑下来引发一场灾难。安娜走了几步就看到有车从“山”头上向下倾倒杂物,原本散落在各个边角的人影闪现般冲上去翻找,哪怕身边不时还有垃圾当头砸下也不躲闪,说不准谁就会无声无息消失在那股灰扑扑的散碎洪流中。
这些东西已经经过初步拆卸分类的好处是里面没有混杂生活垃圾,不至于弥漫着腐臭的气息。但你要说气味有多好么……那也是不可能的。
安娜拉高从马布尔医院顺的医用口罩,胡乱走了几步随手从废料堆里扒拉出两颗玻璃珠子。
没错,玻璃质地,工艺粗糙,连球形都球得不是很标准的珠子。她把这东西放在面前冲着恒星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握进掌心就有人冷不防出拳想要抢夺。
女人闪身避过,曲肘一拳捣上去还以颜色。她是不喜欢依仗武力肆意整出些血腥的打码场面,但也没有好脾气到逆来顺受的地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可能吃到螃蟹,还有可能被螃蟹狠狠夹住施以报复。这家伙捂着鼻血四溅的脸低头跑走,更多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新来的那批垃圾上。
逛了一圈她捡了几枚马布尔也许能用得上的零件,就是那种义体能用智械能用家务机器人也能用的通用标准件。再次走回一开始的入口,前面溜过去的大胡子很有几分眼熟。
“小穆?”她试着喊了一声,那人下意识停了一下,果然就是黑市上叫卖光矢余烬的摊主。
对方并不惊讶在这里能见到熟人,但他也没有聊天的兴致,裹紧上衣前襟加快脚步就想往外蹿。
安娜上前一把拉住他:“怎么,今天收获不好?”
“别喊了,你是闲得慌想找人打发时间吗!”摊主头也不抬换个方向继续溜,毫无悬念的又一次被拦下。他不得不站直身体无奈看向“拦路虎”,“没货!”
“我只是和你打个招呼,”安娜第三次抓住他,“别着急走嘛,还是说你赶着回去做饭?”
他家里的老人看上去年纪很大,得有七八十了吧,确实需要有人时时围在身边照顾。
摊主:“……”
“好吧,我就是着急赶回去做饭,所以现在你能放我走了吗?”两人停下来交谈这点小动静引得周围那些拾荒客时不时看过来,个头很大只但也仅限于大只的某人心慌意乱只想逃跑。
这地方毫无秩序可言,一点点小事就能引发一场大规模械斗。为了抢夺别人捡到的东西往往上一秒溅了一脸血下一秒血就溅到别人脸上,那些收进场费的人每天都要拖出去好几具尸体,还有不少拖不走的碎屑逐渐被深埋在不断运来的废弃物中。
“路上慢点。”听他说着急回去给老人做晚饭,安娜真就松开他把路让出来。摊主夹紧尾巴溜出去,回头一看脚下发软——那个奇怪的黑衣女人踩着个偷袭者的后背一脚把人踹进坑底。
破烂的瓶瓶罐罐跟着那人一块叮叮咣咣朝低处滚,又有一个人从背后扑上去,被她反手砸在垃圾堆上补了一腿。
她的动作简练干净,身形看上去轻飘飘就像朵被风吹来的云,然而谁也不能阻拦她继续向前飞去的决心。
摊主收回羡慕的视线,抱着肚子一溜烟跑回他位于居尔岛另一个方向上的小院子。玛瑙婆婆又在熬她那仿佛青苔般绿油油软绵绵滑溜溜味道还很古怪的食物,年轻人屁也不敢放一个,掏出怀里的东西给她鉴定:“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被人给大卸八块了!”
虽然那是并没有发生的事,但也不妨碍他叫两声苦邀功。老人放下锅铲接过只剩半边的“宝物”左右看看:“老式推进器里的涡轮扇叶,卖不了几个钱。”
不管怎么说总归能卖,摊主喜滋滋擦掉凝固在叶片上的污物,顺嘴聊起今天遇到的怪人:“……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要干掉我呢!”
“不会的,她要是想杀你,一开始就不会给你留下任何机会。”玛瑙婆婆鼓着嘴,一心一意搅和锅子里的胶状液体,“他们博普克人都是这样,如非必要不狩猎。”
“你又开始了,昨天你还说博普克人吃这玩意儿生得高大强壮,今天又说那个女人是博普克人,我承认她个子是不矮,可是整个人瘦巴巴的看上去和强壮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吧!”摊主嘴巴痒痒的,不欠这一句浑身都不舒服。
炖晚餐的老太太二话不说抽出勺子当头就给了他一下:“叫你胡说!什么时候挨顿狠揍才能学会闭紧嘴巴!”
“嗷嗷嗷嗷嗷!”他抱着头满院子乱窜,速度奇快却没有碰到遍地都是的人偶。跑过石桌时他看了眼新添的家伙,板着脸气质冰冷,一身星际和平公司制式黑西装。
“不要在博普克人面前挑衅,尤其当着博普克奴隶的面,他们敢死,你敢吗?”老人挥舞着大勺追上来“当当当”多给了他好几下:“我不知道那个博普克奴隶是怎么流入伊维尔的,我在营地里给他们干活儿时还很年轻……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小穆,博普克人天生就是森林的娇子,他们各个骁勇善战,杀你比杀鸡都容易,就算无法与他们交好至少也不要成为敌人。”
摊主撑着石桌喘粗气,勺子敲得有点痛,不过不至于无法忍耐。可是忍归忍,这个委屈是必须讲清楚的:“从来就没听你说过这些,也不能怪我吧!”
玛瑙婆婆作势举勺子,年轻人双手抱头:“嘤!”
瞧瞧这家伙一脸的大胡子,竟然还好意思挤眉弄眼做怪相,半点都萌不起来。
老太太被养子膈应得治打嗝,放下手又不甘心,忍了又忍最终狠狠戳了他一记才算消气:“博普克奴价格高昂,别说你用不着知道,资产达不到一定数额的普通富豪也迈不过那道门槛。他们是宇宙中最顶级的奢侈品,我没事跟你讲这些干嘛?”
“……”摊主摸摸被戳痛的肋骨自言自语,“所以她是替主人顶罪才进了伊维尔?”
“不可能,哪家的败家子儿敢这么干,”玛瑙婆婆抄起她的大勺子走回厨房继续搅合汤锅,“他们全都是从小就被部族挑选出来送进营地的出色孩子,按照最严苛的标准经受训练,买得起博普克奴的人家买他们为得也不是给某个家族成员置办保镖。”
“毕竟那是个能以肉身杀穿星舰编队的神奇族裔,若非为了保住身后的星球不被各大势力瓜分,你以为博普克能低下头任人买卖?上到指挥战争,下到截取情报,他们都能干。这种花钱就能买来的承重墙、顶梁柱,就因为区区某个家族子弟不想坐牢而顶罪?还不如把那不孝子弟闷死算了。”
锅子里的绿色胶状物看上去差不多能吃了,老人弯下腰将没烧完的木柴扒拉出来。摊主跟进厨房和她一起做,把那些还在发红冒烟的柴夹到院子里去扑灭,留着下次继续用。
“婆婆啊,”他想起那个拦路的女人轻易就肯放自己走,疑惑多得咽不下去,“博普克*人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他们愿意成为奴隶?”
谁敢染指他们生活的星球他们就翻脸干他丫的不就得了!
玛瑙婆婆看了眼自己的傻儿子:“你以为他们没有?如果不是祭司率领战士们屠戮了先遣星舰编队,他们又哪里能展现出可以成为顶级奢侈品的价值?他们出卖自己的前提是身后的星球不被打包出售,谁敢买他们就杀谁。”
博普克所在的星系被发现时还处于文明雏形阶段,能以肉身力量突入深空的人在部族中也是少数,他们没有能力带着星球逃亡,但包围他们的星舰能轻轻松松把那颗行星碾成尘埃。
“这些旧事还是我在营地干活儿时听教官们说的,为了让那些被送进营地的孩子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成为商品。”
猛兽被套上了以亲情为名的枷锁,为了避免他们被逼到绝境拼死反抗,博普克奴隶又得到了无故被侮辱时可以自杀的权利。当一个博普克奴认为自己的人格与尊严被践踏、部族利益被侵害时,他有权拒绝执行主人的命令,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所以玛瑙婆婆才会问出那样一句话——他们敢死,你敢吗?
第77章
听了一肚子故事的摊主捏着鼻子喝掉养母炖的神奇小饮料,擦嘴的时候打着饱嗝问了句“代价是什么”。也许是难得回忆起往昔,玛瑙婆婆今天的脾气格外大,她挥手朝便宜儿子的后脑勺糊了记大逼斗,连声把他骂进厨房刷锅洗碗。
怀着对神奇种族的无限好奇,此后每次去“矿坑”进货他都试图分辨出那个女性博普克奴隶的影子。可惜那地方范围太大,一连好几天也没能再次遇上她,直到一周后,那道冷淡的黑色身影才再次出现。
“你,你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很忙?”婆婆的描述中博普克人就差和星神掰腕子了,这里面固然有夸大的成分在,但是对于慕强的雄性生物来说还是很值得为之冒上些许风险。
其实也没有多危险啦,大家好歹也是见过两面的,这都已经第三面了,她总不会看着他挨揍吧!
安娜今日的心情委实不太好。她已经连着“加班”加了一周却始终没见过星舰的影子,难道说运垃圾过来的根本就不是星舰?陆运也有可能,但那种情况只会发生在行星内,对她这个想跑出去的人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嗯?”心情不好的人脸色更不好,本就冰冷的气质直接跌破冰点,找块蓄电池出来就能达成单人超导成就。
这大胡子有点眼熟……哦,胡子丑成这样,想起来是谁了。
“有事?”她抱起胳膊,站在垃圾堆里看着面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黑市摊主,“什么事。”
摊主小心翼翼看看她的眼睛,耸起肩膀努力让自己笑得谄媚:“没事,就……打个招呼。嘿嘿!”
这家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第一面紧张兮兮的防范,第二面不耐烦的敷衍,第三面突然就纳头便拜了?写小说都不敢这么来。
她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大胡子,谨慎保持距离:“现在招呼打完了。”
你可别龇牙咧嘴的笑了,黑乎乎乱糟糟的毛发间突然露出两排大白牙,这个形象略有些吓人呢!
说完安娜转身就走,摊主现在只觉得她身边最安全,急忙抬脚隔了三四步的跟上。身后缀着这么个玩意儿谁不堵得慌呐,没走几步安娜停下,摊主也马上停下,搓着手望着她:“嘿嘿!嘿嘿!”
难道说是之前拦下他的事……如今报应到了?
“别跟着我。”饶是她也差点炸毛,这人本身没什么实力,但精神攻击也是攻击。
加快脚步甩掉这个疑似突发恶疾的家伙,安娜一口气从矿坑一端横穿到另一端,中间偶遇数场打斗,无一不被撞个人仰马翻——刚刚飞过去的是个啥?
换片清净地方重新打卡,她不疼不痒捡了几个零件就打算走。有埃特蒙德在这些零件经过维修翻新看上去和新做的也没有什么区别,马布尔医生对于样子极好看的“九九新”爱不释手,推销时更是加价加价再加价。
看来今天又一次无功而返,只要星舰来过无论智械还是拾荒的人类就一定不会是眼下这副松散模样,再说另一侧积累的可回收物都已经快要泛滥成灾了,智械们比谁都焦急盼望,看状态就能分辨出端倪。
“唉……”她叹了口气打算走人,还是等明天再来吧。
走向入口处,安娜忽然停下脚步站定。
庞大的阴影从背后袭来,风变得凌厉而猛烈,带来伊维尔星上不曾有过的气息。短发被吹得纷乱,头顶恒星洒下的昏暗光芒逐渐消失。
黄昏时分,夜色突降。
等了许久的星舰终于来了。
这么个大家伙,人类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小鱼游过鲸鱼身边。
智械们聚拢在一起,追着星舰移动。直到它停在某个地方打开肚子底下的一道门,无数报废的机械从天而降。不论它们之前为主人做过多少事,现在都因为“型号老旧”“功能落后”等原因被抛弃在监狱星。
星舰另一侧的门也开了,驳船一趟又一趟将收拾干净扎得整整齐齐的各种金属板材一箱接一箱往里运。之前那座“小山”逐渐变成凹地,星舰“卸货”的地方则变成一座遍布各种机械尸体残骸的山丘。
所谓“矿坑”,原来是处会移动的地貌。
以巨大星舰为中心,无数小型星舰来来回回运送货物,仿佛孤灯与围绕它翻飞的夜蛾。人人都为这久旱的甘霖欢呼,智械们快乐的翻出一具又一具人形机械拆卸零件,人类也伸长脖子冲进新出现的凹地大肆翻找。
这是一场食腐动物的狂欢,安娜无端端感到阵阵反胃,她站在原地看了一圈,只能看到无数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
典狱长特拉维佐夫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呐!
星舰飞来时后摊主也冲了过去,智械们把积攒好的资源运走,出现的矿坑里总有它们拆卸是随手扔下的零碎好物。这可比那个被人扒拉来扒拉去扒拉了无数遍的地方“肥沃”多了,上次那枚光矢余烬也是这么来的。唯一的问题是被抢的概率也大大增加,稍不小心甚至有可能当场丧命。
这会儿他且顾不上和那个女人套近乎,赶紧抓了好几枚看上去半新的完整零件塞进内袋,然后一只眼睛防备一只眼睛搜寻。
外壳变形的扫地机器人?好东西!不知道属于哪位智械亦或是改造人的金属手臂?还不赶紧抱着就跑!赶在旁边人挥拳扑过来前撒丫子狂奔,他照原路返回——门口那些同样跟过来继续收进场费的帮派分子可不会保护他,说不定他们会反过来加入抢夺的队伍打空弹匣。
现在唯一有可能且有能力伸出援手的就只有玛瑙婆婆提到过的博普克人了,他情愿天天都把那锅绿色胶液上供给她!
星舰来了什么都不做就走也太奇怪了,安娜百味陈杂的跟在最后面移动到新矿坑试图拾荒。和她一起的无不是些老弱病残,要么走不快,要么走快了容易被干掉。
碎渣破烂下面似乎压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里外好几人盯着看了一会儿硬是不敢上前翻找。像这种明显有价值的东西,第一个伸手的人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安娜不管那么多,她就是个凑数的,但也不得不把这个数给凑上。走到闪光发生的地点,她踢开满地散碎废料,周围一圈人都在等她弯下腰去,这时远处一道人影夹着滚滚烟尘飞驰而来。
“救!救救!救命啊——”
玛瑙婆婆说博普克奴隶都是被部族专门挑出的出色孩子,这份出色不仅体现在天生就更加优秀的身体素质和长相上,孩子们的性格也更沉稳正直。虽说宇宙中能干出一番事业的老板没几个是正直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希望别人能正直而忠诚。只要不耽误手上的任务博普克奴隶总愿意帮助陷入困境的人,本质上看这其实是一种善意的未雨绸缪,被帮助的人肯定会在某天派上用场。可要是没这份事先撒出去的网,那些被难关卡住的人也熬不到日后报答的那天。
“救救,救救!”大胡子摊主开足马力狂奔:“老大救命!”
管不了那么多了,背后追上来那些人都不能简单用‘穷凶极恶’去形容。反正他这辈子出息的可能性不太大,只能出卖一下劳动力这样子。
安娜躲得及时,暗自庆幸带着口罩隔绝灰尘。那个胡子乱糟糟的黑市摊主连滚带爬躲到她身后,几乎下一秒各种能当武器不能当武器的“武器”就砸到面前。
钢琴线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狂舞,血液洒出来,地面变得湿滑。
她只出手给了挤在最前面的人一点点“警告”,伤情多由更后面那些一停下就莫名其妙打作一团的家伙造成。眼看情况不妙安娜拖起沉甸甸的摊主在人群里来回穿梭,转着转着就从现场核心移动到边缘。
那艘引发一切的星舰倒完垃圾立刻合拢腹部舱门,驳船们不知疲倦般继续奋力搬运。从它倒出来的东西体积就能看出这家伙肚子里相当能盛货,回收金属只是一小部分,或许监禁区手工工厂里的那些漂亮装饰品以及犯人们按图索骥捞到的样本挖到的矿石也要由它运走。
露西小姐说什么来着?星舰来晚了半个月。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星舰每月都来,这次却迟了十五天……从今天算起三十天后就是下一次星舰应该飞来的日子。
“老,老大?”被人拎着腰带拎出混战现场的摊主弱弱哼了两声提醒自己还在,安娜低头看了他一眼,松手:“跟上。”
这家伙的态度有异,突然对她表现出信任与亲近不管怎么想都非常可疑……必须找个地方捆起来追问原因。说不定这人是个把她当成肥羊的骗子!卡卡瓦夏提醒过的,任何毫无缘由的好意都必然存在其他目的,没人会无缘无故呲着牙笑呵呵的四处找人套近乎。
资深诈骗专家的话,必须要听。
第78章
继连续带了一个星期零件回阁楼后,老大终于走在了违法犯罪的道路上,捆回来一个大活人。看到被钢琴线扎成“猪肘卷”的大胡子男人时埃特蒙德忍不住看看卡卡瓦夏又照着窗户玻璃看看自己,顿时放心。
我们两个要颜值有颜值要气质有气质的她都没看上,这个分不清是人是熊的家伙就更不可能了,所以这就只是场单纯的绑架,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特殊情况。
“姐姐,这是什么东西,抓回来干嘛?”卡卡瓦夏捡起双胞胎当做玩具的小木棍捅捅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家伙,黑市摊主很给他面子的咕涌了一下:“唔唔……唔唔唔!”
“一个奇怪的人,”安娜把情况告诉他们,“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认出什么了,带回来给你们问问。”
她只擅长打成共识不擅长达成共识,未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判断更合适。要不是这家伙家里还有个生活即将不能自理的老人,她绝对不会简单把人捆走就算了,少说也得就地揍上三五拳。
“唔唔唔唔唔!”摊主眼含热泪摇头摆尾:我不是坏人啊啊啊啊!
卡卡瓦夏笑眯眯的蹲在他面前,既和善又讨喜:“姐姐你先休息一会儿,这个交给我们解决。”
这家伙就跟本摊开的书一样,浑身上下尽是破绽,出发去酒吧打工前就能连他偷藏的私房钱在哪儿也一并问出来。
“嗯,我带双胞胎去楼顶上放放风。”安娜一手一个领着小蘑菇们朝外走,普拉塔追着妹妹给她戴帽子。
小孩子是不能关在屋子里偷偷养的,不管是为了生理健康还是心理健康他们都得时常晒晒太阳吹吹风。尤其这两只乖巧听话到让人心疼的地步,成年人愿意冒险尽量多给小蘑菇们安排些小优待。
“大姐姐,那个熊一样的人危险吗?”普拉塔给自己也戴了顶能盖住头发的帽子,拉着安娜的手替她担忧。脑门顶上被人轻轻揉了两下,清冷的嗓音柔和道:“不危险,很好解决。”
这家伙看上去个头大但却只会跑,当然好解决。
马布尔医院的阁楼顶上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原本这地方被胖医生拿来堆杂物,“租客”们没事时花点力气清出来用作儿童运动场。这里地势相对四周较高,周围又有修起来的水泥墙,普拉塔和普拉娅偶尔上来玩耍也不怕被人看见——没人费劲仰脖子使劲向上看。
安娜拿出埃特蒙德做的飞盘比划了一下,普拉娅兴奋地抬高手,她只是笑一点声音也不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处于半懂事不懂事的时候,兴致一来吵闹堪比羊群,但双胞胎不会,他们就连欢呼也总是小小声。
“飞起来了!”她用个巧劲甩出飞盘,圆形盘状玩具在空中优美的画了道弧线,飞到半途改变方向又转了回去。
普拉娅第一下没有扑到飞盘,她迅速调整姿势继续向前追。会飞的玩具在空中绕了个圈重新回到安娜手里,一只红色小蘑菇也颠颠颠跑着扑过来。
甩了七八圈,普拉塔和普拉娅跑出一头汗,非常努力的抓但就是手忙脚乱抓不住。安娜差不多放飞三次飞盘就会放水一回,免得孩子们严重受挫选择放弃。眼看他们脸颊红扑扑的张着嘴呼哧呼哧用力喘气,她轻轻松手,双胞胎终于跳起来成功抓到玩具。
“好了,慢慢走下去,喝点水休息,卡卡瓦夏他们差不多忙完了。”
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确实忙完了,都没用完十分钟黑市摊主就张嘴什么都招。
“这家伙居然和姐姐你同岁……”金发年轻人几乎不敢相信的揉着额头,“二十一呢,这能是二十一?!”
别说他了,安娜也意外不已。
不是,这人身形跟个桥墩子似的,脸上也乱糟糟的,谁能看出来啊!
“婆婆告诉我这样更安全……”摊主委屈巴巴的小声哼唧,“去黑市交易的人都很谨慎,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我这模样都吓跑好几个不打算好好做买卖的家伙了……”
然后被一位看上去瘦巴巴的大姐捆上扛着就走。
“喏,这就是个傻瓜,因为老人的描述他觉得跟在你身边更安全,所以就一直跟着。”卡卡瓦夏把问出来的东西转述给安娜,埃特蒙德作了补充:“我想起在哪里见过你那个图案了,匹诺康尼的一场拍卖会上,只有图案没见拍卖物……”
联想到博普克人特殊的性格,他急忙加了一句:“我本来就对人口买卖这种事不感兴趣,所以当时就没留心,也没有参与出价。”
双星的艾诺利阿家族只能算是寰宇新贵,如果不被人送进伊维尔,也许再过上几年埃特蒙德才会真正接触到顶奢圈子,到那个时候他就不会对博普克奴隶感到陌生了。
“无所谓,我失忆了,从前的事和我没关系,”她调查原身的背景只是为了更快融入这个世界,“博普克奴隶”是原身的身份不是她的,那个无辜女人所遭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她也没有好心到什么都愿意替人背的程度,“我送他回去。”
事情的关键在于“她”为何会被送进伊维尔,植入脑中的芯片究竟从何而来?现在的信息只能推测出原身在上了星舰后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死于自杀,但也说不定,万一是芯片作祟呢?
总之“她”很贵就是了,一般有钱人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的那种贵。既然这么贵,送她进监狱得到的利益就必须大于损失,否则没有人会做这种蠢事——博普克人不是长生种,充其量也就一百多年不到二百年的寿命,把时间浪费在监狱星上难道不是一种损耗?
辨明黑市摊主并无恶意后安娜照原样用钢琴线把他捆成卷,单手一甩扛土豆一样扛着就走了。埃特蒙德追着她的背影,眼神充满渴望——花钱就能买到的超级雇员,自带忠心耿耿BUFF,上到抢公章下到浇死对手家的发财树全都能放心交给她!
唯一的问题是这位人才大概在上任雇主那里做事做得不太开心,这才导致她来到伊维尔后迅速变成躺在沙滩上热衷晒太阳的咸鱼。
嘛,咸鱼……也不是不行,只要工作圆满完成资本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如果将来能够找到08241321号的主人他希望能以一个相对合理公道的价格购买到她未来几十年的劳动力。
——当然是劳动力,不然还会是啥!
“埃特蒙德,匹诺康尼是个什么地方?”卡卡瓦夏用胳膊肘戳戳越狱搭子,后者叹了口气,“那是公司经营的上一个监狱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发生暴1动最终宣布独立,为了与公司切割他们甚至抛弃【存护】的信仰倒向【同谐】的家族。至于拍卖会……”
“薄暮的时刻有两种拍卖会,一种只要是游客就可以随便参与,还有一种会员邀请制,博普克奴隶只会出现在第二种场合。我隐约记得那次拍卖光底价就已经过十亿了,还只是投影个图腾,被拍卖的那位连影子都没出现。”
确实很贵,资本家都咂舌的那种贵。
60枚塔安巴就被人买走性命的年轻人鼓起腮帮子……不管是六十塔安巴还是十亿信用点,没有人会为自己沦为奴隶而感到高兴。
另一边,安娜带着黑市摊主找到他居住的小破院,胡乱敲两下直接推开院门走进去把人放在院子里。
古怪的青草味飘得四处都是,有惊无险平安归来的摊主试图释放自己的善意:“这是婆婆煮的补品,坐下喝一碗再走?”
玛瑙婆婆拎着勺子从厨房探头向外看,便宜儿子像头猪一样被人从头到脚捆着。
“咳咳咳,对不起,这孩子冒犯到你了吗?”她局促的走出厨房,摆来摆去找不到适合安排手脚的位置,“他就是脑子里缺根弦总傻乎乎的,遇到你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虽然被捆成猪,但浑身上下没有受伤也不像是挨了的得样子,应该是遇到危险被好心的博普克人解救又给送了回来。
多半是他自己在路上做了让人怀疑的事,所以才会被捆成这幅德行。
“……今后少张嘴,别朝人傻笑。”安娜站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勉强找出一句忠告免费送给黑市摊主。这家伙板着脸还好,一笑再一出声,老天爷,换谁谁都怀疑会不会是遇上了扮猪吃老虎的熊。
你也不能说他笨,至少他很能搞清楚状况。可要说聪明……嗯,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多谢你送小穆回来,”老人慈爱的看了眼养子,哪怕虎背熊腰分不清五官她仍旧把他当做需要额外叮咛嘱咐的小孩,“坐下歇歇脚,晚饭马上就好,我必须好好谢谢你才行。”
安娜:“……”
有比较才有鉴别,和这家伙相比,普拉塔和普拉娅简直可爱乖巧到让人忍不住想用七彩麻袋套走的地步!
第79章
提着一只熊出去,带着一罐绿油油的东西回来。安娜没推过玛瑙婆婆的好心,只能将这顿改成宵夜的晚餐分给普拉塔和普拉娅尝试。平心而论它味道不坏,营养配比也没问题,就是样子着实叫人望而却步……总感觉一口下去脸都要跟着变绿了。
她极其罕见的抬手摸摸脸,衷心希望自己不要变成一个绿色的人。
普拉塔和普拉娅不挑食,他们正是贪长的时候,给多少吃多少,吃多少都吃不饱。别说宵夜样子不好看,至少它味道还行,就算又难看又难吃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他们也一样会乖乖咽下去。
安娜看着小蘑菇们吃东西,等他们吃完把罐子洗干净扔在一旁就不管了,等它晾干再送回去还给黑市摊主家的老婆婆。她主动拎着那家伙送他回家当然不是爱心泛滥到不可收拾的程度,而是想要向他家的老人多了解些与博普克人有关的事。
她又不是原身,也不知道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万一将来碰到真正的博普克奴隶露馅了可怎么办?毕竟他们全都是平均身价超过十亿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蠢货!
聊了半个晚上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玛瑙婆婆还热情的答应帮她熬制专门的药水隐藏眼角那枚刺青——所有的博普克奴隶在进入营地时眼角上都会得到一枚刺青,只有当他/她得到奴隶释放文件时才会洗掉这东西。老人家大概是爱屋及乌,也没要求安娜拿出文件证明自己,听她提了一句“不方便”就主动说可以帮忙。
“去刷刷牙然后睡觉。”对面那家酒吧门口热闹得跟开了锅似的,音响开到震耳欲聋,霓虹灯门头这几天坏了一个字母,剩下那些拼了命的闪。
普拉塔“嗯”了一声拉上妹妹去洗漱,安娜靠在窗户旁的墙壁上侧头向外看,楼下人头攒动。
马布尔医生每天晚上都把自家门口这块空地借给酒吧当停车场,除了白天占对方一个便宜外未尝没有和拉关系套近乎的意思。
双胞胎刷完牙手拉手走回来躺在沙虫皮褥子上,外面的吵闹似乎一点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看他们两个已经头对头挤在一处睡得香甜,安娜离开窗边洗漱休息。
——
夜半时分爆炸声震得人心脏乱跳。普拉塔和普拉娅惊恐地抱着彼此缩成一团瞪大眼睛四下里扫视,他们还只是不满十岁的小孩子,不太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阁楼不大的窗户被冲击波震得粉碎,马布尔医院一层二层的玻璃恐怕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要怕。”冰冷的声音跟在爆炸发生后立刻出现,她用马布尔医生提供的家具,一把椅子,嵌在洞开的窗框内。也就是这个窗户本身面积小,否则想凑合也不行。
安娜反应迅速,堵住窗洞后把双胞胎拎到墙角盖了张沙虫皮。
“不要出声,不要动,不要乱跑。”钢琴线在她指尖闪过一抹冷光,“酒吧出事了,我去把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带出来。”
小蘑菇们安静点头。
她将阁楼门堵住,满地碎玻璃伪装下胡乱堆叠的家具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个杂物间。
二楼玻璃窗的窗框断了,变形的金属材料是爆炸凝固的形状。安娜从这里跳下去,一层楼的高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酒吧被掀开半边露出里面焦黑的装饰物,浓烟弥漫呛得人眼睛疼,遍地都是残肢和哀嚎中的人形生物,间或掺杂几个金属色的智械。
居尔岛没有维护秩序的力量,也不会官方组织出面抢险救灾。也可以这么说,在庇尔波因特“救灾”算是一门生意只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才能做这件事,其他人随意染指很有可能被诉“恶意救灾”。所以被人炸烂的酒吧就是放到明年也不会有官方帮忙收拾善后,不管是想救人还是想趁火打劫都得趁早,晚了连屎都抢不上。
安娜踩在废墟上,高热尚未散去,脚底有些烫。埃特蒙德在吧台后打杂,卡卡瓦夏向来愿意寻人合作,所以他们两个多半在一起。
“姐姐,是你吗?”承重墙和天花板之间的三角缝隙里传出细微声响,她钻过变形坍塌的各种金属框架靠过去,只见两人好端端的躲在里面。
“稍等一下。”安娜站直身体朝四周看了一圈,随手捡起一根金属棒充作撬棍。
很快卡卡瓦夏就和埃特蒙德你扶我我拽你的从墙缝里钻出来,借着光线一看金发年轻人侧脸上沾着大片血渍,手上和身上也深一块浅一块。注意到她皱眉盯着自己看,埃维金人扬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甜笑:“不是我的血,姐姐。”
“快走吧,咳咳……”埃特蒙德在后面催他,这家伙还处于亢奋状态,万一他在这里说出不该说的话可就不好了。
安娜看了他们一眼,侧头朝马布尔医院一摆:“自己走回去收拾干净,今天晚上这地方怕是热闹得紧,我在一楼守门。”
埃特蒙德看了眼卡卡瓦夏,用力拽着他跌跌撞撞离开现场。
这个时候四面八方得到消息的人才赶到,安娜站在马布尔医院凹陷下去的金属卷帘门外冷眼看一波一波人把不大的空地占得满满当当。
“你是什么人?大半夜站这儿干嘛?!”医院的招牌在爆炸波及下只剩下一半还挂在墙上,夜风吹过它倔强的歪歪扭扭摇来晃去。面前是一声弱过一声的呻1吟,四周尽是废墟与残骸,大半夜的一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站着,谁见了不从脑门一路凉到脚掌心?
她指指还在晃的医院招牌:“马布尔的护士,我在这儿看门。要是医疗器械有损失医生会扣光我的工资。”
道理是这个道理……
手里提着棍棒腰间别着武器的人远远围着,他们来占便宜顺便为一个帮派的拜把子兄弟们收尸,要是没死也可以拖回去再捱几天,捱得过就活着,捱不过则会出现在赔偿账单上称为“债务”中的一笔。不光是他们抱着这个目的大半夜爬起来赶赴爆炸发生地,其他旁边也是这么想的。
马布尔医院的位置很巧妙,恰在三条路的交汇处,端端正正独自占据路中间的位置,门前背后都有通道。它正对面的酒吧位置更好,占地面积也大,赫达拿下它时她所在的帮派在居尔岛上扬眉吐气了好一段日子。
“她确实是马布尔的护士。”赫达伤得不轻,要安娜看她现在至少需要卧床,至于直接清创缝合还是另做手术还得看伤口情况。但是她现在被两个人架着,现场每个死了和活着的人都需要由她一一指认。
“既然是护士不如让她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们,又近又方便。”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见缝插针的大聪明,能占到黑医的便宜为什么不占?要是死人就更好了,这份额外的赔偿简直就是凭空从天而降。
黑医马布尔是个赚钱的好手,要是能借此机会把他拉进帮派,将来又是个新的财源……
都在监狱星搞帮派了,还讲什么义气,为得不就是求财?
想到这里,领队的干巴中年人回头扫了一眼,人群中立刻站出个顶着动物头的家伙。这明显不是个狭义上的人类,但你也不能说它不是人。这家伙的身高将近三米,肌肉饱满得几乎撑破外套。安娜惊讶地抬头盯着它的毛绒耳朵仔细研究,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个牛头……还是个黄牛。
“喂,你,没听到吗,还不快点过来!”牛头张嘴喷出一股气,就像是看到眼前有块布在抖动。
“医生不在,我只负责看门。”安娜翻了个白眼,“按照庇尔波因特的法律规定,医护人员不得在获得授权前从事治疗和救援工作……”
“我们点头授权你不就得了!”自觉办事不力被人笑话,牛头打断安娜的叙述朝她扬起拳头,“还是说怕我们散人团欠你几个药钱?”
不是,它怎么能做到脑袋是个黄牛手却还是人手的模样?
安娜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那牛头是不是定做的头套。据说性格内向的人就差这么个头套,戴上以后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服刑犯人没有授权他人的资格,不止针对你,同样针对我。”她张嘴就把麻烦往回推,“我只能接受马布尔医生的授权,他是我的雇主,我是他的雇员,在庇尔波因特雇佣关系高于一切。”
这些条条框框全都是从埃特蒙德那儿学来的,这资本家自从一着不慎被人扔进伊维尔*起就在苦心钻研庇尔波因特的各项法律,等到将来他逃出去洗白了身份说不定还能去考个司法考试。
“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牛头人脸色逐渐发深,也许这是它恼羞成怒的颜色。它上前伸手想要抓着领子把安娜拎起来恐吓她,金属的光泽闪过后那瘦削的黑衣女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高高低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躺着一截比普通人长了不少的胳膊。
第80章
天亮前马布尔医生才从居住的地方赶到医院查看损失。其实昨天夜里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不是不想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挽救自己的财产,实在是这家伙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超乎寻常的正确认知,在性命和医院之间他还是果断选择先保命。
酒吧爆炸波及医院事后还是能混一点赔偿的,但是如果太早跑过去被卷进事件当中……那可就大大的不妙。再说了阁楼里还住着四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呢,他不想花力气向帮派解释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死。等到尘埃落定被人问起就说不知道,大家都是伊维尔星上的重刑犯,非法入侵能叫罪行?
为了尽量减少损失,马布尔医生甚至连他那辆改装车都没敢开,超常发挥一路狂奔着跑到路口。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酒吧被炸飞半边屋顶的凄惨模样,再走近些他忍不住捂紧嘴巴蹲下——医院门口的场面饶是他这黑医也有点扛不住。
那块被他用水泥和粗砂盘过的平地上如今染着各种红色,有深有浅,最浓重处红得发黑,空气里弥漫着辣眼睛的血腥气。
沉默寡言的“护士”站在血泊当中,也只有她一人站着。黑色西装外套不知道去哪儿了,白色打底衬衣已经变成深红色,袖子挽起露出小臂,神态安闲就好像早起正准备做早饭。
她四周倒伏着一圈各种人类……严格来说应该是智人种的各种亚种,样本收集的完整度甚至超过医学院收藏。
马布尔医生敢用自己那被法庭吊销了的行医执照发誓,这些人没一个齐全的但也没有一个死的,只是快死或正在进行的死,捞一捞说不定还有救。
恒星惨淡的光线照在她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这“护士”大半夜不睡觉的起来强拆了别人家半个酒吧,顺便把酒吧里冲出来的各路打手也强拆掉一半。
“这这这这……”胖医生哆嗦着靠近,上下牙不停碰撞出“喀哒喀哒”的细响,“这是怎么回事儿来着?”
安娜侧头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这些人企图强迫我无薪加班,这样子是不行的。”
究竟是半夜加班不行还是无薪不行她并没有说清楚,但不愿意被人强迫这一点表达得不能更清楚。
“未超过十二小时,我也没有用脏东西污染断肢,捡起来接一接还是可以继续用的。”护士小姐对于自己创造出的新业务很满意,“前几天你不是还说客户太少要喝西北风了么?现在不少了。”
马布尔医生:“……”面对如此优秀的员工,他只能裂开嘴“开怀大笑”。
还好我开医院,我要是个开火葬场的你怕是能把焚化炉给我撑爆!
客户们更是以一种相当掉SAN的姿态蠕动着抬头看向胖医生,各个满脸眼泪花:“……马布尔医生,授权,救救!”
这家伙到底是打哪儿招来的地狱护士啊!真的是人科人属人种生物吗?朝她伸手她就剁手迈开腿向医院里“走”她就砍腿,一开始只管卸人四肢,后来还顺便给伤口止个血以防有人暴毙。
不是,你就这么扭曲的吗?
马布尔:。
6
“授权!授权!”他也不敢真放着这么些人不管,否则回头各大帮派不找安娜的麻烦也会找他的麻烦,甚至是大麻烦!
“酒吧爆炸的原因目前还不知道,”安娜指指最显眼的牛头人,“他说他是散人团的帮派成员,非要我参与救援,我拒绝了。”
庇尔波因特的法律是这样的,救灾也不可以随便救。马布尔医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眼下这个局面: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居然是不想把他扯进帮派混战的泥坑里,所以干脆把所有对医院不怀好意的帮派分子全部放倒,人为的以物理手段隔开争端。
先是几个人,然后是一整支小队,最后波及了所有做出可疑行为的人……非常的公平,非常的讲理,成功平息一场大乱。
胖医生:。
这不是护士,这得是活爹吧?
“好,好,我知道了……开门营业吧,来个人帮忙记账?”
夜班是夜班,白班是白班,他又没要她上夜班,逼她上夜班的人都已经变成医院的KPI了,马布尔医生咽了口口水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发工资,必须给她发工资,发了工资就是正经劳动雇佣关系,八小时工作制每周双休,绝不占用打工人一分钟时间。
“嗯。”安娜转身走向被飞来碎石破片砸得坑坑洼洼的卷帘门,两脚下去门锁形同虚设,她直接把变形的薄片金属们切掉,随手就扔在地上。
不这么扔实在是没办法处理,酒吧开了花,就连中间那条小路也被废墟掩埋,根本没有处理垃圾的场地。
开门一看,一楼和二楼一样,玻璃碎了一地,好消息是手术室并未受到波及,唯一一台珍贵的治疗仪也保存完好。
马布尔医生差点哭出来,转脸擦掉眼泪马上干劲十足的招呼人拖伤员——天已经亮了,第一批查看消息的小队杳无音信,大佬们肯定会派第二批人来。眼看第一批倒霉蛋躺在地上跟条蛆似的咕涌,第二批小队也不是傻子,自然保持距离小心观望。
揍了他们可就不能再揍我们了哦!
现在医生出现了,他果然能指挥动自己雇来的护士,大家这才敢放心往前凑。
乖一点的话应该不会被护士小姐修理吧……确实不会,她开了门径直朝楼上走去。一群人同一时间呼气放松,失去窗户的马布尔医院里传出一阵阵风吹过的声音。
安娜从阁楼里喊出埃特蒙德替自己顶班,她至少得换身干净衣服才能不把顾客吓哭。堵在阁楼入口的杂物已经被两位成年男性拆除,卡卡瓦夏抱着小蘑菇们又是拍又是哄,不用另行说明资本家主动起身向楼下走:“是不是要找个人帮忙?我这就去!酒吧的事还是让卡卡瓦夏自己和你说吧!”
他是不懂医护知识啦,但他懂机械,开个治疗仪绝对没问题。而且他智商正常,可以帮着记录下事后该找多少人讨医药费。
话说……应该没有人敢在08241321号面前作死搞医闹吧?她能直接把闹事的送去见星神让他们自己去问原因。
埃特蒙德差点把两条腿跑出残影,安娜看看卷起的灰尘没做声,走去医院的水房关门反锁开龙头对着冷水冲。这地方哪有什么热水啊,淡水本就稀缺,还费电烧热,做梦比较快。
稀里哗啦洗出一地的血水,还好她从马布尔医生的仓库里顺了瓶医用洗手液——反正能搓出沫子,大差不差就凑合着用吧。
洗掉头发里的血痂她看着已经报废的衣服有点发愁,难不成还要把那套灰色圆领套头囚服取出来穿上?这时门外被人敲了两下,卡卡瓦夏的声音传进来:“姐姐我给你拿了衣服,就放在门口了哦!”
“你哪儿来的衣服?”安娜隔着门问道。虽然但是,那年轻人比她矮了半头,这属于没法子凑合的情况。
卡卡瓦夏似乎笑了一声:“我找了套病人的手术服。”
仓库门上的锁对他来说仅能起到装饰作用,想进去走着就进去。拜马布尔医生的职业病所赐这些衣服都经过高温消毒,好不好看另论,至少总比穿囚服强吧!
“哦!”安娜等了一会儿走过去开门,门缝里伸出一条胳膊,“咻”的卷走条纹病号服。
三分钟后她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卡卡瓦夏总有种病号服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危险的感觉。
“擦头发!”他把顺来的无菌隔垫递过去,安娜看了一眼,默默接过然后默默拿在手里——这东西是一次性的没错,但它好像也不合适往头上裹。
但是小朋友想要照顾人的积极性还是不能打击的,于是她就这么拿着隔垫扇了两下:“放着不管一会儿就干了。”
短发就是这么方便!
重新回到阁楼里,担惊受怕一整夜的双胞胎抱着彼此睡着了。安娜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角落坐下,卡卡瓦夏无比乖巧的出现在她面前。
嗯……闯祸后特有的心虚感十足。
“姐姐~”埃维金人企图萌混过关,可惜某人跟本就不吃这一套,“到底怎么回事?”
刚好被承重墙与天花板之间的夹角包裹着毫发无伤,这种幸运程度可以说是逆天级别,但埃特蒙德溜走前留下的那句话却又给她提了个醒。只有他们两个从头到尾平安无恙还保持着清醒,是否也可反推他们在爆炸发生前就已经知晓事情即将发生?鉴于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都没有玄学血统,瞬间成为先知的概率并不大,那么发生的这场爆炸高低和他们两个脱不开干系。
安娜不想单凭自己的主观臆断指控卡卡瓦夏,所以她只问“怎么回事”而没有问“是不是你干的”。
推上一万步讲,就算是小朋友干的又怎么啦?他又不是个闲得无聊就喜欢炸楼玩的反社会性格,该反省的应该是酒吧以及进去找乐子的人,肯定是因为某些原因逼迫卡卡瓦夏才不得不掀了酒吧的房顶,一定是这样没错!
80-90
第81章
卡卡瓦夏卖萌失败,他拖着沙虫皮朝安娜靠近些坐下,觉得这个距离还是有点远于是起身又靠过去些。
“姐姐~”
行动黏黏糊糊嘴里哼哼唧唧,很像那只银灰色的大猫。
“唉……”安娜揉揉眉心选择投降,“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主要是考虑到善后的事,你总得让我知道该拿个什么态度对外。”
她说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外,那我就是“内”咯?
很擅长抓取言外之意的金发青年把眼睛笑成两道缝:“也没什么啦,就是遇到个不会说人话的卡提卡。没想到会在伊维尔见到这种东西,真叫我意外。”
所以……安娜不揉眉心了,改揉腮帮子:“嗯,我懂了,你们两个干了一架,然后酒吧炸了。”
星际和平公司描述的卡提卡-埃维金种族屠杀案简直就是卷标准教科书:一方残暴一方狡诈,也算是卧龙之侧必有凤雏,完全可以归因于茨冈尼亚优秀的匹配机制。
但是以安娜这种完全不知前因后果的人看来,只要卡提卡人不以人类为食他们就没有屠杀埃维金人的理由——除非栖息地太狭小,资源太贫瘠。请原谅她在这里使用了描述濒危野生动物的口吻去形容一个人类族裔,实在是卡提卡人的表现不大像人类。
人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就连荒原上成群结队的狼也知道不能随随便便和另一块领地上的氏族开战,除非他们被人从水草丰沃的绿洲赶入同一片沙地不得不上演生存竞争的悲喜剧。
如果说漂亮但天生柔弱的埃维金是被选定的牺牲品,那么卡提卡就是被选定的刽子手、替罪羊。
两个同样渴望能够活下去的氏族不得不拼死相争。
当然这话是不能对卡卡瓦夏说的,他既是受害者本人又是其他受害者的家属,本就无需去听那些所谓“公证”的评判。也许整场惨案中还有不为人所知的隐情呢?安娜揉完腮帮子又把手抵在太阳穴上。
“行吧,我明白了,你的对手还能铲起来不?”这小子是个【存护】,和他在一起的埃特蒙德都能毫发无损,找到他们时承重墙附近却看不到任何人型物体……挺好,省得再去替他补刀。
卡卡瓦夏边笑边小心翼翼靠近,他拿不准安娜对距离的接受度,想亲近又怕冒犯惹她不高兴:“那家伙说他们杀掉了所有埃维金人,我不信!我不就是幸存者吗,有我就一定有其他族人也逃过一劫,不可能所有的幸运都降落在我头上……”
他一直在笑,那种经过训练无论何时都焊死在脸上的讨喜笑意,在安娜眼中看来就像是不愿相信事实的孩子在哭泣。
“对吧,姐姐,会有其他的埃维金人从那场屠杀中逃生,你说是不是?”
“……”
怪不得埃特蒙德突然变得又勤快又好说话,说干活就快快的跑出去了,原来纯粹是被这家伙给吓的!
安娜叹着气摸摸大男孩的头发,马上被他得寸进尺黏在身边:“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孩子总是很粘人,不大会教育以至于惯出他这么多毛病的成年人心虚不已。
“嗯,嗯嗯。”她向后靠着墙,完全可以用“蹬鼻子上脸”去形容的年轻人顺势躺在她腿上蹭蹭,“姐姐,蜂蜜究竟有多甜?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尝过呢。”
“有机会买一罐给你吃。”不管怎么说他不再纠结“埃维金人是不是已经死绝”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安娜也不好意思把他从自己腿上推下去,“困了。”
她赶紧闭上眼睛闭目养神,生怕表情露出端倪。
这算是……逃避现实?卡卡瓦夏盯着安娜,可她闭紧了眼睛,做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即便是从下向上这个死亡角度看去也很帅,身体健康气血充盈能自行决定命运的帅,让人、尤其是让埃维金人羡慕不已。
干净凛冽的消毒水驱散了血腥味,她潮湿的头发不知何时翘起来一撮,整个人顿时多了股憨厚耿直的气质。是不是不小心惹了她生气,她也只会毛茸茸的默默走开?
有点可爱!
“姐姐你好好休息。”他撑着胳膊坐起来不再继续躺着,假装自己已经睡着的安娜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加了一夜的班,换谁谁不累啊?
普拉塔和普拉娅在斜对角枕着超大绒毛熊玩具打小呼噜,哪怕窗外的腥风一阵一阵吹进来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不适。卡卡瓦夏轻轻靠在安娜身边的墙上,尽量不打扰她但也不远离。
一小时后安娜睁开眼睛,灰蓝色有那么一个瞬间清澈见底,很快被垂下的眼睑挡住一半。
大熊被小蘑菇们又是抱又是压又是咬的,满脸受气包的模样。靠在左近打瞌睡的年轻人安静得让人很有些怀疑,但他这会儿看上去很乖,安娜只好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离开阁楼,二层的“患者”们各自抱紧断肢排队。有治疗仪在这种伤说好治也好治,帮派中地位高的成员排在前面,地位低的人只能绝望的站在后面等待。
每个人看上去都很惨,不久之前他们可不是这样,把别人视作物品时就要做好自己也沦为物品的心理准备。
安娜走下楼梯,埃特蒙德正焦头烂额催促霸占治疗仪的帮派干部。只要血管和神经接上就可以回去修养了,但是这些人不肯走,总想再多待一会儿好多一重保障。
他们倒是有保障了,后面等着的人希望越来越渺茫。
“去做记录。”冷淡的女声从高处传来,不管是躺着享受的还是站着焦灼的,所有人整齐划一的浑身一震。
换谁谁都得震,大佬这是觉得不过瘾想重新再卸一遍胳膊腿儿么?
埃特蒙德如释重负,夹着记账本往门口去——还有人到现在连门都没能进来呢,少记一个就少收一份儿诊费,亏了!
开治疗仪的人换了,用治疗仪的人也换了。马布尔医生蹲在手术室里象征性的抢救危急重症伤员,只是丢胳膊掉腿儿的家伙但凡止住血就在同帮派兄弟们的帮助下等待使用治疗仪。五分钟一个人,血管和神经通了就滚,多一秒也别想。安娜冷着脸五分钟关一次开关,换人躺下就点开,再过五分钟再关,没有听到任何抱怨与不满。
上次对她表示不满的后果都在自己怀里抱着呢。
长长的队伍飞快缩短,众人缺胳膊少腿的走进来,四肢俱全的走出去。不影响正常生活,但要是还想像从前那样抄武器好狠斗勇多少得再养上个一两年。再横的人修身养性一两年也会变得平和,至于不平和……残了就只能残了,横竖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那些不是被安娜揍残的人也从其他同伴那儿通说了昨夜的事,保险起见同样闭紧嘴巴乖乖听话。守在门口登记的埃特蒙德发现工作突然变得轻松,心里不由感叹08241321号什么都好就是不卷这一点实在让人遗憾。以她的实力认真卷一下公司实力至少翻一翻,唉……不敢催,不敢说,就这么着吧。
正午到来前最后一个肢体断裂的伤员得到治疗,马布尔医生那边的“急救”早就结束了,冷库腾出一半用来安放尸体等待将来和它们所属的帮派慢慢拉扯。
“咳咳!”胖医生清清嗓子,看着安娜熟练关闭仪器回收物品的动作先是神色一松紧接着满面愁容。
免费的护士很好,以一己之力拉高全年度KPI也罢,总之这位大姐把各大帮派得罪了个遍,他这处小庙有点兜不住这位大神。
“辛苦,辛苦了哈!”他搓搓手,紧张的不断舔嘴唇,一不小心粘了块干皮撕下来,嘴巴上瞬间多了道血口子。
“嘶……!”马布尔慌慌张张抽出张纱布堵在嘴巴上,眼神充满期待但又不敢与安娜对视,“那什么,工资回头核算。你先歇着,我去打听打听消息,哈哈哈哈!”
他到底没说出赶人的话,就连她用了多少水才洗掉身上的血渍也没发牢骚哭穷。
早上那一幕深深印在马布尔医生的眼底。
胖医生圆滚滚的溜进办公室打电话,埃特蒙德看看安娜,放低音量小声道:“估计这地方咱们住不久了。”
“回阁楼再说。”她给了他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最短二十九天后运送货物的星舰会再次来到伊维尔星,我在‘矿坑’看到它了,只是不知道里面什么结构……”关于星舰的事安娜其实简单提过一句,“它不落在地表,就那么悬浮着卸货装货。”
现在问题出现了,他们需要在二十九天内弄到一艘新的破旧星舰。之前那个被拆开一半的星舰不能使用,别人不知道互助会难道不知道是谁抢走了它么?到时候恐怕一露头就要挨打。
“咱们需要混进帮派。”卡卡瓦夏精神得很,脑子转得一点也不慢,“最好赶在货运星舰来临时蹭个顺风车。”
埃特蒙德也是这个意思,星舰这东西目标大,不合适提前准备,最好现用现抢。
至于动手的事么……柔弱的两位男士同时看向安娜。
就交给你了,老大!
第82章
马布尔医生憋了一个星期,终于憋不住了。
每天上班都要面对冷着脸的护士实在有些吃不消,她不光脸冷,眼睛也是冷的,手更冷——不是温度高低的那种冷,而是看谁都跟看待宰的猪一样冷。按道理讲私人医院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护士,不管什么病人只要进来被她看上一眼保管服服帖帖乖巧听话,绝不敢闹幺蛾子。但这位“护士”同样卸人四肢不眨眼,无差别的对任何人冷脸相待,发工资的那个人感受就不是很美好了。
最重要的是,她得罪了一圈大佬,惹不起的那种。
“所以……实在是没办法呐!”胖医生哭唧唧的弓着背搓着手,只求送煞星走人:“求求您了,看在我嘴巴紧的份儿上,诸位换个地方落脚看风景可好?”
关于安娜的身份他早已有所猜测,特拉维佐夫先生给的入狱照离谱了点,但那两个红发双胞胎特征明显,相当做看不到都难。要不是害怕招来报复他早就举报了!
“别这么说嘛,朋友!”卡卡瓦夏笑着和他称兄道弟,这事儿只有他能做到。安娜说话略有些耿直,埃特蒙德则是压根看不上这黑医,指望他们两个在这种地方善后……也就仅限于随便指望一下。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懂了。医术好又讲究,和外面说的那些死要钱不要脸什么的一点都不搭。你真是全伊维尔最好的人,顶顶好,再也没有更好的啦!”他的语气热烈且真挚,一般人还真架不住这样俊俏的青年如此夸赞。
很幸运,马布尔医生就是个普通人,虽说以他能在居尔岛上稳稳当当开医院的手段来看至少也得是个高级NPC,但是仍旧没能逃脱埃维金人蜜糖一样的恭维。
“就算你这样说,帮派大佬也一样会上门的呀!”他美了一下下,脸色重新变得忧郁,“我是不会有什么,毕竟这破地方医疗资源奇缺。但几位可就不一样了,就算老大以一敌百那也只是一个人呐,孩子怎么办?”
幼崽既是成年人的软肋,居尔岛上带着幼崽的人没几个能过得好,最终结果要么把孩子卖给帮派,要么带着孩子搬到城市边缘苟延残喘。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劝劝他们……”金发青年看似感情极好的拉着对方的胳膊,“你是个好朋友,这种时候也愿意冒风险提醒我们尽快躲避,这份好意我一定铭记于心。只是就算搬走也得有个目标呐,去哪儿更合适呢?”
听到他说愿意走,马布尔医生顿时心花怒放:“居尔岛上哪儿不能住人呢?几位只消往隔壁的街区走走,看中哪栋房子直接敲门让住在里面的人离开就行了。”
他没好意思说得太直白,小眼睛笑得意味深长。
之前他们就想到马布尔恐怕是憋不住了,为了避免逼得他狗急跳墙,大家早已做好搬家的准备。安娜当场甩手走人(打包行李),胖医生紧张兮兮的绷紧肩头:“啊……啊?”
吓死了,还以为要断条胳膊,没想到她只是一言不发的转身上了阁楼。
埃特蒙德紧随其后,卡卡瓦夏继续忽悠。
“别担心,我这就去劝劝姐姐。但是……我的朋友,”他故意拖长尾音,马布尔医生心领神会——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这种不请自来的就更难了,这小子是在明着讨要好处。
不过他要不开口他反而惴惴不安,据说那位大姐连断几百条胳膊腿儿眼都不眨一下,也不觉得累,换他自己就是卸猪卸这么多头也撑不住啊!
“我懂我懂,大姐的工资分文不少再加一个月的赔偿,和外面的标准一样。另外我可不知道你们搬去哪儿了,谁来问都是这个答案。”
在居尔岛上打拼这么多年,马布尔医生深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他这么上道,卡卡瓦夏都觉得这胖医生看着有几分可爱,不过该吓唬还得吓唬。
“我是可以劝动姐姐啦,但你可真得把嘴闭紧我的朋友。万一帮派找来的太快,我有点担心姐姐一怒之下帮你拆堵墙什么的,她真的很擅长做这个。”
年轻人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揶揄的光,马布尔晓得他嘴里所说的“拆”并不仅限于建筑物。
能不擅长拆卸么!好在那天晚上围了她的都是碳基人类,要是换了智械不得爆出一地零件?好几个改造人都在私下里抱怨来着,她断人胳膊时创口断得太整齐了,还得再往前拆一点才好重新安装义体。
“你放心!你放心!”马布尔立刻拍着胸脯表忠心,“我看诸位从监禁区里来的也匆忙,好些东西都没准备,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老朋友了,肯定不能看着几位受苦。”
他表示可以按照人头数为客人们准备份儿铺盖卷,别的不说仓库里总有替换的纺织品可以给他们拿走。只要几位赶紧走人,比什么都强。
卡卡瓦夏又和他讨价还价要了个急救箱,虽说里面只有最简单的消毒水缝合针白纱布,但也算是有了些许医疗保障。
两人“联络感情”的功夫安娜和埃特蒙德就已经把阁楼里的东西收拾妥当了,为了方便行动安娜难得开了回命途把行李都塞进去——她之前断人手脚都没有开这玩意儿的,资本家揉着额头满脸痛苦。
不是,【巡猎】命途是这么给你用的吗?
半小时后马布尔医院门口集合,卡卡瓦夏同样把马布尔医生赞助的行李也塞在命途里,埃特蒙德开始怀疑人生。
原来命途行者都是这样的人么!
“好走,好走,诸位好走!”胖医生没想到他们说走就走,能猜到自己大概是被埃维金人给忽悠了,但是甩掉这些大1麻烦的喜悦胜过了对损失的心痛。
只要他们肯走比什么都强,说不来哪天帮派大佬们就带着火力赶过来找场子了,死人不死人他不在乎,他只担心自己的医院会不会和对门的酒吧一样半夜被人掀开屋顶炸成一片废墟。
三个成年人领着两个戴着帽子的小孩离开马布尔医院,看样子像是打算按照医生建议的那样去隔壁那条街上碰碰运气。走出马布尔的视线范围,安娜脚下一拐径直朝居尔岛西面的“矿坑”走去。这地方距离货运星舰最近,卡卡瓦夏他们要是实在混不进帮派到时候还能想办法直接硬抢一艘接驳的小型星舰。
矿坑附近有很多废弃建筑物,它们随时可能被从天而降的工业垃圾掩埋,早就无人居住。埃特蒙德选了个位置最安全框架也最结实的空屋,安娜和卡卡瓦夏埋头苦干终于在天黑前把地面清理干净,屋顶和墙壁上的大窟窿小眼睛也都用沙虫皮封死。
“用废料围个院子,这样普拉塔和普拉娅就能在外面活动了。虽说只是临时住处,该有的东西也不能少。”小蘑菇们乖巧可爱,就算是资本家也愿意为他们付出额外劳动。
找材料这个事儿安娜包了,动手的工作归埃特蒙德,卡卡瓦夏被安排去带娃——把你那【存护】的命途用对一回地方吧!
持续不断翻了这么久的垃圾,她已经很擅长做这件事。围院子千万不能用还能回收的材料,不然结果就是连娃带院墙一并被人带走。她很快就拖着那种奇怪木头质地的飞行器残残骸返回,甚至顺手捡了个剩有半边人形的机器人。这个东西被垃圾埋得太深才得以逃过拆毁的命运,安娜拖飞行器残骸时发现它被压在最底下居然还有个轮廓。
“哦?这机器人的芯片居然还在!让我看看……”埃特蒙德对一切机械的兴趣都赶不上芯片,看到机器人立刻手心发痒。
也不知道他怎么捣鼓的,总之没过多久这玩意儿就被捣鼓开机,磕磕绊绊的电子音反复向在场人类确认工作内容。
“999999……***984……54号成功重启,请输入指令令令令令令……”
“家用保姆机器人,真不错啊!语言模块坏了,不过那不重要。”这家伙摸摸下巴,一时兴起又给它添了几块铁皮好挡住内里暴露的空腔与管线。然后只有成年人三分之二高的机器人就跟鸡妈妈屁股后面的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跟着他不肯放弃。
“指指指指令令令令令”
普拉塔和普拉娅先是恐惧,很快就被机器人磕磕巴巴的机械音逗笑。成年人认为有点恐怖的音效在他们看来就跟多了个口齿不清的小朋友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还有一头红色的头发呢!
“好了好了你们和卡卡瓦夏一起把这家伙带到别处去玩,我要干活了。”
捣鼓机器人是休闲,不能算进劳动。埃特蒙德试了几次才更改掉机器人前任主人留下的命令,把它的工作从做家务转变为照料孩童。小蘑菇们手拉手围着新玩具客客气气向它介绍毛绒大玩具熊——这是必须的步骤,独属于新家庭成员的仪式感。
第83章
“矿坑”附近的废墟里,悄咪咪多了个很有设计感的小院子。
安置下来后卡卡瓦夏主动表示要去试试看能不能混进帮派,埃特蒙德继续拆他们从互助会“借”来的小型星舰,安娜……负责配合埃维金人。
单凭卡卡瓦夏自己的武力值想要进入帮派……很有可能搞出肉包子打狗的操作。毕竟他长得看上去就很好*欺负,被路人指着鼻子骂都实属正常的那种。但是这个小团队中又只有他最会揣摩人心,换做安娜一路跟推土机似的平推过去,大概率花了力气还要被忽悠。
留守的人换成埃特蒙德,安娜和卡卡瓦夏先去找黑市摊主托他帮忙交换了些物资,然后悄悄摸去马布尔医院附近的几条街道打听消息——马布尔这家伙果然把他们可能去的地址卖给了帮派,他当然可以说与自己无关,帮派大佬想要搜查哪条街哪里会受一个毫无瓜葛的黑医影响?
“一点也不意外,姐姐,他要是真能守口如瓶我才会惊讶。”卡卡瓦夏笑着耸耸肩表示基操而已,无需大惊小怪,“伊维尔天然环境比茨冈尼亚要好,但人心环境复杂得多,不喜欢的话姐姐可以不去管那些,有我呢。”
马布尔的行动在预测内就好,就怕他真把嘴巴闭得死紧。
这会儿他们两个决定去找赫达,卡卡瓦夏在酒吧打工时的负责人,她在爆炸那天受到波及伤势不轻。就算不受伤没能保住酒吧她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眼下正着急想要做件能让大佬看见的大事好再搏一个机会。
“放心吧姐姐,博弈的回合我从来没输过。”
大半栽在跑路的时候打不过别人是吧?看在稀薄的姐弟情分上安娜没把这句话说出口,默默拉低黑市摊主友情赞助的圆顶礼帽遮住眼睛。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西装一上身她的气质就有点跑偏,再加上那顶黑色礼帽和黑色墨镜……不用混就可以无缝站进帮派成员队伍里。
“找到了,目标就在这儿!”
不远处赫达抱着胳膊独自走在路上,肩头紧绷脊背僵直。她现在失了势,平日相处“融洽”的同僚们大多纷纷落井下石,仿佛只是作壁上观都算对得起过去那些往来。她知道自己不该对他们多抱期待,只是如今坐困愁城免不了希望事情能早点出现转机。
安娜和卡卡瓦夏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各自移动到合适的位置上,她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抽出钢琴线,慢吞吞的用它甩了个花出来,又慢吞吞的用钢琴线切碎金发青年周围的“道具”,假装自己正在追杀他。
“救命!救命!”埃维金人把东躲西藏惊慌失措演绎得惟妙惟肖……或许那并不是演的,反正钢琴线每每险之又险擦着他的要害切割,他带着几道血痕奔到赫达对面。一抬头两人对上视线,宛如抓到救命稻草的年轻人大喜:“救救我!08241321号要杀我!”
凌厉的攻势证明了他的话,钢琴线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照着两人颈侧袭来,赫达及时躲闪,卡卡瓦夏抱头倒地。
这个埃维金人实力过分柔弱但运气极好酒吧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他狼狈不堪满身尘土的衬托赫达对自己产生了错误认知——她真以为是凭着实力躲过那一击,压根儿没想到里面存在做戏的可能。
安娜走出阴影,灰蓝色的眸子冷冷盯紧猎物,金发青年瑟瑟发抖:“就是她!她就是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先生悬赏的黑羊!”
钢琴线再次当头一击,赫达顾不上太多,急忙抓起埃维金人就跑。这家伙之前总是跟着08241321号,如今两人决裂08241321号又一路追杀,想必他知道不少她的弱点,否则那样强的人根本不屑于为难一只弱鸡。也就是说带走这家伙就相当于给大佬们带了一份投名状,就算散人团待不下去了她也大可以换个帮派存身。
想到这里她打定主意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扬手扔向天空,声响与烟尘指明方向,08241321号不甘心的迟疑两秒,转身就跑。
赶来的帮派分子们说不来谁手里有枪,安娜才不留下吃这个亏呢!
08241321号果然被信号弹预示的召集令吓走,赫达也不打算留在原地等人前来营救(摘果子),她拉起卡卡瓦夏强迫他跟着自己。
“你应该知道凭自己的能力难以在居尔岛上活下去吧!我倒是有个好去处能带上你,不过你要记住,今后必须听我的命令行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好了再说。”
这埃维金人嘴皮子油滑,说起话总是带着股轻浮劲儿,老实讲赫达不怎么能看得上他,就算他很会卖酒也认为他不如待在吧台里修机器打杂的埃特蒙德。后者身上的贵气无需着装也能衬托,而这家伙再怎么看都更像是个落了毛的小公鸡,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好啊,乖乖当好一只漂亮的花瓶也行!
当下她立刻转道朝海魔帮的领地去,散人团是不能待了,难保她会不会再次被抛弃。海魔帮和互助会之间她更青睐前者,倒也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互助会端着架子太装,而且他们紧跟星际和平公司的脚步全员黑西装,这会让她联想到08241321号。
不想去想那个女人,一想到她就忍不住去想那让人绝望的钢琴线,继续顺着向下想便是自己逃窜时的狼狈。
啧!
“你不是一直跟着她的吗,怎么突然散伙了?”赫达拽着卡卡瓦夏的领子向前走,年轻人嘴角微微勾起,在她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时瞬间变出一脸慌张尴尬加心虚。
有猫腻?
赫达用了八分力气勒紧他的脖子:“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埃维金人浑身颤抖,彩色的眼睛几乎要流出眼泪,“我,我只是建议她把那两个小东西扔掉而已,带着他们实在太碍事,又不好逃跑又容易被人发现。埃特蒙德和我想得一样,可怜他来不及跑就被她干掉了!”
留在院子里带孩子修房子的埃特蒙德:啊?
联想到刚才那场惊险的逃亡,赫达认为他的话可信值极高。爆炸那晚08241321号不顾危险走进现场寻找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可见这两人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但仍旧没能比通缉令上的红发双胞胎更重要。难不成那对双胞胎是她生的?那就怪不得了,怂恿一个母亲抛弃自己的两个孩子,这话说出来确实讨打。
嗯……黑头发的妈能生出红头发的娃么?父系那边的基因居然如此强大,真是深不可测!
她没仔细观察过08241321号,那天夜里光线暗淡,能认出她在马布尔医院当护士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往前她没事也不会盯着个深居简出沉默寡言的冷淡女人看,对方又不是美若天仙到让同性感到威胁的万人迷,更不必说她一直在有意识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马布尔那黑医哭着说他也是被人给骗了,等到发现端倪已然来不及。08241321号的钢琴线不是吃素的,他天天都活得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立刻举报了她可能出现的地点。
08241321号到底长什么样?除了她自动降温的气质外这人和入狱照上的样子果真一模一样?刚才跑得急没细看,只记得一双灰蓝色的冷淡眼睛。问题是那张入狱照实在一言难尽,皮毛湿透的猫恢复到蓬松状态后很可能就判若两猫了,人也如此,所以很难依照那张照片进行判断。
“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又不是任她打骂的家畜,那两个小东西活不下去只能怪他们自己命不好,凭什么要我们给他们挣命!”
埃维金人越想越悲愤,忍不住破口大骂。赫达听完都觉得他和已经嘎了的埃特蒙德实在是太倒霉了,深有同感的抬手拍拍他:“唉,谁不是呢,不知哪个该死的家伙把炸弹带进酒吧引爆,那并非我的责任首领不还是把我推出来背黑锅。”
卡卡瓦夏:“嗯,嗯嗯!”
有了共通声讨的目标,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就会发生突飞猛进的变化。这条路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头,赫达俨然已经将卡卡瓦夏视作心腹知己——这孩子太讨人喜欢了,说的每句话都是她想听的话,又乖巧又没威胁,难怪08241321号喜欢带着他。
早知道当初就该安排他做些酒吧里更能来钱的活儿,反正一个埃维金人估计也不怎么在乎到底是站着赚钱还是躺着赚钱。
“我现在打算去海魔帮拜会,你跟我一起去,既然救了你,我肯定不会把你扔下不管。你听我的话做事,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嗯,嗯嗯。”
卡卡瓦夏总算明白为什么安娜敷衍人时喜欢用这个节奏的语气词了,因为它真的不需要动脑子,而且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第84章
海魔帮最近来了个不得了的年轻人,不到一月就深得帮派首领器重。他是跟着散人团的一个小头目跳槽跑来的,虽然身体孱弱不善武力但脑子聪明又勤快又嘴甜。这样一个生得极漂亮的金发青年站在面前,视觉效果和情绪价值天天拉到最上限,首领能不喜欢他么?
最重要的是他与典狱长想要的08241321号既熟悉又有私仇,深谙08241321号的行动轨迹、对她的弱点与习惯也了如指掌。自他加入海魔帮后曾多次带人追击08241321号,虽然直到现在也没抓住人,却也成功将目标追得狼狈不堪。比起互助会一个照面就被人抢走星舰、散人团稀里糊涂放任目标住在自家酒吧对面那么长时间,海魔帮的工作效率绝对可以用“可喜可贺”去形容。
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步时他们甚至伤到了08241321号。
谢天谢地,她至少不是个【存护】的命途行者,太好了。
“呼,那个埃维金人得意的样子真是叫我看不过眼!”赫达如今也有了新的部下,作为将卡卡瓦夏引入海魔帮的功臣,她自然也少不了得到些什么。恰好第一次追击08241321号时海魔帮名下的一处场子死了负责人,首领顺手就把她放在这个位置上。
在外人看来相当于她在散人团什么位置来了海魔帮还是什么位置,不但没给下马威吃还好生款待,妥妥的重用!
——上一个在你手里的场子可是被人不明不白给炸开了花,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根本就没有管好地盘的能力。但海魔帮老大不计前嫌还让你继续做同样的事,这不是优待是啥?连磨合期都不用安排。
但在赫达看来这个职位并非她心中预期:好歹之前我管的是个酒吧,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至少以卖酒为主,听上去也好听。结果现在呢?管妓院的老鸨子?还给不给人留点脸了!
换工作的目的是升职,这边不但没升职新场子也不是她熟悉的交易类型,心中充满郁郁之气也只能憋着。
新部下自然也有意难平的地方,他小心翼翼边觑着上司的脸色边寻找话题,见她对前面那句话不做评论,这人心中顿时大喜:“明明您才是他的恩人、贵人!他就该鞍前马后的为您效劳!结果现在呢?他居然把您甩在一旁,自己倒是登上高枝好不风光。呸!我瞧不起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哪怕在帮派里也是一样有小团体分派系的,别说什么“不蒸包子争口气”,争得那是简简单单的一口气吗?争得分明是短期的利益与长期的名望!除非打算待在一个职位上这辈子不挪窝,否则下属们更愿意跟着能给大家争来好处的上司而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咸鱼。
红灯区的场子是什么好地方?赚得不少但名声难听呐,谁愿意出门被人指着后背小声嘀咕“那个是个拉皮条的”?
“不要胡说,卡卡瓦夏是个有能力的人。”赫达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听上去全无怨怼,实则每个字都怨念满满。
要知道那小子之前可是求人居中介绍才能在她手下卖酒水的,言语轻浮举止浪荡,不知道多少客人打听过他一夜多少钱。只是绝大多数人听说这是个噬主的埃维金奴隶后立刻兴趣大减,不过也还是有些口味清奇的客人就喜欢玩征服的游戏。
要不是酒吧炸了他能逃得掉?!
就这么一个差点去卖钩子的货色,现在居然站在她头上颐指气使,每每想起怎么能不气闷!
人与人之间想要拉紧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一个相同的抱怨对象,卡卡瓦夏有幸充当这个角色,帮助前一位上司飞速融入新群体。
此刻他正计划着最新一次的追杀,看样子不把08241321号抓到誓不罢休:“……那个人总会在奇怪的地方突然心软,只要咱们安排几个看上去可怜些的成员提前埋伏好,趁其不备……”
08241321号确实是个心软的人,否则也不会逃命还非要把两个幼崽带在身边,更不会好心多余的救一个埃维金奴隶。
海魔帮首领早就对08241321号有所耳闻,不久之前还想过如何招揽人才的事。可惜她惹谁不好惹怒了典狱长特拉维佐夫,那就没有办法了。再加上这个人前几天还废了他手下的一支小队,一点面子都不给,首领很不高兴。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尽快解决!”帮派里要操心忙碌的工作还有许多,能有人把08241321号这颗烫手山芋接走实在是太好了。反正埃维金人不值钱,等拿到08241321号的人头后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再把他扔回赫达手里。刀嘛,偶尔用用就得了,用多难免伤到老部下的心。
“事情交给我,您尽管放心!”卡卡瓦夏笑得春光灿烂,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怒目圆睁的首领旧部。
姐姐在拉仇恨这方面的实力不容小觑,她明明也没做什么,这些丑八怪偏偏一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他带着众人不理解的炫耀看了眼四周,磨牙声更大了。
“老大,再过段日子星舰就该来了,这种时候把重心放在追杀一个女人身上……是不是不太合适?特拉维佐夫交给咱们的工作有那么多,悬赏08241321号只是其中之一,不必心急。倒不如先放她消耗消耗互助会和散人团的实力,不然人没抓到,底下的场子却被砸了一圈,这个损失也不知道该由谁承担。”
这个人的腿有点奇怪,看上去似乎一条粗一条细,一般来说正常人不长这样。卡卡瓦夏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这绝对是酒吧爆炸那晚被姐姐卸了条腿还不老实的家伙。要他看这种人就该一棍子敲死,省得浪费时间浪费粮食浪费医疗资源。
不过现在想要让事情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发展,这种家伙不但不能敲死甚至多多益善。
唉……好想回家盯着姐姐看,姐姐好看!比这些奇形怪状的油腻老男人好看多了!
坐在上首处的海魔帮首领也是这么想的。老伙计们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就是身上那股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气质着实令人糟心。虽说他正是这群恶人的头头,但越缺什么就越想来什么,一个比一个貌丑凶煞的部下他是真不想看。
你说这埃维金人,啧,怎么就这么会长呢?
“卡卡瓦夏,你觉得如何?”他是不会让手下抱团的,那些干部们相亲相爱互帮互助,他这个首领不就要被架空了吗!所以适当的挑拨离间也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
金发青年双眸含笑,语气轻扬:“这还不简单,我可以帮忙呀。08241321号又不是铁人,上次咱们重创了她那家伙肯定要找个地方修养,等她降低警惕性再一拥而上必能得手。这个过程中谁需要搭把手直接说就是,不用害羞。”
所谓“重创”其实只是08241321号的藏身处出现了一滩血渍而已,是人类的没错但这玩意儿又不会在脸上标名字……不过大家比较愿意默认这就是多日以来连环行动的成果,新人正得首领看重,于是也没谁自讨没趣主动提出质疑。
那当然不是安娜的血,西装这种东西料子稍微好一点的就既不能干洗也不能水洗,她是太闲了想花时间去找衣服才会主动把它弄脏。居尔岛这种地方出个门四处都是重刑犯,顺手抓个出卖自己的黑医放放血很符合人设吧!
在孜孜不倦的不懈努力下,卡卡瓦夏成功成为海魔帮首领身边的红人。信不信任无所谓,他们只想混个做驳船用的小型星舰而已,不打算从根源上解决掉海魔帮——没那个必要,全是穷凶极恶之徒的监狱星上就算没了海魔帮也会有河魔帮湖魔帮,“没有秩序”这件事的本质没有发生变化,外在的表现也只是换换形式,回头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通讯器响了几声,一串号码发来消息,又到了该动身的时候。卡卡瓦夏传信告诉她今天打算砸谁家的场子,勤快的打工人这就已经在脑海中调出行动路线并顺便为自己这次露面想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搞物资嘛,“逃命”怎么就不要吃喝了?越是这种情况食物、水以及药品的储备就越重要,受着伤饿着肚子怎么跑!
互助会名下一处诊所是黑市贩子们经常光顾的“仓库”,只要躲过来回巡逻的帮派成员就能溜进去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她现在正处于“养伤”时期,铤而走险洗劫诊所药品储备多正常呐!
琢磨好计划,她只把自己会露面的地点发回去,以免信息泄露引起帮派怀疑坑死卡卡瓦夏。就算那家伙拍胸脯打包票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也不能真就放心,没办法呀,就他那个武斗的实力,真的只能和同样吃不饱饭的奴隶们一竞高下。
万一事情败露他很可能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别说命途行者如何,蚁多堆死象,盲目自信导致翻车不可取。
第85章
互助会,这次倒霉的又轮到了互助会。
安娜承认这段时间卡卡瓦夏有点损,分明照着三大帮会最赚钱的场子下手,主打一个雨露均沾全都不放。她先扮作偶然路过,然后遭遇必然的狙击,最终一路打一路逃成功把别人家的支柱产业搅得一团糟。
不愧是【存护】啊!拉仇恨的水平和其他命途不在同一维度。
这回埃维金人瞄准的是一家互助会名下的诊所,在它之前留存的建筑物曾经有过其他用途但不知何时废弃了,后来就被人盘下改成了专门治疗枪伤的地方。嗯……看看它的主要营业范围就能想象出周边地界恐怕不大太平。
走进这个街区安娜先将目光停留在中段一家咖啡厅高耸的门头上。
先别问这里为什么会有咖啡厅营业,也别管里面的生意到底是不是餐饮,单就这个门头来说实在是好地方。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近有宽广空间退有错综复杂的小路,前面还有干扰视线的遮挡,提把热武器上去……不,不需要热武器,架上速射的弩就够封锁整个街区。
当然了,这么好的地方别人也不是瞎的,时不时冒出来的半个黑脑袋说明门头广告牌后已经有人蹲在那儿防守。
安娜算了下风险,猫下腰隐入阴影。
卡卡瓦夏大概是对她存在点奇奇怪怪的滤镜,在他眼里她似乎是那种超级高风亮节刚正不阿的大好人。安娜挠挠后脑勺,嗯,挠不到,被帽檐给挡住了。
街道出入口躺着几个看上去非常可怜的乞丐,他们躺在那里敞开手脚向路人展示伤口,希望借此机会博得些同情与金钱。
唯一的问题是这地方名叫伊维尔星居尔岛,无论多可怜这些人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脱离监禁区重获自由……怎么说呢?监狱星上的“好人”有几个真正的好人?
她怎么可能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安娜到底还是把帽子摘下来扒扒短发,它已经长到有些碍眼的程度了,可以考虑修剪一二或是找根绳儿把发尾绑住。
看看诊所四周那些一身腱子肉的“街坊邻居”,谁不知道这地方有古怪!
卡卡瓦夏这是生怕互助会的治疗单位不倒啊。
绕了几圈确定对手的点位分布,安娜悄悄摸到咖啡厅后巷。
嗯……屋顶上知道设置哨位和狙击点,背后怎么不留几个人接应?这地方无人接应就意味着广告牌后那两人活得跟孤岛一样,不知不觉被人干掉前面也不知道。
她忍住再次挠头的想法,鬼鬼祟祟看了许久,既没有半路开小差的人跑回来,也没有巡逻的帮派成员出现。所以他们就是趴在房顶上做个样子?
安娜理了下衣襟,拉低帽檐走出藏身之所。她身上的黑西装和互助会成员一模一样,也许就是马布尔医生从互助会的底层手里掏出来的。她悄声沿着排水管道翻上咖啡厅后墙,无声无息靠近那两个摸鱼聊天聊到飞起的家伙。
这两位正意犹未尽的全方位多角度谴责埃维金人“幸进”,冷不防背后飞来冰冷的钢琴线,一人一个套在脖子上的圈儿,非常公平。将这二人放倒后捆结实赌紧嘴藏到广告牌后充当垫脚的掩体,安娜选了个角度主动出击。
诊所还是要抢的,抢就抢了,不糟蹋东西的话互助会用不了几天就能从黑市上把丢失的药品物资重新再买回去,加减抵消一番相当于没有损失。
对!就是这样!
黑色身影风一般闯入诊所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大家想过很多种08241321号侵扰的路径,唯独没想过这人居然选择正面突袭。
不是,这也太耿直,太看不起人了吧!好歹他们也是互助会,是典狱长之下掌控三分之一伊维尔星的庞大势力!
最先做出应对的还是埃维金人卡卡瓦夏,他躲在人群里敞着嗓子喊破来者名号,其他人这才乱糟糟的挤成一团冲向诊所。大门玻璃已经被08241321号砸了,残存的尖锐部分成为阻挡后来者进入的麻烦事被邦邦几下敲掉,无数黑西装你推我挤都想先冲进去。
之前08241321号显身压根连影子都不叫他们看到,这回她的速度明显有所下降,说明了什么?说明她确实伤势沉重,都影响到行动了,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安娜拖着一串尾巴在建筑物里不慌不忙来回遛,边遛边顺些有用的东西。这地方说是诊所,实际体量可比马布尔的整形医院要大多了,感觉这儿才应该叫医院,那黑医的老巢才是诊所。建筑物左右两端都有可供病患伤员通行的台阶,整体呈上窄下宽上高下底的太梯形。升降梯也是有的,只不过破旧程度和监禁区里那几台不相上下,很让人担心会不会被卡在里面变成笑话。
遛了几圈就开始有人体力不支跟不上趟,08241321号利用诊所的特殊地形来来回回反复绕,埃维金人自己不敢堵在她面前送死,倒是很会频频挥手指挥别人上。谁的命不是命呐,几个知道包抄的聪明人失去胳膊腿儿后大家立刻重拾出工不出力的精髓,喊起来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就是没有谁再往必经之路上堵。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每个月都要上缴人头钱连发衣服都得自己买的帮派,谁会为它拼命啊拿下08241321号的人头肯定还是要靠人数堆,扬名的不一定是我,流血的肯定有我,我他妈是傻的吗不知道往后躲?
这种情况就导致安娜想往哪儿遛就往哪儿遛,屁股后面跟着的那群尾巴压根儿不敢往前挤,面前也绝无人敢拦路,就好像她连呼吸都带毒似的。多亏了在马布尔医院当护士的经历,她现在很清楚仓库和货架上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纯属摆设,顺了就走绝不回头。
要强度有强度,要潇洒有潇洒,拍电影都不好这么拍。
卡卡瓦夏站在人堆里一边跑一边差点笑出声,回头肯定是每个人都要绘声绘色斩钉截铁的向帮派首领反复哭诉自己这趟任务做得多不容易,他都已经提前替他们想好底稿了。什么对方实力过强,困兽之斗余威犹在,我方队友全都是猪,指挥糊涂……等等等等。
别说他这个临时空降的文盲,哪怕换个大学教授来也不一定能带动这些个个藏有小心思的重刑犯。
不被气死就不错了。
远处那道身影就跟闲庭信步似的东走西逛,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举重若轻的自信。
半小时后安娜逛腻了,最重要的是诊所里有用的东西已经被她顺得差不多了,做戏做的到位,是时候撤退。
和来的时候一样她选择直接从正门出去,这地方玻璃碴被敲得干干净净,从容穿出门厅她利用钢琴线辅助三两下爬上咖啡厅,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这诊所的结构有点奇怪,得回去找埃特蒙德合计一下。
“可恶!”埃维金人气的捶胸顿足:“08241321号伤势未愈,这次正是最好的机会,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纰漏!守在咖啡厅楼顶上的人呢?”
这就是已经找好背锅侠了,现场的气氛骤然变得放松。
“对啊!守在制高点上的人呢?卡卡瓦夏不是反复交代过他们盯紧面前的路吗!08241321号来的时候他们不曾预警,现在人跑了他们也不做阻拦,这也太……”
太什么接话的人没说,但是从频繁闪烁的眼神能看出把这两人塞进队伍的干部要倒大霉。
说吧,你是不是和08241321号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还是说暗中和她达成了什么协议企图对海魔帮不利?没错,被洗劫的是互助会的诊所,但海魔帮的成员受伤了要不要治疗?现在诊所被海魔帮围得水泄不通还放08241321号跑了,是不是要让互助会笑话咱们全是群酒囊饭袋?
我们被人笑话无所谓,这张脸打也就打了,可我们能是普通人么?必须不是!我们是海魔帮的成员,打我们的脸就是打老大的脸,那两个人害得大家丢人现眼,更是狠狠在老大脸上抹黑!
必须把这条蛀虫揪出来,干他丫的!海魔帮这么多年还没能成为三大帮派之首一定是这些虫豸的错!
众人义愤填膺翻上咖啡厅楼顶寻找,不多时就发现某处不起眼的房檐下吊着两只人型“蚕蛹”。一阵风吹过这俩老哥立刻随风而舞,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还怪逍遥。两人的嘴巴被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碎布堵得死紧,眼睛倒是睁得挺大,活像两个表情包。
“咳咳咳!咳咳!”卡卡瓦夏努力把“噗”给憋回去,一不小心冲了风呛得疯狂咳嗽。也好,这样一来就没人发现他其实是在疯狂忍笑。
姐姐怎么如此活泼淘气?这恶作剧实在是……太好笑啦!
第86章
“这些全都是我从诊所顺回来的东西,咱们根本用不完,你去找那个乱糟糟的黑市摊主,交代他多找几个人出手。”
“丢失”的装备物资隔上几天就会在黑市出现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安娜无意与互助会死磕到底,当然也不会在这方面标新立异。
她把零零碎碎掏出来的药物摆了一大桌,甚至还顺了台手提式治疗仪出来……和监禁区医疗站内的那台几乎一模一样。
埃特蒙德一一看过这些药品,全部出自星际和平公司旗下的制药厂,日期尚可很好出手。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那台治疗仪,没被送进伊维尔时也想不到拆一个看看内部构造,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手痒得不行。
“能拆吗?”他指指白色圆形物体,安娜扫了它一眼:“你能重新给我照原样再对回去就拆,要不就忍忍。”
这东西好,装载上能量模块后就可以使用,传统意义上的消杀缝合只需要做个消杀就行,能省不少事。他们是想要越狱的,谁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特殊情况,没有能够治疗的人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治疗仪器上,当然不能随随便便说拆就拆。
“啊……知道了……”埃特蒙德惆怅的看着那台治疗仪,狠狠盯了五分钟才移开视*线,“先不拆了,免得万一留下祸患。”
比起逃离伊维尔这个大目标,手痒想拆治疗仪算是件可以一忍再忍的小事。
普拉塔和普拉娅得到了看守治疗仪的工作,小蘑菇们把它看得异常重要,立刻争抢着将其提到新伙伴机器人小白身边给它看。这个被安娜从矿坑深处拽出来又被埃特蒙德修好的家伙身上有块很显眼的白色金属补丁,所以双胞胎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小白”。
“小白你看,是一台治疗仪耶!”普拉娅扑到机器人腿边满眼欢喜,普拉塔试图让这个并无AI智能的机器人理解什么叫做“伙伴”:“如果我们受伤的话用这个仪器照一下就能治好,小白你可不可以帮我们保护好它?”
声音模块因损毁而被取出且找不到替换原件,机器人只能沉默不语。已经习惯它的安静,双胞胎将治疗仪放在机器人手边就跑去和大熊玩儿,完全没有注意到机器人亮起来又暗下去的“眼睛”。
【保护】
卡卡瓦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又一次的无功而返因为提前找好了替罪羊而免遭惩处,他站在海魔帮首领不远处漠然看那个把手伸得太长的干部痛哭流涕。做手脚的时候就要想好万一自己技不如人该安排什么退路,脑子一热就行动,事后也别怪人斩草除根不留余地。
首领双手扶着自己的老部下和他对着哭,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下命令,这些眼泪并非白流,刚好能衬得他又慈悲又讲义气——面前这个慈悲且讲义气的人上一秒刚把他曾经的心腹打发去抢其他帮派的地盘,之后无论成功与否这道命令就是明着让他去死。
半小时后哭也哭完了,事情都处理妥当,一屋子干部还得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08241321号的事先放放,卡卡瓦夏,你想法子让手下人把08241321号可能出现的地点透露给互助会,也该由他们去消耗了。”首领一句话就定下主调,不给任何人申诉的机会。
他目光幽深的看着金发青年:“我们抓不到08241321号,别人也抓不到。但是我们付出的代价必须让他们也体会到,不然那帮狗娘养的整天在背后嘀嘀咕咕,烦。”
虽说这次行动没有人死,但是漏子出得太可笑,作为一帮之主他好歹也得要点脸吧。一群人围攻一个重伤的女人,居然让人给跑了!还是从反复交代过的制高点跑掉,他可以想象其他帮派的首领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模样。
丢人!
“是,就按您的意思办。”埃维金人答应得痛快又爽利,加上他逢人先笑的好习惯,首领的心情指数瞬间上升百分之二十。
这孩子也是被08241321号欺负怕了所以才一心一意要拿那人的人头,他一个才二十岁的毛孩子能有什么本事?真要把所有安排都做到事无巨细他反而要怀疑是不是另有猫腻,现在这种情况正能说明他是真的和08241321号掰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打完一巴掌后再给点甜枣哄哄小孩。
“也不是让你闲着什么也不干,明天起去运输队帮帮忙。之前你自己说过愿意给诸位前辈搭把手,现在时机到了千万别偷懒。”他算着如果这小子敢甩脸子就送他回赫达手下,卡卡瓦夏笑着连连点头,脸上半分不满勉强的神色也没有:“好的,我听您的吩咐。”
海魔帮首领顺过心气挥手让他站回去,转头又与其他干部商量起调用小型星舰的事——这也是老惯例了,每月一回时间不定。
“……上个月的利润不太好,毒贩子们把黄金丢了特拉维佐夫先生很不高兴,这个月如果再让董事会发函过来恐怕大家都得跟着挨骂,除去小型星舰外还得加紧抽取盈余上缴……”
干部们纷纷献言献策,基本全是馊主意,瞧着很有几分要把可持续竭泽而渔变成一锤子买卖的趋势。
接下来的时间居尔岛只怕会比过去乱上十倍,希望姐姐他们不会卷入其中。
该怎样才能保护他们熬到星舰来临?
“星舰差不多快要来了,这段时间不能再跑去太远的地方。”安娜和埃特蒙德商量:“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物资得加紧了,你忙不过来就列个单子给我,多找几份总能找到符合要求的东西。”
剩下的问题是……
没错,她还没忘掉罗斯玛丽,以及专门留到最后处理的典狱长特拉维佐夫。
经过与埃特蒙德的反复讨论,他们认为之前那些越狱犯人嘴里的“密匙”多半是解锁运输星舰控制权的密匙。大型星舰上都装得有生命探测仪,以防在深空中行驶时突遭生物入侵。宇宙浩瀚无奇不有,别说那些本就游曳在星辰间的生命体,就连已经失去繁育星神的大小虫子也足够星舰喝上一壶。鉴于伊维尔的特殊性,生命探测仪的警报装置很可能与自动防卫武器联动,不然怕是早就有犯人逃出监狱星。
摸着前人过河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得让卡卡瓦夏想办法打听打听运输星舰上都有些什么……”埃特蒙德摸摸下巴,总觉得忘了什么事,“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人成功逃出去?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还是那句老话,越狱这种事无论提前做多少准备都不为过。
*
监禁区
典狱长办公室
“那些该死的蠢货还没找到丢失的黄金?”特拉维佐夫一拳捶在桌子上,气急败坏看向他的副官,同时也是秘书的露西小姐,“真是蠢货,就不该对他们报以太多期待。”
办公室内不止两人,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叫来一起挨骂。
露西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抱歉,先生,目前看来事实正是如此。”
她早劝过特拉维佐夫清剿毒贩关闭制毒工厂,但典狱长更重视利润,说得多了他又要发脾气。
是,那些伤天害理的东西确实只能威胁到碳基生物,但它并非只在伊维尔内传播蔓延。随着运输星舰的行驶它将被运到宇宙各个角落,监狱星上种毒制毒贩毒这种事一旦传出去星际和平公司至少一个月内别想抬头做人。到时候只会面临比现在更加猛烈的斥责,董事会为了洗清嫌疑肯定会抛出几个替罪羊以平民愤。
没人愿意自己住进囚室体验生活。
现在黄金丢了,下一批上缴后也只不过维持在与往年同样的水平上,可想而知不能让董事们满意。头一天超出预期完成工作,那条线就是第二天的基本工作量,这种事每个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都知道。偏偏特拉维佐夫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向来把数据报到上限,半点容错率也不留。现在真的出问题了,早就被养大胃口的董事们根本不会体谅他们这些打工人的辛苦,只会觉得他们还不够努力。
真的是……这破班一天都不想再上了!
哐!
站在走廊上也能听到典狱长办公室内传出的巨响,露西小姐平静的面对特拉维佐夫,她身后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条桌子腿儿。
“你闭嘴!我不想听那些‘事实’,我只想知道星舰再次到来前要怎么让那些人补上亏损!”他砸着桌子咆哮,露西身后那些工作人员无不瑟瑟发抖。
自从上个月听说黄金丢失到现在,监禁区内没有一天日子好过。无论下层囚室还是上层屋顶花园,工作量加了自助购物机内商品的售价也上涨了,唯独工资一个子儿也没动。要知道伊维尔关着的都是什么人,逼急了他们真的会大规模暴1动,到时候典狱长不痛不痒,下面的狱卒却要直面全宇宙最危险的重刑犯。
受伤都是轻的,重者很有可能丢掉性命。
第87章
“埃特蒙德,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拖着物资回到废墟的安娜从一堆散碎零件里挖出落魄资本家,后者随手抹了把脸,机油留下一道黑一道白的痕迹,“怎么,什么事儿?”
能让她专门提起,应该不是无所谓的小事。
安娜迟疑片刻,皱眉侧头边回忆边道:“前几天卡卡瓦夏标记的那家诊所,我总觉得它的结构不太对劲。”
她可是足足在那个三层楼的诊所(医院)里来来回回逛了快一小时,当时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翻过味儿来了突然意识到两边楼梯的角度以及楼层的构造不正常。
“越向上两边楼梯的距离就越近,可是从外立面看它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长方形,里面却变成梯形,被压缩的空间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可以不重要,也可以很重要。
“你的意思是,互助会控制下的诊所存在夹层?”埃特蒙德很快就弄明白她想说什么,“我记得卡卡瓦夏给的信息里……那栋楼之前不归互助会的人管。更换经营者前那里面是做什么的,有谁知道吗?”
这可不太好打听。
安娜挠挠有些刺痒的脖子,发尾逐渐长长让她有点不适:“我还没问,不过恐怕问不到。”
那街区整体环境就比较乱,认真研究过的人很有发言权。伊维尔是监狱星,重刑犯的死亡只会让人额手相庆,根本没谁去计较死亡率的问题。而且这里与世隔绝,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里面的话也传不出去,就跟个概念似的只是存在而已。说简单点就是人死得快,很多信息都无法保存。
咱又不是那种地下有人的厉害角色,没法子从已故诸位嘴里撬出想要的情报。
埃特蒙德忍不住又抹了把脸:“要不……我攒个能保留影像的设备,你混进去再找找看?”
他想的是逃离伊维尔后该为自己留些什么样的后手,毕竟资本家并不想做个宇宙流浪汉,他家里是真的有两颗恒星外加无数行星卫星可以继承的。伊维尔的管理存在漏洞,典狱长纵容重刑犯满地乱跑,甚至还有人把这里当成制毒贩毒的供应地,这些都只能证明监狱星本身有问题,不够拿去质疑庇尔波因特的法庭。
还需要更多证据,更爆裂、更恶劣,更引人关注的证据。有了这些才能帮助他反过来给星际和平公司一口,不说告到它破产吧,那确实不太可能,但该有的赔偿必须不能少。
“行,你的事儿是要格外全面细致些,将来闹开了手底只有一张牌怕是不够打。”安娜表示理解。
像她这种随时有个“主人”背黑锅的奴隶就没什么顾虑了,被扔进伊维尔这么久也没谁试图联络,不管究竟有没有上下线她都可以直接把那个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主人认定为死人。
玛瑙婆婆说过,她的身价可是很贵的,底价十个亿说扔就扔,这得是什么人家呐!
“其实你可以考虑以下的,”埃特蒙德抱着拾便宜的心理试图和她讲价,“你们跟我一起去艾诺利阿,做个样子过几年我签个财产放弃文件给你,然后你就自由了。”
奴隶是主人的财产,要放掉他们当然签得是财产放弃宣言……
这可不是仙舟联盟人那种“我,古国皇帝,打钱”的防诈骗笑话,只要能出去他就有信心找到当初买下08241321号的人并说服他转让财产,花笔小钱获取一个博普克人的友谊,她甚至还是个【巡猎】的命途行者,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就这还是没算有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情况呢,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本万利。
“哦,知道了,考虑。”安娜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能自己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转手拜托其他人?别看眼下埃特蒙德这家伙任劳任怨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等出了伊维尔他就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囚犯,而是双星艾诺利阿的家主。世上绝大多数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到时候他翻脸比翻书还容易,何苦去试探。
她有得是力气和手段“说服”购买原身的人主动放弃十亿信用点,甚至不必面对面谈。
埃特蒙德能猜出她的想法,笑了笑没有继续劝。
放着捷径为什么不走?她肯定会改变主意。
他从零件堆里找出能用的东西,拼拼凑凑弄出个可以夹在衣服上的微型设备,又改造了枚废弃芯片做存储。资本家撇着嘴抱怨拆分零件的智械们下手太过粗暴,他竭尽全力攒出来的成品审美堪忧。不过安娜倒觉得这东西挺好,居尔岛乃至整个伊维尔星资源都是匮乏的,本就不可能出现非常精致华美的东西——那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这里有问题”么?
“事不宜迟,我晚上就潜进去一探究竟。如果诊所夹层里是正常仓储就转道毒贩们的会馆拍些制毒工场的影像,也算是能派上用场的铁证。”
队伍里有个懂科技的人还是相当重要的,安娜很愿意帮他些小忙好让他能安心做手工。反正都是顺手的事儿,麻烦不到哪里去。
“那就仰仗老大啦!”埃特蒙德比本人还有信心,“顺便再看看毒贩们新攒出来多少黄金。”
上次她带回来那些金条要么兑换成物资要么给了马布尔医生做诊费封口费。不得不说那胖子真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举报归举报,干货他一个字儿也没吐,生怕手里的黄金被毒贩们要走。所以安娜也只是把人捆出来轻轻放了点血,并没有要他的小命。
相信这次经历之后黑医一定能意识到诚信经营的重要性。
调整好留影设备的位置与角度,安娜戴上黑色礼帽,拿起墨镜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架在脸上:“大半夜的出门再戴个墨镜……到底是有多想不开?”
本来居尔岛上就没有公共基础建设,绝大多数小巷行人只能依靠天空中微薄的恒星光芒辨认方向,戴个墨镜让本就不富裕的光线越发雪上加霜。
“呵呵呵……”埃特蒙德咧嘴笑笑。
相处久了就会知道08241321号并不是真的沉默寡言目中无人,相反她在许多话题上都能聊几句,时不时吐槽甚至还会讲冷笑话。发呆不意味着她不听人说话,这家伙只是认为待在一个地方不动比较省力气。
该说不说,确实省,为了偷懒摸鱼连嘴都不张才是事情的真相。
“没办法呀,谁叫互助会的成员都是这副打扮,不戴墨镜显得很特殊瞳色也容易泄露,不说别的,卡卡瓦夏肯定喜欢这东西。”
——遮住那双过于多彩华丽的漂亮眼睛免得给自己找麻烦,作为一个埃维金人他活得也挺艰难。
安娜叹了口气压低帽檐,沉着月色出发。
故地重游总是件有意思的事,哪怕这个“故地”不久之前才被她搅得一团糟。从眼下的结果看,互助会组织结构比海魔帮和散人团都要严密,人员服从度高,组织行动不需要花费太多动员时间,抢险也好维修也好,效率都是同僚的好几倍。
诊所已经修缮完毕重新开门营业,为了保证安全门口和对面咖啡厅楼顶都增加了哨卡和安保。
今天她不是来砸场子的,看着忙忙碌碌进出的帮派成员,安娜随机找了个离群索居性格孤僻的家伙下手。捆紧拖走问话打昏藏匿一条龙,五分钟后她拿着证件和身份牌大摇大摆走向诊所大门。
海魔帮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进攻了互助会在红灯区里的一处地盘。也许想抢生意,也许单纯闲得无聊,结果就是双方各有胜负,各自抬走伤员和死者下次再战。
安娜:老人看手机jpg.
屁大点地方也至于动刀动棍,真是看不懂。
红灯区她当然进去过,不久之前卡卡瓦夏选了个海魔帮的场子请她去砸,位置就在那里。转一圈下来的结论么……索然无味,甚至有些恶心,干掉老鸨子拆掉大半门厅她就撤了,待久怕眼瞎。怪不得第一次选落脚地时他选了马布尔医生的整形医院,太鱼龙混杂的地方对普拉塔和普拉娅的教育不利。
总之两个帮派火并,伤者无数,摸张身份牌混进医院的难度骤降。
守门的安保人员只看身份卡不看人,大晚上的全是黑西装黑帽子黑墨镜,想看他们也看不清楚。安娜理直气壮上前递出身份牌给他们鉴别,双手插兜抬起下巴闲聊:“海魔帮首领是不是脑子里被海草给堵死了?这几天连着和咱们过不去,真是#@¥%#@#……#¥%#”
她骂了句从囚犯群里学来的伊维尔本地粗口,保镖把身份牌还给她,摸摸帽檐冷哼:“你说的没错,死咸鱼,早晚把他们下锅炖了!”
谁愿意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加班呐?工作内容增加了工资一个字儿也没多,下班后他还得赶着去做兼职,真是@!@#%#¥……#……!
骂过同一个人就是意气相投的好兄弟,他让开条缝放她进去,顺便贴心加了一句:“你直接往二楼第三个诊室去,其他的医生手都重,只有他轻。”
“……”安娜点点头与这人擦肩而过。
她又不是真来看病治伤的,医生手轻手重和她有什么关系!
第88章
“诊所”内人头攒动,看来两个帮派确实狠狠打了一架。居尔岛上尽是穷凶极恶的重刑犯,本着节省粮食的原则,安娜能理解帮派首领们动不动就抄家伙互殴的习惯。
——打打打,没本事还硬出头的尽早打死,腾出地方给其他上来的人住。
从二层诊室门口排下来的队伍已经蔓延至一层大厅,前几天被她推到砸坏的挂画台灯家具等物都已经换了新的。安娜确信自己没有快乐小狗的属性,但“遛弯”时每每看到手边有东西还是忍不住想去把它推到。
再次来到这个名为诊所实为医院的地方,她随便挑了个最长的队伍站在尾巴上,抬头看向两侧台阶。
庇尔波因特的建筑多以几何对称为美,一层高挑金碧辉煌,二层紧凑经济实用,三层……那是款待贵客的地方,安静优雅,一般来说不允许人随意走上去乱晃。所以站在一层向上看去,并不会觉得三层空间突然减小了很多。
首先是楼梯干扰了视觉,两边对称的楼梯依墙而建,人眼看来进大远小正是常态。它特殊的八字形也容易被人视作一种装饰功能的设计,焦点恰好交汇在三层正中央高悬的巨大挂画上。
那是群星,画家将宇宙中的某个瞬间定格然后转移到画布上,一半是衰亡一半是新生。不聪明的人进门就已经被楼梯闹晕了,聪明人更愿意将视线放在这副震撼的画作上用心欣赏,越发无人会去注意第三层空间的特殊变化。楼梯后各有一台升降机,华美的孔雀蓝地砖拼出种种精巧图案,然而并不能掩盖它技术落后的事实。
这玩意儿当然不是谁都能用的,它直通三层,设置在这里的意义显而易见。
队伍移动得很慢,时不时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稍稍离开,过了一会儿又回来站在原本的位置上,前后排队的人倒也承认。十分钟过去它的长度没有任何变化的意思,安娜走出队伍踏上台阶,擦过一个又一个陌生人的肩膀,像个急于得到医治的普通帮派成员那样每个诊室门口都停上一会儿探头探脑往里看。
很多人都这么干,没人觉得这样乱转乱看很奇怪——拜托,这里是伊维尔,不是外面那些文明礼貌的好地方。
诊所二层一共有十六个治疗室,不管之前是做什么总之现在全部改做外伤清理,区别仅在于有人被冷兵器所伤有人被热兵器所伤,需要用到的治疗手段各不相同。转来转去看了好一会儿,她理直气壮跟在一个领取物资的医护身后走进库房,悄无生气的抬手从箱子里抽出件白色外袍披在自己身上,再把头巾往脑袋上一系,完美。
这地方熟啊!才来过没几天。
医护急急忙忙找到要用的东西,转身看到身后突然多了个身量高挑的女护士不由愣了一下:“你谁啊?”
“新来的,”安娜冷冷扫了他一眼,“仓库重地,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难道是我刚才太专注了没看到这里有人在的吗?
“哦哦……”医护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又想不出到底哪儿不对劲。这个护士瞧着还挺专业的,就是气质太冷冽容易吓到人,一般的医院大概率不会聘用她。
不过监狱星就另当别论了,越能镇住病人越好!
“我来拿XXXX和XXXXX,你能搭把手不?等会儿我也帮你。”他要找的东西存量不多平日里也用不上,这会儿说调就调,一时间想不起来放哪儿了很正常。
安娜顺着他的话就往下接:“嗯,我也是来拿这两样东西的,你知道在哪儿?”
听她这么说,医护立刻一点疑心也没有了,看来面前这人只是天生的脸冷,心肠挺热的嘛!
“上次扫除盘库的时候在E2区见过,现在不确定,时间过了那么久,恐怕说不来。”他翻开几只箱子一一查看,末了摇着头又把它们全部合上:“没有,不在这里了。”
安娜:“……”
好家伙,你们开的这是医院吗!怎么会有药品放到记不清放在哪儿的情况?放了这么久也没用掉,真的不会过期?两人将摞在一处的箱子挪下来放在平地上打开,安娜一边翻一边顺,上次来得匆忙不曾仔细寻找,漏掉了不少好物。
找了有一会儿,医护直起腰直摇头:“找不到,一点也找不到,我得去找管仓库的人问问究竟怎么回事,你留在这儿继续找。”
说完他便毫无防备之心的转身走掉了,安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紧跟着也推开仓库大门重新回到走廊上。
她现在是个护士,怕什么?就诊的伤员病患不能随意上三楼,工作人员是另外的情况。
顺着二层和一层来回摸了几趟她确认建筑物两端的墙体存在明显收缩聚拢,这个明显不是视觉效果,而是指“明显藏了东西”。三层更加狭窄,核心区域应该就在那里。
“喂,你,过来帮忙。”背后有人说话,安娜转过去看看是谁,第一印象是这人个头不低。
她本人净身高一米七五,加上鞋跟直逼一米八,就这还得微微抬头才能看清楚对方的模样。第二印象是……这能是医生?
你们确定这应该是个医生?如此结实的手臂肌肉再加上壮观的胸围,这得是骨科的医生吧!
“要么干活要么滚。”他不耐烦地丢下一句,缩回诊室。
哦,原来是门口保安介绍过的那个“手很轻”的家伙。
她突然对互助会全体成员的视力产生严重怀疑,这家伙不把人脑袋揪掉就很好了,怎么看他拎着体温枪的样子都很别扭,大概换成锤子才能好些。
看来不止她一人盯上了这家诊所。
本着不能让其他同行白占便宜的想法,安娜抱着胳膊走进第三个诊室,一脚踢开刚刚被“医生”踢上的门,冷声对乱糟糟挤作一团的伤员道:“要么安静下来排队,要么我把你们扔出去,自己选。”
冷冰冰的声音瞬间唤醒许多人心底的糟糕回忆,诊室内立刻鸦雀无声。
医生的红眼睛瞪在她身上,安娜挑眉还以颜色:“看什么看!低头干你的活!”
好的,不一样,不是那个人,舒服了。
他安静的迅速判断伤员是该清创缝合还是该上手术台,这家诊所据说是有治疗仪的,奈何前几天刚刚被人洗劫过最新的那台被顺走了,剩下的全是些老掉牙的东西。机械的辅助作用不能发挥到最大,那就只能以人工补齐。
要不是诊室接连累跑好几个护士他也不会随手点到这个一看就别有用心的家伙——这能是个护士?请她干嘛?帮忙把病人挂房梁上吗!
难道就没人注意到这家伙绕在手臂上的金属线么?这怕不是十王司的护士吧!一看就是个完成死刑KPI的好手。
医生继续工作,护士继续摸鱼。
“你过来,这个人的伤口不能等治疗仪了,给他做清创缝合。”医生大手一挥推过来一份“业绩”,他就不能看人闲着,旁边傻站着个一身轻闲的人怎么看怎么碍眼。
虽说缝合这事儿得归医生,但他就是不想放她站在那里闲得冒泡。艾利欧要他潜入伊维尔放一个重刑犯出去,他来了,但不知道人在哪儿。
烦!
一时没想好借口溜走以至于被抓了壮丁,安娜放下手走到操作台旁抬眼看看忐忑不安的病人:“怕疼不怕?”
“不!不怕!”可怜的年轻人,此刻他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兀自感叹护士姐姐气质是冷了点,但人生得有股格外的韵味,就像……就像雪夜里清湛的刀光……
然后“刀光”三两下就用绷带把他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尤其是受伤的那只手,别说动,抽都抽抽不起来。一团纱布以无法抵御的力道塞进齿间,后面的事他就记不太清了,只留下个“好恐怖”的大概印象,大脑直接屏蔽掉了这段记忆。
扔开沾满血的棉球,再用消毒剂冲干净手指上的血渍,安娜手边的废料盒里多了几枚零碎弹片。她面不改色的给面部扭曲变形的伤员缝合伤口裹上敷料,松开绷带后照后脑勺拍了一记:“行了,勤换药,能照治疗仪就去排队尽量照一下,你胳膊保住了。”
医生投来赞许的眼神,对她的果断很满意。
就是嘛!修活人和修金人能有多大区别,差不多差不多!
第二个倒霉蛋很快就瑟瑟发抖的被提到椅子旁,护士又是三两下把人捆紧,这回不动胳膊了,“医生”亲自出手跟掰冰棒一样轻轻松松掰断他的腿:“断骨歪了,重新接。”
安娜:“……”
你们互助会的人管这叫“手轻”?看当事人直接疼昏过去张不开口说话好欺负是吧!
事已至此……可以肯定对方和她一样,都是滥竽充数溜进来浑水摸鱼的,唯一的区别是对方混成医生而她混成了护士。
啧,这一屋子的倒霉蛋是不是上辈子做得坏事太多这辈子做了太多坏事,终于遇天谴了?
第89章
“诊所”忙到后半夜医护们才开始打扫卫生准备休息,这地方招杂工是招不来的,身份来历不明的清洁工更不敢用,只好辛苦辛苦工作人员自行收拾善后。平时天黑就下班今天属于特殊情况,门厅里一片针对海魔帮的谩骂声,可见哪怕坐了牢大家也不愿意加班。
奇奇怪怪的医生和奇奇怪怪的护士各自拥有一个外人无法介入的小宇宙,压根没人敢往他们身边凑。一个握扫把宛如握刀剑一个捏抹布好似捏人咽喉,老老实实干活。
扫地的扫地,擦玻璃的擦玻璃。
如果能忽视掉这两人身上不断向外辐射的黑色郁气就好了,或者干脆昏过去一觉到天明。先前只有那医生在的时候气氛尚不至于沉闷到眼下的地步,结果今天又多了个没比他好到哪儿去的护士,这些人到底是谁招进来的?
所有人都怀着上坟的心情死气沉沉忙碌,终于赶在夜色最浓前洗手换衣服各奔东西回去各自的栖身之所休息。
安娜早就混在人堆里离开,只不过虚晃一枪绕了一圈又从专门留下没锁的侧窗翻入门厅。此时整栋建筑物内的光源均已关闭,一室寂静仅有恒星暗淡的光芒照亮模糊的轮廓。海魔帮为了追杀典狱长悬赏的犯人不惜强闯互助会的医疗点?卡卡瓦夏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把遭遇战的地址放在这地方。
那也许并不是十分明确的信息,但足以令他起疑。
她打开位于门厅一角的配电箱切断电源,这样一来不管诊所内有没有设置机*械关卡都不必担心它们突然激活。以伊维尔星上科技的落后程度判断,这个诊所里不太可能出现高性能护卫机器人,普通机关对她来说又只是形同虚设的沙包……总结下来能省点事还是省点事比较好。
本打算来探查一二顺便再带点特产走,谁知道稀里糊涂加了半夜没有工资的班。
啧!
有点吃亏。
沿楼梯来到三楼,VIP室内堆的全都是她看不懂的东西。前几天来的时候没时间研究,今天另有要事不方便停下脚步研究,干脆带上一件回去给埃特蒙德看看。她顺手从冰箱里摸走个包装精致但没有文字说明的纸盒,轻飘飘的摇晃几下也听不到声音。将盒子装进西装口袋,小巧一支刚好藏住。
六个房间来回看过一遍,里面全都是款式不同功能一致的沙发靠垫冰箱以及床铺和桌子,比起医院诊室更像酒店单间。
走出最后一个房间,站在走廊上扶着铁艺栏杆向下俯视,违和感越发强烈。万籁俱寂时安娜赫然发现这家诊所不仅宽度上有问题,建筑物的厚度似乎也被削掉了一层。
按照行走步数之间的差大致估算,它至少将原空间隔出去了三分之一。
但是……入口在哪儿?
重新回到一楼,她打算事实升降台的垂直井口。眼下电源被切断只能自己从一楼沿井壁爬到三楼,还好有金属栅栏垫脚没花多少功夫就能抵达目的地。爬出升降台的井口,安娜看到了与外面风格迥异的另一处空间。
通风口破旧的金属扇页哗啦啦转,另一套供电设备加持下整个空间布满幽幽绿光。高大的透明有机培养槽连通上下,其中悬浮着的东西饶是安娜看了也有点想出门吐上一通。
各种各样的胚胎,动物胚胎,有人类也有其他生物。它们的共同点很明显,统一的每一个都缺少了某一部分身体。
无知无觉的胚胎有的初具形态有的已经发育成熟,这些本应藏身母亲腹中的稚嫩生命体如今闭着眼睛漂浮在营养液中不知死活,仪器发出的绿光为它们蒙上一层妖异的色彩,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哭泣。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畸形胎儿?缺少肢体应该也算是种先天畸形……继续向前走,答案很快出现。
格外巨大的一排培养槽中,嵌合体一样的奇怪生物正在生长。胚胎缺失的部分由其他生物肢体填补,“成果”看上去就像被粗心主人随意拼接到一起的残损玩具。
“……”安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打开埃特蒙德制作的留影设备一顿狂拍。
她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也不知道它的意义为何,但她知道这绝对不是可以公之于众的内容。三层的幽暗空间内全是这种东西,走内部悬梯下到二层,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又像是个制药工厂。
不管了,她哐哐一顿乱拍,事无巨细连墙角未曾及时清理的垃圾桶也翻了一遍。
二楼没有出口连接升降台,拍完后安娜重新回到三楼。
埃特蒙德要的“证据”已经到手,她现在更想搞清楚这里面还藏着什么“惊喜”。穿行于一排排怪异的闭目胚胎之间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换个正常人在这里只怕一眼都不愿意看只想尽快离开。
林立的培养皿占据大部分空间,只在一堵墙前留下小块面积安置书架和书桌,散乱的资料笔记随意摆在案头,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能进入到这里,所以记录者根本不担心秘密被发现。
纸张上乱七八糟全都是看不懂的公式,计算步骤更是三步一处涂抹五步一处覆盖,看来计算的人今日略有些浮躁,最后一笔力道大得划破纸面。
一视同仁每样都拍了几张,最后安娜把视线落在高大的书架上。它镶嵌在墙壁里,能看得出做工精细用料扎实,就是这个形状……安娜上前观察许久,发现处处对称的书架第三排右侧多摆了个球状装饰物。
有点明显,希望这个机关不是电动的。
她试着拿起、旋转,装饰物纹丝不动,仿佛与书架融于一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它们连材质都不一样,除非共用同一处底座。
试了好一会儿书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安娜决定放弃。
这世上为难的事儿多了去了,不为难自己有时候是种好习惯。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本书翻了几页,余光瞄到侧面似乎有金光浮动。顺手将这书扔在圆球顶上又去拿下一本,不想书柜无声向后错开,露出一条足以通人的缝隙。
“……”
她闪身钻出缝隙,发现这里正是正对门厅的挂画前。群星仍在闪耀,背后却是一个又一个畸形的胎儿,真是讽刺。回手掏走压在圆球上的那本书,墙壁徐徐回落恢复到远来的样子。
事不宜迟,还是赶紧走人方为上策。
恢复电源,翻出侧窗,关闭窗页,背后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瞬间安娜头发都快炸了,不是,兄弟,三更半夜的,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她迅速转身,一点也不像医生的男人双臂环胸斜靠在绿植树干上。
这个动作显得胸更大了呢……
不是安娜特别关注这个事儿,而是这人脱去白色医师长袍后露出的衣服居然胸口扣子都崩开了,看不清他里面穿没穿,夜色朦胧中只有一片白。
“咳咳,走到半路突然想到忘了关窗。”她才不在乎会不会暴露,暴露就暴露,现下的情况只怕这人比她更不愿意暴露,否则他不会安静的站在黑夜中等这么久。
“哼,”他冷哼了一声,果然没有深究,“关上了就走。”
艾利欧的剧本向来只给重点,具体怎么做由看星核猎手自行决定。他们也不是经常集体行动,只是这回的任务尤其奇怪——并非获取星核,而是千里迢迢跑到这个闭塞的监狱星上找个连名字都没给的囚犯。为了保证事情顺利推进这次只有他一人潜入,萨姆问过后续该怎么安排接应黑猫却说不需要。
所以这是要他自行越狱?
过去的事已经记不清了,但监狱这种地方……他不喜欢。
钢琴线都准备好了,对手说走就走,安娜站在原地罕见的不知所措了五秒。
啊?原来不需要动手吗?
不动手也挺好的,她低头隐入黑夜,迅速失去踪影。
绕了几圈安娜才回到废墟里的院落,此时天边已经微微发白。只有机器人小白听到声音后走出来看了一眼,见到是她马上回到它的充电座上坐回去,颇有种看门老大爷的余裕。
“早上好,小白。”安娜明知它发不出声音也还是问候了一句,这是普拉塔和普拉娅特别要求的步骤,他们用想象力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家庭,新来的家庭成员需要更热情的对待。
小白的电子眼亮了一下,她停下脚步侧头看看它:“你坐着就好,下次不用起来了。”
机器人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安娜无法判断它究竟是听懂了语言的含义还是仅对熟悉的声响做出统一反应。
“没事了,我去休息,再见。”打招呼也要有始有终,安娜看着机器人第三次亮起电子眼,朝它点点就走进房间。
埃特蒙德坐起来看了一眼就躺下继续睡觉,双胞胎抱着大号绒毛熊缩在角落里打着小呼噜。
人类到底不是夜行动物,晚上总是不睡觉到处跑肯定不行。
第90章
“……”
埃特蒙德早上起来就看到双胞胎从毛绒玩具熊身边挪到08241321号身边,一左一右压在人身上呼呼大睡。亏得08241321号能忍,频频被脚丫子和小拳头袭击也只是翻身换个动作继续揪着沙虫皮补眠。
这个时候再看她也只不过是个二十一二岁气血充足的年轻姑娘,短发乱糟糟横七竖八支棱着,根本无法想象她冷下脸慢慢抽出钢琴线后的凶残。
小白在院子里来回移动,有了这个家务机器人后带孩子就变成一件非常轻松的事,只需对它进行日常保养不用做太多额外的体力劳动就足够应付普拉塔与普拉娅。
别说生娃,忙得连婚都没结过的单身狗重重叹气。双胞胎已经是非常乖巧非常好带的小蘑菇了,幼崽最需要看护的艰难时期也不知道罗斯玛丽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家庭煮夫和奶爸这两种职业是真的不好干呐!
莫名有种重回文明的感动。
早餐是营养膏体和甜味饮料,别看不用蹲在囚室里,实际上大家还在坐牢啊!在居尔岛上想吃自然食物最便捷的方法是自己下海捞,埃特蒙德早在沙海求生的第一晚就试过,浪费大量时间与体力后不得不低头承认他不是鱼的对手。
对,资本家打不过和自己胳膊差不多长的海鱼,很奇怪吗?
普拉娅先睁开眼睛,她一动普拉塔也醒了,小蘑菇们坐起来揉眼睛打哈欠,重获自由的安娜赶紧又翻身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补眠。
距离上次运输星舰抵达已经过去二十八天,埃特蒙德抬头看看天空又低头摆弄几下通讯器,无论哪头都没有好消息传来。他们只能确定卡卡瓦夏的潜伏仍旧安全,希望他能一直安全。
身份牌准备好了,食物和淡水准备好了,简易武器攒好了,医疗设施齐备,各种溜门撬锁的工具型号齐全。行动人员共计五位,其中两个保证迈开腿跟上就谢天谢地。
“唉……”他小小声叹了口气,走去院子里活动身体。
这片废墟人迹罕至,若非如此当初大家也不会投票选择搬来这种类似文明荒野的地方。为了藏好两只幼崽成年人总要做出些许让步,比如说视觉环境。监狱星上恒星的光芒一直都很惨淡,比起屋顶花园那份虚假的奢华,这里多了许多真实感。
惆怅了十五分钟,他抄起工具走向小白:“早上好哥们儿,今天心情怎么样?状态怎么样?”
机器人给了他令人满意的回应,聪明得像个智械。
“话说,你该不会真的是个智械吧!对不住,机械公民,咳咳,你是吗?”他围着小白自言自语,失去语言模块的机器人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普拉塔和普拉娅一人吸着一管营养膏也来到院子里,看到同类的幼崽埃特蒙德心情好了很多,他在一处较为平整的地面上戳来戳去:“咱们今天打算在哪片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数学还是物理?”
安娜把头埋进沙虫皮被子,拒绝知识从外界污染自己的大脑。
越听越困,再听断线。
一口气睡到恒星运行到头顶,她推开被子坐起来,已经养成了睁眼先看通讯器的习惯。
“欸……?埃特蒙德!”看着那条传信安娜几乎立刻清醒,打断了资本家晋升成为教育家的道路,“卡卡瓦夏来消息了!”
“他都说了什么?”推门进屋的同时埃特蒙德一刻也等不及的问道,“运输星舰要来了?”
“没有,”安娜从头把传信重新读了一遍,确保没有理解错误。卡卡瓦夏字还没有认全,他发的消息全是语音转换,很容易引发歧义。
不过今天这条信息被误解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运输星舰进入大气层后才会传信,各大帮派收到典狱长的指令才能出动接驳,否则视为企图越狱立刻剿灭。”
这倒是没关系,他们本来也就没打算提前溜。
“此次星舰抵达时典狱长将会现身,额……有位董事会派来的专员需要他亲自接待。”
毒贩们的黄金丢了,那是黄金,不是大白菜,不可能在短短一月之内就翻上几番,也不可能突然之间利润大增完成环比超越。这玩意儿是日进斗金的买卖,但货款回收总是存在风险,尤其董事会更青睐几千年来一直都很□□的一般等价物,而不是随手一笔刷出去没有半点感觉的信用点。
说好到手的东西跳了票,来一个专员比来一份解雇通知要温和多了……个屁啊!
劝别人接受信用点体系时把黄金贬低得几乎一文不值,自己固化财产时又恨不得人为引爆恒星敛财,埃特蒙德认为就算哪天庇尔波因特的资本家要排队上路灯也轮不着他,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足以包圆。
安娜摸摸下巴:“也就是说,星舰滞留期间典狱长不在监禁区,星舰上还有个公司董事会派来问责的专员。”
“你打算怎么做?”埃特蒙德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罗斯玛丽……”她吐出一个名字,埃特蒙德疯狂挠头——就知道她还惦记着这事儿!
“你说特拉维佐夫会不会把罗斯玛丽带出来招待客人?”安娜用的疑问句,语气却相当肯定。
不用说,他一定会的。在那个人眼里囚犯不应该还有尊严这种东西,能用最简单最省钱的法子办事他一个子儿也不想出。受罪的是罗斯玛丽不打紧,只要不是利润受损,只要不是他本人的名誉受损,那都不是件需要加入思考环节的小事。
而且罗斯玛丽是真的好看,足以让男人迷糊的那种女性之美,非常符合碳基生物的社会定义,漂亮且无害。
“然后呢?当着所有人的面和特拉维佐夫打一架,抢走一个绝世美人,绑架星际和平公司的专员与星舰逃跑?”
埃特蒙德死鱼眼。
这种离谱的计划她要是真敢提他现在就躺地上罢工!
安娜惊讶的看着他:“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脑子!”
监禁区墙壁里都是蜘蛛机器人,海里还有伪装成生物的利维坦,没有防卫力量盯着天空这话你敢说我都不敢信!
还好她没发昏!
“那你说,”埃特蒙德走到她面前坐下,洗耳恭听老大的计划。
“我想炸掉屋顶花园的动力核心引开特拉维佐夫的注意力,这样一来你们混进星舰的时间就更充足,机会也更大。”
她看向蹲在院子里拉着机器人转圈圈玩的双胞胎。带着孩子逃跑的难度可比成年人自己跑要大多了,稍有不慎两个孩子怕是难以活着离开伊维尔。
“密匙这种东西具体作用尚不知道,不过既然有星际和平公司的专员来,那他肯定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夹着公文包跑来伊维尔对吧!”
想想看吧,一个带着董事会命令专门去监狱星问责典狱长的人,多大的自信连个保镖都不雇?
埃特蒙德动摇了,毕竟就算是他过去派员工远距离出差时也不会让人独个出发,少说也得给雇个专业安保团队作为福利。星际和平公司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大业大,更不可能把排场往小了弄……董事会丢不起那个人!
“人越多,事越杂,漏洞也越多。”安娜收回看向室外的目光,“攒两个毛球给他们戴上,然后再整两身皮皮西人专用的西装墨镜,头发颜色这两天也得赶紧想法子染了,你们和卡卡瓦夏一起混进专员的底层员工团队里,我去捅掉屋顶花园。”
只要伊维尔星上足够乱,星舰上就也会跟着一起乱糟糟,一面心有余悸一面恐惧不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将集中在陷落的屋顶花园上,至于有没有人浑水摸鱼……等到专员想起这个问题时只怕星舰已经离开伊维尔了。
“海里的利维坦和空中防卫系统大概率不会攻击运输星舰,毕竟公司重视利润胜过一切。”
最重要的事这么干特拉维佐夫就会像条狗一样被牵着来回遛,偷偷运走罗斯玛丽并非无法操作。
这么多年她付出的代价足以抵消她曾经犯下的罪行,安娜自知救不了伊维尔星上所有蒙冤的无辜之人,她选择遇到一个救一个。
“也不是……不行?”埃特蒙德摸摸下巴,“货运星舰是无人星舰,难说上面有没有搭载碳基人类适用的维生系统。但是有个专员在的话就不一样了,哪怕他是个智械也肯定另有适宜居住的地方,安防随员和服务员更不能保证全员智械,比起四处调动人手搞得民怨沸腾还不如弄个能容纳绝大多数智慧种族的载人舱。”
条件好不好不打紧,先逃出伊维尔再说。
“但是这样一来你身上承担的风险和压力可就太大了,一着不慎大概率会丧命。”他畅想了一番离开监狱星后的操作,终于想到安娜的计划根本就没考虑她自己的人身安全。
在问责专员面前炸塌屋顶花园,很好,一巴掌打在典狱长脸上,转身再反手抽董事会一记比斗,这拉仇恨的水平不愧是【巡猎】!
“所以需要你帮忙攒个给劲儿点的炸弹,别让我赤手空拳的上去丢人现眼。”安娜也不是傻的,她完全可以借助科技的力量不是么?
埃特蒙德:“……”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堆到我这儿了是吧!
90-100
第91章
老大说她希望在短时间内得到一个小巧便携且兼顾威力巨大的爆破装置,埃特蒙德仿佛看到了过去向手下员工提要求的自己。当时只觉得部下一个个的全都不给力只会伸着脖子要加薪,现在才意识到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确实是要求太多的我过分了。
(庇尔波因特粗口)
“好吧,我想想办法。”他垂头丧气的接过任务。
三人之中安娜独自承担了大部分风险,按照她的计划无论行动成败另一个小组都有成功离开的机会,活儿都是她干,累也是她最累。其他成员里普拉娅和普拉塔还是孩子,卡卡瓦夏深入险境打探消息能做的也都做尽了,最后到了他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掉链子。
就是工期如果安排更长些就好了。
安娜吸溜着营养膏用通讯器给卡卡瓦夏回消息,斟词酌句小心翼翼的将刚刚细化过的越狱计划发给他。瞒着不说肯定是不行的,但这家伙对“分头行动”有点不明原因的PTSD,需要格外注意沟通的方式。
发完消息她起身折腾昨晚辛苦一夜的收获,卡卡瓦夏大概正在忙,久久没有回音。
“埃特蒙德,你看一下这是什么。”她从西装口袋里摸出那个没有文字说明的白色纸盒扔过去,艾诺利阿先生刚刚好接住。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他把里面的东西推回去,揉揉眼睛重新开了一次。
“……”由于埃特蒙德那边突然消音,安娜抬起头询问:“怎么了?有危险?”
“不是……”资本家取出盒子里的东西举在面前细看,百思不得其解。紧接着他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喃喃道:“一千万信用点,废了。”
你说多少?!
安娜比比划划:“我没磕到它吧!”
这玩意儿自打出了冰箱就一直好好躺在她衣袋里,怎么就废了……啊……
她大概明白了。
“必须冷藏保存?”
“没错。”埃特蒙德拧开管状针剂的开口嗅了嗅:“细胞修复剂,一千万信用点一支,能让你至少多活八十年。”
乍听“一千万”这个数多少有点让人头晕目眩,但是配合着后面那半句“多活八十年”,安娜居然觉得它不算很贵:“八十年啊,宇宙里有不少人一个月就能赚到这个数了吧。”
埃特蒙德用力点头,别说一个月了,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们怕是一个系统时就能赚这么多。星际时代,花钱买命并非奢望。虽说不能一顿一顿连着用,但是至少也解掉了不少人家的燃眉之急。
它是基于医学原理的药物,不是营养品更不是仙舟联盟禁绝的长生之术。
“这东西能修复细胞分裂到末端时期频发的错误……具体原理我不太懂,只知道个大概,某些学者将衰老也归类为错误的一种,然后就有了这玩意儿。”但是它必须在低温环境下保存,否则也就跟一管高级营养膏差不多,“它不应该出现在伊维尔,谁会在这里使用它……额,这也说不准?”
他腹诽了一会儿,重新拿起包装盒:“文字说明呢?批号呢?生产时日?使用方法?为什么都没有?”
庇尔波因特在药品管理方面一向自我标榜“严格”“苛刻”,没道理价值一千万的药剂就放在一只平平无奇的素面纸盒里出售。他自己还年轻,也没有得什么需要做细胞修复的大病,用不上细胞修复剂,但是总归吃过营养素药片,那包装盒上恨不得密密麻麻全印上字,别的不说至少能免掉九成法律问题。
这管药因为温度过高而报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要归包装上未曾附着任何文字说明——你都没告诉别人怎么保存,怎么能怪人家不会保存呢?
“可是它就是没有啊,不止这支没有,我看了每一个房间里的每一台冰箱,没有一支针剂的包装盒上配有文字。”
也许这就不是给非专业人士操作用的针剂?
“……等等!”埃特蒙德意识到了盲点,“你说你看到了多少支细胞修复剂?”
“六个房间,每个房间配备的冰箱里都有八1九支不等。”安娜大概估算了一下,按最少的算也有四十八支。
埃特蒙德抬头望天:“可是庇尔波因特每年也就只有三十支的产量面世,别看它底价不高,正经是要上拍卖会的好货。”
合法的对外售卖渠道一年才三十支,监狱星小小诊所的贵宾室里却能搜罗出四五十,这合理吗?
“我确定冰箱里装的全都是这个。”安娜为了表示肯定还着重强调了一句,“不然我也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揣兜里顺回来一支。”
太多了可不是就显得不值钱了么!
靓仔无语也不足以形容埃特蒙德此刻的心情,他扭过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扭回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批细胞恢复剂是私人制作出来的。”
重点不是这东西贵,重点是私人制作非法!有授权吗你就这么干?
“这种东西也能手搓?”安娜脑海里迅速飞满各式各样的大草台,“对!诊所二层的夹层空间里有厂房,操作台上还散落着空针管。下料口直接连通三层……”
她想到某个地方也有类似的设备与类似的结构,叼在嘴里的低级营养膏空管“啪嗒”落地,人影瞬间消失,再听到动静就是她在院子里吐。
埃特蒙德不明所以,打开留影设备查看存储,十分钟后出门呕吐的人多了一个。
他呕吐的原因和安娜不一样,但并不妨碍正常人类对变态的嫌恶。星神在上,居尔岛上究竟都藏了些什么呀!非法改装肢体的黑医,制毒贩毒的工场,玩弄生命的研究所,还有一个利用畸形胎儿制造药物的流水线……
还真让08241321号给说对了,果然是类人群星闪耀之地。
清空胃袋的安娜满脸菜色,眼神儿里尽是绝望——监禁区各处都存在直接通向医疗站的管道,只要干过“清洁工”就知道那些管子都是做什么用的。再想想低阶营养膏体的流水线也是这种结构,虽然肯定不会串用但生理反应难以抑制。
哕!
吃不下,怎么想都吃不下。
“这东西,我做几个备份……”埃特蒙德有气无力的擦擦嘴,比起这些丧心病狂的疯子他简直就是个绝世大好人!
安娜一边擦眼泪花一边点头,打定主意晚上去海里捞鱼。夜间海洋生物的活性也会降低,不考虑潜水的危险那肯定是比白天更容易抓到猎物。
“我,我去找点天然食物,你注意卡卡瓦夏的传信。”她从来没有这样虚弱过,短短几分钟脸色变得既苍白又憔悴,“还有,制造炸药的事儿上上心,多做几个。”
埃特蒙德朝她比划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转天卡卡瓦夏才发来消息,他对安娜拟定的新计划表示出强烈的拒绝之意,大有要打滚耍赖的意思。埃特蒙德把装到一半的炸弹拍给他看,又给他拍了张双胞胎抱着熊玩的照片,年轻人不说话了。
这两个孩子打从降生就没见过正常人类社会该是什么样子,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辜之人。
时间一天一天靠近,居尔岛乃至整颗监狱星的气氛逐渐变得紧绷——典狱长因为董事会专员即将到访的事焦躁不已,犯人们本就繁重的体力劳动一再加码,狱卒们夹在中间提心吊胆,就连屋顶花园那些逃避刑罚花钱疗养的富贵人也隐隐不安。
毒贩丢失的黄金该找不到还是找不到,在逃的08241321号依旧逍遥法外,互助会和海魔帮近来像是发了疯一样你打我我打你,每天清晨街头都会出现大量械斗留下的尸体,垃圾场里回收金属材料的智械们也为了抢地盘打得满地零件。
上一次运输星舰抵达伊维尔星的轮回已经过去了三十天,埃特蒙德交给安娜两大一小三枚压缩高1爆1炸1弹。
“物资有限,不然我少说给你弄个中子弹出来。”他的语气里隐隐带有几丝遗憾,“不过你要是打算用它们炸工厂炸实验室的话那还是很不错的。”
“先炸个实验室试试强度。”安娜完全没有犹豫,“收拾东西,联系上卡卡瓦夏,运输星舰的停靠点你们都去过,带好普拉塔和普拉娅。”
她要制造出足够的混乱就得提前做好准备,目标是既能吓到星舰让董事会专员惊慌失措,又不能动手太早吓跑他,爆炸的顺序安排还是很重要的。
制毒工场不能乱炸,一个没搞好整个居尔岛上活着的碳基生物都得跟着一块抽嗨过去。还是互助会的诊所方便,别的不说至少路熟结构熟,还有熟人在里面呢!
“引爆诊所后我就不回这里了,到时候互助会、海魔帮和散人团的注意力全都会被带走。你和卡卡瓦夏按照计划行事,万一遇上麻烦切记先冷静,好好思考肯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她拍拍埃特蒙德的肩膀:“不用专门等我,咱们在阿比盖尔的家乡汇合,卡卡瓦夏知道地址。”
第92章
还是那个街区,第三次踏入此间安娜立刻察觉到气氛和前两回造访时大不相同。
咖啡厅门头上那哨点换成了更加专业的狙击手,只可惜装备还是有点落后了,瞄准镜的闪光暴露了他们的存在。街道前后两个出口也都安排了帮派成员把手,诊所门口更是一片黑西装。
啧,有点麻烦。
她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目标临时换成海魔帮前几天刚刚抢到手的那个位于红灯区的场子。路边落地窗映出她高挑纤长的身形,黑西装,黑色礼帽,黑色墨镜,妥妥的互助会成员打扮。
如果要冒充互助会成员再次激化与海魔帮之间的矛盾那就不能再用钢琴线做武器,这玩意儿几乎快要成为她的象征,天知道那只是屋顶花园里找不到更趁手的家伙。红灯区距离诊所并不远,走过三个路口就是,特征是门口高耸的金属栅栏大门——用来阻止卖身的人撑不住试图逃跑。
越靠近灯光璀璨的街区,路上的行人就越多,安娜挑了处路边有空位的甜品店推门走进去径直坐下。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将栅栏门内外进出的人流看个清清楚楚,便于挑选下手目标。
侍应举着宣传单上前,她顺势点了最贵的一款,取出身份牌放在她小心端着的餐盘上。
“谢谢您的关照!”侍应压低声音想要传达些言外之意。可惜他遇到的这位客人懒得很,不必要的地方一点心思也不愿意多话:“不谢。”
“……”
半小时后客人起身走人,留下桌面上一口也没碰过的甜品。这东西里添加了不能吃的成分,甚至没办法打包回去带给普拉塔和普拉娅甜甜嘴,那群毒贩真是想钱想疯了,可恶!
她跟在一个穿得花红柳绿极其热闹的人身后,卡在对方经过一处小巷时突然上前发难,压着人一同没入黑暗。
十分钟后有着灰蓝色眼睛的女子走出深巷,她眉眼锋利深邃气质又清冷凛然,路边招揽生意的皮条客声音逐渐变大……都想给自家的欢场员工找点福利。
安娜随着人流找到那家曾经被自己砸过一次的夜总会,震耳欲聋的音乐与急速闪烁的灯光居然有几份似曾相识。门口的保镖扫了她一眼,撇撇嘴点头放行。
啧,黑衣黑帽黑墨镜,一看就知道是互助会的,要不是场子得开门做生意他更愿意一枪打爆这小子的头!
又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安娜确认帽子眼镜都在二话不说抽出刚刚“借”来的枪拉开保险朝天连射三发,第四发子弹打*飞了保镖手里的枪,紧接着抬手摁住帽子隐入人流趁乱离开现场。
方才还摇肩扭臀沉醉不已的寻欢客们被枪声惊动,二话不说摸出武器瞄准距离最近的陌生人。枪声与叫骂声不绝于耳,离远了听就像是庆祝节日的街头烟火与此起彼伏的欢呼。被人拆过一次的夜总会犹如冷水入油锅,眼看要起乱子看门的保镖早早向上司报告。
——头一个开枪捣乱的人被证实是个互助会成员,他们一直对海魔帮抢了这处场子怀恨在心,这明摆着是个上门找茬的家伙!
眼看海魔帮突然开始摇人,不明所以的其他帮派也跟着派出人手。三大帮派在红灯区内各自有各自的营业项目,自从海魔帮变得不守规矩其他帮派的日子也开始一天比一天难熬,再缺人这个时候也必须把脸撑起来,万一反应迟钝被踢出圈子可怎么办?想重新融入进去绝非易事。
居尔岛上驻扎的大小势力众多,涵盖所有族裔。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红灯区发生的骚乱吸引,再次回到互助会诊所外安娜满意的发现安防人数比之前少了一半。
这会儿诊所已经下班,留下几个人正在门前上锁。安娜悄悄绕到侧窗外的树荫下,上回她就是在这儿被那个一点也不像医生的“医生”拦个正着。
暗淡的昏光就是最天然的屏障,她耐心等待着。很快诊所的门就被锁住,门口的保安只需要轻轻转个角度就能将诊所两侧前方的整个平面一览无余。至于说后面……就算有人摸到后面也没用,没门没窗的根本无法潜入。
但是安娜压根儿就没打算潜入,潜进去干嘛?找不自在么?
埃特蒙德给的炸弹一共有三枚,大的不过巴掌大,小的更是只有一根手指大小。沿着诊所外立面的凹槽徒手攀登至二层与三层之间,她将炸弹紧紧粘贴在墙体花纹内侧后松手轻轻落在地面上。
“又是你。”喑哑的男声还是从背后出现,这次安娜接受良好,懒懒侧头斜睨来者一眼:“这几天不宜上班,任医生最好请个假在家好好休息。”
“哼,”男人站在一棵枯死的树下,隐隐有血腥味传来。
看来这位同样另有兼职,她没有再说什么——内袋的通讯器震了一下,有消息。
安娜当着“熟人”的面取出通讯器看了一眼,卡卡瓦夏传信,运输星舰已经进入伊维尔星的大气层。
“……更深露重,再见。”她朝那男人点点头,潇洒走人。
埃特蒙德提醒过这玩意儿的爆炸范围不容小觑。
半小时后整个居尔岛剧烈震动,爆炸带来的冲击破将临近八个街区夷为平地,也就是伊维尔所有建筑物都是简易危房否则就这些倾倒的建筑物也足够带走一半以上的人命。
“矿坑”处的运输星舰不在爆炸波及范围内,但是那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死人哪能看不到?董事会派来的专员正坐在星舰最顶层的豪华观景厅内冲着特拉维佐夫颐指气使,突如其来的巨响扰乱了星舰的平衡,华丽珍贵的瓷器叮叮当当碎了一地,美酒佳肴瞬间变成一地垃圾。
最可怕的是那个透明全景落地窗将远处发生的一切如实展现,没有一丝遮掩。
球状黑云中时不时透出赤红光芒,一半笔直穿入云霄,另一半打着卷山呼海啸般催平一切阻碍。爆炸尚未结束,但是能看出发生地似乎向下凹陷出一个深坑——比海平面还要低的那种。
普通人一辈子也不会见到这种可怕场面,很不幸专员先生正是个普通人。
“怎怎怎怎……怎么回事!”他扯直了嗓子大呼小叫,末尾就像错了音的琴弦被人一把攥住,声线扬到最高点时戛然而止。
要不是头上有董事会压着,这种狐假虎威的东西特拉维佐夫早就把他扔进海里喂利维坦。此刻典狱长并不担心脚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止此刻,他是一如既往的不怎么担心。反正全都是些得益于废除死刑而侥幸苟活的重刑犯,依照他们犯下的罪行清空庇尔波因特的弹药库都不为过,一次性送走一大批还省得他头疼人口太过密集呢。
“这里是伊维尔,亲爱的专员先生。”白色手套包裹的手指轻轻搭在一处,指尖相对,“您也看到了,只是让犯人们安静下来就已经费尽狱卒们的心血,利润这种事实在很难说得清。”
毒贩的黄金丢了,诊所的细胞恢复剂也丢了……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偷的,那些犯人既不好好反思自己为何疏于保管又不抓紧时间追捕切贼弥补损失,一个个的张着大嘴哭诉有用处?
他懒得为这些活该被拖出去当靶子打的家伙断案,一批一批犯人源源不绝被送进监狱星让这里从来不缺人手用,这几个不行就换下几个,总有能趁手的人。
专员提在胸口的那口气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烟消云散,这个特拉维佐夫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莽夫!蛮子!他绝对不是怕他,只是考虑到公司的整体利益不想和他一般见识而已!本来还计划着如果这家伙能懂些人情世故他也不是不能替他在董事会面前解释一二,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就该让这古怪暴躁喜怒无常的家伙一辈子烂在这颗监狱星上!
呸!
“呵呵呵,事情我已经了解了,会‘如实’传达给董事会。”他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伸手想去拿起酒杯却忘记它刚刚落在地面摔得粉碎。
就这么个色厉内荏的家伙也敢在伊维尔冲他大小声,真是不知死活。特拉维佐夫冷眼看他尴尬收回手:“专员先生一路辛苦,不要为了无趣的事扫兴,下面人准备了些余兴节目,慢慢欣赏,我去处理一点小问题。”
他连装都不装,言辞里尽是傲慢,说完便起身走向星舰的传送台。也不知道是哪个狗胆包天的犯人赶在这种时候搞事,看来有必要抓出来让他重温一番监禁区的“优待”。
典狱长离开运输星舰,并没有看到一艘充当驳船的小型星舰在刚才的爆炸中不慎从接驳口掉落。就算看到他也只会当成个笑话看:总有不自量力的囚犯企图通过这种办法越狱,怎么就不想想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人能够离开伊维尔?
有密匙在,就算解开液金项圈也没用。
运输星舰舱底,两个成年人两个孩子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铁皮机器人沿着管道慢慢向上摩挲。埃特蒙德忍不住捂着胸口来回揉,卡卡瓦夏的幸运值实在是……真实存在的吗?
第93章
时间回到安娜引爆粘贴在诊所外墙上的炸弹之前。
运输星舰进入伊维尔星的大气层后就向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发送见面邀请,董事会派来的专员根本就不打算踏上监狱星的土地——他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实力,生怕一出去就被人当成人质捆了越狱用。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特拉维佐夫进入运输星舰专门腾出的载人区域,与此同时其他充当驳船的小型星舰也得以开始工作。
“动作快!”
埃特蒙德驾驶着卡卡瓦夏骗来的小型飞行器一头扎进运输星舰的货仓,海魔帮给埃维金人的任务是运送各大科研组织要求的活体标本,一只又一只被灌装在透明罐装培养皿中的大小海洋生物必须在极短时间内送进专门的收纳仓。倒也不是这些海洋生物脆弱,主要是接驳星舰的停留时间有限。
飞行器停靠在专门的卡槽中,操作面板立刻锁死,鲜红的倒计时飞速跳动。
“#¥……¥%……!”资本家骂得相当难听,“怪不得老大一直提防特拉维佐夫,这家伙!真(庇尔波因特粗口)的不是个好东西!”
操作面板锁死意味着他们只能在有限时间内完成搬运任务然后灰溜溜原路返回,不想走也不行,自动驾驶系统只给了两个选择——当个自由落体炸烟花,或是乖乖被遣返。
赖着不走是不可能的,星舰上有警报器。无论哪个选项都让人不甘心。
“要不然我们回头去找老大?”埃特蒙德希望自己能活着离开伊维尔,只有活着离开伊维尔才有意义,死人张不开嘴说话。
卡卡瓦夏上前推开他:“需要什么?”
肯定不能走回头路,对于安娜来说他们连大带小这一串全都是累赘,如果没有他们拖后腿说不定她早就离开伊维尔去博识学会处理脑子里那块芯片了。埃维金人是很擅长抱大腿没错,但他们也会用自己的腿站起来向前跑。
“需要一连串密码,好消息是全都是数字,坏消息是一用十八位……”人脑没有这个能力在五分钟内算出十八位数字的随机密码,【智识】命途的人也不行。埃特蒙德气得连连锤击驾驶舱座椅,只差一步!最后一步!
也许智械可以,但在场四人全部都是碳基陆生种,唯一靠边的也只是台家务保姆兼容的普通机器人。
“是数字?从0到9?”金发青年满控制面板的乱看,“在哪儿输入?”
好吧,这是个连字都没认全的埃维金奴隶……
然后就见卡卡瓦夏抽出小白随身携带的蜡笔在地上写了十个字,背过身去站好:“我来扔,你输入。”
埃特蒙德:“啊?”
“赌命,你敢不敢?”他盯着他的眼睛,轻佻的粉紫色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我的命和你的命,同样值钱,我和你一样都有必须离开伊维尔的理由。”
“……”埃特蒙德不敢赌,但是他莫名相信卡卡瓦夏队活下去的执着。
普拉塔和普拉娅互相抱着对方,小蘑菇们安静得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生怕干扰到成年人作出决定。
如果被遣返回去埃维金人肯定不能继续在海魔帮潜伏,08241321号也说过对上特拉维佐夫她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密匙”这种东西就算去做也不一定能够拿到手,届时不还一样要靠赌?而且08241321号已经做好准备要去挑战典狱长了,她还能不能活到“下一次”谁也不知道,综合起来考虑……跟着卡卡瓦夏赌一把居然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来吧!”
这家伙曾在监禁区的地下赌场创下过不败记录,就不知道这份幸运用在投密码上是否依旧有效。
“你投吧,我这边也试着连接小白的芯片算一算。”
双管齐下总有一款能保险,感谢双胞胎的存在,要不是为了照顾他们他一定会把那个破烂机器人扔掉。
倒计时不等人,他们也懒得再去搬运什么标本,卡卡瓦夏背对着数字一下又一下投掷出手里的漂亮晶石,它看上去就像是颗心脏。
“嗯?”一动手,埃特蒙德立刻发现端倪,小白芯片的运行速度超过了他的预计,超出的不是一点两点,而是数倍。
卡卡瓦夏投数字的速度也很快,普拉塔和普拉娅帮他计数,两边几乎同时完成。
但答案并不一样。
不是普普通通的不一样,两串数字之间整整错了一位。
输入栏是一整个没有分隔的条形方框,按照庇尔波因特的习惯,星舰密匙通常都是十八位。小白的芯片给出一串十八位数字,卡卡瓦夏的“骰子”却停在两个数字中间的缝隙上。
没有第十八位。
两串数字前十七位完全相同,只在最后出现差异。
怎么办?
鲜红的倒计时逐渐接近尾声,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对视。
“……”
科学?还是玄学?
天平的两端并不相等,谁也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验证这个自古至今从来没有人得出过答案的问题。
埃特蒙德心如擂鼓手掌更是冰冷湿滑,他试了几次也办法抬起手臂输入数字。太可怕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稍有不慎输入的就不是密匙而是自己发给自己的催命符!
卡卡瓦夏再次用力把他推得更远些,坚定输入了十七位就在另一个人恐惧的目光中点下确认。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警报声没有响起,被封锁的操作面板也没有开启。
“(庇尔波因特粗口)!(庇尔波因特粗口)!(庇尔波因特粗口)!(庇尔波因特粗口)!(庇尔波因特粗口)!”埃特蒙德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而被机器人小白纳入“病症风险高发成员”行列。
故意缺位的密码,根本就不会开启的操作面板,就算从典狱长嘴里问出所谓的“密匙”也不一定保证是真的!
“特拉维佐夫!等我出去我非得往死里收拾这狗东西不可!”他气急败坏朝其他人挥手,卡卡瓦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反而催促大家尽快离开:“走!密匙正确,咱们找个地方换上公司员工制服。”
大家赶紧撤出小型星舰驾驶舱,就在他们刚刚离开舱门的一刹那,原本应该将驳船固定住的卡槽突然松开,小型星舰的面板被锁无法启动自动驾驶系统,只能无力的垂直落向地面。
怪不得没人能够逃出伊维尔星,就这一连串阴险至极的设置,正常人和不正常的人都猜不到!
“快点走,等到货物完全装载完毕后这地方就不是人能待的了。”埃特蒙德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沿着熟悉的结构领路,“货仓与载人区域间有连接门。”
当然,这地方也是有密码的并非完全封死,以便工作人员观察货物在运输途中是否发生异常。
这次谁也不说要用机器人再算一回了,卡卡瓦夏掷骰子,埃特蒙德操作,普拉塔和普拉娅紧张的摞在一起望风。舱门正常开启,进入走廊前四人换上星际和平公司员工制式的黑西装,就连小蘑菇们也有全套行头外加两颗手感极佳的白色小绒球。皮皮西人头顶的绒球不容碰触,他们俩的身高也很合适,假扮成这个种族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人类的伪装好做,舱门完全开启前埃特蒙德看了眼留在货仓里的小白,资本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心软,他迅速上前对它道:“我把你的芯片带走,将来换个身体再重新唤醒你,可以吗?”
沉默的机器人终于对他的提问做出了回应,他点点头又指指自己的胸口,从那块未被拆卸的变形金属板后取出另一块陌生的芯片,然后就安静的垂下手站在那里将希望尽数交付于人类手中。
“……”埃特蒙德拔出他的芯片,赶在舱门关闭前走进运输星舰载人区域的走廊,“我一定会解出你想给的那个答案。”
接下来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很简单了,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然后在货运星舰停靠的下一站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我打算收养这两个孩子,”与自己一手修复的机器人小白“道别”后资本家变得感性而柔软,他低头温和的看着普拉塔和普拉娅:“小孩子需要足够的营养,丰富的运动,温和的教师以及诙谐的引导者才能健康成长。这些在艾诺利阿都能轻松达到,你要不要也去?我可以给你开一份全宇宙都很难遇到的薪水。”
他脑子里的代码,手里的证据,无论哪一项都足够掐在星际和平公司的痛点上,接下来的博弈全都在资本家舒适区内,准备得如此完备此役必克!
在监狱星里蹲了半年时间,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天真单纯的他了!
卡卡瓦夏浅浅抿了下嘴角没有回应,他能理解埃特蒙德的兴奋,但还没有安全离开运输星舰就不算真正越狱成功,最重要的是安娜还没前来汇合。
如果她赶不上该怎么办?从那些反常识的陷阱就可以看出特拉维佐夫绝不会把真正的密匙交给犯人,他宁可同归于尽!
第94章
互助会隐藏在诊所里的“研究院”被人一把火炸成深坑,这个损失无人能够承担。不不不,它不只是承担不承担的问题,没人能承担也没人敢承担,典狱长也不能。他只会不疼不痒的催促、斥责、谩骂,提供除帮助之外的一切帮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里面甚至还有藏许多即便星际和平公司也绝不愿意被人知晓的秘密。
爆炸发生时互助会在居尔岛上的帮派干部们正聚在一起处理海魔帮再次发起的突然袭击,据说是底下某个成员对于之前场子被抢的事怀恨在心挟怨报复,结果当场被人抓住首尾招来一场混战。
唉,这种事在伊维尔……就很常见。
又不是所有人都有那种下海捞鱼就跟玩儿似的能耐,重刑犯也要吃喝拉撒,没有收入一样活不下去。场子易主曾经在里面工作的帮派成员比社畜还惨,光速失业且拿不到一分钱遣散费,他们能心平气和的自认倒霉然后奔赴“人才市场”吗?呵呵,如果可以的话这些人就不会被送进监狱星了。
只不过这位倒霉蛋挑事的时间点不太好,刚刚巧赶上运输星舰抵达伊维尔,更要命的是星舰上还有个气势汹汹前来问责的董事会专员。
就说寸不寸吧!
必须迅速安静的解决问题,或者解决掉出问题的人。
好不容易赶赴现场将暴1乱控制在能够容忍的范围内,不等所有人松口气感慨距离红灯区并不遥远的地方升腾起一团球状云。
云,他们其实是看不见的。第一时间爆发的灼热闪光足以让人至少失明一周,爆炸带来的冲击波与高温虽然不至于让大家同时体会一把集体汽化升天的感受,但也绝对不是种舒适体验。紧接着才是巨响,最后才传来剧烈震荡。
此时此刻聚集在这八个街区内的所有人所有物体同时陷入静默。房倒屋塌,地皮都被铲下去一层。
伊维尔的岛屿上从不存在什么抢险救援机制,未被波及的留守干部哆哆嗦嗦将消息传给身在屋顶花园的首领。“神父”当然不会离开舒适的安乐窝,所以他派遣自己最看重的继承人搭乘小型星舰立刻出发前往居尔岛查看情况。
那个诊所向来非常低调,怎么会被人注意到?袭击者是误伤了研究院,还是本就将那儿当做目标?
星舰平稳降落后停留了二十分钟,克劳斯黑着脸启程返航。
看什么看?都炸成坑了,一点渣滓也没剩,什么线索啊证据啊,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无法追踪查找。调查事故的前提是有线索支撑行动,一个深坑,支撑什么?
“丢失的细胞修复剂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黑市上没有出现过?其他医生也没见过?”这种专业药剂一般人用不上,要么迅速出手获利,要么必须请专业医护操作,总归不能带回去当成高级营养膏下肚吧。他愤怒的喘着粗气走来走去,活像一头短脖子犀牛,“之前还曾经有人冒充医护潜入过诊所……两个!一个冒充医生一个冒充护士!为什么没有人上报?居尔岛上就这么缺人?!”
还醒着能回答问题的干部无语凝噎——是啊!居尔岛上就是这么缺能用的人!很多犯人都属于有用但没人敢用的类型,他们更喜欢运用专业知识去做些不那么令人喜闻乐见的事,无论烹饪还是医疗……所以就算人才济济但也同样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
咣!
看完监控截图的克劳斯摔碎了手边的咖啡杯。
“你们是眼瞎了吗?”这个年轻人用一种危险的柔和声线对在场所有人道:“这位医生,价值八十一亿。这位护士,哦,稍微便宜点,不过也值二十六亿呢,08241321号。你们真不错,白白放跑了一百多亿信用点。”
星核猎手为什么会出现在伊维尔星上不是克劳斯需要去担心的问题,他遗憾的是08241321号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互助会鼻子底下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居然从来没人怀疑过吗?
对此被问责的诊所一干医护纷纷表示他们太理直气壮了,怀疑不起来。
哪有混不把身负数重通缉当成一回事的人呐?马塔尼亚家族的悬赏外加典狱长特拉维佐夫的“关照”,再加上她入狱前的身价,累积起来竟然是个普通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大数字。
二十六!亿!还没算零头!
星核猎手臭名昭著,走到哪里搞事就搞到哪里,不久前的耶佩拉叛乱案里他们就曾经现身,所过之处哀鸿遍野一片狼藉,这个冷漠的男人价值八十一亿很正常。但是08241321号做过什么?杀了个纠缠她的马塔尼亚家族继承人?这也就简简单单十二亿吧,再然后呢?没有了,她入狱前的记录基本上和空白没有区别。
“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们,”他苦恼的摇摇头,“这些都不是小事,我必须马上返回花园将一切告知父亲。”
他说的“父亲”正是互助会首领“神父”,并非血缘关系,只是帮派直接套用了宗教组织的结构,称呼而已。
干部如丧考妣的为他送行,早知道他就不留守了,被爆炸波及陷入昏迷也比被高层问责强啊,难不成就因为他还醒着能干活便要承担所有罪责吗?
小型星舰迅速升空,时间紧迫甚至来不及做升空前的检查。不过也没什么可检查的,从居尔岛返回屋顶花园不一样还是在伊维尔星范围内么。
克劳斯对于捕获星核猎手这件事并不期待,八十一亿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的,危险性也一样漂亮。但08241321号他就很感兴趣,不为别的,便宜实惠且互助会师出有名!虽说这人从来不逮着一只羊猛薅,但他们绝对是被薅得最惨的那批,借她项上人头一用不过分吧!
他激动地默算着这件事,灵光一现——那支丢掉的细胞修复剂,还有被炸毁的诊所真的不能算在08241321号身上吗?反正她也不可能跳出来反驳,跳出来更好,抓个正着。
“你好?”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克劳斯先生作何感想安娜尚且不知,不过她倒是从这种突然袭击的诡异感中领会到了奇怪的乐趣:怪不得那位冒充医生的仁兄喜欢悄咪咪躲在阴影里突然袭击,很吓人!很有趣!
克劳斯并没有意识到驾驶舱内一路都过于安静的事,他平时就不喜欢部下自作主张的多嘴,宁可他们都是些会呼吸的摆设。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安静”有时并不是个好兆头。
“朋友,你是遇到麻烦了吗?我可以帮忙。”他小心翼翼的保持面部向前,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犯人袭击犯人在伊维尔是被允许的,对方就算把他从小型星舰上扔下去也不会受到任何来自监狱管理者的惩罚。
至于互助会的追杀……如果人家害怕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走这条道。
从背后轻轻扼住他咽喉的那人愉快道:“确实,我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帮忙。”
“劳烦你告知特拉维佐夫先生,08241321号在屋顶花园恭候大驾。”她甚至愉快的轻轻拍拍他的脸,“我相信你不会做出对自己无益的选择。”
她才不满地乱跑着去找典狱长呢,反正屋顶花园是要炸的,特拉维佐夫是要杀的,两件事合并在一处处理,高效且省力。
克劳斯:“……”
姐们儿,咱就是说,咱也不是很想以这种方式认识你,保持着人与通缉令之间的远距离社交关系难道不好吗?
但是他的脖子还在08241321号手里,由不得自己想选什么。
“朋友,我确保能把消息传给‘父亲’,但我这样……也联系不上特拉维佐夫先生,您看可以不可以?”他其实有不下五种办法联系到典狱长特拉维佐夫,但是本着谁汇报谁倒霉的原则,这个锅还是甩给神父去背吧。
万幸的是08241321号同意了,她甚至非常体贴的找了个中途的小岛将克劳斯以及他那没用的两个保镖放下星舰。
这玩意儿的存在不是很有必要,但又刚好可以拿来作为炸弹的载体,用来撞断连接下层监禁区和上层屋顶花园的升降平台再合适不过。安娜自己又不可能凭空飞到升降机的保护层外操作,埃特蒙德给她的炸弹一共就三个,能省着用还是尽量省着点用。
运输星舰抵达伊维尔星的一个半小时后,监禁区最特殊的“屋顶花园”突然变成空中孤岛。重刑犯08241321号利用小型星舰的无人驾驶系统撞毁了高空升降平台,并在无授权的情况下进入该地。
阿比盖尔,罗斯玛丽,还有密林“垃圾坑”里肆意堆叠的那些尸体……总该有个负责任的清洁工把这地方打扫干净。
这就是最后一个,典狱长特拉维佐夫。
第95章
这绝对是伊维尔有史以来最让人刻骨铭心的一天,多年以后事件亲历者回忆当初时仍会忍不住瑟瑟发抖,不管星际和平公司的记者如何善于引导也没能从他们嘴里撬出更多关于“那个人”的真相。
公司是不会免费给任何人做正面宣传的,所以最终这期采访只能变成一堆废稿躺在光脑的回收站里。
事件尚未发生时,没人知晓它的后续将会带来那么多波澜。
升降平台被人拦腰炸毁,上面的富豪们下不去,下面的支援上不来。利维坦是防备水生种的坚固堡垒,至于半空中……特拉维佐夫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可以一波清空所有肥羊的地步。
所以他收到互助会首领“神父”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屋顶花园……在此之前他已经被遛着跑了好几个地方。
运输星舰,矿坑,诊所,最后是屋顶花园。
当他赶到屋顶花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草坪和庭院。与庇尔波因特任意一处独栋别墅相比都毫不逊色的建筑群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徜徉在草坪上的动物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花钱买命的肥羊也都不知道躲进了哪个角落。
纯白色的石质凉亭下站着黑衣的08241321号,她只是炸毁了连通屋顶花园与监禁区之间的升降平台,这个华美的笼子里恒星洒下的光芒依旧灿烂,微风依旧柔和,花香和鸟鸣也还是那副永远也不会发生变化的样子。
“又见面了,08241321号。”特拉维佐夫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抬高帽檐,露出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他应该是年轻的,但浑身笼罩着层浑浊暮气。
“我希望伊维尔能给你留下个好印象,”男人站定在距离目标五步远的地方,谨慎地打量,“不过你倒是先让我刮目相看了。”
她背着手站在凉亭下,纯白的石材在光照下闪烁着淡金斑点,仿佛一只正在惬意舒展身体的猫。
特拉维佐夫拿不准她的想法,他也不太想和她在这种地方动手——维修升降台花费的信用点就已经够多了,再加上一个屋顶花园典狱长心痛不已。虽然08241321号的悬赏价格有二十六亿,但是明明能一分不花的时候他恨不得再从犯人兜里掏出来几个子儿。
只要不赚就是赔了。
“你有什么诉求?”他试图掌握谈判的节奏,结果肯定只有一个,不过不耽误他想法子降低些损失。
其实安娜并没有等太久,她安静的站在中庭旁观狱卒们慌慌张张疏散囚犯紧急避难——如果是下层监禁区的犯人此刻只会被所在囚室里要求不得擅动,哪怕海水已经没过头顶。
所以说这种连坐牢都不能被公平对待的地方,真能体现出法律的威严?
“你还记得阿比盖尔吗?囚犯ID……”她看了会儿屋顶花园永远湛蓝的天空,低下头,“她承担了责任,付出了代价,顺从的接受了庇尔波因特强加给她的一切不公,你为什么还要卖掉她。”
没有典狱长允许,屋顶花园里的纨绔子弟们哪有渠道买个大活人玩?
“……”特拉维佐夫浅浅回忆了一下,根本就想不起来她说的“阿比盖尔”究竟是谁。“出狱”后的囚犯是死是活和他这个典狱长有什么关系,伊维尔每天送进焚化炉的尸体不计其数,有的人能换来大笔赎金,有的人一文不值只能撒*海里喂鱼。
一定要有句评价的话……只能说他们当初为什么要触犯法律?
“你不记得她了吗?”安娜抬起头,灰蓝色的冰冷眸子隐隐染上让人毛骨悚然的银白,“那就请你自己去和她解释原因。”
战斗在某片花瓣落下时开启,静谧无声杀机凛然。特拉维佐夫拔枪的速度很快,射击的速度更快,瞬息之间安娜站立过的地面上多了一排弹孔。从寻欢客身上摸到的武器还剩三颗子弹,她不打算一开始就把这张惨淡的底牌打掉。
柔韧的钢琴线从手腕脱出,特拉维佐夫及时向后仰倒,姿态角度匪夷所思但及时避开直取咽喉的威胁。他当然不是什么温柔敦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新时代好男人,连串子弹倾泻而下,有些甚至擦着安娜的要害穿过。
星际和平公司员工的标准西装制服下摆上多了几道焦痕,安娜知道那原本是瞄准心脏射出的子弹。
几个呼吸间两人便已无声无息过了五六招,狱卒们根本不敢上前,别说帮忙,当个啦啦队的胆量也没有。08241321号实在是太凶了,她居然敢和典狱长动手可见必然也是个命途行者。怪不得她当初杀死马塔尼亚小姐时不费吹灰之力,原来本就是个实力强横的人。
这种人惹她干嘛?没必要为了一份薪水就把养老金爆改成抚恤金。
砰!!
纯白石料雕琢的庇尔波因特古典风格凉亭在经历了重重磨难后轰然倒塌,石粉飞扬间弹坑赫然历历在目。
钢琴线数次被凉亭柱子挡住去路,安娜索性掀开这张单薄的护盾直面特拉维佐夫的枪口。不过在对方的子弹耗尽前她都不会贸然靠近,离远些还能通过他的细微动作变化进行判断,离得近了根本没法躲藏。好消息是钢琴线的长度相当可观,坏消息是子弹的有效杀伤距离显然比钢琴线要长得多。然而眼下她确信典狱长是个改造人,谁知道他都在自己的义体里到底藏了多少弹药!
翻过倾倒的亭柱,她灵活得就像是一只狸猫。
“08241321号,现在投降你还可以回去监禁区,我允许你从头开始接受改造和教育。”特拉维佐夫有些不耐烦了。这个犯人不一般,他有预感继续缠斗下去总有被她拿捏住节奏的时候,在此之前必须彻底铲除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她的招式朴实无华,同时意味着简洁高效。没有任何对美学的追求,因为暴力到了极致本身也是一种美。
“现在,停止反抗放下武器,说出你的同谋!”
要不是懒得和必死之人废话,安娜高低会在这里笑几声拉下仇恨。“反抗”是指被打的那一方吧,势均力敌之下哪里来的反抗一说?她就是存心要这家伙死。
08241321号的回答是锋利坚韧的钢琴线。
“冥顽不灵!”特拉维佐夫甩开空弹夹,更换弹药的空隙内接连吃了两三记抽打。不过他的对手也没好到哪里去,白色衬衣袖子上慢慢有血迹渗出。
两人身上都带了些轻微伤,特拉维佐夫的军帽不翼而飞,被众人反复猜测的后脑勺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
竟然不秃!
这是个危重病患?这能是个危重病患?谁家的危重病患能和身高体型均更占优势的男性打得平分秋色?她要是个危重病患,那我成什么了!
电光火石间特拉维佐夫意识到问题很可能并不仅仅出现在犯人与犯人之中,他承认08241321号是个俊俏的人,她也很有魅力,但是这份魅力被用在迷惑狱卒上让典狱长非常不愉快——领着老子的工资居然向着外人,你们脑子里有泡吗?
首当其冲的就是医疗站,那个出具报告的狱医!
典狱长一怒之下怒火狂飙,子弹倾泻的速度比他心里的无名之火还要更加狂野。但是基于很多众所周知的科学原理,人类单凭自身力量是不能徒手瞬间搓出子弹来的,就算在娱乐作品里也要么以硬币为介质,要么干脆玩召唤系,总之哪怕随身背着弹药库不假思索的狂轰滥炸也持续不了太久。
显然特拉维佐夫先生既不是个指尖跃动信仰之光的对A美少女,更不是能搓搓脸颊就放出十万伏特律师函警告的黄皮耗子,加上今天原本的计划是欢迎董事会专员顺便再欢送董事会专员,并没有真的背着随身弹药库的典狱长终于哑火。
08241321号的黑色礼帽被子弹嵌在草地上,黑色西装外套承担了转移注意力的重任被射成筛子就无可救,她谨慎的迂回数次确认他弹药告罄后愉快的挽起衬衣袖子慢慢拉近战斗距离。
典狱长是个能够操纵冰晶的命途行者,真正拼到这一步后她必须以最快速度拿下胜负——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同归于尽,没有第三个选择。原身的身体哪怕经过博普克营地淬炼也没有脱离普通人范畴,物理定律还是要多少尊重一下的,低温对她的损害不容小觑。
“不错,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单凭自身实力让我不得不解放命途的人。”此时此刻特拉维佐夫已经意识到这个犯人对他从未抱有过一丝一毫的信任,他劝诱她的任何一句话都产生不了应有的作用,就像微风吹过牛马的耳朵,也就是吹过去了而已。
他扔掉仅剩观赏作用的枪械,双拳缓缓握紧,寒气迅速四溢。安娜那断成数节的钢琴线也回到腕间,看上去仿佛某种新锐风格的漂亮装饰。
冰刺自地底穿出,镜面般倒映着身处其中的人像。特拉维佐夫挥拳击向似乎被困在冰层中的单薄女人,只要击中,她必然当场暴毙。刹那错身之时,必中的一拳挥空了,他惊愕的眼神尚未收回,清脆的扳机声在耳中无限扩大。
这种古老的小型枪械精度很差,杀伤力有限,星际时代如果不是紧抵着太阳穴开枪基本上可以把它当做玩具看待。
砰!
就是这样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古董,在典狱长特拉维佐夫的额头间打出一丛血花。半边身体被冻在冰层中的女人松手任由它坠落,低温与失血使她摇摇欲坠。
【巡猎】的复仇,从来不会迟到。
“阿比盖尔,劳你亲自问问这家伙搞出那么多变态操作究竟是几个意思。”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悬浮在半空中的运输星舰。
伊维尔星的事情全都办完,罗斯玛丽正在那上面小心讨好董事会专员。不管怎么样队伍全员到齐,是该去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第96章
“快!快点!让星舰离开伊维尔!”董事会专员一把推开殷勤劝酒的红发美人,声嘶力竭朝驾驶舱吼叫。
特拉维佐夫的死讯还没有传开,但大家都有眼睛。眼看着不远处的天空中屋顶花园突然姿态倾斜然后徐徐坠向海面,这等末日般的景象结合不久之前海岛升腾起的爆炸云,足以吓坏生长在平和环境中的任何一个普通人。
专员先生受董事会指派前来伊维尔问责,如今整个监狱星上他便是最高权力代表。可惜这位代表仅能起到“代表”的作用,权力就在手中他能想到也只有逃跑而已。
舵手焦头烂额,启动星舰不是随便戳戳光屏就行,否则干嘛还要专门学习考试才能得到允许?你得确保星舰此刻的状态适合远距离跃迁,调整姿态,关闭所有对外通道,清理货仓内的一切非法滞留生命体,确认航道和跃迁点附近没有其他飞行物存在……完成这一系列指令后才能顺利起航。
指令完成需要时间。
“再这么拖拖拉拉的你们就回去带孩子吃自己去吧!裁员!统统裁员!”
安保团队和服务团队在专员先生的吼叫声中比无头苍蝇还忙,失业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头顶,没有谁会去注意其他人。两个矮墩墩的黑发皮皮西人上前将碍事的红发女人拖走——仅凭他们两个的力量自然不足以完成这件事,为了避免这个罪犯挣扎逃逸,很快又有两个身穿黑西装的服务员上前一同将其扭送至押送她的狱卒处。
狱卒:“……”
被越狱的犯人包围,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呐,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们帮你回去呢?”埃维金人笑得又甜又软,狱卒用力咽了口口水。另一个犯人再接再厉:“听着,囚犯XXXXXXX号,罗斯玛丽,在这场暴1乱中无辜丧生,懂吗?”
狱卒用力点头,他有预感如果在这里摇头很可能这辈子都不需要去理解任何事情了。
“很好,打开通道,然后平平安安回去,找机会辞职,回到家乡安稳顺遂的度过后半辈子。”埃特蒙德也不知道卡卡瓦夏手里源源不绝的漂亮晶石都是从哪儿来的,看上去好像很贵重,实际上普通人咬咬牙也能买得起。
狱卒抖着手接过这份“贿赂”,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按照犯人的要求完成。他也不想的,但这不是没办法么?任何一个人被武器指着脑门都会变得无比平和且善于沟通。
“你们……”罗斯玛丽用力吸气好吧胸前的扣子扣好,小蘑菇们一左一右的贴着她。卡卡瓦夏把自己身上的西装给了她,还得再去重新找一身,他把视线落在倒霉的狱卒身上:“来吧亲爱的朋友,我这也是为了让你回去后更好交差。”
狱卒:“……”
西装易主,小型星舰上的医疗设备也易了主。旁观过安娜和马布尔取出芯片的整个过程,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掏出那台顺来的治疗仪对罗斯玛丽道:“没办法给你用麻醉……”
罗斯玛丽脖子上没有液金项圈,但芯片的问题必须现在就解决。
“我可以忍!”她不能允许自己在孩子面前怯懦。
“普拉塔,带着妹妹去门口望风。”埃特蒙德打发走双胞胎,回头看向还在磨蹭的狱卒,“怎么,还留在这里是想要我请你吃饭?”
狱卒二话不说手动输入自己的ID打开对外通道,小型星舰立刻脱离。金发青年拉长了脖子向外看去,苍茫的大地上除了空中花园陷落后带出的水沫和粉尘什么都看不到。
她还没有赶来,但是运输星舰最多十五分钟就要起飞。
专员还在折腾,他生怕自己的大好人生陷落在这可恶的监狱星上。但是那个该死的舵手说系统流程没有完成,星舰无法启动。
搞什么?你们就不能拿出战时技术来用吗!
舵手:……
这也不是战舰呢?
罗斯玛丽颈间的芯片被顺利取出,卡卡瓦夏把她放在地毯上,喊来普拉塔和普拉娅用治疗仪照顾妈妈。埃特蒙德频频看向通讯器,后面的路没有08241321号他心里不踏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外部链接设备均已断开,货仓检测完成,星舰完成一应起飞准备,调整飞行姿态,脚下的大地开始旋转,重力场作用下乘客们还能保持平衡,容易因视觉引发眩晕的人此刻最好闭上眼睛。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必须转移,老大还没有回消息?”他焦急看向卡卡瓦夏,埃维金人赌命都不抖的手这会儿拿着通讯器抖得和筛子一样,“密匙早就发过……”
眼看最后一处接驳闸门徐徐关闭,钢琴线好似闪电穿进星舰客用接驳舱,就近缠在乘客固定身体姿态用的把手上。如同飞星划过夜空,安娜满头是汗喘着气出现在众人面前。
“遇到了个奇怪的人。”她左右看看,“呼……就藏在这儿?”
她出现得太过突兀,卡卡瓦夏手里的接驳器悄然落地,甚至弹跳了几下。
“嗯?”
埃特蒙德感慨着叹气:“可算等到你了,赶紧转移。”
说着他主动上前抱起罗斯玛丽,普拉塔和普拉娅在妈妈脸上盖了顶帽子挡住,一路直奔安置服务团队的舱室。
“庇尔波因特所有星舰均由星际和平公司掌控的企业建造,逻辑和习惯是相通的,特拉维佐夫那家伙除外。”资本家对星舰的载人区域非常熟悉,自家就有,经常用嘛,“一般来说顶层观景舱后的超大客房是提供给主人或贵客使用的,安保团队在二层,方便快速响应,服务团队在第三层也就是底层,轮班换岗以不影响顶层的生活需要为主。”
所以第三层总有空置的备用房间存在,且不必担心撞上警惕的保镖。
几个服务员抬着一个“昏过去”的同僚穿过走廊快速行走,全程没有遇到任何人。并非运气使然,而是此时星舰并非静止状态——它需要先离开伊维尔星的大气层抵达跃迁点附近,整个过程随时可能发生姿态变化,其他人都停留在固定位置上等待跃迁开始。
顺利抵达载人区域的第三层,走廊上不再有柔软的地毯,通道也变得狭窄。
“有人的房间门上亮绿色安全灯,无人的房间灯不会亮。”埃特蒙德从牙缝儿里挤出这句话,安娜越过他走在最前面:“通道尽头的杂物间里有人灯也不会亮。”
这个小妙招只有资深“清洁工”才知道。房间里总是亮着灯却又不见人员进出很容易招来怀疑,逃犯一旦被发现最好的结果是遣送回监狱星,倒霉点的很有可能被扔进宇宙“万载长存”,只有顺利离开运输星舰才算真正越狱成功。
眼看尽头处的杂物间近在咫尺,脚下的星舰突然加速……它终于调整到最合适的角度。
“哇啊!”普拉娅差点飞出去,普拉塔徒劳无功的拉着她,然后是卡卡瓦夏和抱着罗斯玛丽的埃特蒙德。飞到一半众人发现自己重新落回地面,钢琴线束缚着他们没有像西红柿一样滚得满走廊到处都是。
杂物间的门打开又关闭,星舰也使出伊维尔星大气层来到跃迁点附近准备跃迁。
董事会专员一刻不停地催促,在他的干扰下舵手不得不尽量简化预备程序,许多该检查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检查,驾驶系统空转了一圈糊弄鬼一样随便糊弄过去,只要能继续向下运行连复核也没有复核,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夹着尾巴逃窜。
屋顶花园已经完全陷落,典狱长办公室的秘书长露西小姐通报了特拉维佐夫的死讯,就算知道有犯人可能逃逸专员先生也假装没听到。犯人不一定能逃到运输星舰上,但运输星舰停在伊维尔星他本人的生命安全一定得不到保障,加加减减这其中的取舍并不难做。
直到进入跃迁点,这个神经脆弱的可怜人才松了口气。犯人跑了不要紧,反正出钱悬赏缉捕的是星际和平公司而非受董事会派遣出差的普通员工,负责的也应该是伊维尔星的责任人,一个月才拿几个信用点了犯得上拼命?公司可不给打工人买工伤险,员工抓到逃犯是应当应分连奖金都没得拿,所以说无所谓,不至于,没必要。
*
众目睽睽之下,碳基陆生种重刑犯08241321号击杀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后从容逃逸。
如果她只是闷头逃跑,博识协会设置在监狱星上的防卫设备有信心将其阻拦在伊维尔的大气层内歼灭。然而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实在是人类有史以来罕见的凶悍,她不仅杀害了令人尊敬的特拉维佐夫先生,还炸毁了一处位于空中的监禁区,在一众狱卒与囚犯的恐慌与失措中逃离作案现场。
星际和平公司真诚敦促08241321号投案自首,否则将以庇尔波因特现行之律法为基准面向全宇宙悬赏通缉,死活不论。公司向全宇宙所有公民正告,切勿对在逃重刑犯08241321号心存侥幸。该犯在逃亡过程中劫持了一对孩童作为人质,其罪行罄竹难书,敬请知情者及时向公司各部门踊跃提交线索,公司将依照线索的真实性与重要程度进行偿付。
第97章
“……”
运输星舰进入跃迁点的一瞬间,震荡如同地震。卡着点险之又险摔入杂物间的几人顿时倒做一堆。不管怎么说计划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至于最后这一下到底是狼狈还是帅气倒也不怎么重要。
平安就好。
虽然是杂物间,但该有的设备也都一应俱全,完全按照服务人员生活与工作需要安排了四张上下铺以及盥洗室和淋浴间,各种便捷卡槽和抓手都安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埃特蒙德抱着罗斯玛丽差点滚到下铺的床底下去,为了不压到刚做完芯片摘除手术的伤患他只能放任自己撞上床脚金属构件,普拉塔和普拉娅砸在他后背上。这个曾经痴迷于工作以至于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倒霉资本家先一步尝到了“父亲”的滋味,老实讲,很痛。如果不是安娜及时捆住卡卡瓦夏,估计他的痛苦还要再加上一重。
“姐姐你受伤了!”因为震荡而倒在大姐姐身上,他碰触到一片冰凉。
安娜的黑色西装外套不翼而飞,白色正装衬衫也湿了一大半,水量不大表面一层带着针状冰晶。就好像她曾经被冻在冰雕里好不容易才挣脱,右手的手背上显露出非常可爱但也非常可怕的粉红色。
玫瑰斑,冻伤的标志。
安娜抬起胳膊看了一眼:“嗯,不打紧。”
确实不怎么打紧,比起丢掉性命的对手,她受的这点伤不值一提。
星舰已经进入跃迁点,她松开卡卡瓦夏示意他去帮埃特蒙德。埃维金人先把小蘑菇们捡起来放在床铺上,然后把罗斯玛丽也放上去让他们母子团聚,至于总在奇怪的时候展现奇怪风度的资本家……只得到他伸出去的手。
“来吧朋友,需要我抱你吗?”
“滚开!”埃特蒙德没好气的把手拍上去,“治疗仪给我用下。”
安娜走到罗斯玛丽对面的单人床铺旁左右看看,眼见她手指都搭在衬衣口子上了卡卡瓦夏急忙转头翻箱倒柜找出身清洁工的统一着装递过去。
有这个穿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她欣然领受好意,接过衣服走进淋浴间。淋浴间里的人打开了热水,通风设备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开始工作。埃特蒙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般来讲尚未穿出对应跃迁点时不可以放开对身体的固定,所以他从地面上爬起来后立刻坐在床铺上按照驾驶规定一板一眼操作。
但是08241321号这个人向来不怎么按照道理出牌,他只好把嘴边的话全部咽回去,睁着困惑的眼睛一句也不敢多说。
五分钟后安娜冒着热气从淋浴间出来,水珠已经被回收,她身上一丝水汽也没有。清洁工的深空蓝被穿出种奇怪的制服感,不亚于伊维尔那灰扑扑的进狱系时尚单品。
“身份牌都扔掉了吧?”埃特蒙德找了个新话题,“我需要弄一台个人光脑,你们也得有。个人光脑和公民ID绑定,没有这东西就没法收付款。”
有的恒星系统承认多重归属,有的不承认,但ID是公民最方便直观说明身份的东西,正常人都有,没有必然招来怀疑。ID是公民们一出生就有的标配,通过正规渠道购买的光脑需要输入这串字符激活才能正常使用。以上是正常情况,不正常的么……重金购买来路不明的二手光脑,优点是自带ID省心省事,缺点是价格昂贵。
离开伊维尔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经济问题,他们不可能带着监狱星发的身份牌四处走,存在那里面的伊维尔币也不和信用点互通兑换,四个大人两个孩子身无分文。
“去有赌场的地方黑吃黑?”
这是卡卡瓦夏能够给出的唯一解决方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换成了安娜——咱能搞点合法的动静不?
虽然我怠工我击杀了典狱长我还越狱……但我真的是个好人!
被冻伤的半边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无法忽略的疼痛从骨头缝里不断向外蔓延。那是种奇怪的疼痛,它不像表皮破损或者刀伤枪伤那样激烈,更接近一种心理上的不适,缠缠绵绵隐隐约约。你可以忍,但忍耐本身反过来放大了痛苦的感受。
“脱出跃迁点后只要星舰一停就抓住机会离开,有二手光脑售卖的地方多半不怎么太平,这是标准的非法行当。”如果只有埃特蒙德自己,无论如何他也走不到眼下这一步。
他对自己有着极为清晰的自我认知,所以才会一早就对武力值令人侧目的08241321号发出招揽信号。
“先在星舰上想想办法,”安娜摇头否决了这两个不靠谱的主意,“万一下一站星舰停靠原始星呢?每颗星球上的文明程度都是不一样的吧,下错站还能回头?”
那当然是不能的,而且有犯人从监狱星逃走这件事压根瞒不了多久,也许现在他们的通缉令就已经贴在赏金猎人的任务栏里了,运输星舰停靠的所有星球更要加紧盘查。
卡卡瓦夏从床铺另一头站起来:“我去找找行程单,董事会专员肯定要直接回庇尔波因特……”
啪!
埃特蒙德双手一拍:“是啊!咱们现在藏身的这片载人区域是可以和运输星舰脱离的,专员可不会跟着货运线路慢慢跑!”
尤其这位可敬的先生此行在伊维尔星受到了极大惊吓,现下他怕是有无数心里话想对自己的伯乐倾诉。
“是去庇尔波因特,还是跟着星舰走?”选择目标只剩下两个,比起情况未知的一个又一个货运点,资本家更倾向于他最熟悉的地方。
“我同意去庇尔波因特。”安娜的理由很简单,“星际和平公司的运营并没有它自己想象的那么严谨,能钻的空子有很多,而且很好钻。”
卡卡瓦夏不喜欢星际和平公司,他更想直接去阿比盖尔的家乡,仙琴座第六星域四环,博伊斯-Ⅲ号,然后想法子把安娜塞进博识学会总部所在的星球。
“先把身份的问题解决了后面的行动才能更顺利,跟着运输星舰向前走一样要想办法换乘。”安娜看看他,金发青年闷闷不乐的点头:“嗯,好吧。”
身份和经济确实是很大的问题,二者无论缺少哪个他们都无法搭乘正常交通工具出行。
最后只有罗斯玛丽仍未表态,她苍白虚弱的躺在那里,用微笑表示对“去庇尔波因特”这个决定的赞同。下一步目的地已定,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运输星舰脱出跃迁点时载人区的震荡比进入时要小得多,杂物间没有外向的窗户,很可惜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模样。大概三个标准系统时后运输星舰的高度发生变化,调整姿态的流程他们已经感受过一次,这回马上就意识到它即将停靠在某处天体附近。
门外走廊上渐渐有脚步声来往,董事会专员只有一个,但星舰上存在的其他人也一样是服务员们的工作目标。安娜很快就发现藏在第三层的头一个好处,厨房在这里。
“姐姐你留在这里陪着罗斯玛丽休息,我和埃特蒙德出去看看情况。”卡卡瓦夏拽上资本家走到门口小心侧耳倾听,等到脚步声特别杂特别乱有轻有重有快有慢时两人一脸理直气壮的开门汇入人群。
只要我不鬼鬼祟祟,就没人能怀疑我!
“呼……”安娜听着外面忙乱但有序的声音,没过几分钟眼睛就有些睁不开。普拉塔和普拉娅从床铺上爬下来分别倒上两杯水送到她和罗斯玛丽手边,得到了含含糊糊的两声表扬。
“谢谢你,安娜。”罗斯玛丽枕在柔软干净的枕头上,另一张床上黑发的女子已经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绵长。她下意识弓着背将不适的半边肢体蜷缩在下方压住,似乎想用体温让感觉变好些。
精神一旦放松人很快就陷入深眠,疲惫到极限时疼痛也无法唤醒大脑。她这一觉结结实实睡过去十二个系统时,稍有缓解压不住的绵长痛楚就立刻尖叫着发作。
她睁开眼睛,两张床铺之间出现一张银灰色的金属小方桌,上面摆满被盖子盖住保温的盘子和汤碗。罗斯玛丽已经能坐起来了,正坐在对面耐心的陪伴双胞胎。小孩子果然得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才是最舒适惬意的状态,无论其他成年人做得再多对孩子们来说妈妈都是无法替代的重要角色,普拉塔和普拉娅一左一右拱在她怀里争宠,小小声的你抓我一下我挠你一把,过去从来没有过的顽皮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醒了呀!”罗斯玛丽一直关注着熟睡的安娜,第一时间发现她睁着眼睛安静旁观孩子们玩耍,“要喝水吗?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给你带了套新的衣服,还有奶油蔬菜浓汤和庇尔波因特风格烤鱼排,你想先来点什么?”
红发大美人体贴入微的低声询问,安娜眨眨眼没做反应。她微笑着轻拍小蘑菇们的屁屁要他们换个地方玩耍,起身走到桌边把保温盖一一打开:“吃点东西喝些热汤,星舰降落前好好休息吧。”
她辛苦了这么久,也该让其他人出出力气。
第98章
安娜第二次醒来时罗斯玛丽温和的告诉她运输星舰上载人区域已经与载货区域分离,后者奔向公司的物流中转星,而他们则搭着董事会专员的便车去往庇尔波因特。
“预计路程需要花费一百六十八个系统时,已经走了将近二十四个系统时。”罗斯玛丽温柔的帮她掖了掖被子,这东西也是刚出现的,卡卡瓦夏就像只金灿灿的仓鼠,总能从各个角落找到他们迫切需要的物资。
她蹭了下枕头,眉眼变得柔软,人也从冷冽的寒冬回归初春时的和煦。
“嗯,好。”安娜打了个小哈欠,被特拉卡维佐夫打伤的地方疼痛减缓了不少,虽然还有点感觉但不至于影响行动。她贪恋温暖似的多躺了一会儿,终于推开被子坐起来换衣服。
清洁工的制服没什么不好,就是颜色和其他人不一样略有些显眼。她现在从伊维尔的重刑犯变成了逃逸在外的犯人,能低调些还是要尽量低调。星际和平公司家大业大员工无数,不同部门之间根本搞不清楚友方究竟都是谁,非常合适隐匿其中。
换过衣服又吃下逃亡以来的第二顿营养午餐,她晃晃悠悠将餐具端近盥洗室清洗——大大小小六个人挤在这个核定只能居住四人的集体宿舍里,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加以约束,否则这间没有窗户的屋子迟早变成狗窝。
至于说让别人替自己洗碗筷……安娜自己都不喜欢洗这些,她就更不会去勉强别人洗。
午后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先后从外面回来,这两人已经成功让不少服务员误以为他们和大家一样都是从庇尔波因特登上星舰去往监狱星出差,也愿意休息室多多少少聊上几句。
安娜伤势逐渐痊愈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绝对的好消息,但是两位男士的反应一点也不高兴。
“我们在隔壁开启了一间正常的员工宿舍,不会有人怀疑,那里比备用房间多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埃特蒙德的表情不太自然,被他看着的罗斯玛丽愣了一下迅速无缝将话题接过去:“好的,普拉塔普拉娅,一起去散步好吗?”
服务员使用的四人间里能散个什么步呐,这也就是句哄孩子的托词。小蘑菇们立刻从床铺上弹射到妈妈腿边:“好啊好啊!”
埃特蒙德给了罗斯玛丽一个眼神,两个大人带着伪装成皮皮西人的双胞胎将空间让给神色空白的金发青年。
杂物间里瞬间少了三分之二的人口,安娜走到卡卡瓦夏面前:“发生什么了?”
就……他不会已经知道茨冈尼亚发生的事了吧!过去被关在伊维尔不能与外界接触,也听不到外面的任何消息,以埃维金人对家人和族人的重视程度,一有机会不打听打听才真的不正常。
“姐姐……”年轻人抬起头,他红着眼眶倔强的不肯让眼泪留下来,“你是不是……算了,没什么,我很好。”
他想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卡提卡-埃维金种族灭绝案》”,话到嘴边终究没有问出口。她在进入伊维尔的那天失去了记忆,关于茨冈尼亚的所有事都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获悉,那是她冒着风险得到的情报,说了是情分不说是本分,他没办法责怪。有什么可责怪的呢?客观发生的事不以*人的主观期望转移,卡卡瓦夏甚至在心底小小声感谢安娜没有早早把一切和盘托出。
——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家人了。
“……嗯,我确实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点关于埃维金人的风声,但不是好消息,所以没有告诉你。”安娜直截了当道:“对不起。”
那样的消息太糟糕,糟糕到哪怕她也狠不下心多嘴。
卡卡瓦夏无声的点点头,他看上去摇摇欲坠不能再受到任何打击的模样。安娜轻轻叹了口气,张开手:“也许你需要个拥抱?”
他还是个会喜欢超大号毛绒玩具熊的年轻人呀,从此以后就要孑然一身穿行于寰宇之中。
金发青年漂亮的彩色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一圈,紧接着很善于抓住机会的扑向那个愿意对他敞开的怀抱。温暖而柔软,她身上的味道取决于淋浴间内摆放的洗浴用品。
安娜收回手拍拍卡卡瓦夏的后背,就像个成年人安慰受伤的孩子。年轻人别别扭扭的接受了这份安慰,打从心底希望能有机会刷新一下自己在她眼里的印象。
我只比你小一岁啊姐姐!
一个系统时后埃特蒙德和罗斯玛丽带着双胞胎返回杂物间,普拉娅捏着只比她手还大的“蜗牛”举起来给安娜看:“大姐姐看!”
这是种给星舰乘员清洁身体用的小工具,把手像个蜗牛壳,擦拭体表带走污渍的则是“蜗牛”柔软的身体。星舰上储水有限,有的人对循环水存在心理障碍,更愿意使用“小蜗牛”。擦过之后打开把手上的后盖从里面倒出块果冻大小的胶体,那就是被收集起来的污垢,可以直接扔进垃圾箱。过滤系统作用下星舰上没有灰尘,人体表面的脏污也就新陈代谢制造的皮屑以及少量油腻和汗水,小蜗牛的效果并不比淋浴差甚至更省水,正常的员工宿舍里自然备有好几个。
“留着玩吧。”安娜的衬衣领子上沾了些水渍,卡卡瓦夏坐在不远处,看上去心情已经恢复——不恢复也没办法,那场屠杀在他被迫成为奴隶前就已经发生,只是现在才将结果传达给埃维金氏族最后的成员。
埃特蒙德看看金发青年的表情,比起刚才乍闻凶信时好了太多,顿时放心:“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专员大概是被伊维尔星上发生的事件吓破了胆,一直在豪华客房里躲着不肯见人,只有他最信赖的佣人和保镖能留在顶层,其他人都留在宿舍待命。”
这样一来好消息是不用担心专员先生闹出幺蛾子影响到搭顺风车的客人,但也有不好的消息,那就是二层三层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处于闲置状态,闲人太多总要闲出乱子。
“问题不大,”卡卡瓦夏扯扯嘴角,“杂物间不显眼,我和埃特蒙德轮流在隔壁出现,这样一来其他人就算进去串门也不会觉得突兀。”
房间和房间之间的隔音相当给力,不会出现两人争执整层跟着吃瓜的情况。反正罗斯玛丽是肯定不能出现于人前的,很多服务员都见过她被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带上来讨好专员先生,那样一张美丽的脸任谁都会过目不忘,她只能留守杂物间避开众人视线。
需要安静养伤的安娜就更不在乎能不能出门了,伊维尔星监禁区那伸腿都困难的囚室她都能安之若素,这里好歹还是个四人间,就算挤进六个人均占地面积也比之前大。
一百多个系统时听上去似乎很多,实际上兑换做庇尔波因特的标准时间也就七天,一周时间。安娜提前享受了一把卧床不起的待遇,抱着埃特蒙德新攒的通讯器一条接一条看。这个新通讯器不再仅限于人与人之间传递消息,它多了个非常重要的功能,那就是能够登陆星网!
虽然效果不能与个人光脑相比,但也总归是个看向茧房之外的窗口,安娜对它爱不释手,简直快到吃饭走路也要拿着看的地步。这么干当然是不行的,很快罗斯玛丽就温柔的伸出手打断她这种沉迷潜水不可自拔的成瘾症状,“严肃”告诉她就算是成年人不注意用眼卫生也一样要为下降的视力担忧。
“至少不要在吃饭时和睡觉前看太久,你还在休养期呀。”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一个不敢管一个不舍得管,只能把安娜归类到小蘑菇的队伍里交给罗斯玛丽感化。
不愧是“绝对没人能在她面前嘴硬”的绝世大美人,不到五秒安娜就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关闭通讯器缩进被子,速度慢得一点也不【巡猎】,背影更是透出几分不舍。
“唉……”罗斯玛丽摇头失笑,按照卡卡瓦夏的说法这位力斩特拉维佐夫的高手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放在某些文明体系中甚至尚未脱离“孩童”范畴,撞上喜欢的东西沉迷其中真是再也不能更正常。
嗯,普拉塔和普拉娅也是这个症状。
距离庇尔波因特还有四十八系统时路程时治疗仪电量彻底告罄,埃特蒙德将其拆成一滩零件,只等离开星舰后找些黑市店铺出手多少换些物资。至于如何弄到自备公民ID的二手个人光脑……到时候就只能看卡卡瓦夏和他姐姐的手段了。
幸好安娜从互助会诊所顺来的治疗仪属于星际和平公司曾经主推过的一款泛用型医疗器械,二十几年前非常常见,它的零件出现在黑市上很正常。要是那种特别小众很有记忆点的东西他们就不得不忍痛把它扔进星舰动力炉销毁,手头窘迫也比一着不慎留下尾巴被人识破要强。
星舰降落在星际和平公司总部的内部空港前,搭便车的客人们收拾好行李准备奔向自由。
第99章
“庇尔波因特”,星际和平公司起源之地,如今也是公司的总部,在博识学会的深度合作下封闭于位面球内。用人话来解释就是该星系是可以被肉眼或仪器观测到的,但是想要进入它碰触它就必须穿过位面球的保护方能抵达,属实是能看不能摸。
星舰即将落“地”,董事会专员待在安全舒适的豪华套间内冲着光脑声嘶力竭、声泪俱下、声情并茂的描述自己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惊吓。保镖们应要求寸步不离的守在左近,出色的职业素养让他们保持着良好的面部肌肉状态,并未出现脸颊抽搐或是眼球外翻的异常情况。最辛苦的还是忙忙碌碌的服务人员,专员先生的行李必须第一时间送到妥善的位置上,保镖们也得关照一二,星舰的清理与养护自有其他团队负责但撤离前该做的清点和打扫也不能不做。
鉴于专员一定要等到总部派来接他的飞车过一遍安全检查才肯离开星舰,服务人员只能先将最底下的舱室清理一新,等到主要人物离开、保镖们有序撤场,他们才带着工具进入二层和顶层开始工作。
星际和平公司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无数打工人辛勤挥洒的汗水。这星舰很快还要派上其他用场,服务员们完成工作后自行离去,他们得抓紧时间为自己置办好必要的个人物资再回出租屋结结实实休息几天,一旦个人光脑上有消息传来就得第一时间即刻上岗开始下一轮工作。
服务员是公司员工中职级最低的一群人,想要在寸土寸金的庇尔波因特活下去就只能报团取暖。他们当然没那个实力在公司总部附近的空港租房购物,拿到结算的薪水后呼朋引伴叫一辆最便宜的飞车去到远郊相熟的社区小店聚餐就已经是顶好的享受。在那里他们可以放开声音高谈阔论,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要驻足侧耳倾听关于公司大人物的各种小道消息,听众们纷纷投来崇敬与艳羡的眼神,足以抵消旅途中的辛苦与疲惫。
别看他们级别低,还有更多人想进入星际和平公司还没有门路呢!
公司奉行扁平化管理,共有六大板块外加一个项目组,招聘方式主要有两种,内推和考招。前者顾名思义自然要靠各种关系网,后者就只能凭自己的本事一场一场考试一轮一轮筛选。所有人都渴望加入星际和平公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庇尔波因特辐射范围内的所有星球上它的影响力至深,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任何行当都能看到它的影子。加上公司体量巨大福利待遇完善又有信仰加持,一个有着明确上升通道能够稳定发工资的巨型企业在普通人眼里就跟保险箱差不多。
安娜他们混在如同乌云般的黑西装里一点也不显眼,卡卡瓦夏甚至还找到了个新结识的“熟人”帮忙叫来辆飞车。
悬浮在半空中的城池不适合逃犯落脚,几人的目的地和那些服务员一样,都是总部远郊的卫星城。银灰色的普通飞车很快就抵达预定接乘地点,连带驾驶位一共可坐七人。这种最便宜的飞车就不要想着还能有司机存在了,自动驾驶系统已经定好起点和终点,先付账后上车。
由于接连经历过两次帝皇战争,庇尔波因特对人工智能始终保持着警惕。公司曾经计划过灭绝智械这个种族,要不是螺丝咕姆横空出世宇宙中很可能早已被琥珀王的信徒反复横扫数次,但也正是因为“反有机方程”这种杀器和智械天才同时存在,星际和平公司才不得不承认并与智械和平共处。在这个大前提下,无人技术广泛应用,除非特别正式的场合或者炫富需要,否则单就驾驶这点小事真没必要额外开出一份高昂的人工工资。
普通人出行用自动飞车凑合凑合就得了,省心省力还省钱,有什么不好?
无人飞车穿过比森林还要茂盛的高楼大厦,径直飞向远离公司总部的边陲。车上之人并不知道出发前往下一个停靠点的运输星舰被翻了个底朝天,载人返回庇尔波因特的飞行器也得到命令必须内外彻查。从伊维尔逃脱的囚徒跑得无影无踪,典狱长特拉维佐夫的葬礼刚刚落下帷幕,新的管理者尚未决出,只能由办公室秘书长露西小姐向董事会提交事故报告。
“说出去谁会信呢?庇尔波因特也有这样的地方。”飞车停在一段看不到两端的公路旁,路两边尽是荒草与砂砾,温度接近四十,恒星灼热空气粘稠。
地表温度不容小觑,远一些的路面因为高温发生变形——空气热到扭曲,看上去像是路面在来回晃。乘客们一下车它立刻起飞溜走,就好像多留片刻便要融化在路面上一样。埃特蒙德都有点纳闷儿这个位面里居然存在如此荒凉的地貌。不时吹过的风扑在脸上还挺烫,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一切含水物体风干。
“走吧,赶紧离开这地方。”安娜低头看看被热浪扑得蔫哒哒的普拉塔和普拉娅,成年人多少能忍忍,小孩子怕是忍也忍不了多久就要出问题。
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安娜背起罗斯玛丽,三人埋头朝与飞车相反的方向行走。伊维尔星上温度偏低,庇尔波因特温度又偏高,算来居然只有在星舰上搭顺风车那几天最舒适。
沿着公路走了约莫一个半系统时左右,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片灰色建筑群。与星际和平公司总部所在的繁华之地相比,这些灰色建筑仅用普通建材抹平表面,可以说朴素到连仓库都不如。但它的出现也足够让人精神一振,罗斯玛丽强烈要求安娜放她下来自己走。
她常年生活在屋顶花园,为了保持体重不得不以清水外加各种营养剂过活,但是女性特有的曲线美又对肌肉和脂肪有一定要求,根本没有机会锻炼塑形的人只能寄希望于药物。不管想不想要,狱卒都会把催肥剂分发给做“服务业”的囚犯,不想受罪就只能含泪吞下它们。那东西能让人既丰满又轻盈,良好视觉效果的代价是对内脏的各种摧残。
“不要逞强。”安娜如罗斯玛丽所愿放她站在地面上,“你们慢慢走,我去看看情况。”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提前探探路非常有必要。
“好,你千万小心。”埃特蒙德提醒道:“庇尔波因特不禁止公民携带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器,无论冷热。”
也就是说只要你买得起整艘战舰天天开着飞来飞去也没人有意见,执法部门只看许可证不问其他,必要时请警员吃个甜甜圈就能万事大吉。至于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住户买架榴弹炮保护自己也是很正常的。
“嗯。”
安娜应了一声,身影一闪下次再出现时就已经是百米开外。
【巡猎】的速度不容小觑。
其他人继续向前走,距离建筑物还有个一百米左右时安娜回来了。
“里面是空的,没人,还没来得及查看有没有储藏的物资。”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空建筑反而更贴合需要。先不说物资的事儿,至少建筑物的遮挡能让人避开头顶灼热的恒星光线,等热气散了再继续前行也是个好选择。
最习惯这种气候的卡卡瓦夏呼出口气:“里面的人撤离了?”
不然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建筑物里会没人居住。
埃特蒙德给了他答案:“大概要等晚上才会回来,住在这地方的人中午不会有工休的时间。”
察觉到其他人惊讶地看向自己,资本家一副习以为常的嘴脸:“在庇尔波因特,破产和失业都是非常常见的事,也许昨天还是座上宾今天就成了堂下客。但是不管怎样生活总得继续,乞讨也好打零工也罢,市政设施是不允许交不起税的人使用的,那就只能白天在城市里求生黑夜回到郊外休息。”
繁华背后是不停翻滚流淌的信用点,比人类有史以来使用过的所有一般等价物都更加冰冷更加无情。
说话间建筑群破败的大门近在眼前,它有气无力的敞开着,谁都可以走进去但能不能生存下来还得另算。几人互相帮扶着穿过摇摇欲坠的门框,建筑物内比烈日下低了至少十度,除了气息糟糕卫生愁人满地垃圾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外没什么可挑剔的。
嗯……这给我干哪儿来了?怎么感觉好像和伊维尔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等到晚上有人了问问情况,现在先休息吧。”罗斯玛丽环顾四周,硬是没找到不熏眼睛的地方。
别说窗口通风,窗口内外两侧似乎被当成了公共厕所,他们决定去楼上碰碰运气。幸好楼上情况有所改变,地面上不再污渍斑斑,没有垃圾也没有随地便溺遗矢的痕迹。再向上走一层环境变得更好,众人不在犹豫果断选择留在这儿暂时休整。
反正只是歇歇脚等气温降低就离开,本地人的特殊文化就不必去深究了,埃特蒙德的脸色看上去有点可怜。离开星舰时他们把所有能用能拿的物资扒得干干净净全部带走,这才不至于落脚的第一晚就忍饥挨饿。安娜坐在一根承重柱下边喝水边阅读通讯器推送的新闻,重点在星际和平公司和博识学会之间来回变动。
第100章
“你在看什么?”埃特蒙德拿着管营养膏出现在她身侧,伸头看了一眼,他若有所思:“打算去博识学会求医?”
她脑袋里有块传说中报废了的生物芯片,想要尽快取出是人之常情。可是他更希望恢复名誉前身边的保镖能一直坚守岗位,中途换人实在是信不过。
“不着急。”
安娜打算洗白身份后就动身前往阿比盖尔位于天琴座的家乡,她答应过要送小姑娘回去,也同意帮她妈妈喂鸡养羊。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在太阳下山时耗尽所有力气心无杂念安然入睡,这样的日子称心如意。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做个温和无害的人,可惜从醒来到现在一直也没有机会。
埃特蒙德发现自己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踌躇片刻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琢磨该联系哪位旧部如何布局。他需要一个契机,足以与星际和平公司拉扯的契机,对方拿不到代码就绝不会放过艾诺利阿,家主失踪追寻的目标必然会转移到曾经被他错信的人身上。那些鼠目寸光的蠢货是时候为愚蠢付出代价,等到借用公司之手将家族中的废物清理干净之后,就是他重新坐回牌桌旁之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罗斯玛丽耐心教导双胞胎识字,卡卡瓦夏坐在旁边陪伴。恒星逐渐偏转,天色慢慢暗淡,爆炸般的引擎声穿透荒野,人声从稀疏变得稠密,安娜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随便抓了块松动的红色砖头在掌中握紧。
有人粗着嗓子敞着喉咙眼从楼下骂骂咧咧走上来,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将双胞胎和他们的妈妈挡在身后。
“他妈的,谁让你们几个……噗!”对方张嘴一个句子尚未完整就被横空飞来的砖块砸倒在地,瘦削高挑的女人手里掂着另一块“武器”走到楼梯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这地方写你名字了?”
她轻轻地抬了下下巴:“过来。”
躺在地上的人一骨碌起身,弯腰捂脸闪现到她面前:“哎!”
稍稍感受过砖头砸过来的力道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惹不起的主儿,越是底层人越懂得趋利避害,倔强归倔强但是只要让他们明确知晓继续犟下去一定会死,这些人还是能够很快变得柔顺又聪明。
“有什么事儿您说!”一块砖头尝尝滋味儿就足够了,再来一块怕是小命不保,刀疤头搓搓手希望这位大佬能从指缝里漏些打赏出来,谄媚里混着三分热切,“兄弟们办事包您满意。”
到这里为止负责物理交流的人就可以去休息了,剩下的交给卡卡瓦夏解决更合适。安娜走到罗斯玛丽身边,堵在楼梯口向里张望的视线立刻全部转开。
二十分钟后卡卡瓦夏就把消息掏得一干二净,随手塞给那个挨了一砖头杀鸡儆猴的家伙一块晶石打发他走,其他人也跟着一哄而散。
“姐姐,继续向前走三十公里有个小镇。”
三十公里成年人咬咬牙走就走了,他只怕两个孩子跟不上。罗斯玛丽抬起头:“我们可以,也许走得慢,但是只要不停就一定能在天亮前赶到。”
“早上的气温也还行,肯定比正午前后适合赶路。”埃特蒙德放下通讯器加入讨论,众人齐齐看向主心骨。
留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漏风声,总体而言弊大于利,安娜果断点头:“走!”
天一黑温度降得不讲道理,还好大家都已经适应了伊维尔的低温,在这荒芜的原野上居然感觉还行。埋着头走、走、走,普拉塔和普拉娅走在队伍中间不哭不闹,哪怕远远近近亮起幽绿的微光他们也只是低下头闭紧嘴巴努力迈开小短腿。
原野上的肉食动物多在夜幕降临后集群狩猎,但是没有哪个傻瓜敢去尝试抓捕两脚兽幼崽——它们只是饿极了,不是活腻了。
一双双饥饿的眼睛远远坠在身后,埃特蒙德走在安娜身后,双胞胎和罗斯玛丽之前。前方的女人黑发已经长到能够洒在肩头,柔软的黑色瀑布一点也看不出主人动手时的悍勇,竟有几分温婉味道。
这个念头好可怕,被她温婉的用钢琴线切成五等分吗?
破晓前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小”镇,说实话这规模真的不小了,放在其他位面的星球上妥妥的也是个中心城市。这种“城乡结合部”聚集着大量星际和平公司的低阶职员,俨然是个公司的超大型“集体宿舍”。
步入城市边缘,几只翻倒在地的垃圾桶里钻出些胖乎乎灰扑扑的动物,被远处贼心不死的绿眼睛吓得一哄而散。流浪猫夹着尾巴蹿过寂静的街道,这份寂静很快就被早起赶着打卡的人流冲散,无数飞车同时启动,遮天蔽日仿佛虫群。
“这可真是壮观!”卡卡瓦夏没见过这种场面,埃特蒙德抿紧嘴角——艾诺利阿双星系统上的人也是这样,早早起来打卡上班为星系的统治家族赚取利润。
流动的信用点就是流动的黄金,它无形无色,却也是世界上最难得的姝色。
“根据庇尔波因特的法律,无主房产谁住进去就算是谁的。”走了一夜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他不想继续盘算自己都失去了些什么,“只要没有主人保护房产就属于‘无主’状态,不过住进去得缴纳房产税,交不起税就会被驱离。”
“驱离”这种事其他人都觉得不疼不痒,等到税务官上门了就从这个“无主”的房子里搬出去再换下一个“无主”的房子住呗,别挑那种光鲜亮丽一看就很值钱的空屋不就得了。
“我发现这里的房屋墙壁似乎都很薄。”
安娜边走边看,视线来回巡睃观察,很快就找到不太理解的东西。
这地方昼夜温差这么大,按道理讲墙体厚重结实些住起来才更舒服,为什么家家户户的墙壁薄得一拳就能砸个洞?
“因为税金要按照房屋造价核算,越便宜税就越少。”埃特蒙德想起自家的祖宅,心疼不已,“要是有那个实力不如搬到公司总部近郊,何苦住这么远一大早起来赶路。”
坠在后面的野兽在他们走进小镇街道后逐渐散去,天光在眼前越来越亮,头顶的飞车也越来越多。很快除了私人拥有的交通工具外另有行星内的载人星舰抵达指定地点,密密麻麻看不清五官的黑西装们提着统一的公文包挤上去,星舰的悬浮高度下降了不止一个单位。
“简直就像场噩梦……”卡卡瓦夏走在罗斯玛丽后面帮她照护双胞胎,几人艰难穿过这股人流,赶在下一股涌来前靠在路边建筑物的墙壁上。
打卡对时间有要求,很快路上的人就会变少,没必要非得在这个时候硬挤。
“你们也是来这里为求职做准备的吗?”头顶上的木窗向外张开着,年轻的姑娘趴在窗台上向下张望:“你们看上去不太像本地人,不过,嗯……”
站在窗下这些陌生人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每一个都特别好看,不是整形机构千篇一律的模样,各有各的美感。
“你好,”罗斯玛丽眨眨眼睛,“请问该如何拿到星际和平公司的入职许可?”
她是个没有侵略性的美人,哪怕同性也会在那份美丽下降低心防。少女双手抱着脸颊,在晨风中左右摇晃,睡了一夜散落的碎发也跟着她的动作摇摆:“很简单的呀,你们得先有个固定的住所,然后去总部参加考核就行了。最简单的方法是通过鉴石系统选择适合你的部门板块,但很多人不想去冒险,考试也是条好路子。”
感觉无论哪一种都不适合他们,安娜绝望的发现队伍平均学历水准全靠埃特蒙德一人支撑。
“所以前提是固定住所么……”红发美人笑得极其妩媚,“小妹妹,你家有房子出租?”
如果不做这门生意也没必要开篇就强调这一点吧。
“嘿嘿嘿!”少女抓抓头顶调皮的呆毛,脸上多了抹被识破的羞赧。她灵动的转转眼睛:“是啦,不过我家的房子现在满客了哦。”
位置最靠近城市边缘的星舰停靠点嘛,家里房子抢手得很!
“我们要找个地方落脚,越便宜越好。”卡卡瓦夏加入对话,他淡金色的头发和多彩的眼睛几乎把陌生少女的好感值刷爆,“没办法呀,长途跋涉来到庇尔波因特就已经花光我身上最后一个信用点了!”
没钱你还说什么?
他这样坦荡,叫人反而不好意思责备。少女鼓起腮帮子,有点想生他的气但又舍不得:“好吧好吧,你们朝城市中心去,那里空房多,不过治安比较乱。我看你们带着小孩子……一定要小心些。”
庇尔波因特对来自宇宙各处的移民敞开怀抱,年轻人怀揣梦想源源不绝的涌入这个星系,但是这里的人口却从没有出现明显增幅……仔细想想是不是让人背后一凉?
100-110
第101章
重新开拓地图什么的,不要啊!
走进名为“布鲁诺”的卫星城,果然就像之前那女孩儿说的一样,整座城市就像棵腐朽的树,外表仍旧枝繁叶茂欣欣向荣,中心已经被岁月蚀空。宽阔的街道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繁华,随着时间推移这里的建筑变得陈旧,基建逐渐跟不上时代需要,人也自然而然奔向条件更好更靠近公共星舰停靠点的位置落脚。
“嘿咻!”
普拉娅拉着哥哥跳过路面上的裂缝,它看上去就像张无声呐喊的嘴巴,徒劳无功的试图朝天空吐吐沫。成年人自然稳稳当当的迈过去,顺便赶在幼崽撞到别人时把他们拉回来。
光着脚的小孩子来回扑打着嬉戏,笑闹声为褪色的辉煌镶上一层金灿灿的边。
路上大家就已经盘查过一遍各自的口袋,毒贩们的黄金只剩下一块,其他东西不能说没有价值,但少有可以拿出来兑换的。就比如伊维尔特产的沙虫皮,它确实是上好材料,可惜来源经不起追查。
“我去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安娜看了一圈,挑中一处看着半新不旧任何一个角度都很普通但窗户和大门都有暴力破坏痕迹的“房产”。
她心平气和的走进去,二十分钟后里面的流浪汉们背着家当慌慌张张跑出来。
这些房子真正的所有者很可能是公司P35以上的中层职员,对于他们来说经济压力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原因,比起旷日持久且不会有太大用处的诉讼只要能保持住土地的所有权就行了,至于说土地的附属物里究竟多了什么寄生虫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小事。
这一点可以从没有任何家具痕迹存在的空旷客厅里看出来。
光脚不怕穿鞋的,安娜他们现在就处于“光脚”的状态,向有鞋穿的人借个落脚的地方一点也不心虚。
罗斯玛丽带着两个孩子去二层落脚,安娜和两位男士留在一层警戒。他们能把别的寄居蟹赶出海螺壳,自己就也有被其他人赶走的可能。
“嗯……”埃特蒙德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卡卡瓦夏皱着眉头,两人表情凝重,像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棘手麻烦。
“身份不是那么好弄的,得花时间。”资本家不久之前刚出门打听了一圈,带回来的消息好坏掺杂。
埃维金人点出另一件需要注意的事:“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滞留庇尔波因特。一路逃亡的行迹细心些总有可循之处,拖久了赏金猎人会很高兴。”
“所以?”安娜抓抓长长的发丝把它们甩到脑后,“你们有什么建议?需要我去哪儿打劫?”
你倒也不必这么自觉!
“我的意思是,稍微做点伪装。”通讯器推送的新闻里已经能够看到通缉令了,不得不说特拉维佐夫先生是个机会给自己招灾也很会给别人惹祸的人,单凭那张入狱照想要锁定目标可能性着实不大,但也不能排除某些眼尖的人存在……
“所以我们帮你找了几套衣服!”卡卡瓦夏咧嘴笑道:“路上有人把店铺玻璃砸了进去拿东西,店员只是站在旁边看。放心吧姐姐,我们没有进去,只是站在路边等待匆忙逃跑的人掉落战利品。”
安娜:“……”
不要把自己说的跟个鸦科大佬一样好吗?
“他们只隔了一条街就坐下摆摊,绝对正品五折倾情出售。”
但你们绝对一分也没花,对吧!
面对同伙的好意安娜只能接受,她把那堆衣服带上楼脚上罗斯玛丽一件一件打开看。勉勉强强挑出一套给她换上,美人看上去一点也不落魄了。
“这件?”罗斯玛丽看看安娜又看看那堆衣服,从里面拎出一件打满铆钉的皮质黑夹克,安娜眼角抽搐:“我在你们眼里居然是这种精神十足的形象?”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安静温和的人,审美略有些保守,但也不是不能欣赏别人身上的新鲜潮流……总之别叫我穿这些看着绝觉得很痛的衣服,一不小心扎到自己都不好意思去诊所拿药。
“那……这件?”罗斯玛丽拎起第二件,“很反差。”
确实反差,白色蕾丝长裙搭配短款丝绸娃娃衫,*除非她把头也换掉,否则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换装。
“好吧,这件呢?”她的身高在这里放着,罗斯玛丽的选择面很窄。她找出一套白色短袖衬衫和大概能及膝的短裙,顺手用丝巾打了个领结花,“像个中学生。”
她笑着摇摇头,松手想把它们扔回去。这些衣物的质地优良剪裁得体,通过正常途径购买怕是所费不菲。
安娜把衬衫短裙捞走:“先试试吧。”
黑西装钢琴线再加上那张通缉令里的长头发以及苍白的脸色,想要混淆赏金猎人犀利的视线不做点牺牲肯定是不行的。
第二天“中学生”姐弟就抱着堆零元购了零元购的零元购在“自家”门口不远处摆摊。
“埃特蒙德呢?”安娜坐在石块上,卡卡瓦夏蹲在她脚边,“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他的事情我们帮不上忙。”
论技术除了资本家这边人均胎教肄业,论人脉资本家就是他们最大的人脉,埃特蒙德不自力更生也没有别的办法。
金发青年的审美很好,虽然他们“捡”来的战利品千奇百怪,但是经过罗斯玛丽和卡卡瓦夏的筛选搭配放在地摊上也很能吸睛。隔壁零元购了一地包包的邻居无数次投来羡慕的眼神,奈何他们真的不是那位长姐的对手,这一点早上抢地盘时大家就已经领教过了。
正午时分货物售罄,税务官在治安机械的陪伴下大摇大摆来收税。各位老板们丝毫不敢怠慢,主动将税金奉上——你在庇尔波因特做什么买卖都可以,唯独不能不交税。
安娜抽起充当垫布的沙虫皮拎上卡卡瓦夏转身夺路而逃,治安机械象征性的追了一两公里无功而返。不是他们想要走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而是没有个人光脑就没法交税,连收钱也走得以物易物的路子。
伊维尔给予的身份牌早在监狱星上就已经销毁丢弃,如今他们就是群连星舰票都没法买的黑户。
“老大,晚上麻烦你和我出去一趟。”埃特蒙德黄昏时分才出现,神情里有股不自然的亢奋。卡卡瓦夏闻言放下手里的东西:“有情况?”
“咳咳,嗯。”他移开视线又清清嗓子。
“我找了群放高利贷的家伙借了笔钱,反正把身份的事儿办完后咱们就要离开庇尔波因特去天琴座不是么?他们追债也追不到那儿去。”
个人光脑也需要植入,除非是复古爱好者不然谁愿意随身带着额外的设备四处走啊,还得花心思保管。
“你留下帮罗斯玛丽照顾双胞胎,我和老大先去办身份,明天后天按顺序来。”
“行吧,”卡卡瓦夏疑惑了一下,但也仅限于一下。他从来没有配备过个人光脑这种高端货,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排队。不过他尊重埃特蒙德的安排,简单问过就不再怀疑,“早点办也好,今天我们被税务官追得真叫一个狼狈!”
“呵呵呵呵呵呵,”埃特蒙德听他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通如何差点被无人机械一口咬掉鞋子,拿起以物换物换回来的食物填饱肚子,“那些放高利贷的家伙不好惹,去得人多难免顾此失彼。”
“我不会嫉妒姐姐的,你想多啦!”金发青年笑起来天生就有股我见犹怜的气质,就算他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这副模样带来过诸多便利。
埃特蒙德低下头把膏体边边角角挤得像被压过一遍似的:“我可没有多想,你还是努努力跑快些吧,真要被税务官拷走就白白冒险跑出伊维尔了。”
“埃蒙,给!”普拉娅抱着瓶装饮用水挨个分发,埃特蒙德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嘴角不由翘起:“谢谢你,亲爱的。”
普拉塔在后面帮忙递,见到妹妹被人喜爱越发干劲十足。
罗斯玛丽眼下在伊维尔的账单上已经是个死人,她知道自己身体孱弱这一路上多受关照,不愿意在接下来的路途上继续给安娜添麻烦:“我想留在天琴座,阿比盖尔小姐的家乡是颗农业星,和我的老家文明程度接近。只要有个正常的身份,我们母子三人有能力自谋生路。”
这么多人里唯一被通缉的只有安娜,可以想见她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逃亡才能安定下来。以她的身手要不是身边拖累太多恐怕早就已经找到门路出发前往博识学会就医,她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已经仰仗她重获自由,不能再像个挂件儿似的贴着了。
卡卡瓦夏不赞同的看着罗斯玛丽,倒不是说有多担心她,这女人很聪明也很会利用自身优势,无论身处何种困境她都能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他想的是普拉塔和普拉娅,严格来说两只小蘑菇都是安娜的个人财产,当初需要的时候罗斯玛丽求着将双胞胎卖给安娜,现在不需要了说带走就带走,是不是多少有几分薄凉?
“不妥,赏金猎人们总有一天会查到你们头上。”埃特蒙德的视线停留在普拉塔身上,“双胞胎跟着我去艾诺利阿更安全。”
刚好他需要一个长了脑子的助手,从小培养起来的长大了用着也放心。
第102章
傍晚的讨论没有得出统一结论,不过安娜还是和埃特蒙德一起出门去见那些倒卖二手个人光脑的家伙——客人需要什么他们就是什么,需要钱他们就放贷,需要货他们就是商人。也不知道资本家是怎么谈的,从进门到离开一共花了不到一个系统时,安娜脖子上多了个圈圈,他脖子上多了块纱布。
choker,装饰品,用来掩盖颈侧植入光脑留下的伤痕,二手贩子是这么说的。
“外置的手持设备随时可以换,这东西很便宜,款式也多样,丢了不心疼。使用时设置好数据互通就行,毕竟脸前面举着那么大一个虚拟光屏显得很傻,而且在室外的时候容易受到恒星光线的影响看不清。”
任何事情都既有利又有弊,安娜按照说明呼出个人光脑的信息页面,这东西上一个主人的照片看得她一愣。
很瘦,皮肤干枯松散毛发稀疏粗糙,依稀能看出曾经是个很漂亮的人但如今两颊满是褐色斑点,眼神麻木神色疲乏,活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
“全息图像是可以换的,我专门挑了个和你特征接近的人,干咱们这一行就是要让顾客满意!”二手贩子裂开嘴露出两颗金灿灿的牙,“反正原来那位用不上这东西了,有人接手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安娜脸色很不好看,根据过去的清洁工经历,她想到了一连串让人不适的情节。
“嗨!你不会以为咱们从墓地里进的货吧!”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二手贩子拍腿大笑,“那怎么能行,个人光脑记录得有生物信息,人一死可就只能报废不能转手了。放一万个心,都是医院出来的正规好物,有消杀包售后!”
在这种地方听到“正规”两个字根本就是个笑话,安娜艰难的动动嘴角:“嗯。”
“兄弟,你妹妹生得真带劲,不如……”他还想再说几句,埃特蒙德扭头拉上安娜就走。
“这些人往往兼职掮客,拉皮条的活儿也干,不管推荐什么工作都别信。”
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和下水道人物打交道的一天,憋了一会儿叹气道:“你那个身份之前是个来庇尔波因特求职的年轻人,然后,嗯,典型的成瘾药物过量症状对吧?”
估计是自觉人生无望又着急想磕点药过过瘾,稀里糊涂就被二手贩子骗着把身份卖掉了。
“其实卡卡瓦夏和双胞胎是不需要个人光脑的,作为你的个人财物他们没有佩戴那些东西的必要,也无需提供身份证明。”
尤其是小蘑菇们,没有个人光脑反而方便将来合法洗白身份后办理收养手续。
安娜将自己现今的全息图像输入至光脑中,一个高挑的年轻姑娘取代了之前的形象。姓名性别也是可修改项,她斟酌着换上现在的名字,至于性别……
“那个无所谓的,横竖只是个噱头。”埃特蒙德凑过来看看,“曾经有过一段更改性别彰显自由的风潮,就好像不在这方面动点手脚就要落伍了似的。个人光脑保留了这种流体特性,你要是喜欢可以早上是女性中午是战舰晚上是菲力鱼排。”
安娜慢慢把头转了半圈侧过去看向他,五官皱在一处表情一言难尽。
“那还真是自由。”从来没想到人还能在“性别”这种事上整出各种幺蛾子,她突然有种自己是不是落伍过时的错觉。
埃特蒙德“呵呵”道:“其实都是糊弄人的,总要有个广泛且可以讨论的话题时不时转移注意力,免得大家把视线落在对公司不利的那些事上。”
就比如“艾诺利阿收购案”,公司起诉艾诺利阿家族新开发出的代码侵犯其核心利益,甚至在起诉前就通过长臂管辖手段将该家族的家主扣押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这件事已经从简单的企业金融行为牵扯到了多方利益,如果埃特蒙德艾诺利阿不站出来强有力的维护自身权益,博弈最后唯一的输家就是那个双星系统的家族。
它将会像块肥美的肉那样被慢条斯理烹饪成熟,然后端上餐桌任由绅士们用刀叉划分蚕食,最终连块骨头也不留。
文明只能给资本套上一层又一层更有欺骗性的华丽外衫,并不能改变其内里贪婪的本性。
有了个人光脑安娜还要进一步记住上一任拥有者的出生地人生履历等等信息防备盘查,看着对方早年一连串的求学经历,她忍不住悄悄有点心虚——生物学、医学、自然神学,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庇尔波因特不缺学历出众的英才,英才也有办蠢事的时候,比如这一位。”埃特蒙德嘴角的微笑多了几分揶揄,“她这个水平完全可以申请进入第一真理大学进修,没必要急吼吼的奔向公司怀抱。”
“宇宙中又不是只有星际和平公司一家企业,它确实是规模最大的,但并非唯一选择。”
安娜把他这段酸溜溜的评价归类于资本家特有的吝啬,将性别改成“先天男性后天女性但有同性恋的素食主义异食癖患者”,总之正面BUFF挂到无处可挂。
“你……对自己还挺狠的。”埃特蒙德比出大拇指由衷赞叹:“逻辑清晰,目的明确,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
先天的性别认知障碍毕竟是少数,其他人这么做不就是图这个BUFF带来的便利吗?安娜这一连串描述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端倪,然后根据刻板印象把她划分在投机分子那一栏,谁也想不到这个唯利是图的投机客其实另有身份。
用谎言去隐藏谎言,就像用水去隐藏水,确实是个省脑子的好办法。
两人并排穿过空旷的街道,这里不允许无家可归者露宿,但要是隔壁拐个弯就到的小路上就不一定了,夜间在那种地方穿行只能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刺激”。
埃特蒙德时不时偷偷看向安娜,数次话到嘴边又重新收回去。
“你看了一路了,有心事?”
比起卡卡瓦夏,她对这家伙确实冷淡。这人注定不会和他们同行太久,倒也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纯属阶层分明三观不合,共患难时不得不拧成一股绳,但要是富贵在前的话事情很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情况。
倒也没必要考验,无需考验,不打紧。
一路上就没有隐藏过情绪,此时埃特蒙德也不意外被她看出什么。
“有一点,前途未卜……嗯,希望能和你们一起走得更远些。”埃特蒙德把藏在手心里攒了一路的东西亮出来递到她面前,“我偷偷摘了一朵花,它真的很好看。”
鸡蛋大小的粉色重瓣花朵色泽温润气味芬芳。
“艾诺利阿有一颗行星上满是这种花,每到开放的时候便是旅游旺季,来自宇宙各个方向的游客争相拜访,就为了欣赏它几天之内由盛到衰的奇景。”
他默默观察安娜的表情,她有在听但神色中没有向往与期待。
埃特蒙德翻了下手背示意安娜接住那朵花:“它必要经历低温才能开得鲜艳,越异常的低温越好,春天到来时没有任何一种花能与它竞争。”
“哦!”安娜干巴巴的回应了一个字。
好吧,可以死心了,这个人他拐不动。自忖是个大好青年的资本家下意识往路旁积水坑里“揽镜自照”,虽然有拉低团队平均颜值的嫌疑,但他拿了智商作为弥补呀,怎么一点用也没有呢?
“你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去艾诺利阿?我可以给出任何人都不能够更高的条件。”家主之位是不能拱手相让的,除此以外什么都可以谈。
安娜又一次露出方才那种眼睛鼻子眉毛皱成一团的纠结脸:“不了不了,谢谢你。”
她可不想无事自作多情。埃特蒙德这是典型的吊桥效应,他单纯不想松开救命稻草罢了,今天答应说不定明天就要后悔。
为了不显得尴尬,她摸出二手贩子提供的光脑外接设备,点开应用熟练输入字符,很快就调出各大星际航班的星舰票价。在庇尔波因特落脚中转为得就是解决身份问题,既然已经有了肯定走为上策。这地方信息流通便利,人多眼杂,说不来什么时候就会有赏金猎人登门。
阿比盖尔的家乡有点偏僻,找不到直达线路,只能先从庇尔波因特抵达天琴座中心星环,然后再换乘。安娜心底其实比较赞同罗斯玛丽找个清静星系带着孩子住下的计划,但她也知道面对赏金猎人这娘仨连还手的力气都凑不齐,不如跟着资本家去艾诺利阿。
卡卡瓦夏要去搜寻可能幸存的埃维金族人,埃特蒙德要用手里的证据与星际和平公司拉扯,算下来不久之后大家就会分道扬镳。
“你是个好朋友,埃特蒙德,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至于其他的……我想你的家族恐怕不一定能和你秉持相同态度。比起留在某个地方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满宇宙乱蹿,说不定什么时候蹿去你家蹭住,到时候可不能小气的连饭也不管。”
第103章
回到临时居所破烂的大门外,安娜绞尽脑汁想出一段不那么打击人的拒绝。
不是一路人就没必要勉强硬凑在一起,她抬起手打算拍拍埃特蒙德的肩膀,猛然改变发力直接把人推进院子:“走!”
子弹倾泻而下的声音伴随着牛仔豪放的大笑。
“呀嘿?他宝贝的,反应还挺快?”
埃特蒙德低下头一溜烟就跑向室内,时刻注意着外间动向的卡卡瓦夏已经捞上普拉塔和普拉娅,连同罗斯玛丽一起迅速从后门撤离。他们几个人捆在一块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跑远点别添乱才是正理。
“你跑的也不慢,怎么,我的赏金又涨了?”她绕过障碍物躲开对方射出的子弹,指尖幽光一闪钢琴线发出被拉紧的绞索摩擦声。
对方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杀意,试探一轮后他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竖起枪口吹吹:“确实不少,三十亿信用点。姐们儿,听说你抢了对儿孩子?”
抢孩子纯属无稽之谈,关于庇尔波因特的奇葩法官星际和平公司怎么一个字儿也不提?
“喏,”安娜朝偷溜的同伙方向抬抬下巴,“孩子妈,孩子,都偷出来了。这么屁大点的崽子要坐牢,不越狱能活?”
牛仔转头看到普拉塔和普拉娅,红发小姑娘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企图恐吓来犯之敌。两个孩子满头红发,和罗斯玛丽的长相如出一辙,根本不需要做DNA鉴定就能确认他们之间必然存在极近的血缘关系。
“他宝贝的,就知道公司狗嘴里没一句真话!”他骂骂咧咧的把枪揣回后腰,浑身上下摸了一个遍,好不容易摸出两根棒棒糖,“喂!小不点儿!嘬嘬嘬!”
普拉娅的视线在糖块上停留了十秒钟,咽了口口水用力把脸扭开:“哼!”
“哈哈哈哈哈!他宝贝的!”
被她这副小模样逗得大笑,来者反手揉揉脖子笑道:“我叫波提欧,是个牛仔。姐们儿,今儿天气不错,给你提个醒,赶紧跑路。”
小孩子的反应最是直接,半点勉强不得,看在幼崽的份儿上那三十亿信用点的悬赏也不算什么。再说了,抓不一定能抓到,放了却能给公司添堵,何乐而不为?
棒棒糖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幼崽怀里,牛仔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小蘑菇们:“多喜欢人的崽子,我刚才在城外干掉了一伙来领赏的家伙,你懂吧!”
“你不是赏金猎人?”安娜收起钢琴线,头发一半黑一半白很有特色的男人闲不住似的动动胳膊动动腿,“巡海游侠,我是个巡海游侠,姐们儿。虽然都是枪口上讨生活的,别把我和那些小可爱混为一谈。”
“谢了,我欠你一次。”她点点头领下他的好意,刚抬脚转身又立刻转回来,“介绍条能往外走的路子?我得把这群大大小小送到安全的地方落脚。”
上通缉令的只有她自己,其他人没必要跟着受罪。
波提欧的视线扫过把幼童围在中间的几个成年人,摸摸帽檐:“姐们儿,你说你是越狱的?”
“这个,全家被坑。”安娜指指卡卡瓦夏,又指指埃特蒙德,“这个,全家被骗。”
“还有这个,大着肚子坐牢。”最后她指指罗斯玛丽:“我死我活无所谓,但伊维尔这破地方得改改规矩。”
某种角度上她和埃特蒙德存在共同目标,不然也不会那么痛快就把研究所的资料发给他。
“你要备份吗?制毒工场,非法研究所,还有强迫劳动外加买卖尸体……这个不算,庇尔波因特的法律好像允许买卖这东西。”
安娜虚心向波提欧请教:“允许的,对吧!”
牛仔:“……”
怎么可能允许啊!姐们儿你跟我闹呢?
“埃特蒙德,备份的证据给这兄弟一份儿。”她隔着老远喊了一句,资本家听到“巡海游侠”四个字就安静如鸡,这会儿被点到头上更是乖乖听话连个问号都没冒。
能不打还是不打比较好,这人仿佛更在意她越狱外加“抢孩子”的动机。
埃特蒙德远远扔过来一张存储,牛仔收下了但没立刻翻看。没必要,他能分清楚面前这个女人是否在说谎。
“走吧,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试着向巡海游侠求助。”他用手指拨弄着左轮手枪,“夜深了,小孩子撑不住。”
说完这人压低帽檐三两下失去踪迹,空气中留下一句话:“……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不保安全但能保证速度,就说是牛仔介绍的熟客,如果接个委托船票还能打折。”
私人行商的星舰底仓里总有几个位置留给有需要的人。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动身。
安娜回头看向躲在远处的几人:“你们可以留下,没必要跟着我担惊受怕的逃亡。”
要是全员上了通缉令另算,问题是现在仇恨都在她身上,也还挺好。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卡卡瓦夏没有给自己第二个选择,埃特蒙德点头:“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完。”
孤儿寡母留在庇尔波因特没有活路,罗斯玛丽垂下眼睛叹气。
“那就走,去那个牛仔给的地址。”虽然不知道巡海游侠是什么,一个对孩子心存怜惜的人说话总值得信任。
本就没什么东西也不必收拾,一行人趁着夜色遁走。等他们走得连影子也看不到,来无形去无踪的牛仔再次出现。他盯着夜幕看了一会儿,背后传来骑手催动引擎的隆隆声。赏金猎人全都是些有今天没明天的家伙,他们的字典里压根儿就没有“扰民”的概念,住在这个街区里的“居民”们也无所谓扰民不扰民。
怪叫着呼和群聚的赏金猎人们刚停下车轮,被包围的倒霉房屋便被一团明亮火焰簇拥着飞上半空。爆炸有烈度没广度,逃亡者的痕迹与线索被付之一炬,想要再次找到他们的行踪少说也得花上个一天半天。
“姐们儿,一路顺风。”他捏着帽檐笑出一排鲨鱼牙。
巡海游侠们关注着宇宙每一个角落,伊维尔星的惊天越狱案他们自然知晓……如果监狱星上真像08241321号所说那般存在诸多不公那么她的行动就不是不义之举。
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当杀!
另一边安娜背起罗斯玛丽,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一人背一个小蘑菇,三人在夜幕中的布鲁诺疾走,用最快速度抵达牛仔给的地址。
那是一家门头破败灯光昏暗的地下酒吧,百页门板随着酒客进出吱呀作响。
“老板,牛仔让我来找你作笔买卖。”白衬衣方格短裙的年轻女子站在吧台前,指尖飞出一块弹片径直砸向一张眼熟的照片:“这个悬赏我接了。”
照片上的女人一身麻灰色圆领套头囚服,黑色长发湿漉漉的连成几绺,灰蓝色眼睛点缀在苍白的脸上,透着股非人的冷感。
“眼光不错,希望你的身手也能和眼光一样。三十亿,今天最炙手可热的宝贝儿。”酒保放下雪克杯,“需要点什么?”
最后一块毒贩的黄金早就被砸变形,她出手就是好东西:“星舰座位,五个,去天琴座星域。”
埃特蒙德究竟从哪儿弄来信用点办身份她不知道,但是现在越快转移越好。
“了解,天琴座,二十分钟后星舰从头顶上过。牛仔介绍来的熟客,又接了单子,嗯……给你们打九折,包三餐。”酒保是个皮肤黝黑的人,在这种光线暗淡的地方只能看到他龇笑的大白牙。
手枪上膛的声音真是清脆,年轻姑娘的手很冷也很稳:“嗯?”
“好吧好吧好吧!我就是试试!”试什么他没有再说,从抽屉里扔出五枚砸扁的酒瓶盖,狠狠心又将变形的黄金剪下一块扔回去:“够有诚意了吧,我叫个人送你们上星舰。”
她一把将五枚瓶盖拿在手里,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这玩意儿入手的分量明显不对劲,不是可以随意模仿伪造的信物。
女子朝酒吧外打了个呼哨,三个成年人带着两个孩子“呼啦”涌进来。
酒保:“……”
“行吧姐们儿,你是个狠人。”
拖家带口去抓个敢杀典狱长的逃犯,怎么想的?
他敲敲身后的木板,后面有人大力将木板抽开:“有客?”
“牛仔介绍来的,二十分钟后去天琴座的星舰,别搞错了。”酒保侧身将乘客亮出来。那个人皱起眉头:“六个,五张票?”
“两个幼崽占一个位置,没错。”搭乘走私船的多是各种边缘职业,孩子一般都被当成货物看,这几人好歹还给他们买了个座位,可见不是亲生也差不多。
“行了,走。”木板重新被用力合上,暗门开启,领路人提灯站在门口:“跟我来,掉队不包等。”
二十分钟,分秒必争。
十五分钟后一艘怪模怪样叮当乱响的破旧飞车在激越的死亡摇滚中旱地拔葱似的冲天而起,开车的人嘴里不停咀嚼:“旅途愉快,诸位,下次再见!”
星舰驶过,飞车闷头冲向它敞开的接驳舱。它从进去到出来一共也没花完三分钟,脚下的城市刚刚好炸开一朵火花。
二十分钟,分秒不差。
第104章
行商的星舰舱底感受不怎么好,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送他们上星舰的人飞车驾驶技巧老道,一个黑鱼甩尾本就关不严实的车门自动弹开,连大带小顺着力道落在一堆又一堆袋装货物上。
安娜趁机朝身下摸了一把,嗯,是大麦。
飞车的排气孔喷出一股白烟,向被塞进炮膛的子弹那样瞬间无影无踪,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星舰接驳仓大门准点关闭。
罗斯玛丽一左一右揽着孩子照顾他们,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这两个没用的家伙,一个喃喃着地母神之名,一个叨叨着琥珀王保佑。
这也太刺激了吧!
“我去找船长打听一下还要多久才到天琴座星域。”安娜从大麦谷堆上站起来,她现在穿的是及膝短裙不是黑色西裤,多少得注意一点。
走过心魂未定的同伴们,她在驾驶舱里找到了雇佣这艘星舰的行商以及船长。
“晚上好,我尊贵的客人们。”船长在过去的冒险生涯中失去了一只眼睛,黑色眼罩加持下他看上去更像个纵横星海的大盗而非老实巴交的生意人。
别人既然率先打了招呼,安娜总是要回应的,她抬起手比划了一下,照着格式回应:“晚上好,我勇敢的船长。”
独眼船长明显愣了一下,站在他对面背着棺材的男人抿嘴微笑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姑娘,你是个有意思的人!”船长大乐,“让你的人都上来坐吧,谁还没个遇上麻烦的时候呢?”
得到他慷慨的应允,安娜立刻道了谢,然后把剩下那三个大人两个孩子捞上来坐着。普拉娅从妈妈怀里向外探头,看到船长时摸出波提欧给的棒棒糖试图贿赂他:“吃?”
红发小蘑菇可爱得让人心肝直颤,更可爱的是还有另一只小蘑菇紧张兮兮的贴着她,生怕她被人欺负——活像贴在一起瞪大眼睛的两只猫仔。
“嗷!”独眼船长捂着胸口边翻白眼边嚷嚷:“天哪!我后悔了!当年为什么要辞别我亲爱的玛丽安出门闯荡,要不然今天我就能拿出一个臭小子来讨小小姐的欢心了呀!”
就像某个不存在的臭小子那样,“亲爱的玛丽安”估计也是杜撰出来的人物,不过这并不影响驾驶舱里欢快的气氛。
普拉娅真的把棒棒糖塞进船长手里,普拉塔想了想,不好让另一位陌生人干看着。
“谢谢您同意载我们一程,先生。”船长固然有赚外快的权利,租赁下这艘兴星舰的行商在这件事上也有着足够的发言权。
总不能讨好一个冷落另外一个吧!
“不用谢。”背着棺材的高大男人接下他的示好,用另一只手温柔抚摸小少年的头顶,“能帮助到你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带着股自信与笃定,不疾不徐。
“你们支付了路费,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他抬头看向安娜,后者迅速移开警惕的视线。
直觉告诉她那棺材里装的东西很危险,但是只要它一天躺在棺材里,这份危险就始终处于可控范围。
既然只是偶然间的同行,就没必要事事都非得求个绝对。安娜移开视线后就没有再继续关注那具棺材,倒是背着棺材的人耐心向普拉塔科普:“这是一种葬仪上使用的道具,用来承装尸体。很多星际文明都有类似的传统,代表着生者对逝者的美好祝福,希望这个容器能够在地下乃至另一个世界保护自己的挚爱亲朋。所以不用害怕,它就像个堡垒,或是房子。”
封闭的堡垒与房屋代表着隔绝,紧闭的棺材也说明它的主人不希望住在棺材里的仁兄与外界接触。
“谢谢您的关照。”罗斯玛丽上前轻柔的带开普拉塔,作为母亲她当然有这个资格管束自己的孩子,不叫他给别人带去困扰。
两只小蘑菇重新汇合,普拉娅抱着哥哥向他转述从船长那里听来的冒险故事,故事尚未讲完,双胞胎齐齐睁着大眼睛渴望的看过去,独眼男人下意识挺起胸脯试图让自己看着能更威武雄壮些。
孩童崇拜的眼神比任何恭维都更能让人心情澎湃,他们真的会用那种看待英雄的态度对待每一个普普通通的成年人。为了证明自己和四舍五入的英雄差不了太远,船长把他们两个放在座椅上,面前是能够看到星辰大海的全景舷窗。
“哇!”双胞胎的惊叹让船长很是满意,他挺胸凸肚的招来家务机器人送餐。
此刻距离早餐时间还有一个多系统时呢,但这并不影响成年人想要投喂小蘑菇的急切之心。
“吃吧吃吧,多吃点!”
星舰刚在庇尔波因特位面补充过物资,食物和饮料也都是当地典型风味。热气腾腾的炸薯条炸鸡块对小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堪称杀器的存在,普拉塔和普拉娅蹭了一嘴调味料。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胡椒和盐也是伊维尔监禁区里难得的滋味儿,他们早已习惯忍耐并不意味着味觉退化。
罗斯玛丽怜爱的看着两个孩子,时不时帮他们擦擦嘴角又催他们喝些水吃慢点,大美人偶尔投来感激涕零的目光,船长差点分不清星图上的东南西北。
这地方已经完全没有其他人发挥的余地了,埃特蒙德抱着自己那份早餐试图和卡卡瓦夏组个饭搭子,不想后者一溜烟蹿到安娜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嘘寒问暖献殷勤。
“……”
也行。
“天琴座那地方有点偏僻,从庇尔波因特过去不跃迁的话大概要走三个月左右。整个星域里农业星占比超过百分之六十,他们自己组了个联盟,不同的行星依照气候种植不同的作物,彼此间不进行恶性竞争。”罗刹,也就是背棺材的行商淡淡向安娜讲解起各大星系之间的异同。也许是对她能够察觉到危险感到很好奇,他的态度比之方才热情了不少,“你说的第四星环主营畜牧,他们出产全宇宙品质最高的一部分肉蛋奶,另一部分出自仙舟联盟的洞天养殖。”
“星际和平公司与天琴座联盟之间存在产业上下游的关系,后者向前者提供农副产品,前者在后者的工业、防御、金融等行当占有绝对主动地位,甚至宗教方面也有深远影响。”
使用跃迁点是要付费的,走在星际和平公司维护的航线通道上也一样要掏钱,私人小型载货星舰多半舍不得跃迁,到货时间不着急的话慢悠悠走在通道上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能遇到些同行的人临时组队平摊费用……这些常识还没人告诉过逃犯们。
埃维金人乖巧的靠在另一边帮着端茶倒水,动作轻巧伶俐,就像是不存在那样不发出任何声音干扰这场“教学”。
“所以天琴座联盟使用庇尔波因特的法典?”安娜再自然不过的接过送到手边的饮料,另一杯像是自己冒出来那样出现在罗刹面前。他好笑的扫了眼低着头竖直耳朵认真听的年轻人,微微放大音量:“不完全是这样,但主要参考的文本均来自庇尔波因特。”
也就是说问题的根源有一部分来自星际和平公司的影响,另一部分在与本地。阿比盖尔的悲剧绝不仅仅体现在她一个人身上,只是她不幸的进了伊维尔,不幸的遇到了一群脑子天真单纯的狱友,所有不幸中唯一幸运的是这群狱友里混着头格外记仇的黑羊。
不是说人死了债就一定能消的。
早餐之后船长劝新来的客人们去船舱里睡一会儿,他们半夜三更匆匆忙忙的被掮客送上来,向来一夜担惊受怕就没休息过。
埃特蒙德率先起身帮忙抱起普拉塔向船舱走去,安娜谢过独眼船长和行商罗刹,目光追着资本家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她垂下眼睑跟在一行人最后,离开驾驶舱时安静的带上门。
“三十亿,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船长从驾驶台操纵面板下的抽屉里摸出一只酒瓶,罗刹不赞同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发表意见。
反正是星舰安装的系统在自动驾驶,这家伙只管设定航线。
“所以巡海游侠才会出手相助吧……脾性志趣相同的人总是互相吸引,隔着星海他们也会在某个时刻相聚于一处。”
对于雇主略显感性的慨叹,船长务实得多:“反正我惹不起那群疯子,他们花了钱,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的老老实实把人送去目的地。”
“嗯,我知道你是个爽快的好朋友。”
“你可别称赞,我听着怕!”
安娜在系统时隔天的下午醒来,在深空中旅行是没有“早上中午晚上”这个概念的,没有大气层的光学作用也就没有“白天和黑夜”之说。恒星散发光芒,除此以外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人类只能依靠系统的设定去判断时间是否流逝。
这就是“系统时”。
走出货仓夹层改造的载人区域,普拉塔和普拉娅一句接一句的提问混在船长爽朗的笑声与埃特蒙德无奈的讲解中。
小孩子嘛,对什么都好奇。
“那是什么?”普拉娅指着雷达图上快速靠近的光点,独眼船长像是没看见那样将行驶速度拉到通道上限,“没什么,我亲爱的小小姐。要知道花儿总是吸引蜜蜂和蝴蝶,咱们的星舰就像一朵花,免不了招惹些像凑上来占便宜的家伙。”
安娜:“……”
来者看上去似乎不是只想占点便宜就算了呢。
第105章
星际商人的星舰突然加速,就像是火烧屁股一样溜得飞快,一看便知平日里做过不少擦边“兼职”。
“*!让他们给跑了!怎么跟个兔子似的见个影儿就蹿!”
对方有所察觉撒丫子飞奔,真要是开足马力往上追不就暴露了么?大家出门做赏金猎人要么求财要么找刺激,唯独没有奔着挨揍丧命去的。
站在舵手旁边的佣兵小队长狠狠磨牙:“发坐标摇人,三十个亿呢。”
哪怕十分之一也是三亿信用点,足够他们鸟枪换炮再找个销金窟好好玩上几年。
“没想到那些放高利贷的居然靠谱了一次!”舵手一边通过网络向附近所有相熟的组织传递消息,一边摇着头感叹:“以往他们十回传信里能有两三回大差不差的就谢天谢地了,突然这么精准的送来条大鱼,好不适应呐!”
他假惺惺的拖长尾音,小队长冷笑:“你是不适应三十亿的悬赏吧!”
一般人少有能开到这个价,再高些就够到星核猎手的级别了,那个他们惹不起,这个软柿子看上去就很不错。
带着孩子的女人或许会比平日更凶残些,但那又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影响不大。再说了,两只幼崽看着模样转手也能卖出个好价格,这一笔连吃带拿着实是几年遇不上一次的大买卖。
说话间十几支亡命徒组成的队伍纷纷在通话中响应,既然有帮手来这个小队的人就不着急了,远远跟在尾巴上追着目标不放。
蚁多咬死象,只要目标还在人类范畴内他们就不在怕的,要说命途行者赏金猎人里也有不少,动起手来不在话下。
“咦?”成像仪上圆形的中心始终没有变化,快速接近的那个点点慢慢挂在圆弧边边上卡着,没有再次靠近但也不曾掉出去。
安娜默默上前将普拉塔和普拉娅抱下座位塞给卡卡瓦夏。
“老板,星舰上逃生设备不止一个吧。”看来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态度还能如此冷静倒是叫船长颇感意外:“咱们一共带了四个,怎么,你打算买几个?”
“三十亿,开到天琴座,一个逃生舱一艘逃生舰,我可以给你这个价。”她揉揉普拉娅漂亮的红发。
“姐姐我和你一起走,我……”卡卡瓦夏想说他好歹也是个【存护】,一定不会让她遭遇不可挽回的伤害。安娜抬头看了他一眼,年轻人瞪大眼睛:“……”
她拒绝了,她要他留下保护脆弱的孩童。
“我不会把麻烦扯到你头上,”她继续和船长讨价还价,“到了天琴座星域我把人引开。”
“想必就算不给钱你也是愿意的,毕竟后面追来的赏金猎人究竟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掰扯不清。但我不能不讲道理,你保证这几个人的平安,出了事我的三十亿人头钱归你。”
当然了,领取三十亿人头钱的前提是她没抗住铺天盖地袭来的“蝗虫”,或者被人半路截胡。反正价开了,船长能不能拿到不关她的事。
独眼船长用他仅剩的另一只眼狠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掏出酒瓶灌了一口:“干了!我不拖你后腿,你要是死了三十亿心甘情愿归我。”
“老子就当交个朋友!”
危难来临方见品性,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他日就算出去和人说嘴脸上也格外有光。
罗刹微笑着把背上的棺材卸下来:“两位不如立个誓约?”
躺在里面这位可不是吃素的,或者说不管荤素祂全收。
于是两人伸手悬在棺木上方击掌约定,双方都同意这笔公平的交易。
船长又一次举起酒瓶痛饮一口,将自动驾驶模式切换成手动驾驶:“坐好扶稳,女士们先生们,小伙子们大姑娘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速度——”
附近没有跃迁点,私人商用星舰也没有自由跃迁的技术支持,逃命时全靠船长多年来去星海的经验。这家伙放下酒瓶将加速拉杆一把拉到底,星舰肚子底下隐藏的改装引擎瞬间点亮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啸音,在船长豪放的大笑声中掉头离开星际和平公司维护运营的正常通道,一个猛子扎进只有走私商和星盗们才熟悉的“崎岖小路”。
“他妈的!这家伙吃药了吧!又加速!还上小路?找死啊!”
追在后面不停公开坐标的赏金猎人见状也顾不得掩饰了,急忙提到最高时速紧追不舍。
三十亿呢,就现在这速度说不定开星舰的一个手抖叫他们自己撞上宇宙垃圾,白捡好大一笔钱!
“哇!”
“哇!”
双胞胎被妈妈塞进一处有柔软垫子的固定椅,整个驾驶舱里成年人基本上全都是脸色苍白东倒西歪的样子,只有小蘑菇们和船长同频,不时张开小嘴惊叹。
星星飞过来了耶!
船长百忙之中不忘抽空打开音响,声嘶力竭的歌声顿时震得人灵魂出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拼了!追!”干赏金猎人这行也有好几年了就没有这么被人挑衅过,佣兵们个个紧盯成像仪上疯狂提速的绿点,心头无名火熊熊燃烧。
【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银轨,星际和平公司花钱维护的星舰通道,这些安全的航线被人们广泛而亲切的称呼为“大路”。与此相对应的那些天体缝隙就是“小路”,小路可以抄近道,但会遇上什么就不知道了。运气好顺风顺水,运气不好遇到小行星带或是黑洞,再糟糕些撞上虫群也不是没有可能。
商用星舰一骑绝尘飞向天琴座星域,追在它屁股后面的赏金猎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距离逐渐拉远。好在他们也不是单打独斗,很快就有附近响应了通话的其他队伍赶来助阵。每支队伍负责追踪一段路程,只要不追丢,总有耗光它能源的那一天,到时候一拥而上不怕不能围住猎物。
从庇尔波因特到天琴座三个月的路程被压缩到极致,安娜他们本来的目的地也就不是天琴座的中央星环,擦边经过最外层也就是第八星环时船长提醒乘客们做好降落的准备。
“我的技术你尽管放心!”
人家可是舍了三十亿呢,必须服务到位!
商用星舰以璀璨的恒星为背景,炫技般漂出漂亮的弧线。一艘逃生舰大喇喇的脱离接驳舱,它就像是刚学会飞的小鸭子,时不时东拐一下西拐一下,径直朝屁股后面追来的大部队飞去。
“把孩子们捆在座位上,这东西自动弹射,万一有个万一也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埃特蒙德不敢回头去看逃生舰飞走的方向,卡卡瓦夏打了个响指,普拉塔和普拉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向温柔和煦的兄长把拳头砸在“家庭教师”脸上。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通过二手贩子泄露了我们在庇尔波因特的消息,你知道她一定会舍弃自己保全别人!”
赏金猎人来得太快了,按道理讲公司只是盯着运输星舰查也得画上个把月才能找到线索。他们在庇尔波因特的卫星城布鲁诺才停留了多久?如果不是巡海游侠中途插了一杠那些人很可能来的更快更早。
被人堵在地面上安娜必然拼死反抗,以她的实力再出一场寰宇震撼的血案也不奇怪。而这位艾诺利阿星系的家主将借由血案掀起反抗公司的狂澜——计谋是个好计谋,唯一的问题是他献祭了全局中最不应该献祭的人。
生活不是游戏,更不是棋局,“弃车保帅”这四个字听上去容易做起来却是两手血债。
“你怎么知道她没答应?”埃特蒙德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渍,“她早就已经察觉到了,这是我们之间在伊维尔星上就做好的约定,我花钱她做事,公平交易。她是【巡猎】的信徒,宇宙中速度最快的星神施以祝福她完全可以借此逃生!”
谁能想到中间突然冒出来个巡海游侠,本应发生在地面的争斗移到深空中,万全把握一成也没剩。
“不要吵了!”罗斯玛丽用身体盖住普拉塔和普拉娅,“你们在浪费安娜制造的机会。”
事已至此,唯有竭尽全力活下去才能不辜负她的好意。
星舰减速了,舷窗外能看到拖曳着飞光的逃生舰如同长矛扎进敌阵,追上来那些赏金猎人压根没想到被逼到角落的08241321号会选择在绝境中扑向猎人的咽喉。
狭路相逢勇者胜,一个照面对手的胆气就压倒了临时集结的舰队,赏金猎人的前提是“赏金”,他们更喜欢追逐落荒而逃的猎物,不是所有人都会在看到对手亮出头顶利角后还能热血沸腾。
不得不说这位独眼船长过去的职业生涯充满冒险与波澜,他家连逃生舰都安装了火力配备,安娜自然是不懂该如何搭配着使用这些东西,但她深谙群架该怎么打——必须盯紧挑头找茬的那个往死里揍,人头打成狗脑子其他起哄看热闹的不用说也知道夹紧尾巴悄悄溜走。
她是预存了三十亿的悬赏金给商舰船长,但也没说今天就一定要兑现不是?
第106章
逃生舰在漆黑深空中拖曳的弧光就像破晓前的飞星划破夜幕。
普拉塔和普拉娅直到白发苍苍的那天也仍旧记得那道光芒。有人说宇宙中最美的事物莫过于奔腾不息的信用点,也有人说【纯美】星神伊德利拉才是“美”的永恒象征,但是对于他们而言,预示着新生降临的流星才是最美的景色,那道光芒只属于崇高的人类。
它像水中凶狠的黑鱼亮出牙齿,紧追着一开始就鬼鬼祟祟跟在屁股后面的那艘星舰猛打。别的战术动作看不出来,逃命闪避的技能点满到爆表。但它又不是那种只会跑不还手的类型,穿行在鱼龙混杂的赏金舰队中、保存自己的同时有效杀伤对手。
无垠的深空中不时炸开几朵“金花”,追来想要分享三十亿的赏金猎人们开始迟疑……但是他们还不想走。也许08241321号下一秒就被击落,在场所有人不都可以分上一杯羹么?
那可是三十亿!
无人在意的另一端商用星舰关闭引擎做了个理论上才能存在的匀速直线运动,没有热量就不会被瞄准锁定,它像只蹑手蹑脚的猫一溜烟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双胞胎只来得及在视网膜上留下场盛大的爆炸就随逃生舱一起被扔出去——这地方已经无限接近天琴座第四星域,所有行星都是农业资源星,牛羊能活人就能活,甚至还可以想法子弄点羊奶牛奶来给小孩子补补身高。
擦着星环边沿送走所有乘客独眼船长忍不住抽出酒瓶又来了一口,他那雇主温和的笑着调侃:“怎么不回去领取三十亿?”
船长做了个冷笑的动作,肩膀带着全身一块向上抖动。
“哼,老子在星海里来来回回趟了一辈子,什么人没见过?那家伙的眼神告诉老子她不会死在一群蝼蚁手里。”他大力的把酒瓶顿在操作台上:“真的,有一种人,你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时候未到。”
“对于这些人,星神拨弄骰子的手从来都不会吝啬,要不然这茫茫寰宇也太清冷无聊了。”说完他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仰高头向后拗过去,“一艘逃生舰,一个逃生舱,买来好大一个人情,真是笔不赖的买卖!”
“哼。”罗刹的笑意变大了些,这船长分明有意相助却非要给自己套上顶别有所图的帽子,就像是还没会做个好人似的。
直到离开天琴座星域船长终于重启引擎,不慌不忙继续驶向更深的深空。
星舰上还有一位乘客的旅程尚未结束,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
“阿刃回来了。”黑猫跃上桌面,优雅的用前肢擦过耳朵,“剧本里好像没有要求你带东西给我。”
“……”男人的表情像是被人倒欠了八十一亿那样,“但你也说过剧本上没写过的内容我可以自行决定。”
都市丽人轻笑:“看来是很欣赏的样子呢。”
“没错,”少女好奇的走过去,看清楚同伴带回来的人后微微惊讶,“啊,她看上去好年轻呀!”
嚼泡泡糖的紫发女孩儿视线停留在虚空中:“二十一岁,从星际和平公司掌控下的监狱星成功越狱,顺手带走母子三人外加两个添头,确实很年轻。”
“……”灰发青年一言不发。
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没人能让他开口。
“亲爱的伙伴,她就交给你看守可以吗?”紫发丽人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揶揄,她很快又加了句解释,“阿刃应该还有些别的话想说。”
以“刃”位代号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老实作答:“在伊维尔,我被她杀死了一次,算作报答。”
他的意思是伊维尔星上爆破地下研究所时08241321号免费送了他一个死亡体验大礼包,感觉不错,希望能继续,所以他从星舰斗殴现场的爆炸中把人捞回星核猎手的据点。如果首领艾利欧认为此举不妥也可以将人驱逐出去,反正她这会儿还没醒。
灰色头发的年轻人终于点点头,接下伙伴推来的小任务:“她看上去伤得很重。”
“她的敌人伤得更重,百倍甚至千倍。”过去的记忆所剩无几,但刃脑海中残存的影子告诉他曾有人同样骁勇。
08241321号不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所有的任务目标中她的行动力最强,他承了她的情既完成任务又享受死亡,把她活着捞出爆炸现场也算是厚报了。
一众人等看向坐在桌面上悠然甩动尾巴的黑猫。
“她……可以留下,但不会很久。”艾利欧从桌面跃至年轻女子身旁,“与她同行的这段路对我们而言并不是件坏事,但我们的目标终究不同,所追求之物也不一样。”
让阿刃去创造机会放她离开伊维尔,为得也是提前布下一颗将在遥远未来发挥重要作用的棋子。这枚棋子不一定要掌握在它手上,她的存在就足以改变许多事件的走向。
首领发话,灰发少女松了口气:“她是个好人呀。”
“呵,好人也不耽误悬赏三十亿呐流萤。”紫发少女吹出一个泡泡,“刃叔等会儿能帮我修下电脑椅不?”
刃:“……”
“我送她去治疗舱。”灰发青年上前将人抱起,流萤跟在后面:“我也去看看,兴许能帮得上忙。”
热闹的中心被带走,其他人自行散去各干各的,嚼泡泡糖打游戏的紫发女孩儿突然放下掌机后知后觉:“欸?是不是又多了一个陪我玩游戏的人?”
这会儿连黑猫也不见踪影,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
“你醒啦?”
安娜睁开眼睛,坐在床尾的灰发少女有双绚丽的眼睛:“你在治疗舱里整整躺了一个月,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是哪儿?”她抓着扶手让自己坐起来,一沓账单当头砸下,灰发金眸的年轻人淡然道:“麻烦结一下费用。”
嗯……用了人家的设备,买单也是天经地义的事,问题在于眼下她的兜里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抱歉,我可以打工抵债吗?”老实人羞愧的低下头。
“她才刚醒,还是等会儿再讨论账单的事情吧!”灰发少女岔开话题:“我的名字叫流萤,他是我的伙伴。他平时不这样的,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们还有别的伙伴,等会儿你就会见到他们了。”
“如果没钱还债的话就只能留下你打工了……”灰发青年摸着下巴点头,“你叫什么?”
“不知道,我曾经失忆,也许是代号也许是真名,你们喊我安娜就好。”她松开手躺回卵形治疗舱,大有咸鱼之姿。
流萤笑着直摇头:“他真的只是在和你开玩笑,不过以你眼下的状态还是和我们在一起更安全。”
她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屏转过来给她看,不出所料的悬赏奖金上升至三十亿零二百五十万信用点,多的那二百五据说是赏金猎人联合会出的。
安娜:“……”
怎么还有零有整?真是群二百五!
“感谢你们救助并收留我,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她想了想道,“我比较擅长打扫卫生。”
专业清洁工,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先生亲自认证。
“暂时不需要,等到艾利欧给出剧本后再说吧,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流萤从床尾站起来,安娜注意到她的身高和身体比例非常完美,不由羡慕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强壮些没什么不好,可惜博普克人就是那种练不出肌肉块的品种。
她出去了,离开前表示冰箱里囤了足够多的营养膏体,伤员可以随意取用。反正是会一起行动的未来同伴,不必客气。
灰发青年没走,他报了个代号“穹”,卡芙卡将这个临时同伴交给他“关照”,这份关照中自然包含了入伙考核。星核猎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哪怕只能同行一段路三观不合也很难共事。
“我把你的个人光脑摸了一遍,漏洞百出。”骇客嘴里的泡泡糖就没停过,提及庇尔波因特那些二手贩子搞来的二手货她不住的撇嘴:“是个人就能顺着那些漏洞精准锁定你,不过不用担心,早就已经被我全部搞定了。”
转天来探视的人换成一边说话一边不停盯着光脑外接设备的紫发女孩,是那种酷酷的风格:“我叫银狼,朋克洛德的骇客,会玩儿游戏吗?”
“很遗憾,她不会。”穹朝她扔了瓶饮料,“安娜还在熟悉通用语的各种输入法。”
银狼这次不撇嘴了,改成翻白眼:“游戏这种东西一试就会,剩下的都是技术问题,肯定是你偷懒没告诉她该怎么申请账号!”
不是,这也能怪我?
年轻人的表情告诉安娜他有一堆话想说,最终选择憋回去保持珍贵的沉默。
“算了,你先熟悉一下光脑的使用,外接设备我这儿多得是,可以借给你用,不过回头你得陪我打游戏。”她能理解不是所有人都对游戏感兴趣,不过瓜嘛,总要扭一下尝尝才能知道甜不甜。
醒来的第三天第四天,黑猫、紫色头发的都市丽人,还有那位一点也不像医生果然也不是医生的人上班打卡似的各自露了一面,安娜这才知道她身在距离天琴座并不遥远的一颗荒星的废弃地下工事中。
曾经爆发的星系战争让这颗天然环境优越的星球变成眼下这幅满目疮痍的模样,它被人类抛弃了,却又敞开怀抱接纳另一群人。
在治疗舱里又躺了半个月才完全恢复,安娜找到黑猫艾利欧申请外出:“我答应了一个人要送她回家,这份承诺必须完成,不然我没办法专心打工。我不会把麻烦转嫁到你们头上,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跟随监视。”
“没有问题,刚好有人休假,他可以陪你走一趟。”黑猫眨眨眼睛,蹲坐时尾巴很是文雅的搭在前爪上。
他手上暂时没有合适这个人的剧本,不妨放她出去观察一二。
第107章
仙琴座第六星域四环,博伊斯-Ⅲ,阿斯图里城拉赫侬区郁金香回廊86号。
“就是这里。”为了配合同伴换了身休闲装的安娜转着圈环顾四周。
阿比盖尔给出的地址非常精确,连自家的门牌号都清清楚楚。
柔绿色的山坡顶端斜倚着阿斯图里城,作为一个为牧民提供居所的城池它的面积并不大,行星博伊斯-Ⅲ广袤的草原上就像散落着无数珍珠般散落着一连串类似的小城。城中居民在城外另有住处,农忙时城里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踪迹。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多费一道事在城里盖房子?”穹走到阿比盖尔家门口敲敲拉环。
无人应答。
黑漆龟裂的木门像是在嘲笑这两个基本工作毫无到位可言的家伙。
眼下正是牲畜出栏的季节,路上一个闲人也没有,就连老人和孩子也行色匆匆的赶着去自家的农场帮忙。安娜看了一圈,视线落在远方白色宗教建筑的塔尖上。
“那儿有个教堂,去看看。”一个小女孩频频被祭司叫到家里“传教”却从没有被父母担心过,只能说明那祭司布道的地方离她家很近。但凡有个超过半行星时的路程只怕这事儿也不至于完全不被孩子的监护人察觉,不过这也说不定,听上去阿比盖尔家是个多子女家庭,孩子太多父母顾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
灰发年轻人用手掌在眼前搭起一个小“凉棚”,踮脚向远处看:“嗯,是个信仰【存护】的教派。”
他的语气里有一抹漫不经心,完全不像主流认知那般对星神尊崇无比。
风吹过安娜已经长到能够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她回头看了眼身边寡言的少年,决定跟他讲实话。
“我是来找茬的,一个名叫安塞尔姆的祭祀……”她只把案情客观描述了一遍,受害者姓名等细节尽皆隐去没说,穹反手抓抓后脑勺纳闷不已:“不是,我们正常人一般都把对小孩子动手动脚的家伙称作变态,就地打死那叫为民除害,这地方的律法和别处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的其实不打紧,作为全宇宙头一号反贼组织的成员他不把律法放在眼里才是常态——主要很多地方那个法律,压根就不像是人类约束自身行为的准绳,更像是牧人对牛马羊狗猪的管理条例。
“所以我来了。”安娜的声音轻轻地,很快就被微风吹散在恒星温暖的光芒中。
她摊开掌心一颗星红浑圆的宝石在光明照射处熠熠生辉。
“它真漂亮。”灰发青年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他似乎意识到这块宝石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宝石”。
此行他只作为一个见证者旁观,具体安娜要如何操作一概是不管的——每个星核猎手入伙时都要经历考核,哪怕只是暂时同行也不能例外。
农忙时节,阿斯图里城内只有神职人员得享清闲。琥珀王庇护寰宇众生,大家从收入中拿出十分之一感谢神明的庇佑有什么问题?祭司们也是很忙的啊,忙着向琥珀王祈祷,忙着为大家祈福呢!
圣克里珀教堂里来了两个自称是亲属但长得一点也不像的游客,其中那个身材高挑的黑发女子恭恭敬敬向神座进献了一枚稀世难得的粉红色宝石,虽说她将宝石摆放得过高了些,但那粉红色的光泽更像琥珀中沁染又褪色的血滴,倒也能为神祇的威名再多镶道边。
“哪怕远在庇尔波因特,博伊斯-Ⅲ的物产也声名斐然,”她直接将宝石放在神座上,盯着祭司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道,“我也是个走在【存护】之路上的命途行者呢,一切献给琥珀王。”
文盲老实人但知道学,周围人擅长什么她就学什么。
“一切献给琥珀王!”祭司们迅速将五官从瞠目结舌调整为坚定沉稳,总算没掉链子。
我滴个乖乖!从庇尔波因特来的【存护】信徒,怪不得她出手这么大方!
穹:“……”
出门在外知道要自抬身份,很好,这一条合格了。
游客真就在教堂里转了一圈就走了,年长的祭司喊来今年新招的小徒:“跟上去看看!”
这人奇奇怪怪的,献了宝石又不说自己想求些什么,总叫人心里不踏实。
小男孩儿头发卷卷的,怎么看怎么像只咩咩叫的羊羔,一得到老师的命令他立刻撒开腿追上前去,小心翼翼利用石块树木隐藏身形窥探那两个奇怪游客的行踪。
考虑到小朋友腿短,安娜走出城后专门站在交易牲畜的站点外等了他一会儿。
好家伙,城外比城里要热闹多了。
博伊斯-Ⅲ不愧是专营畜牧业的星球,无数牛羊徜徉在阳光下,彪悍大狗成群结队忠心耿耿的替主人看护财产。当然也不是没有先进的机械应用在养殖工作中,只不过这玩意售价高昂,一家牧民能养得起一群狗子不一定能养得起一个辅助机器人,所以这些娇贵物件都放在畜棚里以免风吹日晒。
被赶到交易站附近的牲畜都是这个月便能出栏的商品,有些甚至已经定好价格与买家。星际和平公司为牧民们带来出肉率高、抗病性强、奶水蛋白含量更高的优良品种,除此以外还有与之合作的博识学会学者帮忙解决牲畜病害*等困难,可以说博伊斯-Ⅲ乃至整个天琴座星域都是在公司扶持下才能拥有如今平和富足的生活。
别说放牧累不累,这年头干什么活儿不累?
丰收的季节,人人脸上都是喜悦与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安娜走在人群里,这么热闹的地方注定少不了贩卖各种食物甚至纪念品的小贩,每当有人拦下她推销,她都会驻足至少听完对方的话。
买不买另算,态度和情绪价值都给到了。
手里提着一袋肉干奶酪,嘴里嚼着奶疙瘩的穹:“……”
嚼嚼嚼,嚼嚼嚼。
喜欢投喂同伴,挑选食物的品味很不错,很好,这一点也合格了。
牲畜聚集的地方气味通常也不会有多么美妙,安娜像是丝毫不受影响那样东走走西逛逛,仿佛真是个无所事事到处观光的游客,没用多长时间就浑身挂满购物袋。
庇尔波因特来的人就是有钱呐!跟在后面的小尾巴艳羡不已,祭司师傅对他挺好,他从来没有而过肚子……但也不能像那个跟在后面提袋子的灰发年轻人随时随地都有零食吃。
他蹑手蹑脚的打探着,忽然听到瘦高的黑发女人和牧民们聊起机械的话题。
“我和双星的艾诺利阿有点小交情,能从他们手里拿到些便宜点的好货。问题是公司那边不好交代,总不能为了生意就让你们枉做小人吧……”
逛了一下午,黄昏前游客回到阿斯图里城找了家最好的酒店住下,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吃土的小男孩跑回教堂将窥探来的一切详细告诉老祭司。他反复着重强调安娜买零食不眨眼的好行为,可惜祭司们听了就跟没听一样。
“原来她真正的目的是来兜售农用机械?那确实不好放在教堂里直接敞开说。”祭司们窃窃私语,神座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天琴座联盟与星际和平公司签得有贸易合同,对方包收农副产品,他们只能购买公司的工业产品,更有竞争力的商人被拦在外面进不来呀。
“这么多年了,公司收购农产品的价格从来没有上涨过,甚至每年还试图让咱们这边降价。卖过来的东西倒是一年比一年贵,不买都不行,岂有此理!”
年轻的祭祀心动了,沉稳的前辈们摇头:“可是这又关我们什么事呢?教会总不可能越过元老院去,联盟都没办法改变公司的决定,博伊斯-Ⅲ除了送犯人去庇尔波因特受审其他事一概无权处置。”
还不如稳稳当当做好这份祭司的工作,清苦是清苦些却也比顶风冒雨天天在外面放牧的牧民日子要好多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人从庇尔波因特来,又是个【存护】的命途行者,也许是公司内部的问题……安排不妥当了会不会牵连到博伊斯-Ⅲ?”
祭司们商量来商量去,唯独没商量过把红宝石退给得不到回应的信徒。
“不如这样吧,”最终还是老祭司拿出了个解决办法,“丰收节在即,中心星环年年都会派人来,咱们将人引荐过去,具体还是交给元老院去谈,咱们这些神职人员不好插手世俗经济。”
他说完了,下面的祭司们你看我我看你,过了足足十几秒响应声才响起。
不插手世俗经济?就这么干看着元老们一个个吃得满脸油光还能顺带拉拔一把身后的家族?加入教会成为祭司前日子清苦,加入教会成为祭司后日子还清苦,那这教会不是白加入了,祭司不也白干了?
神职人员若是真有那么廉洁奉公,琥珀王神座上那些黄金贴饰是怎么回事?大家抹布外袍下的丝绸里衣又是怎么回事?从小离开父母坚守教堂,为得难道就是这辈子不被饿死吗?
第108章
第二天清早,庇尔波因特来的游客和昨日一样又在城外闲逛。那个黑发的瘦高女人出手着实阔绰,烤羊腿想也不想说买就买了两条,脆皮羊排辣烤羊尾油什么的入手绝不犹豫,跟在她身后的灰发青年嘴巴就没停过,着实将跟梢的小孩子馋得口水三千尺。
一切献给琥珀王,吸溜,希望琥珀王能让我今晚也吃上烤羊腿。
“这种布料质地珍惜罕见,触感极佳,”安娜摸摸博伊斯特产的羊绒布料,“买。”
“羊绒轧制的羊羔玩偶?圆润可爱,”她拿起布料旁胖得看不清眼睛的绵羊玩偶捏捏,“买。”
“羊奶糕……宠物可以食用么?”得到摊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答复后某人又是大手一挥,“打包。”
穹嘴里的牛肉粒差点掉出去:“你哪儿来的信用点?”
不对劲吧,这家伙之前分明身无分文不得不卖身给星核猎手打工还债来着!
“信用点?之前那么多赏金猎人的人头呢,前几天才拜托银狼帮忙线上领取兑换了。”在伊维尔怠工那是因为工钱一分不归自己,现在多赚多得少赚少得,一个脑袋也不舍得扔。
年轻人赶忙把肉粒塞回嘴巴里嚼嚼:“直接领?”
“嗯,直接领。”安娜点头,“银狼问过我要不要另开个匿名小号……没必要,这事儿根本藏不住。”
她都值三十亿零二百五十万了,还在乎其他有的没的?债多了不愁,悬赏金也一样。
小灰毛:“……”
胆大包天目无法纪这一点也符合招聘要求呢。
“既然你现在不缺信用点,为什么还留下?以你的身手诸天寰宇并没有不能去的地方。”他突然对这个形象扁平的越狱犯产生出难得的兴趣。
安娜弯弯嘴角:“因为我答应了很多人很多事,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兑现,现在有时间也有精力,总得一件件一桩桩办好才能放心。”
“而且我答应你们打工在前,手头宽裕在后,后者不是毁约的理由。”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清楚原身不惜进入伊维尔坐牢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就像支夹在书页里的书签,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也挺好。
最主要的是这个团队里人人悬赏价格都比她高,超有安全感!
——小灰毛除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没上悬赏令但是那玩意儿不上也好,他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呢,不知道和卡卡瓦夏相比谁更年长。
“哦哦!”他往嘴里又填了块牛肉粒嚼嚼,香!
新人的道德水准高得有点吓人,隐隐有点超出星核猎手需要的范围了。不过这一项并非考核指标,完全可以不予考虑。
今天又是逛吃逛吃的一天,傍晚时分安娜准备回酒店休息。路过一摞人高的草垛时她突然加速,用快到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从草垛后面抓出个小不点。
卷发男孩动动胳膊又动动腿儿,发现挣扎也没用后直接垂下四肢不再动弹。
“嗯……教堂里的孩子?”
他身上穿着小号祭祀服,白麻色的圆领长袍,腰间束了根草绳,不会认错。
“……”跟梢被抓包最好的应对就是装死什么也不说,反正他是个小孩,面前这人但凡要脸就不能当众为难他。
小家伙已经做好被拎回教堂告状然后在客人面前挨鞭子的准备了,不想嘴里突然多了块又香又甜的柔韧奶块儿。
“唔?”
“吃啊,傻了?”穹拎着袋子撇着条腿直抖,手里还捏着奶疙瘩的包装纸,“动动你的腮帮子,使点劲儿嚼。”
机械的咀嚼一旦开始香浓的奶浆就满溢了整个口腔,然后丝滑的顺着喉咙眼向下滑去。
见他好半天才伸长脖子恋恋不舍的眼下最后一口,安娜眼疾手快又塞了块肉干过去。小家伙从昨天开始就跟在他们身后咽口水,那模样瞧着好不可怜。
“吃吧,过个嘴瘾。”
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属于没挨过饿但也没有吃过任何好东西的品种,不挨饿的标准可能是顿顿稀粥野菜也有可能是品类丰富有滋有味的肉蛋奶。现在还小他懵懵懂懂的看上去怪可爱,等到长大后由于长久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一旦手中握有丁点权力就极可能膨胀得没边。
担心他不知轻重吃坏肚子,过了十多分钟安娜就把这小家伙放在地上停止投喂:“拍干净衣服上的草屑,站好了我有话要问你。”
吃人嘴软,卷毛小男孩飞速七手八脚“啪啪啪”把自己拍了个遍,完成要求后仰头看向给他吃肉的人。
“您想问什么?”孩童稚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安娜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笑笑:“我在第一真理大学就读,一位好友出身自天琴座联盟,她曾向我提到过阿斯图里城拉赫侬区的安塞尔姆祭祀,据说他是个再虔诚不过的神职人员,我有点好奇。”
她当然没读过什么真理大学,基本属于两方彼此都不认识的状态。不过面前这小孩不大聪明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提出让大人尴尬的问题去试图证实这件事。
“安塞尔姆祭祀?”男孩儿侧头用力眨眼,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后不太自信道:“可是,安塞尔姆祭祀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据说是场意外。”
神职人员嘴里的意外,断送了受害者的一生。
“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位祭祀是在践行【存护】之道上殉难了吗?”全是技巧没有一丝感情的感叹也就只能糊弄糊弄小孩子。男孩儿脸上的迷惑越来越重,“我不知道呢,女士。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婴儿……安塞尔姆祭祀的名字只在拉图师父训斥其他人时偶尔提到过。”
很好,拉图祭祀,正是那个头发最少也最白的老年祭祀。
他还想再找出些能说的换点零食,冥思苦想中远远有人试探着喊了一声:“莱姆斯?”
男孩儿瞬间就把零食的事儿抛到脑后,他脸上的眼睛鼻子嘴跟着情绪一起飞舞,那股高兴无需用语言描述。
“妈妈!”
母子两个谁也没有向前走,隔着两个外星来的游客和一段相当的距离贪婪地看着彼此。
安娜转身看清那个中年妇人的模样,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很像,如果不去看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她俨然就是三十年以后的阿比盖尔。
“天色不早了,女士,我得赶紧回教堂,再见!”和双胞胎小蘑菇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溜烟跑出去老远,似乎不愿意和母亲多相处哪怕一秒。但他认出妈妈时浑身洋溢的喜悦根本无法掩盖,行为举止前后矛盾实在奇怪。
安娜看了一会儿莱姆斯小朋友逐渐跑远的背影,抱着胳膊转向他的母亲:“你好。”
“您好!”她有些拘谨的弯弯腰,双手提着只铁皮牛奶桶垂在身前,“莱姆斯是个好孩子……不,不不,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是莱姆斯祭祀……”
被送进教堂的孩子和原生家庭不再有关系,她生怕自己说错话累得孩子被成年祭祀责打。结结巴巴解释时却见外星人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牛奶桶,她的力气好大,完全不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送去哪里?”安娜扫过她皴裂的手与憔悴的脸。
就算她不是阿比盖尔的妈妈也一定与她存在血缘关系。
“欸?”妇女不知所措的抓着围裙来回移动双脚,“不用……”
但是那人已经单手拎着牛奶桶走出去了,她走得很快,她不得不赶过去指路。
“放在那里就可以,都是我家的牛奶。”妇女遥遥指向一颗大树,树下果然堆着十几只类似的铁皮桶。
安娜三两步就走到地方,放下桶子刚想问需不需要帮忙喂鸡捡鸡蛋就见跟在身后的妇女被手拿表格的工作人员驱赶:“快走吧,不管来多少次都一样,不会有人收你家的牛奶。”
“可是,可是我家的牛羊真的养得很好,完全符合公司要求!”她急切的靠过去,再次被人推开。工作人员把表格往胳膊底下一夹,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不收你家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
他没有继续向下说,转身去找其他同事。那个妇女低头举起袖子擦擦眼睛,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我看你家牛奶品质还挺不错的,怎么卖?”瘦高女人没有走远,她甚至弯腰打开牛奶桶的盖子向里望望,“嗯?”
“牛奶不好携带,您需要奶制品吗?”牛奶这种东西一天天的每天都有,顾客买走一批不一定还会买走第二批。但是奶制品就不一样了,制作一批消耗的牛奶可不少而且便于仓储运输,为了将家里积压的产品卖出去她也是想尽了办法。
原价卖给外星人总比折价偷偷卖给家里牛羊出了问题的本地人要强。
安娜把盖子盖回去,语气相当的公事公办:“如果你能达到我的要求,我也不介意收些散户的东西。有样品吗?能不能试吃?赠品?折扣?”
穹:“……”
你还记得咱们跑来博伊斯-Ⅲ号的目的吗?
第109章
羊,前后左右全都是羊,白白的,胖胖的,绒绒的,软软的,咩咩叫的羊。
“咩——!”
灰发青年双目无神的坐在树桩上,四面八方全部都是涌过来观察外星人的绵羊。花白的奶牛停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上,矜持但好奇。
他手里的青草早就被羊抢走了,无数涌动的毛团白到反光。
安娜站在草棚下和那个陌生妇女讨价还价,看上去完全就是个锱铢必较的星际商人——艾利欧交代她采购了吗?还是卡芙卡对他和银狼的身高不满意,特别要求她收购营养食品?
就……信用点好像不是这么花的吧!
她们一直谈到夜幕降临,安娜终于回来了:“明天开始我们搬去梅娅家里住。”
穹:“……”
潜入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吗?
他想说酒店提供的服务还可以,地方民风特色不享受也不是不行。但她塞过来一袋牛筋,年轻人想也不想的接在手里,顺便掏出一块咬着磨牙。嗯,味道不错,还挺好吃。
于是第二天他就和大包小包一起被打包带进牧民家感受牧区风情。
仙琴座第六星域四环,博伊斯-Ⅲ,阿斯图里城拉赫侬区郁金香回廊86号。
原来如此。
“平时我们都会住在农场里伺候牛羊,只有老人孩子和病人留在城市里,方便就医和上学。”梅娅把贵客领到自家二层,走廊正中位置最好的房间大门紧锁,倒是楼梯口和尽头两处都可以住。
“我家孩子多,带上莱姆斯一共六个,最大的两个去中心星环讨生活了,中间两个在家边上学边帮忙,最小的被教堂挑中去做了祭司,唉……”
她看了眼紧锁的那扇门,叹息然后转开话题:“我做了早餐,多吃些。”
留在家里的两个孩子早早就去上学了,桌上摆着她做的第二顿早饭——专门为了招待客人。
穹走到铺着米白桌布的木桌旁坐下,他面前放着只超级大的盘子,有锅盖那么大,里面堆满煎蛋和煎肉肠,黄油就在手边,酸奶和果酱跟着它一字排开。安娜在他对面坐下,大概观察了一下,从柳条编织的篮子里拿出只面包,抄刀“沙沙沙”切出薄片。
“总感觉带上它就能穿越到异世界成为勇者了!”小灰毛捏起其中一片,坚实的质地颇具杀伤效果。
安娜白了他一眼,拎起自己手边的酸奶和果酱在面包片上薄薄涂了一层:“很好,盾之勇者,吃过早饭就去走上你的成名之路吧。”
和小朋友交流其实挺简单的,顺着他们的思路展开想象再加以描述就行,普拉塔和普拉娅简直快要爱死这项活动了。
盾之勇者低头把清脆多汁的蔬菜码在面包片上,添只煎蛋摆条被切开的肉肠,用另一片面包封顶:“梅娅女士,今天的第一杯向您致敬!”
他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梅娅妈妈眯着眼睛笑:“谢谢你,中午想吃什么?炖牛腩还是烩羊腿?”
年轻人摸出个人光脑的外置设备三百六十度一顿狂拍:“不管您做什么都一定是这颗星球上最好吃的午饭!”
消息群里接连响起提醒,停下来大概三十秒,一波狂轰滥炸如约而至。
不用看就知道是银狼和流萤的回应,一个睡得太晚一个起得太早,卡芙卡会说话但不多,刃……大概是不关注设备的。
又过了一会儿外置设备收到单独发送的信息,安娜放下手里的早餐把它摸出来打开看了一眼,嗯,是卡芙卡的道谢。感谢新人带领小朋友过上了健康条理的生活,顺便督促他必须把牛奶喝完。
亲妈?这应该是亲生的!
“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去仓库提货,那么留在这儿睡回笼觉、玩,或者出去逛,都行。”她起身拎着牛奶壶给穹倒了一满杯,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额……”
“我可以把你捆起来灌,但那一定不是好体验。尽量尝试,允许放糖。”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把牛奶喝下去。
没带过偏食挑食的小朋友,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引导,只能拿出最后的绝招“以身作则”了。
吃过早饭梅娅带着安娜去了她家的仓库,家里的男主人正等在那儿。她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回去为午饭做准备,她的丈夫把所有代售商品每样都取出来几份。
“有肉制品,有奶制品,还有羊绒条、羊奶和动物油脂制作的香皂,手工地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家里总会被人有意无意的为难,为了尽量让商品更有竞争力更好卖他们一直都有在努力。
他要给离开家的女儿攒出足够她一辈子花销的钱,免得她将来回到家乡年老体衰流离失所。
安娜挑了些东西一分钱的价也没讲,当场划账交易:“东西暂时不提,我没想到此行会买这么多,借你的仓库用用,照行情支付租金。”
“啊,不不不,不需要租金,您随时可以来提。我们会保持好货物的状态,如果放久了变质也会用新产品进行替换。”
“可以。”
不行就四处送人,总能送出去的……吧?
“啊,对了,”离开仓库前客人表示想去农场看看风景,“你家里养了很多鸡?”
“没错,鸡蛋是好东西,散养的鸡肉质紧实鲜美,我的妻子会晒些草药打碎了混合在饲料里,鸡鸭鹅都长得很好。”仓库的男主人裂开嘴笑笑,希望自己能显得更热情好客些,“您随时都可以去,我们下午打算剪羊毛,您要是过去玩就杀头羊烤了。”
杀羊招待客人,不管放在哪个文明都是非常豪爽的款待。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安娜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转过去,“早上我听你的太太说家里有六个孩子,有的在外见世面,有的还在读书……还有一个没听她提起,不知道在哪儿高就?”
“……”男人干燥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他移开目光,艰难的哽咽道,“她去外星系了,很快就会回来。”
“……”
离开仓库的一路上安娜没有再说话,阿比盖尔的父亲也一言不发,走到自家门口他表示农场里还有活儿要干,朝贵客弯了下背转身就走。
黑发蓝眸略显冷淡的客人站在郁金香回廊86号门口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你留在这儿玩,我明天要去教堂看看。”午饭是香喷喷的炖牛腩,安娜一进门就闻到了。阿比盖尔的妈妈准备了两种,一种先炖后烤,撒上辣椒和香料,充满烟火气息,另一种放上清水直接炖,奶香四溢肉质鲜美弹牙。
穹抱着外置设备边玩解谜游戏边点头,和08241321号出门就跟度假一样,他超喜欢的!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转天安娜就去了圣克里珀教堂继续假装自己是个虔诚的【存护】信徒。嗯,大概虔诚吧,至少她在这地方学会了克里珀的“珀”字该怎么写,也算是对得起卡卡瓦夏。
祭司们早已从跑腿儿的小卷毛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消息,从庇尔波因特来的机械商人,有意做个掮客赚些牵线搭桥的佣金。谁不知道这个月双星的艾诺利阿与星际和平公司爆了,艾诺利阿的家主现在追着公司的法务部穷追猛打,号称“寰宇必胜客”的法学家们遇上了硬茬子,不明原因的束手束脚——究竟是谁挖了谁的墙角谁给谁带了绿帽天琴座并不关心,他们只希望联盟下辖星域出产的农牧渔等各种产品能卖个好价钱。
安娜自然也从光脑连接的星网社区得知消息,虽然很生气但是埃特蒙德好歹有遵守承诺的下半部分,如果再见到他就打个四分之三死好了。
那家伙早就平安返回家族,只是不知道卡卡瓦夏和罗斯玛丽母子三人流落何处,或许他们也在艾诺利阿展开了新的生活。
“……我们只是些老迈的神职人员,”拉图祭司背着手向客人介绍圣克里珀教堂的一草一木,年轻人都去准备丰收节的庆典了,只有他能腾出空闲,“中心星环的元老院会派成员前来视察慰问,也许您愿意认识认识,年轻人总是更有话题……”
看上去严肃认真的游客实际上早就走神了,算好四分之三死究竟是什么程度后她终于回魂接上进度:“那当然好,再好不过了,有劳诸位安排。”
最后他们回到琥珀王的神座前,安娜没有谒见【存护】的经历,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个什么模样。反正按照卡卡瓦夏所说克里珀只给了道黄金般的影子,谁知道祂到底坐着还是站着。不过她此前供奉的粉红色宝石失去了踪影,拉图祭司连忙解释:“那样好的宝石理应用黄金和最好的绒线作陪衬,等到了丰收节您就会看到它作为圣克里珀的荣耀出现在祭典上。”
浑圆一体色泽璀璨的宝石难得,克重还那么大的就更罕见了,别说分割,就算是打磨也叫人心疼不已。祭司们商量了一夜决定请工匠以传统手艺用金丝和羊绒线好生将它缠在金腰带上,等到了节日时也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给所有人欣赏。
至于节日结束后宝石的去向……少管。
安娜对此不置可否,反正最后她会把阿比盖尔送回家,就先让她待在圣克里珀的神座上出出气吧。
第110章
丰收节是仙琴座联盟最重要的节日,没有之一。
就好像是一夜之间有人施了魔法那样,门外的树上、道路两侧,还有建筑物的门梁与屋顶上都平白蹦出来许许多多彩色装饰品。绝大部分是染色动物木雕和各种形状的手工织物,带有强烈的地方特色。
博伊斯-Ⅲ号有两颗卫星,大一些的被命名为“阿维卡”,小一些的被命名为“喀山”,星际和平公司把生意做到这里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喀山比阿维卡大,所以才把神话中猎狼英雄的名字赋予了看上去更大的它。结果天外的黑西装们告诉他们喀山看上去更大是因为它距离博伊斯-Ⅲ号更近,实际体积反而比阿维卡小,但习惯已经养成,大家索性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节日的夜晚,阿维卡和喀山同时出现在天幕正中,阿斯图里城的名流们汇聚在一处谈天说地共度佳节。这个节日属于勤勤恳恳的农夫与牧民,但并不仅属于他们,负责管理博伊斯-Ⅲ号的大人物们不比那些天天围着农田和牲畜转的人更重要?
农民和牧民不好好工作也就是饿一季肚子,管理博伊斯-Ⅲ号的人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这位是从中央星环来的元老院菁英,哈哈哈哈,”拉图祭司充当了暖场的重要人物,安娜就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这位“菁英”。
老祭司很快介绍到庇尔波因特来的客人:“这位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存护】的命途行者,在庇尔波因特也有一席之地……”
安娜:“……”
这老东西真能说,她都不知道第一真理大学大门朝哪儿开,至于公司……没错,她确实在庇尔波因特的通缉榜单上占据着重要位置。
菁英女士一身华丽复古的长袍,为了体现自己的虔诚她还专门佩戴了琥珀材质的各种装饰品,听说安娜来自庇尔波因特整个人精神一振。
“没想到庇尔波因特还有人关注博伊斯-Ⅲ号这种小地方,旅程还顺利吧?”
安娜矜持的抿嘴浅笑,现场气氛分外和谐。
几位博伊斯-Ⅲ号本土的名流心下有所不满,背过人去纷纷交换眼神——这位女士从中心星环过来看不上博伊斯很正常,但也不用在客人面前这么不把自己人的脸当回事吧!何必踩着本地人的面子表现出一副“咱们才是一个档次”的嘴脸?中心星环再怎么向往庇尔波因特也没法子把整个星域搬过去,谁又比谁更高级。
不过等到转回来大家还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热络模样,围着两位客人讨论起庇尔波因特最近的新风尚。
安娜看似身在社交场的中心地带,实际上人已经进入待机状态。听不懂啊!袖子、裙摆和手套的长短?这也能是人类拿来彼此讥讽嘲笑互相攻击的理由?至于真正的学术问题就更不用提了,只有被精准提到某个术语才能激起记忆的涟漪,除此以外大脑一片空白忘得干干净净。
“……比起我们那边博伊斯受气候所限花卉的养护最好也就这样了,还行吧,但是叶片大小的安排为免有些过于呆板,不够灵动……”好在菁英女士是位健谈的人,无论有没有人在意都很喜欢提出自己的见解与建议,聊天的团体里只需要她一个就足以撑起场子,其他人闭嘴听就是了。
“咳咳,不如让人把音乐奏起来吧。”拉图祭祀向身后的侍者使了个颜色,很快大厅中心那架金色的竖琴就被掀开盖头,一位身材娇小的演奏家在掌声中登台献艺,安娜跟着周围人的举动,他们鼓掌她就鼓掌,他们微笑她就微笑,主打一个合群。
主要是不合群她也拿不出更好的才艺愉悦自己和别人,总不能现场表演送人上路灯。
“她的趣味很不错,可惜指法不够精准,如果花点钱去中心星环或是庇尔波因特进修几年会更好。我知道年轻人不爱听这些道理,但就像我说的那样,等到他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自然就明白那些忠告有多明智……”
菁英女士听了一会儿,转头拉着安娜问她对近来双星艾诺利阿与星际和平公司之间的诉讼大战有什么看法,不等她想好立刻道:“艾诺利阿有些咄咄逼人了,公司固然向来强硬,可是只要他们及时低头让步不再侵犯公司的权益那么事件就不会继续激化升级,您认为呢?”
安娜:“……”
我能怎么认为?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是省点力气吧。
“嗯。”她从头到尾只发出了这一个声音,菁英女士异常满意。
放在博伊斯众人的眼里,庇尔波因特的客人差点绷不住表情但硬是凭借意志力忍住了元老院使者的聒噪,她的沉默简直就是“教养”二字的具现化,好感度刷刷向上冒眼看就爆表。
全靠同行衬托,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好不容易演奏结束,大家赶紧鼓掌免得无缘无故多听一场说教。要知道拉图祭祀的头发都已经白了,就年龄来看他恐怕比那位女士的父亲还要年长,实在不想用自己的脸皮去成全中心星环的成就感。
失去一次绝好交流机会的菁英女士只能转而聊起博伊斯星上发生过的旧事。
“几个月前公司经营的监狱星遭遇了有琥珀纪以来最可怕的恶棍,一个犯人竟然不知感恩的害死了典狱长并逃之夭夭!我的天哪!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举起手里装饰用的手帕象征性擦了下额角:“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几乎昏死过去!”
“啊,嗯。”庇尔波因特来的客人发出第二声动静,“很可怕。”
只需要这一点点帮助,另一位中心星环来的客人立刻打开话匣子:“我记得博伊斯也有人在公司的监狱星服刑,那场审判旁听的人有很多,一个姑娘!居然伤害了无辜的祭祀!要我说她根本就不配被送去公司掌控下的星域服刑,那简直就是去享福!”
“哦?还有这样的事?”庇尔波因特的客人挑眉,话也变多了起来,“真令人难以置信,我还以为博伊斯这种民风淳朴的地方尽是老*实本分的人来着。”
“我们博伊斯人却是大多老实本分,”拉图祭祀加入谈话,“但就像是羊群中免不了出现黑羊那样人群里也总是会有几个和大家不一样的存在。那孩子已经被送走了,她只是不理解别人的好意反应过激了些,我们应当原谅她。”
安娜垂下眼睛,每当这个话题有结束的迹象她就会出声恰到好处的发问,偶尔也机械性的附和上一两句——这是从罗斯玛丽那儿学来的,很多情报其实不需要专门打听,带着耳朵少说几个字就行了。
直到翻来覆去实在找不到新角度分析这个案件人们才转而聊起今年的收成,总算是和“丰收节”这个节日有点关系。阿维卡和喀山落向地平线时客人体面的陆陆续续告辞离去。安娜当着所有人的面与拉图祭祀客气的点头致意,又听了菁英女士的建议向侍者借了把伞防备下雨,她甚至还与那位女士同行了一段距离才分道扬镳。
拉图祭祀被其他年轻祭祀簇拥着回到圣克里珀教堂,一进门他就疲惫的挥手让人都散去休息,明天上午还有琥珀王圣像与神座的游行。
那颗漂亮的粉红色宝石一定能为博伊斯带来荣耀。
换上柔软的羊绒寝衣,盖着温暖的羊毛被,拉图祭祀熄灭床头台灯。
空气被细微的声音扰动,连窗外的夜莺也不曾被惊到,这间卧房变得空空荡荡。
“您回来了呀!”梅娅女士举着提灯站在门口迎接住在自己家的客人晚归,她微长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乱,身上带着博伊斯特有的奶酒味儿。安娜把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不好意思我回来的太晚了,下次不用这么辛苦的等。”
“不辛苦不辛苦,你一个女孩子出门赴宴,我心下总有些忐忑不安,见到你回来才能安宁。”她转身推开门,“快进来吧,要吃点东西吗?吃点东西再去休息睡得更踏实。”
安娜侧头看着她的眼睛:“谢谢你,不过不用了,你家的孩子都回来了么?”
“……啊,”阿比盖尔的妈妈低下头,“还有个孩子没回来,我会一直等她。”
她曾锥心刺骨的痛恨自己当初粗心大意,一心一意扑在农场里是为了给儿女们挣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可是却因为忙碌忽视了孩子们的安全……如今回头再看岂不是本末倒置?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们夫妻两个会那样信任安塞尔姆祭祀?就因为他是【存护】星神克里珀的神侍?
“早点休息。”客人周身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柔和,“你的孩子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阿维卡和喀山已经快要沉到地平线下了,再过几个小时恒星的光线就会照亮阿斯图里城的天空,丰收节最重要的庆典游行即将拉开帷幕。
110-120
第111章
丰收节的庆典游行从行星时间的上午十点钟开始,名流和贵客们在居民的夹道欢呼中簇拥着琥珀王的圣像和神位围绕着阿斯图里城步行一周回归至圣克里珀教堂。一般来说这场浩浩荡荡的游行需要花上四五小时,不耽误祭祀们组织欢庆的宴会。
圣像和神位早就在前一天运至出发点准备妥当,从庇尔波因特和中心星环来共襄盛举的贵客们得到了为圣像和神座揭开面纱的殊荣。安娜与那位菁英女士一同换上博伊斯传统的细羊绒长袍分别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端,负责为“神明”开道。
这袍子洁白柔软,散发着珍珠般的柔光,领口袖口和下摆处分别用金线织着昂贵的镶边,宝石胸针模仿琥珀王的圣像被雕琢成卵状,就算是形体容貌最猥琐的人穿上后也会显出几分圣洁。
“时间差不多了。”早几天就被派出来跟着客人们跑腿的小莱姆斯从队伍最后面跑到队伍最前面提醒贵客,安娜看了眼那位菁英女士,等她先动才把蒙在神座上的羊绒织物拽下来。
“哇……”
路两边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与赞叹,琥珀王的圣像仍旧是一块巨大浑圆的琥珀,但是今年祂的神座上多了条璀璨的粉红色宝石,由金丝和流苏装饰的硕大宝石被摆在众人头顶,恒星光芒照射下它看上去就像是神明温柔的眼眸。
不愧是从庇尔波因特来的人物,出手进献的礼物也是世所罕见的珍宝。菁英女士下意识扫过安娜,此刻她正低垂着眼睑,表情被垂下的发丝遮挡。
“车队出发!”
小莱姆斯满头大汗的敞开嗓子,这不是个好干的活计。喊话的人又要声音洪亮又不能喊得劈叉,最要紧的是必须生得好看,不然观众们可不会买账。
狂欢的人群开始躁动,有人跟在两侧随行,有人追在车队身后摇摆,处处都是欢乐的笑声。
今年的牛羊买了个还不错的价钱,希望明年也能少灾病多收获。
队伍绕着阿斯图里城的城墙向前行走,小莱姆斯跑前跑后,心下一片疑惑——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接替他呢?再向前那些仪式都是又出彩又露脸的好差事,往年压根儿没他的份儿。
一直到队伍完成游行来到入城的主干道上,几乎整个阿斯图里城能出门的人都参与了这场快乐的游行,教堂仍旧没有派遣任何成年祭祀前来帮忙。
总不能让丰收节的庆典开天窗吧!莱姆斯祭祀硬着头皮勉强支撑起整场仪式,从头到尾。虽然略有些单薄寒碜,到底该有的都有,不至于说出去叫人笑话。
好不容易,庆祝的游行队伍沿着主干道来到圣克里珀教堂大门外。只见教堂大门紧闭,提前挂在门窗上的装饰品在和煦的微风中轻舞。
“阿斯图里城今年准备了新项目?”菁英女士疑惑的看向庇尔波因特来的贵客,安娜回以同样的疑惑,“不知道,事先没有人通知。”
莱姆斯祭祀差点哭出来,他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孩子,哪里能做教堂的主?可也不能把客人们关在教堂门外吧!就算腿上一万步讲,客人们进不进教堂无所谓,【存护】星神的圣像和神座总得归位,就这么撂天野地里扔着,他都怕自己明天出门被流星雨砸死。
“为什么教堂大门紧闭?”本地的名流们提出同样的质疑,莱姆斯无法回答,他就是个跑腿儿的,能知道祭祀仪式有什么全靠平日里打杂打得多。安娜越过天琴座中央型环的菁英女士看向本地土著:“这真的不是博伊斯-Ⅲ号的特有风俗么?”
“当然不是!”本地人纷纷义愤填膺道,“我们对琥珀王的虔诚诸天寰宇都能看到!”
为了证明自己的这份虔诚,几个年长的管理者越众而出推开教堂大门……正对着门扉的神座上,那颗粉红色宝石被血光染浓了光彩。
“啊!”莱姆斯向后倒坐在地上,从庇尔波因特来的那位女士好心将他抱起来捂住眼睛,“小孩子看不得这些,闭眼。”
空悬的神座下,祭祀们伏跪在地,血色蔓延足以没过脚踝。
第一声尖叫后人群四散逃窜。
那可是圣克里珀教堂,【存护】星神庇护之地,然而祂却没能庇护住自己的祭祀,唯一生还者是个早几日就被派出去给车队跑腿忙得跟陀螺一样团团转的孩子。
菁英女士两眼一翻昏倒在地,手里已经抱着个孩子的安娜爱莫能助,至于其他想跑但不能跑的名流们……最初的恐惧过后每个人心头都涌起愤怒与恐惧。
来者不善,但来者能把“不善”的范围扩展到他们头顶,这就很可怕了。
治安官很快被请来勘察现场,在一切水落石出前神明的圣像与神座甚至不能回归原位。
“我,我必须立刻动身返回中心星环向元老会原原本本报告这件事!”别管菁英不菁英,遇到这种要命的事儿谁不害怕!早知道就不该来博伊斯-Ⅲ号这种充满乡巴佬的地方,又远又没什么油水……菁英女士摸出个人光脑的外接设备,屏幕还没解锁斜刺里突然窜出个面目平平无奇身穿佣人衣服的家伙。
安娜抱着莱姆斯向旁边让了一步放人过去,现场杂乱不堪谁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个总是沉默的客人身上。那个佣人冲到菁英女士身前,不过十寸长的裁纸刀轻易划开她的喉咙,此刻“【存护】”的命途行者像是才反应过来那样把人推开。
你就说她护没护吧,当然护了,只是没存而已,不算没存护。
“太可怕了!一定是有人企图抹黑博伊斯-Ⅲ号!”客人终于张嘴说话,“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先封锁消息,由你们本地人斟酌着向联盟求援。”
无数已经在袖笼里拔出一半的短刀立刻被推回去,所有人都感叹起这场可怕的血腥屠杀。
“是流窜的星盗吗?”本地名流们有着多年管理-Ⅲ的经验,当场组起一个事故处理组。
负责进行初步调查的治安官回来了,带来若干消息,有好有坏。
“没有太多痕迹,所有祭祀都死于一人之手,”治安官面色沉沉,经验告诉他凶手很可能是他从业生涯中遇到的最大劲敌,“此人异常凶狠,这些祭祀都是生前或者刚死时被他硬摁在此地做伏跪状,考虑到没有任何财产方面的损失,恐怕是为了复仇。”
不是他想说,偷窃抢劫都好追拿,唯独复仇……这些祭祀们得罪的哪里是一两个人?
“那就查!查查近年祭祀们都和什么人结下过仇怨。”名流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能成为一颗星球的民选管理者,坏不坏不知道至少不是蠢货,他们并没有错过门扉开启时身后的惊叫中包含了多少欣喜。
治安官握紧拳头去调拨手下。
一窝子祭祀几十号人,没有一个例外统统跪在这儿让人杀鸡一样挨个杀死,引发这场复仇的导火索必然死状惨烈,否则策划并执行整件事的人也不会如此极端决绝。好的方面是家里没死人的受害者们不必列入统计,坏消息是直接或间接死了人的家庭不在少数。
查吧,少说三五年功夫,还不一定能有结果。
大家有志一同忽略掉了那位被佣人刺杀的菁英女士,就连那个佣人杀了人之后趁乱混入人群逃跑也没有谁去试图阻拦。
安娜抱着莱姆斯独善其身,她只需要在整件事中保持缄默就能平安无事等到下一波目标主动送到面前。
“很抱歉让您遇到这样可怕的意外,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您昨夜的行踪么?”
这位庇尔波因特来的生意人很聪明,她及时给自己要到了一个局外人的好位置,只要闭紧嘴巴博伊斯的管理者们就不会为难她。不过治安官该问还是要问的,他至少得做到表面上的一视同仁。
身上还穿着羊绒长袍的女人点点头,语气有些沉重:“昨晚阿维卡和喀山快要落到地平线上的时候宴会将近尾声,我向拉图祭祀道别后与这位女士同行了一段路,在拉赫侬区郁金香回廊前分开。”
治安官算了下郁金香回廊到圣克里珀教堂的距离,虽然很近但她看上去瘦巴巴的不像是个能在短时间内扭断几十人脖子的模样。
“您没有住在酒店里?”他发现了一个疑点,从庇尔波因特来的人为什么不住酒店?郁金香回廊住的全都是本地牧民,她去那儿干嘛!
客人茫然的侧头:“不可以吗?一开始我是住在酒店里的,但博伊斯本地风情很有趣,我和我的旅伴遇到一位兜售自家牛奶的勤劳妇人,虽说不太明白为什么本地交易站拒绝她的请求,但我认为她家的产品用料扎实质量上乘,价格也很合理,所以就出手囤了一批。”
治安官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客人看不懂,她诚实的继续道:“梅娅女士收到订单后热情的邀请我们去她家小住顺便尝尝她家的牛羊鸡鸭好不好吃,所以我就搬去郁金香回廊住了。不得不说博伊斯本地牧民实在淳朴,住过去才几天我腰带都紧了。”
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假话,尤其最后一句,那是真真的情真意切。
“好吧……”治安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叹了口气后他对客人道:“请您尽量留在阿斯图里城不要离开,有需要的话我们可能随时会派人去请。”
“您为什么叹气?”客人皱紧眉头,“难道说那户人家是不可以接触的人吗?”
治安官:“……”
他不知道该怎么张开嘴指控受害者家属,那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这会儿再掀出来不是平白给他们增添生活的苦恼吗。再说了,那孩子已经被庇尔波因特判了有期徒刑,刑期结束她总有一天会回来。
应该会……回来的吧?她驯服的承受了一切,总不能抓着一只羊猛欺负。
第112章
安娜被人从外面送回来,翘着脚躺在床上打游戏的穹也被治安官先生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面对陌生人他垮着张和临时搭档差不多同款的木然脸,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自己这几天的堕落生活。
吃、玩、睡。
吃羊腿,吃牛腩,吃烤鸡,吃肥鸭,吃大鹅。
出门摸羊,摸牛,摸马,摸狗,摸猫,摸鱼(?)。
至于梅娅女士和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孩子们?他们的行动轨迹更加清晰,都在为腾空家里的仓库忙碌。
带着一沓口供离开的治安官甚至没想到联系庇尔波因特核实这两人的身份,下意识就把他们放在“安全”行列里。主要是这两人都属于一眼看到底的类型,压根不会说谎话也没有说谎。
星际和平公司那么大的体量在前面顶着,谁敢冒充它的员工四处招摇撞骗?
丰收节这一天教堂里发生了凶杀案,这个消息就像插上翅膀那样瞬间传遍阿斯图里城所有大街小巷。挤在游行队伍最前面的民众毫无准备的看到了那可怕的场面,有人第一时间扭头就跑,在场的管理者们过于震惊也没来得及下达命令要求所有人都闭嘴。他们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消息不要传出天琴座星域,尤其不要传到庇尔波因特去——生怕影响来年公司的收购合同。
好在硕果仅存的两位外星人都很通情达理,不但听话的哪儿都没去而且主动帮忙保守秘密。他们丝毫不像已故菁英女士的那般惊慌失措,大片闲暇时刻甚至还有心联机打游戏。
——安娜原本不会玩儿这东西,但穹因为她的缘故不得不老老实实蹲在屋子里哪儿都不能去,对小朋友格外心软的人花时间认真钻研了一下,很快就学会如何注册账号进入游戏。
嗯,你别说,还挺好玩的。
“这下银狼要高兴坏了,这种对战型联机游戏得五人组队,之前少人那家伙又不乐意组野人只能双开。听她说麻烦倒不麻烦,就是有点影响游戏体验。”
年轻人语气轻快,顶头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皱眉紧盯外置设备的游戏界面:“你回泉水去待着。”
只剩丝血还在外面浪,当心糟天谴哦!
“哦!”他操纵游戏角色传送,接下来游戏语音爆出一连串战果,不多会儿另一个只加攻速把攻速叠到令人发指程度的小人也顶着血皮传了回来,对方团灭。
随机匹配的三位队友瑟瑟发抖。
事件发生的第五天,治安官带着厚厚一沓名单交给事故处理小组的负责人。那位被人及时封口的菁英女士也算在教堂惨案中,眼下阿斯图里城整满城通缉那个众目睽睽之下也敢行凶的恶人。
显而易见抓不到。
“先生,与圣克里珀教堂存在纠葛的名单都在这里了,最近十年的。”再往前要么当事的祭祀死了要么当事全家都不知所踪,具体的就不好再往下查了吧,万一真查出些什么怎么办!
负责人示意秘书接过这份资料拿到自己面前翻开,只看了前几页他就满脸腻歪的下令:“把人都带回来直接问吧,怎么会这么多,祭祀们也太会给人添乱了。上次那个白毛小姑娘就给我们招来好大的麻烦,这回不知道又惹到哪尊煞神……不管怎么说有证词搪塞中心星环派来的新人就行,真希望所有人都像那两位庇尔波因特的客人一样自觉。”
治安官:“可是这么多人聚在一处,居住和饮食该如何保证?治安所没有足够的地方安置他们。”
“蠢货!废物!谁要你去管他们住宿吃喝?那里面藏着杀害祭祀的凶手,你难道还要对他们心存怜悯?直接捆在市政厅外的树上,谁张嘴说线索就放谁走,剩下的移交元老院!”
那元老院怕是得拉着法官直接过来博伊斯判案才行,不然这么远的距离星舰来回一趟成本高到吓人。
这一句治安官忍住了没说,他带着名单撤出去,吩咐人手去各家传唤。这可不是他要为难牧民们,实在是上命难违呐!
不到两天,阿斯图里城内外曾与圣克里珀教堂结怨的人就差点把市政厅门口的广场给堵死。幸亏丰收节前后博伊斯的天气多以晴朗为主,要是再过几个月不知道多少人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没有人指认。
不管治安官带着手下如何苦口婆心的劝,好处许了坏处也说了,硬是没有一个人指认,甚至有人在证实了圣克里珀教堂所有祭祀全部被杀后疯了似的仰天大笑。
“什么?没有人招认?那就告知中心星环让元老院自己看着办。”负责人的理由非常充分,“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过了,没想到居然抓出来这么多刁民。”
他可不想承担这个责任,更不愿意冒风险——杀死祭祀们的人必然是个命途行者,他既然能下狠手杀死祭祀们,自然也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取走他的人头。不如借此机会把元老院拖进来,那些老不死的豢养了不少好手,好刀何必吝啬借人用一用呢?
很快来自博伊斯-Ⅲ号的案情报告就摆在元老院桌面上,天琴座有联盟之名但下面每颗行星都自有一套运行法令,位于中心星环的元老院和司法院也不能拿他们怎样。大家保持着明面上的良好关系抱团对外与星际和平公司交易,买卖完事儿回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忽然博伊斯-Ⅲ号如此恭敬的发出邀请……定然有诈!
然而就算知道事情和描述不一样的概率很大他们也得去,否则“联盟”之名迟早荡然无存。博伊斯-Ⅲ号上还死了个元老院使者呢,这笔账也得好好算算,别的不说,来年缴纳的税收总该往上走一走吧,不然凭什么要元老院帮忙收拾烂摊子?
窝在房间里打游戏打到银狼隔着星网发来慰问的那天,安娜放下外置设备问穹:“咱们自己想法子走?”
小灰毛正在发朋友圈炫耀战绩,想也不想就应声:“昂!也可以发消息给流萤,她一定会来接。”
上回刃叔那是意外,谁知道安娜能一炸弹送他重启啊,流萤压根没得到任何信号。
“行,把礼物打包好,去仓库随便挑选你喜欢的零食,收拾好了随时撤。”差不多可以了,她等的人都已到位,也不用周天寰宇四处跑着追杀。
穹嚼着牛肉干进去阿比盖尔家的仓库好一阵翻腾,安娜关掉游戏将外置设备装进口袋,钢琴线缠在手腕上走到一楼对梅娅女士道:“我出去一趟。”
“哎,好,晚上吃清水炖羊肉?”梅娅女士抬起头,“几点回来?”
“不往远走,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安娜慢吞吞走出去,两小时后慢吞吞走回来,顺便带给她一件“礼物”。
她换了套衣服,发间也有些潮湿,双手交给梅娅一块粉红色椭圆形宝石。
“粉红蓝宝石,其名帕帕拉恰,献给弱者的正义。不过是利用庇尔波因特科技人为制造的……”她将宝石放在梅娅掌心,掰着她的手指强迫她抱紧,“你要收好她,别再遗落。”
“我要走了,你不认识我,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她擦掉一滴没来得及洗掉的血,“我答应了要送她回家,今天终于兑现了承诺。”
阿比盖尔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就没必要再告诉殷切盼她回家的梅娅了,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人还得继续活着。
“啊!”梅娅双手捧着娇嫩的粉红色宝石,她像是支撑不住身体那样缓缓蹲坐在地,“……”
不是所有痛苦都能通过语言表达,她将那块冰冷的石头紧紧贴在胸口上,嘴巴一张一合就像离开水的鱼。
——我的女儿啊!
“博伊斯-Ⅲ接下来要乱上一段日子,放心,你们不会被卷入其中,今后也不会再有人拒绝收购你家的牛养。”她都打算入伙星核猎手身价三十亿零二百五十万信用点了,下手做事必然干净利落,必然不会留下尾巴。
穹提着零食袋站在远处点头。
没错,她下手可果断了,非常符合星核猎手的招聘要求。
梅娅双目无神的靠在灶台上,客人回来又离开,甚至还打包了半锅清水炖羊肉,直到丈夫神色激动地从外面回来:“老婆子!那些人!那些说阿比盖尔有罪的人!那些颠倒黑白的人!全都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他们付出了代价!”他跪在地上抱着老妻告诉她这件喜事,梅娅女士扣紧那颗粉红色的宝石,安静的任由泪水横流。
所以那位客人是专门来送她的阿比回家吗?她也是个年轻的姑娘啊,如何就不远万里从他们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地方赶来博伊斯-Ⅲ号……她一定吃了许多苦头,经历了太多颠沛流离。
她没能保护阿比,这次一定要保护好阿比的朋友。
梅娅一手握着宝石,安静的从案板上拿起厨刀。这把刀她天天都在磨,为了其他的孩子磨平仇恨与痛苦,如今它锋利得能够吹毛断发。
“……”她看了眼又哭又笑的丈夫,阿比受了那么多委屈,整件事到现在却还有两人没有付出代价。
不能泄露那孩子的行踪!
她握紧手中厨刀,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让自己站起来……我可以!行动间梅娅带翻了灶台上的盒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哪儿的盒子里有一只手感极佳的白色绒球。
绒球从盒中翻滚落下,她丢下手里的东西赶在它落地前将其接在掌中。
阿比盖尔喜欢用羊绒扎成的球装饰衣物,作为母亲梅娅认得自己女儿的手艺。
柔软的,洁白的,比云朵还要令人怜惜的绒球靠在粉红色宝石身边,像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
中年妇人失声嚎啕,金色的光影与沉重的叹息于痛苦中悄然降临。
第113章
“你说……他们会死吗?”穹坐在座位上,惬意的和流萤分零食。安娜坐在少女身边看他们两个你一个我一个的“分赃”,眼里藏着微笑,“不会,他们会活着。”
再怎么说也是【存护】的信徒,梅娅和她的丈夫会为了阿比盖尔痛苦,他们也会为了其他孩子咬牙熬过伤痛。
已经死去的孩子永远定格在璀璨的宝石里,活着的孩子还需要父母照看。再说他们膝下还有可怜的小莱姆斯呢,圣克里珀教堂里连只活鸡都没剩下,新的祭司到来前他怕是得“失业”回家。
穹很喜欢梅娅的手艺,一想到安娜打包了半锅清水炖羊肉明明已经吃饱的肚子似乎又腾出些空隙。
“希望他们家今后顺顺利利,不要再有猝不及防的离别。”年轻人金色眸子里盛满柔光,流萤好奇不已,“是可以知道的故事吗?”
两人一块看向安娜,后者微微点头:“不要再向外讲就是。”
事情做完总要说一下缘由的,不然达不到效果。但是安娜并不想把阿比盖尔单独列出来,考虑到对梅娅女士一家的保护,这种漩涡普通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相关资料我都打包发给银狼了,马上就会传开。那位治安官人还不错,是搜集证据与资料的一把好手,托他的福我都不需要再费事去调查什么陈年旧事。”
所以她饶了对方一命,也是为了让他把消息透出去。
有人证有物证还有各种不同的说辞这件事才能吵起来,诸天寰宇的网民们又不是傻子,自然有人能从各种细节中扒出真相。
——惊!星核猎手毫无人性!竟屠杀天琴座元老院众多元老,甚至连法官也不放过!
穹想出来的这个标题挺好的,奈何银狼不喜欢。
唉……
接下来就该到轮到伊维尔那个大号监狱了。
已经结束刑期的犯人离奇死亡,甚至不止一例。埃特蒙德可以与星际和平公司媾和,捏着证据只做威胁,她却不会,这笔账总得有人找上公司算算。
灰发青年就着满桌零食把故事讲给流萤,少女睁大眼睛几乎要流下眼泪:“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能这样!”
大有现场换装成为“萨姆”杀回去的意思。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这件事还不算完。”安娜给她倒了一杯煮沸过的不加糖纯奶,“我带了博伊斯特产,等回到据点后给你。”
每次给普拉塔和普拉娅带东西回去时两只小蘑菇都会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虽然有没有礼物都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有礼物总比没礼物要好,至少感情更好。
“哇!居然还有我的礼物吗?”流萤露出开心的笑容。她出身自已经毁灭的世界“格拉默”,成为星际难民后被艾利欧遇到进而成为星核猎手的一员。无论作为“格拉默铁骑战士AR-26710”还是难民,她所拥有的除了“火萤Ⅳ型战略强袭装甲”外再无其他。
礼物,这可真是个温馨的词汇,只有在成为星核猎手后才从同伴那里得到过,没想到临时的同路人会惦念着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的她。
“当然有,她买了一仓库东西,所以我才要你带个空间钮过来。”穹咧嘴笑笑,就连艾利欧也得到了一箱猫罐头呢!
“我会很期待哦!”流萤认真向安娜道谢,“那一定是极可爱的礼物,谢谢你。”
安娜的回应是隔空扔给她一包无添加的薄盐牛肉干。
再次回到据点,卡芙卡看着圆润了一圈的穹陷入沉思,这孩子的“圆”并非来自脂肪堆积,而是一种结实的感觉,能看出这段日子他吃得很好。
“欢迎回来,艾利欧的意思是先投票。”她温和的看着安娜,“不介意我们当着你的面投吧?”
后者掌心向上:“请。”
黑猫没露面,他托卡芙卡代自己投了弃权。
“我是同意的哦。”她环顾其他人,“你们呢?”
穹举起手:“我同意。”
有能力有脑子有原则,退到墙角里说她就算是失手被抓也不会把别人招出来拉下水,没什么不同意的理由。
“我也同意。”流萤点头。
众人看向还没表态的两位,刃抱着他那把满身伤痕的长剑“哼”了一声,卡芙卡说那就是不反对的意思。
他当然不会反对,人就是他捞回来的。
银狼从游戏里抬起头:“我没意见,礼物!”
“嗯。”卡芙卡轻声道:“看来五票通过一票弃权,很有人气呢。”
“假如没有通过是不是就没有礼物了?”她浅浅开了个玩笑,安娜捏着空间钮,“我一个人可消耗不完那么多零食。”
说着她先取出一堆绵羊玩偶,又白又软手感极佳,不管是枕着还是抱着都非常有质感。流萤几乎一眼就爱上这东西,她喜欢活着的感觉,一切能放大这种感觉的事物在她看来都是大受欢迎的实用物品。
布料是给卡芙卡的,猫罐头归艾利欧,流萤、银狼和穹分享零食,刃得到了一把牛角磨制的匕首,看他那嫌弃的表情似乎不大瞧得上干这份活计的工匠。
“还有这个,大家一起尝尝。”最后安娜掏出打包的半锅清水炖羊肉,说是“羊肉”梅娅差不多炖了半头羊下锅,为阿比盖尔复仇的事在做所有人都直接间接帮了大忙,她这算是借花献佛,替阿比盖尔感谢这些素未谋面的人。
穹马上跳过来帮忙:“这个很好吃的!肉嫩汤鲜,没有放什么调料,纯粹就是阿比盖尔家羊养得好。”
“那我可要多吃点!”银狼放下手里的外置设备。
她出了大力气呢,一人迎战公司雇佣的星网水军,至少得吃条腿!
这份力气……确实很大。
天琴座联盟的元老院被人连锅端了一半,其星域内的一座教堂所*有神职人员也统统被人从人生的舞台上“劝退”。本来这样的消息在寰宇之中也就配占公司新闻版面的一个小角落,不说比起星域间的战争和比起文明间的冲突,它连星际和平公司主办的活动都比不上。最多也就发个声明再谴责一句也就罢了,受害人家属要是愿意的话花几个钱悬赏犯人,然后就没有然后。
但是这一回情况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哪个手欠的骇客黑了星网,铺天盖地的消息连同天琴座自己出具的调查报告传得哪儿哪儿都是。传播这件事的骇客没有对事件进行任何评价,原原本本按照时间顺序讲故事似的讲述了博伊斯星圣克里珀教堂近十年以来做得各种“好事”。
这种大环境下如实描述的杀伤力可比夹带私货要猛多了,越是不加评价,评论区的讨论就越激烈。
有人认为这一窝祭司死有余辜,天琴座的半个元老院恐怕也没被冤枉。也有人认为做下此等恶事的凶手一定是个反社会的变态,必须尽快捉拿归案。还有人认为这是对公权力的侵犯,藐视博伊斯星的自主管理权。但是从前到后更多人认为凶手并没有杀错。
那些铺天盖地病毒一样的帖子删也删不完,上一秒删掉下一秒就不知道从哪儿又冒出来。一开始公司的宣传部门认为有人带领团队故意挑衅,后来发现绝大多数帖子由分布在宇宙各处的IP发布,此等规模甚至远超朋克洛德骇客的能力,就算是被通缉的星核猎手也做不到。
——人是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生物,在这二者以外还要加上明知不可为仍要为之的叛逆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心。
一开始确实是银狼反反复复拉锯,也就二十四个系统时后她就发现自己可以撒手不管了,多得是人主动捡起石头投向公司。
被抓到也无所谓啊,这么久了也不见天琴座联盟举出证据证明那些案件都是假的,反倒是许多案件亲历者通过各种方式在星网上哭诉,最初的发布者一句评论也没有,更不能说人造谣传谣。星际和平公司管天管地难道还要管人嘴上说什么心里想什么?
公司当然不管,技术部发份个针对骇客的抗议就算了,一言不发专心删稿,发现删不掉直接躺平不予理睬。
骇客也好凶手也罢,针对的都是天琴座联盟,关星际和平公司什么事?人家抓了满手的小辫子,这种时候只要静静等热度过去或者发掘出一则更有热度的新闻就好,谁往里掺和谁跑不掉两脚泥。天琴座星域只是庇尔波因特众多合作星域之一,一群卖农产品的还指望让公司给他们站台吗?趁早别想,更别拿着贸易关系添麻烦添乱,无非是养殖动物种植农作物的体力劳动,你们不干诸天寰宇有的是人干。
不过也不能说公司什么也没做,公关部在技术部帮助下好不容易终于清理干净自家新闻网页后也发表了一份声明,强烈谴责凶手践踏法律的恶劣行径,更加强烈的谴责骇客不讲道理的强行使用公司名下运营的星网还不花钱。
艾利欧说这就叫做“为天琴座联盟提供了除帮助以外的一切帮助”。
安娜深以为然。
第114章
博伊斯-Ⅲ号上的事告一段落,简单修整过后艾利欧找上了安娜。
“我这里有两份剧本,”黑猫悠闲的甩着尾巴,“我对合作者也从来不吝于施以援手。”
他走到安娜手边坐下,尾巴拖在身后,尖尖在地面上快速抖动。
“如果继续拖下去,不出半年你就要死于脑部芯片带来的感染。”黑猫用一只前脚将“剧本”推到安娜面前。他专注的盯着她:“我建议你接下这一份,帮我完成任务的同时方便你求医问药。”
还有一点他没说,那地方很适合逃犯藏身,尤其适合她这种气质冰冷性格正直的人事先潜伏进去。等她的新身份站住脚又解决掉要命的大事后再去耶佩拉和大部队汇合,也算是留在后面一个接应。
此时安娜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接过巴掌大的册子翻开看看,从前到后也就两页纸,一句话。
“啊?潜入博识学会下辖的第一真理大学?”她翻过第一页看第二页,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又眨了眨,“不是,我文盲啊!”
星核猎手还要求成员学历吗?不要看我假身份上混了个大学毕业证就认为我真的有那个水平好吗?世上有个词叫做“滥竽充数”,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要求一个烂掉的芋头挤在别人家的教室里充数吧!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真让你去读书的。这么说吧,我本来打算让你去天才俱乐部当清洁工,但是考虑到实际情况,你很可能在那个职位上露出马脚,博识学会也悬,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其次选择第一真理大学。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想也没有想过假扮讲师?”
也就是说在真正的天才眼中安娜简直就像一股波涛滚滚的泥石流,想伪装也伪装不了。倒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可以勉强一试……又不要她熬到做毕业论文的时候,提前提桶跑路不就得了。
“那份剧本呢?”安娜挠挠头发,原身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没事自己看看书也一样,没必要非得回去学校镀层金。学习这种事倒也不是必须在校园里才能展开,她学东西可快啦!
黑猫明显的翻了个白眼:“这是潜入博识学会拿东西的剧本,等到它发出去后你可以找人合作,不过你确定要等死吗?”
星核猎手执行任务时不一定扎堆,除了刃那种特殊情况外小任务一个人两个人就能搞定,只有波澜较大的涟漪才需要全员出击。
比起生命,坐在教室里听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安娜叹了口气接下剧本:“好吧,剧本上一共就这么两句话,手段不限吧?”
“请你自由发挥。”艾利欧马上就带着剩下的剧本走猫,“我很高兴你听从了我的建议,毕竟不管让阿刃去第一真理大学当讲师还是学生都会是一场灾难。”
如果刃接了安娜的剧本,那么出动的就必须是他和卡芙卡两个人,甚至还有可能搭上穹和流萤。反过来就没事,刃混进博识学会后连“言灵”都不需要也能勉强控制住魔阴身。
安娜抬头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猫咪说的有道理——那个人冒充医生就冒充得一点也不像,根本无法想象他去冒充讲师或学生会是什么样子。
在校园里挥剑追杀上课睡觉的学生?还是在课堂上公然袭击讲师?
“我这就去做准备。”这是她作为星核猎手的头一份工作,看在对方接纳了自己这个无家可归之人的份儿上也必须郑重对待。
暂且抛开技术难题不谈,伪装学生总比伪装讲师更容易,毕竟她这个脑袋是真的漏过,原身过去辛辛苦苦习得的知识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只有在被提到关键词时才会灵光一现。
艾利欧甩了甩尾巴,为新人的工作态度感到欣慰。
混进学校最好的办法是凭实力和天衣无缝的假身份考进去,奈何这种实力安娜大概是没有的,就算有也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备考。为今之计就只能去求助万能的朋克洛德骇客之王银狼小姐,希望她能看在游戏的份儿上出手相助。
“你说要弄个学生身份混进第一真理大学?”叼着肉干磨牙的银狼肃然起敬,“其实冒充讲师更轻松,学生要考试,讲师不要。”
“我可以接受自己门门功课不及格,但我不能接受自己的无知误人子弟……”安娜惆怅的叹了口气,“这任务,略有点抽象。”
“确实是有难度的潜入,比给个地址上门讨债要难多了。”银狼摸摸下巴,“明天给你通知。”
“哦!”安娜得了她的应允,立刻放下心,“谢谢你啊!”
银狼的技术值得信任,既然她敢应,那就绝对没问题。反正她已经做好了吊车尾的心理准备,在监狱里打拼过的成年人别的不说脸皮绝对够厚,倒数第一何尝不是种第一?
嗯……还是先在光脑上下载些课程补一补漏水的脑子吧,至少将来别让人怀疑星核猎手的平均智商。
超级骇客朝她扬扬下巴展示那块巴掌大的肉干,意思是代价早已付过,她很喜欢,所以这会儿她求人办事也不必客气。
转天一早银狼就把资料发给安娜,顺手还塞给她一张录取通知书。
“你现在就动身出发还能赶上新生开学,”她把通知书打开晃晃,“按照你的年龄以及身份上的专业,我给你选了个最容易混的专业,票也已经定好了,一路顺风!”
简单来说就是她直接黑掉了第一真理大学的招生系统,拟造出一个天琴座星域被录取的应届新生。没办法呀,新人的道德感比较高,要她平白无故顶替别人去上大学或是半路杀个新生冒充她肯定会拒绝,否则也不会直接找上顶级骇客求助。
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会张嘴摇人帮忙,挺好。
第一真理大学是寰宇最有名的高等学府,每年招收的学生数量堪比一颗行星人口。也正因为如此才方便骇客做手脚,它要是像天才俱乐部那样施行会员推荐制才叫玩儿完,人少还一个比一个聪明,去了就是给人送实验素材。
安娜忧心忡忡的看着手里这张录取通知书,带上流萤送她的空间钮,喊上要去博识学会打劫的刃一块出门——据点藏在荒星的地下工事里,总得有人把星舰开出去再开回来,而且两个人一起走也能省点能源。
卡芙卡带着穹早几天就出去做任务了,送他们离开的是流萤,她身体不太好,似乎有点先天疾病,这几天要留守修养。
星舰离开荒星时安娜回头朝她挥挥手,灰发少女脸上的笑意灿烂而纯真。
“离我远一些,这对你有好处。”负责驾驶星舰的是刃,安娜站在他身边想要蹭着看看如何辨认星图时这家伙突然发出声音。
她当然也会开这东西,但也仅限于“会”而已,能开着它走直线走弧线,会加速会减速,就这样了。
“我看你开,跟着学一下。”她向后退了几步,手上缠满绷带的男人冷哼一声,慢吞吞逐项开启自动驾驶,“顺序不能错。”
“嗯……路线怎么设?我是说手动的时候。”必要时不能走大路,鉴于星核猎手的工作内容,这种时候不会太少。
刃意识到她的问题究竟在哪里了。
他眉头紧得仿佛面对一块不可救药的矿石:“你不认识星图?”
不认识不会看,基本上意味着没有独立出门的能力。普通人当然可以上网订张票,只要账户余额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星核猎手是普通人么?
“我失忆了,之后一直忙着越狱,还没来得及打这个补丁。”之前看星图开星舰的都是埃特蒙德。
刃很酷的又双叒叕冷哼:“站过来,我从头给你讲。”
就当提前适应吧,博识学会的绝大多数成员都在第一真理大学兼职任教,希望那些被名校录取的天之骄子能比在逃越狱犯好教。
前半段路程刃把驾驶星舰的方法以及注意事项完整讲了一遍,后半段路程他直接把驾驶位让出来给安娜折腾。
大不了就坠机呗,落地成盒最好,他不在乎。
新人学东西挺快的,就是开星舰喜欢超速,走大路会收到通道管理系统发出的警报,走小路这家伙飙车的疯劲儿和脸上的冷淡一点也不搭。
看来我还是有点教育领域的天赋嘛!
他们花了一周时间赶到距离荒星最近的交通枢纽,前往第一真理大学的直达星舰也即将抵达。
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停好交通工具,安娜和刃再次出现时就成了刚刚拿到第一真理大学神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新生,以及从偏远星系调职进入博识学会的学者。艾利欧的剧本从来不写细节,两人简单商量过后一致决定对外保持“偶然搭乘同一趟星舰相遇的旧识”这一说辞。
既可以说有关系也可以说没关系,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状态。
“祝我们好运吧,我先走一步,等会儿星舰上见。”安娜朝男人点点头,拎起箱子走入监控范围。
为了保护好马甲不要在事成之前掉马,最好从一开始就尽量少漏破绽。
第115章
亲爱的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
我们很荣幸的通知您在琥珀历XX年XX月的申请考试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现已被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神学系自然神专业录取。请在琥珀历XXXX年XXXX月XXXX日前准时抵达学校办理入学手续。
第一真理大学副校长XXXXXX
琥珀历XXXX年XXXX月XXXX日
又及:
考虑到您所处星系较为遥远,特此提醒您至少提前一个月动身出发(各大星港枢纽图见附件1)。
请携带入学所需的身份材料(上传格式见附件2)、学历学位证书。
请携带证明本人能力的相关材料。
备注:如您超期未能及时报道,将视为自动放弃入学资格。如因特殊原因不能如期报道或有其他疑问,请联系学校XXXX处。
联系方式:XXXXXXXXXXXXX
提着当做道具使用的行李箱登上直达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的星舰,安娜将公民ID和录取通知书递交给负责核验乘客身份的智械扫描。银狼告诉她只要过了这一关“费伯里克特小姐”就算是能查到来处的正常学生了。宇宙浩瀚,针对一个普通学生的入学背景调查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缜密细致,审核人员只需要在阅读层面上确认入学者人证一致就放行,真要细查那得等这学生犯了事儿以后再去做。
只要她/他/它在校园里安分守己低调做人,很少有执法者会选择进入校园搜寻追捕,不说怀疑不怀疑,至少手续很难办。总之学校里是个比外面更容易躲避追捕和刑罚的好地方,只不过相当数量的人被追捕并面临刑罚的原因正在于他们没进过学校或是迫不及待早早离开学校。
“感谢您的配合,费伯里克特小姐,这边请。”星舰上的工作人员态度很好,完全不会因为客人来自偏远之地就有所偏颇。
在公司加持下,第一真理大学对就读学生的优待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虽然成功毕业需要花费大量心血和精力,但就读期间也只需要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其他学业以外的所有事都不需要学生本人去担心。不说远的,现在安娜就已经提前薅了把公司的羊毛——学生可凭借录取通知书以及将来的学生身份免费使用公司运营的星舰往返学校与家乡,入学也不必缴纳学费。
我在第一真理大学学习的四年,是六年人生中最难忘的八年。
并不是说这所学校就不盈利了,它当然盈利,利润甚至高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公司的资助帮助了绝大多数身在偏远星系的年轻学子,使他们免于因为经济原因而错失进修的珍贵机会。
就这一点而言还真没人能喷星际和平公司。
智械把各种纸质证件还给安娜,这东西从头到尾只需要用两次,上星舰用一次,头一回进学校报道用一次,然后就可以配个框子作为装饰品摆在家里炫耀了。
“谢谢您的帮助。”安娜谨记自己现在是个普通(重点)学生,细声细气的应答后将行李箱交给他送去房间。
加上跃迁星舰一共要走十天才能从这个星港抵达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报完名她还要换乘星系内星舰前往研究生院。银狼说研究生的日子比本科生稍稍好混些,所以直接给她来了个一步到位:严格讲研究生算半个学者,尤其神学,考核方式以论文为主,知识型的问答较少,平时只要闭紧嘴巴谁也不知道她是个文盲。而且研究生人数相对较少不用额外去外面租房子住,院内能够提供物美价廉的住宿。最后是年龄问题,她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假身份在老家学习成绩不错,读过本科且拿到了两个学士学位。
安娜文盲费伯里克特(Fabricate)小姐:“……”
起点太高,瑟瑟发抖,不敢作声。
按照光脑给出的序号找到对应房间,费伯里克特小姐来到一扇用数学符号做装饰画的门前,她能认出这个倒躺着的“8”是数学符号已经很对得起之前的恶补了!
“欸?您是……?!”
隐藏式监控的镜头下,身材高挑的女子在房间门口驻足,看着不远处一位更加高挑的男士露出从迷茫到确认的表情。
虽说这个表情的变化有点僵硬但情绪很到位,但有些人就是天生肌肉不大听使唤,不算不合理。
“您是!”安娜拿出自己全身力气希望能够表达出“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早就和她对过台词和戏份的男人满脸险恶,似乎下一秒就要对无辜且单纯的女子挥拳相向。
忠实的镜头记录下一切,这个略有些莽撞的年轻女子并没有挨揍,被她认出来的男人脸色臭归臭但还是恪守社交礼仪给了回应:“原来是你!”
……如果不要咬牙切齿怨念丛生的说这句话就好了,显得他跟个四处阴暗爬行的鬼怪似的。
“先生您好,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
“我也没想到。”
“我要去第一真理大学就读啦!”
“恭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拉门自动划开,乘客带着各自的贴身物品走进去坐下面面相觑。
本就只是为他们的相识做个铺垫,对于刃来说拿了东西就能走,但安娜的剧本是个长期潜伏任务,他脸色难看却还是很有同事爱的伸手帮忙抬了一把。
银狼定了两张连号的票,ID和IP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耽误星核猎手们在星舰上集合。开启的房间门收拢在墙壁内,上下共计四个独立睡眠舱。
安娜按照序号找到左手边下方的睡眠舱扫了下购票码,这玩意儿立刻变成开放型长座椅,等到晚上需要就寝时它会自动恢复成全包裹的模样,无需乘客手动操作。刃默默在她对面坐下,两个同样安静的人就这么坐着大眼瞪小眼。
“嗯……”
就这么干坐着实在古怪,安娜从随身携带的空间钮里翻出零食试图投喂从来没对零食表现出任何兴趣的男人,“吃东西吗?”
刃抬眼看看颜色粉粉嫩嫩的再制牛奶制品,有心想说已死之人压根就不需要补充营养更没有进食的必要,但出门做任务总不能太任性他到底还是把包装袋里的奶疙瘩接在手里。
堵住嘴,堵住嘴就不用说话社交了。
很快这个房间内的另两位乘客也提着私人物品赶来,仅从外表判断同乘四人年龄相差无几。
“大家好大家好,我叫德莱妮,大家都是入学新生么?”最后一个进来的年轻姑娘把所有怀疑全部倾注在进门右侧那个安静咀嚼的男人身上,他看着年轻,但感觉年长,吃东西的样子阴阴沉沉宛如生嚼毒药。
进门左手边同样冷冰冰但比较有活人气息的女子递来一袋肉干:“你好,我是神学系新生,这位是我流落他乡多年的熟人,我们偶然在星舰上遇到……”
安娜棒读着帮刃宣读身份,先一步进来的乘客也是这个待遇,他拿着零食去隔壁找同乡玩耍了,房间里气氛太冷清年轻人坐不住。
“啊?哦哦!谢谢你哈,你人真好!”清澈愚蠢的大学生还是很好骗的,尤其面对没有利益关联的陌生人时一袋零食就足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和你是相近专业呢,主修古典哲学,哈哈哈哈哈,我不是疯子。”
嗯,看得出来精神状态卓尔不群。
刃安静的又往嘴里塞了块粘牙甜食,务必给自己找足不开口说话的理由。
“我本来报的是法学院,但是分数低了点,学校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换个分数要求低的专业。那我当然答应啦!先有个学上再说其他呗,不然我要么再复习一年重考要么闲在家里……找工作或者结婚二选一,还是换专业吧,反正法学哲学对我来说都差不多,一样的学不会。”
年轻女孩撕开零食袋,发出惊喜的声音:“哇塞!你这肉干都在哪儿买的?这么扎实!”
“在一个朋友家买的,地址是天琴座……”安娜把梅娅女士的地址与售价告诉她,“博伊斯的牧民大多淳朴,每家的肉干品质都差不多,她家的味道格外好些。”
“没有网店?!”德莱妮震惊,“这给我干到哪一年来了?居然有人卖东西不开网店!”
“额……”安娜有一种面对穹时的无措感,“整个天琴座星域都被星际和平公司包了,他们不用考虑网店。”
德莱妮没有接受这个解释,反而露出更加震惊的表情。
“可是你刚还说全星域的农产品产业链呐,这得多大的体量,就没人想过另寻买家涨涨价?”她撕下一块肉干塞进嘴里嚼嚼,“这种品质放在公司经营的品牌里少说一袋两千信用点,量还得减半,他们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被薅羊毛了?”
这个么……梅娅女士一家不一定知道,但天琴座联盟的元老院里肯定有人知道。
知道却还是任由星域内的人民被剥削,不配坐在“元老”的席位上。
女孩子吃掉这块肉干后侧头道:“欸,你说我联系到这位……梅娅女士后能不能说服她给我供货?开网店可容易了,申请个送货服务再把样品检测报告贴上就能开张,绝对大赚!”
安娜:“啊?”
“唉,一看你就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做学问的人,这样吧,你帮我牵线保住货源地,我给你一成利润,算你用人脉入股。”德莱妮雄心勃勃的撸袖子,“远的不说,仅仅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域就足够咱们发财了!”
安娜:“啊?”
“和我一起征服商海吧姐们儿!”女孩高高扬起下巴,像个看着邻居连绵沃野在心里口水横流的女王,“咱们两个人一定能在大学里闯出一片天地。”
安娜:“啊?”
我的人脉……姑娘,我的人脉可能不太适合做生意呢。
第116章
安娜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和做生意挂上关系,她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连谈判手段也简单得堪比小学生。不提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那种高端水准,普拉塔和普拉娅撒娇讲条件时也多半以她沉默败退为主。
正式成为星核猎手出门做的第一单委托居然遇到小朋友想拉她做生意?
这个运气……恐怕多少有点问题。
但是想想梅娅一家在博伊斯被排斥的过去,和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天琴座联盟上层正为了缺失的半数元老院席位争斗不休,动荡之时正合适撬公司的墙角!等到每一个元老席位都重新找到主人后再想直接联系到牧民们买卖大宗货物就没那么容易了,公司给的打包价固然不讲道理,从联盟到每一颗行星上真正的保底收购价只会更不讲道理。换一个新买家不一定愿意继续豢养中间那一坨寄生虫一样的买办阶层,他们也必然会不遗余力的拼死反抗以保存不合理的旧秩序。
有那么一个瞬间安娜想过要不要上门去找埃特蒙德讨债,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埃特蒙德是双星艾诺利阿的家主,他只需要为他所在的家系思考,与艾诺利阿不相干的陌生人在资本家看来全都是潜在市场,是长了腿儿的钱包,地里一茬一茬待割的韭菜,唯独不是有血有肉的人。
伊维尔监狱里的埃特蒙德是他自己,有虚伪的一面也有真诚的一面。离开伊维尔监狱的埃特蒙德就不再是他自己了,他是双星系统艾诺利阿资本的具现化。找他合作无异于把天琴座星域的农民和牧民们从一个路灯挂饰手里转到另一个路灯挂饰手里,都是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区别只在于绝户网的网眼大了一毫米和小了一毫米。
得有同样体量的另一个买家,它不能怕星际和平公司,也不能和公司狼狈为奸一个德行,有对农产品的绝对需求还必须与公司既存在竞争又存在合作,只有引入这样一个买家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帮到整个天琴座星域所有无辜平民。
但是到哪儿去找这样一个买家?
啊……头好痒,似乎要长脑子了!
“也不是不行?”安娜到底还是没能在德莱妮闪闪发亮的眼神下坚持太久,两人交换了社交账号互加好友,后者更是趁热打铁当场开始进行网点的前期申请工作。
她低着头直接拉开个人光脑虚拟屏戳戳点点,嘴里念念有词:“我跟你讲,做买卖呢一定要接地气,最好做的买卖其实就是食品买卖,每个人都要吃东西对吧!你总能淘到目标顾客。把卫生和服务态度抓起来就足够挣到生活费了,总不好二十几岁的人天天伸手向家里要钱……”
读大学还是很花钱的。先不说那些学费高昂的教育机构,就比如就读第一真理大学这种不收学费的学校学生想要顺利毕业少说也得花上大几十万信用点。学费不用交,但选课要缴纳一定费用,想要凑够学分读书期间每人都得选上一二十门课,再加上住宿、吃饭、社交、查找并购买学习资料……如果延迟毕业就更刺激了,你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星际和平公司的资助确实存在,只不过在星舰票和学费之外一个正常年轻人的花销往往比家长想象中更大,奖学金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算下来有心思的人提前另辟蹊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怪德莱妮会把脑子动到开网店卖零食上,如今物流都是全自动的,店主把控好货源品质做好客服就行了,这样算来她分给安娜一成入伙费应当应分且合理合法,基本与市场行情持平。
公平买卖赚点学费怎么了?不寒碜!
刃:“……”
看来这家伙已经找到了潜伏时期的经济来源,别说赏金猎人们,就算他不知前情的前提下也绝对不会把侧头认真倾听的人安娜认作星际逃犯。
非常的安全,非常的朴实。
“起个名字怎么样?”德莱妮用胳膊肘拐了下不爱说话的新朋友,“货源是你找到的,你来起名字吧!选个你喜欢的。”
安娜心想我要是有那个文采起名字我还用为了自己的名字头疼?她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刃若有所觉的扭脸避开她的视线。
如果不是卖丧葬用品的话就不用考虑我的意见了。
“额……”她迟疑了一会儿,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阿比盖尔的小屋?梅娅女士家不止牛羊鸡鸭养得好,很多副产品也不错,都是手工的,纯天然。”
如果不是因为阿比盖尔,她也不会去天琴座星域,更不会买一仓库的东西吃不完见人就发。
“太棒了,我们的生活费有着落啦!”德莱妮在网店门头栏添上新名字,剩下就只需要等发货老板的产品检验检疫合格证,“赶紧问!现在就问!”
安娜:“……唉,好。”
过账时她加过梅娅女士的账号,还好没有删除,希望有生意可做这个好消息能帮助他们夫妻更快走出丧女之痛。
消息发过去,十分钟后梅娅女士发来铺天盖地的大段担心与问候,末尾附上了安娜要的东西。网店资料栏在德莱妮操作下逐渐丰富:“好了,申请递交成功,最慢三个工作日就会有回应。我用了公司的网店平台,抽成合理服务到位配套齐全,没理由错过。”
“嗯。”莫名其妙荣升零食网店合伙人,安娜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为了不给自己再造出新身份,她打开光脑虚拟屏搜索“自然神学”准备提前看看未来的研究内容——自然神学是指不依赖于信仰或特殊启示,而仅仅凭借理性与经验来构建关于神明的教义。(注)
很好,看不懂。不但看不懂,而且看了就困,效果拔群。
就算星神客观存在安娜也经常把祂们抛在脑后,她要是真信仰那玩意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博伊斯冒充【存护】信徒,更不会在圣克里珀教堂屠杀祭司。
“哈……”她实在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很快传染给德莱妮。再往后就传不下去了,刃先生无动于衷*不动如山,认真吃零食。
德莱妮不但打了个哈欠还伸了个拦腰,凑近安娜和她咬耳朵:“你怎么会和仙舟联盟的人有交情?他们超级封闭,啊……长生种能活很久,好像也不奇怪。”
“小时候认识,很多年没见,偶尔遇上。”安娜牢记人设,背也背得滚瓜烂熟。
德莱妮抬头看了眼刃,缩回去贴着安娜:“仙舟人大多生得高大俊美,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安娜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这个品种确实少见,伊维尔那么大的星际监狱里都没见过呢!不过仙舟联盟护短,理性看待公司发布的各种小道消息……人家日子不一定比庇尔波因特差。
但是要她直截了当的问到人脸上她也不会去做,普通人尚且讲究个边界感,星核猎手之间就更要注意。从她自己的经历发散,也许每个星核猎手背后都有一段不愿意向人提及的往事,人家想说就说了,不想说也别问。
“嗯,嗯嗯。”她发出认真敷衍人的声音。
刃动动耳朵,立刻启动睡眠舱的全包裹模式。一般来说客人不需要去手动操作,但他现在就想把自己裹起来不给清澈愚蠢天真善良的小孩子盯着看,这么简单的事又不是看不懂办不到,有手没手都能做。
睡眠舱隔音效果极佳,德莱妮遗憾的看着对面那位阴暗系先生像个蜗牛似的缩进壳子里,摇摇头感叹:“他可真帅,又帅又酷,就是太高冷了。”
“……”好歹对同伴们的身价有所了解的安娜默默多塞给她一袋牛筋。
多吃,占住嘴,少说话。
八十一亿呢,快能换三个我了。
等到了晚间去隔壁找同乡玩耍的新生从外面走廊上进来,看到右边下侧的睡眠舱开启大松一口气。他笑嘻嘻的问候两位女士,热情向他们介绍起自己从其他新生处听来的消息:“据说今明两天是最后两批去往第一真理大学的星舰,再往后的人肯定要迟到,如果没能及时与学校联系就会被自动除名。唉,好不容易才考上宇宙排名第一的好学校,因为学业之外的原因与它失之交臂实在是太遗憾了!”
“是吧!”健谈的德莱妮大点其头,“我就是好不容易才赶上这班星舰。明天出发的话时间太紧,一到学校上午报道下午就得开始上课,说不定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到时候肯定只能住在星系边缘每天搭乘星系内星舰往返,撞到早上八点的课想想就绝望。”
他们对第一真理大学早有了解,语气中充满骄傲与向往。安娜坐在旁边提供零食侧耳倾听,时不时跟着一起打开光脑虚拟屏。
原来读个书还有这么多讲究,怪不得银狼说本科生的日子不好混,这样看来确实不太好混!
第117章
同乘的另外两个年轻人比起作为星核猎手的同事来说实在是太活泼了,德莱妮大概是那种天生爱交际也善于交际的人,短短两三天功夫就把整艘星舰上所有应届新生全都摸了个清清楚楚,顺便不遗余力的向前推进事业。
相比之下安娜宛如一条躺在沙滩上的咸鱼,刃则更是像块石头。咸鱼还有可能随波逐流,石头干脆消极抵抗。
上一个天生爱交际也善于交际的人……是卡卡瓦夏呢。
“梅娅女士的第一批货能供上吗?我得租个开间大点的房子连仓库也有了,还好新生第一年可以少选几门课……”她像只蝴蝶一样出去转了一圈飞回安娜身边,靠着她不停诉说自己的远大理想。
安娜看看空间钮,给了她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我还有半个仓库,够帮你顶几天,梅娅女士已经安排发货了。”
她似乎把对阿比盖尔的亏欠感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想也不想就给了个低到不能更低的价格,就差付费包邮白送。哪怕文盲如安娜也知道这样做生意肯定不行,不光赔本甚至连吆喝都赚不来,哪能长久?
头一次接触商场的人翻开银□□情支持的材料(未付费版)挠头钻研了几天,定了个刃到现在想起来还会冷笑的成本价。被前辈无情嘲笑后她很听劝的立刻把那份能将教材编纂者气死的计划书扔进垃圾桶,端端正正把多加了一个零的报价分别发给梅娅女士和德莱妮。
前者觉得高后者觉得低。
啊……心好累!
“成本加运费加店铺运营支出再加上物流费用……这次的总价里没有计入运费,”几个月前只会用钢琴线捆人脖子上物理讲价的她已经是过去式了,在小姑娘哼哼唧唧黏黏糊糊的撒娇声中越狱组合的武力担当飞速学会了最基本的财务技能。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亲爱的!你实在是太给力了!”德莱妮抱着安娜的胳膊来回摇,“咱们开张前几天可以多做点活动,对于新店来说这比任何宣传手段都更有号召力。”
哪怕到了星际时代大家网购也一样要认真计算折扣和赠品,物美价廉是所有人永恒的追求。
“这几天就不说了,将来你一定要找个靠谱的财务,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数字了……”账头疏忽还遭人背刺的惨痛案例就在前面摆着呢,不想把大好年华浪费在铁窗下这些坑能不踩尽量别踩。
安娜被她抱着摇来摇去,发出迫不及待想要躺平的声音:“唉,放开吧,胳膊快被你拽掉了!”
“嘿嘿!”德莱妮太喜欢这个不爱说话的新朋友了,她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她靠谱,再说了不爱说话是毛病?当然不是!
她侧头想要进一步靠在安娜胳膊上,承载着众人的星舰突然猛地一阵,闷响自舰体深处传来。
“怎么了?撞上小行星了吗?”德莱妮坐直身体来来回回疑惑的乱看。
对于一生中最大危机是被邻居宠物追着咬的普通人来说警惕性略低是件很正常的事,但安娜这种在逃重犯和身价吓死人的星核猎手刃就不一样了,这两人最趁手的武器已然在暗处蓄势待发。
“不要动,不要发出声音。”她低声提醒年轻人,“情况不太对。”
在深空中远行的星舰大多配备得有防御型武器,主要就是用来对付四处乱飘的宇宙垃圾,脱离轨道的小行星也算“垃圾”的一种,当然位列打击名单。而且这艘星舰的型号不算老旧,只要不遇上虫群和毁灭军团的虚卒就不会发生危险。
“哼,星际海盗。”沉默了好几天的刃发出声音,只要对方不犯到他手里不碍事,他从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德莱妮大惊失色:“怎么会是星盗?这里是星际和平公司的航线通道,星舰上也没有值钱的货物……”
那个藏在睡眠舱里独自阴暗的孤僻男人对她的天真嗤之以鼻,连反驳都懒得反驳,径自转开脸等待事件进一步发展。
“首先,你不知道同乘的都有谁,也许是哪位旅客带了吸引星盗的物品。其次……人本身也是一种资源,花钱买命的道理大家都懂。”安娜压低声音拍拍德莱妮的后背让她把自己缩紧些不要太显眼。
星盗除了打家劫舍掳掠绑票外最经常做的买卖是“奴隶贸易”,把一个星域的普通人绑到另一个遥远星域卖掉,被卖掉的人将会遭遇何种悲惨的命运他们是一概不管的,期间自然也伴随着各种暴力行径。伊维尔星关押了不少这种类型的犯人,安娜那一百只黑羊的战绩绝大多数出于此中。
德莱妮闭紧嘴巴,为了避免惊呼的声音太大她双手交叠挡在嘴前:“嗯!”
星舰自从震动的那一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物理意义上的位移,并没有过去太久,也就是安娜和德莱妮说话的功夫,安装在走廊上的传声系统声响大作。
“女士们先生们,亲爱的孩子们,”说话的人语气里有种油腻的浮夸感,“演”的成分太重,听着就不像个好东西,“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你们已经被我俘虏了。为了保护好我们之间真挚纯粹但又十分脆弱的感情,我在这里提醒大家及时将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准备好。不要试着用光脑向外呼救,我们开了信号屏蔽器。”
如德莱妮这样的普通学生自是被吓得面无人色。星际海盗正是最凶恶的那批亡命之徒,哪怕同为坏人正常些的也不会随便走在路上就对无辜行人开枪,而这些变态则向来以玩弄人命为乐事。他们杀人夺物之后往往会将被入侵的星舰炸成碎片借以阻挡所在星域的防卫力量全力追拿,完全不会顾及人命。
可以这么说,哪怕支付高昂代价也不一定能把被绑的人平安赎回,更多时候肉票还能被找到全尸就是件好事。
这艘星舰上还有不少前往第一真理大学求学的年轻学生,他们活泼、漂亮、朝气蓬勃,浑身上下由内向外散发着天之骄子的昂扬与自信,有着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光明前程……
星盗们已经开始行动,几个持枪成员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过去,稍有反抗就是几颗子弹,无论哀求还是哭泣对他们都没有影响。
被抢劫过一轮的乘客还被星盗按照年龄、性别和脸驱赶到不同的区域。看着卖不上前的那部分将会被留在星舰上,等他们走后引爆星舰,这些人就是天然“减速带”。
年轻力壮不上不下的人是可以牵走卖掉的“货物”,至于最好看的那一撮……那是漫漫逃亡旅途中星盗们的“娱乐项目”,玩够了也不影响卖,奴隶贩子很愿意接手这些被调1教过的、经验丰富的好货。
“你们几个,自己主动把之前的东西交出来,抬起头。”
被人近距离用枪指着绝对不是什么好体验,为了保住马甲安娜和刃交出个人光脑的外接设备,负责搜查这个房间的星盗非常不满。
“别劳动我们亲自上手搜,就这么点?”
穷的叮当三响还一个个傲气的不得了,莫不是想吃子弹!
“我们都是等待入学的新生,身上哪有值钱的东西,第一真理大学不收学费。”
安娜侧身挡住瑟瑟发抖的德莱妮。
星盗们当然不信,一个人端枪堵在门口,另一个人上前把四个睡眠舱翻了一个遍,除去半袋没吃完的奶制品零食外确实没有更多值钱的私人用品。
“妈的,一群穷学生,真想不明白老大怎么想的。”
都下海当星盗了自然刀口舔血谁有钱抢谁,这群学生就算拉去卖也很麻烦啊,出货前总得保证货物还活着,只这一点就很难。
堵门的星盗把枪一摆:“少说废话,老大有令听着就是。”
“没钱就卖身,都给我出来!”
星盗淫邪的视线在两个年轻姑娘身上来回打转,一个清纯娇俏一个冷淡傲然,都是很有市场的好货。目光落在房间内最后一人身上,星盗二话不说起手开了一枪,“青年”男子当场倒下。
“啊——!”德莱妮忍不住尖叫,她知道自己肯定忍不住,双手还捂在嘴巴上。安娜转身将她拉进怀里抱紧,顺从的在枪口前走出房间。
走廊上已经站着几个被赶出来的乘客,全都是漂亮的年轻人。
“快点走!”
看守他们的星盗用枪强迫所有人按照命令行事。几乎每隔几个房间就有人挨枪子儿,新生们哪见过这种阵势,眼看着聪明人试图昏倒装死蒙混过关结果被子弹打爆了脑袋后,所有人都变得比绵羊还乖顺。
他们被驱赶到星舰作为餐厅使用的公共区域内,那个表演型人格的家伙也在。
“通道打开了吗?手脚快点!”他呵斥着手下加快速度,安娜站在人群里抬头看向驾驶舱,无人注意的重要区域内毛玻璃上新添一道又一道血痕。
唉,你说你们惹谁不好非要惹最不好惹的星河猎手……刃先生他有病啊!我都不敢惹!
可惜了这么多人头,不好马上变现。
第118章
关于刃先生的“病情”,安娜分别从卡芙卡、穹、流萤以及银狼那里分别得到过四种不同的忠告。
病人本人只会说“离我远点对你我都好”这种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他的同事们需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卡芙卡说刃先生在老家过得不开心,以至于罹患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并且长期抑郁病情严重拖延转为双相情感障碍。穹说只要卡芙卡不在就千万别去刺激刃先生,他年龄大了疑似老年痴呆,经常分不清敌我。流萤说刃先生有自残倾向,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多关心他的心理状态。银狼说刃先生是个好成年人,不想做的事好好和他说,他会默默的主动接走。
这么多描述文盲听不懂,文盲只知道不能惹他,否则好好的人说疯就疯给你看。
如果这些星盗只是打劫刃先生估计眼皮都懒得掀开看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他们真的不应该开那一枪。
还在伊维尔蹲大牢时安娜就听那些见多识广的大盗们聊过,惹谁别惹仙舟人,尤其那种看上去就很学霸的仙舟人。暗搓搓的在旁边说几句不中听的也就算了,你敢动手他们就敢把你屎都给打出来。那些住在大船上的人类似乎有种奇怪的BUFF,一般来说他们中的成年人不会主动攻击别人,然而一旦被攻击,反击的烈度绝对不是你想看到的那种。
这种经验主义的论断在刃先生身上得到了完美证实,他看上去就很学霸,那张帅脸上写满“断层第一”。虽然很多时候阴阴暗暗跟个蘑菇似的,同事们遇到问题都喜欢找他帮忙解决。小到卡芙卡的口红粉饼眼影不小心化了碎了需要重新装填,大到流萤的机甲“萨姆”需要保养意见,就连打游戏他也是好手,操作偶尔会拐但意识一流,能看出上过战场的痕迹。
出门时卡芙卡发了个音频给她,一旦刃先生失控点开音乐就能借助她的“言灵”压制,如果音频没用就照要害捅过去送他一程,放着不管他等会儿就自动恢复正常。据穹说刃先生的病情在医学上是已经没救了的,安娜却认为只要人还有口气就总得想法子再挣扎挣扎……不要轻易放弃治疗啊!
嗯,刃先生的这口气,很能坚持。
发愣的这会儿功夫驾驶舱内怕是已经没有活人了,安娜抬头看看餐厅公共区的照明系统,不指望失控状态下的同事帮忙打配合。
照明系统失能后过个五六分钟星舰系统会自动启用备用光源,五六分钟的时间呢,足够用了。
星盗们还在骂骂咧咧的催促开门,有些人已经忍不住把手伸向鹌鹑一样挤在一处的年轻女孩儿。比起同龄的男性她们更容易被制服,属于是肉眼可见的软柿子。
“带回去再玩儿!”星盗们的首领挨个踹过去,“难道你们要光着屁股走路吗!”
“哈哈哈哈哈!我不介意,就不知道等会儿门开了这些高材生们还迈不迈得动腿……”无赖一样的笑声盖过年轻女性的惊呼,“挡什么,枪子儿想吃不想?”
“老实点……欸?”枪1械上膛的声音响了好几道,就在这些人打算拖个倒霉蛋出来一逞□□顺便杀鸡儆猴时光源熄灭。
枪声响起,哭泣和尖叫声此起彼伏。但是很快备用光源生效,中间也就隔了系统时的五分钟左右,整艘星舰从灯火通明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然后重新恢复照明。
“啊——啊?”德莱妮已经在为自己尚未起航就中途夭折的事业悲伤了,她不知道能不能从星盗手中活下来,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最悲伤的是还没来得及和重要的人道别。
灯光熄灭又开启,绝望的呼唤变成了疑惑。
“啊?”
灯光暗下去的时候身边空了一会儿,她还以为安娜被星盗拖走了,没想到她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手里握着根长面包奋力敲打倒地不起满脸是血的星盗。
邦邦邦邦邦
很清脆,头是不是好头不知道,但一听就知道面包是个好面包。
劫掠星舰的星盗全都躺在地上,歪歪扭扭倒头就睡。
这就……得救了?
看着把面包棍当成武器使用的新朋友,德莱妮聪明的大脑有点宕机的迹象——姐们儿,你奋力保护我的背影我很感动,但是面包棍这种武器还是有点太超前。
还是说姐们儿你真的请来了某路神明寄宿在这个面包上?
“星盗,星盗都死了?我们得救了!”尚处于智慧巅峰时期的入学新生们很快就从震撼中清醒过来,他们都还是些孩子,并非军校学员也没有经过军事化训练,却也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
有人跳到高处挥舞手臂开始呼喊:碰过机械能开家用小型飞行器以及被第一真理大学理工科专业录取的人去驾驶舱集合。医学、生物学专业的同学们麻烦尽量救护一下受伤乘客。商科的新生负责向外求救,法学哲学类的神人们请联系学校帮忙集体请假顺带做些临终关怀。
安娜和德莱妮毫无疑问的同时被归类入“神人”行列,后者一脸懵逼的看着前者挽起袖子把死去星盗的尸体一具一具拖走还顺手摞成了个金字塔。
不愧是自然神学专业的高材生,一般人难以企及。
“你……”还好吧?
精神状态常年十分甚至百分美丽的法学生很为自己专业偏门儿的新朋友担心:“挪他们干嘛,一堆脏东西!”
“可是他们真的很碍事,挡路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碍眼!”
满地乱七八糟的奇行种,看着不糟心吗?
说话间星舰的动力系统恢复运转,它甩开星盗飞行器的控制向前加速冲刺又横向漂移掉头回来果断开启“防御性武器”还击。
明显出自专业人士手笔。
舷窗外猛然散开一堆破片,能看出是被炸碎的飞行器外壳。
“耶!”
滞留在大厅中的学生们纷纷举手欢呼,一个个兴奋得活像节庆时炸了粪坑的熊孩子。
安娜收拾完满地星盗尸体洗了个手走去帮医学生急救。到了医疗舱外一看,有人运气不好当场死亡进了裹尸袋,但凡还剩一点点气息的学生们也不想放弃,可是治疗舱位置有限,只能先把快没气儿的塞进去续命,其他人大家只能好言好语先行安抚。
我们也只能安抚了呀,这还没开学呢,课本都没领到,暴躁!
“我学过一点点应急救援,有人帮忙吗?”安娜把她那张假录取通知拿出来晃晃,一看是新来的学姐,新生就像群毛茸茸的小鹅主动凑上去,“有有有!我们能帮忙!”
没学归没学,救命归救命,这是两码事。
“还有个事儿,我必须和你们所有人预先商量好。”趁着学生们胸口梗着的气儿还没散,安娜聚拢这些未来救死扶伤的医护对他们道,“你们知道庇尔波因特的法律不允许医疗工作者在医院以外的地方使用医疗技能吧!”
这件事很重要,此时此地必须说明白,不然说不来大家会不会伊维尔再相聚了。
真他宝贝的地狱。
“啊?”清澈愚蠢的新生们一愣一愣的,“还有这种事?”
伤员中夹杂着同乘星舰的其他乘客,有人小声认同了安娜的提醒:“是有这么回事儿……”
理论上法律的出发点是好的,它的目的在于为了保护医护们不被敲诈,也为了保护普通人免于被恶人以专业技能侵害。但是打击面太广了,执行起来也很难对行为进行界定。更要命的是这些学生还没上过哪怕一节课,总不能救人反被告上法庭失去求学机会吧!
“都快死了还要为难医生,这不是死有余辜?”马上有人提高音量呼救,“你们录音吧,我作为需要救助的人将权利授予你们,如果医护的救援产生不良后果,我自行承担。”
安娜马上对学生们道:“打开录音设备。”
她又看向满地伤员:“不强迫,你们完全可以等到救援舰到来。这些孩子没经过专业训练,我也不是医学生,大家要想好了再说话。”
擦伤扭伤的伤员们立刻闭嘴,他们是真的不着急,但断胳膊断腿的倒霉蛋们就不一定了,他们急得要死。
“我们不是被勉强的,请救救我们,我们愿意录音授权。”
大家都有个人光脑,录音的事儿容易得很,一句话用不了三十秒,但可以拯救一个学生的学业。
断胳膊断腿的倒霉蛋们眼含热泪等待救援,眼看着某神学专业的大佬带领一群还没进门儿的医生预备役徒手给人抠伤口挖子弹,纱布卷成卷儿直挺挺怼进去摁着止血,她她她她!她还伸手拽伤员的动脉!那是动脉!血管!不是橡皮筋!
安娜:先说你能不能活的事儿,然后再去讨论感染不感染的小问题。
“这几个抬到治疗舱外排队,其他的等救援舰来了一块拉走。”原身在博普克营地里把战场支援这项技能学得相当扎实,除此以外还要感谢马布尔医生提供的宝贵实习机会,希望他在被人搅成一锅粥的伊维尔星生活愉快。
战场支援讲究高效,保证所有求助的人都能活后安娜用酒精冲掉指甲缝里的血渍:“大概救援舰还得几个系统时才能到,分组轮流看着应急,没排到的先回去休息……啊,乘客尸体不要和星盗的放在一起,会影响到后续处理。”
又过了一个系统时她才领着亦步亦趋完全不肯离开的德莱妮回到房间休息,刃坐在自己的床位上闭目养神。
“嗷!”德莱妮一嗓子出去吓的安娜一机灵,小姑娘跳到她身后直跺脚,“他他他他他!他刚才不是死了吗?”
刃先生对死亡有种奇怪的执着,安娜赶在男人张嘴说话前截断他的发言:“你看错了,他只是胆小内向,被开枪的巨响吓昏过去而已!”
不要说难以理解的话让你自己被误解的同时又吓坏小朋友啊!
刃:“……”
你要不要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
第119章
一伙星盗袭击并劫持了星际和平公司的大型客运星舰,星舰上有相当比例前往第一真理大学求学的应届新生。这两个消息叠加在一起半个宇宙都要疯,就连听到消息的仙舟联盟也表示有需要的话他们马上就可以把斗舰开过去——距离航线通道最近的仙舟名为曜青,平日里不在大捷就在大捷的路上,干死星盗团伙都犯不上派出成建制的云骑军,几个小队就足够了。
星际和平公司当然不愿意丢这个人,但它也没办法。一是星盗们选择动手的时机和地点都很让庇尔波因特挠头,既是下班时间又刚好卡在通道中间,前后没有可供星舰中转的星港,甚至连个能供人类落脚的行星也没。二是仙舟联盟的动作真的很快,作为【巡猎】派系下最大的文明体系,仙舟人可以骄傲地说全宇宙没谁能比他们更懂加速。
有道是兵贵神速,商科学生们摇人求救自然不会去考虑文明间的冲突与合作,不管来者是谁,只要能施救再顺手把他们准时送去学校报到就行。曜青仙舟动手的速度更快,安娜原本计算着救援力量少说也得十几个系统时以后才能赶到,结果毛茸茸的好心人全程只花了两个系统时就出现在再次停泊的客运星舰外。
曜青仙舟的斗舰小队上一秒发来接驳申请,下一秒被学生们请出来坐镇驾驶室顺便欣赏“星盗金字塔”的刃先生就把星舰控制权交给跃跃欲试的大学生们回座位“休息”。走过公共区域时他和看守伤员的安娜交换了个眼神,后者轻轻点头。
刃先生确凿无疑出身仙舟联盟,但他现在是个星核猎手,身价八十一亿三千万有整有零……面对曜青仙舟派来的救援队,不想和老家来人发生冲突的话先行离去是个好选择。
之后的事有安娜接过去替他收尾,想来以她的急智总能有办法解决问题。
学生们磕磕绊绊完成操作,两艘星舰接驳一完成就有穿着铠甲的云骑士兵走进来。
“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照明系统坏了大概五分钟,等到灯光恢复后这些坏人就都噶了。”被推选出来的学生代表老老实实问一句答一句,负责问话的是个有着粉色毛发的眯眯眼……狐狸人?
安娜和医学生们混在一起暗中观察,原来真有人类顶着对招风大耳朵,屁股后面还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啊!
他耳朵会动!软软弹弹的!尾巴也会动!是真的耶!
“那这些是……”椒丘轻轻扇着扇子微笑,很是欣赏这款新造型的星盗京观。这群老实没心眼的孩子们没几句就什么都招了:“是个哲学系的学姐帮忙收拾的,她说尸体散落着不好看还挡路。”
那这个答案就很哲学了。
狐人谋士记得上次见到类似的玩意儿还是不久之前,曜青剿灭了一群狗狗祟祟的步离人,士卒们用斩下的丰饶民首级堆出了个差不多的建筑合影留念,没想到远离仙舟的其他星域也有此等审美在线的大才。
啪嚓!
他用玉兆连拍几张留影,又把星舰没处被损坏的地方都如实记录下来——这可都是星盗搞坏的,回头可别栽到曜青仙舟头上!
“星盗们业已伏诛,这是好事,此后路程仙舟云骑自会为各位护航。”椒丘笑眯眯的把话题带开,“我注意到你们似乎将伤员集中在一处看护,恰巧在下也是个医者,不知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说话文绉绉的,模样极其讨喜,学生们抢着回答问题:“带着医学生急救的人也是那位哲学系学姐,她就在那边。”
嚯!这可真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了。
椒丘侧头透过血迹斑斑的装饰用玻璃隔断看过去,身量高挑眉眼锋利的女子气质颇有故人之姿。若非狐人大多数明眸大眼,说不得他就要误以为这是个曜青仙舟跑出来的留子呢。
“多谢各位同学指路,我这就过去看看。”他晃着羽扇悄悄走过去观察。
先一步上来的云骑已经将几个继续治疗舱的重伤员搬到斗舰上去了,从罗浮特聘的持明对轻伤员逐一使用云吟术,连同安娜在内所有学生都瞪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这还带法系的?咱们世界观是不是不太一样?
仙舟联盟真是危险神秘又迷人啊!
德莱妮一直跟在安娜身边,经历过星盗带来的凶险后只有关键时刻抄着干面包挺身而出的新朋友能带给她足够安全感,不管安娜做什么她都亦步亦趋的贴着。
这会儿她感觉已经好多了,比起缺胳膊少腿儿的人来说她只是被刃先生突如其来的昏倒以及苏醒吓了一跳,弄清楚是自己眼瘸误会她的状态迅速恢复。
年轻人就是恢复得快,几个系统时过去就已经能在完全不熟悉的专业领域搭把手帮忙了。她看向那个施术持明的眼神格外热切,连安娜都意识到了异常。
“你熟人?”不熟为什么盯着人家看,法师小哥脸都红了,不得不转过身用后背冲着她们。
德莱妮惆怅的叹息,双手捂在胸前感慨:“你不觉得他很帅吗?”
帅?
安娜跟只缅因猫似的伸长脖子上下左右的盯着那持明的背影看:“所以呢?”
人家生得好看你看个两眼就得了,一直盯着瞧不怕挨揍啊?
“所以我决定了!”德莱妮单手一拳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我要成为全宇宙最厉害的零食大王,然后追求那个小哥哥!”
这地方人太多,“包养”两个字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噫!
安娜抖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曜青仙舟的坐标是浮动的,而你在第一真理大学就读,一年难得见上一面哦。再说了,指不定人家已经有家有室有儿有女,仙舟人都是长生种看不出年龄的,你可要提前想好了。”
刃先生的年龄就是个谜,看着年轻实际年长。反正都是听说的,传闻仙舟人古板保守,其他星域的泼辣姑娘不一定能适应,到时候可别凑出一对怨偶。
“那有什么,我和他本无缘,但是我将来能有钱呀!我愿意养着他!”德莱妮目光中的火焰都快把人家持明小哥的衣服给点着了,“有钱就能解决掉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难事儿,剩下百分之一的概率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他要是还看不上我那是他的损失又不是我的。”
你能有这种心态就最好了,安娜挪开视线不再去劝。
话说多了惹人烦,何必呢。
椒丘差点笑抽抽过去,这第一真理大学的入学新生也是可爱,曜青仙舟并不拒绝这种聪明可爱又有野心的姑娘……但那是个持明啊,让我们祝她好运吧。
“咳咳,咳咳咳咳,不好意思。”他闷笑闷到直咳嗽,成功引起德莱妮和安娜的注意。
“你笑什么?”德莱妮的目光在划过他粉红色毛耳朵时亮了一下,很快就礼貌的收回去,“咳咳,你好,我是第一真理大学哲学院的待入学新生德莱妮,请问你是……?”
狐人含笑朝她点点头,然后看向安娜用视线询问:“?”
“安娜,哲学院。”面色冷淡的高挑女子颔首,“有什么事?”
“在下乃是曜青仙舟天击将军身边的谋士,两位可否将不久之前发生的那场劫掠再描述一遍?”椒丘也是赶上趟了,他本来就要写报告递交给飞霄将军,问谁都是问。
证词是需要广泛征集的,哪怕面对单纯的学生也是如此。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人总会从自己的主观角度出发进行思考,叙述某事难免带些个人观点,多问几个人互相印证着才能还原出真实现场。
来问口供的?
安娜等着让德莱妮先说,她站在旁边只负责补充。比如说灯灭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新亮起来,灭了多久不知道,估算不出来。
“我看这些伤员的急救措施都非常到位,两位居然是哲学院的学生而非医学院,真实叫我惊讶。”仔仔细细反复问了几遍,他终究还是败给了特别健谈的小姑娘德莱妮,不得不转移话题,“这满地的伤员居然全都保住了性命,用我们仙舟的话来说这叫做‘功德无量’。”
德莱妮跃跃欲试:“那我能去找那个尖耳朵小哥哥说话吗?”
椒丘:“……”
对不起,持明不归狐人管,别说我一个谋士了,曜青的将军都不一定能管得住他,这事儿你得问罗浮的将军。
“咳咳!”安娜用胳膊肘给了色胆包天的大丫头一下,略带抱歉的对笑容僵硬的狐人道:“她就是活泼,人只有好心的,嗯,这还是我们头一回见到仙舟联盟的人呢,好奇,好奇!哈哈哈哈哈哈哈!”
椒丘挑眉,这姑娘的护短也很“巡猎”呢。
“无妨,瑾瑜今年两百二十多岁,不会与你们这些年龄不及他零头的小孩子计较。”他藏在羽扇后的笑容逐渐缺德。
安娜:“……”
德莱妮:“……”
抱歉,我的寿命限制了我的想象。
第120章
“请问你是怎么想到要用面包去攻击星盗的呢?”
证词收集完毕,椒丘对于安娜的行为极其好奇。
狐人本就是好奇心特别重的族裔,换个仙舟的任何其他族裔过来都不一定会问出这句话,他偏偏就问了。安娜抬着一张看似酷帅实则老实的脸两眼茫然道:“那不然呢?”
总不能把钢琴线取出来吧,那不就露馅了!
“我手边只有面包没别的东西……这些遭瘟的家伙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把手伸向小姑娘的领口,难道不该打?”
那是非常、极其、特别的该打了,椒丘战术咳嗽:“你能危难之中挺身而出保护朋友,一定是个品格出众的好孩子。但今后还是要首先保护住自己再说别的,命只有一条,千万珍重。”
这话出自一个陌生人之口,对于普通小姑娘而言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只可惜年龄差太大不一定能被人接受。但安娜不是普通小姑娘,她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好的,我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下次还敢。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屁崽子仙舟上一抓一大把,她都不用翘尾巴椒丘也能猜到。想想这短生种的姑娘最多不过二十,放在曜青上也就读幼儿园的年龄。
“好好好,你们也辛苦了这么久,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曜青云骑好了,必然不负所托。”小孩子吃哄,顺毛哄一哄就会很变得乖。
安娜拉着德莱妮走到旁边拖了张凳子出来坐下,转头就见她举起光脑外置设备拍个没完。
“都是谁背后偷偷说仙舟人封建守旧的?人哪里封建守旧?我看这些仙舟人一点也不封建守旧好吧!”注意到安娜不赞同目光,德莱妮摇摇头:“你放心,我等会儿会主动去找那个粉毛狐狸人报备的,如果他说不能外传立马就删掉,能外传也一定会给他们打码。”
这些仙舟人是不是总是做了好事不留名所以才被怀疑?那我必须帮忙传一传,谁叫我未来孩子的爹是个仙舟人呢!
“……”安娜动了动嘴,到底还是保持了珍贵的沉默。
一整个星舰上有伤员有死难者,也有到现在还没能收回情绪莫名亢奋的乘客,每一个人都被照顾得好好的。仙舟来的救援队是军人,但又和其他星域的军人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如果是庇尔波因特派来的救援队,说不定已经有几个害群之马追着女学生要星网社区号交朋友了,仙舟人可靠体贴又有分寸,哪怕是监控被砸坏的地方也礼貌得被女孩子追在身后讨要星网社区号。
“你知道轻重就好,人家尊重咱们,咱们也得尊重人家。”安娜不得不承认从伊维尔到庇尔波因特再到博伊斯-Ⅲ和星际和平公司的星舰上,只有仙舟联盟的救援队是最符合她对“人类”定义的队伍。
等等,星际和平公司似乎经常在背后蛐蛐仙舟联盟的小话呢。两个文明体系之间既有冲突也有合作,仙舟联盟可不怕星际和平公司,万一莽起来打群架他们是真能把【巡猎】星神岚摇来助阵,你就看【存护】星神克里珀搭理不搭理公司高管们吧。
更妙的是仙舟是船啊!把它看做一艘有生态系统且能容纳超多人口的大船就是了,船上通常资源紧张……那什么,买粮么?买肉么?买鸡蛋么?
过了大约三个系统时后星舰的航线回到正常通道内,曜青仙舟派来的斗舰小队围在客运星舰外晃晃悠悠朝第一真理大学方向行驶。
校方早已得到学生们的求救信号,正着急催促庇尔波因特尽快响应,这会儿突然收到仙舟曜青的消息半个学校的任课教师人都是麻的——完了完了完了,是不是满星舰的尸体?我那无缘见面的小徒弟们呦!糟了大罪了!
公司就是群废物!到现在还没拿出应急办法,预案呢?没做?平时都干嘛吃的,我们又不是没给你们做过类似培训!
等到打开折叠部分详细读完消息,博识学会的学者们才放下心来:关键时刻还得是仙舟联盟靠谱,克里珀的信徒固然给钱给得潇洒,可是遇到真正的大事巡猎信徒他们是真上啊!
好了好了,逆徒们的小命是捞回来了,至于星盗究竟死在谁手上这个问题重要吗?看着我们法学院那些参与过法典制定的教授把话想好了再说行吗?
椒丘在递交给天击将军的报告里也提到了这一点:仙舟联盟向来是不管别人家屋里那些闲事的,有道是疏不间亲,再看不过去也只能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埋头继续走。此次曜青动用云骑小队援救公司客运星舰或可说是看在彼此间的合作上好心伸手,为免公司日后反应过激此事更宜低调处理。另被劫星舰上这批等待入学的新生虽是短生种却资质过人,尤其XX、XX、和XXXX等,可以考虑结些善缘。
星海茫茫,谁会嫌弃自己朋友多敌人少?
就比如那个围着罗浮持明嗡嗡转的小姑娘,君子论迹不论心,别管她目的为何那嘴甜的,星网社区里谁敢在她的帖子地下说仙舟联盟一句不是就等着被喷到红温破防吧,这样的朋友难道还不好?这可太好了!
“这些真的可以发吗?我只是想感谢你们,想让全宇宙的人都知道仙舟联盟不是印象中的古怪军团,你们都是大好人!”德莱妮追着椒丘,安娜走在她身后观察。
狐人策士早知道她在旁边用光脑外置设备拍摄,云骑做事坦坦荡荡,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唯一需要注意的点反而是这姑娘疏于保护自身。
“暂时先别发,内容没问题,只是这股星盗也许还有余孽在逃,你发了这样的消息出去容易被他们盯上报复。等过上一段时间我们把这股星盗清剿了就好了,到时候随便你发,想法多少发多少。”
就说小孩子得哄着来,外星小孩可比曜青的狐人幼崽好哄多了!
“嘿嘿!”小姑娘得意洋洋的昂起头,非常“不经意”的看了眼旁边走过的持明。
名唤瑾瑜的持明医者:“……”
别看了姑娘,你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要炸了!
“我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可累死我啦!”德莱妮超大声的告知周围所有人她接下来的行踪,目光看着瑾瑜的后背充满期待。
安娜同情的扫了她一眼。
人家好像没那个意思,你非要强扭这个瓜……唉,但愿它是甜的吧。
持明小哥(?)走掉了,没有回应,德莱妮毫不在意的迈着生机勃勃的步伐走回舱室休息,安娜跟她说过还有事要留下,两个女孩各干各的。
“庇尔波因特控制下的星域中,很多公民性格豪迈坦荡不拘小节,虽说有点缺乏边界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尊重人。”
安娜有心替德莱妮找补,她不希望她被人误解。
椒丘笑眯眯的动动红色羽扇:“都说了瑾瑜不会和小孩子置气,持明很喜欢幼崽,对待其他族裔的幼崽也是一样宽容。我就更不会了,我们狐人的小孩子比你们可要顽皮得多。”
“但是对于我们这些短生种来说二十年已经是人生的四分之一、五分之一,或者六分之一,她不是小孩子,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安娜并不认为能活的人就一定比不能活的人更成熟稳重懂道理,伊维尔的海洋里海龟可能活了,该被其他生物吃掉还是一样被吃掉。
“嗯……你说的有道理。”椒丘同意她的观点,很多出色的短生种比仙舟上活得久吃得多的废物们要惊才绝艳多了。远的不说就说那位已经独身溜走的朱明特产,人手是残的星舰也是烂的,照样把星盗当狗溜。
有罗浮那位将军的面子在,只要那人不做对仙舟联盟有害的事,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齐心协力把端倪糊弄过去也就得了。八十一亿三千万,这个价格与其说是买应星项上人头不如是在警告蠢蠢欲动的各大势力少碰他,不然招来的报复可不止罗浮一艘船。
话说回来这个名叫安娜的姑娘,来历也甚是可疑呐。
她包扎急救的手法乃是明显的军医手段,雷厉风行效率高绝,虽说通缉令上的照片很有贬损逃犯形象的嫌疑,可他这狐人也还没瞎。偏偏星舰上有学生说她和应星是偶遇的旧识……笑死狐了,他们算哪门子的旧识?
神策将军和烛渊将军知道这件事儿么?
总之,不能让她被星际和平公司的势力认出来,否则罗浮在逃的那位百冶说不得也会被拔出萝卜带出泥。
粉毛狐狸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颇有看到别人家的白菜蹦到自家院子里安家落户的愉悦感。曜青是和星际和平公司存在大量经济往来没错,可也从来没想过要偏向公司的立场。好处拿了,公司的墙角也一样要挖,他们只吃糖衣不吃炮弹。
“如果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和你的朋友来仙舟联盟做客,对于朋友我们向来敞开大门热情招待,这话不管什么时候都作数。”
他眼睛一转,取出玉兆在安娜面前晃晃:“要不加个好友?我对外星的朋友也很好奇呢!”
一则好奇他们对药物的反应与仙舟人有何异同,二则好奇罗浮的那位将军对此作何反应。
旧识,噗,想起来就好笑!
到底谁才是旧识啊?景元将军你墙角让人给挖了!
120-130
第121章
后面的路程有仙舟曜青派来的小队随舰护航,路好走了太多。
斗舰围在受损的客运星舰左右伴行,仙舟人嫌他们走得慢但也没催,待不住的狐人斗舰飞行士干脆顺手把被炸碎飘得满通道都是的星盗飞行器推到通道以外,留给后续赶来的公司支援去处理。
这条路上不止走一艘星舰,学生们获救后没过多久通道运行恢复正常,时不时遇上“咻”一下飞过去的影子。
客运星舰内部的秩序也恢复了,死难者被保存在冷库里,等不得的重伤员被送去斗舰“紧急快运”到距离最近且有足够医疗能力的星球,其他人依照自己的决定是留着继续慢慢飞还是先行去医院。
最初的兴奋过去后,这些被第一真理大学录取的天之骄子们迅速把注意力转移到即将开始的漫漫求学路上。哪怕安娜这种完全不知道“自然神学”是啥东西的文盲也赶紧打开光脑强迫自己往脑子里灌装知识。
就……能多伪装一段时间就尽量多伪装一段时间吧,也别一个照面就被识破,怪丢人的。艾利欧的剧本上需要她有个“学生”身份,又没有给截止日期,少说得在学校里混上一两年。
而且她脑袋里还有个随时会要命的芯片,还得想办法偷偷找个医生给去掉。
“哦?你在看书呀,很用功呢!”椒丘作为统筹此次救援任务的带队医师,医疗的事儿不怎么做,厨房倒是没少进,他已经从这批小白菜里发掘出好几颗值得结交的小朋友了,自然每天都要去露面打个卡好联络联络感情。
仙舟不缺人才,但谁也不嫌自家人才多,甚至可以这么说,某些领域的人才宁可养着不用也最好不要让他们去给别人效力。大家都是文明人,搞暗杀那套就太掉价太不体面了,不如交好。
安娜一直在悄悄观察以这个狐人为首的所有仙舟人,他们的技术并不比星际和平公司差,无论是正在孵化中的还是尚在储备的,可以看出仙舟联盟后劲十足。他们很勇敢,有自尊和荣誉感,知道自己行动的意义和目的,除了漂泊无依一点毛病都没有。
“尝尝?”椒丘把手里的碟子递到她面前,“我自己做的,曜青仙舟上家家户户都会给孩子准备。”
碳水、油、糖,甜蜜芳香的味道告诉人类“你没有理由拒绝我”。仙舟人相信食物的力量,无论多凶悍的小猫咪只要坚持投喂总有一天它的眼神会变得清澈见底。
“谢谢。”安娜可不是那种需要一劝再劝的傲娇类型,有得吃为什么不吃?吃了那么久的营养膏体,任何新鲜食物于她而言都是美好的体验。
她伸手捏了块圆柱形深黄色炸物放在眼前细看:“油炸的……这是什么?”
我就喜欢看这些外星人没见识的样子,椒丘本就眯着的眼睛弯成两道月弧:“主材是我们仙舟人常吃的主食。过去仙舟曾经爆发过饥荒,从那以后大家就无比重视粮食的积累,在我们看来糟糕的烹饪无异于浪费,是不可取的。”
年轻姑娘把炸物塞进嘴里咬得咔嚓咔嚓直响,她也不想的但这东西太酥太脆了,不发出动静的可能几乎为零。
“好吃!”
并非恭维,确实好吃,甜而不腻,是那种一不小心就会持续往嘴里塞最后吃下去很多的美食。
“哈!好吃吧!糖油混合物会让你的血糖飙升,换个角度看它也能以最舒适的方式快速让人放松心情变得愉悦。”他隐晦的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姑娘,站在医师的立场上看她很有体重偏轻的嫌疑,“中午带上你的朋友一起过来吃火锅,我们曜青狐人招待朋友的最高礼仪就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同一只锅子里烹煮的食物。我想你的朋友也许比你更早行动,哈哈哈哈哈哈。”
瑾瑜这还是头一次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姑娘追得就差躲进海里不出来了呢,也就是斗舰上没海,可怜的持明呐!
“是……信任?”安娜侧头看着他,“你们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不怕被骗吗?”
椒丘差点笑出鹅叫,这小外星人还怪可爱的:“我们相信新朋友的前提是相信自己呀,相信自己的眼光同时也相信自己处理危机问题的能力。”
安娜缩回去默默吃甜食,耳朵尖很红。
“说定了中午过来串门哦,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学习。”椒丘决定上午就先到这里,万事都讲究一个度,过头可就不好了。安娜把油炸小甜食倒在桌面上的固定碗里,当着椒丘的面擦干净碟子还他:“谢谢,嗯……我有个问题……”
狐人好奇的挑起眉,他知道这个姑娘一直都在认真观察每一个仙舟士卒,鉴于这几天情报部门查到的资料看她很可能是个【巡猎】的命途行者。
那很亲近了,只要不是原则性不能回答的问题都可以随便问。
安娜踌躇了两秒:“宇宙中无主且宜居的星域很少但并非没有,仙舟联盟为什么不找一个住下?飘飞在银河里……不会孤独害怕吗?”
流浪这个事儿可不好说,万一遇到危险住在星球上还能往外跑,住在船上往哪儿跑?主要还是不方便做生意,梅娅女士该如何向一个不断变动的坐标发货?
“这个问题啊……”椒丘想了想,“对于我这种没什么阅历的狐人来说很可能给不了你具有足够说服力的答案,不过我倒是认识不少仙舟学者,也许你愿意空闲时间和他们聊聊。”
哲学系的学生果然思考程度更深,关于仙舟要不要继续流浪的讨论在联盟内部一直没有停过。以工造司和丹鼎司的手段,别说找个宜居星域,不宜居也能改造得宜居,没有技术难题阻碍的情况下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在茫茫星海中踽踽独行?
这种事关认同感的难题,恐怕只有各位仙舟将军才能圆满解答。
“嗯……”安娜点点头,抿起嘴角露出清浅的微笑,“多谢。”
这狐人不敷衍外星人呢,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关键他还帮忙给摇关系去找能说话算数的主,真是个好狐!
椒丘感慨的带着干干净净的小碟子离开,心里叹息着星际和平公司不给好人留活路。这孩子凶残吗?她真的凶残吗?她一点也不凶残好不好!她在追求公平正义的道路上已经走出了“单纯复仇”的狭隘范畴,她不仅是个复仇者,更是不合理秩序的挑战者。
君子生于小人之国非君子之过,庇尔波因特那诸多奇奇怪怪让人着实尊重不起来的律法条文才是问题所在。
他离开后没过多久,星网社区的社交账号上就一连推来三位学者,安娜老老实实发好友申请过去,直到午饭结束后才通过。点开这三位学者的主页看看,嗯……仙舟人心态都挺年轻的,有人喜欢宠物,有人喜欢手工,还有人喜欢健身,完全看不出高龄两三百岁的样子。
看着某位学者头像上的白猫照片,她恍惚间又想起屋顶花园里的那只灰毛大猫。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它了,此刻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把它抱起来。
它一定很温暖,顺滑飘逸的皮毛手感绝佳,柔软的身体轻易就能团成个标准的正圆形,稍不注意就会被当成会喵喵叫的坐垫和帽子——人生中有太多稍纵即逝,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不应该拒绝它的。
曜青的斗舰上,椒丘正在聊天栏里理性和上司讨论为什么把曜青的小白菜消息告诉给朱明和罗浮人,曜青的人才储备和经济建设比那两家更需要支援啊!
“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因为罗浮那位百冶!你报告里都隐晦提到了还不许景元问?那个人问了你觉得我能瞒得住?他知道了炎老不就也知道了?能近距离接触到应星的人满宇宙找不出五个,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他们能放过吗?”
飞霄一连串的反问,椒丘无语凝噎。
合着还怪我报告写得太详细?你就不能回答不知道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嘛那么老实!
“公司的支援舰队明天就能与遇害客运星舰相遇,你们什么时候返回曜青?”
曜青的将军还很年轻,说话也更直截了当,椒丘算算时间,决定与公司派来的支援舰交接过后便率队返航。那什么,有比较才有鉴别嘛,仙舟珠玉在前,人情世故上公司已经输了一筹,越往后区别越明显。不要小看短生种的能力,他们短暂的一生往往比燃烧着划过天际的流星更加璀璨,他们留下的思想时常穿越时空桎楛流芳百世千秋万代,他们的生命或许早早终结画上句号,但他们的影响从来不受维度制约。
就比如仙舟起航之前,古国皇帝时期仍是短生种的先民们留下了无数典籍,那些典籍直到现在仍旧是仙舟人为人处世的标杆。
仙舟从不缺梧桐枝,也不愁引不来凤凰鸟。
第122章
受损客运星舰行驶至距离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只剩一天路程时,星际和平公司的支援舰才匆匆赶来。如果不是仙舟联盟派了人他们可能来得更晚——死人只需要保险公司照价赔偿就是了,救出活人却可能搞出许多与现行法律相悖的麻烦操作。
不过最艰难的那部分仙舟人都已经做完了,眼下他们只需要护送客运星舰停靠在星港即可,剩下的事交给保险公司定损,横竖与支援队伍无关。
眼熟的黑西装取代了云骑军蓝白色的常服,椒丘率队笑眯眯向学生以及其他乘客辞行,潇洒的带上已经刷爆的好感度返回曜青。
十个系统时后他的社区好友账号上收到了不止二三十条通商询盘,跑这一趟的收获比想象中更大。
德莱妮和安娜商量了一下,咬咬牙多开了一条能覆盖到仙舟联盟大多数船的物流线。先试试看仙舟人喜不喜欢博伊斯-Ⅲ号出产的农产品,确认双方能吃到一个锅里才好讨论后续大宗商品的购买协议。
对于她们这种刚刚起步的小店来说如果不是接触过椒丘这样的仙舟人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额外花这笔钱的,星际和平公司与仙舟联盟之间的物流往来真的很别扭啊!就算退到墙边不去考虑花费的问题,只那些复杂麻烦的手续以及交个没完的检测报告加许可证就足以说明公司有多不情愿。
好在爱情的力量与金钱的魅力能让德莱妮一往无前披荆斩棘,客运星舰抵达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的星港时她和安娜终于按照正确格式(重点)提交完所有资料,接下来只要等待审批通过就可以上线开店了。
学生们离开星舰等待所属学院派人来接,其他乘客也将换乘继续旅途奔波。短短几日携手共度难关的情谊让很多人成为好友,道别的现场格外伤感。
更伤感的是那些闻讯赶来辨认亲人尸体的受害者家属。
哭声中安娜取出通知书找到研究生院,和德莱妮简单聊了几句和她分开站到稀稀拉拉的等待行列中。历年录取人数中本科生与研究生的人数比例几乎达到10000:1,这又是最后一艘抵达学校的星舰,算下来人就更少了。
“今年的新生都在这里吗?”戴着眼镜的行政人员放大音量提醒道:“请把录取通知书和报道资料准备好,诸位已经缺了几节课了,时间紧张咱们得尽快办完手续。”
缺课好啊,缺课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厚着脸皮说“我不会”,没听过,不会,很合理!
安娜安静的混在学生队伍里,等到最后一个人从客运星舰里出来,带队的行政人员把标识牌卷起来一收,挥手示意新生跟着他走。
“研究生院位于中心区域,除非你选的课偏僻冷门否则不会借用到本科生的教室。你们可以选择意识体投影远程上课,也可以亲自坐在教室里听学者们现场授课,具体等办完入学手续再去了解。”
你见过占地一整个星系的大学吗?没见过?没关系,现在就见到了。
中型星舰带着十好几号人飞向研究生院,行政人员趁此机会提醒学生尽快用个人光脑上传资料完成电子手续,不会办理现场询问现场解决。这种事其实用不着专门交代,奈何最后抵达的这些人情况着实特殊,对应的行政流程通道本该关闭,实在是因为不可抗力才特别为了他们延期。
“都点击提交了吗?我要关闭通道了!”工作人员大声喊了好几遍,赶在收费时间开启前完成操作。
没错,非正常时间入学是要缴费的,一步一交绝不含糊。这项规定主要是为了方便各大星系带资入学前来镀金的权贵子弟,在他们看来金钱是最不值得吝啬的东西,只要能用钱解决就绝不浪费功夫。但是对普通学生来说这笔费用完全可以省略掉嘛,节省下来的钱去星网上多下载些论文和资料难道不香吗?
安娜跟着说明一步一步操作,打字都是现学的,磕磕绊绊拖拖拉拉最后一个完成手续,页面一刷新就看到光脑上的个人信息多了条受教育经历。
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哲学与历史文化区,哲学专业,自然神学方向。
嘶……
有点别扭,再看看!
她拨弄着虚拟光屏来回端详,果然发现了新问题:先天男性后天女性但有同性恋的素食主义异食癖患者。
当初在庇尔波因特得到这个身份时出于占便宜的心态把性别一栏改得相当抽象,属实是如同流体般反复横跳。安娜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混进学校的时候,她当时只觉得能有个安静地方喂喂鸡放放羊过上平静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
当个逃犯和做个学生肯定不能用同一个标准去做事,安娜举起手,现场办公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看了眼她的光屏,倒吸一口冷气。
“费伯里克特小姐……”她隐晦的瞄瞄这位神奇生物,确实兼具两性之美,“您有什么问题?”
“对不起,”安娜这会儿老实的很,“之前年少无知,自作聪明填了些混账内容,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改过来……”
工作人员立刻松了口气。
那很正常了,哲史区哪年不出点奇葩才是怪事。别人的中二期是十三到十八,他们的中二期很可能横亘半生,从十三到一百八十三都有。
“可以修改,但下不为例,希望你经由此事学会正确认识自己。”她憋着笑等学生先行修改个人光脑,打算回到办公室后再给她把资料同步到学校数据库。
确认所有人都不再有问题后流程开启下一个环节。
“导师。你们是研究生不是本科生,选择相同研究方向的导师是件非常重要的事。高等教育中存在师徒制的影子并不奇怪,这种传承方式在人类历史中生存数千年肯定有其合理之处。可以自行选择导师也可以等待学校随机安排……”
这话对其他人来说纯属拖延时间的废话,安娜听着刚刚好。不管原身作为博普克奴隶还是现在失忆的她,学历水平都可以算在胎教肄业范畴内,学校这种东西对她们而言有点过于神圣了,不说一无所知吧至少也知之甚少。这种常识性内容申请考试的人自然都懂,不考的人没必要知道,独独卡住浑水摸鱼的家伙。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又得假装自己懂……所以哪怕在别人看来的废话也听得极其认真。
极其招人喜欢的那种认真。
选导师的时间、网址……等等信息学校的星网社区里都有,学生们自行搜索选择即可,最后要注意的是选课。选课也在线上选,想要在三年内申请学位平均每年至少得完成十二个学分,专业课程的学分与非专业课的占比并不相同,完成课程的同时学生们还要在导师带领下完成课题研究并书写成论文……
总之安娜到这里就已经听不懂了,坐在隔壁的人怎么选她就默默跟着怎么抄,幸运的是这位同学极有经济头脑,她选中的几门课里有大半不要钱。
工作人员走过她们身边时脚步微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算了,年轻人有梦想总是好的,等他们发现拉帝奥教授挂人从不手软后自然而然就能学会拐弯。一年时间倒也不至于浪费不起,总归能学会“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这个道理。
尊重!祝福!
选课完成后学生们被告知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宿舍已经不太可能了,他们来得太晚,要么听从学校随机安排要么出门去星域内找人合租,不差钱的话买上一套也是很好的投资方式。安娜果断选择最便宜的随机,随机多好啊,对她来说室友是个什么都无所谓,讲不通道理就讲物理,总之她肯定不会把素未谋面的室友活活打死。
应该不会。
抵达中心星域时所有学生均已完成入学流程,接收纸质资料归档的工作由专门的机械承担,学生离开星舰前走过去,资料放在对应位置上就不用管了,按道理讲傻子也不会弄错。报名申请就读第一真理大学的正常学生早已对这些环节烂熟于心,滥竽充数的人紧张到不行——带着一堆累赘越狱她都没有如此紧张过,这会儿来来回回确认了好一会儿才在后面人的催促下把资料投出去。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又不是没上过学。”走在后面的学生小声吐槽,安娜在心里超大声的回应:是啊,对啊,没错,她就是没上过学!
交完资料星舰门开启,接驳飞车在不远处的天空中来来回回看得人眼花缭乱。
“服从学校随机安排宿舍的学生,申请已经被受理,你们可以走了。至于教材领取和上课的时间地点自行去看光脑通知,选择额外付费投影上课的人,请提前确认所使用的时间是否为学校系统时。”
安娜打开外接设备看了一眼,运气不错,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她不必昏头昏脑赶着四处找教室。
第123章
研究生宿舍与教职工宿舍合并在一个区域内,星际和平公司在这方面的拨款赞助一向大方。只有让人才习惯舒适的生活他们才会在选择时更倾向金钱而非信仰,毕竟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嘛。
安娜下午没有课,报名注册的手续也兵荒马乱的完成了,她决定先去看看单抽的室友究竟什么成色。
校园内飞车和星舰对在籍学生开放免费使用通道,刷取个人光脑外界设备相应页面即可。幸亏跟刃先生学过如何正确操作各种驾驶模式,她成功的没有引起任何特别关注。
排队上车,刷ID,飞车自动弹出选项:去宿舍,去教室。
还有十分钟就下课的教室没必要去,安娜果断选择宿舍。
啧,哲学与历史文化区的建筑风格真是晃眼,超高挑高,超大穹顶,超粗立柱,超白外观,还有超模的圆形广场。广场上围了一圈人,中间有两个摆开架势像是要打架的家伙。
校园生活原来这么野的吗?达不成共识就打成共识?那感情好,讲物理她比较有自信。
飞车很快就进行了一次短距离点对点跃迁,白色艾欧尼亚式建筑被庇尔波因特流行的两层小楼所取代。
星际和平公司擅长位面折叠,住宿区看上去占地面积不大那是因为此间的空间经过折叠处理,据说是从天才俱乐部共享来的技术。宿舍外观也是纯白的,方方正正颇有种整齐划一的美感。
简而言之,除了容易认错路,对任何与强迫症有关的心理障碍都非常友好。
安娜在飞车上给刃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已成功潜入目标区域,有需要随时发消息。
刃先生当然是从来都不回信的,他手不太方便又不喜欢语音交互,给他发消息要多等一会儿,等到出现“消息已被阅读”才能放心。
该下飞车了,半小时后再看。
学校随机安排的宿舍至少从外观上看很舒适,提着道具箱子刷卡开门,迎面看到几个……人类?应该是人类!
花花绿绿的长裙短裙穿在平均身高绝对超出一米八的成年男子身上,辣眼睛的程度不言而喻……胸前扣子快要裂开啊!你们真的是智人而不是猿人吗?
安娜平静的关上门板阻隔视线,低头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查看信息。
为什么会在宿舍里看到成群结队的“流体”?
哦……原来是我手贱,学校数据库在更新之前就收到了住宿申请,于是乎教务系统直接按照基本属性里的那个“男”给随机安排同为流体的宿舍。
真有趣啊(咬牙切齿)。
不然还是去外面住吧,花点钱就花点钱,也不是不可以。
她提起箱子转身要走,隔绝了“流体”视觉污染的宿舍门被人拉开。
“你什么意思!”柔粉发色垂着一条小辫子的青年横眉立目。半小时前学校的教务系统突然发消息告知他们有新同学被安排进来,还是个极其特殊的“先天男性后天女性但有同性恋的素食主义异食癖患者”,这么长的BUFF看完脑子里只有“离谱”二字……
要知道宇宙之大无奇不有,能自如转换性别的极少数族裔并非天方夜谭。又考虑到现在才被塞进来的同学多半就是新闻里被星盗劫持的倒霉蛋,为了让他能放轻松些大家在半小时内借来裙子穿在身上列队欢迎,结果人家不但不领情还用看异形兄贵史莱姆的眼神关门走人?
事关兄弟们的男性尊严,今儿这新来的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的道理这事儿没完!
安娜:“对不起!”
她非常干脆的低下头,眼前一片橙黄橘绿绀紫绯红,总感觉自己快要瞎了。
“你!”他愤怒的整个人似乎膨胀了一个号,壮归壮速度并不慢闪身堵住安娜离开的路,“你给我说清楚,干嘛这种表情!”
一定要我说那就只能听些不中听的话……
“还,还好,”安娜是真以为屋子里这哥几个喜欢穿女装。学校倒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男人不许穿裙子女人不许穿裤子,也许新室友只是对色彩搭配不敏感,又或者说他们就是喜欢比较激烈的对撞感,这些都很有可能。毕竟教务系统是按照她自己先前填写的性别属性进行随机分配,遇到真正性别认知障碍的人可能性极大。总之随意批评别人的审美是极不礼貌的行为,这里是第一真理大学不是伊维尔监狱,不至于为了三两句话就把室友吊到房梁上去。
老实人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出来:“我老家偏僻,到了学校这一路上发现自己成绩不太好,如果请人补习很可能吵到你们,这么一想还是搬去偏远清净些的地方比较好。”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一开始那个集错愕困惑震惊于一体的眼神,他或许就信了。
“呵,老子裙子都穿上被你看见了,你还想跑?成绩不好要补课?行啊!顺手的事儿!”他二话不说从安娜手中抢过箱子,三两步迈过门槛,发现身后人没跟上来立刻转身吼道:“还在门口傻站着,生怕老子脸丢不出去是吧!”
安娜:“……”
免费的补习老师=免费的作业自动完成机,她脚下移动的速度无限接近于零。
不是,大学生都这么好糊弄还是说学者眼神儿都不太好使?走进公共起居室时她借着墙上的镜子扫了一眼,头发已经有点长了,看上去倒也没有那么像个男人呐!
“一栋宿舍住四人,每人都有独立房间和卫生间,唯一共用的只有个起居室,你的房间在那里!”
他气鼓鼓的把箱子提到最靠近东南角的门外,果然,除了这扇门其他门上都挂有学生的姓名。
另外那两个花红柳绿的哥们儿就跟看见猫咪的狗子一样,好奇的坠在后面围观。
“安娜,安娜费伯里克特。”她朝三位室友点点头,确认这仨加一块也不是自己一合之敌。
难看可以不看,室友性格挺好的,这一点有效弥补了对方审美上的缺憾。
土黄短袖茄子紫短裙的白发青年朗笑着伸出右手:“法厄同,法学,你好新人。”
安娜同样伸出右手与他简短握了一下,还是那句话,虽然审美可怕得让人心碎但室友脾气不错,最重要的是打不过她。
“他叫戴蒙斯,近代银河史,最后面那个叫希德,自然神学。你呢?”法厄同眨着明亮的蓝眼睛样子就像只眼巴巴的大型犬,新人的视线巧妙错过他身上的配色:“自然神学。”
名为希德的学生抬起手挥挥,飞速消失——今日份社交已经超出份额了,到此为止。
“希德性格内向,不过他头一个响应我的提议。额……就是那个,平时我们可以不这么穿吗?会不会让你觉得被冒犯?”
新人果然很扭曲,不管怎么看都像个帅气十足的年轻姑娘,真实性别居然是男性。性别随机的人士多半会对一些细节比较在意,考虑到宿舍内的整体和谐,他们可以在迎接他时做些让步,但不能一直都这样,至少上课时不能,会被拉帝奥教授喊起来回答问题。
那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啊?”安娜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们穿得跟饮料瓶似的却认为只有这样才不算冒犯自己——那你们要是真打算以审美冒犯我,我都不敢想宿舍里会变成什么样!
但是室友这么客气的询问了,不予回应似乎不太合适。
“诸君,随意就好,不必在意我。”她心虚的移开视线,不好意思跟这些真正的流体同学言明自己只是开玩笑胡乱填了个BUFF性别,一旦说出来总感觉像是踩在别人的雷点上狂舞。
我没有嘲笑别人性别多变的意思啊!
——我大概真的不太适合社交,能不能现在就钻进卧室?
法厄同艰难微笑:“多谢。”
新人为难得都不敢看人了,是不是认为自己遭到了排斥和霸凌?他们真的没有嘲笑别人性别认同障碍的意思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我就不耽误你休息了,哈哈哈哈哈哈,明早需要我们喊你吗?早上八点的课,你选投影还是去教室?”他迅速结束话题,安娜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用狭隘的眼光看人:“好的,麻烦你了,敲下门就行,我还没看课程表,书……”
“会有无人机送来,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帮忙代收放在你的门口。”法厄同已经开始后退了,戴蒙斯比他退得还早,安娜也在第一时间握紧属于自己的宿舍门。
三个人都想跑,但又都硬着头皮勉强自己留在原地——跑太快会不会显得不礼貌?
法厄同决定等戴蒙斯撤了他就撤,戴蒙斯也是这么想的,安娜在心底催促他们两个赶紧走。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圈,某人的个人光脑外接设备突然响了一声。
谢天谢地!终于得救了!
她如蒙大赦一般长处一口气推开自己的卧室门:“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谢谢,晚安,再见。”
所有认识的文雅词汇全都用出来了!再多说一个字文盲就要露馅!
不管这会儿是谁给她发了这条信息,总之这就是她的恩人!
第124章
大慈大悲救人于水火的救命信息既不是刃先生破天荒的显灵也不是德莱妮在牵挂赚钱搭子,而是三位仙舟联盟的学者之一。
对方措辞典雅的自我介绍了一番,还发了张很可爱的小猫照片缓和气氛。
听说进入仙舟星网社区要交“猫税”,也许这就是对方表达友善的特别方法吧。但是眼下这个空间里没有其他生物存在,安娜想着总不能把室友当成“税金”发出去。
回头再补,回头再补。
“听椒丘大夫说你对仙舟联盟的文化很感兴趣?”对方亲切不失温和的挽救了即将步入终结的话题。安娜思考了一分钟,不认为学术讨论有让自己露馅的可能——提问也是交流的一种嘛,她只管问,谁知道对方给出的答案会不会正好符合第一真理大学教授布置的作业内容呢?
学者嘛,仙舟联盟的学者不也是学者?
反正肯定比我自己写作业要靠谱!
“也许在深度思考的领域中,智慧物种的维度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是啊,我就是感兴趣,当然更感兴趣的是能不能卖农产品过去,只是这个话题不好一上来就聊,万一你们不爱吃博伊斯星的本地风味呢?不过只要是人类,对于事物的评判标准应该不会差太远,总之我个人很喜欢仙舟联盟哒!
安娜绞尽脑汁用最简短的话语发了句自己都不大看得懂的晦涩对话,奇怪不奇怪先不讨论,不能让话题掉在地上是真的!
文盲怕露怯啊!
她点开好友主页浏览,确认对方IP在罗浮仙舟,职业填的是地衡司书库掌事。转头打开搜索引擎录入职位名称,原来“书库掌事”就是智库管理员相当于就职图书馆,确实很学者了。
这个人话不多,简单连上线就变得沉寂。想想也是,现在这个点无论放在哪儿都还没下班,小小摸会儿鱼可以,一直摸很难说会不会被发现。
看来学者一般话都不多,冒充学者的文盲话就更不能多了。言多必失总有说错话的时候,万一不小心说出些没常识没脑子的话怎么办?自家丢人事小,累得所有人一块被重新审核入学资格事情就搞大了。
拼尽全力给自己的人设打了层补丁,安娜精疲力竭起身走向卫生间。为了方便使用这里安装有淋浴设备,她从洗漱镜里看到自己,忽然发现头发得修掉。
这个长度万一哪天淋了雨,那不就很像通缉令了吗?
一个系统时后,快递教材和物资的无人机停在大门外,法厄同隔着房间窗户看到这玩意儿扔了个超大包裹落在门口。想到新室友拉低平均数值的身高和体型,他到底还是开门去把东西提进来放在他的宿舍外。
身残志坚(?)不忘求学,还是让让他吧!
叩叩
“费伯里克特,你的教材和校服到了。”
教材多半是教授们自行印制的纸质内容,除此以外每节课还有一张附录书单提醒学生辅助阅读,看不看全由自己决定,看了不一定成绩好,不看成绩一定不好。至于校服……一般用于重大仪式上穿着,由星际和平公司赞助,和他们的员工制服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多谢。”新室友擦着湿头发拉开门,原本他的黑发已经能顺着肩头垂下来了,一会儿功夫再见好家伙修得比他还短。
很帅,锋利冷淡禁欲系的帅,隐隐约约渗透着铁锈的味道。
新室友有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睛。
“额……”法厄同把包裹提起来给安娜看,“我帮你把它拎进去?”
她向后退了一步让开路。靠窗的书桌上干干净净,摆了只圆滚滚的绵羊玩偶,这只玩偶的存在让房间变得不再像是个空旷的简单容器。
“我们来得比较早,仰赖希德的叔叔帮忙才对学校有所了解,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问,千万别闷着。”
“嗯。”
比起方才那场兵荒马乱的结识,这会儿新人君的话变得稀疏且缩水,他看上去很像那种惜字如金的类型,非常符合哲学专业学者留给人的刻板印象。
其实吧……他不说话也挺好,彼此间的交流来往反而变得轻松不少。
呼,看来人设的新补丁是打上了。
安娜等室友把包裹放下,从空间钮里取出刚刚准备好的谢礼顺手塞给他:“谢谢,劳烦你帮我分发。”
这家伙跟谁都热络,发放个小零食应该不难吧!
“哇!”
法厄同惊喜的看到袋子里满满全都是各种肉干和奶制品,对于穷凶极“饿”的大小伙子们来说这叫什么?这叫赈灾粮!喊声义父也不为过啊!
“戴蒙斯很擅长厨艺,开学这几天我们三个偷偷弄了个锅子藏在宿舍里……嘿嘿,你要是打算搭伙就时不时网购点食材,其他不用管。”
总感觉这就是种违规操作,但……嗯,只要不爆炸,只要爆炸不被发现,应该就没问题……吧?
“明白了。”安娜点头表示可以入伙,很讲道理的当场从空间钮里提出一只三年熟成大火腿,“请。”
法厄同:“……”
这玩意儿应该出现在学生宿舍里吗?新人君的空间钮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他接过火腿,沉甸甸的贵重食材很有存在感,“晚饭时我再来叫你,好好休息。”
新人的卧室门开了又关,白毛提着只猪腿敲开粉毛的门;“费伯里克特托我转交给你的食材,还有零食。”
他下意识忽略掉安娜明显属于阴性词汇的名字只喊了那个杜撰的姓,把袋子里的肉干肉脯奶疙瘩奶酪等物平均分成三份,其中一份连同火腿一块塞给戴蒙斯。
“是义父呢!”
“嗯!”
“我去找希德,他这会儿应该还醒着。”
“呵呵。”
房间里,收到教材的安娜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包裹一探究竟,校服摆在最上面,她把衬衣裤子连同包装一起扔在床上,露出下面那些厚度令人绝望的纸质材料。
这些只是让学生拿着去上课用的,学校另给了张单子告知教材名称,她发现有些书名即使有联觉信标自己也读不懂。
“啊……”绝望的文盲把刚刚对着镜子修剪出来的短发挠成鸟窝,认真思考明早请病假的可能。
肯定不行,星舰劫掠案的余波尚未平息,这个时候请病假一定会被学校亲切热情的扭送进医疗站做检查,问题是她敢做这个检查吗?脑袋里那个破芯片见不得人呐!
还是多少看两页纸吧,至少学了,学没学会另论。
打开光脑对照课程表,明早第一节就是专业课,授课人正是那位上课不收钱的拉帝奥教授。安娜把所有资料统统摆在书桌子上放好,撕掉包裹上的名贴和地址将垃圾扔给宿舍标配的圆形家务机器人——如果你的房间存在垃圾这玩意儿就会很吵,一直重复星际和平公司家电大卖场的广告直到你把垃圾给它或是收起来。
衬衫西裤和为数不多的一应衣物统统送进衣柜挂好,家电卖场的广告终于停止。
“明早的教材……”她从一堆厚薄不同的资料里翻出一本格外厚实的复印合订本,翻开第一页,合上。
困了。
事已至此,还是先睡觉吧。
开饭时法厄同准点敲响新人的卧室门,过了一会儿门扉开启,裹挟着险恶黑气的新人君双目无神走出来,行尸走肉般把自己塞进公共起居室的圆形软椅里一言不发。
五分钟后希德以一种和他差不多的状态摊在旁边。
“你们是对我的厨艺有什么意见吗?”戴蒙斯身为大厨对这种吃饭都要死不活的状态极度不满,法厄同则同情的看看两个入错了行很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毕业的倒霉蛋,“请相信他们绝不是对你的厨艺有意见,我看了光脑上的课表,他们明早第一节是拉帝奥教授的专业课。”
“嘶!”大厨倒吸一口凉气,“明天中午我会在冰箱里留两份甜点。”
希德发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道谢声:“谢了。”
拉帝奥教授的每节课都是场事关生死的伟大冒险,不吃点儿甜的这日子算是过不下去了。
“咱们两个明天下午有阿那克萨教授的公共课。”法厄同也没放过戴蒙斯,被当做餐桌使用的茶几旁瞬间出现四滩不可名状之物。
安娜突然觉得好多了,原来这些正儿八经考上来的学生也觉得课程很难啊,那没事了。相同起点的情况下后进者不一定赶不上先达者嘛,相较于这些天真无邪的高材生她也有自己的优势,毕竟第一真理大学不会把考试不及格的学生活活打死,自己只需要拿出钻研越狱的一半精力出来从头补习问题应该不大。
问题大也没关系,仙舟联盟与星际和平公司在这种学术上的交流并不多,她大可以把作业拜托给那位名为“实名上网”的爱猫人士。不求完整阐述,只求给个思路,回头多拍点校园里的小动物给他再多寄点零食过去,嗯,应该可以的。
第125章
早晨七点三十分,法厄同果然如他所述那般敲响了室友们的门,四个人的教室位置距离不远,可以拼一辆飞车省得和其他人抢——抢不到飞车以至于上课迟到的后果没人想要。戴蒙斯带了早餐分发,安娜用了银□□情支援的抢课小软件力压群雄成功抢到免费交通工具,希德气息奄奄爬进最后一个座位顺手关上车门。
“希德,你叔叔今天心情好吗?”白毛和粉毛对这个问题很在意,希德木然的往嘴里塞早餐,边塞边答:“还行,没有明显的愤怒也没有明显的喜悦。”
在交通工具里吃东西固然有点缺德,但是把食物拎进教室面临的大概率就不只是家务机器人的尖锐爆鸣了,更有可能是教授甩出的夺命数位笔或是灵魂提问。
安娜一面咀嚼一面露出疑惑的表情,戴蒙斯坐在她旁边哽咽道:“阿那克萨教授就是希德的叔叔,与拉帝奥教授并称第一真理大学学分杀手。”
挂科率全校并列第一,毒舌程度全校并列第一,属于不小心舔舔嘴就能把自己毒死的那种类型。
这种神人哲史区何德何能存在两位,实在是学生们的幸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要上这两人的课就想死。
“……”他看上去真的很“饱受摧残”了,安娜立刻把“少说话少乱动”这六个字刻进脑子里。少说话就不会显得自己太蠢,少乱动就不会引起教授注意。
无论多不情愿,飞车还是稳定可靠的把他们送到教室外,法厄同和戴蒙斯各有各的去处,希德领着安娜一路小跑冲进教室抢占前排。
既然拉帝奥教授如此严厉,为什么不抢躲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
安娜秉持着“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的人设观察了一周,立刻发现希德才是对的。参考讲台与阶梯教室座位之间的距离与水平高度差,哪怕坐在后排边角也逃不开教授的视线范围,反而容易被喊起来回答问题。倒是教授眼皮子底下,只要老老实实别乱动别搞事,一般不会成为集火目标。
就好比一些大型猫科动物的幼崽,为了躲避来自天空的天敌刚出生就要学会如何趴成一张猫饼蒙混过关。话糙理不糙,道理都是一样的。
厚到能砸死人的教材,外加一支铅笔,甚至连铅笔也不需要,这就是哲学专业上课的标配。如果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天才也可以不带教材,只要不怕被教授喊起来回答问题就行。
这年头都什么人学哲学和历史啊,说白了大多数学生都是来过下第一真理大学的水给自己镀层金好回家继承家业而已,阶梯教室中前排中排后排的分层异常明显。
前排要么是确实对本专业感兴趣的奇人,要么就是和德莱妮一样分数差了一点被调过来但又不死心退学捏着鼻子攒毕业证的倒霉蛋。中间排是有点混但又不那么混,致力于结交同好的未来成功人士。边边角角以及后排躲着的学生看上去既不是很聪明也没有什么心眼,纯属半路财神。
拉帝奥教授的课程不收学费,但生活在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是要消费的。
“千万记得光脑外置设备一定要调成静音,拉帝奥教授是【巡猎】的命途行者,记仇是他的基本属性。”希德有气无力的关照新人,一想到下午要和法厄同他们汇合去上亲叔叔的公开课,他就觉得恒星快要炸了。
安娜忍住手忙脚乱的紧张慢吞吞操作,换个角度看这人面无表情简直稳如老狗:“你还好吗?”
你赶紧不好!这样我就可以拿“送同学就医”做理由从教室里夺路而逃了!
很可惜希德只是表现得离死不远,事实上远得很。
“我很好,”他发出好大一声极似悲戚的呻1吟,“你选导师了么?目前名下还有空余名额的就只有拉帝奥教授和我叔叔。”
前面来的人削尖脑袋避开这两人,后来的人只能二选一。
不管选哪边都是深渊。
“随机。”安娜决定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去裁决,反正她也不是为了毕业证才坐在这儿,这么一想整个人豁然开朗轻松了不少。
希德双目无神:“你心态真好。”
不愧是从星盗爪下逃出生天的人,他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恢复过来并积极投入课堂,换个人少说非得请上半个月假不可。
“……”这不是心态好不好的问题,换谁在伊维尔监狱蹲上大半年都能历练出来,练不出来的已经成盒了。
铃声响起,希德立刻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显得更精神些,他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教授到来。
历史哲学
这句话出现在投影板上的瞬间,安娜就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拉着她的上下眼皮朝一块合拢。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无论投影还是现场,最后一排所有人期末分数扣五分。”
满分一百这就只剩九十五了,开学未满一周。
教室前面有空位不坐非要拼命往后挤,很难说教授前几节课的纵容是不是故意。
安娜咽了口口水,希德瑟瑟发抖。
一个带着石膏头像的男人大步走上讲台,手里是伪装成石板书的光脑外接设备。
“我看到台下有新面孔出现,”苍白的石膏头在白日恒星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如果你及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愚钝,我会为此感到高兴。”
他大概是想安慰缺课的学生并告诉他们自己不会计较不可抗力导致的缺席吧?
石膏头眼睛的位置上没有开孔,所以这位教授到底是怎么看路的?
顶着石膏头一片空白但又如有实质的视线,安娜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硬着头皮将目光停留在对方手里的“石板书”上。
就……我不怕!反正他不能打死我!
“现在开始上课。”
花费宝贵的十五秒观察唯一一个没有选择逃避的学生,教授抽出让所有学生敬畏如同凶器的数位笔在身后的复古款教具上写了个词。
安娜努力眯眼看,联觉信标告诉她这个词叫做“逻各斯”,大脑告诉她这玩意儿不该是个文盲去考虑的问题。
昨晚熬夜预习时见过这个词,意思是“万物永远变动,该变动按照一定的尺度和规律进行”。按照她自己的理解就是自然法则下万物都不会保持在一个状态上不变,就好比水里的鱼和天上的鸟,每一天每个行星时,每分每秒都在变化。
“让我来考考你……”教授先生花了十五分钟飞速结束讲解的内容,石膏头微微仰起。
被他点到学号的学生哆嗦着站起来,那是个坐在后排的投影。
拉帝奥教授讲台上的书就没动过,但这并不耽误他对上面的内容烂熟于心:“根据《巴曼尼德斯篇》阐述你对‘事物是‘分有理念’的整体还是部分’这一问题的思考。”
安娜:“?”
巴啥?曼尼啥?这谁啊?分有理念是啥?
她无助的看向希德,希望他脸上能显示出答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希德唯一比她有优势的地方在于他大概知道“巴曼尼德斯”是谁。
与其留在原地等待,不如翻翻光脑找点提示。
诶嘿!还好外置设备提前静音了!
那位不幸的殉道者站在座位上坑坑巴巴回答问题,安娜翻开教材第一页找了个干净地方写下“巴曼尼德斯”,又从光脑浩如烟海的注释中选了几个重点词出来标在下面——不是不想写多点好显得自己用功,实在是字数太多而且时间不够用。
嘛……与思考有关的学科就是这样,你看了答案你也不会想去抄的。
在安娜看来回答问题的年轻人虽然语言不甚流畅但他答案长,和光脑给出的高分推荐大差不差,应该……没问题吧?
下一秒数位笔带着与空气的摩擦声直奔答题者脑门:“我的课堂上不需要连放音都卡带的复读机,负分,滚出去!”
投影被数位笔砸了个粉碎,大概五分钟后才能连线重新爬回来上课。
真滚出教室。
不是,人家好歹用心找答案了,至少态度在啊!有必要赶出去吗?
“请注意我的问题,我亲爱的!@#!们,”教授先生专门空了个词出来让学生们自行想象,“是基于……的,你的思考,不是星网的检索,我知道第一真理大学网络条件很好,不用你们反复提醒。”
“下一个,就是你,起来回答我的问题。”石膏头精准看向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两个家伙,其中之一正是阿那克萨的侄子。
希德看上去快要喘不过气了,前几节课拉帝奥教授从来不提问坐在前排的学生,结果今天就被他给闪击了!
他脸色真的很不好,对于一个内向的人来说公开处刑还不如让他真的死了算了。安娜叹了口气,已经预见到自己拿着平均分为负数的成绩单当做任务报告交给艾利欧。
“好的,教授。我的思考是……”
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并不是希德阿那克萨的侄子,而是和他一同出现的迟到新生安娜费伯里克特。
第126章
“我的思考是……事物既不是‘分有理念’的整体也不是它的一部分。基于《巴曼尼德斯篇》中两位哲学家辩论的内容可将他们争执的矛盾归因为概念是否应当独立于物体存在,但脱离事物存在的概念其本身就是虚无的。正如我认为一件事美或丑,正义或不义,前提是我得是个活人,且生理机能正常足以支撑大脑思考。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不存在的人如何对存在的事物进行定义,他/她或者它的定义没有现实意义。”
如果教授不希望学生们照着星网给的答案读,那么他的要求其实也不难理解。
提出自己的观点,然后能够在道理上说得过去,听上去像那么回事就行了。这才刚开学,学生们也只是初涉研究的菜鸟,就算答案不符合教授的期望也不至于被数位笔砸出去。
堂而皇之的偷换概念?是胆大包天还是故意为之的策略?拉帝奥教授的石膏头动了一下,这个从偏远星系招来的学生有点意思。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确信物质第一性而非意识第一性?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如何解释启示派呼唤星神的行为。众所周知星神是一种概念而非个体,此时此刻祂们的回应作为意识投影真真实实影响到了物质存在。”
教授的声音听上去很严厉,如果真要只是个没有好好学习过的倒霉蛋这会儿一定会怀疑自己的立场,然后改口企图讨好教授以求过关。
这招极限施压对文盲没用,知识储备太少,从根子上就没有走岔路的可能。
“教授,我解释不了,抱歉。”安娜压根不知道他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低头认错,“但我认为星神并非不可知,也许我们现在看祂们是个概念集合体,站在更高的维度上看祂们也只是种再正常不过的生物?”
嗡——
维里塔斯拉帝奥藏在石膏头下的眉梢微挑,哗然之中安娜费伯里克特巍然不动。
这是何等胆大妄为的渎神之论,她研究的真是自然神学而不是“如何干掉生活在自然界中的高维生物”?
算了,好歹这是个经过思考的回答,对错先不讨论——哲学本就没有对错可言,重点是如何做到逻辑自洽思维闭环。
“坐下。”他出声终结教室里的嘈杂,“现在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
安娜如释重负的坐回椅子上,希瑟默默从胳膊底下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保持好这股劲头,兄弟,下午也看你了!
拉帝奥教授不会在同一堂课上反复揪着一个学生提问,那样做不公平,无论是对被提问的学生还是对失去回答机会的学生来说都是如此。费伯里克特的水平他已经有了大概了解,这个学生聪不聪明还不知道,但她确实长了个能够正常运转的脑子。
看着满教室与土豆冬瓜蘑菇等植物无异的学生,突然冒出来个脑子哪怕形状略有些奇怪也挺让人耳目一新。
课程结束后年轻的菜鸟学者们额手相庆又多活过了一天然后纷纷爬回宿舍,希德简直把安娜当成鸡妈妈那样亦步亦趋的跟着。虽然费伯里克特人看上去又瘦又小,但他的背影着实高大坚韧,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保护了人一多就大脑停滞的陌生室友。
这是多么高尚的道德操守呐!
回到宿舍时法厄同和戴蒙斯都已经回来了,冰箱里冰镇着用博伊斯星特产牛奶制作的甜点,安娜和希德一人来了一块。
“我听说你在拉帝奥教授的课上公然宣称星神是一种生物?老天,今后你可千万别落单,某些狂热的宗教分子特别讨厌,小心别被他们欺负。”法厄同很健谈,他挥舞着光脑外接设备在安娜面前晃来晃去:“骂你的人已经能从教室门口一路排到宿舍了,还好下午咱们要上同一节公开课。”
安娜淡淡扫了眼他那套着天空蓝奇美拉外壳的外接设备,对网上言论的关注度还不如勺子底下的牛奶甜布丁。
“哦。”骂就骂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敢走到她面前挑衅的才是真勇士。
我承诺,绝不率先使用钢琴线。
“不用怕,”戴蒙斯抱着胳膊坐在旁边,“我们不会眼看着你好心帮了希德反要遭欺负。”
虽然费伯里克特生得细胳膊细腿儿,但那些狂信徒们大多数也没比他强壮到哪里去,教授们辩论到激烈阶段尚有动手的可能,血气方刚的学生打架不是更正常吗?只要不被抓到就不算违反校规,想必大家抱着同样的念头,冲突也只会发生在隐蔽的角落……那还有什么担心?放开拳脚揍就得了!
莫名其妙多了“柔弱胆小”人设的安娜吃掉自己那份布丁,视线下意识扫向希德的盘子。
咱就是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希德抱着盘子扭过去背对着她——戴蒙斯做的甜点心超好吃,但他已经吃了一半了,无论如何不能把残羹剩炙递给朋友,那真的不是一种羞辱吗?
他宁愿多买些别的零食感谢费伯里克特救人于危难之中。
下午上课前安娜收到了德莱妮的通话,她先是兴高采烈地告诉赚钱搭子网店审核终于通过,然后将自己租房的地址奉上:“我租了个稍稍远点的地方,条件不错,自带仓库。你要不要来看看?”
那当然是要看的,顺便把能入库售卖的货交接一下。空间钮腾出来才好塞课本进去,安娜今天上课就抱着能当枕头的教材走来走去,真的很重!
“晚上就过去。”赚钱,主要是给自己赚钱,这么重要的事还不积极……是不是有毛病?
安娜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查看日期,确认一周七天上课五天是例行循环,到下个周末梅娅女士发来的货才能抵达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
“哦?你晚上有约会吗?是本科的学妹吗?哪个专业?”眼看上课铃声即将响起,法厄同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对新人君的好奇。二十来岁半大不小的男学生嘛,精力过剩无处可用,不拆家就已经很好了。
“星舰上遇到的小姑娘,我们合作开了个网店。”零食卖给谁不是卖,免费的广告不打白不打。
啪,法厄同敲了个响指。
“就是昨天你请大家吃的哪些吗?太好啦!味道棒极了,我正担心没地方买呢,回头链接发我!”教授夹着讲义从教室后面走过,安静了不到五秒的白发青年再次凑近,“晚上我和你一起出去?别误会,现在你一个人行动很容易被盯上。”
说着他向教室后面示意,安娜扭头向后看,一排弱鸡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企图恫吓她,但是因为太过无害以至于这份努力看上去格外可笑。
“呵,”新人君的冷笑比她的眼神还要锋利,法厄同后颈一凉就看到费伯里克特朝那些高举神像圣物做“驱邪”状的狂信徒们竖起中指比了个宇宙通用友好手势。
“……”这家伙是个【存护】吗?这也太会拉仇恨了吧!
费伯里克特动作很快,挑衅了一下马上转回来坐好,阿那克萨教授刚刚好在讲台上站定抬头环顾,看到满满一整排中指。
“啧,什么时候第一真理大学的蠢货浓度高到这种地步了?所有满脸蠢相握着宗教信物的废物们,你们可以从我的课堂上离开了,我保证你们每一个人的期末分数都会是标准的59分。”
法厄同:“……”
戴蒙斯:“……”
安娜:“……”
这位阿那克萨教授原来是一言不合就搞爆破的性格吗?
超极恶劣啊!
希德用手捂住脸,希望自己不要被人认出来以至于替不省心的长辈挨揍。按照宇宙中绝大多数族裔的习惯阿那克萨教授其实是他妈妈的弟弟,也就是他本人的舅舅。但是,但是他随母姓,入学注册时不清楚内情的人只看到相同的姓氏就认为他们之间存在叔侄关系,阿那克萨教授觉得那些人蠢得很有趣便放任了这种误解,于是他的舅舅变成了他的叔叔。
就这种人,你还能指望他乖乖循规蹈矩不搞事?
撇了眼没用的外甥,阿那克萨教授的视线停留在他旁边的费伯里克特身上。
呵呵……“先天男性后天女性但有同性恋的素食主义异食癖患者”?虽然有自作聪明的嫌疑,但这家伙及时抽身止步向工作人员坦诚了自己的愚蠢并主动提出改正,还是可以再给一次机会的。不过眼下看看她给自己惹的麻烦……想必这辈子都不会再轻易抖机灵了。
被阿那克萨教授别有深意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安娜硬着头皮一动不动。
“哼!”他收回目光敲敲黑板,“在我的课堂上,沉默是金,希望你们记住这条铁律。任何讨论请放在课堂以外进行,星际和平公司赞助的环形演讲广场并非摆设。”
有的教授审问犯人一样追着学生发问,有的教授恨不得学生连呼吸都不要有,人和人之间的差别还真是巨大。
第127章
课程结束后法厄同对戴蒙斯和希德说他要和费伯里克特去本科学院看望小学妹,三个男生,主要是白毛和粉毛进行了一番雄性生物之间极为幼稚的较量,最终“近现代银河史”因为比“法学”字多而获得胜利,于是前往目的地的飞车里比预计多了两个人类。
啊……这些年轻人实在是太活泼了,活泼到无论什么事都能成为比试内容。
真高兴他们至少没有找个澡堂跑进去比比看谁更能泡热水。
路上安娜给德莱妮发消息询问,如果她不能接受三个陌生男人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那么她现在就以“理”服人赶他们回去写作业。
问清楚是三个免费劳动力后德莱妮非常热情的表示本科生这边的食堂味道很好,欢迎学长来帮她干活顺便再请她吃顿饭,甚至贴心的表示可以多请几个女同学来好让学长们颜面大大有光。
这就大可不必了,安娜自认和室友们还没熟到这个地步,而且牵红线这事儿也太奇怪了,她明明更擅长把人捆或者吊在钢琴线上而不是稀里糊涂送他们凑作堆。
虽说有领着室友“宰”冤大头的嫌疑,但学生食堂的收费并不高,德莱妮愉快的表示那些都不急,装卸搬运工先就位再讨论。
第一真理大学星域内绝大部分住宅都长一个模样,据希德说是因为承建这部分工程的公司负责人有强迫症加洁癖,整齐划一通体洁白的建筑物能让他的情绪回归理智范围,再加上花钱的人说了算,最终就呈现出这样的结果。
飞车停在一栋和研究生宿舍一模一样的两层小楼门外,德莱妮站在门口热情的欢迎客人。
“安~娜~姐~姐~”年轻姑娘飞扑而来挂在她身上,旁边的法厄同投来羡慕的眼神——论帅气程度他自认并不比室友差,奈何小学妹连个余光也没给。
我还比费伯里克特高呢!
戴蒙斯冷哼着表达自己对这货的嘲笑,希德低头侧身,肩膀拼命抖。
“……你先站好……”安娜发出处境艰难的声音,伸手拍拍德莱妮的肩膀。
表示过亲密和友好,德莱妮终于放过赚钱搭子:“你看上去一些都很顺利,真是太好了。我也很好很顺利,这几位是?”
“我的室友,随机的,嗯……”安娜放弃解释故事背后那些鸡飞狗跳的糟心乱子,指着三根“柱子”介绍:“研究生院哲史区的法厄同、戴蒙斯,还有希德。”
三位男士迅速回归人类序列,谦和朴实的与本科学妹打招呼,一句招人讨厌的玩笑也没开,举止也非常克制礼貌。
安娜:“……”
这些人怎么还两幅面孔呢?你们那些互相击打的无聊小笑话呢?
“这位是我在客运星舰上结识的朋友,我们合开了一家零食网店,主营天琴座星域的农副特产。”安娜自认介绍完毕,转向德莱妮直截了当道:“仓库在哪儿?我先把你需要的货送过去。”
“嘿嘿嘿嘿!跟我来!”德莱妮招呼客人进屋,一模一样的公共起居室内并没有其它人。
“学长们喝什么直接从冰箱里拿,我就不招呼了!”她抱着安娜的胳膊和她说起自己租房的经历,“……本科区这边本来就没有足够的学生宿舍,我们到的时候学校提供了房源信息,比起紧邻教室我选了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和研究生院的宿舍一样吧!哈哈哈哈,贵是贵了点但室友少麻烦少,二层也被我租下来当仓库用了。”
房子外观一样可不代表着内部结构也一样,这地方其实是比较靠近研究生院的,德莱妮相当于直接一步到位。
“你上课怎么办?投影?”安娜跟着她往楼上走,法厄同打开冰箱取出五瓶饮料:“需要我们帮什么忙?”
“把货物放在指定的仓库货架上就行,一开始整理好之后上下货会有工程机器人去做,我不太会设置,所以麻烦各位学长啦!”德莱妮回头看看白发青年,态度友好又热情。
免费劳动力!
大家都是高情商的人,谁也不会当场问安娜为什么她会被分到男生宿舍,法厄同同学更是脑补了一出“男儿身女孩儿心”的悲情大戏。
——女性的灵魂居住在男性的身体里,那确实很难受了。
说话间来到二楼,德莱妮大手笔的安装了货架和温控,能看出她对这家网店非常重视,食品卫生问题抓得很紧:“这几个架子分别储存猪、牛、鸡鸭等品种的肉脯类产品,不太干燥的奶制品也放这个房间,这边温度更低……”
家用清洁机器人在众人脚边滚来滚去,希德弯腰抓住它检查程序。
“为什么没有开消杀模式而是开了除虫和打扫?”他抓抓自己薄荷绿色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德莱妮双手一摊:“我都说我真的不擅长摆弄机械了。”
地上很干净,他干脆席地而坐抱着家用清洁机器人一通戳戳点点。
“交给希德处理吧,咱们宿舍的清洁机器人也归他调1教。”法厄同用胳膊肘顶了戴蒙斯一记,“开始干活?”
“哼!”戴蒙斯早就把袖子挽起来了,肌肉线条清晰美好。
安娜把空间钮取出来,地面上很快堆出一座小山。
“这是梅娅女士家半个仓库的货,还有半个仓库周末到。”她把报价拉到第二次出的那个高价上,从来没有具体说过自己买这仓库零食肉干花了多少钱。
她可以被人认作贪心不足,但梅娅女士不能被人误以为反复无常。供货商与销售商之间的信任非常脆弱,尤其是在开始的时候。
“这些是我直接从天琴座星域带来的,所以这次不用支付运费,你只需要按照约定的收购价付款就行了。先拿去卖,月底再结算。”
一般来说都是买方进货先支付个百分之五十,剩下百分之五十货到偿清,但安娜懒得算这些,她又不是星际商人。
“姐姐!你人也太好了叭!”德莱妮恨不得贴在她身上——不但不压款还给变相打折啊!学姐豪爽!
法厄同和戴蒙斯埋头搬东西理货,百忙之中抽空加入对话:“链接弄好了吗?店铺的页面装饰需要帮忙不?”
“别把你那可怕的审美拿出来了,学妹经营点小事业很容易么!”戴蒙斯夹着眼角都看不上损友那土黄配重紫的色彩搭配能力,之前找人借的那些裙子衣服件件花红柳绿,这家伙是被【纯美】星神给诅咒了吗?
德莱妮笑道:“我这就把链接发给安娜姐,麻烦学长们帮忙看看。”
安娜默默抽出自己的胳膊操作光脑外接设备,打头就看到教务系统的信息修改成功通知——太好了,她终于从“先天男性后天女性但有同性恋的素食主义异食癖患者”回到正常人类女性的序列当中。
然后是穹发来的消息,这家伙特别好奇安娜如何在一群银河系级别的精英人才中隐藏好自己文盲的身份。
她直接跳过这家伙颇有幸灾乐祸之嫌的调侃继续向下看,流萤很担心出远门做任务的两位同事,尤其担心新人,于是便把紧急信号发给安娜要她切记,一旦刃先生发出该信号无论如何一定要就地静默或迅速撤离。
观隅反三,君命无二,凭城借一
嗯,又是文盲看不懂的东西,回头拆开了问问“实名上网”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吧。
最新的消息果然是德莱妮发的网店链接,安娜精神一震,没想太多直接选择发送至好友。
同一个时间点上,天南海北的宇宙各个角落,只要是加过她好友的人都收到了这条消息。
红发美艳的职业女性看着网店链接迟疑片刻,点开后仔细琢磨了一下产品名录立刻激情下单。她有两个孩子,零食什么的自然多多益善。黑发资本家早已关闭了老旧通讯器并将其扔进抽屉最深处,金发青年看看链接只当是诈骗短信,此刻他正忙着把猪骗进笼子里杀,只有站到更高的位置上才能掌握更多的权力,唯有如此他才有能力赶在那三十多亿的悬赏金被赏金猎人领取前改变董事会的决定。
曜青仙舟上有几个狐人云骑也收到了消息,椒丘挑选着买了些特别标注“辣味”的零食,瑾瑜犹犹豫豫回了条消息——店铺网页需要帮忙优化一下吗?请不要让德莱妮小姐知道这件事,谢谢。另一位远在罗浮的白发“学者”买了些奶制品,比起不好消化的肉干肉脯,老人家更青睐小甜食。朱明仙舟的小姑娘还不知道宠爱她的爷爷给她从遥远的外星系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零食。
“哇塞!安娜姐你也太厉害了!”德莱妮原地起跳,链接才发出去销量就有动静了,姐姐你还说你没什么人脉!
只要有人买,她就有信心把这些好吃的零食统统推销出去!
信用点来,信用点来,信用点四面八方来!
“我们也来凑凑趣呗,”法厄同看着网店页面每种零食都买了一份,戴蒙斯和希德采取了同款操作,希德甚至还多买了一份。他头也不抬的解释:“拿去给我叔叔吃,虽然有可能被他嘲笑,但是遇到有趣的事不告诉他就不是被嘲笑的问题了。”
德莱妮:“!”
这下不得不重拳出击了,叫外卖!请学长们吃饭!
第128章
“……当时我都快被吓死了!灯一灭我心里就是一沉,想着这回恐怕是要完蛋,那些星盗是真的杀人不眨眼,我遗书还没写好呢!结果你们猜怎么?备用照明系统十分钟内就启动了,好家伙,倒了一地星盗,安娜姐还用干面包棍打跑了一个!”
关于客运星舰被劫持一事安娜从未主动与室友们提及过,法厄同他们也没好问,唯有社牛且神经粗大如德莱妮才这么快就能把死里逃生的经历大喇喇讲出来。
希德星星眼的望着安娜,别看这哥们儿人生得纤细,实在是个急公好义救人于水火的好汉!
戴蒙斯则更关注现场发生的细节:“你是说,当时星舰的照明坏了,所有人失去视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几十个星盗全部被不知名人士干掉,之后也没有相关组织宣布对此事负责?”
有悖常理,必然有特别的原因。
“之后没多久仙舟联盟的救援就来了,具体调查结果现在还没出,我也不知道。”无人机送来外卖,桌子上摆满外卖餐盒,起居室里坐了一圈人。
法厄同摸摸下巴看着安娜坏笑:“费伯里克特你怎么想的?用面包棍砸星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新朋友果然不善争斗,不过生死之间不是听天由命而是奋起反抗,就算反抗的方式有点可爱也值得肯定呐!
“干面包棍很硬很结实的!”德莱妮握紧拳头瞪大眼睛据理力争,“砰砰砰砰,亲测有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法厄同边笑边点头,小学妹说有效那就有效吧,反正肯定不会有穷凶极恶的暴1徒混入第一真理大学,她只要待在学校里就一定是安全的。
安娜:“哈秋!哈秋!”
“咦?姐你感冒了么?”德莱妮放下手里的餐具,安娜朝她摆摆手,“没有,没事儿。”
她对人类能够食用的主要食物均不过敏,学校宿舍在公司赞助的清洁机器人帮助下不存在高浓度可吸入颗粒,眼下的季节也不是过敏源横行的时候。就连伊维尔监狱那糟烂的环境也没让她感冒过,完全想不明白这会儿为什么突然打喷嚏。
“也许有人在想念你。”希德冒出小小的声音。要他听人讲话他是很乐意的,但在场人数超过三人时让他说话就不太行了,嘴巴就像是被猪油糊上了一样张不开。
也许吧,安娜笑而不语。
吃过晚饭研究生院的四人及时告辞,这个时候德莱妮的室友也回来了,看脸就知道她们不是学数学的就是学物理的学霸,一群文科生在数理大神的阴影下瑟瑟发抖抱团跑路。
“那些是研究生院的人?”室友们好奇的望着一个个高大的背影,德莱妮点头微笑,“是,都是我姐姐在哲史法各专业的朋友。”
第一真理大学本科就足够难考的了,研究生的录取率更是万中取一,低得令人发指。
“哇!”
女孩子们好奇的不得了,可惜神秘的学长们跑得太快。
哲学、历史、律法,这三门学科在远古的过去催生出人类科学的新芽,很多思考方法即使到了星际时代也常见于各种科学研究。可以这么说,那些伟大的先贤们往往既是哲学、法学、史学的大家,同时也是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甚至是教育学家。
穷尽人类智慧与思考的学科总会在更高的层面上相通,正如学者追求真理的道路千差万别,但所追求之物始终如一。
所以,下次一定要抓到一个仔细观察!
“呼,总算是逃回来了。”法厄同擦擦并不存在的汗水长出一口粗气。
一个学妹很可爱,一群就不要了,尤其是一群眼睛放绿光的,总感觉下一秒他就会躺在实验台上被她们论斤称着分掉。
“哼,你居然没有趁机施展一番那油嘴滑舌的天赋?”戴蒙斯企图用冷哼让他羞愧,希德小小声拆了他的台。他悄悄对安娜道:“戴蒙斯的数学,嗯……本科时差点被挂掉。要不是任课教师知晓他真的已经全力以赴高抬贵手,他怕是根本就进不来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
安娜:“……”
心虚、心虚。
课本上的字她全都认识,拼在一起就变成了看不懂的句子,数学……数学就更不用说了。
打从一开始起,但凡本科阶段有过挂科情况的学生无论不及格的科目是什么,只要出现未通过的记录第一真理大学就绝不会批准他们递交的研究生入学资格测试申请,这样看来戴蒙斯还真是险之又险差点就被关在学校门外。
柔粉发色的魁梧青年翻了个白眼,只动嘴巴不发声音的低低骂了一句。大概是他家乡的俚语吧,应该不是什么好听话。
过了几天教务系统终于把专业方向的导师安排下发到每个学生的个人光脑上,安娜昏头昏脑半躺在公共起居室的软椅里一动不动,其他人状态和她差不多。
拉帝奥教授上课是不要钱,但他要命!
“总是要看的,至少关系到将来的毕业论文……”法厄同漂亮的蓝眼睛黯淡无光,蓬勃的白毛也变得有气无力。希德已经是张猫饼了,戴蒙斯哼了一声表示同意,顺便告诉大家他还活着。
安娜不想动,不管谁是她的导师都无所谓,随便系统随机到哪位教授都可以,遇到她这种浑水摸鱼的文盲算他遇到了报应。
“一起看,反正,”戴蒙斯话没说完,希德叹气:“我叔叔是不会放过我的。”
别人家的亲戚会给自家小孩大开方便之门,他妈妈的亲弟弟对待唯一的外甥只会更加严格。
“唉……”四道有气无力的叹息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同时响起,安娜打开个人光脑的外置设备扫了一眼。
很好,眼前一黑。
“啊……”希瑟把一头绿毛揉成打结扫把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法厄同和戴蒙斯和他一样。
“阿那克萨教授。”
“我也一样。”
三人齐齐看向唯一敢在课堂上回答问题的勇士,安娜把外置设备的页面亮给他们:“维里塔斯拉帝奥。”
另外那三人肃然起敬。
相比之下阿那克萨教授至少不会用数位笔在大庭广众之下谋杀。
她收回外置设备,状似无意的问起其他问题。
“博识学会的总部好像就在学校里吧,有人去过吗?”
“没有。”法厄同和戴维斯一起摇头,希德低声道:“我去过,叔叔懒得交的报告资料都是我去帮他交的,就在咱们上课的教学区隔壁。”
研究生分为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两种,以学位进行划分。大家本就待在星系中心,不管在哪个方向朝更中心去都算不上遥远。
“哦,我有个旧识刚刚调职进了学会内部,这几天一直没抽出空探望,我打算趁周末过去看看。”知道距离不远安娜就放了心,刃先生出门就跟丢了一样,消息不回通信不接,卡芙卡又带着穹去做任务了,还是流萤在忙碌间歇告诉她那人没回据点。
没回据点就是任务没完成。
“你还有旧识?”说到这个,法厄同立刻来了精神。
费伯里克特的朋友全都是香香软软的妹子,他的旧识也一定是位出色的女士。
安娜疑惑的看看突然支棱起来的便宜室友,对他这份亢奋十分里有十二分的非常不理解:“我怎么就不能有旧识了?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没什么,你说调职……是位教授?”法厄同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又不是所有教授都跟拉帝奥、阿那克萨等人一样,博识学会中很多学者都有一副平易近人的好性格。
银狼给刃先生弄的什么假身份来着?工程师还是机械设计师?安娜回忆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带课,专业差别有点远。”
刃先生剑术卓绝,她在这方面毫无造诣可言。
“那你周末不是又要去星港收货又要去拜访旧友,能忙得过来?”戴蒙斯把手里的饮料瓶捏成金属小球,隔着公共起居室的对角线精准命中家用清洁机器人,“说不定你的导师会叫你把周末空出来,别把日程定那么密。”
“不要再砸它了,砸坏了不好找零件!”希德弱弱埋怨道:“我又不是那种能徒手搓机甲的大神!”
第一只家用清洁机器人由公司免费提供,维修或更换就只能学生们自己掏钱了,这东西可不便宜。
戴蒙斯抬起手向他道歉:“对不住,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它要是再出故障就让我来赔吧。”
这都是在老家养成的坏习惯,这回还好只是个饮料罐捏出来的金属小球,最多也就砸裂机器人的外壳。不过总麻烦室友维护公用机械也不合适,别人的时间同样宝贵,不应该被浪费。
“嗯。”希德接受了他的歉意,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屏给安娜看,“咱们的位置在这里,学会总部在这里,从直线距离上看坐飞车半小时就到了。”
当然走直线啦,飞车飞在半空中又不用考虑堵车的问题。
“多谢,”安娜记下地图,“如果今天明天拉帝奥教授不给通知周末我就去忙我的事。”
她都已经做好肄业的各种准备了,自然不担心导师组会。
反正维里塔斯拉帝奥不能活活打死我!
第129章
隔天一早安娜果然收到教务系统发出的组会消息,宣告她的周末计划彻底泡汤,最多只能跑去帮德莱妮收个货,探索博识学会总部的事儿想都不要想。
星港位于星系边缘,从研究生院过去得乘坐小型星舰,来来回回一天时间差不多就全都搭进去了。在此之前她没有上学的*记忆,也不知道见个导师要花多长时间。也许几小时,也许十几小时,总之她办不出把老师扔在一旁说都不说一声就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的事,到时候肯定老老实实闭紧嘴巴乖乖跟着让干嘛干嘛。
所以……刃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三十分钟后,坐在第一排摸鱼的星核猎手和站在讲台上的星核猎手面面相觑,互相都觉得这场猝不及防的汇合实在荒谬。
安娜:万万没想到,刃先生真的成了刃“先生”。
怎么说呢?文盲的局限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隔壁同学选什么课咱就跟着抄什么课,结果就是绝望上再加一重绝望。冒充学生的人绝望,冒充讲师的人更绝望。
刃完全无法理解安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有勇气选这门课的?这人倒腾清楚加减乘除了吗就敢选机械通识?第一真理大学的机械通识绝对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通识”。
安娜:“……”看在同事情的份儿上施舍个学分可好?
刃:“……”看我眼神,不行!
安娜:“……”保证不在你的课堂上搞事也不行吗?
刃:“……”不好的回忆隐约出现,不捞就是不捞!
安娜:“……”求求!救救!
刃:“……”
“咳咳,孩子们,我很抱歉……”投影中的白发老教授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她向选择了这门课程的所有人表示歉意,“由于无法抵抗的衰老与意外降临的疾病,讲授这门课的教师临时换成了从其他星域刚刚调来的研究员。他是位很有才华的学者,声名不显只因太过年轻,假以时日成就必然远超于我……”
哗然之后课堂重归寂静,选这门通识课的学生大多都是为了那两分而来,究竟谁给没必要深究,有就行了。
安娜:“……”这意外可真够意外的。
所以说,刃先生今年究竟芳龄几何?他真的不会被学生气到旧病复发大开杀戒吗?我要是当场干掉讲师会不会被直接开除?
刃站在台上沉默的翻动讲义,偶尔微微抬头与安娜眼神交错,更多时候视台下众学子于无物。
已经湮灭的记忆中似乎沉渣泛起,脑海中闪过类似片段,耳边还有人在轻笑着叹息:一群长着人脸的土豆罢了,大脑皮层锃光瓦亮九成九原装一手新。
啪。
讲师合拢讲义,抬手打开另一台投影设备。
这么基础的东西还需要看讲义?
坐在第一排的某个文盲浑身一抖,忙不迭翻开笔记本发挥出五分钟干掉几十个星盗外加顺手捅同僚一记送他重启的手速化身打字机疯狂记录上课内容。看不懂更听不懂,但是没关系,我可以死记硬背。完全把投影出的各种数字组合当成花纹与图案硬生生拓印在大脑里就是了,别人拆刃先生的台无所谓,我不能拆,这是同为星核猎手的义气!
刃:“……”
艾利欧拉人入伙的标准是不是有问题?星核猎手们不是这里残缺就是那里残缺,新来的更是个缺心眼儿的死心眼子,莫名其妙就一脸责任感的疯狂涂画记录,就像是不知道个人光脑有录屏功能一样。
一个半系统时后,离开教室的学生要么被新讲师天才般的思维所折服,要么沉迷舔颜无法自拔。磨磨蹭蹭留在最后面的安娜收起笔记起身快步走向刃,后者极有师德的向后退了几步主动与女学生保持距离:“跟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仿佛陌生人离开教室来到走廊,另一个方向上一位头戴橄榄枝装饰的蓝衣学者走过,看到安娜时他微微放慢行走速度看着她。她对视线的停驻非常敏感,立刻侧头与对方视线相交,确认这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以及攻击的可能后收回视线低垂眼睑抬脚迅速走远。
维里塔斯拉帝奥:“……”
不尊重导师,扣五分。
走出艾欧尼亚式立柱回廊,刃绕来绕去挑中花园中的灌木迷宫作为谈话地点。白天没有学生躲在这里喂蚊子,情侣们也要到了夜间才好意思扭扭捏捏摸进去约会。
迷宫中心有座缠绕着玫瑰花雕刻的凉亭,面积大得足够两人坐下说话且不必担心被偷听。
他坐下等了不到三分钟,安娜闪身出现在他面前:“刃先生,您这几天还好吗?”
身体状态好吗?精神状态好吗?需要重启吗?
“把你的笔记拿来给我。”这绝对是刃最有活人气息的时刻,仿佛过去的某个剪影投射在了今天。在永远也回不去的故土上,他曾经也如今日这般被头脑空空的学生气到失语。
安娜闭嘴,乖乖交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学不会不打紧,学习的态度必须拿出来,这是她从戴蒙斯身上得到的启示。
凉亭四周尽是鸟鸣与虫声,现在又多了纸页被翻动的细碎轻响。微醺的小风一吹,和煦的阳光下文盲嗅着知识的气息做了个在学海中翻腾挣扎的梦。
“呼……”偶遇海中怪兽,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她单手扶着凉亭石桌阻止自己因失去重心而滑倒,好不容易坐回去才来得及用另一只手揉眼睛,“抱歉。”
她拿出了这辈子所有职业道德才勉强没在教室里呼呼大睡,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希望你在自己的剧目开启时不像现在这样松弛。”坐在对面的男人将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扔回给她,“每节课都把笔记做成这个样子,我可以看在字数的份儿上给你个及格分。”
一个对理工科一无所知的文盲,你还能要求她什么呢?上课不睡觉不玩光脑外接设备认真听讲做笔记,有这些就足够了。工造司那些蠢货能有一半做到她这样他当年也不至于早早白了头发。
耶!
安娜握拳。
两个学分!到手!
“现在回答你一开始的问题,我很好,准备开始行动。”他把需要安娜配合的部分简略告知,“你要做的不多……”
她的潜伏将在今后派上用场,没必要早早暴露,做些不会被查到的辅助和扫尾工作足矣。
“另外出门前艾利欧要我提醒你,别忘了处理你脑袋里那枚报废的芯片。”死于脑补感染虽然痛苦但也不怎么有复活的风险,他很羡慕。
“要不……我去绑个医学院的医生?”安娜从刃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异想天开”四个字,“好吧,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也许正是芯片的存在导致我失去记忆?话说刃先生您就不能把我当成个机械……对不起,当我什么也没说……”
这家伙,说生气就生气,一生气就气鼓鼓的抱着胳膊闭上眼睛,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吗?
“哼!”男人很酷的冷冷哼了一声,简短有力,言简意赅。
——就你那脑袋,能和金人比?金人脑袋里的回路可比你要复杂多了!
安娜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反击方式,又不能在工作场所和同事打成共识。于是她摸出光脑外置设备一通狂戳,头一个跳出来发大笑表情包的就是穹——都是星核猎手,一个站在讲台上一个坐下讲台下这差别也太大了吧,银狼你是不是故意的?
超级骇客发了个“洋洋得意”的表情包说明一切。
课堂上不敢在讲师眼皮子底下狂舞,但下课后在同事面前就无所谓了,她大概报告了一下自己的进度,提前替刃联系上流萤接应,又足足就学分问题吐槽了两句话。
他经常忘记为自己安排撤退的事,身上总带着股浓重的自毁倾向,奈何每次都只是重启无法关机。
过了一会儿流萤冒出来认领下同事的求助,安娜表示她会托刃先生带些博识学会的特产回去,消息群里一下子变得异常热闹。
刃:“……”
我只是不喜欢打字,不是不看消息,这么堂而皇之讨论到快递问题是不是有点蹬鼻子上脸的嫌疑?
“我先回去了刃先生,需要支援给我发消息……”说出所有不满后安娜收好外接设备,就像是彻底忘记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似的打算问问那三句奇奇怪怪的“三二一”都有些什么特殊含义,但是在看到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后她果断结束此次会面:“据点见,希望还能再见。”
“嗯。”刃微微点头,身边响起比落叶飘飞还要轻的声音,再睁开眼睛人影杳然。
新人有活力的非常符合年龄,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能飞速与灰毛小子他们打成一片。可惜干他们这行最好少与人缔结因缘,将来生死相隔时才不会太受伤。他冷眼看卡芙卡就在那小灰毛身上投注了太多注意力,未来如何还不知道会怎样。
希望新来的今后能免遭此等苦楚吧。
第130章
刃此行潜入博识学会的任务是找到艾利欧指定的某个人并从其手中带走一份绝密资料,显然他已经在开学后的几天时间内就锁定了目标,只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放任对方毫无知觉的继续在学会以及校园中自由行动。
回到宿舍后安娜用个人光脑进入星网社区,很快就找到了同事的任务目标——某个一点也不脸熟的研究员。也许他同样在学校带课,但显然不是哲史区的教职人员,她快速翻看了一眼他的主页……
哦,主授工程机械类课程,怪不得刃先生给自己披了张站在讲台上的新身份。
她退出社区,联系过货运星舰确定好精确的到货时间与地点,打开教务系统发送的组会通知再次仔细阅读。
维里塔斯拉蒂奥教授,他为什么总戴着一只石膏头?反正光脑开都开了,不如查查看……等等!为什么这家伙开了五十八门课平均每门课的通过率只有百分之三?就算再对成绩无所追求也不能门门不及格吧,以及我那自然神学研究方向的导师名下为什么会刷新出医学科研成果清单?真理医生?
那太好了,是医生呢。
脑袋里的毛病(双重)有救了。
安娜关闭个人光脑的虚拟屏,拿起外接设备打开并找到《作为一种自然现象的星神》开始阅读。提前了解导师的著作与成果,既是尊重也是学习……预习加补习。她都已经是个文盲了,知识水平本就低了周围人一大截,这还不赶紧努力补一补岂不是等着穿帮露馅被笑话?
“你在读导师的论文?”法厄同和戴蒙斯从外面走进来,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去上的哪门子课。看到室友嫌弃的眼神他抬起胳膊朝自己身上四处嗅嗅,迷茫而费解:“不臭吧!”
“你为什么能如此自信?”不能说臭但也谈不上好闻,简而言之——“人味”。安娜换了个座位企图离这两个散发着生物气息的青年雄性人类更远点,法厄同大为不满:“可恶,你要是去上搏击课肯定也和我们一样!”
不是,第一真理大学的课程表里为什么会出现“搏击”这门课?方便学者们达不成共识时打成共识吗?
“我没选,不过不耽误需要时,”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人设,“不耽误需要时蹲地抱头大喊英雄饶命。”
没事儿和学校里的学生们较什么劲动真格呐,他们就算略有些讨嫌也不是啥大奸大恶之徒,距离伊维尔监狱更是遥远,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蹲地抱头也就算了,怎么能求饶!”戴蒙斯不赞同的朝她摇摇头,“至少锻炼锻炼身体跑跑步,你和希德一起,万一将来遇上麻烦我们还不在的时候至少能逃跑。”
“我就是躺在这里,从窗户跳下去,也绝对不要锻炼!”最后一个进门的希德发出“大声”抗议。
他确实大声了,比平时音量都大。
“喏,这可不是我拒绝你。”安娜转过去背对着戴蒙斯继续一边查词典一边阅读拉帝奥教授的著作。
过了半小时,两个明明是学者但肌肉锻炼十分充分的家伙重新出现在公共起居室内,法厄同擦着白毛探头去看安娜调出的光屏。
这人也太认真了吧,居然开着百科词典阅读?他小学三年级就学会如何偷懒假装词典字典统统不存在了,没想到竟在成为研究生后遇到了老师口中的“别人家的弟子”。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悄悄后撤,就近坐在软绵绵的圆椅里翻看起阿那克萨教授的论文。没多久希德也过来挑了个位置坐下阅读,只有戴蒙斯不在,他在厨房。
“……戴蒙斯,我记得你这个月好像有个‘寰宇蝗灾’相关的论文要写?”安娜隔着起居室朝厨房询问,粉毛拎着平底锅探头探脑:“没错,你遇到合适的参考资料了?发我,谢谢。”
同样伸手的声音额外响起两道,法厄同和希德眼巴巴的看过来:“义父!发发!谢谢!”
“嗯,”用公司运营的网络下载参考资料是要付费的,再加上学校对于参考文献的格式要求很高,哪怕是菜鸟学者在这方面的投入也绝对会导致月末出现吃土的现象,能不能互相发送资料才是考验友情的试金石。
安娜答应得毫不犹豫,说实话哲学与历史以及法学之间很多资料都能共享,同一宿舍内帮点小忙何乐而不为。
希德发出好大一声抽泣:“本科第四年的时候我天天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躺在室友的煮饭锅里被警察捏着鼻子一块一块捡走。”
“太夸张了,”安娜一点都不信,“而且完全没有必要,人类不能作为人类的食物出现在锅里。”
伊维尔监狱里都少有犯人这么干,外面的学生们何至于此呢。
希德:“……”
重点是这个吗?
当你越不希望一件事到来时,它来的速度往往越迅速。周末一共两天,第一天安娜跑了趟星港接货,又去仓库和德莱妮结清货款转发给梅娅女士,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干第二天就稀里糊涂来到眼前。
第二天一早教务系统就向每个学生的个人光脑同时发出待办事项提醒,生怕某些人耍赖跳票假装导师组会不存在——我们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过提示了哦,谁再说不知道就自己去想理由!
安娜早早装上资料和文具,取出学校统一发放的学生制服换好,路过衣帽镜时再三检查,连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在剩下三人目送烈士的眼神中开门走出宿舍。
飞车已经来了,银狼做的抢车小程序从不失手,从根源上杜绝了没有交通工具导致的行动失败。
“我们会等你回来的!”法厄同挥舞不知道从哪儿撕来的“小手绢”,戴蒙斯用看呜呜伯的嫌恶眼神看着他,“你够了,只是导师组会而已,拉帝奥教授至少不会言简意赅的用‘废物’去形容弟子,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们三个等会儿就要出门去见阿那克萨教授,说不来哪边更惨。
安娜挥挥手开门上车,刷过设备目的地自动连接——博识学会总部某间办公室所在的建筑物。
从教学区进入科研区,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路面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只见满地无人机乱跑。飞车平稳落地,下车后安娜习惯性先行观察地形:不好意思,越狱留下的后遗症,不先找好逃生通道总有点安心不下来。
浓绿的开花灌木丛紧贴着步道,簌簌响了几声,一颗圆滚滚的猫头“噗”的冒了出来和她对上视线。
“喵呜~”麻灰色的猫儿睁大圆眼,质问这个不懂事的新人为何要打扰前辈如泥般的酣眠。
安娜:……
还有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蹲下身伸出手在地面上点点,天真无邪的小猫咪还以为这是两脚兽上供的前奏,立刻拱开灌木丛露出后半截半挂一样的身体。
“喵嗷~”胖灰猫走到她手边嗅嗅,食物没有,命运的后颈皮被人反手抓个正着。早已准备好的光脑外接设备卡擦卡擦留影纪念,镜头几乎怼到“学长”脸上。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下次我一定带猫粮来给你。”博伊斯-Ⅲ号的牧民使用牲畜碎肉加工宠物饲料,艾利欧说那箱猫罐头品质相当不错,据点附近的流浪猫都被喂馋了。
等等,为什么一只黑猫会去投喂其他流浪猫,不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吗?
“喵!喵喵!”
安娜一边拍“猫税”一边试图与胖灰猫达成债务协议,猫咪翻开肚皮亮出爪子表达对被人白嫖的不满,虎虎生风的小胖爪黑黝黝的,她及时松手躲过破伤风一击。
“那么生气干嘛!”年轻女子快手撸了把猫咪的头毛,学长喵喵咪咪骂骂咧咧一头冲进灌木丛暗中观察。
不远处站着几群泾渭分明的人,应该都是来开组会的学生。
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广博的学识使得他在诸多领域取得了普通人一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的成果,学生多也是件非常正常的事……吧?安娜注意到有一部分人怀里抱着文件,面色无不如丧考妣,活脱脱一副挂科后的抽象表情。她站直身体走向聚集的人群,停在一根耸立的柱子旁竖起耳朵,这里面竟有相当部分人是来请求中止研究打算另投师门的。
百分之三的结课通过率,嗯,名不虚传。
有人抱怨拉帝奥教授太过严厉,有人埋怨他丝毫不考虑大家找工作的迫切心理,还有人纯粹就是被系统随机过去熬不住了想跑。
同样随机到教授名下的文盲弟子咽了口口水,从柱子一头转到另一头——艾欧尼亚式的白色石材立柱轻易就能挡住一个人的身形,她在柱子另一边遇到了位眼熟的先生。
他穿着深蓝色的传统服饰,头戴金属打造的橄榄枝装饰,这东西在一部分文明中象征“智慧”,同样类似的象征物还有肩膀上的猫头鹰花纹。
是那个盯着她看的怪人。
“提问,”怪人不光眼熟,声音也熟,“当你盯着一位异性仔细观察时,是否需要考虑自己所处的位置。”
安娜:“……”
破案了呢,哪个好人家的导师躲在柱子后面窥屏啊!?
原来是我家的,那没事了。
130-140
第131章
“回答我的问题。”维里塔斯拉帝奥,一个连名字都充满理性与智慧的人,在安娜眼里他没有性别,纯粹就是台无情的提问机器。
“不需要,教授,”文盲弟子秉持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每次张嘴都是考试答题的原则道:“先有我而后才有评判,作为物质存在本身我即是第一性,社会赋予的意义于我而言仅作为意识反作用于物质的参考。”
都参考了还用往心里去?
拉帝奥教授:“……”
这家伙傻吗?我只是想提醒你盯着陌生异性看容易招来危险,没打算用数位笔戳你!
两人声音都不大,柱子另一侧的高材生们越来越高的嗓门轻易盖住角落里的尴尬问答——会议时间已经到了但导师不知所踪,满腹怨念的学生们胆子和声音一起逐渐变得不可控。
“他就是仗着自己的天赋为难我们,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灵光一现,普通人难道就不配活着吗?”
安娜:“……”
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说什么鬼话?全宇宙到底能有几个人考上第一真理大学啊!
至于说普通人配不配活着……我们普通人要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自找麻烦往某位以风格严厉著称的教授面前凑,自知之明是个优秀的品质。
来找导师签字请他把自己逐出师门的学生们义愤填膺,他们也曾是所出身星系的大小天才,不少人打从触摸到书本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是所有人聚焦羡慕的特别存在。来到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后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从分子变成了分母,教授嘴里吐出的刻薄讽刺更是闻所未闻。
只是一次疏忽,或者微不足道的错误,难道就不能被原谅吗?为什么要被当众严厉批判?声讨真理医生苛刻严格的声浪在此时达到了无法忽略的程度。
“卖弄学识以此博取名声,真理医生不过如此!”
“……如果他真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为什么伸出橄榄枝的是星际和平公司而非天才俱乐部?哈!博识尊甚至不愿意瞥视他!”
细碎的抱怨最终融汇成狂暴的海浪,安娜侧过去偷偷瞄了眼维里塔斯拉帝奥的表情,他脸上玩味大于被侮辱的愤怒。
哪怕“自由”如庇尔波因特,辱骂老师的学生在人品上也会被打个问号。这么多人冒着风评扫地的风险也要在博识学会总部口无遮拦,很容易让人产生“会不会问题真出在维里塔斯拉帝奥身上”的疑惑。
“呵,你怎么看,费伯里克特。”男人冷笑着抓到偷偷看自己的傻瓜学生,安娜丝滑移开视线:“统一口径的言论就一定对吗?如果所有人都说一个在绝境中挣扎求活的人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应当死刑立刻执行,您会认同么?”
“我发现你很擅长用类比的方式对阐述进行补充说明,不错。”这个学生愣是愣了些好歹知道努力,才能平庸但对自己有正确的认知,这就已经脱离蠢人的行列了。
世间对人的评价绝不是“聪明”或“笨蛋”这种非黑即白的绝对化标准。以一个学者的水准来看安娜费伯里克特进入第一真理大学绝对是个荒谬的错误,但就心性与自我认知而言她却比在座绝大多数学者更有潜心钻研某事的毅力。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天才们在繁星间漫步,随手一挥就是跨时代的成就。而普通人营营汲汲忙碌一生也只能列名于“等等”,作为背景中可有可无的一粒灰尘悄然落幕。是如同愤怒的螳螂举起前肢朝神明的车架挥舞,还是随波逐流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亦或者存在第三条可供行人拾阶而上的道路?
他希望每一个真诚向他发问的学生都能找到对他们自己来说最正确的道路,那条道路也许鲜花遍布,也许荆棘丛生,等到生命终结的一刻,他们能够含笑无悔的期待帷幕落下。
即便此刻被他们口诛笔伐,能够正确判断并采取行动及时止损,何尝不是种智慧?
作为老师,作为一名治疗顽疾的医者,谁会被这种虚弱无力的咒骂绊住前行的脚步。骂就骂吧,他们也就只敢背后骂上几句了,如果他现在从柱子后面走出去,恐怕半数学生会被吓得一个月睡不着觉。
他抱起胳膊冷漠的听人抱怨自己,旁边被夸奖了的安娜则频频用小指掏耳朵。
不是,不对劲,不应该呐,按道理讲这地方不是应该有个“但是”作为转折吗?为什么没有?难道说拉帝奥教授真会表扬学生?他是不是被呜呜伯附身了?!
“把你脸上愚蠢的表情收起来,不然我很难保持呼吸通畅。”维里塔斯翻了个白眼,对安娜假身份上的出生地报以极大恶意——全都是群酒囊饭袋!好好的孩子硬是被人给教蠢了,真叫人受不了。
安娜瞬间安静。
嗯,对味儿了!
“你在这里守着,等这些废物停止自怨自艾后告诉他们按照格式将申请发至我的邮箱。任何不符合格式与行文要求的申请都会被无限期搁置,让这些家伙好自为之。”今天浪费掉的生命已经够多了,蠢货的笑话看一遍足矣,再看第二遍难免伤眼伤脑,“以及本学期的期末论文,我会统一打包发到你的邮箱,由你逐一传给每一个人。”
既然光脑的使用都不甚熟悉,那就先从学习使用随身工具开始。
安娜:“?”
不是,这应该是我的事儿?
拉帝奥教授显然没那么多好心慢慢向她解释,这人径自扣上石膏头转身就走,像是躲避毒气源一样躲开柱子外面那群傻乎乎的菜鸟学者。
安娜:……
真是个有个性的人,祝他好运。
不明就里的声讨大会还在继续,安娜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究竟为什么宁可把时间浪费在群聚大声讲别人坏话上也不主动想点办法解决困境。教授不见人?他总要上课总要吃饭总要休息,缺德点想他总要上厕所吧!这么多人手组织起来暴1动越狱都够了,难道真的堵不住维里塔斯拉帝奥并向他提出合理要求?还是说他们的勇气只够支撑他们在人后说点小话,再也没有盈余去做其他?
如果是我的话,安娜设身处地站在想要毕业的学生角度想了想……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堵住维里塔斯拉帝奥,用尽一切办法磨得他不得不给我个最低的通过分。包括并不限于任何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哪怕堵在食堂门口躺在地上当众打滚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心。
这人不给我结课,学分不够毕不了业。殴打教授被提告退学,还是毕不了业。总之最坏的结果都是毕不了业,为什么不险中求胜拼一把呢!
单独的普通人就像头肥羊,任何人都能上前咬一口。成群结队的普通人就是历史的洪流,谁也不敢违逆这股浪潮。
星神也不能,教授更不能——什么神仙鬼怪,反他丫的统统打成烂狗头!
咳咳,但是话又说回来,拉帝奥教授刚刚表扬我了呢!
她可没有那个耐心听弱鸡们反反复复絮叨些又臭又长的车轱辘话,走出立柱遮挡安娜清清嗓子幽幽道:“教授刚才站在这里听你们抱怨他听了有快一个系统时哦。”
热闹堪比菜市场的组会现场立刻陷入一片死寂之中,眉眼锐利帅气逼人的英俊女子生怕吓不死没用的前辈们:“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菜鸡学者们:“……”
“拉帝奥,教授,刚才一直在这里?”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认识你?你和我有交情?”安娜抬起下巴眯起眼睛盯着向前走了一步逼问的人,“你凭什么质问我?凭你声音大还是凭你骂的字数多?”
这位前辈连抱怨人都缺乏文字上的创意,来来回回总是那几个词,还不如蹲监狱的大老粗词汇量丰富。
被她看着的人默默缩回人群,小声嘀咕了几句不再做声。
这个新人眼神好冷,像是把刀放在冷冻室里冻了七七四十九天又取出来架在人脖子上那样,明知它被坚冰裹挟仅凭寒意也足以令人胆怯。
“……怪不得,”安娜到底还是给这些勇气不够多的倒霉蛋留下最后的脸面,“怪不得”什么她咽下去没说,“快点选,你们要先听哪个消息?”
“你是那个在课堂上公然宣称‘星神也只是种生物’的人吧,维里塔斯拉帝奥还真是给自己找了条好狗。”愤恨的菜鸟学者没有勇气当面冒犯导师,但要是冒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生就不需要做太多心理准备了,“我们等着看你灰溜溜滚出第一真理大学的时候,哼!”
安娜的回应是当着人面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们不想选,算了。”
她不至于和这些没吃过苦的普通人计较,但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惯着他们。
“有心想要解除导师关系的人请尽快按照博识学会通用的公文标准将申请发送至拉帝奥教授的公共邮箱,务必不要在行文和格式上出错,否则很可能会对诸位接下来的安排造成不良影响。”
说完这些她又加了一句:“想要另寻出路的各位,赶紧回去写申请吧,要留下的请稍等。”
回廊里呼啦啦少了一大片人,最后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小猫两三只。今年教务系统分配的学生可不止这几个,有些人听从了前辈们的劝告宁可再等上几天也不愿意浪费一年时间,以至于剩下的人少之又少,研究自然神学的竟然只有安娜一个。
真独苗。
第132章
回到宿舍,光脑及时收到消息。安娜打开外置设备瞄了一眼,拉帝奥教授发来的论文题目有四分之三她连字都看不懂。
对,即便联觉信标加持也看不懂的那种。
怪不得银狼说“自然神学”最好混,事实也确实如此,字里行间至少没有她不认识的字符出现。
她窝在公共起居室的柔软椅子里慢吞吞干活,一边费劲辨认那些天书般的文字究竟该归属于哪个倒霉蛋,一边用手指戳着光脑的虚拟屏寻找对应ID。
法厄同和戴蒙斯架着希德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白毛和粉毛都说好了,先把绿毛送回寝室苟延残喘再去拯救黑毛,万一费伯里克特被拉帝奥教授砸进病房也得有人给他*送饭……居然不用?人好好的坐在那儿,皱着眉左手右手各出一根食指在虚拟光屏上戳戳点点。
这动作,笨拙堪比八十岁老大爷。
“噗……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去报一门乐器选修课啊费伯里,你的手指简直比食堂的胡萝卜棍还要僵硬!”
白毛差点笑翻过去,戴蒙斯和希德跟着笑,后者发出吃吃吃的秀气声音:“放松些,虚拟屏里不会跃出一头虚空鲸咬掉你的手指。”
这家伙,为了省事直接把别人的姓氏简化掉只说一个音节,懒成这样也算全宇宙独一份儿了。
安娜:“……”
她恼怒的横了一眼没一个能打的废物室友,转过身去用后背冲着他们。法厄同就跟感受不到别人身上辐射出的不爽一样凑上前:“哦?看来你很受拉帝奥教授重视,他都把联系其他学生的活儿交给你了,这笔人脉代表的财富无可估量。”
可是我一个星核猎手,要这种人脉有啥用?总不好打劫的时候先客气的给目标写封信,告诉他当年你的论文题目还是我发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有气无力的重复“复制、找名单、粘贴、发送”这个循环,“教授只是认为我被同门们蠢到的概率最低,受到的伤害最小,综合评定下来最适合干体力活?”
“别太妄自菲薄了,太谦虚会适得其反哦。”希德拉过椅子坐在她手边指指光屏,“这里有个快捷方式能省很多力气。”
他体贴的将所有大惊小怪统统收起来:“你还可以选择‘呼出’模式,芯片内置的光脑也不是非要用手动去操作的。”
费伯里克特来自偏远星系,他的光脑应该是在入学前才刚刚升级过,不熟悉操作不是很正常嘛!
“哦!哦哦!”安娜睁圆眼睛像只大猫一样聚精会神尝试各种快捷方式,至于“呼出”模式,她简单理解为像银狼那样直接用“思考”代替了肢体上的行动。
似乎也不是不行,一心二用甚至多用对她来说并非难事,早就在伊维尔监狱练出来了。
“哇!你学的好快呀!”希德对于经过监狱生活毒打的人还是不够了解,只觉得费伯里克特简直天纵奇才学啥会啥。
这边安娜已经手上翻着外置设备光屏上字符翻飞切换。
她需要搞清楚那些神奇语言究竟该归于机械还是数学还是物理还是化学还是生物还是医学……有时候它们纠缠在一起互相印证,有时候又分道扬镳各有用途。
“拉帝奥教授的教学风格非常严厉,好处是只要能熬出头都是相关领域内的翘楚,坏消息是很难熬出头。”本来第一真理大学的毕业证学位证就不是很好拿,在这位教授手下相当于再次提升难度——简单、普通、困难、深渊、真理医生,差不多就这样子。
戴蒙斯顺手开了冰箱取出块小蛋糕放在安娜手边,同情的看着她磕磕绊绊挠头思考。
这家伙是真的恐怖,一心二用的同时还能兼顾和他们聊天,怪物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法厄同好奇极了,他试着放出虚拟光屏呼出操作又低头打开外置设备,光屏上立刻糊成一摊乱码。
安娜举着蛋糕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嗯?就……这样那样,然后就可以了。”
她能怎么说?总不能怂恿室友犯个法先被送进伊维尔,告诉他只用想法子在半年内成功越狱就能练出来吧!阿那克萨教授会堵在宿舍门口骂死她!
“完全听不懂!”法厄同翻倒在椅子里,活像头露出肚皮的大块海豹,“大概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安娜差点被嘴里的奶油噎死。
什么天才?你在说什么鬼话?!
“希德说的没错,费伯里,太谦虚就过了,你这讨厌的家伙~”嘴上虽然说着“讨厌”,白发青年眼睛里始终含着善意的微笑,“作为对我脆弱心灵造成冲击的补偿,你得请我吃顿好的!”
安娜抬手把他凑得过近的大脸推开:“吃顿好的没有,揍你一顿可以。”
虽然已经成为学者,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是又天真又单纯,一副没被生活毒打过的样子。她把法厄同推出去,从口袋里摸出块奶糖扔给他:“梅娅女士寄给我试吃的新品。”
德莱妮的网店虽然才只开张了几天,优秀的品质与口味就已经获得了买家们的认可。她那边回款回得爽快,安娜又生怕钱多咬手赶紧转交,阿比盖尔家再也不必担心产品全都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了。
就算把持着收购权的联盟拒绝受害者家属想要熬死他们又怎样?那些废物根本不敢拦截打有星际和平公司LOGO的运货机器人,再加上半数的元老院席位争夺战正值白热化阶段,越来越多被打压的牧民得到消息都在私下与梅娅接触,总有一天他们能积攒出足够的实力彻底为自己争取到复仇的资格。
白发青年一把接过奶糖放在眼前看看:“包装有点简陋,随便找个艺术系的学生买断设计稿呗,花不了几个钱。”
“所以说是试吃新品,有包装就不错了。”安娜这会儿已经不是一心二用了,她甚至还有余裕考虑第三第四件事,“你们谁能干?还是有熟人推荐?仙舟联盟有句老话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很欣赏。”
“我有个朋友说不定能行,她……嗯,情况有些特殊,你不歧视特殊病患吧!”
法厄同说着和戴蒙斯交换了个眼神,希德不赞同的看着他们直摇头:“卡斯托拉娅没有生病,至今没有哪位学者能够解释清楚关于灵魂的课题,我们也不应该武断的拒绝自己看不见的事物。”
三个人突然同时陷入沉默,安娜抬头看了一圈。
“额……我说,”她小心斟酌着词句,“我本人对于任何身患疾病的人都只有同情没有歧视,我也非常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以及个人习惯,只是画一张奶糖包装纸,用不着这么剑拔弩张。”
“我去联系她,希德说得对,我的朋友卡斯托拉娅最多也就内向了些而已,没什么。”法厄同起身回房间发通信申请,安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板后,把最后一个同门的期末作业发到他的邮箱里。
为了保证没有漏发她还专门做了备份交给光脑检查,很老实的让别人有疑惑就来问,充分学习教务系统连发数条消息防止学生逃课逃组会的经验,绝对不给自己留下任何背黑锅的机会。
斩草要除根,没人比【巡猎】更懂(比比划划)这门高深的园艺手法!
晚间无人机送来新鲜蔬菜和禽蛋作为食材,戴蒙斯挂着围裙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安娜收起外置设备和虚拟光屏起身向外走:“我出去一趟,麻烦留一份晚饭。”
她一定会回宿舍吃晚饭,只有这样才能提前留好不在场证明。
“哦!”毫无所觉的青年头也不抬应了一声,宿舍大门开了又关,他疑惑地朝外看了一眼——刚刚飞车来了吗?好像没听到飞车起降的声音。
平底锅很快就烧热了,他来不及想太多,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烹饪上。按照步骤有条不紊的完成某件事是他很喜欢的放松方式,要不再烤个饼干放到明天早上带着去上课?
费伯里克特黄昏前出去了一趟,稍晚一些的时候他回来了,吃过饭他将盘子送进厨房交给家务机器人,然后就回房间休息,和之前的每一天都一样,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教务系统突然发出消息要求所有学生待在宿舍里不要走动,戴蒙斯从卧室走到公共起居室,他的好友法厄同和希德已经在了,又过了十分钟费伯里克特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姗姗来迟。
“为什么突然停课?”他的疑惑也正是戴蒙斯的疑惑,费伯里克特走过去的时候,粉发青年隐约嗅到了一股“铁锈”味儿。
打从幼时起他就对血腥味异常敏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出过错。但费伯里克特行动自如,怎么看都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戴蒙斯从圈椅里站起来低头看看比自己矮了十多公分的室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不管如何看都十分好欺负。
所以……只是意外……吧?
谁敢欺负老子的室友!
“星网社区里已经炸了,”法厄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抬起眼睛,“昨晚有几名学者死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里,博识学会与星际和平公司联合成立了调查组,要等初步调查记录完成后才能恢复正常教学。”
安娜:“……”
刃先生动起手还真是,武德充沛。
第133章
收到口令传信时起,安娜就知道要不了多久星核猎手中便只有自己一个人留下驻守博识学会了。
流萤在消息中简单提了句卡芙卡和穹的任务出了点问题——任务本身倒是完成得毫无悬念,但人只回来了一个,因此刃决定提前动手尽快返回据点。
黄昏前定好的食材被无人机送到宿舍门口。
戴蒙斯是个实诚的青年,在厨房里来来回回忙碌的他根本没有想到室友并非表象那般弱不禁风。她把送货的无人机给劫了,留下一句“回来吃晚饭”的口信后钢琴线松开,小机器人忙不迭旋转螺旋桨夺路而逃。
它的摄像头装在机翼下方,由于使用范围仅限于第一真理大学,设计者压根就没想过谁会手贱到拿送货无人机当交通工具——飞车免费啊亲!
但是安娜不能在飞车上留下自己的行踪记录,因此她把主意打到存在拍摄死角的送货无人机上。
也不是全程都为难这架无人机啦,借着夜色掩盖,她成功骗过室友也骗过了学校里的一应安防设施。
博识学会总部内是没有昼夜之分的,黑夜对于学者们来说只是天然的另一种实验条件,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恨不得把睡眠和食欲也给进化掉。然而这里虽然灯火通明却并不难以潜入,没有站岗放哨的狱卒,没有勤勤恳恳的全景监控,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的忙着手里的研究,别说一个做过伪装的人走过回廊,就算安娜大喇喇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过来过去也引不起丝毫关注。
刃带了顶长发飘飘的假发给她,金灿灿的长直发往脑袋上一扣,淑女程度飙升。
“行了,你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在有摄像头的地方晃,晃上一小时自己撤。”刃已经把所带课程的平时分全部录入教务系统,安娜的分数并不显眼但是经过他的严格计算哪怕期末考试她考个零蛋也能拿到六十低分通过。
有分他是真捞啊!
安娜很快就换好衣服和假发,一个长裙飘荡身材纤细的金发少女出现在博识学会总部重点试验区监控镜头内,负责安防的机械守卫在警告未被可疑人员采纳后立刻响应。没想到那人身手老练动作迅捷,安装有消1音1器的枪口轻点几下,号称“万无一失”的机械守卫纷纷倒地不起。
很快机械守卫遭到攻击全军覆没的消息就传递到负责安防的工作人员终端上,久违了的“机械南瓜”重新登场,裹着重重护盾的小队长领着黑西装们在总部走廊中来回乱窜引起骂声一片。
淡金色的背影始终在前方不远处飘忽,数支保安小队被她牵着鼻子东走西晃。另一边刃安安稳稳骗开了目标所在的实验室大门,十分钟后他带着任务物品留下一地狼藉从容离去。
观隅反三
君命无二
凭城借一
金发女子突然消失在黑夜中,哪怕打开拟造的恒星光源搜寻也没能找到蛛丝马迹。
安娜把假发和伪装用的长裙塞进空间钮,趁着外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悄悄回到刃离开后的作案现场。这几位学者在获取实验素材的手段上别有一番心得,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素材的问题,成果本身的来源也很值得商榷。
安放在保险柜里的东西已经被带走了,资料散乱的撒了一地。她小心绕过地面上蔓延的血迹来到实验桌前,刃先生的恶趣味把目标们吓得心胆俱裂,从留存记录看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成果真正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出现在任务清单上……
这就有点意思了。
把实验室弄得更乱留下一地无头线索后安娜随便挑了一架惊慌失措向外逃窜的飞车挂在车肚子上,平安离开博识学会总部所在区域。
没有任何操作上的难度,安防水准惨不忍睹。
第二天一早,教务系统果然发来停课通知,安娜用浴室清理干净鞋底和衣物上可能携带的隐患,擦着头发走出卧室。
“星网社区里已经炸了,”法厄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抬起眼睛,“昨晚有几名学者死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里,博识学会与星际和平公司联合成立了调查组,要等初步调查记录完成后才能恢复正常教学。”
教务系统自然不会告诉学生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星网社区里的消息更像是钓鱼的鱼饵——假使一个身手不怎么样没有假身份且没有接应的人是凶手,那么此时他/她/它定然既紧张又恐惧,要么担心自己在现场留下线索被查到,要么绞尽脑汁想往星域外逃。
不管哪边都会直挺挺落进圈套——回到现场销毁证据必定被抓,上了星舰就相当于自己主动跳进别人已经撑开口的袋子。伊维尔监狱里那些能把人恶心死的防越狱设置正出自博识学会之手,不提别的单单海里游曳的利维坦就足够说明问题。
其实想要破局也不难,反过来思考就是了,要么安静蛰伏等待时机,要么撕开星球的防线大摇大摆走人——令使级别的存在那能叫囚犯吗?肯定冤判!
总之别跟个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乱撞,这已经是她在暗处第二次挑战博识学会,驾轻就熟完全没难度。
“既然不能出去那就待在宿舍里看书呗,反正冰箱里有食材还能叫外卖,没什么可担心的。”安娜放下擦头发的手,另一边戴蒙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怎么啦?”法厄同刚好坐在他对面,好友脸上那被橘子酸到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笑了,年轻人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戴蒙斯忍不住看向安娜:“额……”
“嗯?”她漫不经心的掀开眼睑扫了他一眼,粉毛突然发现自己的黑发室友面部线条比他想象中要柔和许多。
男性的五官能柔和到这种程度吗?哪怕做手术再用上药也很难如此自然吧!仔细看去她只是冷脸不做表情时眉眼锋利唇薄色淡而已,肌肉一动春冰乍破冷泉流淌,完全又是另一种气质。
“咳咳,咳咳咳咳!对不起!”他被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吓了一跳,猛地想起安娜那纠缠如同莫比乌斯环的性别设定,小伙子如坐针毡。
先天男性后天女性但有同性恋的素食主义异食癖患者,这不就是取向为男且不吃素的复杂化描述么!
他赶紧甩甩头发清空大脑,为其另一件介意的事:“你昨天傍晚出去散步,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身上带着浅淡的血腥味。
安娜:“……”
这家伙是狗鼻子吗!只是帮刃先生布置现场拖延时间而已,就这也能让他闻出不妥?
某个瞬间她动了杀心,但又迅速压住。
没必要,不至于,不需要。
身为女性,想要解释自己身上沾了血腥味实在是太容易了……
“并没有,宿舍附近很安全。”她沉住气淡定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铁锈的味道,”戴蒙斯努力不让自己显得进攻性太强以至于叫室友感到不适,“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说出来。”
费伯里克特来自偏远星系,成绩比第一真理大学的平均水准落后些许,又傻愣愣的公开了自己的“星神高维生物假说”,层层叠加起来他就算是个魁梧壮汉也免不了被人找茬。
法厄同和希德也看过来:“别忍着,咱们哲史区有自己规避校规处罚的特殊方法,千万不要姑息纵容别人施加于你的暴力行为。”
安娜:“……”
讲真,我不暴力别人就已经很好了,你们不要反过来鼓励我在无法无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好吗?
“多谢你们的关心,至少直到现在,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内还没有人对我采取言语以外的行动,至于戴蒙斯所说的铁锈味,”她镇定的理所当然道:“我的月经周期到了,这很正常。”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人类由此诞生,难道还要回头嫌弃孕育了自己的巢穴?
法厄同:“额……”
虽然但是,男性就算做了生殖系统的整形手术再辅以药物也没法得到如同女性一般的周期吧,费伯里克特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戴蒙斯已经彻底石化了,他正在疯狂回忆安娜搬进宿舍的这段日子里自己有没有做过失礼的事——好像从第一天起就挺失礼的,那些花红柳绿的破裙子实在是不要想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最先接受事实的是希德,他欣喜的换了人称代词:“恭喜,只要高兴无论什么性别都是最适合你的。”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安娜揉揉肚子,也许那里有颗良心:“……唉,说实话,我一直想直说来着……”
要不是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她发现室友们并非流体而是正常的青年男性还真不好这个时候用性别掩盖住被戴蒙斯察觉到的端倪。
“我还以为你们喜欢穿裙子,所以忍着没敢说。那个性别吧,就是我手欠和人打赌输了的惩罚内容,入学时已经向管理人员提出修改申请但是因为遭遇星盗没赶上系统刷新导致被分配进男生宿舍……你们现在再看我的个人主页就会发现已经改过来了。”
因为自己的性别设置有问题误以为别人是真流体,确实不太好解释。
法厄同就跟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自己伸长出去快要碰到安娜的脚丫子,不说正襟危坐至少也非常的有模有样:“额,抱歉!总之请你原谅我!”
不管怎么样只要我先道歉女同学一般都不会再生气,卡斯托拉娅就是这样……
无所不能的阿那克萨老师……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34章
停课的隔天清晨,安娜挠着头发打算在公共起居室里把缺失的课程再补一下。专精某一方向研究的好处就是许多本科生必修的科目研究生压根不会在课表里见到,补也是补专业方向的基础知识,算下来相当于平白节省了七八项科目的精力。
第一真理大学指定的“自然神学”专业课程书目并不多,盖因纯以逻辑推导证明神之存在的研究很难体现出实际应用上的意义,一般人也不乐意在这种看了就困的东西上浪费脑细胞,所以纵观千年时光能拿得出手的著作无非就那几部。
比起室友们动不动就几页的参考书,勉勉强强打满一张A4纸的书名号阅读量已经很小很小了,再压缩绝对要露馅。
她日常最喜欢待着的软椅旁摆了盘热气腾腾的小饼干,以及同样冒着热气的热可可。厨房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诡异动静,时不时传出几声及时被捂住的呜咽。
家里养猫的朋友们都知道,猫这种动物总有抽风的时候,躲在阴暗角落盯着两脚兽窥探乃是正常操作,经过狭间缝隙时突然被伸出来的毛毛爪打劫也实属日常。安娜假装自己没发现厨房里的异常,端起热可可抱着抿了一口。
做戏做全套,别人的好意要领,她不拒绝食物。
“呼……”
现在大家都知道为什么典狱长特拉维佐夫死得不冤了吧?他怎么能把身体不舒服的女士扔进冰冷的海水中浸泡呢!
做成小熊形状的饼干憨态可掬,糖霜经过高温炙烤散发出独特的香甜气息,任何食材都替代不了这种香味对人类的吸引力。她拿起摆在最上层的饼干咬了一口,酥脆香甜,制作者下了比平时更大的功夫希望能借着它表达歉意。
其实也没什么可抱歉的,宿舍里的四个人都很讲究,只要出现在公共区域衣物总穿得整整齐齐。既没有赤身露体的冒犯,也没有垃圾遍地的困扰,臭鞋子臭袜子更是无稽之谈——没有的,不存在的,家务机器人又不是摆设。就连言语上三位男士也没有奇怪的口癖,不说和伊维尔监狱里的大老粗们比了,论起骂街的本事卡卡瓦夏都能把他们仨吊起来打。
安娜真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地方值得讨厌,真要有也不该是室友挑剔的毛病,还是留给他们将来的伴侣头疼去吧。但阿那克萨教授的三位高徒似乎很有点过不去心理上那道坎,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完全可以用“奇怪”和“别扭”去形容。
某些位面现代童话中提及的侏儒形全能家务清理人员也莫过于此了吧,唯一的好消息是戴蒙斯绝不会抱着脑袋朝墙角撞,法厄同也不会絮絮叨叨纠结于衣服和自由之间的关系,希德更不至于躲在角落里随时准备跳出来提供管家服务。
他们就像三只体型超大的猫那样挤在厨房里暗中观察,被室友接受的热可可和热饼干象征着并不存在的冒犯被慷慨原谅。
“呼……以后要是再听你的馊主意我就抓个呜呜伯吃下去!”戴蒙斯怒视法厄同,要不是这家伙胡乱建议他们也不至于被室友误认成女装大佬。
“校规以及庇尔波因特的法律里从来没有规定过男人不能穿裙子,你不是穿得很开心吗!甚至拦着人家不让走必须看你穿裙子的英姿!”法厄同据理力争。
他是提了建议没错可也没有强制要求这家伙听从,一对一单打独斗他又打不过戴蒙斯,完全就是这家伙自己心甘情愿往身上套裙子。现在倒好,回头又倒打一耙,真是不讲道理!
“还不是你妖言惑众!”一想起那身红红绿绿的装扮戴蒙斯就眼前一黑,他宁可在身上披块布也不愿意留下那样的黑历史。想到懊恼处他忍不住抬起胳膊:“看拳!”
法厄同挥臂格挡:“哈!”
好不容易才把四处乱冒的魂儿全都收回来,希德闭上眼睛:“你们两个不要再打啦!”
再打费伯里克特就要听到动静了!
半小时后。
“所以,你们两个就为了这点事差点把厨房给砸了还双双挂彩?”安娜抱着胳膊出现在厨房门口,满地的狼藉她已经不想问也不想看了,重点是法厄同青着一只眼睛,戴蒙斯肿着脸,就连希德也没好到哪里去。
“英雄们,好汉们,勇士们,请问诸君成年了吗?”小打怡情大打伤身,都是学者当然君子动口不动手呐!
她问一句人高马大的三位人就缩一下,仿佛下一秒拖鞋就会拍在脸上一样。
“唉……”这仨加起来的年龄能比普拉塔和普拉娅更成熟吗?好像不能,“出来坐着吧,我会尽量对你们温柔些。”
至少不把原身在博普克奴隶营地里练出来的战场支援手段全部使上。
“哦哦!”白毛粉毛和绿毛排得整整齐齐走出厨房,安娜从空间钮里找出些应急药物,“有人断胳膊断腿断肋骨吗?有的话还是尽快去医院更好。”
“没有没有没有,”法厄同嘶嘶哈哈的摇头,戴蒙斯捂着脸直哼哼,“没使多大劲。”
“嗯……”希德扭到了胳膊,安娜给他裹上冰包冷敷时年轻人涨红了脸,“谢谢。”
这时门口传来客气礼貌的敲击声,家务机器人咕噜噜滚过去打开大门,一站三坐的四个人猝不及防见到了出现在门外的自家导师。
“呵,你们这是模仿先贤进行了一番无限制辩论大赛吗?”阿那克萨扫了一圈,自己的蠢货弟子统统挂彩,拉帝奥的学生完好无损。
“教授,我们只是用比较激烈的态度交换了一下对事物的不同看法,好在现在已经达成共识,嘶……”法厄同嘴角上有个小口子,严重影响到他的发挥。
“请进,”安娜差点用胳膊肘送他一程,希德立刻起身让出一张椅子好叫两位导师都能坐下。
看着面前这一幕拉帝奥教授心头浮现出一股诡异的欣慰感:我的学生是有点笨,但她不傻,这实在是太好了。他走到安娜不久前坐着的位置旁,注意到她翻看到一半的书籍,那股欣慰感越发明显。
笨是笨,知道自己笨更知道主动去弥补,这样的学生甚至可以用“可爱”去形容。
“让我开门见山地问吧,前天晚上你们都在宿舍里吗?”阿那克萨教授看向希德,后者表情困惑回答问题一点也不迟疑:“都在,下午组会结束一直到黄昏时我们都在起居室里看书。”
“晚饭前我出门散了会儿步,回来吃过饭就进了卧室再也没有出去。”安娜主动接着他的时间线继续向下说,“我把《寰宇蝗灾史考》看完了,还为期末论文列了个简单的提纲。”
“把你的笔记和提纲拿来给我看。”拉帝奥教授的石膏头冰冷无情,并没有因为安娜是他名下的学生就松松放过。
好在她是真的有认真读书,笔记与提纲就在笔记本前几页,字迹清晰墨痕分明,能看出正是最近几天才完成。
“不学无术,你写的这是人类能用大脑产出的垃圾吗?”他把本子扔回去,“幸亏现在不是在课堂上,费伯里克特,不然我一定会让你重修这门课。”
安娜:x-x
相较于至少能拿出笔记和提纲的倒霉蛋,另外三个挂彩的人被喷得更惨。阿那克萨教授的词汇量之丰富令人侧目,安娜缩着脖子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当着维里塔斯拉帝奥的面扭头去看热闹。
石膏头教授提起她放在笔记本旁的笔写了一串书单,用指节敲敲桌面:“赶紧把你那不知所云的东西撕掉扔进垃圾桶,看完所有这些书前不要再制造学术污染了好吗?”
隔壁的阿那克萨教授已经把三个弟子从头到脚逐出人类行列,翻翻分类表他们现在大概能与草履虫并列出现。
“好的教授,是的教授,没问题教授!”安娜逃命三连奉上,鉴于她乖巧老实的态度,拉帝奥教授终于收回火气,“想好了再回答,我有耐心等待你的答案。”
两位收到学会要求调查名下学生行踪的教授带着一肚子气来又带着一肚子气走,弟子们要么蠢要么笨固然让人挠头,但是没有一个浪费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就很让做老师的感到欣慰。
“看来拉帝奥教授今年终于有希望能让人结课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阿那克萨无差别的扫射任何人,上到同事下到学生,无一例外。
对此拉帝奥只有一句话:“期待你的新剧目,阿那克萨教授。”
两人在神学领域的观点相似但又有不同之处,见面即争执也不是什么怪事。不过这回他们倒是难得的看法一致,那就是不管谁,清理掉学术垃圾的人都该得到博识学会的大力表彰而非悬赏。
“我可要赶过去看看蠢货们还能表演出什么新花样儿来,也许刚好能证明某些理论。”阿那克萨接下来还要去查问其他弟子,他就是不好好与人道别,说起话非要阴阳怪气。拉帝奥在石膏头后翻了个白眼:“祝你好运,反正我是见不得傻瓜、笨蛋,以及蠢货,谁叫我有洁癖呢,看到这三样东西就想死。”
宿舍区硕果仅存的几个监控再加上学生们之间的证词,足以说明他们前天晚上乖乖呆在宿舍里哪儿也没去。
犯事儿的不是自己的学生,犯人也没有威胁到学生们的安全,剩下的就交给星际和平公司去头疼好了。
第135章
四天后,第一真理大学的教学恢复正常。
星际和平公司负责安防的部门有理由相信犯人已经逃跑,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行凶者至少五人,学者们视若生命锁在保险柜里的东西已然不翼而飞……当然,一块消失的也包含了他们的生命。
学校对学生的解释肯定不会如此详细,他们只被告知某实验室发生意外需要关门消杀就行了,什么入室抢劫连杀数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事需尽快弱化处*理的另一个原因则是这项实验的成果归属被学会内部审核团发现些许端倪——为了保证科研的自由,一般来说审核团只负责确认实验经费是否有被用在实验用途以外,其他一概不插手。有道德有良知的学者能低下头谦虚的加入其他团队追寻真理,也有少数学识过关道德堪忧的家伙通过各种手段移花接木损人利己。
很不幸,被凶手光顾的实验室正是如此,甚至主导并参与项目的所有研究员全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这算是第一真理大学几个琥珀纪以来最严重的学术不端案件了,偏偏参与者在正义降临前先一步成为受害人,在事件真相彻底水落石出前,学会和学校选择保持缄默。
——司法的公正不应受到舆论的影响,针对如何捍卫科研纯洁性的讨论也应该在看清事情全貌的基础上展开。真相尚未大白前年轻气盛易被煽动的学生们还是老老实实上课写作业吧,别去给本就步履维艰的调查行动雪上加霜了。
“社区内的讨论贴被封了,说是牵涉到公司的保密研究,搞什么啊!”法厄同瘫在椅子里抱着光脑外置设备跟个网瘾儿童似的片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瘫在他不远处的戴蒙斯伸手从盘子里摸出一块饼干塞进嘴里阻止自己发出声音。
他担心自己骂得太大声,有损形象。
对角线的位置上安娜正奋笔疾书努力在书海中挣扎,此刻的她看上去很有点暴躁。
“安!卡斯托拉娅把糖纸设计图发过来了,我转给你。”这种时候只有皮厚耐打的法厄同才敢肆无忌惮发出噪音,他偷懒的老毛病犯了,安娜无论姓氏还是名字都被缩略掉了一半音节。
埋头苦读的人眼也不抬道:“给多少信用点合适?”
请人画图当然是要给钱的,这是正经生意!
“你还没看呢,”法厄同点开图片,“可爱,比我画的好多了。”
“审美比你还糟糕那就真的有点糟糕了。”希德无情嘲讽,很有他叔叔的风范。
土黄无袖上衣搭配茄子紫的直筒短裙,这是何等可怕的搭配!
“六七万信用点就可以买断了,只是一张糖纸,不是一套。”戴蒙斯真诚建议,安娜点点头表示采纳:“十万信用点,顺便请卡斯托拉娅小姐揍一顿法厄同先生。”
“同意,被拿来和这家伙比较审美,绝对是卡斯托拉娅这辈子被黑得最惨的一次。”戴蒙斯认为安娜此举深得朕心一举数得,不堕学者之名。
他们来自同一个星系,入学注册前彼此就已经很熟悉了,不然也不会把宿舍选在一起。
法厄同压根就没听,他突然坐直身体,就像嗅到兔子的哈士奇:“老天!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网瘾儿童嫌外置设备不够清晰直接拉开个人光脑虚拟光屏转过来指着某条新闻标题亮给所有人看。
“艾诺利阿家主诉星际和平公司侵犯人身自由权胜诉,将于琥珀纪某年某月某日拜访第一真理大学将所得赔偿捐赠于坚持自由与探索的学子们。”
“还真有人硬刚公司法务部啊!”希德小小声的惊叹,就连安娜也暂时忘记拉帝奥教授的数位笔警告抬起头看热闹,“是那个双星系统的艾诺利阿?”
戴蒙斯也开了虚拟光屏,这玩意儿有时候确实占地方碍事,平时大家更愿意使用外置设备。他很快就找到新闻点进去,埃特蒙德的街拍照片跳出来,瞧着还挺人模狗样的:“挺年轻,欸?这家伙也毕业于第一真理大学,不过是本科生,通讯技术与机械专业,怪不得跑这里捐款。”
法厄同满怀恶意揣测资本家:“这是和公司私下媾和了吧,事关创新型的通讯技术,他能胜诉就足够让人震惊了。公司法务部号称银河必胜客,能让他们低头这里面的水可不浅。艾诺利阿得了便宜不卖乖,转手把赔偿花在第一真理大学,算是变相的向公司示好……”
“也许他更想借着这笔钱恶心恶心公司?资助这种事其实就是对人才的先期投资,谁叫高端人才的花语是手慢无呢,失去博识学会和第一真理大学的支持公司很快就会在技术迭代的革命中落于下风。”戴蒙斯摸摸下巴,不管怎么说艾诺利阿家主这一步棋走得极其精彩,挖了对手的墙角又勾搭上被其视作人才储备基地的学会,偏偏公司还不能说什么。
——毕业生回馈母校,说破天去也没理由阻止。
身边都是聪明人的好处就是只要保持沉默就能得到正确答案,安娜支着笔听得津津有味,冷不丁希德转过来问道:“安娜,你毕业后是打算进公司还是试试艾诺利阿的橄榄枝?”
自从终于搞清楚所有人的性别后大家就再也没有为了免去尴尬而故意喊那个虚构的姓氏,年轻人期待的看着她。
安娜想也不想:“哪边都不去,我不喜欢需要签到签退打卡上班的生活。你呢?”
伊维尔那破班上得够够的!谁再跟她提“上班”两个字,她就要打人了!
很多学者都和她一样不喜欢被束缚,要不是为了生活谁又乐意把宝贵的时间花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我也一样。我们都要回老家的,来学校前就签过意向合同,星域联邦支持了学费,我们毕业后则要回去服务十年。”希德关闭光屏,“那咱们就没必要往前凑了,去捐赠仪式凑热闹的人肯定很多,提前绕开比较好。”
艾诺利阿投资的大头肯定是理工科,再不济医科农科,总之轮也轮不到在文科里也十分小众的哲学与历史,唯一有可能沾边的法学生法厄同更不会抛下故乡另投明主,凑过去干嘛!
关于有钱人跑出来大撒币的讨论到此为止,大家更关心明天后天大后天的专业课该怎样硬着头皮面见恩师。起居室里很快就只剩下翻书和书写的声音,家务机器人偶尔滚过,没能找到垃圾的它一次次失望离开。
安娜一直认为埃特蒙德的行动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没想到隔了几天德莱妮突然兴高采烈发消息过来——作为成功创业拥有一家销量不错小网店的学生,她们得到了艾诺利阿家主的青睐。那位家主甚至专门派遣了一位红头发的超级大美女专门和她讨论开设网店的心路历程。
据说对方愿意追加投资帮助她们扩大经营规模,甚至有心通过这条线收购博伊斯-Ⅲ号乃至天琴座星域的农产品,这就相当于她们可以提前从零售商转为批发商做起大宗买卖!
“你才是供货商,苟富贵勿相忘啊姐姐!”德莱妮一声声的姐姐甜度爆表,安娜下意识四处找降糖药,“好,我知道了,你告诉我时间,到时候我会出面。”
不就是埃特蒙德那家伙想见她么,他还欠她一顿四分之三死的毒打呢。本想着这回万众瞩目的不方便下手,谁知这家伙主动送上门,那就不能轻轻放过了(阴暗)。
挂断通信后全程听了个大概的法厄同立刻冒出来:“需要我们陪你去就说一声,真要动手保证不输给艾诺利阿家主雇佣的保镖!”
这家伙胳膊上的肌肉还是挺有说服力的,安娜收下他的好意:“不耽误你们上课就行。”
戴蒙斯在另一个方向上捏捏拳头,那必须不耽误!
希德举起手:“我就不去了,留在后面发现不对也好及时通知老师。”
人一多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往地缝里钻,去了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望个风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性格,自然不会勉强他。
“资产包含一整个星系的有钱人啊,恐怕是我这辈子近距离接触过的最有钱的家伙了吧!”法厄同摸摸下巴开始畅想,“听说有钱人家里用黄金铺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是个蠢货吗?当然不可能!”戴蒙斯斩钉截铁的驳斥他:“黄金不耐磨。”
安娜:“……”
有时候聪明人的世界也挺难理解的,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假设?谁家吃饱了用黄金铺地板,又不是没有造价更高更奢侈的炫耀方式。
“不会的,黄金不划算,真要那么干了绝对会被人笑话。”她平淡的回忆起屋顶花园那奢靡的一切,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炸掉的不仅仅是个特殊监禁区,更是件造价高昂的艺术品。
嘛……怪不得公司悬赏三十亿,要我我也恨得跳脚。
第136章
“希德,借你的平光镜用一下。”
既然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安娜决定还是稍稍做点伪装。
博普克人的眉眼很有种族特征,但她又不近视,只好借室友眼镜一用。不是说墨镜不好,而是在校园里顶个墨镜走来走去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越朴实越低调越不显眼才是越好的装扮。
她甚至连衣服都选择了学院制服,生怕身上有半点出格的地方。为了配合她法厄同不得不忍痛放弃最新网购的柠檬黄短袖天空蓝七分裤换上自己嫌弃不已的白衬衣,戴蒙斯和希德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脸总算是保住了。
“戴蒙斯,遇到不对你就给我发消息,我第一时间联系拉帝奥教授。”希德反复提醒了好几次,生怕这家伙打架上头不管不顾。
粉发青年被他念得直翻白眼:“我是学者,不是武者,至少还能分清楚场合,放心好吗?”
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
“也不知道谁曾经试图混进斗兽场挑战猛兽,”法厄同撇着嘴小声哔哔,安娜猛回头惊悚的盯着戴蒙斯上下打量。
这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吗?!
“当初年龄小不懂事!你怎么不说自己呢,企图往五十度的水里跳。”戴蒙斯果断拆了法厄同的台,安娜又转过去盯着白毛看:“熟了么?”
“当然没有,被拦住了。”法厄同扼腕叹息,“我就是想试试五十度究竟什么体感。”
“你可以只舍弃一根手指的。”希德幽幽吐槽,很快被戴蒙斯和法厄同群起而攻之,“至少我们没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叔叔,更没有胆大包天和他一起用炼金术分割并熔炼灵魂。”
安娜:“……”
这地方好他宝贝的危险!
埃特蒙德究竟为什么跑来第一真理大学安娜其实并不在意,也许他是为了向星际和平公司示好,也许他打着挖公司墙角的主意,也许他是主动不远万里登门,也许罗斯玛丽和卡卡瓦夏施加了他无法回避的压力。
以上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严格来讲他们之间乃是正经纯洁的雇佣关系,一方花钱另一方办事,只不过现在事办完了许诺没到位,拖欠工资可要不得。
——她在意的是埃特蒙德的复仇完成了没,他那边要是完事儿了,她就要一点一点往外抖手里的证据了呢。安娜从来没打算放过星际和平公司,更不打算放过伊维尔监狱。先前之所以沉默是在等艾诺利阿家主为自己的权利据理力争,现在资本家之间的争斗告一段落,普通人的愤怒却从未止息。
这不是巧了么,刚好续上顿。她不坏人事儿,但也不健忘。
捐赠仪式当天德莱妮一大早就激动到不能自已,几乎每半个系统时她就要给安娜发一条消息,每个一个系统时更是要通话十分钟表达一番自己对信用点的仰慕……当然是仰慕信用点而非特定的某人啦,至少艾诺利阿家主还不足以取代持明小哥的地位,就连持明小哥也不及信用点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嗯,嗯嗯……”安娜根本就没听她说什么,开了外置设备的通话后就把它扔在书桌上走来走去换衣服调整眼镜。昨天晚上她又熬夜看书了,早晨趁着洗脸照照镜子,赫然发现自己眼圈黑得堪比浓妆。
二十分钟后她在起居室遇到了造型相同的两位临时保镖。
“早……”法厄同有气无力的撑着脑袋,平日精神奕奕的呆毛也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安娜走过他身边坐下:“早,你看上去像是被阿那克萨教授塞进滚筒洗衣机里洗了一整夜。”
“彼此彼此,你看上去就像被拉帝奥教授发配矿星挖了一夜煤。”他懒洋洋的推了杯热牛奶过来,“我恨有钱人!”
“有钱人可以追加你的科研经费,顺便报销掉你写论文时消耗的糖分,这样想想有没有好些?”安娜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白毛叹气:“可恶啊,这世上那么多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我也可以给你们追加科研经费,报销掉你们写论文时消耗的糖分!”
“这绝对是我最希望你发达的一集,兄弟。”戴蒙斯端着松饼走出厨房,希德洗了些水果放在桌子上搭配颜色,“还有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安娜哼了一声,“晚点到也无所谓。我们又不是去请求投资的,反正钱已经到手了,不用对资本家太客气。”
三位男士齐齐举起大拇指。
飞车不慌不忙载着他们来到本科教学区,捐赠仪式安排在工科教学区举办,下车时前面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安娜推了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转身就想走。
挤死了,看着就热,只想化身咸鱼找个凉快地方待着。
远处的空地上打了个离地一米左右的台子方便仪式进行,罗斯玛丽火红的头发再明显不过。一片什么颜色都有的后脑勺汇聚出人山人海,某人坚信自己混迹其中没有任何存在感,溜开摸会儿鱼完全不是问题。
“好挤啊!我又要开始仇视有钱人了。”法厄同一米八几快一米九的个子被人潮推得几乎站不住脚,倒是比他矮了一头的安娜巍然不动。
“先去那边的立柱下站着吧,你又不用上台。”戴蒙斯同样被推搡得歪七八扭,毫无形象可言。
要上台当众感谢投资的是德莱妮,安娜只是作为她的合作者在那之后面见艾诺利阿家主而已,三人一合计,迅速朝回廊立柱进发。
“呼……这里好多了,”挤出人海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回廊里没什么人,学生们都跑去台下近距离围观艾诺利阿家主去了。
安娜抓抓短发好让头皮透透气,不等她说什么背后传来细碎脚步声,法厄同睁大他那蓝色的眼睛满脸惊喜:“哇!”
好!好可爱的两只红色小蘑菇!
“大姐姐~”*2
普拉塔和普拉娅从远处跑过来原地下蹲起跳,双胞胎几乎同时跳到安娜背上抢着用胳膊搂住她的脖子。
谋杀!绝对的谋杀!
安娜转身在法厄同羡慕的眼神中抱起小蘑菇们,很快又把他们放下站好:“重了不少。”
伊维尔监狱吃不好睡不好,孩子都不长个,八1九岁看着跟小萝卜丁似的。这才离开多久?已经很有小少年的样子了。
“嘿嘿!”普拉娅张开嘴笑得灿烂,和哥哥一起展示连掉牙都掉得一模一样的窟窿,“姐姐我好想你呀~”
“嗯嗯!吃东西的时候也在想!”普拉塔点头补充。
两只小蘑菇同频似的扭头朝安娜背后那两人笑笑,很快又齐齐转回去。法厄同悄悄用双手捂住胸口,戴蒙斯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不要乱跑,”安娜重新站直身体,“罗斯玛丽找不到你们会着急。”
明明她忖思着自己也不显眼呢,怎么就被这两个眼尖的小东西给抓了个正着?
“妈妈早就看到你啦!”普拉娅无情的拆了她的台。
也就大姐姐自己会认为她能藏在普通人中蒙混过关,但凡与她相处过的任何人都能第一时间把她从好大一坨背景中辨认出来。
普拉塔转身向后指指,红发大美人站在台上隔着人群朝这边挥挥手微笑,堪比追星现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对于罗斯玛丽来说把孩子交给安娜比放在她自己身边都更放心,压根没有担忧的必要。
“快来嘛~大姐姐~”普拉娅拽着安娜的裤腿向后发力,“我们去后面吃东西吧!”
哪怕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也不能将星舰停在第一真理大学的教学区头顶上,埃特蒙德这个新贵就更别想。不过看着他捐赠那笔款的薄面项学校还是给安排了个会议室,可供投资人休息和接触学生时使用——站在学校的立场上,不管艾诺利阿和星际和平公司打官司打成什么熊样,信用点从来都是无辜的,学生们毕业后给谁打工也都一样是打工,这一点上双方并没有不同之处。
“一起去?”普拉塔和普拉娅的行动已经引起人群注意。安娜并没有站在回廊里给人当奇物欣赏的爱好,朝法厄同戴蒙斯他们招呼了一声,三人一起跟着双胞胎从后门溜进会议室。
偌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数块,打从走进会议室起普拉塔和普拉娅就收起脸上外显的笑容,肃着小脸走过一连串问候。
私人休息室门外站着个着装考究的“人”,听到脚步声它转身看过来,五官因惊讶而发生的变化与真人一般无二。
“安娜女士,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它退了半步单手扶胸弯腰行礼,普拉塔握紧妹妹普拉娅的手淡淡道:“把门打开,小白。”
“是的,少爷,听从您的命令。”
门扉应声而开,安娜眯起眼睛看了它一会儿:“你是个智械,不是普通的AI机器人。”
好嘛,整个世界合起伙来欺负文盲还是怎么着?会玩还得是你们这些机器人。
“抱歉,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假装成普通机器人隐藏在废弃零件堆里,事实证明我的计算没有失误,感谢您当初的无私帮助,”小白终于有了能够正常投入使用的声音模块,比起真正的人类多了些硅基生命特有的冷硬,“但我现在的主人是艾诺利阿先生,如果您与他发生冲突我只能站在他那一边,请您原谅。”
“无所谓。”她耸耸肩向它介绍法厄同和戴蒙斯:“这两位是阿那克萨教授的高徒,和我一起来看有钱人的热闹。”
“没错,费伯里克特是自然神学领域的青年翘楚,我们有幸能与她同行。”戴蒙斯清清嗓子为这诡异的气氛续上一秒,安娜差点扭过头去笑出声。
啥青年翘楚啊,我都快被维里塔斯拉帝奥用数位笔砸死了!
小白卡了一下,完全没算到竟然还有这种可能——这位女士什么时候考上第一真理大学的?
难道她真是天才?!
第137章
智械殷勤的为访客们奉上艾诺利阿特色点心和饮料,当着法厄同和戴蒙斯的面没人重提伊维尔旧事。
普拉塔和普拉娅看着小白布置好餐桌走出去才跳下座位蹭到安娜身边,她意识到这两个小东西大概是憋了什么话不敢说,但也不敢不说。
回忆了一番从飞车到休息室的这段路,她挑起眉梢:“卡卡瓦夏呢?”
果然,小蘑菇们扁起嘴巴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埃特蒙德把他交给公司的老阿姨带走了!”普拉娅咬牙切齿,普拉塔拉了妹妹一下。
因为这件事普拉娅到现在保镖不离身。
倒不是说翡翠女士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怒言而不依不饶,但她的追随者却认为这是个献媚的好机会。哪有女士不喜欢听人恭维自己青春永驻呢?偏偏有个小家伙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有人想要出头教训教训这小东西,也好讨慈玉女士的欢心以此获取更大的利益。
“噗,老阿姨……”
亏得普拉娅能想出这么个恶心人的称呼,安娜仰头思考片刻:“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放高利贷的!”
法厄同:“……”
戴蒙斯:“……”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虽说话糙理不糙,但姐们儿你这话也有点太糙了。
“只要人身安全有保证就行,大人之间的恩怨与小孩子无关,你们别给自己惹祸。”腿长在卡卡瓦夏身上,依那家伙的性子只怕算好了借着埃特蒙德的手接触星际和平公司高管,不然他早跑了。安娜揉揉普拉娅的脑门心:“也不是逼你违心奉承谁,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去问问你妈妈,她比我要精通如何为人处世。”
换句话说,大概只有埃特蒙德和她一样不太会为人处世吧,他不需要会。
“妈妈叫我们多观察少说话。”普拉塔把头靠在安娜腿上:“姐姐,你和我们一起去艾诺利阿吗?”
“不去,”安娜想都不想就在法厄同和戴蒙斯震惊的表情中拒绝了小朋友,“我还有一堆课程外加期末论文没写,没空四处探亲访友。”
“不抓紧时间完成后果很严重!”她加重语气强调这份“严重”,然后转开话题:“你们两个上学了吗?”
普拉娅恹恹道:“嗯,埃特蒙德请了很多家庭教师给我们上课。”
“哦,家庭教师……嗯?”安娜发现了盲点,“为什么是家庭教师,你们不去学校?”
虽说以双胞胎的天赋去不去学校问题不大但小孩子是需要朋友的,就算他们天生自带半身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也得拓展出只属于自己的朋友圈,总不可能两人一辈子都只有彼此的黏在一起吧!
普拉塔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学校里全都是蠢货。”
某个瞬间,三位哲史区的高材生同一时刻幻视小了N号还染了红头发的拉帝奥教授在叹息。
“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很笨,包括我在内。”安娜用另一只手揉揉他的脑门心,“但你没办法因为别人很笨就把他们隔绝在宇宙之外。归根结底大家还是得待在同一片空间内呼吸同样的空气……”
戴石膏头盔也没用。
“……”普拉塔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们已经有很多朋友了哦。”
被双星艾诺利阿的家主收养后他们从不担心交朋友的问题,多得是同龄人在家长授意下接近他们。
“没事,你们自己选,再不济罗斯玛丽也不会干看着。”她低声念叨了两句,不再继续这个让人悲伤的话题。
这时红发的罗斯玛丽从门外进来,小白落在后面毕恭毕敬向她行礼。
“亲爱的,我真是担心死你了。”一看到安娜她就快步上前张开手臂抱住她,红发大美人的怀抱又香又软,法厄同和戴蒙斯又双叒叕用震惊的眼神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那沉默寡言温良内向的室友。
不是……姐们儿,兄弟,义父!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剧情呐!
尤其是素有“虚构史学家”外号的某白毛,大脑里翻涌的故事情节几乎能撑起一部史诗。
“在我忍不住打你之前,法厄同,收起你的眼神好吗?”
安娜轻轻扫了他一眼,普拉塔和普拉娅用看烈士的目光对他施以注目礼:“大哥哥和画册里的王子好像啊!大哥哥你是个王子咩?”
虽然不久之前这两只小蘑菇还一脸沧桑的吐槽同龄人全都是蠢货,但只要他们愿意就没有任何心理正常的成年人能逃过萌系蘑菇光波。法厄同晕晕乎乎什么老底一并全部交出来:“我不是我不是,我出身的地方位于星系角落,在一颗体积不大的行星上,还是个小镇。真要说王子,戴蒙斯才是,对吧伙计!”
戴蒙斯谨慎的保持沉默,双胞胎渴望的望着他时这家伙别扭的转开脸:“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哇!大哥哥是王子耶!”普拉娅背着手轻轻扭动身体,歪头眨巴眨巴自己湛蓝的大眼睛,法厄同捂着胸口差点昏死过去。
“咳咳,很久之前的事了,我现在也只是个普通学者。”戴蒙斯的耳朵很红,几乎滴出血一样的红。
把没用的室友留给小蘑菇们玩,安娜被罗斯玛丽拉到稍远些的位置坐下。
“埃特蒙德收养了普拉塔和普拉娅,我现在作为他的行政秘书留在艾诺利阿陪伴孩子们。小白你也已经看到了,但是卡卡瓦夏……”
“亲爱的女士,真高兴你还愿意来见我。”埃特蒙德在小白的护卫下刚刚好打断罗斯玛丽的话,安娜抬起下巴扫了他一眼,“结账。”
“当然,当然!”在他示意下智械送上一本合同,“我许诺过的东西都在这里,大额财产切割移交需要本人签字,你不会拒绝吧?”
“为什么拒绝,这是我应得的。”
安娜接过合同看了一眼,法学专业的法厄同皱眉走到她身后站定:“需要我帮忙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信任,转手就将合同递给他:“法律问题我不擅长,交给你了,请你吃饭。”
埃特蒙德苦笑:“真羡慕你还保有信任他人的能力,我现在除了小白、玛丽,以及双胞胎已经谁都不敢相信了呢。”
“有什么可羡慕,这是你应得的。”
经过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的荼毒,安娜表示自己早已不是吴下阿蒙,有得是本事噎死人不偿命。
法厄同把合同文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疑惑但什么也没说。他把东西还给安娜:“没问题,可以签,就是税金的问题我得斟酌着想想。”
合同里当然没提税金的事,罗斯玛丽不着痕迹的看了埃特蒙德一眼,安娜冷哼了一声签上字将文件扔给小白:“代收的账款到位,我就不叨扰了,再会。”
她起身向外走去,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出言阻拦。法厄同和戴蒙斯紧跟其后,走出房间后安娜拍拍额头对他们道:“你们先去叫辆飞车,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东西得交给普拉塔和普拉娅。”
也许她想分些零食给小孩子吃?
戴蒙斯慎重的看看关闭的休息室大门:“你确定不要我们之中留下一个陪着你?”
“放心!”她罕见的露出一个灿烂到令人背后一寒的笑脸,“我和埃特蒙德早年相识,只不过现下有些小小的分歧。之前他求我帮了个忙,如今这些都是事后报偿。”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法厄同拉上戴蒙斯瞬间消失,安娜摁了摁拳头上突出的指节,笑着转身回到休息室内。
四分之三死,她手下一向很有分寸。
休息室门后突然传出些桌椅翻倒的声音,但是无论家主本人还是他的智械管家、秘书,抑或养子养女都没有喊人。会议厅中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不会凑上前自找工作量,当然也就没人发现老板被人揍得满地找牙。
安娜转身返回休息室内时埃特蒙德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白或许有所预感但它并非战斗型智械,一个照面就天旋地转滚进桌子底下去给双胞胎垫脚。资本家甚至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微笑嘴就被人给堵住,罗斯玛丽赶紧捂住普拉塔和普拉娅的眼睛免得他们发出不合时宜的欢呼。
作为收养他们给了两个孩子公开身份的养父,埃特蒙德艾诺利阿理应被普拉塔和普拉娅尊重,但是这家伙暗搓搓办的事儿吧……就很欠揍。
人还是要有点正义感的,想到这里她松了点手指缝,小蘑菇们完全可以透过这条缝里看到一切。
十分钟,安娜把手背到身后,她还没抽出钢琴线埃特蒙德就睁不开眼睛了,要是抽出钢琴线他怕是连个说遗言的机会也没有。
“给我找个医生解决掉脑子里的芯片,就在第一真理大学,你能做到吧,”安娜将那份合同取出来当着他的面撕成碎屑,“然后咱们就两清了。”
她对艾诺利阿家的财富没有任何期待,也不需要那份注定会带来麻烦的财富。
罗斯玛丽垂下眼睛轻轻抚摸双胞胎的头顶。
08241321号总说自己是个不聪明的人,实际上她办的全都是聪明事。
第138章
考虑到埃特蒙德脆弱的身体素质,安娜揍了他十分钟就停手休息。小白躺在桌子底下放心的把自己重启了一遍,系统清理完毕它睁开眼睛爬出桌底,顺便把雇主浮起来坐好,罗斯玛丽女士手里准备好的冰包直直贴在艾诺利阿先生脸上。
虽然她的动作略显粗直,但是采取这种行动应对肿包符合常理,即便其中掺杂了些许个人情绪也不能将此举划分在报复的行列。
鉴定完毕,无需阻止。
普拉塔和普拉娅坐在椅子上脚尖刚刚能碰到地面,小蘑菇们坐在角落里分享零食也分享热闹。埃特蒙德龇牙咧嘴的看着安娜放柔眉眼:“你消气了吗?是不是解决掉那张芯片你就能原谅我?”
罗斯玛丽“啪”的在冰包上贴了张胶布好让它自己固定,她甩着手转身回到双胞胎身边。小孩子*可不能学这些,会变笨,长大了还会被人笑话。
安娜瞥了他一眼,目光幽深冰冷:“你在想什么?你出代价我办事,如今的情况不是你应得的就是我应得的,何必自寻烦恼。”
打从开始她就没有真正信任过这个人,自然对他突如其来的出卖不存任何怨怼——同意他的合作邀请时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降临,坐拥一整个星系的世家豪门怎么可能和失忆穷鬼是一路人?前者有太多“不得已”,后者只有一条命。
在第一真理大学潜伏这么久她身上晦涩阴暗的气息几乎不复存在,可是刚才那个眼神又让埃特蒙德真切明白伊维尔监狱中的重刑犯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不去招惹她,她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一旦招惹到她,【巡猎】的报复只会早不会晚。
一顿胖揍就解除掉一桩仇怨实在是太划算了,全是不伤及生命的皮肉之苦。他认为自己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但却不管怎么努力也笑不出来。
脸都被打肿了,脑袋涨涨的,大概是因为这些才做不到吧。
“你应允的条件我收下了,指望以遗产继承方式重新收回艾诺利阿家半数资产变数太多,谁知道咱们两个哪个更能活些呢?所以我用这笔资产交换一场手术,埃特蒙德,手术失败你就等着艾诺利阿成为第一真理大学第二大的资助人。”
合同碎屑还在地上躺着,不经过反复转赠的手续双方都能省下一大笔税金,安娜此举相当于提前预付了手术费用顺手规避掉税务风险。
“……”
感性的温情迅速从埃特蒙德身上褪去,他双手交握撑着被揍肿了一圈的下巴,乌青着只能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里只有权衡计算。
时间过去了几十分钟,十几分钟,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他点头表示交易达成:“我明白了。”
“就按你的意思办,从此之后我们两清。”感情牌打不下去那就在商言商。此时此地他心里门儿清安娜并没有动真格,假使她真想留下谁的命,至少今天绝对不会失手。
他还没有做好告别人生舞台的准备。
“星舰上带了医疗团队,治疗舱也全都是最新型号。”他开始讨价还价,“但取出脑中芯片这种手术总归是个创伤型治疗,即治疗本身存在极大风险,谁也无法确保手术百分之百成功。”
埃特蒙德摊开手:“坦白讲吧,女士,我希望你在手术风险告知书以外提前写好遗嘱。”
不然他都不敢想万一出了意外星际和平公司那边的某个新人得疯成什么样,他现在就已经够疯的了,有事没事给他找点麻烦——做他的朋友心跳归心跳总归有失必有得,做他的敌人那真是比被虫群盯上还烦人。
“……”普拉塔想说话,罗斯玛丽及时捂住他的嘴。
大人说话小孩保持安静看着就行了。
安娜想了想,发现这资本家说的有点道理。离开伊维尔到现在她早已不再是孑然一身,不说远的,单就博伊斯-Ⅲ号上的事还没有交接妥当,答应要准时完成的论文也没交给好心的拉帝奥老师,德莱妮和曜青仙舟那位持明小哥的瓜没有吃完,刚刚失去一个伙伴的星核猎手们不能接连又失去一个成员。
“你安排好手术,我再来的时候会把遗嘱带在身上。”她连遗嘱公证都不用额外去头疼,宿舍里那三个大活人足够用了。
她打了个哈欠,转身扭开门把手走出休息室。埃特蒙德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无论罗斯玛丽还是小白不约而同的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啥叫“明明是我先来的”,人家卡卡瓦夏还没这么说话呢,你算哪根葱?!
回廊外法厄同和戴蒙斯叫来的飞车已经等了一会儿,见到安娜面色如常的走过来白发青年高兴的朝她挥挥手:“这边这边!”
捐赠仪式已经结束了,少部分等着见资助人的学生留下,来看热闹的人早就散开,他们算是走得比较晚的那一波。
坐上飞车后法厄同突然笑出声,眨着他蓝色的眼睛调侃安娜:“请客?”
他说的是那份合同,双星艾诺利阿的半数资产,这玩意你要说没有其他深意谁信呐!刚刚好百分之四十九还不牵涉到税金,只有婚书才能这么签。
“嗯,嗯嗯。请客,遗嘱格式是什么?”安娜哪知道那么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她单纯认为埃特蒙德开的价是她的买命钱,这会儿态度自然得让人诧异。
戴蒙斯没看合同,法厄同也没和他说室友的私事,此刻他就像个看别人吃瓜的局外人那样一头雾水:“怎么就牵涉到遗嘱了?”
法厄同还以为她是要做个婚内财产归属的遗嘱呢,很多通过婚姻获得财产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在法律意义上确认它未来的去留方向,可以说既是种自保的手段同时也能给对方足够的威胁。
就像安娜威胁埃特蒙德非意外手术失败就会把他家半数财富一股脑全捐给第一真理大学那样,足以逼迫对方老实安分不敢弄鬼作怪。
“我需要两份正式文件,一是遗嘱,二是财产放弃宣言,都交给你了,食堂窗口随你挑。”她一掌拍在法厄同肩膀上,“就这几天要,你加个班。”
白毛:“……”
不是,姐们儿,这能是简单加个班的问题吗?你是不是想要我死?阿那克萨教授还等着看作业呐!
“万万没想到我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室友的婚姻财产纠纷……”他脑补了一大堆,飞车停在宿舍门口时突然幽幽来了这么一句,戴蒙斯脚下一空差点摔出去一跟头撞烂宿舍大门:“啊?你说什么?费伯里克特要嫁给那个一脸肾虚样的艾诺利阿家主?”
紧张兮兮冲过来开门的希德:“啊?安娜已经结婚了?”
安娜没好气的给了白毛和粉毛一人一脚,又瞪了眼耳瘸的绿毛没好气道:“离了!”
“真是条有趣的新闻。”被绿毛紧张兮兮请来镇宅的阿那克萨教授坐在起居室内玩味的看着自己那没用的侄子,指指尚在通话中的光脑外置设备对四个瞬间石化的学生道:“希望拉帝奥教授也能感受到这其中的乐子。”
“你能确定瞥视你的是博识尊而非伪装后的【欢愉】星神么?”维里塔斯拉帝奥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阿那克萨平等攻击身边所有人:“反正瞥视我的不是【巡猎】星神。”
“总之结论是……你的宝贝弟子平安无事,就这样。”他毫不犹豫的挂断通讯,施施然起身朝四个学生点点头,潇洒走人。
——要不现在就做掉这家伙算了,安娜阴暗的摸摸缠在手腕上的钢琴线,多亏光脑通话提醒及时响起阿那克萨教授这才无知无觉逃过一劫。
“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外置设备的屏幕上这个名字完全无法忽略。
安娜深呼吸压下紧张走进宿舍,恶狠狠对法厄同道:“如果我今天被拉帝奥教授的数位笔砸死,你就是出道就把当事人三年有期徒刑给运作成死刑立即执行的奇葩!”
“嘶!”
法厄同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可怕的诅咒竟然是人能想得出来的!
我不是,我没有,不要啊!
戴蒙斯和希德挤在门边瑟瑟发抖,她横过去一眼两人一个激灵进屋关门。
个人光脑的外置设备还在不懈继续着通话提醒,申请通话的人耐心十足,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安娜能无视任何满怀恶意登门找茬的闲人,唯独不能无视一位认真负责的好心老师。最终她叹了口气,隔着一臂距离接通信号,自家导师一如既往地冷静就是声音有点大:“关于你的婚姻状况,及时修改个人信息并向学校进行说明,如需法律援助可直接告诉我。”
说完这些他不放心的加了一句:“有遇到过婚内暴力吗?及时报警处理过吗?”
法厄同和戴蒙斯捂紧胸口,希德看上去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良心君!良心君要死了啊!教授你听我们狡辩,啊不是!你听我们解释!
第139章
“婚内暴力”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安娜从来就没有做过这种设想,不管并不存在的伴侣未来有没有可能存在,只要那人不想和美丽世界说再见他就应该且必须学着做个文明人。
庇尔波因特早几百年就已经废除了死刑,哪怕法官把锤子抡出火星等进了监狱最后都是终身监禁。夫妻打架一方打死另一方相当于换个包吃包住包工作且作息健康的封闭公寓提前住进去养老,姑息纵容被对方打死则只能自认倒霉。
所以,发生争执的情况下动口他不一定会输,动手却一定会死。
“教授您误会了,我目前尚处于单身未婚状态,且没有离异记录,刚才那个只是口不择言的玩笑。”安娜用眼神杀了一遍室友,法厄同望天戴蒙斯看地,希德揉揉良心松了口气。
费伯里克特,我们敬爱的义父!
拉帝奥教授的音量迅速恢复正常:“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费伯里克特小姐。看来论文中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叙述并非您故意为之,而是您一直以来的思维逻辑都处于某种我无法捕捉的境界,是我错怪您了。”
简而言之,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鉴于您个人资料上的年龄,我姑且暂时认为您与您的诸位室友是已经成年了的,对吗?”
你们整个宿舍加起来满十岁了吗!
安娜硬着头皮回答:“是的,教授,我很抱歉,教授。”
“那就恳请诸君发表高论时稍稍考虑一下年龄,不要总是做些幼稚到让人怀疑第一真理大学平均水准的事!”看来教授是有点生气了,法厄同仗着通话看不到视频朝安娜比比划划做口型“恼羞成怒”。
安娜抄起阿那克萨教授留在桌子上的书朝他砸过去:闭嘴吧你!
“好的教授,我会努力谨言慎行。”
伴随着空气被划破的独特声音,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挂断通话。安娜没敢现在就跟他提打算请假去做手术的事,脑部手术怎么想都不能可能当天做完当天就活蹦乱跳该干嘛干嘛,不然埃特蒙德也不至于冒着再来一顿的风险提醒她先写好遗嘱。
不仅仅是遗嘱的问题,谁也不知道手术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因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最差的情况就是遗嘱派上用场。
法厄同把她砸出去的书捡回来放好,虽然但是,义父都没有照着他的头砸,恐吓大于实际意义的伤害,她也只是恼羞成怒罢了。
“说说呗!那个艾诺利阿家主到底怎么回事儿?”室友努力眨巴他那双天空蓝的眼睛,换做普拉塔和普拉娅安娜真不一定能坚持住,但面对比自己高出十几公分的室友压根不存在坚持不住的可能:“债主和欠债不还的资本家,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差不多意思意思敷衍一下就行了,总不好说那百分之四十九的资产报答是因为某人成功把某个拖后腿的家伙带出某家星际监狱吧!小点声行不行?越狱这种事难道真的很光彩?
“你知道双星艾诺利阿的整个星系值多少钱么!”法厄同开始怀疑室友的数学是不是与戴蒙斯一个水平,“不算其名下的各种企业与不动产,仅仅一颗宜居行星的价格就超过百亿信用点。”
恒星健康的星系本身就是无价之宝!
安娜对此嗤之以鼻。
百亿信用点算什么?三个我摞一块就值百亿了!
“埃特蒙德有钱是他的事,与我有何关系?他只是想找个分担一半税金的替罪羊加金库保管再加个随身保镖。照你的说法我亏大了,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还要白担个已婚的名头,莫名其妙多了重束缚却连工资都没得领,我是什么很廉价的低级劳动力?”
光脑邮箱提示音响了一下,她点开看过一眼飞速关闭不想再看第二眼。
挂掉电话的拉帝奥教授意犹未尽,亲自给文盲学生布置了新的作业——《如何理解庇尔波因特现行之婚姻法》,以及《何为正当防卫》。
安娜:“……法厄同,你帮我从冰箱里拿瓶饮料过来,谢谢。”
白毛一时没想太多,等他走到近前才意识到情况不太对,转身而逃已然失去最佳机会。
费伯里克特举起椅子靠背软垫“狠狠”砸了他几下,虚构史学家的大笑吓得送货机器人多盘旋了好几圈才缓缓落下。
一直到周末,罗斯玛丽才给安娜发来消息告诉她手术的准备工作进展顺利——埃特蒙德当然舍不得将半数财产统统捐赠给第一真理大学,相较于某一个人的不可控,财富才是资本家最不能被触碰的逆鳞。但是话又说回来,安娜的行事作风别人不熟悉他足够熟悉,这家伙逃命前也不忘先把旧债消了,特拉维佐夫的死亡至今仍是公司高管们讳莫如深的话题,今时今日谁不担心【巡猎】悬挂的那把刀落在自己头上?
所以他爽快的调整策略,同意了她以手术换合同的建议。
如今放眼宇宙愿意为他服务的安防公司数不胜数,就算博普克奴隶也不是不能买下几个放在身边,实在没必要执着于特定的人。埃特蒙德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十几遍,勉强将那份不甘心压下……她和别人不一样,那种珍贵的品质既不能购买又不能收藏,着实让人郁闷不已。
安娜得到消息连夜准备好遗嘱和“财产放弃声明”,后者是给普拉塔和普拉娅的。当初在伊维尔监狱时罗斯玛丽走得合法程序将一对子女出售给另一个犯人,就算他们现在有了新的身份这笔账也得一笔勾销,为免将来出现问题她决定趁着现在多压榨几下法厄同。
至于卡卡瓦夏……只有口头协议没有正式文件的所属关系法律并不承认,也就不需要刻意再去声名。
如果她因手术中的不可抗因素离世,与德莱妮的网店分成归曜青仙舟的椒丘先生,百分之四十九的双星艾诺利阿将无偿赠送给第一真理大学赞助科研,以及名下所有私人书籍送给红发双胞胎普拉塔和普拉娅。
其他就没有了,星核猎手那边得单独联系,不能写在公之于众的文件里。
白毛一边起草文件一边纳闷儿,室友和艾诺利阿家主之间的关系好奇怪啊!为什么那对红发双胞胎是她的“财产”同时又被艾诺利阿先生收养,完全是正常人难以解开的脑回路!
安娜借了他的《婚姻法》法条就坐在旁边翻看,一边翻一边在光脑上寻找能够作为范例的案件。至于“正当防卫”的含义她已经彻底理解,选对还手的时机最关键。
又过了几天,艾诺利阿家族的星舰编队即将起航返回星系,说好的手术时间也到了。
剩下唯一的问题是……请假。
按照第一真理大学的规定,研究生请假只需要在教务系统上说明事由提交管理委员会就行,学校鼓励学者们实践出真知。但她觉得这么办事怕是不妥。以拉帝奥教授的脾气,你敢跳过他一句话也没有的旷课,他就真会二话不说让你挂科。
【巡猎】何苦为难【巡猎】,不会说谎就不说,连真话也不说不就得了!
于是安娜忐忑不安的卡着下课后的时间找到维里塔斯拉帝奥,小心翼翼向他申请三天假期——加上周休的两天和周末的半天,一共五天半,差不多够用。
“请假?什么事。”教授藏在石膏头后面的双眼一眯,直觉告诉他这个笨学生打算搞点幺蛾子出来。
“去参观艾诺利阿家族的星舰,您知道的,我从小地方来没什么见识,艾诺利阿先生的秘书罗斯玛丽小姐对我印象不错,她邀请我去见见世面。”
从头到尾一句假话也没有,但也没说完真话。
为了能顺利请到假期,她将拉帝奥教授布置的额外作业如数奉上,这么几天就把庇尔波因特施行的《刑法》以及《婚姻法》钻研了一遍,文盲实在是拼命尽力啦!
沉甸甸的作业证明了她的努力,虽说汗水不一定能弥补天资上的差距,勤奋总比懒惰值得赞赏。而且就其内容也确实能看出这家伙有在认真思考,给出的答案稍显离谱但可操作性强,如果仅从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角度看倒也不失为一种破局的手段。庇尔波因特现行法律存在诸多漏洞学者们哪一个心里没数?无非借着“作业”之名提醒学生不要掉进坑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学者,不是政治家,唯有寄希望于有天赋有才能有勇气的年轻人去改变现状。教授们能做的不多,只不过在这些学生真正成长为参天大树之前稍加庇护而已。
“呵,这就算长见识?”拉帝奥教授差点笑出声,“去吧,回来交份参观感悟。”
让你看个够!
“如果你能从中学到些什么,我倒也不介意将来带你出去看看。”
知识可以积累,智慧却只能通过实践增加……不过后面那半句也不一定,有人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有的人只会吃一堑然后再吃一堑又吃一堑,这辈子也不改。希望安娜费伯里克特别是第二种,幸运的是就目前情况来看她也确实不是。
安娜:耶!
骗过他了!
第140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成功请到假期的安娜一回到宿舍就抓住希德要他在自己的遗嘱上签字做公证人,连内容都没来得及看就先签上名字的青年皱紧眉头:“你生病了吗?为什么不去学校的附属医院治疗而是选择了艾诺利阿家族的医生?”
当然是这个“病”没办法解释才不得不这样。开颅手术必然全麻,她没法控制术中发生的任何意外,只能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埃特蒙德乃是越狱的共犯,不管他与星际和平公司达成了何种协议,就风险而言这家伙确实最低。
再说还有他那半数家产在前面吊着呢,看在信用点的份儿上资本家比谁都更希望手术成功。
“一点点小问题,主要是我与埃特蒙德之间的分歧,嗯……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也不想接受他赠与的财产,干脆找点理由两清,将来不会再有过多牵绊。”
希德眯起眼睛向后仰的样子实在很像阿那克萨教授,他担忧的看着安娜:“我知道你必然没有全说实话,但也与事实相差不远了是吗?”
额……一个屋里四个人,三个都很聪明只有一个笨蛋,很不幸那个笨蛋就是我。
安娜心虚的移开眼睛:“这里面确实有些不太好启齿的情节,你就当是我不愿意对人提起的隐私好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希德也就不再追问,晚些时候戴蒙斯一身火气从外面回来时被他拦住,怀里莫名其妙多了份食谱,病人专用的那种。
“你生病了?要不要我们陪你去医院看看?”他拿起那沓纸翻了一遍,希德摇头小声道,“不,不是我,生病的是费伯里克特。她不想和人提这件事,大概和那位艾诺利阿家主有关……”
“我明白了,”戴蒙斯把食谱夹在课本里拿着,“我不会去问。”
晚饭时安娜又拿出那份遗嘱,这回戴蒙斯果然问都没问一句就签上名字给她充了个公证人的人头数,法厄同就是起草遗嘱的人,这家伙平日爱开玩笑真到正事上倒是严肃起来。
“一旦你发生意外,我会监督这份遗嘱的执行。”他提笔端端正正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文件交还给她的主人。
转眼就到了周末,早上起来安娜洗漱过后换上她穿来第一真理大学的那套休闲装,等室友们吃过早餐后和他们一起上课。午间回来时就见小白开着飞车等在门口。
“女士,您辛苦了。”它过于高规格的用词与安娜习以为常的态度让法厄同他们忍不住侧目——智械管家从头到脚考究至极,完完全全就是豪门的缩略侧影,连那飞车也不是星域内星际和平公司赞助的常见款式。但对于费伯里克特来说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的底气与“来自偏远星系”的背景并不吻合。
出发前她将一式两份的遗嘱分了一份交给法厄同,当着小白的面要他又将监督医嘱执行的话说了一遍。
如果只是个普通人,这话说出来没有任何效力,哪怕流程顺序符合法律规定在信用点面前也还是屁都不算。但法厄同不是普通人,首先他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其次他本人主修法律方向未来也会从事相关工作,最后他是【渎神学者】阿那克萨教授的弟子,这三条叠加在一处就成了某种有力的“保证”。
小白:……除了微笑我还能做什么?
飞车腾空而起瞬间失去踪迹,希德轻轻呼出一口气:“愿幸运之神庇佑她。”
戴蒙斯和法厄同不约而同一起点头。
埃特蒙德为了保证手术成功也做了最大努力,自从上回被星际和平公司偷袭进了伊维尔后他再出门就总是随身携带一整支舰队,连同医疗团队也提前备好了顶尖从业人员随时待命。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开颅切除手术倒也没什么,问题在于医生们要从患者的脑组织中“拔”出一枚理论上报废的生物芯片。
这玩意儿的来源……百分之九十九出自星际和平公司之手,甚至很可能就是博识学会研发出的东西——可以想象安娜潜入第一真理大学的目的正是为了解决掉这个随时要命的麻烦,谁知道埃特蒙德自己主动送上门给她打劫,那当然不劫白不劫。
术前很顺利,患者从昨夜起就开始禁食禁水,乖巧得让医生护士泪目感动。报告说明她的身体很健康,符合手术要求,但是等头部造影结果出来后主刀医生摘下眼镜擦擦又重新戴上。
这个角度,这枚芯片恐怕是【丰饶】的命途行者通过命途之力塞进去吧!它的位置真的很不好,稍有不慎患者大脑皮层不同区域对应的身体机能将会受到极大影响。
“团队里有【丰饶】的命途行者,但是像这样精细的手术……除非令使级别以上的医者恐怕难以保证成功率。”
听到这样的消息安娜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得全无所谓:“没关系,与其把活命的可能交付在星神垂怜的概率上,还不如信任诸位多年从业积累的经验。我只是不愿意时时刻刻受制于人罢了,为此放弃一些东西也不是不行。”
她在“风险告知书”上郑重签字,医生叹了口气:“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尽力。”
不尽力是不可能的,老板半幅身价都压在这位女士身上,他们至少得保住她的性命。
病人跟着护士去做术前准备,医生找到埃特蒙德向他建议:“最好能请博识学会的资深医师会诊,我只能保证将芯片取出来,无法保证手术会不会对这位女士造成其他不必要的伤害。”
埃特蒙德挥手请他去忙,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
她的记忆因为芯片的缘故被清空过,也许这次还会如同上回一样重新开始。忘记伊维尔的一切其实没什么不好,对她他的承诺总是有效。
就……就这样吧。
安娜自己不是已经完全了解过手术可能出现的问题并签字表示同意了吗?
我只是尊重她的选择而已,埃特蒙德这样想。
没必要去惊动博识学会的学者,不然他要怎么解释她的身份来历?
——不知道哦,监狱里认识的,这话能说吗!
“罗斯玛丽,还是重新准备好财产赠予文件吧。万一手术结果并不符合预期我们不如把她带回艾诺利阿照顾,你说呢?”
他使用了疑问句,但字里行间并没有征求意见或是询问的意思。
“你要知道,这也许不是一顿揍就能解决的小恩怨。”罗斯玛丽难得向谁提出警告,埃特蒙德不想听。
于是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男人。
安娜那边一切准备都很顺利,护士们笑着把她的头发剃了个干干净净,衣服也换成宽松的睡衣。必要的针头都已经备好,治疗舱按照她的身体数据调整至最佳状态。麻醉师递给她一张面罩,这里面输送的气体足够保证她在整场手术中“如泥般酣眠”。
“等你醒来就自由了。”
虽然没有深交,但听话省事配合工作的病人没有哪个医护不喜欢,尤其她还很帅那就更受欢迎。安娜自己走到手术台旁躺好,戴上面罩后如同预计的那样迅速失去响应。
方才检查刚做完时AI就给出了几套最佳手术方案,主刀医生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老板关于摇人的意见,他就明白艾诺利阿家主是个什么态度了。
“唉……”雇主的人际关系不是他们这些领工资的人能随便打听的,事到如今只能说这位女士运气不太好,竟然被这种人惦记上。
办公室内,罗斯玛丽已经离开了,埃特蒙德独自坐在椅子里。打定主意前他认为自己气定神闲冷静的不能再冷静了,小白传来消息告知手术已经开始后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手术是有风险的,最大的风险莫过于让那页遗嘱发挥效力。
我只是不甘心。
他抱住胳膊想要控制住肢体不自然的震颤。
我不想让她死,从来没有想过——我只是有太多的不得已,艾诺利阿家族以及那些仰赖家族给予工作机会的人都是他身上的压力与不得已,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权衡中她总是以微妙的差距被排在第二位。
应该,不会出问题吧,是不是该联系上卡卡瓦夏求他掷一回骰子比较好?啊,那家伙现在连名字都改了,改成很有星际和平公司风格的代号了呢。
他坐在那里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会儿向琥珀王祈祷,一会儿又觉得也许得将祈祷的对象换成药师才对。
时间过去多久了?手术还没有结束吗?什么?才过去二十分钟?计时器是不是坏掉了?
智械管家小白去而复返敲响办公室木门:“先生?”
“我不是说过没有大事不要来打扰我吗?”埃特蒙德转身看向他为数不多的“共犯”,智械无奈道:“现在确实有件只有您才能解决的事情。”
但愿普拉塔少爷和普拉娅小姐能多拖延些时间吧,安娜女士的导师实在是全宇宙也罕见的认真负责。因为他的学生向他请假去别人家里做客,所以这位导师也找了个闲暇时间想看看学生在这趟旅程中都学到了什么。
大概……是学不到的,毕竟人都已经进入麻醉状态了呢。
140-150
第141章
博识学会的学者拜访,无论如何艾诺利阿家主也没有理由拒绝。拉帝奥教授那五十二门课的含金量展现得一览无余:只要是在第一真理大学待过的人就很难没当过他的学生。
埃特蒙德怎么想也想不到阔别校园数年后还有重温噩梦的可能,这位传奇人物的数位笔威胁简直比安娜的钢琴线还可怕。
后者非必要不爱说话,至少不会对目标造成精神打击,前者就……当老师的人很难不话多。
家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个时候待客的重任就只能交在他收养的孩子身上。听说这位造访者乃是全宇宙都出名的严师,罗斯玛丽飞速把双胞胎摆出去然后又飞速消失。
老师,劳烦您看看我家蘑菇还有救没?
普拉塔和普拉娅凑在一起认真观察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维里塔斯拉帝奥并不生气,他耐心的站着等待小蘑菇们主动提问。
“您是大姐姐的老师?”
即便这个人的表情很严肃,普拉娅也不害怕他。伊维尔监狱里有太多表情和蔼实则别有居心的人,自幼在那种地方生活她很早就学会了如何分辨好意与恶意。
红发幼崽背着手歪头甜笑。
拉帝奥教授的视线在她和她哥哥头顶停留了片刻,恍然大悟摸出光脑外接设备印证猜想。
嗯……看似老实的学生往往更会闯祸,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是老师,现在我要向你提问了。”他收起设备,蹲下身看着普拉娅:“说说你的观察心得。”
这孩子察言观色的能力远超她的年龄,她很拘束但又一直在努力隐藏这种拘束感想要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天真可爱。也就是说,她在试图迷惑他,试图迷惑一个比她年长数倍的人。
人不会采取认知以外的行动,这个小家伙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可见她经常这么干,而且几乎没有被识破过……同时她明白就算被识破也不会产生严重后果。
她太过年幼,正常成年人不会和这样大点的孩子计较。
普拉娅放下手站直身体不再卖萌扭动:“您很爱干净咩,香香的!”
维里塔斯拉帝奥:“……”
小东西故意说些成年人可能会感到羞耻尴尬的话,她在试探他的底线,她的哥哥站在一旁安静的埋伏着,随时准备支援或是解救妹妹。
只需要一个回合拉帝奥教授就清楚知道那个闯祸的学生她是真老实,这地方只是两个小孩子也明确知晓自己的能力与目的,并毫不怯懦的使用它们。
“我离不开书籍和浴缸,尤其是前者。当一个人的脑袋被脏东西塞满,身体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注1)
他合上假作书籍的平板设备:“爱干净是种好品质,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抱歉,先生,”普拉塔上前将妹妹护至身后,“安娜姐姐对我们很重要,就像家人,像‘父亲’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请原谅我们浅薄的试探……”
小蘑菇湛蓝色的大眼睛里眼泪说来就来:“我们出生起就没见过爸爸,只有安娜姐姐不问缘由的保护我们,您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她?”
“……”如果这两个熊孩子无理取闹,拉帝奥也不吝于给他们点严厉的教导。然而一只蘑菇试探不成另一只蘑菇的段数显然比妹妹更深,这种聪明有心计的小孩比十个老实学生捆一块都难对付。
我很想知道这些东西到底都是谁灌输给幼崽的,我保证不打死那家伙——维里塔斯拉帝奥
“我只是来瞧瞧艾诺利阿又突破了什么技术难关让我的弟子不惜撒谎请假也要来长长见识,嗯?她人呢?”
普拉塔看看普拉娅,两只蘑菇不说话但同时转身看向某条回廊的入口:“……”
很好,我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这两个小东西进入第一真理大学后的生活了。
“拉帝奥教授?您的突然造访真叫我吃惊,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埃特蒙德在智械管家的陪同下出现在会客区,四周的工作人员在他抵达后一一低头撤离生怕惹到老板不高兴。
面对已经成年的人类,维里塔斯拉帝奥显然就没多少温情了。
他绕着资本家转了一圈,站定后淡然道:“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有失误,你应该是采取了非法手段才从伊维尔监狱离开。虽说我本人并没有参与那座监狱的设计,但相关传闻略有一二。艾诺利阿先生,以你求学时的经历看我不认为你有能力凭借自己的努力破解那些谜题。”
“当然,既然公司已经与你握手言和,我们今天就不讨论越狱的细节了。”拉帝奥教授扫了眼突然安静下来面无表情的普拉塔和普拉娅。
呵,那个笨蛋学生运气倒是不错。
“我的学生安娜费伯里克特人呢?”他几乎无奈的摇摇头:“费伯里克特,fabricate,虚构的……她真的很不擅长说谎。”
埃特蒙德:“……”
“我不知道她的来历,教授。”他选择投降,“她失忆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才会被判处终身监禁。但她从来没有刻意挑衅过伊维尔的规则……”
拉帝奥教授翻了个白眼。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从不刻意挑衅监狱规则但携家带口成功越狱?
“我愿意花三十亿信用点赎买她,教授。”埃特蒙德很难在步步紧逼的学者面前保持心态,眼看废物收养人越来越怂,普拉娅飞扑上前抱住拉帝奥教授的腿,张嘴就是个嚎啕大哭的声波攻击:“不要抓走我姐姐!姐姐把我们救出伊维尔,让我们有衣服穿有食物吃,还可以上学。”
小家伙张开汗津津的手掌心比划:“普拉娅愿意每天都看这么多书,求您别伤害她!”
孩童的哭声往往比炸弹还要可怕,尤其身体健康嗓门洪亮逻辑思维清晰胆量还很大的那种幼崽,一旦他们决定使用终极手段绝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成年人造成的打击比任何武器都更有效果。
拉帝奥差点被普拉娅这一嗓子给震聋,眼看旁边还有一只蘑菇正在酝酿,考虑到他比他妹妹更加健壮,饶是智慧的真理医生也不得不举手求饶:“我只是个来找跑丢学生的可怜老师,不是庇尔波因特的警察,更不是法官!行行好吧小姐!”
只要费伯里克特进入第一真理大学的手段没有侵犯到其他学子接受教育的权利,那么他也不会对她的过去追究什么。星际和平公司都已经与始作俑者媾和了,只是件越狱的小事而已,值得大惊小怪吗?
教育是公平的,哪怕囚犯也应该享有这份公平——真高兴笨蛋学生还知道安排她的蘑菇们求学。
“你保证!”普拉娅不依不饶,拉帝奥教授努力摁下额角的井字决定把账统统算到埃特蒙德头上:“我保证!”
小姑娘立马破涕为笑松开他的腿回到哥哥身边,普拉塔熟练地摸出手帕给妹妹擦脸擦手。
“十一个月前,安娜从滚石流水线上救下差点掉进去变成一滩肉渣的普拉塔,她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罗斯玛丽攥着小手绢悄悄出现,“安娜小姐头部受过伤,记忆缺失了很大一段。她大脑中还残存着一片来历不明的生物芯片,现在正由医生尝试取出。向您请假也是情非得已,如果继续拖下去情况会逐渐恶化,茫茫宇宙中她没有可以求助的地方……”
美艳的红发女人小声啜泣着,时不时擦下眼角嘤嘤两句。
对此拉帝奥教授的反应是打开平板设备调出一张脑部造影图:“是这张吗?”
五十二门课的含金量,一年前他就因为这张片子被就职于星际和平公司某部门医疗站的废物学生摇过一次,没想到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病人就主动乖乖滚到面前了。
唉……
“我不认识什么伊维尔星的越狱重刑犯,我只知道我的弟子安娜费伯里克特是个还不算笨而且非常勤奋的乖巧学生。她性子平和,就算学校里某些蠢货当面发表些惹人发笑的无稽之谈时也没有动辄诉诸暴力,总体而言是个可造之材。”
教授用指节敲敲平板,“悾悾”声清脆悦耳:“所以,是哪位业界顶尖人才为我的学生操刀做‘脑部恶性肿瘤切除术’?”
“耶!”
普拉娅欢呼雀跃,她的喜悦让一切语言都变得苍白,拉帝奥教授抬起一边眉毛:“至于你,小姐,请实践你的承诺。每天读五本书籍,内容不限,周末将感悟习作交至安娜费伯里克特处由她代为检查,我会抽查。”
“啊……”小蘑菇迅速枯萎,可惜这回就是眼泪汪汪也不能改变教授的铁石心肠,就连她最最亲爱的妈妈也表示大力支持:“认真写,说到就要做到呦。”
埃特蒙德苦笑着看了小白一眼,智械管家心情愉悦的上前为教授领路:“请您跟我来这边,安娜小姐的术前准备很顺利,医疗团队里也有【丰饶】的命途行者……”
所有人“呼啦”一下子全都大着胆子凑到严肃的学者身边,簇拥着他走向那条决定一切的走廊。埃特蒙德独自留在会客厅里,低头叹息。
庸人自扰。
第142章
“费伯里克特小姐,请你解释一下所谓的‘见世面’就是躺在手术台上给别人充当解剖材料吗?”
冷淡且严厉的声音近到任何一个就读于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都没办法继续心安理得的躺着,安娜眼睛都不睁的挠挠耳朵自言自语:“幻觉?”
肯定是幻觉吧!不然她怎么会听到拉帝奥教授的声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下一秒治疗舱的舱门被人打开,光线并不刺激但足以让人忍不住睁开眼睛。
“……”安娜迷迷糊糊揉揉眼皮和额头,立刻紧闭双眼躺回去,顺便调整了一下睡姿侧躺着背对舱门方便自己逃避现实。
埃特蒙德这个不靠谱的废物!
有什么比撒谎请假被导师当场抓获更可怕的事吗?有的,导师名叫维里塔斯拉帝奥,喜欢给自己扣个石膏头雕隔绝蠢货、白痴和弱智。
很抱歉,我似乎就是一个需要被隔离的什么、什么和什么……
治疗舱外传来医护们“噗噗”的笑声,主刀医生更是拍了拍治疗舱的外壳笑道:“原来费伯里克特小姐也是拉帝奥教授的学生,真巧啊!”
“哼,”
教授无差别的对每一个学生都很严厉,哪怕他们已经毕业:“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把今年最新版本的教材翻开到第一千三百四十二页,认真阅读相关内容。”
医生脸色一肃,护士们压低眉眼你看我我看你私下传递小眼神:不嘻嘻。
“让让姑娘们,还有教授您,也请让一下。”
年长的护士长慨然站出来主持大局,她不仅成功挪开了手足僵硬的医生,也挪开了正在“瞻仰”笨蛋学生能笨到什么程度的拉帝奥教授。
护士们呼啦啦一大群围上前为患者做术后检查。
这是非常必要的一步,麻醉已经褪去,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患者至少能够动动手指头和脚指头,要是连这两样都动不了的话……
摇人吧,只能往丰饶势力摇人了。
好在患者很争气,她虽然掩耳盗铃的不敢睁开眼睛,但是很听话的动动胳膊动动腿,她的胳膊和腿也乖乖听从大脑指挥动在应该动的位置。
“手术圆满成功!”医生完全顾不上新教材里的新内容,没有谁比他更期待病人在自己手下恢复健康。他喜气洋洋的宣布手术成功,比拿到毕业证那天还开心。
麻醉刚退就能达到这种程度,等到恢复期结束后病人说不定能比术前还灵活。这哪是创伤性治疗?除了仙舟联盟类似技术在公司辐射范围内能做到的能有几人?
“手动剥离脑组织中嵌入的微小生物芯片,你可以就此在学报上发表论文了。”拉帝奥教授的嘴角向上翘起几个像素点:“不错,完美的手术,比起在学校时你的进步很大。”
“至于你……”他转过身去面对安娜,没看身后一蹦三尺高嘴都快咧到耳根下面的主刀医生。
装死企图逃避现实的人终究还是被挖了出来,教授没有用数位笔砸刚做完脑部手术的学生,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额间的纱布上:“好好休养,然后安心读书,你还欠我数份报告外加期末论文,期待你的大作。”
算的挺精准,这种伤口躺在治疗舱里五天时间刚刚好,一节课也不耽误。
安娜先是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观察拉帝奥教授的脸色,自觉没有生命危险才睁开另一只,可怜巴巴的望着站在外面的石膏头。
可惜她表情一贯不是很丰富,此刻更是木着脸,根本看不出道歉求饶的意思。
“……”
对一个刚刚被医生挖过脑子的人说“安心读书”,这是何等可怕的劝学方式!她完全不敢发出任何有忤逆嫌疑的声音,哽咽着收下来自导师的作业大礼包。
咱就是说,论文这种东西是会自我增殖吗?怎么越写越多,越写越多……
“啊哈哈哈哈,那什么,教授,请您也坐下休息一会儿吧,茶和点心很快送到。”
护士长再一次及时出现拯救了病人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这会儿医生也反应过来了,加大力度热情邀请老师小坐片刻。都已经离开学校了还能在工作中得到老师指点和帮助,这么好的事儿可不是天天都能有。论文署名自不必说,高低也得请人喝杯茶吃点东西。
智械管家小白及时送来艾诺利阿风格的各种食物,普拉塔和普拉娅殷勤招待客人——哪怕刚才又哭又闹早就把里面子都给扔了,这会儿小蘑菇们也一样能再把它们从地上捡起来拍拍灰继续用。
经历过伊维尔监狱中无边无际纯粹的恶意,别人只是脸难看说话不中听这种小事对双胞胎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大姐姐的老师看上去凶巴巴的给他们的感觉却比笑得最温柔的狱卒还安全,小孩子的反应总是很直接。
“送给您!”普拉娅举着水渍尚未干涸的画纸,“我和哥哥一起画的!谢谢您!”
普拉塔在旁边帮忙补充:“感谢您!”
一圈顶着倭瓜脑袋的火柴人歪歪扭扭围了一圈,就跟邪1教祭典似的围着一个躺在台子上的火柴人,这要不是事件亲历者高低得误会。
拉帝奥教授:“……”
不,我是大学教授,不是幼师,不要让我看到幼崽们傻乎乎的在演草纸上胡乱涂抹……快点来个人,随便谁都可以!把这两只蘑菇带走!
可惜唯二能管住双胞胎的人一个躺在治疗舱里百无聊赖的玩手指,另一个垂眸一笑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板着脸收下这张画,将它夹在平板封皮里。
“普拉娅画技惊人,再接再厉。”
争取创死更多人!
幸运的是拉帝奥教授闲暇时间并不多,隔天他又去看了看教务系统分配给自己的倒霉弟子,最后一次确认她恢复得比预期还好后才夹着平板放心离开星舰。
上一秒大家低头肃立欢送教授,下一秒所有人同时松了口气,就连仍旧必须躺治疗舱的安娜也探头探脑往外看着蠢蠢欲动。护士长头一个发现病人状态好到不怎么安分,她立刻安排人手倒班,务必时时刻刻都要有人盯着——手术成功归成功,但要论患者究竟能恢复到何种程度还是得看后期的养护。
接下来的几天里治疗舱所在房间封闭,医护们面对自己的“论文”简直比对亲生的幼崽还要关切,生怕哪里没照顾好让她不高兴了导致数值偏低。
——执行标准参照当年如何照顾毕业论文。
老师都已经把饭喂到嘴边了还不知道张嘴吃,被数位笔砸哭也是活该。
“今天感觉怎么样?”休养的第三天,医生抱着堆色卡和检查用的工具出现在治疗舱外。安娜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起身坐着了,检查也变得轻松许多:“还好,又麻烦你了,多谢。”
“哪里哪里……”视觉、听觉、语言、肢体的协调性,医生疑惑的看着检测数据,越翻越觉得奇怪。
“费伯里克特小姐,”他诧异的把术前术后两次报告单并列在一处比较,“您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病人恢复速度超出预期本不是件坏事,可是她这也太快了些,而且就数值上看也不太对劲。
这都不像“创伤性治疗”了,似乎患者原本的身体机能指标还要更高,术前完全被芯片影响,术后才逐渐朝她本应拥有的水准前进。
一般来说在脑内安放生物芯片的作用一般都是为了控制此人——命在别人手里,不听话就得死。但是这样做有一个前提就是尽量保全受术者最值钱的那份能力。
举个简单的例子,譬如说我要雇佣一个神偷潜入博物馆盗取古董,为了安全起见在对方脑中植入生物芯片监控,首选位置肯定远离对方的控制中枢,至少不能把人弄瘸了吧!瘸了还怎么偷窃古董?
费伯里克特小姐属于各项指标均被压低的特殊类型,就好像这芯片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她看上去更像个普通人。
额……就一般逻辑而言,看不懂。
安娜可不知道短短几分钟内医生来回转了好几次念头,她侧头认真感受了一下,给出答案:“并没有不适感,还好吧!”
“那么,记忆呢?记忆有恢复的迹象吗?”也许问题的答案就藏在费伯里克特小姐失去的记忆中。过去的她究竟是在何种情况下同意并接受了如此精妙的手术,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勇气与坚韧熬过适应期的呢?
那可是往大脑里塞异物!不说别的,哪怕只是拔掉一颗横生智齿有些人过上一两年还会隐隐感受到幻痛,更不必提大脑被人动了手脚。
“没有,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安娜低着头叹了口气,看来原主的记忆没那么容易恢复,也可以从侧面了解到她确实因为这枚芯片丢了命,“取出的芯片呢?”
“在这里,我刚好要把它交给你。”医生从药箱最下面抽出一只样本袋递到她面前。金灿灿的生物芯片还没有人小指的指甲盖四分之一大,但这样的大小对人脑来说已经是种极为可怕的负担了,更不必说它之前还曾与她血肉相连过一段时期。
既然聊到这个话题,医生索性把其他需要告知的消息一并端上来:“拉帝奥教授确认过这东西并非出自如今的博识学会之手,它的来源很可能不是太……额,你明白的,不是那么正规。”
博识学会又不是什么卖身进来就不能走的魔窟,科研人员的流动性极强,很难说谁带着什么技术来又带着什么技术走。
“我会查清楚这件事。”安娜收好样本袋,再次向医生道谢。
查清楚这件事,也算是对原身有个交代。
第143章
在睡眠舱里足足躺了五天,最后一次检查安娜从餐桌上顺走了一只金属调羹,她用手指灵活的将它旋转着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丝滑流畅,就像在火上炙烤过的餐刀切过黄油。
“完美!精细操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记忆呢?”医生激动地在笔记本上逐项画勾,直到这里才停下动作,格外在意的盯着她“有想起什么事么?”
安娜遗憾摇头,她已经不太执着于找回原身的记忆了,很多东西也不是一定非得从自己的脑子里挖。只要一个人活在世上,她必然会留下痕迹,顺着那些痕迹走,迟早有一点会找到终点——
——你究竟为何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伊维尔监狱?难道是因为知晓此地仍有诸多不公存在?
“没关系,人脑的精密即便到了现在我们也不敢说对它足够了解,”他乐观的在本子上留下真实数据,“如果哪天你发现被遗忘的记忆有复苏的可能,一定记得尽快联系我。”
她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由不得人不好奇。医生也很想知道费伯里克特小姐在取出那枚生物芯片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全属性降低,这人得多狠才能对自己下这样的重手呐!
“你一定要好好休养啊!”他的眼神深情到让人不适的程度,似乎依依不舍到恨不得跟着安娜搬到她宿舍里打地铺。
安娜打了个寒颤:“额!好吧,我知道了。”
再这么看着我,我可就要打人了哦!
“哈哈哈哈哈,好吧,你好好休息,只要觉得合适随时可以返回地面销假上课……”他差点忍不住嘴角不断上挑的笑意,已经毕业的人看待仍在学海中挣扎的人心情就是这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我淋了雨,但是你也没有伞呀~
眼看病人真要暴起揍人了,医生终于不再揶揄她,他从自己的医师外套里掏出安娜的个人光脑外接设备还给她:“之前为了让你更好的休养,这东西暂时由医护保管,现在你已经基本痊愈,也该还给你。”
所有的病人都一样,一有空闲就总想玩光脑。治疗舱里倒是能隔绝掉信号让她老老实实躺着,外置设备就难以管束了,总之医护们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直接没收!强制休息!
安娜看到自己的光脑外接设备也就顾不上和医生计较被他嘲笑的小事了,接过来打开消息页面一看,叮叮咚咚的声音差点把通讯频道堵死。室友们的鬼哭狼嚎完全在预计之内,拉帝奥教授发来的超长书单也没有出乎意料之外,德莱妮发消息说最近仙舟联盟的交易单就跟坐星舰跃迁似的跳跃式上涨,再不想点办法那些动辄活个四五百、五六百、甚至七八1九百岁的老人家们就要把小店给买空了!
看来有时候传言也是对的,仙舟人就是要被劝三次才会同意邀请。
安娜给梅娅女士发了条消息,询问她是否联系上天琴座星域内那些被排斥的农夫和牧民。回信还得等一会儿,她决定先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学校复课——如果让拉帝奥教授知道她明明已经痊愈却企图偷懒逃学,那个后果绝对超级恐怖!
大家都知道,无论老师还是医生,当她/他们还愿意大力拍打桌子冲某个人怒吼时,这人多半是有救的。等他们对这人视若无睹放任自流……那就说明这家伙已经被放弃掉了。
被人期待着是种美好向上的感觉,他人的信任也能催生出内生的自信,暖洋洋的。这也是安娜为什么能硬着头皮扛住自家导师的数位笔攻击,拉帝奥教授公平给予每个学生接受教育的机会,她舍不得浪费这珍贵的公平。
医生见状起身告辞,他提着工具箱来又提着工具箱走,出门时刚好遇上结束远程课程溜来找安娜玩耍的双胞胎。
“呜呼!小心点孩子们!”他心情很高的提高工具箱扭动身子,生怕小蘑菇们撞在工具箱上,伤是肯定不会受伤的,但要真是撞上了疼痛在所难免。
“谢谢您,医生先生!”普拉塔和普拉娅齐声行礼,目送医生离开立刻头对着头窃窃私语了一阵子才推开门一个摞一个的向内看:“安娜姐姐~你身体怎么样啦?”
安娜已经收拾妥当正满屋子转着寻找遗落物品,听到声音便上前给他们打开门:“已经没事了,等会儿就打算回学校去上课。”
“啊……”蘑菇们失望的长长叹气,“一定要吗?”
安娜顾左右而言他:“你们今天的书读完了?”
普拉塔和普拉娅一个背手往左扭,一个背手往右扭。
这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一页都没读呗!
“这可不行,让拉帝奥教授发现的话会被狠狠批评哦,”她早已充分了解幼崽这种生物,答应的时候豪气万千,真到要花力气干往往心不在焉能躲则躲。考虑到双胞胎是为了她向导师求情才许下豪言壮语每天读五本书,安娜一手牵起一只小蘑菇朝阅读室走去:“我还有点时间,可以陪你们读完书再走。”
“谢谢你们愿意为了我去阻止一个不明实力的成年男性,非常感谢,我很感动。”走进阅读室后她潇洒的席地而坐,抬起手捏捏普拉塔鼓起的脸颊,“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拉帝奥教授这样正直善良,亲爱的普拉塔,亲爱的普拉娅,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们的妈妈罗斯玛丽看法一致。”
她拍拍两边毛茸茸的地毯,普拉塔取来五本儿童读本,一左一右的和妹妹一起依靠在安娜身边听她慢慢朗读。这是在伊维尔监狱中连奢望都不敢奢望的生活,双胞胎隔着书页你看我我看你,眨眨眼做鬼脸。
“安娜姐姐,今后我们能经常来找你玩儿吗?”普拉娅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等她停顿时立刻提出新问题。
她被摸了摸发顶,没有听到安娜说好,也没听到她说不好。
小蘑菇们如今已经不再需要有人在身后护持,离别只是迟早的事。她当然不会浪费掉孩子们的好意,但是对于“经常来玩”也不抱太大希望。
“安娜姐姐……”普拉塔上前挽起妹妹的手,眼巴巴的抬头望着她。
安娜开始思考……
安娜努力思考……
安娜宣告放弃……
“好吧,可以,但是必须经过罗斯玛丽允许你们才能出门。”
不加这条限制这两只蘑菇怕是能住在第一真理大学。
普拉塔和普拉娅交换了个眼神,举手欢呼:“耶!”
只要稍稍露出一点点可怜的模样大姐姐就会心软,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百试不爽!
午后罗斯玛丽轻轻推开阅读室的大门,果然在这里找到东倒西歪睡成一滩的三人,拟造的光照条件适合阅读,嗯,看来也很适合补眠。她轻轻抱走普拉娅,拐回来又跑走普拉塔,再回来就看到安娜精神十足的把读物一本一本塞进架子。
“这下我总算放心了!”她拉着安娜的胳膊上下打量她,目光划过她头上仍未去掉的纱布时满满都是心疼,“未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面前这个人不仅救了她的孩子,也把她拉出了永无宁日的地狱,罗斯玛丽自然是把安娜当做家人看待。不过家人也并不意味着非得天天挤在一起,她愿意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
“先读书吧,”安娜笑笑,没提星核猎手的事,“还有阿比盖尔家的事没忙完呢。”
罗斯玛丽知道她和一个小姑娘合伙弄了个卖零食的网店,不管怎么讲这都是份能够安身立命的正经营生,听她这么说也不去深究太多,只松了口气似的点头微笑:“别太累,需要帮忙一定告诉我。”
纯出力气她出不了多少,但出情报出人那是绝对没问题。
“那感情好!”安娜笑笑,算是应下她的话,两人并肩走向飞车所在的接驳舱。
智械管家小白已经等在车旁,它对安娜的尊敬并不逊于艾诺利阿家主,行事有先后乃是职业道德,毕竟现在埃特蒙德给它发工资。
“很高兴见到您恢复如初,女士,请上车。”它彬彬有礼的开启飞车门,“既然是我接您来,自然也该我送您回。”
它那张高度拟人的脸上总是带着股硅基生物特有的气定神闲,罗斯玛丽看到它就移开视线,小白谦卑的在她面前让了一步:“您与我同去吗,女士?”
“不了,我还有工作。”罗斯玛丽客客气气的回了它一句,人类语言中千回百转的信息智械只能捕捉无法理解。
安娜挑眉,看来埃特蒙德这后院里的火迟早要烧起来。不过后面的事她就不乱插手去管了,如今所有人的起点都是公平的,不管为了什么公平的竞争有什么可掺和?是看不起小白还是看不起罗斯玛丽?开玩笑,这两个随便谁心眼子都比她多好吧!
贴身管家和行政秘书的交锋不分胜负,安娜上了飞车,小白好脾气的目送罗斯玛丽和她亲切告别。
“其实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系距离艾诺利阿并不遥远,如果您愿意的话甚至可以每个周末都在那里度过。”它热情的邀请于安娜而言就跟一阵风吹过马耳似的吹过也就吹过去,“小白,你知道这几天来我最满意的事是什么吗?”
她很多时候不爱说话的原因是话都被别人说完了没什么可说的,不是她真就不会说。
智械管家一愣,它见到安娜时她身边的人已经很多了,没有收录过她独来独往时的信息。
安娜愉快的把这家伙噎得说不出话来:“我最满意的就是埃特蒙德终于不再故作深情的从我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我或许不够聪明,但我绝对有自知之明。奉劝你一句,打工就打工,也别打得这么投入。”
和资本家谈什么感情呐,你走错赛道了吧!
第144章
剩下的路程飞车里除了悠扬的音乐声再也没有交谈,安娜对这种休息质量非常满意,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直到停在宿舍门口。
“再见,”她心情极好的开门跳下去,身姿轻盈飘逸,比之前更显利落。
小白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彼此间最后一次见面,星海之大,有心想要错开也是可以一辈子也不再聚首的。作为寿命更长的那一方,它难得有了种与“感性”接近的感觉,就好像动力配件突然卡顿了一下,机械的心脏无端端空了一拍。
“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向您道过谢,”它摘下头顶的礼帽,“是您将我从垃圾山的深处带到地面重见天日,我很感激您,未来也会一直感激。”
安娜浑不在意的朝他挥挥手:“不谢,*拜拜。”
她又不是毫无目的挖它出来,那个时候她需要个家务机器人照料双胞胎,小白需要有人帮忙带它离开伊维尔,双方各取所需,谈不上谢不谢。再说了,她也不是为了听那声“谢谢”才选择向他人伸出援手,有这一句很好,没有这一句也无所谓。只见她几步走到宿舍门前,飞车腾空而去,似乎不想和她的新朋友结识。
“我回来了,你们在……做什么?”
宿舍门开的有点慢,门扉开启,安娜就看到法厄同和戴蒙斯倒在软椅上纠缠不休,希德不见人影。真不是她多心,实在是这两人眼下的样子由不得人不怀疑——衣服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还刚刚好摞着。又不是普拉娅和普拉塔那样的小孩子无论怎么摔打在一处都只会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可爱,两个一米八几快一米九的魁梧青年还这样就只能用“伤眼”评价。
偏偏这两人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法厄同甚至侧头开心的朝安娜挥爪:“安你终于回来了!”
我要再不回来宿舍里会发生什么大家都不敢想!
戴蒙斯松开白发青年气喘吁吁爬起来,安娜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个锅铲。
“看上去恢复的不错?”他把自己粉色的头发拨开散热,就跟头刚打完架的狮子那样甩甩脑袋,“希德弄了些食材让我炖给你补补,看来刚好派上用场。”
“多谢,我更好奇你们为什么会以这种形象出现在起居室。”她回头看看背后的门口,恒星光线还很强,是白天没错。
他低声骂了一句,法厄同笑得直抽抽:“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让你的手离我的锅远点!”戴蒙斯怒吼,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安娜反手关上门,同时特挡住左邻右舍挂在窗户上的探究目光,“如果是浪费食物,戴蒙斯,我支持你揍法厄同一顿。”
她走进起居室挑了个位置坐下:“希德呢?”
“阿那克萨教授喊他去,可怜的人~”法厄同做出怜悯的表情,戴蒙斯本来都走到厨房门口了,听他这么说又拐回来给了他一脚才再次拐回去:“爬起来打扫卫生!”
白发青年飞速起身把通道让给清洁机器人,圆溜溜的小家伙滚来滚去一边扫一边擦,顺便播报今日室内温度湿度污染物浓度。
慢吞吞把被掀翻的桌椅板凳恢复到原本的位置上,弄完这一切他坐在安娜面前细细看过一遍她的气色:“虽然我不是学医的,但是觉得你现在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有吗?”安娜挠挠脸颊,她是有感觉到身体更加轻盈,爆发力也控制得更精准,这也解释了博普克奴隶为何能有那样高的身价。
“有!”法厄同回答得斩钉截铁,“之前你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种一拳能打倒的样子。”
还好他们宿舍里没有那种以欺凌他人为乐的家伙,不然费伯里克特的生活怕是会变得一团糟。
“?”
安娜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有看上去像个肉包子的时候,她仰头向后笑了一下:“那现在呢?”
“现在看上去嘛……”他故意拖了一会儿,结果对面的人压根不上钩,青年只得照实道,“现在看上去棒极了,气血充足皮肤光滑,很健康的样子。”
——任谁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无忧无虑还准时准点生活规律都会变得非常健康。
“多谢你的赞美。”被人夸赞健康安娜还是很高兴的,她从空间钮里取出带给室友的艾诺利阿风格小礼物,“装饰品,还有星舰厨房现做的点心。”
点心是她专门找了厨娘花信用点拜托的,装饰品则是罗斯玛丽帮忙准备的,不管哪边都很实用。
“亲爱的安!你简直就是所有人的义父!证据确凿的、毫无疑问的、无可辩驳的,统治地位的……”法厄同把点心抱在怀里,一连串的多音节词汇源源不绝,听得安娜脚趾抓地,“够了,停!”
“好的!”他乖巧的往嘴里塞了块饼干嚼嚼,蓝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好吃!”
“戴蒙斯!安带回来的饼干超好吃!”他扭头朝厨房吆喝,里面的人丢出一团厨房用纸砸在他脑袋上,“闭嘴吃你的吧!”
不赶紧让他闭嘴下一句肯定是“比你烤的好吃,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烦死了!
果然,法厄同又吃下去一块饼干后一字不差道:“比你烤的好吃,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想你个(学者粗口)的想啊!
“费伯里克特你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
他从厨房探出个头来,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凶悍,安娜朝戴蒙斯点点头:“回头把礼物分给你,我先去躺会儿。”
房间里每天都有家务机器人打理,比她自己收拾得还干净呢,换身衣服就能躺下。而且她也确实该休息了,头上的伤口无需拆线但也没愈合到可以肆意妄为的程度。
费伯里克特回卧室了,门板关闭的瞬间戴蒙斯一个鱼跃扑上来出拳就揍——就你长了嘴!就你话多!法厄同当然不甘示弱立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两人叮叮咣咣又滚了一圈,大门再次开启,这回出现的是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希德:“我回来了,安娜回来了吗?”
鏖战中的两人顾不上回应他,年轻人咳了一声,从后腰处拔出能源枪:“五、一。”
“中间还有三个数没数呢!”法厄同抱头鼠窜,戴蒙斯飞身躲在沙发后,“她刚才就已经回来了,正在卧室里休息。”
希德迅速收好能源枪,恢复到原本内向柔软的模样:“太吵了,安静点,不要影响到病人修养。”
“安状态很好,还带了礼物给我们哦!”这人怒气来得快散得也快,法厄同大喇喇钻出来把手里一直攥着的饼干袋子打开示意他伸手抓,“尝尝?”
希德不才不和他客气,抓了一大把在手里,还分给戴蒙斯几块:“确实不错。”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同时笑出声。
“该做什么做什么吧,晚饭的时候就能见到人了。”戴蒙斯率先走向厨房把火关小,拿起一直塞在口袋里的书本阅读,清洁机器人累得零件都快蹦出来了,希德心疼的看着它一趟又一趟骨碌碌滚来滚去。
晚饭前安娜不需要人提醒就出现在起居室里,希德看到她还抱着纱布的脑袋喜悦转为担忧:“原来这么严重?还要多久才能痊愈?”
“等头发长出来就看不出来了。”安娜坐下想了想,把拉帝奥教授帮忙糊弄的那个理由拿出来,“做了个切除恶性脑瘤的手术,教授也在,他说手术完成的非常完美,主刀医生也曾是他的学生……”
“等等,第一真理大学究竟有多少人没做过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学生?”法厄同抓抓后脑勺,希德直朝他翻白眼,“你傻吗?拉帝奥教授开了五十二门课,都是免费的,谁没选过他的选修课!”
“除非不差钱到无视选课费的阔少,不然只要是人每年都免不了见到拉帝奥教授至少两面。”戴蒙斯冷笑:“虽说他的课程只有可怜到百分之三的结课率,但只要上完就一定是相关专业内的成功人士。”
“所以总会有怀抱侥幸心理的人出现在课堂上,”希德讽刺的轻哼,“然后念念有词的灰溜溜走开。”
“有所耳闻。”安娜点头表示事情就是这样,“不过教授并不在乎他们来还是走,更不在意他们念的那些词,他……是个公正的好人。”
要不是拉帝奥教授足够认真负责,真说不准她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专业课笔记这就发过去,你的选修课我们抽空都替你上过了,也都有笔记,记得接收。”希德的专业也是“自然神学”,只不过导师不同,他和安娜的课程有重叠也有差异。
拉帝奥教授认为星神乃物质存在,阿那克萨教授则比他更为激进,他认为所有星神都曾有过类人的“性格”,只不过在升格的过程中星神撇去了与命途不相干的“性格”转变成目前手段无法完全探知的“概念”,所以每一个人都有成为星神的可能。
安娜谢过室友们的慷慨相助,马上把从星舰上顺来的礼物分给他们:“太谢谢你们了,拉帝奥教授生怕我做手术不小心把整个大脑都切掉,非常殷切的敦促我这段时间安心念书……”
别说性格比较跳脱的法厄同,就连戴蒙斯和希德也不约而同露出同情的眼神。
被拉帝奥教授盯着读书,那是很惨了。
第145章
重新回到学校,安娜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在短短时间内完全变成一个挣扎在学术之海里的可怜人了。她满脑子想的尽是怎么挤出时间把书看完再写一份能见人的报告交上去,从没考虑过如何偷懒摸鱼。
真要算算杀伤力,教授从来不会对学生下死手,未必能打得过她。安娜有可能采取行动除掉卡在伊维尔大门口的典狱长特拉维佐夫,但她连想都没想过对拉帝奥教授如法炮制。
第二天她顶着一脑袋纱布去教室上课,除了希德其他人都以为这家伙终于因为出言不逊被人晚上偷偷套了麻袋。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遮掩,实在是戴了帽子上课也得摘掉,拆去纱布头发长度还不够遮住狰狞的刀口,不管怎么折腾都显得异常显眼,拒绝了法厄同的紫色包头巾建议后她换了学校发的制服就这么大喇喇走进教室。
“最近我叔叔从天才俱乐部的阮梅女士哪儿得到了些许新灵感,正在做些小实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能捞到额外加分。”
希德坐在她旁边,体贴的带给她一只新本子:“你原来那个笔记本最后几张空白页被法厄同撕去用了,当时他有些不清醒,这是他后来的赔礼。”
本子全都是从本科小朋友的社团那儿免费薅来的羊毛,安娜惊讶的发现法厄同薅来的羊毛竟然比自己薅的更厚实耐用。
“凭什么啊?”她把这东西翻过来又翻过去,其中一页里悠然飘出片红色枫叶。
两人同时一愣,希德弯腰费力的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擦擦,上面写的内容显然不是给他或者安娜这种局外人看的。
“哇哦~青涩的校园之恋,怎么回事儿?看来我错过了太多精彩内容!”安娜趁着教授还没来小小吹了声口哨,希德转着身子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打开外置设备点击发送语音:“法厄同你是不是有病!别人给你的情书你要我带给费伯里克特干嘛?!”
尴尬死了!
说完他大力关闭设备将它扔进口袋,某个瞬间和阿那克萨教授简直像极了。
“咳咳,还是说回来实验的事儿吧,”安娜难得怂了一回,“你把时间发我,只要有空我就会去。”
去帮忙打扫卫生!这个她擅长,毕竟是资深专业清洁工么,默认五星好评率百分之百的那种。
“咱们就是去做数据记录的,实验本身用不上咱。”希德同样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对自己的认知相当到位,“我叔叔不喜欢太多咋咋呼呼叽叽喳喳的人围着他,所以实验助手也总是会选沉默寡言的学生。”
“……”安娜给他现场表演了一个“沉默寡言”,因为她用眼风扫到拉帝奥教授夹着伪装成石板书的平板电脑走进教室。
所有老师都喜欢默默窥屏绕背偷袭突然袭击吗?
她突如其来的沉默也让希德意识到了危险,青年假装自己一直都有安静的调整好坐姿,裹挟着寒气的教授就从门口最后一排走到讲台上。讲义被他拍得“噗噗”作响,那巴掌似乎打在大声闲聊的所有人身上。
“!”阶梯教室内瞬间鸦雀无声,拉帝奥教授从最后一排看到第一排,空了一小半的教室和第一排乖乖来上课的某个弟子让他感到满意。
“很好,现在开始上课。”
安娜翻开新本子,希德有样学样,生怕呼吸节奏出错引起教授注意被他喊起来回答问题。
拉帝奥教授对于刚刚做完脑部手术才五天的学生还是比较仁慈的,在这堂课他没有提问安娜,也没有提问希德,铃声一响立刻带着讲义走人。
“呼……”绿头发的年轻人长长出了口气,“谢天谢地!”
满教室劫后余生的学生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表情,安娜一边慢慢点头一边想说些什么,冷不防个人光脑在外置设备上提醒有几条消息未查看。恰好此时希德正在低头摆弄他的消息没注意这边,她打开设备瞄了一眼,竟是艾利欧传信。
——前往黑塔空间站协助卡芙卡和银狼,帮助穹在那里复生。
啊?不是,人嘎了还能重开的?她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文盲了,别想这么轻易就骗过她!
黑塔空间站在哪儿,怎么过去?
艾利欧的剧本从来只有梗概没有细节,它就像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样不断向星核猎手们发放各种剧本,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违背常理的内容出现……
回到宿舍内希德高兴的向所有人宣布,阿那克萨教授的新课题能带上全宿舍所有人去黑塔空间站待一个月,中间的课程大家直接用投影回学校上课就行,经费由项目组报销。原本只打算去扫扫地当个清洁工的安娜迅速响应,表示她一定会认真完成教授分配的任务,就算阿那克萨教授不是她的导师,那也不耽误她对教授的敬重。
“都,都已经到‘敬重’的程度了吗,你的好感度到底是怎么刷的?”法厄同抱着外置设备打游戏,安娜斜了他一眼:“说说看吧,这是怎么回事?”
她将那片红色掌状树叶拍在白发青年面前,语气揶揄。
希德也想起这回事,抬手拍在法厄同肩膀上:“对啊,说说看!”
“啊?”他纳闷儿的拿起树叶端详片刻,点头:“嗯!这里有两个错别字,还有一处语法错误!”
“……人渣。”戴蒙斯给了个精准评价——人家向你告白,你就这反应?
错别字重要吗?语法错误重要吗?重要的是感情啊你这家伙!
“我都不知道这是谁塞给我的,”法厄同只觉得自己冤枉,“本科那边天天社团活动,发本子发宣传册的不计其数,要不是这上面落款有我的名字谁知道是谁写给谁的啊!”
“我已经用了本子,你最好回头找找写信人给人家一个回应,是接受还是拒绝都行,已读不回算几个意思?”安娜把那枚树叶推到他鼻子底下,转身回宿舍打算传信其他星核猎手自己的行动计划——搭阿那克萨教授的便车去黑塔空间站,这不比随手打劫一窝子星盗要有效率得多?
偷偷摸摸溜进空间站还得自己操心食宿问题,作为访问学者这些都不是麻烦自有其他人帮忙搞定……
突然发现还是读书好啊!
嗯,先把要交给拉帝奥教授的报告整理出来。
她忽然变得干劲满满,起居室内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感觉气氛似乎燃起来了?”中二迟迟不愈的法厄同抬起一只手做提问状道,戴蒙斯只觉得他这人话真多,“给你个忠告,管太多绝非长寿之道。”
“也许她喜欢星间旅行,不然也不会从家乡考到第一真理大学。”希德的角度则更加朴实,他摸出外置设备准备给叔叔回信:“你们确认一下去不去,不去我也好早点向教授回话。”
“去去去,必须去!”拉帝奥教授的弟子都同意帮忙跟着去凑个人头了,他们这些亲生的学生还得三催四请才肯给自家导师干活……怕不是想重修修辞学?
希德把寝室全员愿意去黑塔空间站的消息发给阿那克萨教授,放下设备说起另一件事:“据说罗浮仙舟那边准备派人过来进行这一期的学术交流,上次的人刚走才半年不到吧,算起来也挺频繁的。”
由于叔叔就是教授的缘故,他的消息一向比其他学生更加灵通。
“那边的生命科技不容小觑,博识学会也是愿意交流合作的,但是,”法厄同双手一摊,“这和我们这些连高等数学都不学的纯文科生有什么关系?仙舟文,就算有联觉信标加持我都看得累!”
“但是这次有持明出现哦,你不好奇?”希德白了他一眼,看向戴蒙斯,“反正我很好奇,卵生人类,多稀奇呐!”
那确实很稀奇了。
“他们难道是老着老着突然变小,还是怎么回事?”法厄同双眼望天胡乱猜测,学历史的戴蒙斯差点喷他一脸白开水——仙舟联盟史并非他的研究方向,但知道的也比其他人要多:“那是星神之力的具现化影响,持明一族都是已殁的星神【不朽】的眷属与后裔,【繁育】和【丰饶】各自带走了【不朽】的一部分概念,以至于【不朽】的造物出现如今这般扭曲的现象。”
“反正大家的观点差不多都是这样,持明很凶的,他们拒绝向外界开放这方面的研究,所以全都是猜想。”
戴蒙斯着重警告法厄同不要作死:“别在持明面前提这个,对他们来说这个问题既不尊重也不礼貌,挨打也是白挨。”
他重重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用声音提醒面前这没法让人放心的朋友。
“你当我是什么全自动闯祸机吗?”法厄同企图据理力争,可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为自己正名的证据——他确实有点过于活泼了,算下来比其他人加在一块儿闯得祸都多。
“玩笑归玩笑,我对每一个人都报以相同的尊重之心。”最后他竖起三根手指向天发誓绝不会自讨没趣,这才逃过朋友们的口诛笔伐兼批斗大会。
第146章
既然答应了要去帮阿那克萨教授些许小忙好跟着一块蹭公费星舰去黑塔空间站,安娜自然不会只在嘴上说说,转天就和室友们商量好先去实验室适应一下。
四个人里只有希德能在操作上帮到他亲爱的叔叔,剩下三人做得全都是后勤配合——没办法呀,谁叫他们全都是文科生呢,好歹在录入资料撰写说明追加注释这件事上还算有心得,没有浪费教授的好意。
实验室位于博识学会总部,对,没错,就是刃先生做任务的那个地方附近。
“帮凶”故地重游,别的感触没有,倒是在实验室外再次遇上那只晒太阳晒到快要融化的猫咪。这回安娜可是提前做了准备,她不慌不忙从空间钮中取出早就放在里面的宠物肉罐头,食指轻轻在拉环上抠了几下,猫咪就竖着尾巴一路小跑“摔倒”在她面前。
“喵~咪~喵喵~”猫咪谄媚的亮着毛肚皮扭过来扭过去,看到两脚兽蹲下身开罐头立刻一咕噜爬起来抢占有利地形。
安娜几乎才把罐头放在地上手指前就探来张深渊巨口,猫咪埋头苦吃,耳朵尖和尾巴尖都努力得微微颤抖。
她取出外置设备连拍数张点击保存,等将来那位特别忙碌的仙舟学者有空时打开话题用。
“你怎么随身还带着喂猫的罐头啊!”法厄同凑过来蹲下,猫咪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吃吃。白发青年见猎心喜,伸出手指摸摸它毛茸茸的后脑勺,得到一声极不耐烦的“喵嗷”。
——烦死了,吃自己的贡品去!
“上次我来开组会的时候遇到过它。”安娜戳戳猫耳朵,猫咪抬头看看是她,小声嘀咕着挪挪屁股拍打尾巴继续吃。
“通行证好了,你们过来领取。”希德站在回廊里向外招呼,四人重新集合,安娜注意到玻璃窗后的实验室里已经有两个学生助手在忙碌。戴蒙斯把从希德哪儿接到的通行证分发给她:“你在看卡斯托拉娅?旁边那个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哦哦!”安娜戴上通行证跟在希德身后来到另一个房间,记录数据的仪器发出各种古怪嗡嗡声,时不时还有尖啸和爆鸣突然响起。
“那些都不归我们管,”希德习以为常的走过去,一直走到张开的光屏旁才停下,“你们三个的工作就是在这里处理这些文字记录,然后把它们清理掉。”
一卷一卷的手动记录并不比机器记录的简单,它们是人脑对智能系统的补充,蕴含着保护实验有序展开的密码。
“将来去黑塔空间站也是这样?”法厄同捡起一卷记录拉开看了一眼。立刻头晕眼花眼前一黑:“好痛苦……看不懂……”
“看不懂很正常,随便听下讲解就能弄明白。那卷我昨天就做完了,今天的还没送过来,整个屋子里全都是记录过的数据,还没来得及清理。”
安娜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干活,四人通力合作下这间面积算不上大的资料室很快就“原形毕露”。
“实验室外的这个清理机器人早就坏了,我可不想修这种老古董,但是单独为了这玩意儿花一笔信用点不划算,总之,咱们就是最便宜最好用的劳动力。”
希德咧嘴自嘲,不得不承认就算这样也比排不上用场强。
其他人纷纷表示这倒没什么,反正来帮忙也不是白帮的,有工资拿呢。
“下午下课后干三个小时,中间管顿晚饭不说阿那克萨教授还给我们发薪水,要我抱怨我都不好意思呢。”法厄同笑嘻嘻拍拍希德的肩膀让他别在意,毕竟他们这个宿舍里法学、历史、神学,和阿那克萨教授这个实验关系最近的居然是神学。
那个……挑战神明怎么不算是与神学相关?
随后他们去参观实验室里允许参观的部分,安娜惊讶的发现希德把大家领到一处浅蓝色的卵状培养槽前,这里面躺着一颗不知道什么生物的蛋。
“这是什么?”她指着蛋惊讶道,希德叹了口气,“人工合成的生物,姑且先这么称呼吧,叔叔给给它们拟定了个从神话里脱胎的幻想种名称叫‘奇美拉’,小怪物。”
怪不得阿那克萨教授的风评比拉帝奥教授还要惊悚糟糕,站在保守派角度上看这确实太大胆了点。
“连你都这幅表情,可想而知其他人更加无法接受,这就是为什么叔叔要把实验转移到黑塔空间站上去做的原因,天才俱乐部的地盘没有博识学会这边这么高的伦理要求。”
安娜几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合适,她艰难的看着希德:“这技术只用在动物和研究探索上的话,我勉强可以理解,用在人身上就无法原谅了,不好意思,我有点双标。”
把不同种类的人拼在一起玩消消乐?这是什么地域笑话!
“当然只能用在动物研究上,”希德答得斩钉截铁,戴蒙斯走过来帮他解释道:“阿那克萨教授认为人类足以与星神比肩,人既是生态圈中的‘恒星’,他不会拿恒星开玩笑。”
“但愿吧……”安娜忍不住想起在伊维尔监狱拍下来的那些记录照片,不同族裔不同种类的人类胚胎与动物胚胎嵌合在一处……
一线之隔,仅仅一线道德的区别,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我不看了,总有种生理上的不适感,抱歉!”她捂住嘴匆匆忙忙向外走,其他人只是担心的看着,并没有谁出言阻止。
天才俱乐部的研究就不说了,独步银河的天才嘛,凡人无法理解。但仅就博识学会所掌握的生物科技来说相关研究从来就没少过,学者们认为虽然眼下看这些研究个个都有践踏人性与法律的嫌疑,但大家钻研这些技术为得就是将来不再有人在生命与伦理道德之间艰难选择。比如你需要更换器官,那就在培养皿里生成一个替换的就好了,没必要去觊觎健康无辜的人,但是如何在培养皿里生成一个一模一样的器官,这项技术的发展显而易见避免不了擦边的实验。
人类一直在与那股与生俱来的“恶”搏斗,相关研究断断续续走了很久才走到如今的深度,继续向前背负的压力不会比从前更轻。
不过学者们还是至少达成了一项共识的,那就是与基因相关的生命科学技术不适宜过早向低文明圈让渡,无论考虑到进化还是社会安全,都是这个结论。
没错,时至今日人类仍旧在不停的进化,为了生存不断地适应各种环境,反倒是像仙舟联盟那样的长生种更容易遭遇环境巨变的不测。
“费伯里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是个很容易就会为别人而心软的好人,真让人替她担忧。”法厄同拍拍桌子对希德道:“以后来这边取数据的事都交给我做吧,省得她见了培养槽就不舒服。”
戴蒙斯默默点头,希德翻了个白眼:“还用你说!”
分工就这样暂定了,安娜只需要负责录入数据,取东西的力气活归法厄同,打扫卫生戴蒙斯干,真正经手实验的学者们终于得以从冗杂的日常中解脱出来。
接下帮阿那克萨教授打杂的活计之后安娜变得更加勤奋但也更加沉默,过了一个月,赶在全宿舍出发前往黑塔空间站前她再次提交了期末论文的提纲,这回拉帝奥教授没说什么,看完后就平淡的点点头让她回去自己试着动笔写。
大纲只是个想法和梗概,只有在填充血肉时才会发现具体问题所在。
近来拉帝奥教授在其他专业方向上的研究也到了紧要关头,望着步伐比平日更加矫健的导师,安娜决定找其他人讨论想不开的事。
找……嗯,就找罗浮仙舟那位很喜欢猫的学者吧,椒丘先生推荐的三位学者里只有他回消息最快,其他两人经常忙得脚打后脑勺。
刚好外置设备里存储了一大堆在校园各处出没的猫咪,又可以投喂网友一波。
想到这里安娜把图库中的肥猫靓照精中选精发给网友,对方很快发来些极有个性的表情包——震惊的大耳兔什么的。
“看来小友近来得闲了?”远隔半个银河系的地方,陪小徒下棋的白发男人打开玉兆先是眯眼,紧接着凑近了一张一张细看。
嗯,这位小朋友对猫咪的审美与仙舟人非常相似嘛,都喜欢圆头圆脸胖鼓鼓的那种。
他抬眼扫过冥思苦想中的小徒,摇头失笑年轻人性子急,真是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很快玉兆上弹出个让年轻人大感苦恼纠结的问题,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放下玉兆敲敲腿又拿起玉兆斟酌着给出自己的看法,最终叹了口气。短生种之所以更容易出现惊才绝艳的人物,大抵正是因为他们寿命太短时间紧迫,所以才会尽量在有限的时间内学得更多、思考的也更多。
面对浩瀚的宇宙,长生种难道和短生种有什么区别吗?在无限延长的时间轴上一个片段和一个点是一样的。
“将军,下一步该您了!”小徒终于走出自认为绝妙的一步,跃跃欲试想要得到师父的表扬,白发男人放下玉兆看了眼棋局,心不在焉的动了颗棋子,小小少年再次陷入苦思冥想当中。
不是,我明明想好了哒!
第147章
“明天就出发了,你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希德结束选修课回到宿舍见到的就是三个闷头狂写论文的人。安娜这么干他能理解,拉帝奥教授嘛,你敢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那就要做好被逐出课堂的准备。但是另两个家伙平日也没这么勤奋,怎么突然变得好学起来了?
“你回了来?厨房有晚饭,自己去盛。”戴蒙斯抬头见到是他,交代一声立刻重新埋头苦读。
希德回到宿舍行为举止就正常了许多,既不低头也不避人,他走进厨房端饭的同时不忘提醒众人:“叔叔要我通知你们明天一早在学校的星港集合,早上起来收拾东西肯定来不及,晚上一定要把行李整理妥当,这次出门要一个月呢,回来就该准备期末了。”
提到期末,法厄同看向手指快弹出残影的安娜:“假期要不要去我们那玩儿?”
第一真理大学给假期给得很爽快,每年三次假期,按照庇尔波因特适用的历法算就是秋冬季新年假期,春季休学假期,以及夏季实习假*期。夏天假期最长,秋冬假次之,春假最短。这回要放的就是夏天的假期,时间长足够学生们回老家或是满宇宙四处去逛。
“不知道,时间上可能来不及。我也许会回天琴座星域,也许出门打工。”具体要看艾利欧的剧本怎么安排。
第一真理大学很多学生都这么安排,回家或是打工,一点也不奇怪。
安娜盯着个人光脑展开的虚拟光屏,心无旁骛继续写写写。
不爱说话的人不意味着对事情没有自己的看法,也许他们只是没有那么强的口头表达欲望,心里的念头说不定比谁都多。她现在采取的策略就是先努力写,能写多少写多少,哪怕只描述清楚一个疑问也行,等写完了回头再看哪里用得上哪里用不上。比起掰着手指苦算凑字还不如先把字数爆了,删删减减总比冥思苦想要容易。
希德不放心的又提醒了一句行李问题,这回三个室友一块表示知道了知道了,一定会在今天晚上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
转头到了第二天一早,费伯里克特小姐无需人操心提醒自己就打着哈欠准时准点出现在公共起居室内等着其他人一起出发。她有一枚随身携带的空间钮,自然空着手行动。过了五分钟戴蒙斯从厨房出来一头钻进卧室稀里哗啦洗澡,法厄同出现时还穿着睡衣:“几点了?”
“你没有个人光脑?还是说你的光脑和你的大脑携手私奔了?”希德犀利的眼神下法厄同落荒而逃,临走前他顺走了一份早餐。
等到早起的两人吃过早饭整装待发时戴蒙斯才从卧室冲出来,身后拖着只和他头发颜色接近的行李箱。
他一屁股坐在希德身边,拿起自己那份早餐大力往嘴里塞。安娜见状默默起身倒了杯水过来,五分钟后这家伙果然成功把自己噎住,她顶着希德酷似阿那克萨教授的冷脸把杯子推过去:“喝点,法厄同还没信儿呢。”
“希德,宿舍的时钟比正常时间早十分钟,你知道的。”
她希望这人能换个表情,至少别让她误以为在宿舍里还要听教授逮谁骂谁。
“过于信任他们是我的错误,”希德双手交握撑在面前,“下次我会考虑买个定时的炸弹贴在这两位门板上,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起到有效的提醒作用。”
“嗝!”戴蒙斯终于把食物都咽了下去,紧接着又开始打嗝。
这时候法厄同终于换上学校的统一制服拖着行李出现,餐桌边只剩一个座位,他高高兴兴走过来坐下:“怎么样?时间还早吧!”
“你是说我们要在十分钟内赶到研究生院的星舰接驳点,然后再前往位于星系边缘的星港吗?亲爱的,要么你试试驮着我们一路飞奔过去?”
希德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阴恻恻”去形容了,安娜踹了法厄同一脚提醒他快点别嘴欠,转身抬掌在戴蒙斯背上猛地拍了一下。
“嗝!噶?!”
戴蒙斯是位长着痒痒肉的魁梧男士,来自柔弱室友的“背刺”是他从没设想过的事,吓了一跳后噎嗝自动消失。
——妙手回春啊大夫!
法厄同唏哩呼噜把早餐吃完,随手抽了张纸胡乱抹抹嘴一扔就不管了,清洁机器人骂骂咧咧滚过来拼命干活:活爹!你就扔吧!
“好了,我们出发吧!”他以一种将要挑战BOSS的昂扬跳起来大声宣告。
室友们一点面子都不给,拎起行李抬腿就走。
飞车提前订好已经就位,四人鱼贯走出宿舍锁上门上车坐好,托空中路线的福顺利卡着时间抵达接驳点。
“你们总算来了!”阿那克萨教授自然和亲爱的侄子一起行动,一连串东倒西歪的笨蛋弟子让他眼部受创。
大家灰溜溜的跟在他身后登上小型接驳星舰,坐定后教授立刻从口袋抽出只眼罩戴上,多一眼也不想看傻瓜的意思表达得不能更加明显。
很快同处于研究生院的其他学生助手也纷纷赶到,没有在这里遇到的人应该是已经提前去了星港——比他们还晚则意味着迟到。
啧啧啧,在阿那克萨教授面前迟到,不亚于在拉帝奥教授的课堂上打游戏,都是找死区别只在于自杀还是他杀。
安娜上了星舰,按照提前订好的票号她刚好和室友们坐在一排,恰巧位于法厄同和戴蒙斯之间,宛如山峰中的那道峡谷。她二话不说坐下拉开光屏继续写,法厄同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表示以逻辑推理的方式验证神明存在或是不存在这种事他一个研究法律的实在看不懂。
戴蒙斯低头看自己下载在外接设备上的电子阅读物,坐在走廊旁边的希德隔着他探头往这边看,于是他干脆站起来和室友交换位置:“你们两个同专业的靠在一处还能讨论,我坐在外面方便盯着行李。”
希德谢过他挪到安娜身边,看她写了一长串后就某个问题小声的询问,询问很快变成争论。
接驳星舰航行期间这压低声音的争论就没停过,坐在前排的阿那克萨教授就跟睡死过去一样对此不作任何评价。好不容易赶到星港,出发前往黑塔空间站的星舰已经蓄势待发。
星际和平公司物流部引以为傲的造物,此刻正如深灰色的巨鲸般接靠在星港码头旁。
到了集合地点面对数量众多的陌生人希德无论如何迈不开腿,他的室友们不得不陪着他跑前跑后点名数人数,果然有两个高年级生还没赶到。阿那克萨教授掀开一边眼罩用一只眼睛瞄了眼系统提示,抬头示意学生们先上去星舰再说。
迟到还没有说明原因,如果不是突发疾病或是半路车祸,无论如何也讲不过去。
希德松了口气,摸出外置设备埋头发消息询问——他可以隔着屏幕长篇大论,当着众人之面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很快两位前辈就有了回信,一位看错时间,另一位出门后发现忘了带重要的实验笔记不得不又跑回去拿,一来一回慌慌张张越着急越慢。
安娜也是服了,同情的靠近过去小声安慰他:“至少没出人命也没人受伤,毛手毛脚的前辈……额,交给阿那克萨教授做决定吧。”
也许小说里这种毛毛糙糙的笨蛋主角非常惹人怜爱,但是放在日常生活中只会让人烦。
“呼……”希德看看她,勉强勾了下嘴角,“你说得对,我又不是教授。”
说完他走到阿那克萨教授身边把事情的缘由一一告知他,那位不近人情的学者马上用光脑联系上不知道散落于何处的学生:“十分钟,如果跟不上你们就不要来了,航线通道也不是只为第一真理大学单独开的,行行好,心疼心疼那些天南海北奔波糊口的可怜人吧!因为你们星舰迟误占用通道,说不定就要影响他们一年的收入。”
挂断通话后他告知星舰班组成员最多十分钟就关上舱门,谁来求情也没用。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看错时间的前辈勉强赶在关门前爬上旋梯,另一位毛手毛脚的前辈则用力在通讯组群里嘤嘤嘤,希望阿那克萨教授能网开一面原谅这一次。
希德看了眼重新戴上眼罩的叔叔,后者没有任何表示,他也只能当做自己不在高年级组群里什么都不知道。
说实话,守时这么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人能在研究中有多严谨,阿那克萨教授是去黑塔空间站借用地盘的,没打算带着学生去丢脸。
星舰准点起航,安娜打开外置设备向星核猎手们传信一切顺利,卡芙卡在频道里温和的回了一句“多谢”。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新来的老幺对待每一个同事都很赤诚。她愿意花时间陪银狼打刃都不愿意打的游戏,会主动帮助结束任务的同事扫尾善后,出门做任务还记得给每个人带礼物,这次又冒着掉马的风险支援自己实现愿望,卡芙卡真的非常感谢她。
银狼回了个“OK”的表情包,流萤则发了个大大的红心,刃先生……依旧查无此人。
第148章
星舰从对应跃迁点脱出后还要再行驶两天时间才能抵达中转跃迁点,期间这四十八个系统时飞行器在航线通道中平稳前进,星间旅途随之变得闲适舒缓。
法厄同伙同戴蒙斯把安娜从论文的汪洋大海中拖出来往窗前一放,观景窗外或大或小的天体按照各自的规律来去运行,划过眼前时别有一种雄浑壮丽之美。
“怎么样?除了星际行商和星穹列车上的开拓者们以外,普通人很难时常见到这样的景色。”白发青年向上伸了个大懒腰,“有勇气走上【开拓】命途的人可不多呢!”
“波澜壮阔的征途,瑰丽奇幻的史诗,这里都有。”戴蒙斯站在另一边双手叉腰,“别光盯着课本看,你的基础知识已经补得差不多了,也该试着放眼看向更高更远之处。”
星河浩瀚,安娜不是没有见过群星灿烂的场景,只是每次都不像现在这般心境平和。
“很漂亮……”她靠在舷窗前痴迷的看向窗外璀璨的深空,法厄同转身看向站在通道口和阿那克萨教授说话的希德,后者朝他笑笑,竖起一根大拇指。
绿头发的孤高学者无言纵容弟子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扫过舷窗时嘴角微微上翘——追寻真理,但也要让世人理解真理的存在,洒在贫瘠土壤中的种子才能更快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学者的位置不应该在神坛上,这一点他倒是与维里塔斯拉帝奥不谋而合。
看了会儿星星,安娜去吧台要了杯混着酒精和糖浆的柠檬气泡水,这种喝法在庇尔波因特非常流行,以至于学校里也经常有学生这么干。星舰上向乘客提供的饮品里只有它总含糖量和酒精含量均为最低,出于对拼命工作的胰脏的同情,安娜决定不要摄入太多糖分去为难它。
法厄同的选择和她一样,他顺便还给希德和阿那克萨教授也带了两份,戴蒙斯这家伙居然要了个香草、石榴加酸奶的冰淇淋组合。还真是看不出来呐,猛男的爱好也太可爱了吧!
三人端着盘子回到座位,除了他们没人敢和阿那克萨教授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东西,用希德的话来讲如果阿那克萨不是他亲叔叔,他也不想和这家伙坐在一起。
“教授,您在画什么?”法厄同不想吃一顿和上坟没什么两样的点心,因此他努力开拓话题,阿那克萨教授把手里的速写板反过来给他看,“喏!”
“额……”
画板上赫然趴着一只现实中还没人见过的生物,巨大、缓慢,但温顺。
白发青年眼前一亮:“我就说这种色彩搭配没问题!你们看!”
安娜看了一眼,痛苦的闭上眼睛。
紫色的鳞甲覆盖在土黄色的四肢上,动物长成这样就足够扎眼的,人要是也这个样子那真是……太可怕了!
“教授,学校应该开设得有美学方面的选修课?”希德绝望的看着他亲爱的叔叔,阿那克萨教授气定神闲道:“有,甚至还是拉帝奥教授主讲,但是对这家伙没用。”
他就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可怕的论断那样平平静静的:“让我坚信星神有人格的一个事实就是这家伙的审美,他一定是被诅咒了,维里塔斯也治不好的那种。”
噫!
“提问!”教授突然提高音量,四个围着他闲谈的学生浑身一抖静如死猪,“你们能从这副图案中看出什么象征意味?”
神学和神秘学只有一字之差,基本概念差得十万八千里都打不住,但要说符号与象征,这二者之间又总是勾勾缠缠脱不开干系。
“均衡协调?”这是法厄同的答案,“它看上去块头很大,相应的动作就迟缓笨重。”
戴蒙斯绞尽脑汁:“木讷坚韧?”这种动物看上去就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稳重沉默。”希德只想叹气,叔叔为什么总给人一种在平静中发癫的危机感?
轮到安娜了,前面的答案她不能重复,最后一个回答的人放空大脑开始胡诌:“它似乎心情很好?是因为不在乎外界的评价,认真做自己的事?”
“我希望培育出的奇美拉就是这个样子!”阿那克萨教授不对学生试探性的回答做任何评价,只要有理有据就算合格,为何要评价他们?
安娜:“……”
希德:“……”
戴蒙斯:“……”
法厄同:“……”
那很可怕了!教授!
谁想在实验室里饲养观察这种慢吞吞还体型超大的家伙啊!您不知道“吃得多拉得多”这句话吗?我们全都是后勤!
抵达中转跃迁点时排了会儿队,使用通道和跃迁点是要收费的,当然是先交了钱的人先用,来得晚的排在后面等。第一真理大学算是来得巧,刚好排在靠前的位置上,舰长才与通道结束联系后面就坠了一长串花花绿绿的尾巴。
“是赏金猎人的船队,别理那些呼卢喝雉聚众尖啸之辈。”阿那克萨教授扫了眼窗外,悬窗外平静的景色被一艘艘“咻咻咻”漫天乱窜的小型飞行器所取代,学生们难免有些紧张。
“会不会撞上啊?”那种几乎没有任何防护能力的小型飞行器在身边窜来窜去,哪怕只是路人也会觉得心头不安。
通信通道里也尽是些打码的招呼声,舵手不耐烦地启用自动恢复敷衍,可以看出大家对边缘人士的接受度确实不太高。
粗俗的浪漫只有在影视剧中才能被欣赏,现实生活里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安娜默默端起自己的杯子转身背对窗口,虽然知道对方绝对不敢挑衅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但也架不住万一遇到哪个想着打草搂兔子的家伙发疯。
“所有女学生,回宿舍休息。”阿那克萨教授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悬窗前,安娜乖巧听话的混在其他女士中返回休息舱。
其他研究方向的陌生前辈们议论纷纷,讨论中心脱不开“赏金猎人真讨厌”这个话题。
“伺机插队蹭别人的通行卡,真恶心,我家里上次出门做生意时遇到过一回,道理根本讲不通,一般的保镖也打不过他们,最后只能自认倒霉,烦死了!”
“我也是,学校星舰还好,普通的商船客船他们还会试图钻进去……可讨厌了!”
“……”
安娜听得津津有味,看来赏金猎人偶尔也会客串星盗的活儿,算下来她这破运气还真是糟糕,怪不得连卡卡瓦夏都捞不动。
“回单独的休息舱有点害怕,要不然咱们一起留在休息舱的多功能厅里说话吧!”
整个科研团队一共也就十几号快二十号人,女学生的数量占到总人数的一半。大家就算之前不熟悉,这会儿也都打了个照面,挤在一起更有安全感。
这里的每一个人安娜都不认识,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她低头刚好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姑娘对上视线。她是法厄同他们的同乡,卡斯托拉娅的孪生妹妹,叫什么安娜没问过。
“你需要些什么?”安娜的视线落在她浅紫色的头发上,忍不住由衷赞叹:“你的头发真漂亮!”
“啊!”女孩开心的睁大眼睛,脸颊多了抹薄红。
“多谢!”卡斯托拉娅结束交谈从另一侧走来,“除了我那些同乡,你还是第一个赞美珀吕茜娅的人,谢谢你。”
“这没什么,我一向擅长实话实说,这样的发色染也难得染出如此匀称光泽,自然是好看漂亮的。”安娜正色点头,要不是和人不熟说不定她爪子都已经伸出去了。
卡斯托拉娅笑着将手里的奇巧零食一分为二分给妹妹和学妹:“法厄同和我提起过你,嗯,前段日子你似乎不舒服,现在痊愈了吗?”
“嗯,嗯嗯,痊愈了,现在好的不得了。”面前堆了一盘膨化食品,安娜捏起一片尝尝,确信是某种豆子切片下油锅得到的产物。
女士们三三两两以学科远近分为不同的聊天小团体,所有人又都聚集在多功能厅里互相照应,虽然没有舷窗风景可看,但也过得轻松惬意。半小时后星舰动了,可是开出去没多远又突然停下,差点把坐在桌子旁的众人甩出去。
在座的没有傻子,大家都知道这是出事了。
“保持安静,别出去,守住出入口。”年级最高的几位女士站起来看了一圈,安娜悄悄伸手把旁边固定的的手持型消防设备拎起来抱在怀里,得到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就地找些能够防身的东西,以防万一!”
珀吕茜娅担心的望向姐姐卡斯托拉娅,安娜反手将姐妹俩往身后推:“你去后面照顾好你妹妹。”
“没错,先躲到后面去,要是我们真在这儿和人打起来你们还能撞过来帮忙呢!”其他人纷纷压低声音表示赞同,卡斯托拉娅不再纠结,感激的点头道谢推着珀吕茜娅藏在最后面。
安娜抱着消防设备无声无息的爬上多功能厅入口处门边的装饰台,她蹲在台子上调整好设备喷口,拔掉安全阀,像只等待猎物主动送上门的大猫那样耐心而谨慎。
剩下几位女学者看着她的动作,先是发愣然后紧跟着模仿,每个人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或是躲进去或是爬上去,没人空着手哭泣尖叫。
第149章
黑塔空间站安娜是一定要去的,如果能裹紧马甲平安抵达最好,不行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撕掉马甲重新背上三十亿的身价。
艾利欧要她潜入第一真理大学,她成功潜入甚至更成功的伪装成一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小学者埋伏其中,至于这场剧目持续的时间艾利欧并没有说,安娜姑且认为有多久就埋伏多久,她会尽量完成首领发布的任务。不过要是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那么为此不得不采取行动以至于掉马……希望黑猫首领能理解。
女士们屏住呼吸坚持着警惕四周,她们都是从书山学海中淌出来的人,耐性和毅力高得出奇。门外迟迟没有动静传来,珀吕茜娅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因此她主动承担起询问信息的工作。
消息已经通过外置设备发出去,没有回应传回来,说明吧台那边情况不容乐观。
“费伯里克特,给!”卡斯托拉娅扔过来一样东西,安娜退了一步才敢用手接住——那是一把银光闪闪的锋利手术刀。
也不知道她身上带了多少类似刀具,没多会儿就人手一件。
安娜竖着耳朵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声音,她知道渗透与闯入并不是只能走大门,星盗也好,赏金猎人也罢,同为边缘人他们和伊维尔的越狱重刑犯在选择上往往会出现重叠。
走廊上寂静无声,倒是天花板的通风口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嗯,天花板,通风口,还真是个传统又经典的解法。
她调转消防器材的喷口对着通风口糊了厚厚一层灭火泡沫,通道内传出一片不堪入耳的谩骂。高年级的前辈见她行事更有条理,摆摆手交代所有人看费伯里克特的指挥行动。
“一、二、三!”安娜算好了时间给所有人发信号,通风口的百叶窗被人捅开,稀里哗啦掉下来一大坨,无数消防泡沫喷过去,还有不明由来的粉末药剂,劈头盖脸被浇了个正着的赏金猎人们纷纷大声哀嚎求饶。
“别信他们的鬼话!这些人手里有武器!”安娜提高声线提醒,几个听人求饶就放松警惕的女士立刻重新架好“武器”加大剂量,直到这些赏金猎人扔出武器,“饶命!饶命啊!”
妈的,不是说女学生一个比一个单纯好骗吗?这群怎么如此难缠!
“武器全部扔出来!快点!”消防设备容量有限,泡沫也只能有限时间内隔绝氧气,起不到斩草除根的效果。
安娜将手术刀藏在手心里,示意其他人千万不可轻易靠近。
“哎呦!哎呦!”乱叫的赏金猎人们压根就没把这些女子放在眼里,别看现在他们求饶,那只是为了削弱她们的警惕。抓几个女人做人质挟持舰长抢一把就跑也是他们的传统艺能了,至于被抓的女人……祈祷她运气足够好能活到被奴隶商挑中的时候吧。
“再不行动就泼浓硫酸了!”事实上谁也不会疯了把浓硫酸这么危险的东西随身携带,但只有文盲才最了解文盲,某些时候他们真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各式各样大小型号千差万别的武器丁丁冬冬落出来,这会儿消防设备喷除的泡沫已经差不多消掉了,众人得以看清地上裹着一团脏兮兮的人类。安娜把空了的金属罐背在身后,视线模糊中还真有点藏着东西的意思。
兼职星盗的赏金猎人们扫视一圈,目标停留在安娜和珀吕茜娅身上,前者距离最近,后者最没有反抗的能力。
这几个人也是经常合作这偷鸡摸狗经验丰富,对上回眼神就知道彼此肚子里装得什么坏水儿。趁着多数人手中的白沫不再喷出,一头一尾两个倒霉蛋猛然扑向看好的受害者。卡斯托拉娅护妹心切,挺身而出挡在珀吕西娅面前挥刀就捅。
手术刀,那不是一般的锋利,旁边上前帮忙护着珀吕茜娅的学姐都忍不住把脸扭开——啧啧啧,这姑娘做实验时面对阿那克萨教授的压力手速也没这么快过,闪电般连通三十多刀,挨刀的男人痛不欲生血流如注,但是轻伤。
安娜这边就更没有悬念,手术刀照直了丝毫不软,正正好好扎在赏金猎人胸口。假身份上她应该是个没有学过医术的人,不会握手术刀,不知道人体要害在哪儿,难道不是件很合理的事吗?
戴蒙斯和公司配备的安防人员冲进休息舱多功能厅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学姐学妹们分了两堆,一堆争论被卡斯托拉娅捅的人为什么不会死,一堆分析安娜的手下败将该怎么拔刀才不会死。
“你们没事吧!”戴蒙斯擦了把头上急出来的汗,小辫子软踏踏的垂着。年长的学姐站起来拍拍手:“啊?能有什么事?”
顺着通风管道爬行过来偷袭的一共也就四个人,其中两个一打照面就被灭火泡沫闷昏过去了,剩下两个倒地不起,安全得很!
“我们只有在生命安全遭遇威胁时才被迫动手自卫,对方一失去反抗能力就停止行动,完全符合‘正当防卫’的条款。”安娜小小声补充了一句,戴蒙斯抄着从安防那儿拿来的棍子上前一人给了一棍,棍棍打断一条腿,“这才叫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没看刚才这两人还叽里咕噜转眼睛么!”
“……”
寂静之后多功能厅里响起一片赞同声:“对对对!学弟说得有道理,这个人一看就贼眉鼠眼的不是个好东西!”
安娜闭紧嘴巴,假装没听见戴蒙斯这家伙转身对公司的安防人员抱怨什么“女同学就是容易心软”。这不是心软不心软的问题,室友正努力为她减轻怀疑和责任,已经努力到黑白颠倒的地步了。
“一切都是意外,”卡斯托拉娅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胳膊正色对临时转为调查人员的安防们道:“当时我们实在是被吓坏了,这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分别朝着我妹妹和费伯里克特冲过去,他们身上带着那么多武器,我们哪里是对手……喏,地上还落着证据呢!”
满地都是之前赏金猎人们自己爆出来的装备,现在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安防人员所谓的“调查”只不过是要个能打在报告往上交的理由罢了,反正学者们众口一词很快就统一了口径,区区两个赏金猎人还不值得他们大张旗鼓刨根问底。轻伤的和其他人一块捆起来拖走关押,不能拔刀的那个也专门请来阿那克萨教授看看究竟。
满地服务机器人乱滚的“复杂”环境里,阿那克萨弹弹那把只留下手柄在外面的手术刀直摇头:“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刀一拽立刻扔进治疗舱不就得了。反正横竖耗着不死,谁管这种人会不会有后遗症,他又不是医生,不讲究医德。
至于其他盘旋在星舰外虎视眈眈的小型飞行器?有本事你们追进跃迁点呐,刚好试验一番低成本小制作的金属框架能扛住几次跃迁加速。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娜看向希德,后者抹了把脸,视线移向关闭的治疗舱:“这几个和前面我们抓到的几个是一伙的,抽嗨了飙星舰还觉得不够,一时兴起就把主意打在排队等跃迁的其他星舰上,想赚一笔快钱。”
除了一艘私人星舰受损严重外其他人均及时有效组织反抗,至于没加入但乐于围观瞧热闹的其他赏金猎人小队么……猎物不但不俯首受诛甚至露出牙齿和爪子还击,这就比较超出他们的经验范围了。
希德努力组织好语言:“前面有几艘星舰是罗浮仙舟鸣火商队的船。我其实是不太理解的,人家都打了巡猎的旗帜,为什么这些人还敢往前凑。”
真当【巡猎】是好惹的?
哦,【巡猎】不好惹,我们【智识】难道就是软柿子?
“侥幸心理罢了,一群酒囊饭袋,”阿那克萨教授安静的擦干净他那把口径粗到能送主人上被告席的能源枪,“费伯里克特,你很不错。”
沉着冷静、轻重得当,一刀了却后患,很好。
安娜:“……”
大家快来听听,这是学者该说出来的话吗?
但是接下来阿那克萨教授接着道:“这件事我已经如实告知拉帝奥教授,他和我意见一致。”
“噢!啊……嗯,”费伯里克特小姐别扭的扭了扭身子,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傻笑的同时挤出一句话,“谢谢教授的夸奖!”
大力殴打入侵者以至于用得力气太大扭到脚的法厄同趴在旁边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生怕被自家亲亲导师想起来怒斥“废物”。他挤眉弄眼的朝安娜做怪相,读口型超像是在学戴蒙斯埋怨的那句“女同学就是容易心软”。
谁心软?谁心软了啊!我是怕制造出一堆脏东西吓到学姐们好不好!
望着气鼓鼓的室友,法厄同大乐——费伯里这姑娘实在是太有趣了,你说她怎么想的?用面包棍敲打星盗,用灭火器敲打赏金猎人,为什么你的武器总是这么与众不同且生活化?
下次用什么?平底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50章
星舰最终平安抵达黑塔空间站,学者们带着行李鱼贯下船后它立刻掉头带着被俘的赏金猎人返回庇尔波因特——有人带着赎金和担保来就放了,没有人管的直接扔进伊维尔监狱。
失去典狱长特拉维佐夫的伊维尔照常运转,就是屋顶花园沉了,秘密实验室被人砸了,在敛财方面代理典狱长露西小姐表现平平,另外医疗站有几个狱医提出转岗要求,据说不给转就要辞职,为了这事儿诸多部门之间来来回回互相扯皮。
艾诺利阿的家主埃特蒙德艾诺利阿选择与董事会媾和,作为回报公司不再揪着他手里的专利也不追究他越狱的事,但埃特蒙德不能把与伊维尔相关的任何信息泄露出去。这件事两边签订了秘密协议,艾诺利阿没有鱼死网破的心,星际和平公司自然也不想自曝其短。
反正日子总得继续往下过,大家同处于一个宇宙中,不凑合还能离是怎么?
如今的伊维尔监狱整个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只要外面还没掀起风浪,监狱内就假装从没发生过重刑犯越狱事件。08241321号是谁?不知道啊,咱这地方有这个编号的犯人存在过吗?
另一边,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们一下星舰就得到了来自黑塔空间站代理站长艾丝妲小姐的热情招待,不但立刻被安排了可以休息的宿舍舱段,而且实验室也已经准备好。
黑塔空间站底部有一处大型空地可用于放养体型巨大的生物,阿那克萨教授预计中的“奇美拉”全身高度超四米,地方小了怕放不下。再说了那地方相对于空间站的其他舱段较为独立,甚至可以锁定成为一个割裂开的特殊舱段,不怕客人饲养的小可爱造反作乱。
“非常感谢黑塔女士的支持,当然,您的帮助也足以令我铭记五内。”阿那克萨教授愿意讲究礼貌的时候也是相当风度翩翩的一个人,而难得面对博识学会的好意而非刁难对于艾丝*妲来说也是种全新体验。
好奇心极强的少女笑着客气道:“希望诸位能在黑塔空间站得到想要的结果。”
“那真是借您吉言了。”阿那克萨看着比自己外甥还小的小姑娘,倒是没有往日尖酸刻薄的毛病——这又不是他的学生,他懒得多费口舌。
空间站科员们参观宇宙奇珍的目光中,来自博识学会的学者领着弟子们走过通道前往宿舍舱段。
“小姐,这位阿那克萨教授的研究是不是有危险?否则他没必要大老远从第一真理大学跑来黑塔空间站。”防卫科负责人阿兰出现在艾丝妲背后,他的视线在几个魁梧得丝毫不像学者的青年男子身上来回游移不定。代理站长把玩着刚买到的小装饰品温和微笑:“没什么关系,阿兰,阿那克萨教授的申请合理合法,我为什么不接待他?比起那些絮絮叨叨的老学究,他算是极其善解人意的体贴人啦!”
“我只是担心空间站的安全。”阿兰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他更担心空间站站长本人的安全。
艾丝妲眉眼弯弯道:“放心吧放心吧,除了毁灭军团突然出现,我想不到空间站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
阿兰从没有忤逆过她,此刻也只是动动嘴唇保持沉默。
算了,还是带着防卫科的科员们多加注意吧,万幸学者们闹出来的动静一般都还可控……想到这里他飘忽的心放回去不少。
“费伯里克特,你和狄俄斯库里姐妹住在一起。辛苦了,麻烦稍微帮帮卡斯托拉娅和珀吕茜娅,谢谢你。”
学姐拿着女生的名单安排宿舍,其他都是四人一间,到安娜这里就是三人。主要珀吕茜娅坐着轮椅进出不大方便,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宿舍里只安排了三个同龄人。
安娜安静的跟在推着妹妹的卡斯托拉娅身后走进临时宿舍,空间站和星舰休息舱的内设差不多。全都是一次性成型的反重力构造,白到发光,想要不一样的色彩可以自行搭配装饰,只要你的室友没意见就行。
“你们都住下铺,我去上铺。”安娜长腿一迈,单手拉着栏杆腾空“飘”到上铺坐着摆放私人物品,狄俄斯库里姐妹你看我我看你,道谢的话被堵在嘴里完全说不出来。
就……她特别的理直气壮,有一种“我就是喜欢睡上铺”的斩钉截铁感,压根儿没让人觉得自己受了照顾,完全可以心安理得收下这份好意。
“谢谢你呀!”珀吕茜娅小声道谢,姐妹两个窸窸窣窣收拾好行李又抠了会儿外置设备,狠狠向戴蒙斯法厄同他们打听了一番费伯里克特的喜好。
喜静,爱干净,爱看书,不挑食,脾气温和,很有正义感,博识尊在上!这是什么可爱甜心?!
珀吕茜娅遗憾的看着姐姐,卡斯托拉娅遗憾的看着妹妹,老狄俄斯库里家这辈子是没戏了,只能和费伯里克特做朋友。
“那个……费伯里克特?”卡斯托拉娅翻出一包姐妹俩都很喜欢的甜食试图投喂安娜增加好感值,“我能喊你安娜或者安吗?你可以喊我卡斯托,这是我妹妹珀吕茜娅,喊她珀吕茜也可以。”
“不用谢,名字你随便喊。”安娜爽快接过她递来的橄榄枝,都是女孩子很快就聊到一处。狄俄斯库里姐妹聊着聊着就聊到故乡,自然问起费伯里克特来自何处。
安娜垂下眼睛思考片刻,果断拿出“失忆”的老法子:“事实上我在收到通知书后登上星舰前头部受过重伤,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名字也是看光脑的个人记录才知道。我不记得故乡在哪里,反正资料上写着我来自天琴座星域,那就当是天琴座吧。”
“怪不得你之前又去做了手术,你的室友们还专门问我要了套给病人补充营养的食谱……”狄俄斯库里姐妹是研究生命科学的专家,不然希德他们也不会问到卡斯托拉娅头上。
“那套食谱原来是你们的,还挺好吃。”安娜打开甜食包装往嘴里塞了一块,剩下的分给双胞胎姐妹,“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们尽管说,我都可以。”
学生们都安顿好私人物品后少不得要赶去实验室安排器械,安娜和狄俄斯库里姐妹一起行动,等她们周转数次终于走进空间站底部舱段,超大的圆形实验室立刻映入眼前。
“可怜的法厄同,可怜的戴蒙斯,愿博识尊保佑他们!”在这么大的场地内搬运数据打扫卫生,就算有机器人帮忙也会让人感到绝望。
那颗蓝盈盈的卵被安放在底层舱段下方的空间内小心养护,培养舱的管道可以自动连接,但需要反复核对有没有接对地方。卡斯托拉娅和珀吕茜娅一进入实验室就去忙碌,安娜转了一圈找到希德,和他一起挑了个台式光脑占好位置——靠近走廊的角落里,随时可以划水摸鱼偷溜更不被人发现。
“这地方简直是神仙宝座,堪比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好位置。”后排靠窗,窗户一拉开就能翻到走廊上逃跑,给信用点都不换!
希德简直羡慕死了,然而他必须跟在叔叔身后帮他协调关系,不然就阿那克萨教授那张嘴,迟早把所有人都给得罪完。
安娜看看自己光秃秃的“文件录入位”,总觉得就这么坐一下不大保险。这地方实在是摸鱼必备,保不准等会儿被别人瞧中。
“我先给你占着,你去主控舱段买点纪念品一摆不就行了?”希德给她出了个好主意。
空间站远离地面,在这地方住久了景色单一,科员们很容易出现心理上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个困难主控舱段允许私人售卖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给大家装饰工位和宿舍。如果要是看不上主控舱段的纪念品,科员们也可以花一笔送货费网购,然后等着无人机送货上门。
但是这种事还要攒学费的学生就别想了,买个磁吸徽章打卡到此一游就行。
“我快去快回,你坐在这儿看书休息一会!”安娜很快就做了决定,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实验室走向直达主控舱段的电梯——这玩意儿连通整个空间站,不管去哪一层都很方便。
黑塔空间站内乱中有序,每个人都在为工作忙碌。安娜走出电梯习惯性向守在左右的防卫科科员点点头,在他们友好的回应中问出售卖装饰品的人在哪儿。
“你先去和温世奇聊聊,有他的介绍做什么都会方便许多。”
温世奇是个烫着爆炸头的个性青年,安娜和他聊了几句,成功看到科员们私下流行的各种小玩意儿……绝大多数都是黑塔女士的各种表情包大头贴,还有无数“黑塔同款”,以及她想要的磁吸徽章。
“这个小狗的,空间站模型的,一样给我来二十个,你这儿有小盆栽吗?那个也来一个。”
她不差钱,和德莱妮合作经营的零食店已经快要成为网红店了。买这么多磁吸徽章是为了回头分发给同事和熟人朋友们做小礼物,盆栽才是养眼占位置用的。
“好嘞!”温世奇叮叮咣咣给她装了一袋子,双方友好交易,甚至还加了个通讯好友。
“你们有什么不知道的只管问我,保准没错!”爆炸头喜欢和不讲价的客人来往,对方虽然来自博识学会但身上并没有让人无法忍受的讨厌气质,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安娜同他道别提着袋子回到实验室,转了一圈才在之前的角落里找到希德。
这位置实在隐蔽,绝了!
“给,你和法厄同他们一人一个。”她大方的从袋子里摸出四对磁吸徽章塞给他,希德看看白毛小狗又看看空间站,笑着仰头道:“还好你没选黑塔女士的大头徽章,不然叔叔非得气疯了不可。”
“你当我傻啊?”安娜又掏出小盆栽放在座位上,两边一边贴一枚徽章,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风水宝地,归我了!
150-160
第151章
博识学会借用的实验室仅用了七十二个系统时就完全搭建完毕,之所以额外用了这么久主要是在调试设备。阿那克萨教授从学校带来的实验器材和空间站准备的部分设备略有细微不同,天才俱乐部与博识学会的小差别嘛!
不过解决这点事而已研究生们就能包了,用不着教授操心。
头三天其他人都在紧锣密鼓的与管线作战,完全与“机械”二字无关的某三位纯文科学者便借机把空间站里里外外逛了一个遍,只要是允许参观的地方统统合影留念,至少拍三张!
安娜都搞不清楚为啥明明踩点的是自己另外两人却表现得格外积极甚至乐此不疲。
不理解,但……算了,还是配合他们一下吧。
黑塔空间站整体呈锥形,每个主要舱段都是一个固定在主体建构上的圆环,由位于中心的大型太空电梯联通。考虑到客人们是来做实验不是来观光的,代理站长艾丝妲女士把他们统统安排在站尾处方便自由活动。
这地方距离主控舱室有点远,而且中间仅以一道电梯作为通路,在安娜看来是极为危险不妥的设计。但空间站毕竟不是地面构造,没法子设计出如同地面建筑那般复杂的网状动线,到时候只能自己想办法赶在卡芙卡他们侵入前找个正当理由出现才行。
“你在发什么呆?”戴蒙斯走过时顺手摁了下她的脑袋作为提醒,“防卫科的阿兰先生说收容舱段的奇物收藏室开放了,可以过去参观,问你去不去。”
“啊……”安娜收回思绪指指窗外映照着的大半个湛蓝星假装自己刚才是欣赏风景欣赏到失神,“她真漂亮。”
这种极其养眼的蓝色确实是宇宙少见,无愧于“湛蓝”二字,大天才黑塔的出生地。
“谢谢您的赞美,小姐。”阿兰“先生”其实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皮肤微黑白发紫瞳,安娜都比她高一头,“请跟我走这边。”
他客气的为三位客人带路,法厄同和戴蒙斯勾肩搭背走在一边,他们的室友独自走在另一边。
“星际和平公司承建黑塔空间站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黑塔女士封印一些她认为必须封印的东西,也是公司与天才俱乐部合作的标志之一,总体量……”这位防卫科的负责人并不是个能言善辩的性子,空间站的由来与特色被他讲得干巴巴的,三分钟就完事儿了,听众们表示没听够,不满意,再来聊个五百信用点。
阿兰瀑布汗:“这里就是收容舱段了,只要是开放的房间都可以参观,但封闭的房间请不要强行闯入。”
学者嘛,好奇心都强,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强闯之类的事件。好在大家都要脸,提前警示过情况就会好上许多。
戴蒙斯和安娜齐齐扭头去看白毛。
满脑袋黑线大感冤枉的人换成了法厄同:“我是好奇心很强,但也不至于强到这个地步,在别人家做客的基本道理还是懂的。”
“哈哈哈哈……但愿!”戴蒙斯毫不客气的拆好友的台,阿兰看着这两人互相吐槽,紧绷许久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他们确实是初入门径的学者,身上尚未沾染博识学会某些老年学者散发的古板老旧臭气,看来不必担心艾丝妲小姐会不会被为难了,这些人不被科员们为难就是好的。
想到一心投入科研忙碌到废寝忘食的同事们,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闲晃浪费时间:“几位请自行随喜好参观,我先去工作了,少陪。”
别人只是嘴上客气一下,要是真把客气当便宜沾那不就丢大人了么!法厄同连忙和他对着客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只管忙您的,我们等会儿自己想法子回实验舱。”
客人讲道理懂礼貌,主人的心情自然而言跟着变得无比顺畅。阿兰考虑到这三人需要经常出入为实验项目沟通跑腿儿,每次都提前联系他开门关门实在麻烦且不必要……于是少年直截了当道:“那么我就先走了,祝参观愉快。等下麻烦诸位来防卫科找我,我好为你们办三张使用电梯和自助机器人的权限卡。”
电梯乃进出各舱段的交通要道,自主机器人则包揽了清洁、购物,以及餐饮的需要,也不能忘。
“那敢情好,”法厄同他们也嫌每次先联系防卫科负责人然后跟押送囚犯似的等人来接着实费事,有权限卡那可太方便啦:“需要我们这边主动向代理站长小姐申请吗?请问在哪里操作?”戴蒙斯拉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连接上黑塔空间站的局域网打开页面,阿兰告诉他客人能够使用的临时账号以及提交申请的位置:“在这里,一键式操作。”
“嗯,这就可以了。”少年确认三位客人都有认真按照要求完成申请流程后更加放心,再也没有几天前的纠结:“再见,等会儿防卫科见。”
“再见~”送走防卫科负责人,三人绕着收容舱段转了一大圈,黑塔女士不愧是独步银河系数个琥珀纪的超级天才,她收藏的奇物琳琅满目,每一样都很有趣。
安娜走在后面,看了失落世界的个人飞行装置,又戳了会儿会动的眼球。诸如海洋生物心脏结晶这种东西都显得异常普通,被放在奇物展示柜里充当一枚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最后,大家站在一把长着眼睛的枪面前,说明牌上写着“定分枪”三个字。
“我不喜欢枪口瞄着我的样子,不管它是武器还是打火机。”戴蒙斯头一个摇头,法厄同拽住他:“朋友,你不觉得打分的游戏很有趣吗?该不会是担心分数比我低吧!”
“你低!”
“明明是你低!”
“你才低!”
“你更低!”
“你最低!”
“你……!”
这两个幼稚的家伙凑在一起就跟两只梗着脖子抢地盘的猫那样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安娜百无聊赖的悄悄走到窗边向外张望——真神奇,在宇宙里也能像在宿舍里一样靠着窗户欣赏风景。
镶嵌着各色星辰与星系的黑丝绒“幕布”上,不应被肉眼观测到的银白色轨道划过天空,一辆看上去造型相当复古的古铜色老式不知道什么东西划过,然后减慢速度越来越近。
安娜揉揉眼睛用个人光脑搜索,结论是:“星穹列车,【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造物,由走在其命途上的人们驾驶,开拓行动留下的银轨打通了虚数洪流的淤塞,使得宇宙各位面得以连通。”
她把照片发在星核猎手的消息群内,卡芙卡秒回:“我们是准备送小穹上星穹列车,那里比星核猎手的组织更适合他。”
所以……怪不得艾利欧的剧本里写明一定要在黑塔空间站复苏那小子,银狼跟着卡芙卡一起来也是为了借用她们朋克洛德的特殊由虚化实技术。至于顺手捞颗星核给他塞进去的计划么,安娜认为一是为了给复苏一个人的行动提供足够能量与动力,二就是要保护小灰毛。
作为一个能顾容纳星核的人,天生就是封印“万界之癌”的容器,多稀罕呐!开拓者们看到这样的穹会不会好奇?好奇了要不要带上他?这不就顺理成章蹭上车了嘛!再说了,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去捅爆一个容纳星核的容器?是不想活了吗?还是认为稀松平常的死状配不上其人的特殊?
那玩意儿一炸,星神也得抖三抖!
收回外置设备,安娜决定领到权限卡就去支援舱段的月台转转,说不定能提前结识几位开拓者——她是有正经身份的学者,为何不能出于好奇心接触到【开拓】的命途?外界只知从伊维尔监狱成功逃离的重犯08241321号加入了星核猎手,又没人知道她就是08241321号,只不过提前替卡芙卡观察下她家超龄儿童未来的落脚之处,又不是去打劫的,怎么不行!
“法厄同,戴蒙斯,你们快来看!”安娜转头喊了一声,室友们往这边一瞧,法厄同立刻欢呼着举起外置设备冲到窗前:“哇!掏着了,这回真是掏着了!是星穹列车,只在记录中出现过的超大号奇物!”
“快,赶在它完成检疫停靠在月台前帮我从这个角度拍几张合影!”
白发青年激动的摆了个姿势,安娜和戴蒙斯木着脸分别给他来了套十八连拍。法厄同激动的走过来查看照片,顺便对两好友道:“你们拍不拍?我帮你们拍!”
“不用了,”安娜摇头,“我打算去站台上近距离留影。”
“我也不用了,我不是交通工具迷。”不管是站在窗户旁边傻笑还是眼巴巴凑去月台,戴蒙斯都觉得大可不必。
“你可真没意思!”法厄同朝戴蒙斯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兜头挨了几拳,安娜无视掉这两个加起来很难超过五岁的家伙向奇物收藏室门口走去:“我要去防卫科取权限卡,下次再来参观,你们呢?”
当着监控机器人的面小过了几招,法厄同与戴蒙斯再次勾肩搭背:“行,一块走!”
安娜:“……”
你们真是够了,先把鼻血擦擦行不行?
第152章
领取临时权限卡的过程非常顺利,访客身份确认无误,停留时间确认无误,留影然后出片过塑,将客人留下的影像与身份信息录入系统就OK了。
权限卡被安娜装在一只学校购买的软胶卡套内,简简单单往脖子上一挂,再加上空间站人手一件的白大褂,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学者的意思。
“走了走了走了,时间不早还得赶回去上课,下课后我和你一起去月台围观星穹列车。”法厄同在外置设备上看到了希德的提醒留言。他们是跟着阿那克萨教授出门帮忙,但学校的专业课该上还得上,远程投影到课堂上点名应卯,这件事不能省略。
阿兰目送博识学会来的客人们结伴离去,防卫科的科员凑上来向他打听消息。
“那位年轻的小姐也是从第一真理大学来的学者吗?她看上去既纤细又柔弱,脾气还很温和,阿兰大哥你说她会不会喜欢话多的人?”
阿兰:“……”
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你打算凭借什么资格去追求人家?
但是话不能说的如此直接,他努力斟酌了好久才终于挤出一句:“你是不是应该先打听打听她是否已经有了伴侣或是心仪之人?”
“噢!”这位科员完全没有气馁的样子,“好的!您说得对!我是得先问问这些,免得平白无故打扰她!”
你去问这些难道就不是一种打扰了吗?不要啊!
但是被无缘无故的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人根本就是听不进道理的蛮牛,安娜刚用她新鲜入手的权限卡刷开电梯门,身后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陌生人。
“您!您好!小姐!请等一下!”
要不是在第一真理大学待了小半年,安娜真不一定会认为“小姐”这个称呼也包含了自己在内。她停下脚步转身正色看向来者,还以为对方有什么重要紧要的事要说,压根没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
“呼……呼……”陌生的防卫科科员一路烟尘滚滚冲到她面前,扶着膝盖猛地喘了几口气,抬起头带着灿烂到灼目的笑容问道:“小姐,请问您现在是心有所属还是名花有主了呢?如果都没有,可不可以考虑我?也许我没有那么高的学识,也没有太聪明的头脑,但我身体健康工作稳定,我能一直跟在您身边帮您料理杂物照顾家庭!”
法厄同挑高眉梢:“哇哦~”
戴蒙斯捏拳头:“这对你来说算是骚扰吗?”
安娜:“啊?”
是……毛遂自荐来当生活助理的吗?可我不需要啊!
“你认识我?”震惊过后她皱起眉头仔细打量这个五官周正但没什么记忆点的年轻人,对方摇头:“十五分钟前还不认识。”
“你见过我?”不可能啊,不至于吧……难道是原身留下的桃花债?
年轻人笑得越发灿烂:“十五分钟前还没见过!”
“那你为什么突然向我提出这个……”她有点想说“荒谬”,考虑了几秒还是把这个词收回去勉强保持住自己“文弱学术分子”的形象,“……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一见钟情这个答案可以吗?见到您的瞬间我终于知道我的心脏在跳动!”年轻人的眼睛闪闪发亮,法厄同和戴蒙斯你看我我看你,一块转过去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安娜。
费伯里克特这个人……哦!原来是个英俊帅气且很潇洒的年轻姑娘!
等等,这几个形容词用在这儿好奇怪啊,别开脸不看怎么想怎么别扭,但是回头看看本人又觉得非常合适?
“即便我不存在,先生,您的心脏也仍旧是跳动的,”安娜为这论断加上个注脚,“除非您是位智械。”
那当然不可能,想也不想的拒绝脱口而出后她又找了个理由好让这位陌生人不至于下不来台:“您很好,只是不在我的择偶范围内。”
一见钟情算什么答案?无非见色起意罢了,安娜忍住搓脸的冲动——哥们儿,我觉得你应该审视一下自己,重新确认一下取向和认知是否统一。就我这样儿你也能一见钟情,取向是不是存在一定角度弧度或者说,弯度?
“您喜欢哪种男士呢?”这家伙在这个问题上有点执着,不过法厄同和戴蒙斯都能理解,毕竟理想型总是很难遇到,宇宙那么大这次不抓紧机会很可能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安娜到哪儿去找个择偶范围内的男士作参考描述给他听啊,她只有排除法——反正绝不能是埃特蒙德那种。
“嗯……”她冥思苦想,憋出几个词,“我喜欢金发美人,年龄不要太大,性格得开朗活泼些,有眼色会说话,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知道自己找个角落躲起来别自讨没趣。”
其他就没有了,学历和工作什么的都不重要,她自己在这两方面也不怎么样,总不好为难别人。
“视觉系!”法厄同一拳敲在掌心,戴蒙斯无比赞同:“没错,她要挑好看的。”
两人异口同声:“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被无情拒绝的年轻人可怜巴巴:“我可以做整形手术!”
“啊!抱歉!”这家伙越说越离谱,安娜开始左顾右盼想找个角度落荒而逃,“整形手术就没必要了吧,我好歹得为未来可能存在的孩子考虑一二,好看的父亲还能勉强压住怒气容忍一二,难看的不就是个老登?”
“噗,嗯,咳咳!”法厄同发出古怪的声音,戴蒙斯死死低着头肩膀狂抖。
这是真的狠,说实话,吾友是个狼灭,比狠人还多好几个点!
这时电梯门开了,里面的乘客出不来,外面的乘客进不去,两边面面相觑。
“总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恕我无法接受,就这样,再见!”安娜为这场闹剧画上句号,让开路的同时小声对被自己堵住的无辜路人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不好意思。”
电梯里站着一个粉衣姑娘和一个青衣青年,前者瞪大她那双多彩的眼睛眨巴眨巴,后者下意识举起手狂揉额头:“没事,没关系,您请。”
开拓的路上什么事都有可能遇到,真的,他已经逐渐习惯。
他们走出电梯,身后的行人急急忙忙挤进去启动,刚刚被拒绝还有点消沉的防卫科小哥不忘工作内容:“两位有什么需要吗?”
“哦哦!”粉衣姑娘活泼伶俐声音甜美,她笑眯眯的对这个失意人道:“用丹恒的话来说这叫天涯何处无芳草,缘分还没到,你别难过,也许更适合你的女孩就在不远处等着你呢?咱们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他叫丹恒咱叫三月七,你核对一下访客名单,姬子小姐之前已经和艾丝妲站长联系过了,咱两个人是来向站长问好顺便送物资清单的。”
“……嗯,系统中有两位的记录,请跟我来,艾丝妲站长就在主控舱段。”他恹恹的看了眼防卫系统里的名单,无精打采的为访客领路。
三月七笑嘻嘻的看了丹恒一眼,后者回给她一个无奈的表情——吃瓜也别在当事人面前吃啊,挨打了别喊我帮忙!
递交物资清单,协同科员们搬运物资,核对物资数量,这些都是枯燥麻烦但又必须要做的工作。星穹列车可不像罗浮仙舟那样就差把母星栓绳系在飞行器后面带着走,他们没有生产物资与能量的办法,除了不停开拓未知为列车积蓄动力外必须与沿途的各个站点建立良好关系定期交互,不然无名客们就很有可能遇到饿肚子的时候。
等他们忙完一圈回到月台,就见之前在电梯外偶遇的三个人里有两个正围着星穹列车拍照。白发青年热情洋溢激动地像只萨摩耶,黑发的,额,小姐则满眼探究像是在比较什么……她在比较什么?
“两位很喜欢交通工具?”三月七背着手上前和陌生人打招呼,黑发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翘(翘的幅度实在不高),“差不多吧,两位日安。我们是博识学会的学者,偶然注意到星穹列车停靠在黑塔空间站,难得偶遇过来参观一二。”
法厄同接过话:“没错,她主修自然神学,星穹列车是【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造物,诸位无名客都是祂的眷属,这家伙纯粹出于好奇,我倒是比较粉交通工具。”
“没关系,啊!”三月七向客人伸手做邀请状,“要上来看看吗?”
就算对方成不了无名客,星穹列车也不会拒绝开拓的人,学者难道不也在知识的海洋中不断开拓吗?哈哈哈哈哈,认识认识就是朋友了嘛!
这姑娘性格真可爱,她应该不会讨厌穹吧……安娜抿嘴道谢看向法厄同,如果他不去的话她就自己上去瞧瞧。
“什么?还能上去参观?星神在上!太谢谢啦!”这家伙比谁都激动,迫不及待走向车门。
安娜藏在鞋子里的脚趾抓抓鞋底,硬着头皮干笑:“哈哈哈哈,谢谢谢谢。”
三月七发出可疑的噗噗声,丹恒用力揉脸。
不要去欺负腼腆可怜的学者啊!
第153章
星穹列车的内饰以红色、金色、深棕色为主,观景车厢两侧分别安装着并列的一连串大型透视窗,可以清晰欣赏旅途中的风景。车厢入口处摆放了一台播放音乐的设备,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淌,别有一番情调。不远处包裹着红色丝绒的柔软长椅紧贴在车厢两侧,在其前后设有散落的圆桌软椅以及一个可供乘员放置物品的小号吧台。
列车可视化的形象中一共有六节车厢,车头采用了非常经典的老式蒸汽气质作为造型,一只摇摇摆摆的大耳朵兔子穿着红色制服戴着与身高并不匹配的帽子在红色地毯上走来走去,三月七见到它就亲亲密密的凑上去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帕姆!我们回来啦~”
“补充物资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你可以去仓库车厢核对一下。”丹恒稳重的走在后面先交代任务后谈论其他:“这是我们在月台上遇到的两位学者,看到他们对星穹列车很感兴趣我们就做主邀请他们上来参观一二。”
大耳兔抬起头看了眼安娜和法厄同,并不认为这两个人会对列车产生威胁。
“欢迎欢迎,我是星穹列车的列车长帕姆,星穹列车欢迎所有对无名客抱有好感的人!两位是想自由参观呢,还是需要我代为讲解一二?”
那当然是希望它能帮忙讲解了,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看也是白看,什么都看不懂。
安娜走到它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您好,帕姆……列车长,您可以喊我安娜或者安,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法厄同,我们来自于第一真理大学,还是研究生院的学生。”
博识学会的总部就位于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的中心位置,这二者是可以画上等号的。但安娜着重仔细说明一番更好,明确自己的来历与身份是对主家的尊重。而且她可不是空着手问候,鉴于对方形象上应该是只兔子,她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份什锦蔬果冻干作为示好的礼物——梅娅女士怕她在遥远的地方求学吃不好,每次发货随船的零食大礼包里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这!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帕!?”
列车长惊讶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不能离开列车,无名客们来了又去,只有帕姆永远守在车厢里一次次眺望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有了新*的朋友或者与旧朋友分道扬镳。
礼物,就是友谊的象征!
“当然是送给您的,谢谢您的招待。”安娜把满满一大袋什锦蔬果冻干交给它,小兔子感动得两眼含泪,:“请随我来,我一定会好好向你们介绍列车。”
它看上去干劲十足,收好零食后扭着尾巴带领客人们从观景车厢开始参观。
“无名客们在这里聚会,招待友人,也在这里开会讨论新的开拓目标……别看椅子不起眼,它们其实也是种奇物,只有被列车认可的无名客能坐上去……后面是乘客车厢,从这里走还有派对车厢……”
列车可用于参观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半个系统时就转的差不多了,安娜对这里非常满意——温馨紧凑,穹会喜欢的。
无论从审美还是宜居的角度看,星穹列车的居住舒适度远超星核猎手们散落于宇宙各处的简易据点,想必卡芙卡也会满意。
回到派对车厢,帕姆说什么都要请客人们喝一杯,观景车厢的椅子不能招待客人,派对车厢的吧台总可以靠着休息。家里的小朋友请了新伙伴来玩,怎么能半个系统时就打发人走呢?
那也太不礼貌了帕!
负责调制饮料的是台调饮机器人,听声音设定是位男性,外形则像个顶着球的甜筒。他利落的为客人端上两杯提神饮料,法厄同尝了一口,眼神一亮:“比学校里流行的好喝多了,薄荷味不苦,很清新。”
“感谢您的赞美,先生,也许您愿意再听我讲个笑话?”调饮机器人的语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欠欠的感觉,从另一边走进来的红发女士斩钉截铁道:“闭嘴,闭嘴!谢谢!”
“他的名字叫做闭嘴,并不是指两位。”红发女士身后还跟着一位拄着手杖看上去又老又年轻的男士,帕姆扭扭扭的转身向安娜和法厄同介绍:“这两位是列车领航员姬子和乘客瓦1尔1特……”
“两位好两位好!”法厄同上前把安娜刚才说过的介绍词重复了一遍,姬子小姐莞尔:“我刚才已经听丹恒和三月七说过,他们在仓库里忙碌,绝没有怠慢客人的意思。”
其实是丹恒担心帕姆被人给骗了,专门悄悄溜去找来大人镇场。以他作为持明的感知,那个看似纤细柔弱的女学者总有股危险到能对龙裔产生威胁的感觉,不可不防。
法厄同笑得憨憨的:“没关系呀,诸位该忙什么忙什么,我们才是唐突来访的不速之客,有道是客随主便嘛!”
他可真会说话,安娜几乎快要敬重起这个一遇到戴蒙斯就迅速幼龄化的家伙了。
姬子却觉得他身边那个手脚都很局促的女孩并不像丹恒想象的那样危险,是,她是有成为危险因子的能力,但人之所以为人,不正是因为他们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行动不造成危险的情况吗?
“欢迎你们参观星穹列车,有技术上的问题可以随时问我。”领航员是技术骨干,当然要问她,可惜法厄同主修法学,安娜主修神学,这二者与技术唯一的交集仅限于《知识产权保护法》和某些星球十几个琥珀纪之前猎巫烧死科学家的无聊活动上。
“……”安娜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可以加您的好友吗?我的朋友们或许会有技术问题向您请教。”
潜台词是我没有,我看不懂,只能看看热闹这样子。
姬子欣然取出外置设备给她刷了一下,安娜转身又看向帕姆:“请问可以加列车长的好友吗?”
帕姆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列车长终于也交到无名客以外的朋友啦!它开心到耳朵挥舞,马上就要原地起飞:“好呀好呀!”
安娜也刷了它一下,申请备注一气呵成。OK,穹宝今后的监护人和上司都已经GET到,不怕得不到他的一手消息。
今天也是社交levelup的一天!
“参观的差不多了,实验室还有工作要做,我们就不留下继续打扰诸位,非常感谢大家的慷慨,”法厄同只捡好听的说,“我回去问问导师,如果他同意的话一定邀请诸位前来参观我们的实验,哈哈哈哈哈,第一真理大学就更欢迎了,什么时候来都好招待的!”
参观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安娜跟在白发青年身后迈出星穹列车的大门。迈上站台时她忍不住转身向后看,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过去的同伴很快就会成为一个陌生人,再也不是她的同伴了。
“再见~”三月七和帕姆站在车门里朝客人挥手,她垂下眼睛露出柔和的微笑,抬起右手回应:“嗯,再见,祝你们未来旅途顺利。”
从支援舱段回到实验室,法厄同忽然转身弯腰看看安娜的脸色:“怎么?你好像有点儿不太开心?为什么,想跟着星穹列车一起去做无名客吗?”
安娜:“……”
她突然笑了一声,故意揶揄道:“是啊,后悔了,要不我现在就去申请休学吧!”
“欸?”白毛傻乎乎的愣在原地,“不是,你不怕拉帝奥教授拎着数位笔追杀到星穹列车上啊!”
所以你们到底把我家的导师当成什么了?
“你的脑子里是不是不小心渗进了液体?”安娜翻了个白眼,法厄同快步走到她身边吐槽:“瞧瞧,瞧瞧,你现在连说话都越来越像拉帝奥教授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吧!也不知道谁开学时小心翼翼说什么‘我从偏远地方来,基础不太好’……”
他捏着嗓子学得一点也不像,还好躲得快不然差点就被安娜一脚踹出实验室大门。
希德抱着一堆试管架经过又倒回来,好奇的看看,决定把这份疑惑留到休息时再问——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昨天费伯里克特还没这么多话。
“怎么回事?”阿那克萨教授从后面走过侄子身边,二话不说伸手摁摁他的脑袋提醒他注意安全。这孩子生性腼腆但聪慧异常,他是姐姐生命的延续,就像是颗稚嫩的种子需要悉心培养。于是他极为坚决的抢走了孩子的命名权,给他起了个和“种子”拥有相同谐音的名字,又把他留在自家的家系内。
希德眨眨眼,面对读作“叔叔”写作“舅舅”的阿那克萨教授他没有太多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安娜似乎终于不再把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了。”
“她可用不着你去操心,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别的。”阿那克萨撇撇嘴,一路摁着傻侄子去看培养皿。
能在一个学期内从一无所知奋斗到学有小成,拉帝奥挑弟子的眼光还真是毒辣,所以希德你还是省省吧!
第154章
“星穹列车上怎么样?”
戴蒙斯挽起袖子端着一大箱刚出的测试结果,这家伙由于太过魁梧以至于时常被人怀疑究竟是不是学者,安娜瞄了眼他露出来的手臂,同样觉得很疑惑:“车上很漂亮,无名客们很热情……额,你平时都在图书馆做什么?”
反正他在宿舍里除了颠锅没干过什么特别的事,真让人诧异这线条漂亮的肌肉究竟是打哪儿练出来的。
“问这个干嘛?我平时不都是把书带回宿舍或者直接下载在光脑上看,你难道不知道?”又不是没互相换书换资料看过,奇奇怪怪的。
青年侧身让开条路让她走回座位:“喏,你的工作来了。”
她根据他的发力程度估算了一番箱子里的重量,一脑门黑线。这才是实验室刚搭建好,如果推到明天再干注定会变成场灾难。
“怎么这么多?”安娜把上课用的笔记挪开免得混淆,戴蒙斯顺手将箱子放在她那个风水宝地的脚边:“初始数据就会很多啊,一头一尾有点累,中间还好,你之前没进过实验室?”
嗯……炸过实验室算吗?
“放这儿吧,我争取一个系统时完事儿。”她解开袖口把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扫描仪都是准备好的,手动记录扫描入后与系统记录的电子信息反复比较分析,如果出现出入究竟是观测的人失误还是实验本身出了问题就能立刻反馈到负责人处——所以说这个活儿除了消耗体力外还非常枯燥乏味,怪不得大家都不乐意干。
但它很重要,能帮助负责人及时发现实验中潜藏的不稳定因素。
“等会儿还有,不过应该不会耽误你中间去上课。”戴蒙斯有节专业课要赶时间找个安静地方投影,放下纸箱后他匆匆忙忙回宿舍。
安娜在学校系统中的记录早就改过来了,生活在校园中又不像在伊维尔星上需要时刻提高警惕紧绷着,如今她整个看上去柔和了许多,旁人自然不会轻易弄错这家伙的性别更不可能把一个年轻姑娘的住所安排在异性圈子里……戴蒙斯和法厄同他们失去了一位宝贵的室友。
能帮忙代上课的那种。
“你在这儿干嘛?”粉色头发的青年一开门就看到白毛坐在床铺上摆弄外置设备,法厄同举起小光屏给他看:“星穹列车走过许多地方,这些记录是咱们很难在学校得到的,我想着能不能共享一下他们的智库,这措辞你觉得怎么样?”
他正在写一份合作邀请,光开头就占了半页。
戴蒙斯眯起眼睛凑近看看,歪头思考了一番:“明天抽空和希德、费伯里他们碰头商量商量。毕竟那是人家的智库,你说共享就共享?咱们又能为无名客们提供什么帮助呢?”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不会有白白到手的资料。别人家的智库肯借你看是情分,不借你看是本分,哪怕博识学会愿意将知识开放给宇宙中的全体人类分享也一样是要收取代价的好吧!
“有道理。”法厄同把编辑了一半的文字保存关闭收起外置设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辛苦你替我顶了会儿班,兄弟,我出去干活儿了,你好好上课。”
接下来几个小时他没课,自然要去替有课的好友值班。
两个半系统时后安娜交代顶班的法厄同新数据先在她座位上扔着,等她下课回来再收拾。这个数据录入的工作不像其他的时效性那么强,稍微晚一点慢一点也没关系,她当然能先去把课给上了。选修课可以请假自修回头参加考试即可,专业课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干,就算学校允许她也有自知之明,到点就回到宿舍乖乖投影进教室。
这种超远距离的“面对面”技术正出自空间站主人黑塔女士之手,天才才能做到的创举。安娜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投影启动瞬间极短的眩晕感让她有种失真的错觉,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褪了色的自己正站在阶梯教室的过道上。
黑塔女士原版的技术并不会让人褪色,落地投入应用后专门调成这样就是为了让人能分清谁是投影以避免一些伦理和法律上的纠纷。有些家资颇丰无处可烧的学生还会加钱订购投影的装饰效果,边走边洒花瓣什么的都是基操。出差的学者们也可以这么干,不过安娜觉得学会免费提供的基础版足够用了,让她边走边洒花瓣或是边走脚下边开花实在有些过于羞耻。
这种感觉……还挺特别?安娜迈开仅在意识中存在的双腿——此刻的她正躺在黑塔空间站的宿舍里,当然不可能梦游一样在床上沿着墙壁走来走去,但教室中的影像却如履平地般一直走到前排坐下。
有趣!
拉帝奥教授一如既往的带着一股风出现,走上讲台翻开讲义,他瞄了眼坐在下面的某个投影微微在心里点了下头。
自我认知清晰,明白自己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还行吧。
“费伯里克特,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他看了眼教室里的布局,刚开学时拥挤不堪现在变得松松散散,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学生放弃课程离开教室,那些孩子的心理素质属实有待提高。
学校老师人畜无害的质问尚且无法承受,将来有得是被人逼问尴尬社死的时候。上司和同事可不会扣你几分让你补考、重修、延毕就高抬贵手既往不咎,强大的内心最好还是赶在离开学校前练出来。
像费伯里克特这样就很好,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站着听就站着听,挨一记数位笔也会第一时间重新爬回来,一看就知道她压根不把这些小事往心上放——某种角度上可以说学渣得坦坦荡荡,完全没有刚开学时的战战兢兢欲盖弥彰。
她要不是早早放弃伪装,教授们也不会高看她这一眼。漫长的学术求索之路上,谁不犯错?知错就改还是很好的,为了避免犯错而自作聪明大可不必。
一个半小时后授课结束,维里塔斯拉帝奥走下讲台,学生们“轰”得逃跑大半,剩下小半也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费伯里克特,”他敲敲某个拉开光脑整理笔记的投影,她立刻站起来:“教授?”
这家伙迷茫疑惑时锋利的眉眼会下意识变得圆润柔和,样子有些呆。
“有什么问题吗?”她的投影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说明身体健康没出问题,阿那克萨还不至于太把她当牛马使唤。费伯里克特被关心后变得更呆了,手忙脚乱翻出平时思考的记录:“是的,教授,我有些关于……的疑惑……”
他耐心听完她的描述,对她的学习进度比较满意,虽然基础差到一眼就能看出那股清澈的愚蠢,但她能耐得住寂寞奋起直追,这不就追上来了么?
“不错,能想到这些说明你没有白白把时间浪费在不知所谓的事情上,这个问题我的思考角度是这样……”
安娜结束投影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系统时,新的数据肯定出来了,她从上层床铺直接跳下地面,推着妹妹进来的卡斯托拉娅吓了一跳:“星神在上!安,你的脚踝没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刚下课正打算去录数据,你们下班休息了?”她一边一下轻快的把脚塞进鞋子,狄俄斯库里姐妹体贴的快速移动让开通道,两边互相放松表情点点头错身而过。
珀吕茜娅抿嘴轻笑:“阿那克萨教授正闲着,小心他四处抓人辩论哦~”
“感谢你的提醒!”安娜回头朝双胞胎姐妹挥挥手,“要我帮你们带点吃的回来吗?”
那还是要的,宇宙炒饭这种东西吃个一次两次还行,打从第三顿开始就会让人不断怀疑人生。
回到千挑万选的隐蔽座位上,安娜挪挪圆滚滚刺融融的绿色小盆栽投入工作,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忙得不可开交——阿那克萨教授的教学方式与拉帝奥教授完全不同,大概是因为性格不一样吧,拉帝奥教授没有大笑着把学生扔在课堂上过,也不会像只斗鸡那样兴致勃勃的没事儿就找人辩论。
不远处被他抓到的法厄同绞尽脑汁苟命,仅仅两个回合就被教授“斩于马下”垂头丧气躲进角落长蘑菇。
“安,你说我是不是要延毕了?”他绝望的趴在一旁为安娜的工作制造大量噪音和干扰,一点也不想和教授辩论的文盲犀利吐槽:“所以你为什么要仰着脸走到教授身边?亮出脚爪翅膀和翎羽是斗鸡开战前的必备展示,你都这么做了还希望教授看不见,这么扭曲?”
“嗷!”
这家伙抱头哀嚎把一脑袋白毛揉成鸟窝:“安!你变了!明明刚开学时的你并不是这样!”
“谢谢夸赞!”安娜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一个,专注于数据比对,“求仁得仁,恭喜恭喜。”
法厄同悲伤的滚远了些,抱着膝盖哀悼自己的宿舍弟位。
安娜微微勾起嘴角,外置设备突然弹出消息,她低头看了一眼,发消息来的卡芙卡只有五个字。
“反物质军团”
第155章
“反物质军团”,【毁灭】星神纳努克麾下的军团,规模浩荡,时刻践行着毁灭的信仰。纳努克“认为”万物必将归熵,宇宙终将寂灭,因此毫不留情的碾碎一颗又一颗星球,熄灭一簇又一簇文明。祂的信徒们欢呼着扑向文明之火,践踏它,摧残它,直至空余一摊灰烬。
人们也会习惯性的将反物质军团简称为毁灭的军团,所到之处尽是哀鸣。
根据博识学会的记载,与【毁灭】的战斗中只有【巡猎】的巡海游侠们曾借助残余虫群且付出惨重代价方才将其歼灭,数个琥珀纪以来仅此一例。其他文明或快或慢,或迟或早,最终都覆灭在汹涌如潮的黑色阴影之下。
安娜盯着外置设备看了一会儿,默默放下它,安静的为数据录入工作做了个结尾。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已完成录入的记录整理归档,未完成的记录贴上标签塞进座位最里面,然后活动了下手腕:“我打算上去给狄俄斯库里姐妹订一份下午茶。”
卡芙卡在这个时候突然给她传信就不是让她做准备的,完完全全的应战提示。
法厄同靠在桌边摇头:“我就不去了,还得替戴蒙斯盯着。他这周的课全集中在这几天,可怜的人呐~”
他摇头摆尾的感叹着,安娜抿了下嘴。
“那好吧,我快去快回。”她要先将卡芙卡和银狼引至收容舱段,然后迅速回防保证这些博识学会的学者们至少能活到被送进治疗舱。
谁也不知道反物质军团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入侵,眼下这个时间点恐怕也已经来不及提醒空间站的代理站长……确实来不及了。
走出刚刚好卡在收容舱段的电梯箱,安娜面前突然出现两团黑色漩涡,泥浆般的黑色中心钻出数只通体乌黑的虚卒。
这东西正是反物质军团的基本作战单元,【毁灭】意志的具现化。
“喂?能听到吗?”银狼的数据流敲开她个人光脑的防火墙,安娜简短哼了一声:“能,我正在行动。”
钢琴线闪了一下,两只虚卒先是碎裂紧接着化作尘埃缓缓消失。更多黑色漩涡缓缓渗透,从一个小小的点连成一个平面,旋转着连通不同空间。
“星核不会放在普通的奇物收容处,”银狼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轻松,“把你的外置设备扔在门口,剩下的交给我们,不会让你暴露。”
有安娜告知细节,这次行动变得轻松惬意就跟郊游似的,她明面上的“学者”身份也非常方便帮忙打前哨,银狼喜欢有难度的游戏,不过她更喜欢赢。
“明白。”
安娜慢吞吞向前跑动,力求把一个文弱的学术分子演出精髓。身后那几个黑色漩涡里的虚卒终于穿透屏障进入空间站,这样一来她就更有理由“惊慌失措”的逃跑以至于不小心把个人光脑外置设备落在地上。
按照银狼的要求她躲进最大的奇物收藏室,绕过传送笼放下外置设备,然后被突然出现的又一波虚卒“吓得”满舱段乱窜。
——演戏实在是太累了,比读书写论文还累!
这会儿太空电梯已经无法使用了,故障关停的红色警示灯亮得刺眼。安娜想起一下午都是课的戴蒙斯以及腿脚不便的珀吕茜娅,咬咬牙翻出被虚卒打破的隔离罩,在钢琴线辅助下一点一点沿着空间站的内部钢构向尾部舱段行进。
*
“戴蒙斯!”法厄同一拳锤晕冲到自己面前的虚卒,转眼就看到被打断了投影课程的友人殴打小朋友似的将人马状虚卒扔出宿舍。撞在墙面上的虚卒化作一团黑雾炸裂,白发青年松了口气,紧接着焦急道:“安刚才出门去了!她打算去上面给卡斯托拉娅她们带些下午茶……”
阿那克萨教授第一时间关闭了多处空间入口,成功将反物质军团的位面传输点禁锢在特定位置上。即便如此舱段内仍旧钻进来好几只虚卒,清理这些东西花费大家不少力气。外面的情况只会更糟糕,就费伯里克特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虚卒一顿能吃三个!
“咱们得出去捞她!”戴蒙斯转身捏死另一只虚卒,气还没喘匀第三只又贴过来,“这些东西真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他不退反进,迎上前一把捏住虚卒的脖子将其掼在地面上砸得头破血流灰飞烟灭。
“我也是这个意思,但……”眼看实验室平安,虚卒的数量逐渐得到控制,法厄同也有了说笑的心思,他手里拎着跟不知道从哪儿拆下来的金属管,让开一步把身后偷袭的虚卒闪在空档里,抬手下劈跟抡重剑似的活活把这个倒霉蛋砸成了渣渣,“你这看上去实在不像个学者啊!”
哪有学者揍虚卒就跟吃小饼干一样的?
“哼,”戴蒙斯冷哼,“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另一个方向上希德跟在阿那克萨教授身后单手举枪瞄准,平日里那些腼腆内向消失得无影无踪,卡斯托拉娅更是和妹妹配合无间一刀一只小虚卒。
“教授!费伯里克特刚才出去了!”法厄同隔着人头大喊,希德立刻慌慌张张回头:“什么?她出去了多长时间?”
“总有快一个系统时……”
阿那克萨算了一下,安娜费伯里克特肯定被反物质军团给堵住了,但愿她能聪明些及时找到躲藏的地方,或者希望黑塔空间站的防卫科及时响应抵御外敌。
“能联系上人吗?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外面形势复杂。”
可别一个没捞回来又搭进去两个。
“她自己一个人……”法厄同梗着脖子犟,背后让戴蒙斯拽了一把,“闭嘴,听教授的!”
白毛扭头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朋友,这家伙是脑袋被虚卒咬了吗?不想戴蒙斯眼睛灵活的瞄了眼希德的方向,法厄同立时消音。
懂了,另辟蹊径呗!
虚卒似乎无穷无尽,但是人类的智慧也同样无穷无尽,没过多长时间实验室内的虚卒数量明显下降,其他学者三三两两合作着也支应得有声有色。
希德看看这里已经没什么危险可言,悄悄从叔叔背后溜走找小伙伴汇合,法厄同与戴蒙斯已经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等着他了,三人打了个照面,小格拉斯先生悄悄打开阿那克萨教授构建的亚空间屏障,三人跟老鼠一样瞬间蹿得无影无踪。
“去哪儿找她?”希德举枪策应后方,法厄同和戴蒙斯一人看一个方向。走廊里没有空间屏障虚卒数量居然也不是很多,从漩涡中渗透进来的人马一落地就朝电梯的方向跳跃,似乎那边有什么东西特别吸引它们。
“我也不知道,但她应该不在这个舱段,刚才我和法厄同试着联系安,信号被屏蔽了,联系不上。”戴蒙斯随手打烂一只圆溜溜的虚卒,“先朝电梯那边去吧。”
“嗯。”希德抿紧嘴,他没法想象费伯里克特独自一人该如何自保,其他的更是刻意不去想——万一她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不不,不要往坏处联想……
三人合力杀出这条环形走廊,感应门早已损坏,幸好重力系统和维生系统没出问题,不然飘在太空中的空间站和封闭坟墓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这么多……?”闯出通向电梯大厅的感应门,前方密密麻麻涌动着数不清数量的黑色敌人,法厄同恍然大悟,“怪不得实验室那边的虚卒越来越少,原来都跑这儿来了!”
越是挣扎得剧烈的猎物就越能吸引反物质军团的注意,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有什么,竟然能把这么多虚卒从实验室引过来。
“哇!”愣神功夫十几只虚卒注意到三人小组的出现,眨眼功夫便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法厄同后退半步护住希德与戴蒙斯的侧向,冷不丁头顶砸下来一个比其他虚卒体型大了几倍的大家伙。
“小心!”戴蒙斯一把将希德拉回身边,三人侧身向外互为掩护。他们正打算硬抗这只特别的敌人,快到几乎看不见的闪光划过,漆黑的虚卒应声碎裂成数块,尚未落地便化作尘埃散逸。
乌黑如泥的碎块消失后,他们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闪了一下。背影的主人仿佛闪现般出现在另一头,被她当成狗一样溜来溜去的长串虚卒应声倒地,直到现在几人才看清闪光的原来是条金属线。
“……啊?”法厄同咂咂嘴,用力咽下一口口水,“安?”
安娜又一次闪过他面前时疑惑的侧头看了一眼:“嗯?”
成片虚卒如同麦桔般倒下,她这才腾出空问问实验室的情况:“我才刚坐电梯到收容舱段那儿反物质军团就来了,只来得及撤出电梯想办法一点一点往回走。”
然后她就被阿那克萨教授的亚空间屏障给锁在实验室外面,试了几次敲不开门只能返回电梯大厅拉着虚卒“放风筝”。
“实验室里一切都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它们伤到了几位前辈,之后再也没有人发生意外。”法厄同手上动作不停,四个人合作他甚至还有闲心聊天,“阿那克萨教授开了亚空间屏障设备……”
现在看来要不是费伯里克特在外面拉走了大量虚卒,那道脆弱的亚空间屏障不一定能抗住反物质军团渗透。就……怪不得是能用面包棍和灭火器干掉星盗和赏金猎人的狠人,教务系统分宿舍果然是有规律的吧!
第156章
“这些虚卒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四个人守在圆形的宽阔电梯厅内,望着源源不绝的黑色浪潮心理上的压力远大于抵御这股浪潮真正花费的力气。
汇合后几人商量了一下,与其将虚卒带进实验室,不如干脆留在外面算了。那些娇贵的实验设备以及缺乏锻炼的前辈需要额外关照,把他们护在实验室里反而更安全更放心。
但是外面的情况也太糟糕了,虚卒就像源源不绝的黑色蚂蚁,似乎永远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应该……不会太久,”安娜心里沉甸甸的。反物质军团肯定不会自己迷路跑来黑塔空间站搞事,考虑到在此之前卡芙卡甚至还给了她两分钟应急,说明她早就知道或者说肯定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这东西的到来。
那么她是不是有理由怀疑反物质军团的出现与星核猎手此次行动有关?
黑塔空间站里的科员们,有什么必须死的理由吗?穹对猎手们很重要,其他人呢?他们难道对亲人朋友来说就不重要?
她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这种想法或许既虚伪又伪善,但就是忍不住反复思量。如果说穹宝复活之后卡芙卡和银狼有办法控制住这些反物质军团也算是她们在计划里考虑到了无辜之人,但……以安娜对同事们浅薄的了解看,可能性不大。
此刻她无比希望自己是错的。刃先生在爆炸中解救了她,卡芙卡、银狼、流萤敞开怀抱接纳了一个浑身麻烦的人还屡屡伸出援手——如果不是银狼的帮助安娜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会在何处险中求生,更不必提拥有一个公开且被人尊敬的“学者”身份。
其实并不需要反物质军团穹也能复活,但星穹列车会不会顺利接受他可就不一定了。唯有危难才能让穹有展示自己能力的空间,唯有并肩作战的情谊才够让无名客们不计前嫌。安娜明白卡芙卡和银狼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也理解穹对卡芙卡的重要性。她如此高调的袭击黑塔空间站,除了会让自己的人头赏金大幅激增外少不了额外付出高昂的代价。
但是她所付出的代价与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并不能画上等号,天平两端不公平。
“老天!那是什么?”希德指着空间站外巨大的嵌合体怪物张大嘴巴,“末、末日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玩意儿是反物质军团的对星体兵器,对星体兵器。
黑塔空间站只是运行在湛蓝星近地轨道上的航天器,广义上也可视作一颗小型卫星。不是希德看不起超级天才黑塔女士的财产,而是无论如何毁灭一颗卫星也用不着出动末日兽啊!就跟打蚊子犯不上扔颗中子弹一样,这都哪儿跟哪儿?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末日兽一经出现,所有的虚卒都开始朝它所在的方向聚拢,一分钟前底部舱段“人”满为患,一分钟后安娜和她亲爱的室友们面面相觑。
“是那些无名客出*手了……”【毁灭】的入侵即将结束,因为星核猎手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个人光脑通话频道里银狼的声音还是那么随性,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她向来在这方面没什么边界意识:“嘿~我们完事儿了,穹宝已经和那两个傻乎乎的无名客玩到一起去啦,撤了哦~”
“……”
末日兽体型巨大,它上半身趴在收容舱段外,尾巴垂在底部舱段众人面前。那条遍布着肉瘤的尾巴上覆盖有一层厚厚的鳞甲,看似随意的拍击便将航空用的超硬度透明玻璃敲得裂痕丛生。
“快走,万一它把玻璃砸烂了外面可是真空!”
希德推醒怔愣中的法厄同和戴蒙斯,三人拉着安娜撤向走廊。损坏的隔离门不是不能再想想办法,撤回实验室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会儿虚卒都朝末日兽去了,不必再担心会不会把黑潮带到同学们身边。
“你们先走,情况不太对。”钢琴线仿佛有生命一般缠绕在她的手腕上,作为【巡猎】的命途行者,她感觉到就在方才某个可怕的能量体扫过空间站——祂瞥视了某人或是某物一眼。
“你疯了!”被她甩开手的希德上前拦住安娜,“真空和辐射下人甚至无法存活超过十秒……”
“十秒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漫长。”安娜把他推向法厄同和戴蒙斯,“回去实验室,我可不想再被锁在外面敲个半天没人应答。”
【巡猎】命途加持下的速度是【智识】望尘莫及的光影,法厄同叹了口气:“别犟了,咱们根本拉不住她。”
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戴蒙斯拽着希德撤回环形走廊,此刻这里已经一只虚卒也不剩了,干净空旷得能散步。
“放开我,你们!你们……”他有点想骂人,张开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乖宝宝反反复复着“你们”这两个字被戴蒙斯一路拉回实验室紧闭的大门外:“安娜不会有事,但你留那边她会分心,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我知道她比我强,但这并不是我可以不担心她的理由,”希德从戴蒙斯手里抢救出自己的胳膊,“安娜是我的朋友,就像我是戴蒙斯你的朋友一样!”
那还是有点不太一样的……法厄同清清嗓子想要加入这场辩论,实验室大门突然被人从内侧拉开,阿那克萨教授脸色铁青的看着不省心的三个弟子。
法厄同拼命用胳膊肘去捣斗鸡一样针锋相对的戴蒙斯和希德——别吵了,再吵咱们谁都落不着好啦!
“费伯里克特人呢?”教授的声线非常危险,他的表情很是平静,就好像每一节课下课时那样,但要是仔细看去就能清楚看到他额间凸起的“井”字青筋虬结。
戴蒙斯和希德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法厄同舔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看来她平安无事,”教授的表情变得有些神秘莫测,“所以你们这又是在闹哪样?”
反物质军团的渗透戛然而止,这并非正常现象,安顿好实验室里那些更需要保护的学生后阿那克萨才腾出手去找侄子和学生,然后就看到三个人高马大的傻瓜站在门口吵吵嚷嚷。
“……啊,这个,那个,额,您听我们狡辩,啊不是,解释!”法厄同声线颤抖,眼神游移,戴蒙斯和希德想帮忙却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一顿眼神乱飞,阿那克萨教授耐心告罄,他刚想吐出点毒汁讽刺几句,脚下的空间站走廊陡然剧烈颤动,紧接着万骸哀怨的悲鸣穿透空间直刺大脑。
希德甩开戴蒙斯看向走廊外,安娜喘着粗气闪现般出现,冲向所有人连推带踢:“快进实验室!”
阿那克萨教授脸色严峻:“隔离外太空的那层防护罩破了。”
众人狼狈倒入实验室大门,开放性破裂口几乎在瞬间就将电梯间抽成真空,代表着故障封锁的刺耳警报乍然想起,金属门和第二到亚空间屏障在维生系统支撑下保住了底层舱段最后的安全区。
“教授!”奉命镇守大门的狄俄斯库里姐妹吓了一大跳,再一看后面跟着的四个人,她们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都救回来了。
“大家都好吗?”卡斯托拉娅想要上前帮忙,阿那克萨摆手表示不需要:“我没事,黑塔空间站怕是要有点事。”
反物质军团也就算了,居然还有末日兽出现,最后空间站竟还破了个大洞,维修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安娜站在小队尾巴上安静如鸡:也许不止一个大洞?
“末日兽跑了,欸?它尾巴呢?刚才还看到的,怎么没有了?”观察危险的学生惊讶的高声叫道,其他人“呼啦”奔到窗前,果然看到笨重的末日兽扑闪着两只蝙蝠膈膜似的翅膀夺路而逃,失去了尾巴的它看上去就像个重心不稳的破烂风筝。
“费伯里克特,”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阿那克萨教授眯起眼睛,“对此你有什么评价?”
希德紧张的看着叔叔,法厄同和戴蒙斯像是摇摆锤那样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安娜侧头认真思考了十几秒,坚定道:“教授,我确认星神是一种概念更是一种高维生物,末日兽虽然号称由万千哀怨骸骨铸炼但也并非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同样维度的力量完全可以对他们造成有效杀伤。由这个出发点拓展开来,星神亦是如此,祂们绝非不朽之躯!”
法厄同:“……”
戴蒙斯:“……”
希德:“……”
厉害了我的室友,你冒着生命危险拐回去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吗?
“你的证据呢?”阿那克萨教授的注意力立刻放开其他不打紧的事情转到专业领域,学者们从逻辑上推导证明了星神的可知性,但是目前还没有人能在现实世界中证明或是证伪。
“呼……”安娜透了口气,将切断末日兽尾巴的钢琴线举起来给他看,“教授,您要的证明。”
【毁灭】的因子不停散开逃逸,但还是有部分留了下来。阿那克萨教授屏住呼气亲自找来实验设备将这卷不得了的金属线收入其中。这东西是黑塔空间站用来封存奇物的专用物,纳努克留在眷属造物上的力量同样可以视作“奇物”的一种,【毁灭】的碎屑被禁锢其中,星神的一角被人类捕获。
从今天起,叔叔又会时不时就半夜三更突然大笑了呢,希德揉揉太阳穴。
第157章
末日兽出现时安娜完全顾不上纠结自己与星核猎手们之间的观念差别,“分秒必争”用在这里甚至是一种过于保守的描述。卡芙卡和银狼撤离说明穹已经平安复苏,末日兽则是“母亲”留给他的第一笔馈赠。
以他全盛时期的正常实力拿下这么个小东西当然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地方,问题是他才复生不满三小时,身体里还被塞了个星核,又刚刚让纳努克瞥视了一眼,由不得人不忧虑。那种恐怖的气息饶是她也汗毛倒立,下意识就想冲去收容舱段撸袖子帮忙代打。
但是安娜终究控制住没去做保护过度的事——她不能暴露自己或许与穹相识的可能,他唯有完全无依无靠才会被星穹列车接纳。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看着也不是她的性格,于是可怜的末日兽当头横横竖竖吃了十几下棒球棍暴击还在众人不知之处失去尾巴,最终慌不择路抱头鼠窜。
——黑塔空间站实在是太不礼貌了,本地人不礼貌,外地来的客人更不礼貌!
反物质军团随着末日兽的溃败而撤离,只有零星没来得及跟上队伍的虚卒散落在空间站内部,想必要不了几天就会被防卫科料理干净。
阿那克萨教授象征性的批评了安娜和她的室友们几句,抱着收容钢琴线和附着的毁灭因子的容器踮脚走进实验室核心区去给拉帝奥教授发消息通知他赶过来——虽然但是,安娜费伯里克特是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弟子,这一点上该讲究还是必须讲究的。不然等拉帝奥从其他渠道知晓这件事就不是共同研究而是导师替弟子出头,格拉斯先生身娇体弱,真理医生健康堪比雕塑,想也知道两人打起来会是什么后果。
是是是,知道你们【巡猎】不好惹,【智识】也是要脸面的好吗!
事情告一段落,卡斯托拉娅拉着安娜回宿舍。一路上她不放心的问了好几次她有没有受伤,珀吕茜娅更是提前就把急救箱给准备好了,一进门就能用上。姐妹两个围着就差上手扒衣服确认,费伯里克特小姐捂着领子差点蹿到屋顶上倒挂着炸毛。
“我我我,我真的没有受伤,真的!没有!”取出生物芯片的手术结束后安娜发现原身留下的身体与自己越发契合,从前还有些身体跟不上意识的失误,现在就像灵魂与躯体终于合二为一那样轻松。
“真的吗?”卡斯托拉娅站在小桌旁叉腰抬头,安娜抱着自己的床柱子用力点头:“真的!超级真!”
“噗!”珀吕茜娅笑弯双眼:“好啦,姐姐也是担心你呀,快下来吧安,我们绝对不动你的衣服。”
清风拂过,安娜轻巧落在狄俄斯库里姐妹面前:“你们要说话算话哦!”
这回卡斯托拉娅也笑了:“谁叫我们刚才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你,吓死人。”
安娜这才想起预留好的理由:“啊!我本来是想去主控舱段买点东西,谁知道电梯在收容舱段就坏了,好不容易逃出去结果迎面撞上一群虚卒,跑的时候外置设备不知道落到哪儿了……”
“那你还真是倒霉!”珀吕茜娅目露同情,“还好是光脑外置设备,身外之物没就没了,安全最要紧。”
“今年最新款的外置设备请了大明星知更鸟做代言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换个好的去去霉气。”卡斯托拉娅把没派上用场的急救箱收到柜子角落里,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走过去看:“谁啊?”
敲门的是法厄同,他隔着门缝朝安娜挤眉弄眼:“拉帝奥教授回信说他五个系统时后就到空间站,你的外置设备丢了不方便联系,阿那克萨教授要我过来传个话。”
【毁灭】留下的废墟不少,被人抓到尾巴的时候可不多,只要不是天大的事绊住手脚拉帝奥教授肯定会尽快赶到黑塔空间站……空间站的主人也会稍稍表示出一点兴趣,能让黑塔女士有兴趣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同为学者这种时候是不是天才一点也不重要。
法厄同传话还没过去多久,戴蒙斯也过来敲门:“电梯还没修好,艾丝妲站长说先帮我们开备用设备,等工程机器人把那个洞修补好就能出门了,这段时间会有无人机送物资下来。另外黑塔女士的人偶来了,她问你愿不愿意交换一个空间站科员的正式名额,分一部分毁灭因子给她玩。”
这一定是原话,一个工作机会在黑塔眼里算不上什么,对于新手学者来说相当不得了。求学也是为了就业,跟着天才干肯定不会吃亏,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保险箱,等另外那只脚也迈进去这辈子都不必担心了。
“我不需要工作名额,你们谁有需要?”安娜看看狄俄斯库里姐妹又看看赖着还没走的法厄同,最后看向站在门外的戴蒙斯,这些人有志一同的摇头:“不,我们都是定向培养的,毕业后要回老家服务。”
“那就交给拉帝奥教授做主好了,我是他的学生,不是黑塔女士的学生。”
她一个星核猎手哪用得上黑塔空间站的工作,说不定哪天掉马就要浪迹宇宙去。提到“星核猎手”,安娜心情再一次下坠,刚才是情况紧急顾不上想太多,这会儿危机解除那股悲愤不甘重新涌上心头。
——卡芙卡和银狼是故意将反物质军团引入黑塔空间站的吗?
戴蒙斯得了准信就走,还顺手拽走了混在女生宿舍里的法厄同。
卡斯托拉娅以为安娜是累了想休息才会情绪突然变得低落,她也确实该休息了,面对反物质军团的追杀生死一线的逃亡,是个人都会感到疲惫。
“去洗个澡躺一会儿吧,教授要是有事我们先替你应着,不行也会及时喊你起来。”
珀吕茜娅倒了杯热的甜牛奶递过来:“喝一点缓缓。”
“好,谢谢你们。”安娜将那杯牛奶端起来一饮而尽,带上换洗衣物走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爬上床铺躺着休息。
睡不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外置设备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备用件,她索性拉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难得登陆一回星网社区,希望找到点能够转移注意力的新鲜话题。
时下年轻人关注的无非就那几样,娱乐,工作,生活……在安娜看来都很好,哪怕搞怪猎奇博人眼球的创作也是目标明确知晓想要什么的聪明作品。不管怎么说创作者达到了他的目的,这部作品就是成功的,无论大家关注它的原因是好还是坏。
翻了一会儿并没有找到能让人爱不释手兴趣盎然的内容,开屏大图呼声甚高的“寰宇美人图鉴”也就那样,封面上的投票名单人山人海,点进第一真理大学社区安娜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拍下的一张侧颜,是她下课途中和希德他们走回宿舍的生活照,拍摄者大约弄错了性别放错了地方,下面评论里一长串全是在喊老公。
“……”无数伊维尔粗口的乱码闪过安娜脑海。
这并不有趣姑娘们,但凡有得选不管选谁都别选重刑犯做伴侣,除非你是个狂热的危险爱好者。
向下滑动光屏,上一届“寰宇美人”当选者是罗浮仙舟的神策将军,白发青年单手支着头慵懒的笑看远方,他大约是知道自己很好看的,并不吝于分享这份好看。
关掉这个页面,安娜想到了自己那远在仙舟罗浮的网友。
有些话没法对朋友说也没法和导师讨论,但是向素未谋面的网友倾诉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安娜点开“实名上网”的对话框反反复复看,犹豫不决中对方发了张猫咪表情包。
“小友,看你徘徊踟蹰,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事?”某人也是刚好忙里偷闲陪小弟子下棋下到走神摸出玉兆醒神儿呢,打眼就看见应星的新队友顶着个省略号的气泡来回蛄蛹,妥妥憋了一肚子话说不出来的小孩儿模样。
二十出头,对于仙舟人来说可不就是小孩儿么!
安娜下意识把如鲠在喉的事吐露出来:“于我有恩的朋友与我理念不同,我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们,也知道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必将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某位将军:“……”
这可真是,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以及……完辣,我哥是不是又要整个让人兜不住底的大活儿了?
对面许久没有回应,安娜叹了口气关闭虚拟光屏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辗转反侧翻来翻去怎么都睡不着,气闷之下重新又把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打开。
这回欲言又止的气泡顶在了“实名上网”的头上,数条撤回记录说明他对这个问题曾经刻骨铭心,如今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说起。
“没关系,为难的话也不必非要回答。一切交给时间就好,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便知该如何抉择。”安慰的话语看得人心头一软,对面果然不再纠结而是直接发来一道邀请,邀请遥远的客人去仙舟做客。
第158章
“黑塔空间站四个小时内走出困境”,“反物质军团袭击落空”,“危机背后隐现星核猎手”。
三个标题三段新闻,侧重点有所不同但说得都是同一件事。
空间站恢复与外界的通讯后作为第一投资方兼承建人的星际和平公司迅速响应,开足马力向寰宇的每一个角落声嘶力竭谴责【毁灭】势力更谴责星核猎手。
黑塔女士或许并不在意收藏中丢失了一枚星核,但……那玩意儿可是号称“万界之癌”,连【开拓】的银轨也会被它截断,妥妥的宇宙绝症!
就这么个跟末日炸弹一样的大宝贝,说被人偷走就被人偷走,这不跟闹着玩儿一样吗?即便整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也不能草成这样,一个不小心大家都得玩儿完!
星核猎手作为背后的始作俑者自是全员喜提身价大礼包,虽然没人能抓到他们却也不耽误公司在通缉令上口头加印信用点,就连新近加入组织的08241321号“安娜”也凑整涨到三十五亿,“久负盛名”的其他人更是随便那块边角料都能让普通人一辈子不愁钱花。
唯一的问题就是相对于其他猎手非常具有辨识度的称呼,“安娜”这种古早烂大街的代号实在是无法作为标识使用。放在个文明等级较低的星系说不定喊一声路上能有至少三四个大小老中青不同型号的女士回头看,就连公司内部也有叫这个名字的员工。
尴尬,实在是尴尬。
“把这份通知发到员工系统里。今年的考核指标比去年上涨了二十个百分点,提前点儿让大家知道……省得快到年会的时候一群人叽叽咕咕没完没了的抱怨。”
文件夹来得猝不及防,没靠山没背景没学历的年轻文员通常是企业里最受气的人,前辈、上司们推麻烦事过来时从不商量,更不会考虑会不会让年轻人感到困扰。
有本事你往上爬呀?不管是爬职位还是爬床,爬上哪个都行!
看着从天而降落在工位上差点砸翻文件堆的额外工作,年轻姑娘甚至来不及抗议——这该是助理的活儿吧!我哪有这份儿权限呢?
“看什么看呀!赶紧做,别忘了午休前发出去。”扔文件夹的人浑不在意的走去和闲聊搭子凑趣:“……等会儿上去转一圈呗,新来的总监先生……”
叽叽喳喳、巴拉巴拉
没有和她们争执的必要,敌众我寡的不一定能吵赢,吵赢了也不多发工资还有可能越发被人合伙为难。
她拿起文件夹,鼓足勇气走进电梯。
新来的总监先生很年轻,战略投资部的每一位高管看上去都很年轻。不过她最仰慕的还是集才华、实力、美貌于一身的翡翠女士,其人优雅而知性,是每一位新进女性员工向往奋斗的目标。
总监办公室位于这栋办公楼的最顶层,战略投资部的决策层常驻此地,开会……或者争吵。
“托帕女士早,”一出电梯就看到抱着爱宠的不良资产清算专家,她急忙贴着墙壁让路。
托帕脚步轻快的抱着有点闹腾的扑满,看到抱着文件夹的年轻文员更是弯起眼睛温和道:“工作遇到麻烦了?翡翠女士正在里面和砂金说话,我建议你先在这儿等会儿。”
“好的,谢谢您的提醒,女士。”她抱紧文件夹低头微微欠身,托帕向外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笑着加了一句:“加油工作。”
“啊啊!是!”年轻的文员瞪大眼睛,元气满满的用力点头,同样年轻的高管朝她挥挥手走掉。
装饰华丽的走廊上除了一身黑西装的安保人员外没有谁闲晃,她走到办公室外和守门的同事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微微摇头。
翡翠女士的谈话尚未结束,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传出些许声响:“……你很优秀,果然没有看错……虽然……有争议,但……看好,所以……最终投票……通过……,恭喜……”
略显轻浮的男子轻笑声时有传来,二十分钟后谈话结束。门开了,淡金发色的青年嘴角挂着浅笑对门外的人道:“今天天气不错?”
门外的安保和文员满脸无语,眼看窗外天色阴沉,这叫天气不错?
“哈哈哈,放轻松,在我老家那里下雨才是稀罕的好日子。”他身量不算很高,穿着昂贵繁复的衣裳,浅色墨镜片遮住半张脸,错身走过时带过一阵馥郁的香味,耳侧飘荡着孔雀翎羽般华贵的宝石耳坠。
翡翠女士在办公室里笑着埋怨了他一句:“不要逗弄我的小文员。”
这种不伤感情的小牢骚越发显得他们之间关系亲近,青年立刻听话放过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年轻姑娘,甚至体贴的为她让开门口空间。
“翡、翡翠女士!”她红着脸猫叫一样小声问候上司,翡翠女士向后靠在红丝绒的软背沙发里招手:“快进来吧,小安娜,你有什么事?”
已经走过去的青年忽然停下动作扭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翡翠女士挑眉:“怎么?”
“呵呵,没什么,我刚刚想起昨天还是前天这位能干的小姐因为能干而被同事为难呢,真遗憾。”他索性不走了,站在办公室外看热闹。
头皮都快要炸开了,这个浑身香喷喷闪烁着金钱光泽的家伙正是倒霉前辈嘴里“新来的总监先生”,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他注意到,无比希望他能高抬贵手放过可怜的底层文员一码。
“不要搭理这油嘴滑舌的家伙,”翡翠笑着打趣了几句,她几乎踮起脚尖紧贴墙壁溜进办公室来到上司面前,慌慌张张将文件夹双手递出:“翡翠女士,这里有个通知,我,我没有权限发,请问该怎么写呢……”
翡翠接过文件夹扫了一眼,随手将它扔开:“你不需要去做自己责权范围以外的事,公司赋予员工的权力是有限的,我喜欢你这份谨慎。”
但越级报告并不可取。
“……”她有些心慌意乱,翡翠女士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说明她很清楚她的岗位。一个底层的新人文员突然跑到顶层告状,可想而知上司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
她越是和蔼她心里越没有底,但是就这么闭嘴低头给人背锅她又实在不甘心。
“刚好我的新办公室里少了个助理,请问您能把这位年轻能干的小姐借给我一段时间么?”金发青年这句话恰好打破了逐渐凝固的气氛,翡翠斜睨了他一眼,砂金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我不也是个新人么?老资历的员工恐怕不愿意调动岗位,不如让我们这些新来的自行磨合呗。”
翡翠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会儿,转而笑着问她:“我亲爱的小安娜,你呢?你愿意吗?”
青年好整以暇的退了一步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完全将选择的权力交还给她自己。
拒绝,还是同意?
拒绝的话她大概率还是回去原岗位做个可有可无挨欺负的文员,只是这次工作不必做,砂金先生的话看似解围实则将她架在了火上,今后说不来会有什么小鞋穿也穿不完。同意……如果同意她就是总监助理,也算少奋斗八年原地飞升了一半。
进了战略投资部还怕得罪上司得罪同僚?她要是真怕今天就不会突然爆发越级报告。
“我,我同意!”新总监看上去不太靠谱,但是他靠谱不靠谱并不重要,星际和平公司的职位和薪水靠谱就行!
翡翠把那只文件夹收回来递还给她:“如果成为总监助理的话,这份工作的权限你是有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您。”她接过文件夹抱好它,“我这就回去做事。”
站在走廊上还没走的金发青年适时加入交谈:“你可别着急溜,知道我的新办公室在哪儿吗?”
“嗯,你们一起去,就在电梯井另一侧。”翡翠挥挥手赶人,砂金轻笑着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助理——矮墩墩软绵绵,像只偷偷长牙的兔子。
这姑娘虽然名字也叫“安娜”但更容易让人联想到阿比盖尔,反正他也不怎么在办公室待着,放她在里面活的轻松些也不是不行,算是种……爱屋及乌?
这个词儿是这么用的吧!
“安娜”这个女性名字在庇尔波因特语中意为“优雅、仁慈”,几个琥珀纪前经常指代高贵、勇敢、聪明和纯洁的女子,在他看来那个人自然当得上任何人类优美形容词的褒赞,甚至经常觉得那些赞美还不太够。
不是不想去找她,而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安娜费伯里克特是天琴座星域外围考进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的天之骄子,不是伊维尔监狱造反逃亡的重刑犯08241321号。他作为公司高层人人皆知的越狱之人,贸然接近只会将嫌疑和危险带到她身边。
再说了,一个连学都没上过的埃维金人突然间关注起一位聪慧的女学者,里里外外那些监视他的家伙难道都是瞎子吗?
埃特蒙德那个该遭瘟的家伙与公司媾和脱罪,普拉塔和普拉娅在他的庇护下平安无事,罗斯玛丽本就是个账面上的“死人”如今更不会有谁吃饱了撑着去查她,唯一一个被通缉的居然是救了所有人的安娜。
第159章
砂金总监的办公室三面都是空旷透明的落地玻璃墙,给人一种居高临下极度危险的感觉。
把新工位搬到紧靠走廊的墙边,她将所有不归自己处理的工作统统扔回给它们原本的经手人——职位调动就是最好的理由,有问题就去找总监先生告状吧,恕不奉陪!
那家伙认了下门就跑了,完全不知道人在何处正在做什么,只留下张长到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购物清单。
行吧。
只要工资发到位,上司爱去哪儿浪去哪儿浪。
她打开购物清单细数,砂金先生不喜欢现今办公室的风格,清单的前三分之一全是关于装修和装饰的内容。这好办,直接联系建材和建筑部就是,员工内购比去外面采购省时省事得多还有折扣享受,何乐而不为?
“……”
建筑部门果然骂骂咧咧的接手装修事宜,说是派人上来量尺寸看选材好决定报价。不花自己的钱谁也不会心疼信用点用得太快,她低下头看清单的中间部分。
书,很多书,很多又贵又没什么人看的书。
只要翻开就会让人眼前一黑额头胀痛的哲学类书籍,以及数个琥珀纪前流行过的艰涩诗集,林林总总加起来约摸得有百十本。知识即财富,这些无法变现也很难灌注进人类大脑的华丽知识少说也得花掉她半年工资,和砂金总监的人设更是相差甚远。
他居然是这种神经敏感纤细的类型吗?书架上摆得不是空壳装饰或金融杂志时尚读物还真叫人由衷感到意外。
至于清单的最后三分之一……好吧全都是填充办公室的各种家具、装饰品以及纺织物。
砂金先生的喜好还真是奢侈华丽,主打一个好货不便宜。
换了新环境的第一天她恶狠狠下单,从来不知道网购买东西居然会是件极其劳累的事。清单最后面甚至指定了一家零食店,她点进去一看,嗯,总监先生的品味令人安心,货品好评率超高。
“每样一箱?真是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她愤愤不平的猛猛敲光屏,完成今日份购物工作后顺手也给自己买了些零食安慰身心。
我涨工资了!凭什么不能犒劳一下自己?
隔天一早进写字楼时先吃了一顿前辈们的阴阳怪气,但她并不后悔。如今她们也就只能阴阳怪气几句了,再也别想把额外工作推给她做。
办公室内依旧看不到总监先生的影子,建筑部派来的工作人员正在机械帮助下紧锣密鼓施工。砂金总监希望改动的建筑结构并不多,主要还是换壁纸换地板加装些隔离屏障以及在室内色调上存在额外需要。
昨天下单的家具书籍陆陆续续送到,等装修完毕就可以开箱摆设。
新的工作岗位比预想中更令人欢喜,没有复杂的办公室生态,上司更是只露了一面就芳踪杳然,完全符合她的期望。
第三天施工完成,她去走廊上叫了几个安防进来帮忙,桌椅板凳一摆突然发现这办公室怎么看怎么有种赌场休息大厅的张扬与奢华。
“听说砂金先生很喜*欢博弈的游戏,怪不得会把办公室装修成这个样子。”
有人含笑戏谑,什么“博弈的游戏”呐,分明就是暗讽新来的总监先生好赌呗。
“赌徒”这个称呼自古至今从来都不是好听话,谁家里要是出了这么个玩意儿绝对是祖坟埋错了地方,老祖宗躺地下都睡不安稳。
“这儿还有些纸质书籍,摆在那边的书架上。”
她指指一大堆纸箱,里面那些精装书的厚度完全可以拿去砌墙。
总监助理发话,自然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众人苦哈哈的拆箱子撕掉封塑膜,一本又一本知识的阶梯被搬运到书架旁按照最好的视觉效果妥善拜访。
“买这么多书白放着做装饰品,还真是有钱没处用哦……”
知识产权有多贵,看看读个普通大学花掉的信用点就知道了。第一真理大学不算,那边一向以智商替代学费。
“哦?你觉得这些只是装饰品?”含笑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悦耳,就是句尾的声调往上一扬给人一种浮夸嚣张的感觉。
“那当然,谁不知道新总监是个茨冈尼亚人,哈,他不会连幼儿园毕业证都没吧,哈哈哈哈哈……”
这人笑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太对,总监助理似笑非笑的挑眉靠在架子另一侧,活像欣赏小丑表演。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绝望的看向办公室大门,消失了三天的总监先生好整以暇站在门框下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讲真,他真的不是【欢愉】命途吗?这么喜欢看人出糗!
“我确实连个幼儿园的毕业证也没拿到过,”他笑着走到书架旁随手抽下一本翻开。
好可怕,这么长的拗口句子真有人能看完还不被憋死么?姐姐究竟是怎么做到看进去这种东西的?
原名卡卡瓦夏,现今代号“砂金”的金发青年默默错开视线,满脸淡定得一点也不像个文盲。
“上学和读书是两个概念,希望你能尽早弄明白,就好比有的人刚进公司就连连升职而有的人入职几年过去还是站在走廊上看大门。”
这两件事根本不能放在一块儿类比,但是并不耽误他拿来吓唬嘴巴痒痒的家伙。
他合上书页,小心翼翼把它塞回书架。
布置出舒服的阅读环境,买下所有安娜也许能用得上的书,期盼着某天能与她重逢。就像只满怀期待修筑巢穴的鸟儿,生怕自己的翎羽不够好看无法吸引心仪同伴的注意。
埃维金人的演技全宇宙也难得有几个人看破,他是如此淡定,大家都以为新上任的总监先生竟如此勤奋好学。
“哈哈哈哈,辛苦大家帮忙,嗯,中午吃点好的,我请客。”
他豪爽的挥洒信用点,众人从尴尬窘迫中迅速回复,气氛变得热切。
管他究竟是奴隶还是赌徒?大方不多事的上司就是好上司!
后勤送来新的光脑,工作人员忙碌安装的空档卡卡瓦夏摸出外置设备潜入第一真理大学的星网社区潜水。
不敢也不能草率的跑去见她,就只能这样暗搓搓的窥屏,希望能在网络中靠近她一些。
“寰宇美人图鉴?”好像是宣传部那些人搞的噱头。
说实在的“选美”活动更像是为了方便富豪们猎艳而专门进行的筛选,一顶无用的冠冕就能骗得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的年轻人义无反顾投身他人庭院做个可有可无的点缀。
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们也会对这种事感兴趣,这是他没想到的。
卡卡瓦夏点开封面,链接自动跳转至投票栏。得票数最多的是位蓝色头发戴着月桂叶装饰的青年学者,底下一长串谄媚的“教授”来“教授”去。手指向下滑动,最新款的外置设备直挺挺落在刚刚铺设好华丽地毯的办公室地板上。
——那是一张色彩构图都很优秀的照片,核心人物穿着第一真理大学统一发放的学生制服走在绿树成荫的步道上。白衬衣黑西裤,袖子被她挽起几道挂在手臂上,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胳膊。
她侧头像是在听身边绿头发的青年说话,嘴角挂着无奈的淡笑,表情放松,细细看去还有几分纵容。
一朵淡黄色的落花恰到好处从镜头前划过,从容自信但又透着智慧与宽容的学者形象跃然纸上。
《哲学系研究生院的学姐》
评论里一水儿的人高喊“老公”。
“砂金先生,您怎么了?”助理的声音打断了他如麻的心事,年轻的总监弯腰将自己那只外置设备捡起来:“没什么,手滑而已。”
不是手滑,是心头一凉。
回忆里的她向来潇洒从容,但是这种放松的模样极少出现。并不奇怪,无论火山锥监禁区还是半空中的屋顶花园,或者那些海面上零散的大小岛屿,说破天去也都是关押重刑犯的监狱一角。之后的越狱逃亡也是险象环生,她根本就没有放松的机会。
走在她身边低头说话的清秀青年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能让她露出那般柔软的表情?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走在一起?那么宽的路非要挨在一处并行是什么原因?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个绿毛眼睛里的柔光是怎么回事,就算照片对非核心人物做了模糊处理露出的表情也瞒不住人,这家伙绝对别有居心!
高赞锐评除了“斯哈好辣”就是“一夫一妻”,卡卡瓦夏面无表情的点了一路的踩。
辣什么辣,想吃辣自己点外卖!
笑不出来的人忍住烦躁关闭外置设备将其塞进口袋,他转身走出办公室,漫无目的的一圈一圈顺着防火梯向下走。
除了忍耐,我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卡卡瓦夏突然前所未有的真切意识到他终于离开了那所困住自己的星际监狱,他获得了宝贵的自由但也失去了继续黏在安娜身边的所有借口。
她有权选择生活方式以及看着顺眼的伴侣,任何人都不能横加干涉,除了献上祝福大家全是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他揉揉酸楚困顿的胸口,反复警告自己不能给安娜难得的新人生带去麻烦。
——我可以躲在安静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她,只要她能过得幸福快乐就好。我不会去打扰她的,一个小小角落足矣,就这么默默关注,直至生命走到尽头。
第160章
“哈湫!哈湫!!哈湫!!!”
安娜捂着鼻子弯腰缩成一团狂打喷嚏,希德坐在她旁边,关心的递来一包纸巾,“你怎么样?过敏吗?”
着凉和生病都不可能,黑塔空间站的维生系统自带过滤效果,基本无需考虑病毒这种玩意儿存在的“意外”,唯独过敏有机会让人喷嚏不停。
她伸手接过纸巾展开又对折,盖在鼻子上揉啊揉啊揉,百思不得其解:“我应该……不怎么过敏。”
博普克奴隶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族中佼佼者,过敏体质头一关都过不了,根本就不会被营地接收。
“咳咳!”阿那克萨教授扫了侄子一眼,凉飕飕的,希德缩缩脖子不敢再作声——这张桌子上只有他和费伯里克特年纪最轻学术成果最少,能坐在这儿一人仰赖叔叔提携另一个人则是因为误打误撞成功捕获到【毁灭】因子。
事实上安娜早就昏昏欲睡了,求生欲让她坚持着不敢闭上双眼,但也茫然如坠五里云雾,晃晃脑袋甚至能听见脑壳里回荡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自然神学”乃是用逻辑推理验证神明的存在,换句话讲只要你的逻辑严谨能够自圆其说就行,多离谱都不算离谱。但导师们鬼画符一样写在白板的长串算式么……不会就是不会,不懂就是不懂,连挣扎都不必挣扎。
希德还好点,常年担任叔叔的助手多少对这些公式定理多少有几分眼熟,他的室友干脆两眼空空眼神睿智。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这地方是干什么的?
如果不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作为争论的一方正挥舞着数位笔虎虎生风,她绝对会掀桌大喊“这种学术问题和【巡猎】无关”——说好了我们只管出力气能打就行,为啥还得出脑子?
事实证明这间临时分割出来的会议室里脑子不大够用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希德同情的看了眼安娜:两位教授之间的辩论着实精彩,费脑子也是真的费脑子。动手实践验证猜想前总会伴随着各种争执不下的你来我往,这是学术争端,吵得越激烈收获越多,习惯就好。
只要是野心勃勃企图解明世界真理的学者皆是如此,她总有一天会习惯。
“……暂且告一段落,剩下的回到学会再继续……”拉帝奥教授早就看出笨蛋弟子魂飞天外了,也就她还有在认真做记录才没挨数位笔,考虑到并非所有人都能在不同专业之间融会贯通,他宽容的给她留了点脸面。
但是新的书单必不可免——哪怕从小学数学补起也必须补,不怕学生程度差,就怕她偷懒不肯干。
好在费伯里克特不会在学习上偷懒,大器晚成些也没关系,大不了多留她几年慢慢教导,在“真理医生”手下延毕不丢人。
对于他的提议,阿那克萨教授没有任何意见。拉帝奥的学生胳膊肘很乖巧的往自家人方向拐,这一点很好,她能顶住黑塔空间站工作机会的诱惑将样本交给导师实在让人暖心,一百个逆徒里能出这么一个乖小孩老师就十足欣慰了。
没白教,真没白教!
“就这样吧,”他收起刚才就差和拉帝奥打起来的气势,背着手走到希德座位旁看看他做的记录,“也许可以考虑开启多方对话……”
嗯,还行,能见人。
再看看安娜“事无巨细”版的会议纪要……这孩子纯属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觉得是重点,连语气都给标注出来,真叫人不知道说她什么才好。
基础差得一目了然显而易见,但又笨拙的努力追赶。弄得人怪不好意思喷她,万一喷哭了拉帝奥那护短的家伙肯定头一个不愿意。
不过纯粹没学过的不会倒也并非坏事,从头补起为时不晚。怕就怕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那种蠢货,明明火候差得还远却一肚子主意,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压根听不进教导和劝诫。
绝望,就是绝望,他们甚至无法向一个蠢货解释何为蠢货,总不能当场搓面镜子出来让他自己看。
“回去把记录整理好上传至教务系统,让希德告诉你该在哪儿传。这也算是课题的一部分,说不定你将来做毕业论文时能用上。”
安娜想都没想过自己这种混子还能奢望“毕业论文”,宝了个贝的,她原本连肄业证明都不做指望。
“啊?啊!谢谢您,阿那克萨教授!”女学生赶忙站起身,她的导师极其护短的哼了一声,“多看点书吧,笨蛋,多看点书,别让贫瘠的大脑就跟孔雀的屁股一样露在外面。”
她把桌子上的记录本和文具收起来抱在手上,低着头一溜烟跑掉。希德先是向两位教授道别,紧跟着也溜出会议室。
“让你的外甥离我的学生远点,谢谢。”拉帝奥教授瞬间老父亲附体,看谁都像是会带坏自己弟子的小黄毛……哪怕希德一头和他叔叔一模一样的薄荷绿头发。
“呵呵,”阿那克萨教授冷笑。
谁叫你那百里挑一的傻瓜弟子早年自作聪明乱填性别呢,可不是我家小孩先凑上去的。
逃出去的安娜和希德双双长出一口气,不约而同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
“估计我又得开始补课了……”她苦笑着把五官皱成一团。好不容易才把自然神学方面的课程拉到正常水平,还没如愿以偿等到轻松求学的时光降临,新的补习内容就在不远处招手。
“我可以帮你,嗯,法厄同也行,”希德抿着嘴浅笑,“但是戴蒙斯就算了,他的数学比较费命。”
只要你活得足够久,穷举法确实是解决所有问题的终极大招。
“噗!”安娜压低眉眼吃吃笑,很快两人笑着返回已经恢复正常运转的实验室。
艾丝妲站长能力出众,仅仅四个系统时空间站破损的两个大洞就已经修复如初,六个系统时后停顿的主系统重新启动,现在只剩下电梯仍在维修。
“你们回来了!”法厄同神采奕奕的站在一只空间箱旁分发物资,看到室友立刻递给他们两个每人一份,“最后一批应急物资,留着也没必要,干脆全部分发出去个人保管,还要吗?”
星际和平公司对于重点项目的支援向来迅速而到位,箱子里还有不少物资包,远超学者总人数。
“我不需要了,谢谢你。分给受伤的那几位前辈做慰问品吧,眼下怕是没办法网购他们喜欢的东西。”安娜看了眼箱子里面还剩的包裹,摇头。希德意见和她一样:“这些足够,我也不需要多领,话说你领自己那份儿了么?”
扛东西的重活全都是这家伙干的,戴蒙斯也没他力气大。
“领了领了,我还在物资箱里找出袋骨牌样的棋子,好像得四个人才能玩。据说是从仙舟联盟流传出来的博弈游戏,下班后一起玩儿?”
能抽出空闲玩游戏的只有他们四个来帮忙的纯文科生,其他人轮班盯仪器,一下班只想躺下睡觉。
安娜对此没有意见,就算过去不会玩现在也会了,给银狼当游戏搭子也是很考验人哒!
“行,等会儿把晚饭带过来吃……”希德这句话是对安娜说的,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但女生可以去男生那边做客,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这样。
她点了下头,法厄同高高兴兴扛起箱子去找那几位受伤卧床修养的倒霉前辈。反物质军团留下的伤口没那么容易愈合,他们还得再静养一段时间。
“录完数据咱们还得碰个头,”希德的视线落在会议记录本上,“阿那克萨教授的意思是他会向博识学会发起一项联合课题,你作为拉帝奥教授的弟子也要上传资料以及研究内容,可以用会议记录部分替代,将来算入学术成果。”
这么说安娜就懂了,真就跟着导师喝汤了呗!
“后面的东西我都不懂,这样也可以?”总觉得这么干很有作弊的嫌疑,别人心虚不心虚不知道,安娜摸摸肚子,良心有点痛。
就知道她会这么想,希德耸耸肩膀笑话安娜:“这么想就错了,正因为不懂才去学习研究,什么都懂还研究啥?教授们也不知道课题推进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他们只是坚定的向某个既定目标前进而已。”
“而且【毁灭】因子是你捕获到的,如果所有者都不能加入这个课题,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为了对得起教授们的名誉,这门课不想学也得学。她面色愁苦的叹了口气:“我先去星网上看看,义务教育阶段的课程好像免费?”
希德“噗噗噗”的笑:“恭喜你,答对了,而且星际和平公司发布的标准义务教育课程里相当部分内容还是拉帝奥教授主讲,某种角度上看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安娜脸色爆红甩手就走,看来气得不轻。
导师太勤奋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学生哪怕偷懒一点点都会产生沉重的心理负担,实在是太可怕了!
160-170
第161章
“电梯还没有修好啊……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呢?”
趴在一排城墙般的棋子后,安娜撑着下巴叹气。
这都几天过去了,她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蜘蛛样的顺着空间站钢构爬到月台上去偷窥星穹列车吧。以星际和平公司大喇叭的程度,用不了三分钟全宇宙都会知道第一真理大学出了个变态。
“不太好修,主要收容舱段里还零星分布着一些掉队的虚卒,出于安防考虑站长目前没有开放舱段的打算。”
法厄同丢出一张牌,卡斯托拉雅跟着也出了一张:“这么打对吗?我怎么总觉得逻辑上说不通呢?”
“是不是顺序错了?”戴蒙斯左右看了一圈,满脑子浆糊。
理论上谁手里有什么牌是可以算出来的,但也仅限于理论,希德被他们赶出牌局,以免某些人优势过大打破平衡。
“我找人问问……”安娜起身把位置让给珀吕茜娅,走到另一边拉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屏。
她的外置设备要么被银狼带走要么被虚卒们踩成了渣渣,眼下空间站尚未重新开放,没地方补新货。
对话分组里银狼常年在线,安娜找了一圈,拍了张棋子的照片发给刃企图获得场外支援。
仙舟流出来的游戏和仙舟跑出来的人,当然要问他啦!
发完照片她关闭分组进入社区搜图,攻略帖密密麻麻弹出来上千页。
“帝垣琼玉牌……是这么读的么?”联觉信标翻译了一长串,那个长度哪怕文科生也不想看。
分组对话提示响了一声,安娜打开它瞄了一眼,刃先生维持人设一百年不动摇,说话的是艾利欧。
星核猎手们的黑塔空间站之行非常顺利,作为奖励黑猫表示可以为花大力气辛苦卧底的自己人实现一个小愿望。这份工作没有工资、绩效,或是奖金之类的东西,首领的报答往往与接下来的行动息息相关。
安娜想也没想就把手里关于伊维尔星的资料加密打包发给他——黑猫首领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他并不是一只慷慨大方的猫,巧得是她也不怕被人利用。
毕竟她并非自幼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单纯学者,只要是公平的交换,安娜不介意把自己也放进天平托盘。
“明白了,我安排人去做这件事……卡芙卡很高兴能找到机会还你人情。”
道上行走的人最怕欠人情,欠钱反倒不是太担心。而且踩星际和平公司的痛脚嘛,星核猎手们驾轻就熟,毫无心理负担。
“安,你找到外援了吗?”法厄同隔着段距离大声询问,安娜镇定自若关掉与艾利欧的对话,复制照片发给“实名上网”。
刃先生靠谱的时候相当靠谱,掉链子的时候能掉到人欲哭无泪,属于打从一开始就别做指望反而会有惊喜的类型。
“还没有,继续打吧,我搜了些攻略作参考。”网友这会儿大概也正在忙,别说回应了他连消息都没看。
反正差不多知道赢牌标准就行,其他的玩着玩着就能摸出规律。
众人磕磕绊绊摸了好几圈,果不其然打了个平手分不出胜负。
卡斯托拉娅和珀吕茜娅把位置腾出来让给安娜和希德,她们该回实验室替班了。
“教授要是问起来,我们就说你们在帮安补习代数与几何,回头可别露馅了哈!”她笑着推着妹妹离开,安娜发出好大一声哽咽整个人扑在牌桌上,“为什么我还要学数学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管原身还是现在的她,哪边的记忆里都没有相关片段,漏都没得捡。
“还好吧,数学其实也没那么难,静下心慢慢钻研还挺有趣的。”
虽然研究自然神学但理科成绩全宿舍最好的希德谨慎措辞,希望能安抚漏气儿似的室友,安娜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叹气。
唉……你们不知道,我这是得从小学补起才能看得懂拉帝奥教授留在黑板上的图像与算式。别人学十几年二十几年的东西,我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虽然勤能补拙但缺得太多,想想就绝望。
“别气馁,也别逃避,我可以和你一起补习。”戴蒙斯把面前剩下的半摞“城墙”推倒,桌面上一阵稀里哗啦后牌局重启。
他是真不擅长数学,但也不介意自曝其短帮室友培养些自信出来。
“我帮你收集书籍和资料,看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
法厄同掷出骰子,游戏再次开始。
隔天果然收到拉帝奥教授发来的新邮件,除了之前上交论文的修改意见外还有不出所料的新书单。
安娜一边录资料一边抱着法厄同帮忙找到的小学数学资料猛猛补习。
嗯,已经读到三年级了呢,目前为止情况良好,基础题和思维题都能看懂。按照这个速度有望在二十四个系统时以内完成小学数学课程,义务教育阶段胜利在望。
维里塔斯拉帝奥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看着笨蛋弟子咬着笔杆皱眉认真学习小学三年级的思维启发题简直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
还行吧,至少她没有放弃。
他看了大概有半个系统时,直到费伯里克特成功解出所有题目开始探索四年级的数学长廊才捂着胸口离开。
——我早就猜到她并非以正常途径进入第一真理大学,但我没想到事情能有这么离谱。
所以你其实一天学也没上过?到底是哪个偏僻星域干出这种破事,二十出头的姑娘竟然是个文盲?!
幕后操作这一切的人必然虚构出一整个星域欺骗了学校的招生系统,让它误以为安娜费伯里克特是那里唯一的考生且成绩在当地名列前茅。
当然名列前茅,就像场只有一个人参赛的长跑,只要跑完不管耗时多久都是第一名。博识学会针对偏远地区的招生存在一定帮扶原则,所以她才得以卡着这个bug连滚带爬迈进学校大门。
也就是费伯里克特没有冒名顶替影响其他人接受教育的权利,不然他真有可能把她从学校劝退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拐回来看,安娜聚精会神的迈入了小学五年级。
见状拉帝奥先生夹着平板找了个位置坐下,随手抽出张空白稿纸在上面一连布置出六道题目。从简单到困难,完全涵盖小学六年教授的所有数学知识。
权当是小学结业考试题吧,能做出来就说明她真的学会了——恭喜安娜费伯里克特同学成功通过考试获得小学阶段毕业证(虚拟)一张。
呵呵,笑死。
“一小时后把这个交给费伯里克特让她关闭光脑自行解题,明天前步骤和答案发到我邮箱。”
由于教务系统白送的便宜徒弟还在学海里挣扎,他将出好的试卷交给希德代为保管。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阿那克萨的侄子确实是哲学系里数学和物理学成绩最好的学生。
“啊?啊……是,教授!”希德不敢问这是什么,拉帝奥教授的表情异常险恶,本能告诉他不想死就闭紧嘴巴当好工具人。
“哼!”扣上石膏头的教授一肚子火气,带着【毁灭】因子样本先行返回博识学会。
他倒要查查安娜费伯里克特究竟出身何方,连基础教育的基本公平都做不到,这种地方居然还没爆发起义?
距离阿那克萨完成实验还有十几天,希望费伯里克特能在剩下的时间里修完初中和高中的数学知识。学校课程的难度设置以学生平均水准为基准上下浮动,他不会单为某个人网开一面放缓教学进度,查漏补缺都是学生该自己回去想的事儿。
——当你发现问题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问题大概率出在自己身上?
下午茶休息时间希德拿着那张纸找到安娜,六道题他琢磨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道都很难。别看只用了小学数学知识,拉帝奥教授提笔,足以难倒百分之八十成年人。
“……做题时关闭光脑虚拟屏?做完后还要把步骤和答案发到导师邮箱?”
安娜自己看看手里的“卷子”又看看表情无奈的希德:“拉帝奥教授还不如直接让我选个舒坦点的死法,这是人能做出来的题?”
说是这么说,她到底还是摊开纸埋头苦算了一番,怀着沉重的心情拍照发邮件。
“希望错得不要太夸张,脑细胞快死完了……”提交过考试内容她像只忧郁的黑猫那样下巴磕在桌面上趴着发呆。
庇尔波因特的小孩真是可怜,要么做个快乐的小傻子,要么从小就得学这么难的东西。
安娜不知道法厄同究竟从哪儿找来的资料,她没好意思问,以至于对课程的难度产生了错误认知——她认为这些题目所有小孩都能解会解,实际上能通过筛选进入课堂的孩子已是凤毛麟角。至于拉帝奥教授布置的那张“卷子”……不好意思,包括戴蒙斯在内的绝大多数人会选择第一时间放弃。
希德默默分给她一瓶物资包里开出来的饮料“卡利白”。
咱就是说,原来这些题真能解出看上去比较正常的答案啊?!
第162章
继成功完成小学数学的学习后,安娜的补习课程又多了两门。没错,数学的好基友物理和化学联袂登门,折磨得能把坐牢当度假的重刑犯08241321号欲生欲死欲哭无泪。
做开颅手术被人挖脑子她也没怕过,如今却看着一张张来自真理医生的“医嘱”面无人色。
名为“愚钝”的顽疾着实不好治愈,医生的建议是加大药量——既然混进了第一真理的大学的研究生院,那么就要有相应的学历水平才行,企图当个学术混子瞒天过海?想都别想!
拉帝奥教授连夜翻教材,只要笨蛋学生自己不放弃,那就教呗,什么时候合格什么时候毕业,大不了留着当关门弟子。
站门口专门给导师关门的那种“关门”弟子。
“这道题对了,这道也对了,嗯……这道不对,物理学啊,法厄同你找个人问问!”希德坐在旁边帮忙对答案,法厄同打开外置设备开始摇人,戴蒙斯……负责提供招待客人的点心和饮料。
占用了别人的时间总要有点表示嘛!
二十分钟后一位前辈偷偷摸摸敲响宿舍门,法厄同上前热情的将他迎进来:“谢谢前辈,前辈坐!前辈吃点心喝饮料!”
“哪道题不会赶紧拿来,我跟他们说我上厕所来着,时间紧迫。”前辈擦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纸页和食物同时就位。他一手举起拉帝奥教授布置的考题一手举着点心往嘴里塞,边看边点头:“嗯,嗯嗯嗯嗯,我明白了。”
能考上第一真理大学的人在其出身的星域内无不自幼被冠以“天才”之名,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学神和花钱捐楼大撒币的权贵子弟。安娜正在拉帝奥教授的教导下补习理科知识,法厄同摇来的自然也都是相应专业最有真才实学的前辈。
“这个题考察得是力学定律,你为什么会这么思考……”前辈看看纸张上做对的前几道题,不认为费伯里克特无法理解这条定律的核心。
安娜满脸无辜:“因为我不理解题目里的条件为何无法达到,明明可以!”
她刚刚抬起手戴蒙斯立刻把她摁回去:“条件约束的是非命途行者的普通人,不考虑星神影响,你是吗?不要拿你自己去套啊!”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前辈扶了把眼镜:“你开启了命途?能冒昧问一句是哪位星神么?”
“她【巡猎】。”希德揉揉太阳穴代答。
就是因为【巡猎】才让人头痛,这个命途不讲道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对速度的影响直接动摇物理学基础暂且不论,某种程度上来说命途能力的效果直逼因果律——此处特指巡海游侠们那种极其特殊的召唤机制,打群架超好用但会逼死物理学家。
“原来是这样啊……”前辈看了安娜一眼,“我建议你先从客观角度理解题意开始着手解题,命途行者并非常见现象,在讨论公理和定理时默认排除,你来看这道题的意思……”
他用了十分钟以安娜能听得懂的方式将题目解出来,带上戴蒙斯烤制的一袋子小饼干欣然离去。
“会了吗?”法厄同大有这个人没讲明白我就再摇一个人来的架势,安娜用力摇头,“会了会了,我会记住这个教训,不能把自己放在环境中进行讨论。”
主要还是理论与实操之间的割裂感让她总是在理解的道路上跑偏,原身在博普克营地学到的东西真不少,如果纯以应用论她也是个相关方面的资深专家了。奈何强调以使用为目的的奴隶训练并不重视灌输基础知识,所以反倒是简单的东西没在她脑子里留下任何能引发共鸣*的内容。
原身上能开机甲下能飙星舰,独独没有接受过完整的义务教育。
“这道题过了,下面的……”希德一道题一道题对过去,对到最后松了口气,“恭喜你,终于完成了拉帝奥教授所认为的义务教育。”
实验接近尾声,她的补习也接近尾声,按照安娜如今的水平即便是在庇尔波因特申请就读第一真理大学……差距还是有点大,但并非没有希望。她只是没学过,不是学不会,花时间就能弥补的差距不叫差距。
虽然大家都很好奇她老家究竟得有多奇葩才会搞得一个能考进第一真理大学的人在基础学科上表现得宛如稚子,但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忍住了这份好奇没有多问。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能安静坐在房间里看书的人才是少数,时常听闻教授们感叹哪个战乱星域的孩子被埋没了才华,也许费伯里克特正介于幸运与不幸之间——更倒霉些的人别说读书了,能吃到干净的饭菜喝到干净的水都是奢望,他们最大的期待是明天不要被炸弹刚好砸在头顶。
真正受苦的人看不到这一段,他们没有机会。
安娜有气无力的靠在桌沿,双目呆滞:“下午我还要修改论文……”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拉帝奥教授的智慧举世无双,严厉程度同样举世无双,费伯里克特看上去一副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还是晚上再去想论文的事吧,下午找阿那克萨教授辩论怎么样?只要坚持五个回合就能拿到高分,加上平时的综合评定,期末成绩单会比较赏心悦目。”希德毫不犹豫献祭亲叔叔,法厄同和戴蒙斯同时露出惊恐的表情:“你来真的?”
与阿那克萨教授辩论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小格拉斯先生腼腆一笑:“辩论调用的脑域和钻研理科知识的不在同一分区,一部分活跃另一部分就会沉寂,这难道不是种很好的放松方式吗?”
法厄同:“……”
戴蒙斯:“……”
快来看!这里有个狼灭!
“谬论!这和为了削弱伤口痛感而狂掐大腿有什么区别!”法厄同拍案而起,“把你的证据拿出来。”
戴蒙斯也想拍,但他又怕自己一掌下去把桌子拍坏,不得不忍耐着把手摁在凳子腿儿上。
小白和小绿就这个问题争论了半个系统时,小粉听了五分钟,眼看小黑往桌面上一趴毫无征兆就去见了睡神,索性不再抵抗也跟着去梦里肘室友。
法厄同你这家伙,吃我一矛!
安娜一觉睡到晚饭前,送饭的无人机顺带送下来个好消息:在某位灰发无名客的帮助下,空间站的电梯终于恢复运行。
目前除主控舱段外各舱段仍有部分区域存在虚卒出没,请使用电梯的诸位自行掂量。
“鉴于拉帝奥教授与阿那克萨教授一致同意将【毁灭】因子分享给黑塔女士,作为这份样本的捕获者,安娜小姐您可以进入奇物收容室任意挑选一件作为友谊的象征带走。”
无人机的声音除了“黑塔女士”四个字外毫无波澜,把话带到后它放下箱子按照预定路线原路返回主控舱段。
安娜立刻决定将论文挪到明天早上再去修改,她想先去看看穹。
偷窥不可以,偶遇没问题,加个好友就更好了。
“我去趟收容舱段,你们呢?”抱着饭盒的法厄同三人一致摇头,“不是都参观过了?再去也没啥意思,再说了等会儿咱们都得去值班。”
一下午时间稀里糊涂全消耗在睡神的领域,晚上可不是得抓紧赶工。
“对啊!那我快去快回。”安娜愉快的决定了未来一个系统时内的活动计划,她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腕和脚腕打算经过收容舱段时顺手清一波虚卒换点零花钱,希德抬头:“注意安全。”
虽然她并不需要这句叮嘱,但……但这家伙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是啦是啦,费伯里克特确实天生眉眼锋利表情冷淡,却又有副连流浪猫都敢抬爪拍打的好脾气,之前一定是被反物质军团吓坏了才在肾上腺素作用下表现得格外凶猛。
对,一定是这样没错!我亲生的室友我能不知道吗?!
“要我帮你们带东西不?”她走到门口,宿舍门丝滑开启。法厄同正扒拉炒饭呢,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一大口:“把你拿到的奇物给我们看看就行。”
就因为这趟是安娜去收容舱段挑选奇物他们才找了“值班”的理由不跟着一起,那是她应得的奖励,其他人鼓掌就行了少跑去你一言我一语的裹乱。
“哦!”
电梯运行丝滑,经过维修后连运行中的细微颤动也几乎感觉不到了。重回收容舱段,失去了钢琴线的安娜清理虚卒的速度有所降低,但也不耽误行进。
用个人光脑联系上艾丝妲站长,大小姐表示防卫科那边已经给了客人临时权限。反正收藏室里最危险的星核已经被星核猎手拿走了,剩下的奇物随便费伯里克特小姐挑选,看上哪件拿哪件,都没看上她也可以自掏腰包补一份红包给她。
那就不至于了,至少安娜认为不至于。
防卫科的负责人阿兰小哥响应速度一向很快,通话挂断五分钟内他就调动监控找到了客人的身影,确认她在收容舱段活得好好的,甚至还帮忙清了一波虚卒。
咱就是说……你们博识学会的学者一般选择在图书馆健身,是这样吗?
第163章
黑塔女士的收藏包罗万象,作为天才俱乐部#83席成员,她并不满足于探索寻常世界的万物法则,在一次又一次造访知识的边界后将目光投向了银河中未解的存在,并期待那些遥远的神秘能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由此可以想象出返老还童的她拥有多少收藏品。
一件又一件的看过去细细挑选……安娜自认没那么大的脸,她站在奇物收藏室的管理系统前沉思了五秒,选择将一切交给量子波动。
说白了就是听天由命看运气。
以她那卡卡瓦夏都捞不动的小概率事件体质,要么阳寿抽卡,要么阴间到极端,不管哪边都比傻站着浪费时间强。
她按下“随机查看”的摁钮,屏幕上显示出什么就带走什么。如果真抽中用不上的奇物就送给博识学会摆在第一真理大学门口当装饰品好了,权当对学校捏着鼻子收下自己这个文盲的补偿。
快到几乎看不清的图片飞速闪过光脑的虚拟屏,等它停下,安娜面前出现了一台将近一人高的古旧挂钟投影。
旁边的说明着重标注“实物与图像完全一致”,想来其中也包括了大小尺寸。这台精巧的造物每到整点上方的窗口就会弹开,小人列队吹奏喇叭,咕咕鸟也会飞出来唱着拍子报时。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可爱,唯独挂钟摇摆的钟锤上沾染着不祥的黑褐色。
安娜眯起眼睛仔细阅读密密麻麻的说明——制作这只挂钟的匠人在完成这件工作当天就进了医院,它的第一任主人高高兴兴站在钟下拍全家福时被摇摆的钟锤砸破了脑袋,第二任主人被飞出来的咕咕鸟戳瞎了一只眼睛……此后这东西几经辗转流传不管落入谁手都会第一时间给主人带来些“小小”的血色震撼。
黑塔女士曾有一段时间对“诅咒”这种古老的报复方式很感兴趣,报废了五个黑塔人偶后她发现了隐藏其中的些许规律,然后就把一大堆倒霉系数各有不同的咕咕钟统统扔在仓库里再也懒得过问。
安娜:“……”
不愧是我!这运气真是绝了。
她选择“取出”,权限得到通过,无人机很快就送来只将近一人高的收容箱。
考虑到拖回去后自行打包多有麻烦,她当着无人机的面打开箱盖,巨大的咕咕钟脸朝下别别扭扭躺在箱子里,开凿有发条口的背板变形鼓包还裂了条大缝,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齿轮。
漂亮的淡金色仿佛会呼吸般闪烁,它隐藏在齿轮深处,仿佛藏在废墟里的宝藏。安娜掀开咕咕钟背板,里面的齿轮乱七八糟,看上去像是被人抡起锤子狠狠砸过。
“有点惨啊……”
这下不想拖回去也得拖回去了,至少得修成能见人的模样吧!
无人机发出催促的声音,先是不疾不徐一板一眼的咚咚咚,紧接着就像水壶烧开了那样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个没完——快点决定呀,是要我转运还是帮你送到宿舍里?
她伸手拨开散落着的齿轮零件,藏在机芯里的金色原来是条金属线,看位置应该是发条的游丝。盖在它身上那么多的零件都缺齿变形了,唯独它还好端端的缠着机芯持续工作。安娜掀开传动齿轮和盖板,徒手将这条比钢琴线稍稍细了一点点的金属线拽出来,指尖一痛,她发现它比钢琴线更加柔韧耐磨,强度惊人。
指腹被划了条口子,殷红的血逐渐沁染,浅淡的金色完全不受这点小颜料影响,依旧熠熠生辉。
她将金属丝缠在胳膊上用衬衣袖子盖住,送货地点定在位于第一真理大学的宿舍内。
这坑人玩意儿,还得花功夫修!
离开奇物收藏室安娜迎面碰上一只懵懵懂懂的虚卒,这家伙就像撞在墙上撞晕了似的打着旋飘到安娜面前,化作锋刃的双手险些划过她的咽喉。她侧头上前就是一拳,金属线划出袖口切断了虚卒的头颅与四肢,创面光滑平整好像专门被修过那样。
呸!哪儿来的晦气东西!
收藏室的自动门无声合拢,还好她动作快,不然刚巧被卡个正着。
“你就这么倒霉?”她抬起胳膊看看那条人畜无害的金属线,“那还真是碰对人了,我运气也不怎么样。”
虚卒化作黑色尘埃缓缓消失,远处的走廊深处传来真真脚步声。安娜停下动作放低手臂静待来者,冲在最前面的是个身量不算太高的黑发青年,他面色清冷俊俏,反手提着杆铜绿色长枪。粉色的少女张弓搭箭跟在他身后,为他们断后的正是拖着跟棒球棍的穹。
“欸!这不是安娜小姐吗,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三月七看看只剩半个脚丫子的虚卒,笑着收起弓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没想到反物质军团会突然出现在空间站!”
“看到你们也平安无事,我真高兴。”安娜走向这三位年轻的无名客,“星穹列车上的各位没有人受伤吧?嗯,这位好像没见过。”
她看向灰发青年,后者金色的眼睛平静而陌生,他已经完全忘记作为星核猎手的那段人生了。
“他叫穹,是咱们的新伙伴,咱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这家伙失忆了。”三月七用胳膊肘戳戳灰发青年向他介绍熟人,“咳咳!这位是博识学会的学者,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
他像是个左顾右盼被抓现行的孩子那样不情不愿放低球棒然后双手叉腰:“你好,你可以喊我银河球棒侠!”
嗯……这人从前好像不是这种略显抽象的性格,也许是星核的缘故?
“您好,球棒侠先生。”安娜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顺着他的话回答。
三月七深吸一口气,反手偷偷猛掐灰毛,丹恒扫了眼出现在新人胳膊上的那只手,默默移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时间不早,我该回实验室了,诸位要同乘电梯吗?”支援舱段位于收容舱段下层,再往下去便是底部舱段,他们确实可以一块使用电梯。
“好,安娜小姐请。”丹恒他们就是追着那只虚卒来的,这个漏网之鱼被穹用球棒打得昏昏沉沉闪现逃跑,躲过了初一没能躲过十五,终究还是饮恨消散。
身形高挑纤细的女学者客气的低头笑笑,率先迈步走向直通电梯的步道。她头发短短的,离远些看很容易被误认成个潇洒帅气的青年,穹好奇的盯着她的背影猛瞧。
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但潜意识中却认为她很亲切,就像隔壁邻居家随时会从口袋里摸出糖果点心投喂小朋友的大姐姐。
“你倒是把目光收收啊!当心被人当成变态!”三月七拽拽他衣服上的飘带,穹停下半步等她跟上来才继续走,边走嘴里边小声嘀咕:“怎么可能,世上哪有我这么英俊的变态!”
丹恒:“……”兄弟,你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你是承认自己变态还是想夸赞自己英俊?
安娜走在最前面,背后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看来穹已经和无名客们成为了朋友,踏上开拓命途的他即将迎来一场又一场伟大的冒险,真让人为他感到高兴。
“对了安娜小姐,过几天咱们就要离开空间站去新的星球啦。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什么时候,提前和你道个别,经常联系呦~”
三月七狠狠把穹往后拽了一下,三两步跑到安娜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好啊,你们确定了哪天走吗?”此去一别天宽地阔,安娜盘算着多少得再“贿赂”一下列车长,将来也好有借口张嘴打听无名客们的准确动向。
“三天以后。”丹恒在后面接了一句,她侧过头去道谢,“看来我是赶不及去为你们送行了,先祝你们一路顺风吧。”
“嘿嘿嘿,说不定哪天咱会去第一真理大学见识见识……”三月七背着手蹦蹦跳跳,丹恒扶额,“你忘了之前在庇尔波因特闯下的祸事了吗?”
年轻沉稳的女学者认真倾听无名客们打打闹闹,最后她垂着眼睛微笑道:“山水有相逢,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遇。”
只是希望相遇的时候大家是友非敌。
短暂的同行很快就结束,无名客们在支援舱段下了电梯,安娜独自留在轿厢里继续下行。回到录入数据的角落,法厄同像是从空气中冒出来那样突然出现:“诶嘿,你从奇物收藏室带了什么东西出来呀?”
“啊,一只坏掉的咕咕钟,我把它打包寄回学校了,到时候可以一起修。”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知道为什么悬在发条上的游丝不见了,零件也七零八落散得满地都是。唉,我随机抽的,外观做工看上去倒是挺精致。”
法厄同不疑有他:“也许是被谁给偷偷抽走了吧,咕咕钟这种复古的东西当个摆设还挺不错的,嗯嗯,有品!你手气真好!”
安娜不置可否,既然他喜欢那就先摆在宿舍里呗,等将来大家毕业了再送给学校更好,省得带那么大的行李回据点。
第164章
星穹列车离开黑塔空间站之前,安娜打发无人机给无名客们送了个超大号零食包裹。她几乎把空间钮里的零食全都刨出来塞进包裹但是自己又不出面,主要还是担心被拒绝。
过于殷勤的热情难免会让人起疑,明面上她不应该认识星穹列车的新手无名客,行动逻辑也必须遵循这个原则。
“安,你怎么了?这道题看不明白?”希德放下手里的书,她已经对着卷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星穹列车即将出发的消息传开后她经常这样,就这么想跟着无名客们去浪迹天涯么?
回神的安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我刚才走神了,抱歉。”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呢?她是为了自己勤奋学习,又不是碍着谁的面子和人情。而且她也足够努力,除了上课和工作外所有时间精力全部投注在知识的海洋里,最好学的学者也就这样了吧。
“你……”希德无措的把书从左手移到右手,又从右手移到左手,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合适,似乎不管说什么都带着股责备的味道。
她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划出细碎的沙沙声,青年望着她头顶的发旋停顿了一会儿,像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冒头却被戳了一记的蜗牛那样急急忙忙将视线移回书本。
“上午的记录。”戴蒙斯搬来一箱需要录入的最新资料,希德如蒙大赦般的起身帮忙,“我来我来,放这儿就行!”
开始的时候一人负责搬运一人负责清扫,忙到后面大家商量了一下干脆轮班,这样四班倒着每人都能腾出十八个系统时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法厄同胳膊底下夹着个本子,他总是和戴蒙斯形影不离:“我接下来有节课,下课后咱们一起去看看下面房间里的那个卵吧?从昨天晚上开始它就活跃得过分,希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人造的生物嘛,有的学者喜欢把它们调成各种糕点的形状,有的学者喜欢更憨厚稳重的外形——这里绝对没有吐槽阿那克萨教授那奇葩审美的意思!
“蠢货,那就是即将破壳的意思,”戴蒙斯斜了他一眼,将箱子放到希德手边对安娜道:“去吗?适当休息有利于继续前行。”
这家伙的毅力与韧性他认可了,有这份心气儿无论做什么都一定能成功。
“……”安娜收起文具和卷子,“好,等会儿在门口见?”
她接下来也有课,越是能听懂越能意识到课程的难度,越是补习就越发现自己差得还远。说绝望倒也不至于,只能说对知识分量的称量越来越精准了吧……
——放在半年前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小家伙会是什么样子呢?”看着法厄同的表情希德和戴蒙斯不由回忆起他那可怕的色彩搭配偏好,还好这家伙只是个后勤打杂的摸不到试管,不然搞出一坨又黄又紫的奇怪生物写在论文里都会让人觉得把稿纸给染脏了。
为了保护脆弱的胚胎,自从孵化开始阿那克萨教授就再也没有使用设备扫描过那枚巨大的卵,没人知道里面的生物会是什么模样。它完全由人类编辑,但谁也不敢保证它一定会长成编辑者希望的模样。
下课后已经先行和妹妹结伴去欣赏过“成果”的卡斯托拉娅告诉安娜那枚卵的卵壳上已经出现了裂痕,小家伙很强壮,它正在努力挣扎着奔向这个世界。
同样听说这个消息的法厄同简直像是屁股上长了刺一样坐卧不宁,为了不被他烦死戴蒙斯拉上希德提前赶到培养槽存放室的门口等安娜。
白毛碎碎念着原地转了三十多圈,安娜揉着额头出现在他们面前。
“被拉帝奥教授砸了?”法厄同一看到她就笑,拉帝奥教授就是那种越看重你就越对你严厉的类型,上他的课难免吃几记数位笔。
安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揉脑门——幸亏这边是投影,砸掉线马上就能爬回去,真要是正常坐在教室里上课教授愤怒的数位笔能把身体虚弱的学生直接砸进校医院!
他其实并不经常砸人,只不过行为太具有代表性才会被诸如法厄同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津津乐道。
“你怎么不去阿那克萨教授面前爽朗的大笑?”她垂下眼睛笑得不怀好意,希德侧过头发出“噗噗”的声音。
法厄同要是真那么干了大概会被塞进培养槽。
“走吧。”戴蒙斯走在最前面刷胸卡,自动门无声开启,四个人鱼贯走入恒温室。
椭圆形的卵躺在巨大的培养槽中,气室下方有一个向外凸起的破口,以它为中心数道裂痕纵贯整个卵壳表面。里面有什么东西时不时鼓动几下,偶尔能看到些许湿漉漉的丝状绒羽露出端倪。
“真可爱!”希德靠近过去弯腰细看,缝隙里冷不丁伸出一条小尾巴。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法厄同急不可耐的挤在希德身边,要不是有护栏挡着说不定他就要跳进去了,“欸?这个尾巴,看上去和最初的设计稿不太一样啊!”
设计稿上的尾巴要更粗些,主要目的在于平衡该生物前后重心。但是现在看去这尾巴有些短了,除非生物本身的体长比较短,否则没法解释。
“活着就好,尾巴不要紧。”硬汉性格的戴蒙斯反而是对小家伙最宽容的人,虽然这么多人围着它辛辛苦苦忙了半个月,但是孩子平安降生比什么都重要。
安娜站在最远处谨慎的观察。那条小尾巴笨拙的摇摆着,“咻”的一下又缩了回去,小家伙翻了个身把粉色的小鼻头贴在裂缝上贪婪的嗅闻。
“可以确定和阿那克萨教授的设计稿不一样了。”法厄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戴蒙斯给了他一肘子:“它会出现在你的科研成果里,傻子!”
对啊,这小东西长得和设计稿不一样是什么好事吗?所有人都得从头一点一点分析数据,横竖得找出不一样的原因,谁也跑不掉。
“哦!不!”白毛被击沉,漂亮的蓝眼睛里迅速溢满可疑的液体,“我不要做数据分析!”
他卖力的表演着,虽说有用力过猛的嫌疑但也确实是把那股绝望的精髓给表达出来。室友们早就习惯这家伙偶发性的抽风行为了,戴蒙斯甚至象征性的拍了两下手充作鼓掌。
“啪!啪!啪!”
法厄同冲好友怒目而视:“你不要鼓掌鼓那么大声好吗!”
恒温室大门自动上锁的声音清晰可辨,这是为了防止人造生物跑出去造成污染。
希德:“……”
安娜:“……”
戴蒙斯的视线落在他身后:“你要不要仔细分辨下声音的来源?”
“噶?”他想到了某种可能,瞪大眼睛咔咔咔一顿一顿的转头看向后方。
“嗷呜?”胖嘟嘟湿乎乎像个肉丸子的大眼睛小怪物趴在只剩了一半的蛋壳里,好奇的看着白发青年:“噶?”
“不要学这个家伙啊!”戴蒙斯发出尖锐爆鸣,希德手忙脚乱通知阿那克萨教授,安娜抬起手又把手放下,放下又重新抬起:“怎怎怎,怎么办!它它它,它出来了!塞回去?”
怎么可能塞得回去!
“舅舅救命啊!你的奇美拉从蛋壳里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希德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接通信号的阿那克萨教授一时间非常想把这破孩子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水。
“冷静点!”他在实验室里看到了这一幕,“安娜!培养槽旁有隔离垫,裹着把这东西转移到称量器上,希德称量,法厄同记录。戴蒙斯,培养槽里的取样交给你。”
慌乱也就一瞬间,这四个笨蛋好歹还能正确按照指令行事。很快小奇美拉的初始重量、体温、体长等等数据就都记录完毕,蛋壳内外的液体取样完毕,生怕自己弄混样本以至于闯下大祸的戴蒙斯战战兢兢将试管放在架子上。另一边安娜已经把小奇美拉身上的粘液擦干净了,它就像新生的幼鸟那样怕冷,紧紧贴在成年人胸口瑟瑟发抖。
这家伙……和设计稿完全不一样。
阿那克萨教授的设计中它应该有四条粗壮的腿,健壮的身躯以及颀长的脖子。实际情况却是四条小短腿儿,圆滚滚的身子和几乎看不到的脖子。
头像猫,四肢关节像狗,尾巴像某种蛇,但它有爪子和肉垫。
安娜用一块干净的新毛巾裹着它,小家伙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带着股新生儿特有的狰狞感。
阿那克萨教授的测试并没有因为试验成果与计划存在重大差异而停止,一连串折腾下来小奇美拉昏昏欲睡,安娜把它交给戴蒙斯抱着,法厄同手里捏着个小奶瓶莫名激动。
“这种生物存在一定危险性,靠近时务必小心。”她拍拍身上的衣物,几个刚抓出来的破洞异常明显,等它再大点随便一爪怕是就能挠得人皮开肉绽。
然而恒温室内的三位奶爸已经彻底昏头昏脑不分东西南北了,这句提醒说了就跟没说一样,起不到任何作用。
第165章
小奇美拉破壳,整个实验室都围着它忙碌起来。需要记录的资料雪片一样往外喷,忙到脚打后脑勺的安娜甚至来不及为星穹列车的离开感到惆怅。
无名客们出发了?嗯嗯,知道了,出发得好,宠物奶粉会不会不够吃?是不是该提醒阿那克萨教授再订一箱……
第一天这小东西还丑丑的,第二天绒毛蓬开立马变了一副模样。眼睛还没睁开它就知道支着四条小短腿儿边咕涌边叫唤讨食,实验室内每隔两个系统时就会上演一场拳脚大战,获胜的人才有资格进恒温室给它送奶瓶。
可以这么说,整个项目组除了百思不得其解的阿那克萨教授外所有人都散发着粉红泡泡,恨不得走到哪儿都抱着小奇美拉,就连留在学校没能参与实验只看到照片的其他学生也忍不住隔空伸出魔抓想摸摸它身上又绵又软的绒毛。
“这小家伙怎么会这么可爱呢?”卡斯托拉娅力克群雄得到了这一轮的喂养权,她把小奇美拉放在妹妹珀吕茜娅腿上,天生体弱极少出门的少女摸着它的小爪子爱不释手,“希望它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要是能放在学校里养就好了,不知多少学生会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哐哐撞大墙。
理论上,像这种纯人造的生物都会有个预先设定好的寿命,以免泛滥成灾对生态造成影响。而且为了保证天然生物基因序列不被侵染,它们天生就没有繁殖的能力。阿那克萨教授的实验周期为一个月,也就是说小奇美拉自从降生起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阶段。
虽然很残忍,但这是必须的,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实验室外一切平安无恙。
“安?”恒温室上方的观察窗后有人影在摇晃,珀吕茜娅一眼就认出那是谁。卡斯托拉娅把奶瓶塞进小奇美拉怀里,它自己就知道张嘴含住奶嘴拼命吮吸:“别看她脸上总是淡淡的,其实心里可在意小家伙呢,不怎么靠近是不想将来伤心吧。”
这就和养宠物一样,对人来说也就几年十几年的时间,于小动物们而言却是漫长的一生。很多人养过一回宠物就再也无法养第二回,因为离别时的痛苦难以承受。
“大约正是有死亡存在,人们才会格外珍惜时间与生命。这世上一切的离别皆是哀伤,所以我们学会了彼此温柔以待。”卡斯托拉娅弯腰抱了抱妹妹,珀吕茜娅依恋的蹭了蹭姐姐:“虽然我希望美好的花海永远绽放,欢乐的筵席永不结束,但也知道花只有落了才会结出果实,曲终人散才能有下一场欢聚。”
“嗷嗷~呜!”小奇美拉在她膝头打了个滚,眼球在膜状眼睑下来回滚动,十足十精力旺盛好奇心更旺盛的模样。
姐妹俩瞬间被它萌得不分东西南北,恨不得往衣服里一装偷偷带回宿舍——那当然不可能,打这个主意的人多了去了,谁也别想成功!
等到了第四天小奇美拉睁开眼睛,恒温室里开始莫名其妙的出现大量宠物玩具。小到各种造型的猫抓板,大到昂贵的全自动声光陪伴机器人,应有尽有。为此阿那克萨教授不得不勒令学生们把自己塞进去的玩具带走,但还是有部分来历不明的玩具源源不绝出现——直到戴蒙斯和法厄同在恒温室外拦截到了艾丝妲站长家的宠物狗佩佩。
不是,狗也想要养宠物的吗?
出于安全起见当然不会有人为佩佩刷卡放它去找小奇美拉玩,不过每次小狗都会把玩具留在恒温室门口,不明就里的学生只当是别人落在这里的,稀里糊涂就给带了进去。
佩佩你知道吗,你这样一只小狗狗的玩具花销都快抵上实验经费的一半了呢。
“安!你看今天的星网社区了么?”分发下午茶的时候前辈们笑着与安娜打招呼,试图和她闲聊,“快去看!”
费伯里克特的勤奋已经传到其他专业去了,甚至有教授拿着她的例子训斥弟子——你要是能有费伯里克特一半,算了,四分之一吧,你要是能有她四分之一的努力也不至于弄出这么一摊学术垃圾来占用我的光脑内存!
维里塔斯拉帝奥这家伙衬得皓首穷经的老学者们白活几十年,他的弟子也不给别人的弟子留活路,实在是太过分啦!
“哦,好!”安娜把所有点心茶水都发出去,拿着自己那份找了个角落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
第一真理大学的星网社区热闹非凡,这个点绝大多数人都在休息,讨论起某事也异常激烈。安娜端着杯子抿了口甜茶,开屏页面映入眼帘时她没忍住喷了一桌子茶水——这都什么和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前辈们纷纷在她*激烈的咳嗽声中笑着调侃:“别担心,拉帝奥教授不会介意你替他出现在《寰宇美人图鉴》封面上的。”
之前那张下课后和希德一起走出教室找飞车的照片被换掉了,新的照片排在拉帝奥教授前面成为开屏图,评论区内一片腥风血雨鬼哭狼嚎。
看背景就能认出这张照片出自实验室,大约是前几天大家一起维修实验设备时被拍的。安娜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连串飞速刷屏的评论,只想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战损,她脸上沾的红色液体是冷却液,拆气缸时喷了些在身上,随手一蹭哪儿哪儿都有。
很快就有许多以小奇美拉为头像、IP黑塔空间站的账号站出来“澄清”事实——没错,学妹上可打虚卒下可录数据,帮忙订的下午茶也超级好吃!
评论区里各种表情包大排长龙,安娜一眼就认出德莱妮混在人群里刷零食网店的小广告,另外还有个ID名叫“艾文图林”的家伙上蹿下跳超级活跃。
真的很活跃了,几乎每条高赞评论下面都有他/她的追评。
“Aventurine?砂金石?怎么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砂金这种东西又名东陵玉,像翡翠但不是翡翠,有价值但价值不高,通常作为名贵珠宝的次级替代品出现。
所以说究竟是何等缺心眼儿的家伙能为自己取这种隐含歧义的代号啊,又是替代又是次品的,就这么看轻自己?不理解,但尊重,也许人家就是喜欢砂金石便宜又好看吧。
“唉,不管照片是谁拍的,拍得很好下次别拍了。”任谁打开星网进入社区抬眼就看到自己的照片贴在显眼位置都会感到尴尬吧,她都快要用脚趾抠出座第二座黑塔空间站啦!
前辈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放心吧,学校里不会有人打扰你的生活。研究生院人本来就少大家也忙,嘴巴上过过瘾超不过五分钟就没空再去想这件事了。而且只要把你导的名字贴在资料里借本科生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跑过来围观,总得来说热闹仅限于星网上,如果有恶评我们会提醒你闭上眼睛别看。”
那真的不是变相提醒人一定要去看么?安娜翻了个白眼,四周响起善意的哄笑。
“马上就要到考试月了,到时候社区里全是借笔记和讲义的帖子,这东西很快就会沉下去。”大家看费伯里克特如坐针毡似的局促难捱便知道她生性内敛不喜欢这种出风头的事,急忙出言安慰,“每年新生入学后都会有这么一出,别说我们,拉帝奥教授都已经习惯了。”
安娜心说我哪是“内敛”啊,我分明就是心虚,公司官网上还挂着我的通缉令呢,万一谁眼尖认出来了这马甲该怎么保?
三十五亿,物价涨得可真快!
“别看这会儿大家都在讨论这张照片,也许下一秒就有更火爆的新闻出现取而代之。‘寰宇美人图鉴’说白了是学校给公司留的面子……为了在宣传上和他们保持相同的步调。毕竟我们不能要求星际和平公司派人出来和博识学会讨论学术问题,人畜无害的非学术交流放在这里就非常合适。”
说话的这位前辈笑笑,提高音量隔空喊了法厄同一声:“你们要不要一起合照发到星网社区里?”
“要要要!”白毛屁颠屁颠就跑过来,“拍张效果爆炸的,哈哈哈哈哈,越夸张越好,越夸张日常就越不会被认出来。”
他说得很有道理,极致的反差反而是种意想不到的保护色。
“希德!戴蒙斯!你们快来!”法厄同挥舞胳膊召唤室友,很快安娜身边就多出三个凑热闹的家伙。
“什么照片?”人一多希德的音量就自动收缩,他小小声问了一句,前辈们主动贡献出外置设备:“费伯里克特上了学校的‘寰宇美人’投票榜,你们这个寝室读书太用功了,居然没人注意到?”
希德:“……”他当然注意到过,前前后后硬是没好意思提。
“不错啊,安,你很上相嘛!”法厄同盯着那张照片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不是反物质军团撤退第二天么,有几台设备被那些讨厌的东西给弄坏了,大家一起动手修的。”
“对啊,费伯里克特有些害羞,不如你们一起拍张合照把这张换掉。”前辈摸摸下巴,“就当是休息了,拍张有剧情氛围的怎么样?”
安娜:“……”
总感觉事情的走向有点不大对劲。
第166章
实验项目组里出了个“寰宇美人”,相当于枯燥的工作间隙突然多了项可供放松的娱乐活动。给小奇美拉喂奶实在难抢,同处一个空间内的学妹很容易抓。
考虑到“越坦荡不遮掩就越不会被怀疑”,安娜最终同意了前辈们的提议,实验室一片欢腾动静大得就连阿那克萨教授也站在角落里暗搓搓看热闹。
“来个什么主题呢?”
这个学妹呆呆的,学习勤奋做事认真,小奇美拉的换装玩法不一定能实现,放在她这儿问题应该不大。前辈们热情高涨,甚至拖来张椅子站在上面宣讲阐述,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审美偏好得以实现。
一时间五花八门什么提议都有,相持不下的结果就是抽签。
绝大多数人的武力值都不怎么高,“打成共识”的解决方式并不适用,很可能打到明天早上也分不出胜负,所以还是拼运气吧。
“来来来!把学号写下来揉成团,学妹抽,抽中谁就按谁的方案行动。”
法厄同乐颠颠的帮忙撕纸,差点被伸过来的手给绕晕。
面对所有人急不可耐的殷切笑脸,安娜叹了口气把手塞进满满当当的废纸篓搅了两下,随意抓出一张纸团。既然大家都这么想玩那就陪他们玩吧,关在与世隔绝的空间站里快一个月前辈们确实需要放松。
“这是谁的学号?站出来让我们看看!”前辈展开纸团大声读出数字,卡斯托拉娅惊喜的抱住脸颊看向妹妹:“珀吕茜娅,是你的学号!”
这位是真没法站出来,善意的哄笑声后众人将她拥至台前。狄俄斯库里姐妹心心相印,一个擅长写文一个擅长绘画,当下就将大致的想法描述了一遍。
“咱们身处黑塔空间站,布置场地的道具还有使用的服装尽量便于收集才好……考虑到法厄同向要些极具反差的效果,我们是这样打算的,西装暴徒,怎么样?”
现场静了片刻,紧接着声响大作。
安娜:“……”
你们要不要这样狼嚎?明明都是学者为什么总有颗输出的心,博识尊就是这样教导信徒的么?
“好啊好啊!”法厄同头一个举手表示赞同,“这样一来需要注意的只有打光问题,连场景都不必刻意布置了!”
甚至不用额外花钱买西装,找黑塔空间站的科员们借几身就行。
“那么狄俄斯库里姐妹继续构思细节和画面,我们把要准备的东西列张清单出来就开干吧!”前辈们热血沸腾一个比一个全情投入,别说安娜了,社恐如希德也没好意思撂挑子走人。
珀吕茜娅脸颊殷红双眼明亮,翻出草稿纸现场作画。卡斯托拉娅坐在妹妹身边时不时于她小声交谈几句,优美的句子在笔尖下不断延伸。
灵感这种东西很难得的!
没过几天年轻学者们就七手八脚收集齐了需要用到的道具与服装,阿那克萨教授挑眉将恒温室旁边空着的观察室批给他们使用,这地方直接就有能够操纵的光源,算是项目负责人对成员们小小娱乐的支持。
这场无害的游戏没有冒犯任何人不是么?至于安娜费伯里克特……嗯,补课时摇了多少前辈帮忙,现在就得多乖巧。
“四周的灯光关掉!只留主灯,往中间照,照在中间就行了,回头挪椅子不挪灯。”珀吕茜娅拿出气势指挥布景,卡斯托拉娅和几位学姐一起围着瑟瑟发抖的学弟上下打量。
“衬衣解开几颗扣子?”学姐A嘴角闪过可疑的汗珠……戴蒙斯学弟胸围壮观!不露出来点怪可惜的。和她搭档的学姐B说起话含含糊糊:“两……不,三颗,三颗绝赞!”
吸溜!年轻人营养真好呐!
隔壁被学姐们包围的希德用眼神四处求救,奈何根本没人腾得出空,学姐们努力压低声音也无法掩饰住那股吓人的兴奋。
“领带结拉开点?”希德学弟不往后缩的时候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年轻版的阿那克萨教授,所以,穿这么结实干嘛?又不是在教室里上课!可怜的希德双手难敌众学姐之拳,呜咽着被人扯开刚打好没多久的领带结。
“多拉开些!”教授是万万不敢冒犯的,他的侄子么……嘿嘿嘿嘿!
安娜倒是不需要人帮忙,黑西装一上身“悍匪”的气质就有点收不住了,反倒是她身边的学姐纷纷脸红心跳“嘻嘻嘻”偷笑。整个空间内法厄同发出的声音最大,他高高兴兴配合学姐们的要求,让做什么表情就做什么表情,让摆什么动作就摆什么动作,活像只热情大方的萨摩耶。
最终拍出来的照片效果相当好,昏黄的环境中背景隐约有人体与建筑倒伏于地,灯光将构图的焦点聚集在坐在胡桃木红丝绒扶手椅的人脸上。她慵懒的靠着扶手,灰蓝色眸子成为暗黑色调中唯一的亮点,白皙细长骨节分明的手里轻轻抚摸着一柄权杖,背后站着忠心耿耿的“侍卫”以及影影绰绰的“部下”。
明明只是一张静止的人物照,却在映入眼帘的第一秒就让人浮想联翩恨不得脑补出十万字的黑暗帝国崛起情节。
珀吕茜娅用自己的个人光脑将照片上传替代了那张假的战损照,评论区瞬间被猴叫淹没,裤衩与乱码齐飞,只有戴上面具人才能展现出真我,这话说得没错。
黑色西装这种东西,只要穿它的人对身体稍微有点管理就足够能打,拍照过程中前辈们已经猴叫过了,这会儿显得非常的淡定,非常的稳重。实验室里很少有人有容貌焦虑,大家平时都很忙压根没空去焦虑这件事,也没人去关注谁好看谁不好看。安娜和她的室友们往布景前一坐,等法厄同把脸上温良的微笑一收,压迫感扑面而来。
帅,硬帅,实在是帅,超出性别桎楛的美感直击视网膜。
“这么看,‘智械’这个主题也很棒啊!”抽签环节就惜败的前辈遗憾不已,“费伯里克特冷下脸的时候有种冰冷的理性,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恨!”
但是费伯里克特无论如何不肯再拍第二套,大家只能尊重她的心情期待下次机会。
这件事的好处是法厄同摇人摇得更加肆无忌惮丧心病狂,坏处是希德躲回宿舍做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心理建设才能勉强出来见人。
比起尚在可控范围内的前辈们,星网社区彻底疯狂,安娜没心思关注这件事的后续,但实验进入尾声那几天银狼发来张PS过的照片——她把法厄同他们的脑袋换成了星核猎手的,安娜手里那根权杖由黑猫艾利欧替代。
“新的剧本已经写好了,你那份在流萤手里保管。一个月后咱们都要去耶佩拉宫,刚好赶上你的暑假,希望你能安排好时间,”超级骇客在光脑对话栏里留下一个表情包,安娜看到自己的大头小人一手推墨镜一手比出大拇指,“另外……照片不错,艾利欧都说好,非常符合下一个剧本的情境。”
疯狂补课中的文盲:“……”
她关掉突然自动弹出的对话栏继续看视频课,过去半个系统时才发了个帕姆用耳朵比“yes”的表情做回应。
银狼第一时间收下长耳兔表情包,体贴的没拉安娜陪自己打游戏。她在老幺后台看到一连串骇客也会眼前一黑的网课记录,这家伙似乎不打算请人帮忙修改期末成绩。
很好!很有志气!
08241321号发来的那些监狱星记录非常有用,足够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转移公司视线,这么一来星核猎手的集体行动就会因无人关注而显得格外隐秘。艾利欧本质上并不是个神秘主义者,但它和卡芙卡都很喜欢搞些有仪式感的环节,银狼对这种事无感不过也不会拒绝,只当是提前铲除行动道路上的阻碍吧。所有成员里流萤反应最剧烈,她对那处已经被炸毁的研究所深恶痛绝,连带着对安娜的关注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穹上了星穹列车不再是星核猎手中的一员,她一时难以适应下意识将那份关心转移到新的“小朋友”身上。
“啪!”
翘着脚打游戏的超级骇客吹破了泡泡糖,流萤擦拭机甲的手停了下来:“她现在还好吗?”
安娜身上有股不管身处何地都努力求活的韧劲儿,她很喜欢。
“嗯?你说老幺还是穹宝?”银狼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外置设备光屏,她把泡泡糖裹回去,流萤叹了口气继续擦:“都有吧。”
“都挺好啊,老幺正在进行一场不丢脸的数据加载,穹宝跟着星穹列车去雅利洛-VI号你是知道的。那颗大冰球上有颗星核,落在列车组手里也省得咱们跑过去累死累活。”
她换了只脚翘着抖抖:“你究竟担心什么?”
“……”流萤擦拭机甲的力道逐渐变大,“大概是担心安娜吧,她不太适应星核猎手的价值观,希望这次去耶佩拉能一切顺利。”
银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吹出来一只超大的粉色泡泡。
——不到散伙的那天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什么。
第167章
庇尔波因特
宣传部所在的大楼里近来总是传出阵阵诡异的嗷嚎怪叫,其他部门的同事过来办业务时多半会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但是等他们离开后脸上又大多带着迷离的微笑。
“此次申请人员与调用物资的清单……”年轻助理刚把文件夹递出去,头顶上的狼叫突然响起,她纳闷儿的向上扫了一眼,浮现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客气笑意:“额,OA审批已经过了,这是存档的原始资料,就交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费伯里克特小姐我是你的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打断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半句话,后勤部同事抓抓后脑勺:“哈哈哈哈哈,别担心,每期《寰宇美人图鉴》更新的时候楼上宣传部都会这样,今后你就知道了。”
这位助理是新人,她服务的P46也是新人,倒也不能说空降吧,但战略投资部嘛,他们和公司的其他部门总是不太一样。
“啊?”助理愣了一下,“我记得那个!”
砂金先生打翻他的外置设备时似乎惊鸿一瞥过,她不太偏好英朗型的女性形象,因此没有太过注意。
“嘿嘿嘿!”这位后勤部的同事擦擦嘴角,露出可疑的恍惚笑意,“给你欣赏一下,这一期胜出的美人实在是,嘿嘿嘿嘿嘿嘿嘿……”
她笑得太诡异了,助理谨慎的侧过脸小心打量:“你没事吧?”
也没听说公司里有谁加班加多了会疯啊,一般来说不应该是猝死吗?
对方甚至没有使用外置设备而是略显亲密的拉开个人光脑虚拟光屏给她看,莫名激动、跃跃欲试,颇有传教的嫌疑。
出于礼貌她还是看了对方倾情安利的照片一眼,然后视线就挪不开了。
暗色调的“废墟”之中,华丽的复古扶手椅上坐着那位“美人”,她身后护卫似的站着三位半隐于阴影中的“背景”。整张照片最妙的地方在于黑发美人灰蓝色的眼睛似垂非垂似抬非抬,灯光打在她脸上,立体而锋利的眉眼在明暗交错中蕴含着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的神秘感。她身后站着的应该是三位男士,光线缘故只能看到下巴与隐约的模样,敞开的领口、拉低的领带结与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脸和手的“重点”形成鲜明对比。
这就是最好的样子,欣赏这张照片的人很难忍住脑补的念头——被她“看到”的猎物注定无法逃脱,既希望被她看到,又恐惧着被狩猎的危险。
她抚摸的哪里是权杖啊,分明在我心脏上揉捏!
“怎么样!博识学会那群学者可真是不得了啊,他们认真起来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么?”后勤部的同事用胳膊肘顶顶新拉进坑的同好,年轻的助理回过神,眼睛湿漉漉的:“她,她是谁啊?这也太……”
太让人脸红腿软了,怪不得楼上的狼嚎猴叫此起彼伏就没停过!
“博识学会研究生院的年轻学者,主修自然神学,说来挺好笑的,”同事扫了眼她的胸卡:“这位费伯里克特小姐也叫安娜,和你一样,这是什么复古风潮呐!”
更好笑的是有人说她和公司官网通缉令上的越狱犯有点像……别开玩笑了,什么越狱犯敢这么高调啊!而且人家可是被第一真理大学录取的高材生,谁家的越狱犯是这种款式的?都能考上第一真理大学的研究生院了哪儿还有空去违法乱纪。
也没有那个必要嘛!
“……你说得对!费伯里克特小姐一看就是个好人!人有相似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助理小姐的三观明显被五官给带着走掉了,后勤部同事的病情和她差不多:“对对对!就是你说的这样,我还觉得我下巴这里和知更鸟小姐有点像呢,然而我五音不全,哈哈哈哈哈哈……”
成功发展出同好的女孩子们花了二十分钟时间讨论新一任“寰宇美人”,然后心情愉快的各自回到工作岗位继续给公司当牛做马。
助理带着后勤部的回执文件回到战略投资部所在的办公楼,一进门就看到擅长甩锅的前辈们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她目不斜视的走进电梯朝顶层去,电梯门合拢时隐约听到有人酸溜溜的嫉妒——关于她的名字,好运的与《寰宇美人图鉴》里某位学者重合。
哼,能看懂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的致命吸引力,算你们有品!
办公室内,那位一周至少五天半不出现的上司也出现了,此刻正坐在光脑屏幕前皱眉思索。哪怕翡翠女士的测试也没让他露出过如此苦恼的表情,难不成这次需要清算的不良资产比“伊伊玛尼喀的【疯牛】”还棘手?
助理小姐低头将回执归档,如果季末盘点时财务那边有话想说这就是最直观的证据,打工人又不是谁的奴才,就事论事谁也别惯着谁。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卡卡瓦夏知道是他的助理进出忙碌。这位年轻的女士就和伊维尔监狱的露西小姐一样能干,是不是因为她也叫“安娜”?
星网社区中替换过的照片再次被换掉,姐姐是好看的,但她身后那三只就很烦人,领带结低垂的那个颈侧斜搭着薄荷绿色的发尾,应该是一开始那张照片里的绿毛。
这都是谁啊?为什么站在姐姐身后?你们是没有衣服还是衣服坏了?一个个半遮半掩的要么露胸要么露锁骨,不像好人!就不能把心思都花在科研上吗?
他做贼心虚似的微微抬头扫了眼忙碌中的助理,见她并没有关注自己这边才略微松了口气。不然还是花钱找人P下图吧,后面三个统统不要!
“砂金先生,您今天没看OA系统吗?”助理小姐突然发出声音,她的上司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一抖,差点摔到办公桌底下。好在埃维金人演技出众,他看上去还是那副胜券在握洋洋得意的模样:“还没有,有什么重要的事?”
当然有!助理小姐在心底吼得声嘶力竭——你快去给我争取与博识学会合作的机会啊!我要去第一真理大学打卡!
至于说战略投资部一天学也没上过的高管究竟和学者们能有什么交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费伯里克特小姐是位学者,她只会在学术地图内刷新。
“没什么,我递交清单时听后勤部的小姐姐说起舒俱先生似乎正在与博识学会的学者接触,也许会和公司接下来的项目有关,事先铺垫争取最多的支持嘛……”
本以为还要再花些功夫才能说服他,没想到上司马上打开进入办公室后看都没看过一眼的OA:“嗯?第一真理大学毕业典礼兼校友会的观礼申请?”
好吧,埃特蒙德那家伙倒是读过第一真理大学,这事儿一直被他挂在嘴上四处炫耀,就连蹲大狱的时候也念念不忘……
没上过学怎么了?没上过学是我自己不想去上学吗?
姐姐去上学就行,我可以赚钱给她投资!随便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买单!哼!
做了番心理建设后青年果断填写申请点击提交,什么学历背景统统没有,只在工作职位和收入栏里填了内容,主打一个文盲得理直气壮。博识学会发出这种观礼邀约本就是为了方便毕业生找工作拉投资,文盲手里的信用点也是信用点,不会因为投资者的学术水平影响到学者们的创造能力。
助理小姐满意的听到OA系统申请发送成功的提醒音,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处理工作内容。要是费伯里克特小姐毕业后选择入职星际和平公司就好了,超想给帅气姐姐做下属,那不是每天上班都跟做梦一样美好?
——休息什么休息!我不需要休息!我爱上班!上班使我快乐!(超大声)
卡卡瓦夏:“……?”
为什么助理小姐背后突然冒出熊熊烈焰,整个人也变得精神抖擞?OA里待办事项的提醒音密密麻麻,她吃错东西了?
午休时无人机送来一只包裹,卡卡瓦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助理从填满充气缓冲柱的箱子里先掏出一个水晶支架,然后又掏出一个正方形的人造水晶块摆在支架上。她把午饭推到旁边,仔仔细细挪了数个角度后美滋滋的举起外置设备横拍竖拍,几乎同一时刻讨论群组的朋友圈里出现了那个水晶块封存的照片。
嗯,品味不错,唯一的问题还是背景里那三个家伙太碍事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办公桌,好吧其实也不算空,但是光脑屏幕旁边少了点东西,确实有些不太协调。
助理小姐发够了朋友圈终于想起还有午饭这件事,她一手外置设备一手拿着勺子在饭盒里搅合,边看边吃还时不时激动地跺跺脚。
说老实话卡卡瓦夏非常想过去瞧瞧她都在看些什么,要不是这会儿翡翠突然传信喊人去最里面那间办公室开会说不定他已经佯做无意的默默走过去了。没关系,博识学会的邀请他势在必得,远远看上一眼姐姐就好,只是……只是确认一下她近来生活是否无忧顺遂。
没有别的想法,绝对没有,真的!
第168章
“实验设备打包了吗?”
“妥妥的!”
“空间站提供的那些呢?”
“都检查过了,擦得干干净净原样奉还!”
“资料和数据呢?”
“已经提前寄回去了!”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个人物品自行整理,离开前别忘了把卫生打扫好……”
“清洁机器人正在做。”
“小奇美拉呢?”
“……费伯里克特他们正试图用猫条和航空箱诱捕它。”
为期一个月的实验圆满成功,除了成果和设计稿存在一点点小出入外所有细节堪称完美。阿那克萨教授认为主要责任得归咎于那些不讲道理的虚卒,一定是它们的入侵影响到了培养箱中正在孵化的卵。
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在为这场意外感到遗憾,其他所有人无不认为这是场极其美妙的突发事件——全新的宠物类别,兼具猫和狗甚至蛇的诸多特征,体质强悍性格温顺且具有极高智能,稍加训练就可以成为非常优秀的陪伴型抚慰动物。
宠物身上的钱可比其他地方的要好赚得多,奇美拉这种生物并非自然界所产,也就是说它从头到脚都掌握在人类手中,从出生到死亡都可以依照顾客需要专门制定。毛长毛短毛多毛少,更像猫一些还是更像狗一些,任君选择。这还只是动物本身的一次性消费,再算上生存必须以及进一步延展的健康需要和审美需要,开家印钞厂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哪里有金钱的芬芳,哪里就有公司的热情笑脸。
阿那克萨教授对进一步研究如何用奇美拉赚钱没有任何兴趣,他已经和公司的专员约定好等回到博识学会后将这项技术打包出售移交给星际和平公司。眼下参与实验的新手学者们正忙忙碌碌收拾善后准备返回学校——考试月即将到来,研究生院没有笔试内容但要提交课程论文或相关设计稿件,不想熬夜拼命赶死线的话现在就得回学校埋头努力。
安娜提着笼子站在恒温室门口无语凝噎,她随身的物品并不多,前后用不了一个系统时就收拾妥当。难点在于小奇美拉,目前它还健康的活着,阿那克萨教授对它无感于是希德接过了照顾小家伙的重任……这会儿他正在想办法劝说它从水槽下方的凹陷结构里出来乖乖进航空箱。
法厄同堵在水槽左侧,戴蒙斯堵在水槽右侧,安娜堵着门口。希德趴在地上,一只手里捏着猫条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快来快来,很好吃的哦!我们要回家了,回家~”他憋红了脸使尽浑身解数,小奇美拉发出疑似嘲讽的笑声:“嗷↘嗷↗”
“噗……”法厄同把脸扭到左边,戴蒙斯把脸扭到右边:“咳咳。”
那什么,莫生气莫生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希德收回手向后坐在地面上,抬头无奈看着自己这两个损友:“……”
“好吧,对不住,我来试试?”法厄同瞬间良心大痛,他蹲下身侧着往水槽下面看,小奇美拉躲在一处内向下陷的凹槽里好整以暇朝外望:“嗷?”
“嗷什么嗷呀,别嗷了,快点进航空箱,不然你就自己留在这儿吧,小心回头被清洁机器人给无害化处理掉哦!”
事实证明语言上的恐吓还不如用美食诱惑呢,小奇美拉张开嘴:“哈!”
“直接掏出来塞进航空箱算了,你们让开。”戴蒙斯挽起袖子也蹲下来,三个大男人把之前安放培养箱但现在空出来闲置的水槽衬得迷你又袖珍。
“当心它挠你!”希德不赞同的摇摇头,“小家伙的爪子相当锐利,你想等会儿去医疗站打针?”
一定会被空间站的医生笑话。
三个人互相否定了一圈,最后一致决定弄点声音把小奇美拉吓出来再着手抓捕——不然还怎么办?总不能把水槽拆了吧!
戴蒙斯伸出手假装要抓,希德让出条能逃跑的路,法厄同左右看看一掌拍在水槽连接管上。小奇美拉果然被这诡异的声音和突如其来的大手吓了一跳,慌不择路一头冲向光亮的地方。
“希德!”
“哎呀!”
“快!”
小家伙一溜烟绕过几条腿,撒开四爪翘起尾巴狂奔,转弯时肚皮上的白色绒毛都露了出来,眼看恒温室大门就在眼前,自由在望……
“嗷?”
小奇美拉扑腾扑腾后腿,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悬在半空中,后颈皮有点紧。
“还好安你守在门口。”法厄同伸手把戴蒙斯和希德拉起来,三人走到安娜面前围着小奇美拉坏笑:“你倒是跑啊?”
小家伙支棱着圆溜溜的脑袋来来回回寻找答案,冷不丁耳朵尾巴屁股和肚肚毛全都被人摸了个遍。
“嗷!”
“这家伙身上的毛怎么这么绒?”戴蒙斯揉揉它的耳朵算是出了口恶气,“装箱吧,猫条留着路上喂,要不要塞个玩具进去?”
安娜提起小奇美拉的后颈皮垂直着把它放进航空箱,里面空间很大还垫着软绵绵的垫子,完全可以再多容纳一只用于转移注意力的玩具。
法厄同眼疾手快塞了条布偶鱼,安娜立刻锁紧箱门对它道:“星舰上见!”
“嗷呜!”小奇美拉生气的用屁股冲着她,尾巴尖尖搭在格子门上被人轻轻捏了一把。
个头不大气性不小,安娜若无其事收回手:“我记得设计稿里阿那克萨教授只给它留了四十天的寿命。”
“是,”希德从她手里接过航空箱,“带回学校后它会被送进博识学会总部的恒温室继续观察,如果确定无害公司那边会*把它这个种类作为‘活体玩具’进行推广,再培育的话就不会只有四十天时间了。”
虽然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生命是这样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吗……
“星舰四个系统时以后抵达月台,要不要一起去再逛逛黑塔空间站?”看出她情绪不是很高,希德顺手把航空箱塞给法厄同抱着:“顺道去和熟人道个别,说不定下次换成我们在第一真理大学招待空间站的访客。”
“嗯,”安娜点点头,洗过手就往电梯那边走。
她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要不是临时被法厄同喊过来抓小奇美拉,说不定这会儿正打开光脑第十一次修改论文。
从标点符号的规范使用到书面语与口语的差异,从论文固定格式到引用加注的正选使用方法,拉帝奥教授到现在还能忍着没把这摊东西砸到她脸上绝对是修养使然,总不好老师都这么负责了学生却懒懒散散一心只想做块糊不上墙的烂泥吧!
她先去向艾丝妲站长告辞,对方好歹开了奇物收藏室给她“抽奖”呢,抽到咕咕钟是她自己的运气问题,别人的好意不能不领情。然后是开商店的温世奇,蹲坐在广告牌下的佩佩,防卫科的负责人阿兰……等等等等,这么回头一看,短短一个月里又认识了这么多人。
最后一站是防卫科,安娜将临时权限卡上的照片取下来,卡片交还给工作人员。
阿兰手下这张临时卡直接注销,打开抽屉递给她另一张:“这是黑塔女士专门留言要交给你的,黑塔空间站的永久访问权。”
那位独步银河的天才女士性格有点,嗯……不好评价,能停留在她的记忆里超过十天时间,这种待遇已经远超百分之八十的空间站科员了。费伯里克特小姐没有选择私下接受工作机会而是将【毁灭】因子交给自己的导师,她这么做被不少人背地里笑话“脑子有点轴”。但是现在看来她正是因为这种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老实赢得了多方好感,用黑塔女士的话来说这叫做“不聪明但也不笨”。
“给……我?”安娜看着这张卡有些惊讶,她所见过的“黑塔女士”全都是空间站各处边角里站着的人偶,没和她们打过招呼也没有什么交情,这份礼物来的太过突然,“为什么?”
阿兰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黑塔女士的留言就是如果安娜费伯里克特前来归还她的临时权限卡,防卫科就可以把她当做自己人看赠送这张访客权限。
至于说万一这位客人忘记权限卡的事呢?他没问,黑塔女士也没说,但能猜到如果她忘记这件事,对于黑塔空间站来说这也只不过是又一位来去匆匆的普通人。
“没什么,很多为空间站做出贡献的客人都拥有这份随时回来游玩的权限,比如不久前才离开的星穹列车。嗯,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吗?”
阿兰努力转移话题,生硬得站在旁边的其他科员不忍直视。
接下来的打算?那不就是平安度过考试月别第一个学期没读完就被学校劝退呗!
当然了这话不好往外说,她淡淡的回了一句“先回学校”。
“那我在这里提前祝您学业有成,欢迎你毕业后选择黑塔空间站,嗯……湛蓝星上的风景很美。”这么多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皮肤微黑的少年垂下眼睛,他身后的科员急不可耐但又不好插话。
“再见,第一真理大学同样欢迎来自宇宙各地的访客。”对方这么客气,安娜也客气了一下,一直都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希德回神跟着一块客气:“欢迎。”
送走客人,科员叹了口气对阿兰道:“大哥,梅思图留给那位小姐的信……”
“还是不要当面给她吧,等会儿麻烦你跑一趟送到星舰上,背着人。”
阿兰这么决定有他的道理,反物质军团突然来袭,空间站内遭遇不幸的科员不在少数,梅思图并不是唯一的一个。费伯里克特小姐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实在没必要让她因为梅思图留下的告白信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尴尬丢脸,想必他也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画面。
那位小姐就像颗年轻的恒星般璀璨夺目,随着时间推移仰慕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梅思图他……眼光很好。
第169章
星舰准点停靠在支援舱段的月台上,学者们排队拖着自己的行李依次登舰。
小奇美拉和剩下部分实验器械实验材料已经被先一步送上去,安娜空着手帮卡斯托拉娅推她妹妹的轮椅,边听身边前辈们谈论星网社区里最新的新闻边默默向前走。
一个身穿防卫科制服的年轻人匆匆忙忙登上月台,硬是等所有人都走进星舰舱门了才悄悄溜进去找到目标,做贼似的往她手里塞了封信闷头就跑。提着帝垣琼玉牌来找人打发时间的法厄同见了眨着眼睛望着安娜直笑:“又一封情书?这都多少封了?”
“没数过。”安娜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信封认真从头读到尾,合起来收好。
是那个号称对她“一见钟情”的防卫科年轻科员,心意她无法接受,但基本的尊重得给。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大家抛开,长途旅行是件枯燥无聊的事,帝垣琼玉牌一摆上就有人围过来看,稍远些的地方还有前辈们玩扑克牌,光是不同的棋子就安排了好几桌。
“我可是专门研究过攻略了,先说好输赢怎么算!”法厄同一手压在桌面上,另一只手里握着骰子不给人。
他们都是学者,也是学生,自然不赌信用点,但要是一点输赢的彩头也没有玩起来难免无聊。
戴蒙斯哼笑:“上点难度,输的人做俯卧撑,输几点做几个。”
“这算什么难度!”法厄同把手挪开,越发不肯把骰子交出来,“几个俯卧撑而已,谁还撑不起来?”
“我还没说完,输的人驮着赢的人做俯卧撑,这个难度够吧!”戴蒙斯摊开掌心,“骰子拿来!”
安娜默默在光脑里寻找外援,她可不想驮着法厄同和戴蒙斯中的任何一人做俯卧撑……倒也不是撑不起来,主要嫌弃样子太难看。
今天运气不错,对话列表一打开就看到罗浮仙舟的“实名上网”猛猛弹消息。打开一瞧对方原来在问小奇美拉的事……喜欢猫的人很难不喜欢这种小东西。
现在她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光脑的各种功能了,当即发了张牌局照片过去:“打哪张?”
想要小奇美拉照片吸萌物的神策将军:“……”
不是,这什么牌啊?不连没对儿无依无靠,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别人更难获胜吗?这么一副牌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抓得出来的,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
“……先把几张条子打出去,换牌吧,这也太零碎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智识】,虽然没读过第一真理大学但这七八百年时间不是白活的,总不能打不过几个小孩儿。
安娜按照他的指点慢慢扳平运气带来的劣势,推到最后赢是实在赢不了,但也不算输,反正不用做俯卧撑。戴蒙斯这个数学稀烂的人险胜法厄同,一圈前辈起哄腾地方等着看学弟驮着学弟出洋相。
这回网友的场外援助实在是太给力了,他扭扭捏捏表示想看博识学会新开发出的宠物,安娜二话不说让出座位去单独腾出来的房间给他拍小奇美拉。
“嗷嗷嗷!”小家伙还记着不久之前被这人捏住命运后颈皮的仇呢,甩着尾巴转过身用毛茸茸的屁股冲着她。
“嗯,嗯嗯,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拎你。”她笑着戳戳伸出笼子的尾巴尖尖,小奇美拉毛茸茸的背毛从前到后一阵蠕动,就像人被戳到了痒痒肉。
它自以为隐蔽的偷偷歪头向后看,活像一个大毛球上沾着个小毛球。安娜抓住机会一连拍了好几张发给“实名上网”,对方客气礼貌地回了十几张穿红戴绿的小号狮子……狗?
热心网友说这东西名叫“谛听”,是罗浮仙舟很有代表性的机巧。
机巧?不就是机械造物的意思?
看着就像是活的一样,还真是精巧啊!
重新回到多功能厅,人群之中戴蒙斯安如磐石坐在法厄同背上,白发青年缓缓撑着伸直手臂撑起身体,叫好声与喝彩声不绝于耳。
“安,你去看小奇美拉了?”希德递给她吧台刚递出来的果汁,安娜接过拿在手里,咬着吸管看法厄同的热闹。
这家伙确实挺能抗东西的,戴蒙斯怎么说也有小两百斤,加上自重他还能从容做俯卧撑,当得起如此热烈的掌声。
比起之前两次搭乘星舰遇到的惊险,返回第一真理大学这一路上都相当的风平浪静。没有一肚子坏水的星盗,也没有磕药磕到脑子发昏的赏金猎人,乘务员提醒大家检查行李不要忘带东西时安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旅途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早在黑塔空间站大家就已经加过一圈好友了,走出星舰根据各自居住的不同位置各奔东西。阿那克萨教授要把小奇美拉送到总部去交给其他学者研判,希德自然要跟着帮忙,于是他的室友们就也跟着一起搭把手再回宿舍。
博识学会的总部还是老样子,行色匆匆的学者和寂静的花园平等的沐浴在阳光下。猫学长懒洋洋的躲在灌木丛下舔爪子,熟悉的味道渐渐走进然后渐渐走远,已经习惯送走一批又一批学生的它翘起屁股向前向后伸懒腰,爪爪开花打了个打哈欠:“喵哈~”
“剩余材料和带回来的器械要送去登记,咱们把这件事做完就能走了。”希德来这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轻车熟路把东西运到然后看着负责记录的教工入库给了回执才放松下来:“回宿舍,还是去外面吃顿好的?”
黑塔空间站一行是他们进入研究生院以来经手的头一个科研项目,虽然与本身的研究方向没啥太大关系,但架不住主导项目的教授在业内声名斐然,也算是个完美的开局了,值得庆祝。
“额……我觉得,你是不是先担心一下阿那克萨教授的处境?”法厄同指指回廊下被好几位年长学者团团围住的导师,他空着手,应该已经把小奇美拉送走了,看人数和气氛这边都不太占优势。
希德往那边扫了一眼,波澜不惊:“才这么几个人,看不起谁呢。”
他是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说话啦,但舅舅可不是这种性格。挑战的人越多越好,对手越强大越好,阿那克萨教授从来不怕与人辩论,就像他从不惧怕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遇到拦路虎。
“啊?”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法厄同有点懵,“那些学者是不是在欺负阿那克萨教授?”
导师受我一个人的气就够了,你们不要为难他啊!万一你们把他气死了我去找谁过论文!
他撸起袖子就往前走,戴蒙斯默默跟在后面,希德叹了口气看向安娜:“都说用不着咱们去……”
“就当是去当个气氛组?”安娜只能想到这个,反正她是擅长动手胜过动口的,平日在学校里更是尽量避免辩论环节——以免自己嘴笨吵不过别人一时气上心头忍不住动手送挑衅的人去见星神。
两人慢吞吞走在后面,进了回廊又向前走了段距离才来到这个临时发起的小型辩论会会场。
法厄同和戴蒙斯一个比一个乖巧的站着,阿那克萨教授语速之快、气势之盛、态度之强硬,整个第一真理大学都罕见。他极其不喜欢别人打断自己,自然不会贸然打断别人的发言,然而围着他的年长学者们没多久就捂着胸口和额头被各自身边的学生给扶走了,更有一位还没走远就浑身上下摸药瓶。
“看吧,就说了不用的,咱们的存在只会影响教授发挥。”希德劳神在在拍拍法厄同又拍拍戴蒙斯,阿那克萨教授矜持的转转袖口,冷哼着扫过三个没用的笨蛋弟子。
弱鸡,哼!
剩下那个是拉帝奥的弟子,他管不着,自然也不会多事。
“让你们平时多看书多思考,与人争论时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听了吗?做了吗?做对了吗?错的改了吗?改的懂了吗?不懂问了吗?”
他一连串的问号砸得弟子头晕眼花,安娜老老实实闷头不出声,坚决不给阿那克萨教授任何念自己的机会。
二十分钟后希德和她两个扶着脸色苍白气息奄奄的另外两位室友,四人决定去食堂而不是跑去外面吃饭。一是时间来不及了明早还有课要上,二是刚好赶到食堂开门的点,三是法厄同和戴蒙斯的状态实在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最好现在就来杯热饮缓缓神。
“我终于明白拉帝奥教授那句话的含金量了……”法厄同抽泣着靠在希德肩膀上,“人要学会正确认识自己,我不该妄想自己能在辩论这件事上帮到阿那克萨教授的。”
戴蒙斯纯属被他连累,不过他一向行动多于语言,所以阿那克萨教授对他并没有这方面的要求,念也念不了几句。
“下次看到有人对教授动手再上吧,”他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一句安慰,“这个我比较有信心。”
安娜站在他身边用力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
第170章
一般来说,从空间站返回地面都是要有个过渡期的。哪怕如今的空间站以及星间穿梭工具都已覆盖了重力系统,人类到底还是花了几亿甚至十几亿年时间在大地上进化,比起这个物种已经度过的漫长岁月星际时代就像一个短小的章节。
不过这个“一般来说”放在安娜和她的室友们身上这段过渡期就不那么显眼了,他们花了一个系统时从食堂回到久违的宿舍,家用型清洁机器人围上前发出极其不满的警报声——谁寄了个大号邮件摆在公共起居室里来着?快点拖走!
“啊……是我的咕咕钟!”
可怜的咕咕钟继被人心狠手辣拆掉游丝后又蹲在邮包里闷了半个月,可以说很是倒霉了,假如它能说话的话大概更希望自己待在黑塔空间站无边无垠的收容室内慢慢烂掉也不想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咕咕钟?”法厄同很快找到关于它的记忆,“黑塔女士送给你的那件奇物!”
希德和戴蒙斯也知道它,但是他们没想到实物个头这么大,包裹长度都快赶上安娜的身高了。
“拆吗?”时间不早但考试月没有作业,白毛漂亮的蓝眼睛里闪过跃跃欲试的光。
安娜把头一点:“拆!”
再不拆清洁机器人就要发出尖锐爆鸣了,经过希德改动后它不能容忍地面上留有任何不该长期放置的东西。
于是四人各自回到卧室放下行李换上宽松衣物,拐回头三下五除二就把严严实实的包裹拆开。结构精巧造型华丽复古的咕咕钟出现在地面上,咕咕鸟歪到在无力敞开的小百叶窗上,活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滚了整整八百圈。
清洁机器人满意的带走了学生们撕下来的外包装,法厄同无需用工具徒手就能掀开咕咕钟的背板,里面稀里哗啦散碎作响的零件吓了他一跳。
“星神在上,怎么碎成这样?”
“遇到暴力快递了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戴蒙斯捏起一枚齿轮放在眼前观察,“硬度还挺高,表面镀了层金增加耐磨性能……制做它的工匠很喜欢咕咕钟?不然也不会选择这种造价高昂的零件。”
其实黄金并不是最合适的耐磨材料,纯金哪里耐磨呢,这不完全就为了好看么!
“坏掉的零件得测量尺寸去找同学定制?”希德对室友们的实力有一定了解,这个空间里并不存在能够徒手搓咕咕钟零件的高人。
“必须的!”法厄同拎起咕咕钟抖了抖,齿轮夹板传动轴撒了一地,清洁机器人尖叫着冲过来围着它直转。
这只号称携带霉运的咕咕钟一个照面就被他“掏心掏肺”,安娜摸摸后脖颈,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它——刚被抽出来时它并不是这样,失去了唯一的游丝后紧接着它又失去了尊严。
大概会偷偷哭泣吧……
戴蒙斯找出一只纸箱,他抓住满地乱滚的清洁机器人拆开后盖,将它收集的咕咕钟零件一股脑倒进去:“先把屋子收拾好,明天再说,时间真的不早了。”
期末考试月的复习课啊!敢迟到你们是不想活了?
起居室内立刻响起一阵搬椅子挪桌子的声音,很快咕咕钟和它的零件们就躺在箱子里被塞在房间一角储存,法厄同握拳:“一定把它修好!”
“也许你该多设个时间限制?”希德捡到好几枚人造刚玉轴承,就硬度而言黄金在它面前就是渣渣。
他将轴承扔进纸箱顺手重启了清洁机器人并为它关上后盖,小家伙原地转了一圈没有再看到让机器CPU发热的“垃圾”,满意的回到充电桩旁缩进去待机休息。
“反正肯定会修,但是这个月还有好些论文赶着要交,随缘啦!”白毛合拢纸箱又在上面盖了件不打算穿的衣服,“这样看上去还挺像个小摆台的,可惜不能承重。”
安娜:“我困了,回头再想这件事吧。”
怎么修咕咕钟她完全不……等等,原身记忆里似乎有点紧急维修机甲和星舰动力舱的碎片,修一个咕咕钟问题应该不大。这么想着她打了个哈欠,回卧室洗漱睡觉。
隔天四人起得都不早,黑塔空间站的系统时与第一真理大学核心星域这颗宜居行星上的自然时不太一样,倒时差这种事即便到了星际时代也难以避免。
安娜和希德研究方向相同,专业课的课表完全一致,第一节就是拉帝奥教授的“逻辑学”,一通兵荒马乱后两人喘着粗气赶在八点前冲进教室——主要是希德在喘,安娜在前面拽着他跑倒觉得还好。飞车可不会停在教室入口,从回廊外的空地到教室门槛还有个五十米左右的距离需要他们自己用脚走过去,【智识】真切的体会了一番【巡猎】的速度。
“呼呼……呼呼……我们,还是,呼呼……早点把咕咕钟修好……呼呼……”还好教室里多得是桌子,这才没让他一跟头栽到地上去,“至少它的报时功能,呼呼……挺有用。”
所有人集体忘记修改光脑和外置设备里的计时规则这种事,难道就是咕咕钟的报复吗?
“修修修,中午就想法子修,你要喝点水么?”安娜担心的看着希德,生怕他喘不上气昏死在教室里。好在室友虽然缺乏锻炼但身体尚算健康,过了一会儿慢慢自行恢复。
上课铃一响,投影开启,拉帝奥教授这几天人不在博识学会总部,看着他的投影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学生们心里涌现出无数安全感。
投影扔出的粉笔头砸不疼,诶嘿!
一个半小时后拉帝奥教授的投影留下一句“五天内上交论文”立刻消失,教室内泛起阵阵绝望的哀嚎。哪怕期末的结课小论文这人也有可能把你挂掉,要么掉头发要么掉学分,总得掉一样东西。
“走吧,下节课的教室在楼上,你,你慢点。”安娜改论文已经改到麻木,乍一听五天内完稿提交竟然觉得还安好。
拉帝奥教授遇到什么让他心情愉快的事了吗?如此宽容!她拉了希德一把,后者趴在桌子上活像张薄荷绿色的猫饼——下节课是阿那克萨教授的“现象学”,排课的教务系统有点东西!
相较于拉帝奥教授更看重思维的条理性,阿那克萨教授显然是性格比较激烈的那一挂,他在下课前告诉学生们两个消息,好消息是他的课程无需提交论文,坏消息是期末分数将按照辩论中的表现综合评定。
结课辩论安排在十五天以后,就在那个露天开放的圆形小广场上进行。
安娜:“……”当众驳倒同学可能做不到,揍倒行不行?一秒就够了。
中午回到宿舍,法厄同和戴蒙斯跟死了似的倒在圆形小扶手椅里,看上去被教授们的期末安排打击得不轻。
“你们下课回来了啊,”白毛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粉毛更是动也不动,“叫外卖?”
无论对烹饪有多么热爱面对小山一样的考试内容都会提不起精神,研究历史的戴蒙斯表示自己想罢工。
“叫外卖,当然叫外卖,你们吃什么?”看到有人比自己更绝望,希德的心情好了许多,“教授们没有让咱们明天就把论文交上去已经很好了,总之还有时间,不会来不及。”
这句安慰仅对安娜有用,法厄同幽幽道:“我都不敢想万一哪篇论文得了B-以下的分数阿那克萨教授能不能在十年后放过我。”
拉帝奥教授会不断打回论文要求学生修改修改再修改,阿那克萨教授可没有他的耐心,他只会加大嘲讽力度骂得学生无地自容。
“唉!”
四个人里有三个沉沉叹气,只有安娜不着急,她那些“期末”论文都已经改了快半个学期了,托拉帝奥教授的福它在其他教授看来完全可以当做毕业论文提交。
“下午的选修课……”安娜翻开自己的课表看看,截图发到同事组别的对话栏中,五分钟后卡芙卡回信表示“阿刃说他知道了”。
没错,就是刃先生潜入学会本部打劫时冒充调任学者代过的那门课,入学时她稀里糊涂照着隔壁同学随便乱抄的选择。虽然“代课讲师”人早跑了,但讲义和自修资料一直都有定期好好发送至学生邮箱,以至于学校到现在也没查清楚星核猎手究竟是怎么摸进来的。
“我修个咕咕钟,刃先生能给满分吗?”安娜试图运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社交技巧进行交涉,散碎咕咕钟的零件照片发出没多久银狼回消息道:“刃叔说可以,他好像对这东西挺感兴趣。”
又过了三分钟后对话页面弹出新消息:“刃叔说修好后四十八小时内误差不超过五分钟就算通过,今后他所有的课都能给你满分。”
安娜看着这句话再次陷入沉默:原来刃先生也没有消掉他上次用过的马甲?班都不上他居然好意思领课时费?合着博识学会真就一点也不对自己名下的教职员工做任何要求呗?
这人旷工旷了一整个学期啊!就没人能管管星核猎手了吗?
170-180
第171章
事实证明平时的努力绝不会浪费,每一滴汗水都有它应得的报偿。
这个学期安娜共有九门课,其中四门课的授课者都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剩下五门里三门课是阿那克萨教授在上,两门自由的选修课,论文提交后需要头疼的只有结课辩论和维修咕咕钟。
比起想办法让自己变得能言善辩,她选择临时客串一回钟表匠。
咕咕钟的内部结构复杂但符合机械原理,搞清楚齿轮之间的传动逻辑耐下性子一点一点安装就行了。测量零件尺寸这件事也不需要额外练习,远赴黑塔空间站的实验项目中她练得足够多。
希德也选了那门课,本就有维修经验的他比安娜更热衷于摆弄零件——这东西不会像人那样跳起来说些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的话,面对咕咕钟他能坐上一整天动也不动的沉浸在思考中。
法厄同和戴蒙斯专业的缘故期末论文特别多,这个时候除了帮忙摇人订零件他们只能在休息的间隙偶尔看看进度。为此白毛唉声叹气了好几个小时,咕咕钟超好玩的!
“游丝得用特殊合金作为材料,钟表的体积越大,它的宽度、长度以及圈数越要做出相应调整。”希德是有点近视的,他平日里上课都不愿意戴眼镜,现在却为了保证咕咕钟零件的精度窥镜不离身。
安娜心虚的把手往后缩了缩,努力掩盖藏在手腕间的金属线:“啊,好,你说了算!”
希德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开心的把中心轮和偏轮安装进安娜控制下的机芯空座,这样一来只需要等待游丝到位。
这玩意儿的要求很高,它必须拥有一定的弹性特征,弹性迟滞现象出现得越少越好,受到温度影响的系数越小越好,还必须防磁抗腐蚀,电阻系数不能太大。最重要的是后期加工时它必须做到螺距相等,重心务必与几何中心一致。
以上无论缺了哪一条咕咕钟都不说精确不精确了,它甚至无法正常运行。
如果前几条要求针对的是材料与锻造工艺,后面两样要求的就是人的能力。
希德找了几卷普通材质的金属丝练手,他和安娜都没动手干过这个,两人利用休息时间卷出一堆废品扔在纸箱里。散落的零件越来越少,盘成卷的金属丝越来越多。法厄同见了开玩笑说他们缠出来的不像阿基米德螺旋更像蜘蛛网,气得希德差点和他打架——拔枪的那种。
现在宿舍的公共起居室里咕咕钟已经被竖起来了,安娜和希德围着它冥思苦想,法厄同和戴蒙斯远远坐在角落里抠论文,绝大多数时间都很安静偶尔隔空商量几句。
它敞开的背板里齿轮全待在各自最合适的位置上,安静等待“心脏”到来。
“我觉得这回差不多了!”
“那就再测试一下。”
安娜将最新作品内端固定紧,模拟发条状态将蜗卷装的金属线一点一点拧紧。松开手后金属线规律放松,测量仪器显示的结果相当喜人。
均匀而稳定的节奏说明它具有实用价值,至少不用担心带不动咕咕钟的摇臂。
“手感还挺好,装上试试?”
合金材料还在材料系那儿排队呢,两个着急验证成果的家伙寻思了一下,一拍即合:“装!”
练手之作被他们连接在机芯轴承上,这只遭了大罪的咕咕钟暂且得到一只劣质心脏。齿轮转动起来时它发出谨慎的滴答声,法厄同和戴蒙斯同时抬头看向这边。
“哇!修好了?”
白毛推开书本三两步跑过来,不经意间绊在起皱的地毯上飞扑出去。咕咕钟正面的透明石英盖还没安装,细小的螺栓飞溅而出,笔直照着他的咽喉射去。
“小心!”安娜手腕间的淡金色金属线卷起他朝另一个方向倒下去,那枚要命的螺栓“咄”的一声深深潜入墙壁。
——打在人身上开个小洞不在话下。
法厄同滚了一圈后吭哧吭哧撑着身体爬起来,额头凸起鸡蛋大的肿包:“亲爱的安,谢谢你救我一命!”
安娜:“……这玩意儿多少带点霉运,修好了就送给学校收容怎么样?”
它是不是不合适出现在宿舍里?
黑塔空间站的收藏室里咕咕钟可不止这一个,也没听说黑塔女士倒过什么大霉,所以把这家伙送给学校最多也就校长倒霉……问题应该不大。
“你好歹也是学哲学的,主修方向甚至是自然神学,不要迷信。”戴蒙斯走到近前戳戳仍在滴答滴答慢慢走指针的咕咕钟,现在它看上去纯良且无辜,莫名有种弱小有可怜的模样。
要不是墙上被螺栓射出的孔洞还在,那它还确实挺无害的。
“唉……”安娜叹了口气,“那是你们没见过逢赌必赢的人。”
卡卡瓦夏都捞不动的运气是什么概念?猜大小的时候和她反着买,不说暴富至少小赚。
“你见过?”希德拆下试做游丝,咕咕钟安静下来。
螺栓弹射肯定有其原因,至于说安娜会认为咕咕钟被霉运纠缠只怕是“曼德拉效应”的影响,即群体的错误记忆影响到了个人认知,这是种心理现象,是科学,不是玄学。
“我见过!”安娜答得斩钉截铁,那是经过生死考验的运气,某种角度上也算是种实践验证。
希德的手停了一下,他抬起头认真道:“安,你确定是真正见到、接触,而非群体心理的干扰?我没有否认你的意思,只是概率游戏这种东西我们都知道,哪怕双方都能理想化的公平决斗,玩家和庄家之间的数学模型也不是个等式。”
“我确实见过,他讨厌出千作弊,只要不和我压在同一注上就没有出现过失误。当时我们一共试了五百多轮,去除我的干扰,结论始终只有一个。”
安娜挠挠头发,走向法厄同拉了他一把,又去唤醒清洁机器人让它去“清洁”墙壁。
万一那枚螺栓还没变形呢?挖出来看看能用就继续用,不然还*得满宇宙四处打听买螺栓……
试做游丝被取出来后突然放松飞速膨胀,希德一时不查被它弹在手上,耀眼的红痕立刻凸出来粗粗一条。
“啊……”他下意识甩手,蜗卷状的金属线横跨起居室上空砸在戴蒙斯面前。
完全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殃及池鱼的可能,粉毛茫然看着自己刚攒出一半的纸质手稿应声开裂。
“不是,这玩意儿怨气这么大的?”他捏了捏指节,清脆的声音听得人耳根一酸,“拆成碎片扔进观景池算了,学校养的那些鱼保证能把一切落进水体里的东西啃个干干净净,比它们更有效率的只有虫群。”
那些鱼也是实验室产物,制造它的学者初衷是想设计出一种能清洁水中垃圾的“超级清洁工”,实际效果么……它们外观艳丽危险性爆表,根本就不能放进自然水体,学校只能腾出观景池养着这群超长待机的大爷。
安娜刚把法厄同拉起来,这会儿拐回去看希德,她的空间钮里有急救箱,消毒药水缝合针剂纱布胶带一应俱全。
“口子不小。”她摸出消毒水不要钱一样哗啦啦的倒,冲洗干净伤口后在上面涂了层速干胶水,“行了,现在穿件衣服,我陪你去医疗站打一针破伤风。”
不是必须,但最好打,毕竟划破他手指的是一卷未经消毒不怎么干净的金属丝。
“我也去,顺便送这东西进鱼池。”戴蒙斯走过来拍拍咕咕钟的盖子,那些好不容易才装上的齿轮零件再次分崩离析各自为政。
某个瞬间安娜怀疑自己幻听到一阵幼崽细细碎碎的抽泣呜咽,她动动嘴艰难的为咕咕钟求情。
“再给它一次机会吧,那些观赏鱼的牙硬度几乎能和人造钻石一竞高下,孩子还小,罪不至此……”
戴蒙斯:“?”
“我知道人们很对哲学专业的学者总有些刻板印象,但你并不是那样,所以别加深这份刻板印象好吗安?你没有看到或听到过我们无法接触的东西吧,宿舍里和空间站里的桌椅板凳不会说话,咕咕钟也不是小孩子……”
他担心的靠近安娜,弯下腰仔细观察她的脸色,似乎想要确认些什么。
“一修好我马上就送它走,真的!你的手稿我会重新誊抄,等希德打完针回来我就把咕咕钟挪进卧室,那个……”
安娜想说我真的没疯,比起在伊维尔蹲大牢的经历读书学习真的不算什么,至少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实在学不会课程也不会被教授就地打死。
“啊,我不是说那个,稿子没关系,它本来就只是草稿。”戴蒙斯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磕磕绊绊解释,他的确不怎么在意手稿是否完整,只是有些为室友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放轻松,还有奇怪的声音存在吗?”
——哲学系多出疯子和狂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太聪明的人本就自带壁垒,时间久了刻板印象不断被加深。
安娜:“……你还是把这个咕咕钟扔鱼池里喂鱼去吧,我看咱们两个之间还是你的症状更严重些。戴蒙斯,放轻松。”
戴蒙斯:“……”
我能说老家的脏话吗?
第172章
直到希德那针破伤风挨完咕咕钟也没有被扔进鱼池物理销毁,安娜和戴蒙斯就像拼命自证的两个精神异常人士那样绞尽脑汁想要说服对方自己没病。可惜不管哪边都不太擅长言辞,除了加深彼此间的刻板印象没有任何收获。
“哈哈哈哈哈哈哈……”
法厄同差点笑成个傻子,考试月是这样的,每个人都癫癫的:“好啦好啦,你们还是想想结课的辩论该怎么办吧,要不二位组个队,上场一开口就能把阿那克萨教授气进ICU。”
“……不至于,”希德小声为亲舅舅正名,“哪怕诡辩也可以,逻辑自洽就算通过……有平时分的!”
安娜的勤奋众所周知,她平时分不会很低,所以就算辩论表现糟糕也不至于无法结课——总有人天生不爱多话,阿那克萨教授在教学方面的专业毋庸置疑,他不会勉强所有人都必须能言善辩。将结课方式设计为辩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考察学生们逻辑连贯性与反应能力,说实话无论辩题是什么只要时间给够谁都能想出个一二三四点,“辩论”难就难在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反对策,阐述自己的观点同时给对手挖陷阱下绊子。
思想的交锋不外乎如此。
众目睽睽之下,对手步步紧逼层层设陷,如何穷尽智慧捍卫自己的观点才是精彩之处。它绝非反反复复说几句车轱辘话就能混过去的露天表演,而是只有顶级聪明人才能玩明白的烧脑游戏。
真正的苦主发话,安娜和戴蒙斯马上停止逐渐朝邀战发展的“辩论”。从校医院门口走到飞车停靠点一路上来来去去好些无人机修剪花木整理步道,还有许多本科生停在路边发送活动资料,法厄同见了故意换到路内侧走,只要是赠品他统统来者不拒。
“毕业典礼暨校友会?差点忘了还有这事儿!”他恍然大悟拍拍脑门,“本科生的毕业季这就到了呀,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顺利毕业。”
没有毕业和就业压力的安娜伸手从他怀里挑走一只厚薄适中的本子:“论文通过前我不打算参加任何娱乐活动。”
本子封面上画了只四仰八叉的大橘猫,仔细一看有点眼熟,翻开再看看扉页上的宣传语,原来是小动物保护协会宣讲会的招徕。
“我也不。”戴蒙斯言简意赅,抽走一根笔盖上有只硅胶小狮子的笔。法厄同把剩下的赠品摊开在希德面前:“随便挑!”
希德来回看了一圈没有找到第二本封面画了大橘猫的本子,退而求其次拿走一枚猫咪书签:“学校也是为了毕业生煞费苦心,每到这个季节都要努力拉投资人,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去星际和平公司碰‘鉴石系统’的大运。”
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已经比普通年轻人更有学历优势了,即便如此也还是要通过诸多入职考试才能获得一个职位从此爬山一样埋头给资本家做牛马。那些有想法有志气的孩子不甘心年纪轻轻人生从此一眼望到头多正常呐,不狂如何是少年嘛,学校自然也愿意花力气再托举他们一次,权做对自家小孩的爱护。
“有能力的人不会浪费身边任何机会。”戴蒙斯在手里摁了两下狮子脑袋,一只跌跌撞撞的无人机从灌木后方突然蹿出,擦着他的腿滚过去,后面追着本子封面上那只大橘猫。
路过的学生们纷纷停下脚步围观猫咪前辈奋力殴打无人机,四人赶在人群挤到水泄不通前走开。
没过几天材料院接单赚外快的同学将初步轧制好的金属线交给希德,安娜和他两人从修改论文的空隙中挤出时间四处询问又找了不少资料翻看,一次次尝试最终总算缠出两卷能够使用的游丝。装好游丝又重新调整过齿轮和轴承的位置咕咕钟立刻从约莫人高的尺寸缩到刚好能挂在宿舍墙上的大小,看来它对修好自己的人好感度相当高,为了不被送走也是竭尽全力。
“拧上发条看看误差有多少,没问题我就留影上传教务系统了!”安娜放下手里的工具,心情无比愉快。
她喜欢这种修复带来的成就感,远胜于杀戮与破坏。
希德依言把发条上满,找了个地方将咕咕钟挂上去,摆锤立刻像条欢快的小尾巴那样来回摇摆,洗去锈蚀的指针也步履轻松。
“也许这世上确实存在着许多目前科技仍旧无法认知的生物……”安娜屈指在咕咕鸟的小窗户上敲了几下,时间还没到,无论谁敲窗户都不会打开。
安安静静做一只好钟表的咕咕钟看上去还蛮可爱的,希德为它校准时间,满怀期待的收拾好工具箱坐到桌边继续修改论文:“安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好友之间互相帮忙看论文也是经常的事,人总是下意识忽略掉习惯带来的偏好,互换论文阅读至少在查找错别字和格式错误上非常有用。
昏头昏脑忙了好几天,整个寝室先是赶在死线到达前顺利提交本学期各项结课论文,又兵荒马乱的和其他学生一起在环形小广场上被阿那克萨教授“羞辱”了一顿,磕磕绊绊成功完成测试——无论拉帝奥教授还是阿那克萨教授,只要论文能交上去就会得到评价,但凡他还愿意给你打出正常分数就说明你有结课的可能。
不符合要求的论文,灌水或是抄袭的垃圾第一时间就会被识别出来打回去重做,超过时间被打回或是未提交即被视作提交失败,提交失败自然没有分数,没有分数肯定不能结课,不能结课也就拿不到相应学分。
这两位是绝对不会捞人的,不管谁的弟子,哪怕自己的学生,不给过就是不给过,没有任何理由和情面可讲。
第一学期就挂科,延毕基本板上钉钉。
“感谢戴蒙斯,感谢希德,感谢安娜,感谢拉帝奥教授,感谢阿那克萨教授,感谢第一真理大学,感谢星神……我居然没有挂科!”确认论文提交成功的瞬间法厄同感激涕零,就差当场掏出香炉火盆给室友们磕一个。
第一真理大学的研究生院难进更难出,每个人进入学校前都得先做好延毕和肄业的心理准备。在这里众人不仅要面对深奥的课题,还有性格各异挂人绝不手软的严师。诸如拉帝奥教授与阿那克萨教授这样认真负责的学者兼老师绝非个例,否则博识学会也不会成为【智识】旗下能与天才俱乐部分庭抗礼的另一个大型学术组织。
说老实话法厄同他们踏入校园时想得大多都是五年内毕业就谢天谢地,没想到第一学期居然来了个开门红,一门课也没挂!他一直认为自己顶好能控制到平均每学期最多只挂两门课的程度,教务系统给出的成绩单上一水儿“通过”把白毛乐得找不到北。
继续保持住这样的势头,他都敢肖想一下三年正常毕业啦!
“别谢我,和我可没多大关系。”戴蒙斯甩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把这家伙远远推开,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神采飞扬:“难得没人挂科,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大好的日子就没必要围着厨房灶台转了吧!
伟大的厨子发了话,其他人自然点头应和,考虑到毕业典礼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大家不约而同换上学校统一发放的衣服。虽然研究生们毕业遥遥无期,却也不耽误身临其境体验一把毕业季的氛围嘛!
“是不是半个银河系的人都挤进这个星域了?我从来没发现第一真理大学能容纳这么多人!”
走出飞车法厄同眯了下眼睛,艾欧尼亚柱环绕的礼堂被围得水泄不通,黑衣保镖背着手面向礼堂外侧围出一道人墙。据说有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在这里发表演说,所以安防的等级格外高。
“你要听演说么?我不想听,”希德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人流密集的地方会让他产生出喘不过气的错觉,“我们还是快走吧……”
法厄同也就是一说,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跑来演讲除了当个乐子看外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白发青年当即换了个方向:“走走走,我来领路。”
出去固定的食堂,校园里散落着各种私人小铺,之前安娜不爱逛也没时间逛,倒是这家伙不知何时门路摸得门儿清。
“这个点也吃不下什么,干脆去喝些饮料吃点儿甜品,我打算定下周的票,你们呢?一起定?”他干脆倒过来笑看着友人们比比划划,戴蒙斯点头希德摇头,安娜不置可否。
“我要看阿那克萨教授的安排决定暑假去哪儿,”薄荷绿发色的青年温和道:“【毁灭】因子的联合研究会在下学期展开,教授们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安你别忘了把整理好的会议记录上传至我说过的那个版面。”
“哦,好,我知道了。”安娜正在想怎么去找星核猎手们回合,冷不丁突然察觉到些许异常,抬头去看只看到路边建筑的三层隐约有窗帘晃动。
“你怎么啦?”见她停下脚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安娜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没事,好像有人盯着我看,现在已经走了。”
第173章
人真的很多啊……第一真理大学。
助理小姐特意换上新买的白色连衣裙,戴上心爱的翡翠胸针,怀揣着憧憬与期待跟在上司身后走进高管出行标配的星舰。砂金先生今天总是时不时陷入沉默表情恍惚,和他平日里张扬自信的模样判若两人,哪怕舒俱先生惯例的讽刺这人也跟没听见似的错身而过不做任何反应。
奇怪是有点奇怪,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有机会去博识学会近距离接触到费伯里克特小姐啦!
“呵,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这种人去博识学会做什么,自讨没趣还是自寻羞辱?”
气质高华的尊贵王子向来只拿眼角瞥视这个从泥坑里滚出来的奴隶,如果不是翡翠大力保举这家伙如何能混进石心十人行列?公司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仁慈,甚至向下兼容到能包容满口谎言的茨冈尼亚人……大概没什么不能包容的了,希望下一位同僚至少别是个罪犯。
他身形挺拔仪态出众,无需点缀也自内而外散发出高贵的气质。衣着华丽的砂金在他面前怎么看都像个乍富的穷人,他们虽是同事但关系糟糕,不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进餐了,舒俱先生说不定更愿意在脑袋上套个鱼缸拒绝和后者呼吸同一个空间内的空气。
如果故意坐在这家伙对面吃东西,他大概会当场吐出来吧!砂金恶劣的想着,目不斜视的从同事面前走过去。
他可没空搭理他,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赶紧看两页书。
“你这是在无视我吗,奴隶?”舒俱眯起眼睛,砂金针锋相对时他很生气,这个连平民身份都没有的诈骗犯凭借花言巧语钻进星际和平公司,他为公司做过不得了的贡献吗?好像没有吧,不但没有甚至害得公司亏损过一大笔投资。现在这个狐狸样的男人突然变得沉默更让他怒意横生——对敌人最大的蔑视就是沉默,他这是被一个奴隶给蔑视了?
“呵呵,”卡卡瓦夏浅浅哼笑着走进休息室,只留给同事一道背影。
就他这被安娜吊起来打的实力放在石心十人里也能揍得这位贵公子满地找牙,但是这样做没有意义,时间是种非常宝贵的东西,他宁可坐上一天发呆想象她现在的模样也不愿意浪费一秒在不讨喜的同事身上。
“……”那个奴隶背后的自动门丝滑关闭,就连被气流带得微微颤动的绿植也透出一股子嘲讽的味道。
舒俱到底没有让场面变得更难看,他窝着一肚子气走到观景窗前坐下。
关于第一真理大学发来的观礼邀请函,他甚至想过和托帕同行也没料到砂金会横插一杠子挤占名额。这家伙一天学也没上过,是个没有联觉信标字都认不全的货色,跑去全宇宙最顶尖的教育机构参观毕业典礼……真的不是一种自曝其短吗?
“先生……?”助理还在等他的命令,舒俱挥挥手:“没事了,你去休息吧。第一真理大学是博识学会的衍生,下了星舰后少不得打起精神与学者们来往,那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是!”助理行礼退下,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休息舱而是先走向吧台将上司可能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才消失。
数日后星舰抵达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域,走出舱门面对学会派来的接待人员砂金与舒俱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两人的行程安排从线路到时间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活脱脱拼好舰的塑料同事情看得干活的学生嘴角抽搐。
大公司的高管们性格还真是……各有千秋。
舒俱先生就是那种严格按照规则行事的客人,他的行动计划完全可以参考去年前年大前年甚至十年前公司派来的贵客们,这样很好,学校能省下不少力气。但那位更年轻些的砂金先生就不一样了,他笑着说想在校园里转转……转倒不是问题,校方乐得多给自家学生创造机会,问题是公司P40以上的管理层在黑市上价格不菲,安保是个难题。而且埃维金人声名在外,学校有点担心他管不住自己跑去拐骗单纯的学生。
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苦读二十多年为得都是实现理想或追求真理,哪舍得给人骗去随意祸祸?
学校欢迎投资者和招聘方,绝不欢迎谁趁机溜进来猎艳。但是这种话吧,好说不好听。
“毕业季节校园中来往游人甚多,您独自行动难免在安防上有所疏漏……”换下学生前来引路的年轻讲师板着脸。
这个金光灿灿闪得人眼晕的家伙就跟开屏孔雀似的,放他在校园里乱闯,谁能放心!
助理小姐上前笑道:“谢谢您的提醒,不过砂金先生自己就是【存护】的命途行者,别的或许需要担心,唯独安防上我们向来轻装上阵。”
不要耽误我去找费伯里克特小姐走过的地方圣地打卡啊!
年轻讲师:“……”
听听你说的话,更不放心了好吗?
“这……”来者是客,预设立场不是待客之道,但……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既然这样,请您随我来。宿舍区是不对外开放的,这是为了保护学生们的安全,希望您能理解。”
其实第一真理大学除了博识学会本部的实验室压根就没有不对外开放的地方,但是这位年轻的高管他没在学校里待过并不知道这件事。总之先忽悠着找个地方让他坐下别乱跑,如果这还不行……不行就只能摇人了。
——摇全学校最难说话的年轻教授过来收拾这家伙!
卡卡瓦夏当然知道这个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原因是什么:埃维金人声名狼藉,族人家人之外他活到二十岁也只遇到过两个人站出来质疑这件事,其中之一还死在了伊维尔监狱典狱长编织出的谎言里。
“好说,请你带路。”他轻笑着点头,年轻的讲师松了口气。
不如就去研究生院那边的艾欧尼亚露天礼堂吧,阿那克萨教授的期末辩论已经结束,人流相对稀疏。研究生院的学生年龄更为成熟,被人哄骗的可能总比本科生要小。最重要的是研究生们都很忙,有道是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说得就是他们。刚好舒俱先生要在露天礼堂宣讲,两位既然同为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同频行动很合理嘛!
“今天露天礼堂附近比较热闹,不如就由我陪同您去那边看看校园风景,如果运气好说不定遇到哲学系的年轻学者当众演讲辩论,这种古老的教学方式……”
说到学术上的事他就滔滔不绝没有停顿的时候,卡卡瓦夏基本上听不懂,但还是打起精神做出有在认真听的模样。
“自然神学”是哲学的一个分支方向。
只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说动他,只要想,他知道自己必然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安娜。
“好,那就去你说的礼堂附近找个地方坐坐,我这个没机会走进学校的人就不去打扰天之骄子们啦!”他笑得豁达,反倒是一开始防贼一样防他的年轻讲师脸上闪过几丝尴尬。
预设立场不是学者应该有的态度,但他不认为自己防备这个埃维金人有错。只是……只是这人好像并没有那种打算,越发显得他小肚鸡肠模样难看。
怪不好意思的。
茨冈尼亚位于三颗恒星交界处,受独特的地理因素环境影响常年风沙漫天。生活在那里的人物资极度匮乏,教育资源更是珍惜到罕见的地步……失学的事也不应该怪这个年轻人。
“咳咳,”他别过脸咳了两声,“请!”
他将客人引至艾欧尼亚礼堂附近格调最高最华丽的咖啡馆,在这里服务客人的并非机械而是活生生的人——机械不需要工资和休息日,人却一样都不能少。哪怕在庇尔波因特也只有高档场所才会雇佣人工,第一真理大学内部类似的地方更是不多。
咖啡馆三楼布置着一个个单独的房间,透过挂有数层丝绸窗帘的落地窗能清楚看到露天礼堂上发生的所有事。
礼堂中聚集着许多停下来听演讲的学生,不得不说在气质上舒俱先生更符合人们对公司高管的刻板印象。环绕在礼堂外侧的步道上也有学生对公司的招揽不感兴趣,他们三五成群的夹着书一边聊天行走一边享受校园时光。
这几天研究生院正值各种死线到期的日子,有人欢喜有人忧,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苦大仇深欲哭无泪沮丧不已的必然面临挂科,而那些脚步轻盈神色放松面带微笑的学生平日一定勤奋刻苦,到了收获的日子他们自然可以轻松摘取累累硕果。
“啊啊啊啊!”助理小姐努力压低声音但还是引起注意,她站在落地窗前捂着嘴,眼睛里满是璀璨的光,“是费伯里克特小姐!”
好!好幸运!居然在这种偶然的场合如此近距离遇到她!
和那张暗黑色调的照片不同,日常生活中的费伯里克特小姐眉眼依旧锋利冷淡但并没有那种危险的气质——道上大佬原来是个学神,怎么办,更心动了!
但凡是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慕强厌蠢的毛病,费伯里克特小姐恰好又强大又聪明,助理小姐红了脸。
被一位同性别的年轻小姐帅到脸红心跳腿发软,这是可以说的事吗?
正在和人说话的砂金先生下意识动了下身体,是但他并没有走到窗边向下看,反倒向房间内挪了几步。无论助理小姐还是陪同的年轻讲师都没有太在意,年轻的公司高管不会认识一个偏远星系考入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他大概只是不喜欢被拿来和人比较吧,毕竟这位看上去……嗯,属于秀丽那一挂的漂亮。
第174章
“我听卡斯托拉娅说这边新上了款味道还不错的咸奶油点心,”戴蒙斯接过餐单询问室友们的意见,法厄同信赖的点点头:“那我就来一份这个,你们选什么?”
安娜选了胖乎乎的修女泡芙,希德点了个薄荷小蛋糕,奶油的颜色和他的头发极其相似。
关于接下来的暑假,大家还有许多安排计划想要交流,首先就是下学期的选课,专业课不能动,选修课安娜非常期待刃继续挂名摸鱼。她端着白色的骨瓷杯看法厄同和戴蒙斯斗嘴,手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是希德把他的蛋糕分成四份,每人都能尝尝。
“你对薄荷过敏吗?”公众场合中他的声音总是很小,安娜不得不侧头靠近些才能听清楚:“过敏?不,能见到的食物我都不过敏。”
“那挺好的,”希德笑着将分好的小蛋糕推到她手指旁,“天气热的时候薄荷味还挺不错。”
那倒是,这东西天生有种清凉的味道。
安娜抬手将盘子拖到面前,用勺子切了点浅绿色送进嘴。嗯……不难吃,但也不是很喜欢。不过她不会拒绝食物,一点一点慢慢吃完后赶紧捏了颗泡芙塞进嘴里。
论文成功提交,确定本学期没有挂科的风险,年轻学者们闲聊的话题实在是太多了。由于安娜那倒霉催的外置设备彻底杳无音信,大家聊着聊着话题就拐到这件事上。
“并不是最新款,但功能不错,由匹诺康尼的天环族明星知更鸟小姐做代言广告,后盖上的飞羽花纹很受市场青睐。”戴蒙斯隔着桌子介绍,希德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屏拉上安娜一起看实物图:“这种问题只要不去问法厄同,不管谁都能给出个不错的推荐。”
白毛那个土黄上衣茄子紫短裙的梗大概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我觉着吧,这东西也不是必须,这几天我直接用光脑都习惯了。”外置设备的全称是“个人光脑外置便携设备”,主要用于一些不需要或犯不着拉开光屏的时候。安娜是真觉得这玩意儿有没有都行,一年前她连个人光脑也没有呢,并没有养成五分钟不看就浑身难受的习惯。
但她的室友们并不这么认为。
“不行,通讯联系到光脑上总是被你忽略掉,不在宿舍里的时候找你可太难了!还是说经济上有问题?”法厄同疑惑的抬起眉梢:“阿那克萨教授人虽然严厉,工资还是发得很大方的,你遇到麻烦了吗安?”
之前去黑塔空间站帮忙可不是打白工,给教授打工的好处就是他不好意思拖欠工资,信用点早就如数通过学校的系统打入学生账户,足够支撑新手学者们在假期中出门旅行或是研究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个话题要是在继续向后讨论只怕有人就要当场掏外置设备出来捐款了,安娜急忙出声敷衍他:“嗯,嗯嗯。好的,我假期回去就买一个,没有什么麻烦,别说教授发的工资了,德莱妮分给我的分红都还没花完呢。”
比起从前在居尔岛上偶尔翻垃圾的日子,现在她富有得简直不敢想象!
“好吧,”话题成功转移,大家放过外置设备这件事,法厄同重拾拐室友去老家玩的计划,“六十天的假期,安你一点娱乐的打算也没有吗?”
戴蒙斯和希德一块点头:“是啊,打工也得有休息的时间,假期那么长……”
奈何安娜无法确定星河猎手们的行动要持续多久,只能摇头笑着拒绝:“我已经小半年没去管那个网店,再懈怠下去德莱妮大约会喷出愤怒的火焰冲进宿舍大力声讨不负责任的前辈。”
“那真的有些可怕了。”戴蒙斯拿起咖啡壶为室友们续杯,转头笑话法厄同:“安去你家那个小地方做什么,帮忙打理农田?不如去我家那边玩,山崖上风景很好。”
“那叫田园风格!你个审美糟糕的家伙!”
法厄同生气的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让客人帮忙做重体力劳动,两人再次吵作一团。
“他们总是这样,”希德摊手,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咖啡厅的侍者摇响吧台前的铃铛对所有人道:“今日店内限时活动,所有点单的客人都能得到第二份赠品,希望大家能喜欢……”
这家店内人不多,一层是个书店,二层三层才是餐饮。据说三层分割出一个一个小房间,供应的餐点和服务比二层更加精致,不过多半会适当收取一些房间内的服务费,穷学生压根不考虑上去。
“哇!这么幸运?今天绝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天了!”法厄同鼓掌表示感谢,安娜随大流的拍了两下就把手放下。比起大快朵颐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这场所谓的“限时活动”上:“咱们进来时好像没听说这家店铺经常做活动?”
“我也不知道,没来过。”希德低头用外置设备联系卡斯托拉娅询问,对方一时没有回答。
很快侍应们便鱼贯将第二份甜品送到客人面前,白给的甜品说送就送,甚至比正价购买的那份还多,真是叫人惊喜不已。其他位置上的学生们喜出望外,纷纷表示今后还会光临,安娜他们则看着多出的一堆蛋糕泡芙无语凝噎。
好吃是好吃,但过了量总有点腻,扔在这儿不管又实在浪费。
“我吃不下了,”安娜左右看看,抬手示意侍应拿几只打包盒来,希德跟着道:“我也吃不下了,法厄同你能帮忙把这块没碰过的蛋糕送去给卡斯托拉娅和珀吕茜娅吗?”
他不太喜欢吃甜品,如果不是少数服从多数就他自己根本不会抬脚走进这家店。
“好啊,没问题。”这能有什么,法厄同本来就打算接下来去找狄俄斯库里姐妹,将薄荷小蛋糕送过去不过顺手的事儿。
“泡芙也带过去给她们分吧,好在不重。”侍应生已经将蛋糕和点心都打包好了,安娜又一次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人躲在暗处盯着自己。
毕业典礼期间学校内鱼龙混杂,溜进来几个赏金猎人倒也正常。只是那些亡*命徒动起手来多半不管不顾,他们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伤及无辜”这四个字。
还是先行离开,找个人少的地方悄悄把麻烦解决掉才好。
想到这里她把盘子里先前点的那份泡芙捏起来吃掉,毫无异状的看向其他三人:“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事要去找拉帝奥教授,你们一起去还是先回宿舍?”
谁没事儿会往维里塔斯拉帝奥面前凑?法厄同他们当然摇头拒绝:“不了不了,你去吧,我们坐一会儿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好,那我就先走了,回见。”她点点头起身走下楼梯。
三楼的某个房间内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儿。
陪同客人的年轻讲师每隔几分钟就瞄一眼手里那外置设备,他现在不想打电话摇同事,只想报警。
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青年低着头,发丝遮住眼睛不让人看清表情,他的助理心猿意马的不知道站着在想什么,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是啦,学校星网社区里那个关于“寰宇美人”的投票他当然知晓,安娜费伯里克特和她室友们的照片如今还挂在封面上。但这里是第一真理大学,年轻学子汲取知识追求真理的地方,诸如皮囊之类的外物不过一时娱乐,没人会把这件事当成不得了的大新闻。
那位助理小姐表现得太狂热了些,活像个追逐偶像的粉丝,从头到尾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楼下的黑发女子。但费伯里克特并不是偶像,她是位非常勤奋且非常聪明的年轻学者,不应当被卷入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更不该被人窥探。外界过多的打扰只会影响她求索的脚步,这是所有教职员工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而且吧,如果说助理小姐略有影响别人家好孩子学习的嫌疑,砂金先生就是该打出学校大门的黄毛。这家伙看到费伯里克特和阿那克萨教授的外甥靠在一处说话时脸色阴沉得可怕,甚至还找来咖啡厅的店长杜撰出一场“限时活动”,分明居心不良!
还好费伯里克特不为所动,直接把东西打包给了室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吃不拿将来自然不受胁迫。
学校当然不会去干涉学生们的个人生活,可是学者和文盲之间除了教育与被教育的关系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甚至可以预见的会把生活搞成一团糟。类似的例子年轻讲师见得多了,无论男性还是女性,一时的激素上脑退却后往往更愿意追寻灵魂上的共鸣——你如何让一位博学聪慧的学者去共鸣一个只是认识字而已的俗人?
再说了,就埃维金人那狼藉的名声,谁家也不会愿意把好好的女儿交给他,优秀出色的就更不愿意,万一被这小子给祸祸了呢?不管这家伙多有钱,不行就是不行,博识学会可不怕星际和平公司!
第175章
安娜走出咖啡馆,艾欧尼亚礼堂内的宣讲早已结束,她漫不经心的绕着礼堂转了一圈,走到飞车点叫来飞车径直朝博识学会的总部方向行驶。
眼下整个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就没有人少的地方,唯一能避开众人视线的“角落”就只剩总部。那边有许多正在进行危险实验的实验室,又因为之前配合刃先生闹得那场“劫掠案”,它的安防等级与响应等级都不是教学区域能比得上的。
飞车严格按照设定路线将乘客送到她要去的地方,安娜下车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来回寻找适合的路线。光脑突然弹出对话,打开光屏一看,竟然是拉帝奥教授在问她的坐标。
啊?
教授什么时候回的学校?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要不要随便扯个慌糊弄过去,但是一想到自己和导师之间的智商差距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坏主意。实话实说最多也就被叫到办公室挑剔论文,说谎被戳破的后果不堪设想——就比如上次说谎去做手术,谁知道两眼一睁就是导师的恐怖啊!
“我就在总部门口,额……”安娜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借口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脚步声很快就从庭院中传来。风尘仆仆的拉帝奥教授看到笨蛋弟子傻乎乎的站在飞车停靠点扯着虚拟光屏挠头,不说别的至少提起的心总算放回原位。
接待公司高管的讲师很负责任,一发现对方疑似对本校生得好看的女孩子有不良企图就迅速联系到她的导师。教育这份工作有时候确实很难把握其中的“度”,过于放纵学生肯定是失职的行为,管得太多又很有侵犯他人自由的嫌疑——毕竟极少有未成年就读于第一真理大学,成年人理应对自己的人生有所规划,无论工作方面还是家庭方面。
换一个角度看,对于被防范的人来说,这或许也是种失礼,但教师嘛,很多时候宁可顶着被骂被埋怨的风险也必须多管闲事。
“我看到你提交的论文了,写得不错,加五分。”费伯里克特那满脸迷茫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她并不清楚自己很有可能成为了他人的猎物,维里塔斯拉帝奥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是给她布置暑假作业。
不管有没有外面的黄毛打坏主意,总不能一上来就指责自家孩子不好吧?没影儿的事更没必要反复强调,否则更容易激起年轻人的逆反心理。只要作业足够多,她就没时间跑出去和黄毛玩儿,被拐走以至于无心学习的概率自然降低。而且怎么说呢,很多事只有亲身去经历过才知晓其中滋味,许多关于人生的知识也只有本人真正踏入那条河才能切身体会。
大不了将来花点力气捞学生呗,这种事拉帝奥教授已经习惯了,他捞过的学生绝不止费伯里克特一个。
“啊?啊!谢谢您,教授!”安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导师表扬了她的论文,这简直比干掉一个星神令使还难!
她打从心底感激这位认真负责的教授,简直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他才好。拉帝奥教授教过的学生多了去了,扫一眼就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弟子越是质朴赤诚就越发显得外面的黄毛面目可憎。
“继续走在你认定的那条道路上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除此以外一概不必。”他转身走向博识学会总部,“跟我来。”
穿过白色石质立柱的回廊,教授们的办公室有可能分布在建筑物任何部位。好在拉帝奥教授并没有这方面的怪癖,靠近风景池的地方就是他的地盘,不远处有树荫笼罩的办公室归阿那克萨教授所有,整个学会最有特色的两位年轻学者盘踞在这里,无人敢来造次。
“进,然后把你假期中需要做的事记录下来。”他将伪装成石板书的平板电脑放在桌子上,干干净净纤毫不染的桌面立刻映照出它的倒影。安娜没好意思大喇喇找地方坐下,习惯性掏出新顺的大橘猫本子提笔写了几个字。
她仍旧不习惯使用光脑,会用归会用,需要记录事件时第一反应总是用笔书写。也就是说在进入第一真理大学前安娜费伯里克特没有装配过个人光脑,这意味着她是个没有“身份”的人。除了意为虚构的“费伯里克特”这个姓氏外,连名字也不一定是真名。
——这个学生的来历并不难猜,调查遇到阻碍的地方在于她被送进伊维尔监狱前究竟受何人指使。埃特蒙德艾诺利阿很快就交代了他在监狱星中所闻所见过的一切,关于费伯里克特,他说过当他们相遇时她就已经失去了入狱前的记忆。
起拍底价为十亿信用点的博普克奴隶,身价三十五亿的公司“贵”客,此时正弯腰搭在桌面上乖巧的记录暑假作业。
这股割裂感着实让人新鲜。
她的买主绝不会扔着十亿信用点不管,宇宙中还没有哪个组织或个人能财大气粗成这样。但是费伯里克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她的买主突然现身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一个对明天没有希望和期待的人不会动力十足的去做某事,更不会把精力花费在“学习知识”这件消耗巨大的事情上。
维里塔斯拉帝奥有几个猜想,根据安娜费伯里克特失忆后的行动轨迹可以推测出在此之前她大概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指挥……或者说能买得起一个身手如此犀利的奴隶,背后那人图谋的不会是件小事。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公司董事会内部倾轧,有人想除掉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才会派遣自己私下购买豢养的博普克奴公开演说并组织集会针对市场开拓部的某些过激行为举行游行抗议,以期逼迫施耐德不得不露面安抚民众。
在这件事之前安娜还做过什么现在已经几乎查不到了,根据少数尚未被删除的记录看,失忆前的费伯里克特小姐那是相当的能说会道,给她个适合的环境怕是能直接拉起暴1动时不时给社会管理者带来些精彩的小震撼,完全不像现在这样话这么少且老实。
与其说她失忆,不如说直接换了个人。
“抄完了吗?抄完了就离开,希望下学期你还能好端端待在教室里。”
至少别让我去监狱捞你。
“啊……是的,教授,我知道了。”安娜皱眉看着作业的数量,深刻怀疑拉帝奥教授压根不打算让她过暑假。
社会调查、书籍阅读、摘抄笔记、心得体会,甚至还有小论文?不是,我今儿才刚交了一份上去啊导!
“还有什么疑问?”拉帝奥教授揣着明白装糊涂,对他无条件信任的笨蛋弟子抓抓后脑勺,把嘴边的话重新咽回去:“没,没有!”
没有你还傻站在这里干嘛?导师犀利的瞪了学生一眼,她缩着脖子低头一溜烟就出了办公室。
另一边,负责接待客人的年轻讲师开始催促卡卡瓦夏返回公司的星舰。学校向来不需要为观礼的客人额外准备住所——邀请他们进入星系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吗,不要以为知识是很便宜的东西啊!
“您还想去哪里参观?舒俱先生已经离开,二位在行程上不需要协调吗?”他就差把“赶紧走”三个字挂在嘴上了,年轻的公司高管并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他仍旧挂着亲切的笑意:“朋友,你似乎对我有些不好的印象,请问我冒犯你了吗?还是做出了不礼貌的举动让你心生恼意?”
应该……没有吧!
然而在讲师的眼里他已经是个需要叫保安叉出学校大门的高危分子:年轻、漂亮、多金,有崎岖坎坷的过去和成功的现在,这哄谁哄不住啊!
“砂金先生说笑了,我对您没有意见,只是出于对教学秩序和学生安全考虑,校外人士最好在给定的范围内活动。”
他换了种不那么伤人的表达方式。
主要还是这家伙方才撒信用点眼也不眨的模样太轻浮太浪荡了,实在不像个好人。也不知道他这一套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就差在脑门上刻出“坏蛋”二字。为了讨好某个学生而请全场喝酒(吃蛋糕)这种事,不管怎么想都是个有点土的桥段,现今连写小说的人都不这么安排情节,生怕被读者笑话梗老得和太奶一个辈分!
卡卡瓦夏明白这位讲师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自己自由行动了,他不想给安娜找麻烦添乱,只得微笑着被恭送回星舰。
助理小姐跟在他身后,嘴巴撅得能把胸卡挂在上面。年轻人回到星舰内,转头就给她放了个与观礼时长相等的假。
“看来我不大受老师们欢迎,不好意思连累你了。”他把戴在头上的圆顶礼帽取下来拿在手中把玩,状似无意道,“去玩儿吧,难得借公司的光出门旅行,总待在星舰里可太扫兴了,别忘了赶在星舰出发前回来报道,祝你好运。”
砂金先生……原来是个好人啊!
助理小姐先是震惊得不敢相信,紧接着欢天喜地弯腰鞠了一躬回房间梳头发换发型。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心上人,但是她相信就算去见心上人也不会比见费伯里克特小姐更让自己充满难耐的期待。
下回要是在遇到谁背后说砂金先生的坏话,我一定要骂得他/她/它找不着北!
第176章
确认自己本学期没有挂科的学生,只需要在教务系统中上传一笔“离校”就能收拾行李甩手走人了,开学前准时回到学校自行销假就行,比起入学时手续简化了许多。不想走也可以不走,宿舍区没有盖子,宿舍门也不会因为在假期就上锁——负责区域管理的都是系统和机械,它们不放假。
那道让人莫名背后发寒的视线在离开咖啡馆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她尽挑偏僻小路走也没。也许是错觉?安娜带着一堆作业回到宿舍,先按要求将下学期的课程选出来上报教务系统,然后联系上流萤询问她自己该去哪儿与同事们汇合。
耶佩拉宫所在的星系……该怎么形容呢?
嗯,比法厄同“灵机一动”煮出的杂粥还要乱。正常人是不会跑到那地方观光旅行的,科学考察可能性也不大。
【毁灭】旗下的势力没有几个好脾气,你跑过去大喇喇宣称“科研”,是要把当地人当做样本进行观察吗?这种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好话的研究放在其他星系或许可以,在那里只会吃到满满一弹夹的子弹。
量大管饱,绝无复活风险。
流萤迅速传回消息,她发来一颗洗车星的坐标,其他什么话也没说。
紧接着安娜看到仙舟的“实名上网”留言问她假期安排以及要不要去罗浮游玩等等,热爱健身撸铁的曜青网友约她假期一块打卡五公里越野,不爱说话但对雕刻之类古老艺术别有偏爱的朱明网友也难得出声交代一句假期出门游玩要注意人身安全。
玩儿什么都行,别走丢就好。
虽然语气里有种奇奇怪怪的慈爱,但这份好意一点水也没掺。
告诉网友们自己要出门打工,遗憾的拒绝掉他们的邀请,她上网给自己订了张一定会经过那颗洗车星的星舰船票。
这时候法厄同他们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打包的蛋糕全部分发出去,换回满满一堆零食。
“快来快来,你先挑!”白毛把怀里的东西“哗啦”堆了一桌子,夸张的擦擦并不存在的汗珠,“卡斯托拉娅她们太喜欢那些甜点心了,拿出去一分换回超多好货。”
所谓“好货”不过是大家藏在宿舍或空间钮里稳定血糖用的糖果和速食,狄俄斯库里姐妹的研究方向是“生命”,经常有出门实习的时候。无论实验室还是手术台,她们以及她们的同学一进去就是十几甚至几十个小时,这些小零食的存在非常必要。
你总不能把已经处于关键时刻的研究放下出门逛街觅食吧?你更不能把麻醉状态中的病人扔在手术室里走人去吃饭吧?所以这些储备总能派上大用场,如果不是恰好到了期末法厄同还真不一定能薅走这么多羊毛。
“这都是什么?”安娜捏起一只巴掌大点的圆柱形盒子,纸盖上标明“海洋风味,注入热水三分钟可食”。
法厄同深情的端起另外一个盒子,忍不住用脑袋蹭蹭它:“没有戴蒙斯的宿舍,想要果腹就只能靠这个了!”
所以这不就是碗伊须磨洲出产的速食面么?
现在回头想想,戴蒙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速食面偶尔吃个一两次还行,吃多了真是让人从胃到脑袋都不舒服。
考虑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安娜拿了一整排混合装速食面,其他的零食她就不拿了。
“还挺新奇的,带回去尝尝。别的我都吃过,你们分吧。”她将面碗塞进空间钮,丝滑聊起离校的事:“我刚才和家里人联系了一下,那边有一大群牛羊鸡鸭等着料理呢,拉帝奥教授又给我留了许多作业,唉,哪儿都不能去。”
也就是说不管谁的邀请,她都不会答应。
“那就只能冬假的时候再说喽。”法厄同倒也还好,宇宙那么大难得相聚在一间小小的宿舍里,今年没机会还有明年,在校时没机会还有毕业后,对他来说“朋友”又不是一种临时称呼。
希德弯起嘴角笑道:“没关系,将来你可以去我们那边的星系多玩一段时间,它很有趣,除了本身的存在还有一个混沌的倒影。”
“别提那个倒影,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流光忆庭天天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来着。”戴蒙斯从桌子上拿走两袋糖果。
谁也想不到宿舍里最魁梧健壮的男士居然热衷烹饪且特别喜欢吃甜食,星网社区里留的昵称也是甜品,真难为他体重一直保持得极好。
“好的,将来有机会一定去见识见识。”安娜觉得那个描述有点像星核作用的产物,哪儿有星核哪儿就有星核猎手……啊,不对,最近星穹列车也加入了对星核的收集队伍,也许会在法厄同他们的老家遇到穹也说不定呢。
“一言为定呦!”
“一言为定!”
“砂金先生,你那个一惊一乍的小助理怎么不见了?”回到星舰上没多久,卡卡瓦夏就遇上了从休息室走出来的舒俱。这家伙总算换掉他那身皇室专供军礼服,穿了件看上去不那么累人的常服。
“噢!我好像听说某位P45被人灰溜溜赶了出来,请问你的脸还好吗?”
同事说话甜如蜜,打从他刚被翡翠提拔进入石心十人那天起就这样,像只烦人但又不能打死的苍蝇“嗡嗡嘤嘤”没完没了。
“托您的福,它好得很。就是不好意思连累王子殿下了,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带着您的助理找找床铺下面有没有多出些莫名其妙的豌豆什么的,免得耽误您休息。”
论起阴阳怪气和指桑骂槐,他一个家破人亡当过奴隶还坐过牢的人会怕谁?当年他一个人骂得整条监禁区走廊鸦雀无声时这位王子殿下只怕还在和礼仪课老师学说些有用但也没用的长难句。
舒俱对砂金的不满打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遮掩过,他就是那种无论偏见还是预设立场都会大喇喇摆在明面上的人。
固执、讨厌,但又坏得不那么彻底。
“怎么,那位费伯克里特小姐戳中了你的伤心事?”在损人这件事上,尤其损得还是砂金,舒俱一向全力以赴,“啧啧啧,多么令人同情呐。真切帮助过你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托过你的福的人转手就把你给卖了。”
他不怀好意的压低声音:“会是那位小姐吗?她的名字好像也是‘安娜’呢。数数看吧可怜的埃维金人,你身边都有几个‘安娜’了,她们会不会伤心?本以为被提拔和善待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没想到居然只为了一个名字……你倒是奇怪得别具一格。”
三十五亿的赏金,哪怕公司只兑换一半也不是个小数目。
“那您就带上卫队去试试呗,”金发青年露出面对赌桌时的张扬笑容,“我倒是无所谓啦,就算搞错了也不是我灰头土脸的上门去道歉,赶紧的,我这会儿正闲着想看点热闹呢。”
他越是有恃无恐且不怀好意的怂恿,舒俱就越无法确定。
就照片轮廓看安娜费伯里克特确实与08241321号存在一定相似之处。但宇宙那么大,人类同名且相似的概率并不罕见,如果普通人抓错就抓错,问题费伯里克特不是普通人。
她是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的年轻学者,进入教务系统调查后舒俱发现她竟然能够通过维里塔斯拉帝奥和阿那克萨格拉斯的课程考核。这说明她确实是位货真价实的学者,绝非头脑里塞满肌肉的冒牌货。
而且假设她真是那个“安娜”,砂金绝不会被人一两句就打发走。如果能对绝境之中伸手庇护自己的人如此冷漠,翡翠也不会破格提拔他。
同时挑衅两位成名已久的先锋学者,哪怕公司高管也得掂量掂量。尤其拉帝奥教授戏剧性的居然是个【巡猎】,羞辱他的弟子即意味着很可能要面对广泛分布在整个宇宙各个角落的专家学者业界大拿们的报复。
五十二门繁难课程,百分之三结课率的含金量在此时格外沉重。
想要动安娜费伯里克特,必须得有无法辩驳的铁证在手才行。
但若是只为了与砂金别苗头就堵上一切去为难这样一个毫无干系且背景雄厚的人,舒俱自认神经正常,不至于癫狂到如此地步。就算他不考虑自己的名誉……背后的家族与国民难道不要脸的吗?
“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奴隶。”权衡之后他决定先放下这件事。
争执的一方率先偃旗息鼓,另一方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好端端坐在椅子上也会被人疯狗似的扑上来咬一口,不狠狠报复反而会被轻视。卡卡瓦夏不知打哪儿摸出枚筹码夹在指尖来回翻弄戏耍,他笑着看向废物同事:“说真的,我真心建议您试试,三十五亿信用点,应该能解决贵皇室的赤字问题吧!”
“但愿账面上可别再冒出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支出了,殿下您认为呢?”
你笑话我的出身,我就笑话你的葡萄亲戚,主打一个两败俱伤谁也别想讨到好。
“你!”舒俱语塞破防。
眼看两位手握“基石”身负部分【存护】令使权能的高管跟斗鸡似的就快扑到一处大打出手,安防和服务生们纷纷出动,发消息找寻两位先生各自的助理,好声好气哄劝……总之你们两个要打也别在星舰上打,更别在博识学会面前打,大家都是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出门要脸的!
第177章
“嗯?”助理小姐漫步在艾欧尼亚礼堂外的步道上,外置设备突然大震。
她打开消息页面低头看了一会儿,第一条来信是安防队长通知助理们回去劝劝上司不要和同事打架……这个“们”字用得就很有灵性了,以砂金先生出身底层的身手真打起来也不会是他吃亏,不用管。第二条来信正是上司发的,要她好好享受假期,无需着急返程。
虽然跟着砂金先生难免被人讲几句小话,但这人本身没有什么恶习,额,喜欢“概率游戏”的毛病另算。他从不强迫下属加班,也不会半夜三更发假鸡汤打扰别人休息,休息日更是安静得跟死了一样,平日订餐订下午茶时出手大方又潇洒,还不乱甩黑锅。说实话,全宇宙也很难再找到第二个这么帅的男人了。
如果没有费伯里克特小姐横空出现,助理小姐都认为自己很难不爱上那个埃维金人。
他长得也很好看呀!
关闭对话页面,她找了张干净石座坐下,露天礼堂里学生们忙忙碌碌撤掉公司高管宣讲留下的讲台,又拖来一堆道具吹毛求疵的摆来摆去。
“戏剧社的活动?”身边走过的学生们纷纷猜测,有人知道正确答案:“是即兴演出啦,这几天不是有很多校友和投资者来观礼嘛!”
“哦~什么剧目?”
这倒是个问题,如果完全由非表演专业学生组织的话这场剧目难免书匠气太浓,不一定符合大众胃口。
“我听说剧本由‘神秘剧作家瑕蝶’操刀,剧情方面肯定很棒啦,他们为了展示自己的演技真是下了血本!”
“没办法嘛,这一行刚开始的时候是得找个好投资人才行。”
窸窸窣窣,巴拉巴拉
表演很精彩。
原本只是坐下休息并不打算看演出的助理小姐不知不觉间一口气看完了这部耗时一个半系统时的“即兴演出”,不得不说第一真理大学卧虎藏龙,就连有心想往演艺圈发展的年轻学生演技也比不少单纯靠脸广为人知的专业选手强上许多。
鼓掌谢过演员们的努力,她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起身先去之前去过的那家咖啡馆外带两份费伯里克特小姐同款修女泡芙,然后拎着打包好的泡芙在校园里慢吞吞行走。
求学和就业是人生截然不同的两个阶段,哪怕只上过一天班人也会由衷怀念校园生活的轻松闲适,毕竟学业压力通常不危及生命,但工作压力就很难说了。
一群挨挨挤挤的女学生笑嘻嘻走过去,谈论考试成绩、喜欢的食物、心仪的人,还有对即将到来的假期的展望。
助理小姐不知不觉跟在她们身后边走边听,拐过一条回廊,身穿戏剧服装把自己打扮成热门角色的爱好者们直入眼帘,为游客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看到有人在空地上摆了把椅子,后面还杵着三个披着黑色西装的人台。许多年轻女孩,当然也有年轻的男孩混杂其中,他们纷纷交换着套上黑色西装拿起道具权杖坐在椅子上拍照,然后红着脸像是怀着什么隐秘的喜悦那样笑嘻嘻的带着照片去往下一个摊位打卡。
没想到啊,你们这些优等生也玩儿这个?
嗯……我也要拍!
傍晚时她在校园内找了家店住宿,看着夕阳一点一点落下,耳边是下课的铃声、欢笑声、还有些小小的埋怨,学生们朝着一个方向急匆匆走去,没过一会儿又像羊群般三三两两慢吞吞晃着走向飞车停靠点。
隔天一早被上课的铃声吵醒,助理小姐意识到自己沉沉睡了一夜,连个梦都没做。
就算没能再次遇到费伯里克特小姐也没关系,第一真理大学本身足以拂去那抹遗憾。她翘着脚坐在校园随处可见的长椅上,认真编辑昨日拍摄的照片,优中选优发送在朋友圈里,很快就看到砂金先生矜持的每张照片都点了个赞。
“呼……”
今天下午就得离开第一真理大学返回庇尔波因特了呢,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来玩。
不死心的回到艾欧尼亚礼堂附近,助理小姐看到许多学生在飞车点寻找临时旅伴。结伴放学回家?真是像小孩子一样。
突然,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人海中身高异常显眼的两个男子提着行李,中间走着一个空着手的年轻女士。她正在认真听白发青年说话,旁边那个肉粉发色的人时不时加入对话发表几句见解。
她在同龄女子中个子算得上高挑,脊背笔直宛如利剑,骨节分明的手腕露了半截在衬衫袖子外面,隐约有淡淡的浅金色在闪烁。
他们越走越近,错身时助理小姐只觉得心脏剧烈跳动,呼吸也变得急促,眼眶莫名有些潮湿。
千万人中有幸与你擦肩而过……
“小心!”高挑的费伯里克特小姐分明并没有抬眼看向她,但是却在她手指一松时精准捞住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外置设备,“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有点冷,眉眼锋利俊俏,此刻正略带着些担忧的看着助理小姐:“你似乎不是学校的学生?没关系,校医院不会拒绝病人。”
视线冷淡但满含纯然善意,哪怕她面对的人来历不明。
把这个片段发给我那些喜欢看浪漫纯爱剧的朋友,其他什么都不用说。
“我、我没事……”助理小姐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她真好看!
“真的没事?时间还来得及,要不要送你去校医院?这几天天气太热了!”
白毛跟只热情的大狗一样把头探过来,助理小姐一下子清醒:“没事没事,真的。”
她略带羞涩的抬起眼睛看向安娜:“对,对不起。”
你能对不起我什么?
安娜侧过头,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面前陌生的年轻女士看着似乎快要昏过去了。
——她怎么还来歪头杀的啊!这也太会了吧!
“对不起,我,我并不想打扰到你。”这是真心话,她绝没想到能再次偶遇甚至近距离与费伯里克特小姐交谈。
安娜恍然大悟,就说这几天周围奇怪的视线有点多,果然是那张照片搞的鬼。
“啊……你是说星网社区里的投票?当时我们在黑塔空间站做实验,环境比较单调就组织了个活动,希望我没有给你的生活带来困扰。”
她把外置设备还给它的主人,后者紧张的舔舔嘴唇小声道:“请问能和您合影留念吗?我不会发到公开平台上。”
不公开发出的话问题确实不大,既然她事先礼貌的询问,安娜也就没有拒绝:“可以,就在这附近行吗,我等下要赶星舰。”
赶着去当星核猎手,打暑假工。
“当然当然!不能影响您的正常生活,我懂。”助理小姐乐淘淘的,晕晕乎乎直点头*。这会儿别说在什么地方拍照,安娜就算问她的个人光脑账户密码她也会毫不犹豫双手奉上。
法厄同憋着笑提供建议:“观景池那边有处芦苇做背景很漂亮,安,要我借你件华丽点的衣服吗?”
“得了吧,就你那土黄色的审美,我可不敢恭维,”安娜熟练地吐槽他,“话说你是不是被【纯美】星神伊德莉拉给诅咒了,怎么会有人认为土黄色和深紫色是好搭配?”
那真的很可怕了,生活中的费伯里克特小姐也很吸引人呢!助理小姐红着脸小小声:“去哪儿都行,我都可以。”
戴蒙斯站在旁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倒是安娜揉揉额头边领路边劝她:“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好人?眼下学校不管什么地方人都很多,比较安全,要是在其他星球遇到我你还是赶紧掉头就跑吧,跑得越快越好。”
千万不要说什么“去哪儿都可以”,万一我把你卖了呢!
这回两位男士同时发出“噗噗”的笑声,狠狠挨了一记白眼。
“好了,就是这里,冒犯了。”安娜走到那处芦苇丛前,浅绿与金黄驳杂的芦苇丛中栖息着大量鸟类,池水很干净,游鱼很活泼,拍打着翅膀啼鸣的天鹅在水面上优雅舒展身体。
“麻烦伸手,”黑发女子偷偷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助理小姐下意识依言把手伸给她,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便矮下身去。
也就是附近真的没什么行人,不然安娜最多比个剪刀手。
她单膝压在柔软的苔藓层上,挺直脊背抬起眼睛看着满脑子都是浆糊的访客。周围响起猴一样的怪叫和拍照的声音,手背被温热的呼吸扫过。等到她终于弄明白这是个什么场景,费伯里克特小姐已经站起来弯腰拍打膝盖上沾染的苔藓碎屑了,她表情淡定得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给我个邮箱接受照片?”法厄同摇摇手里的外置设备,那张照片连修图都不用修,完全可以直接拿去当做“求婚”的纪念照出片使用。
“……”助理小姐红着脸把光脑邮箱号告诉他,眼巴巴的亲眼看着他发邮件,下载保存复制保存设成外置设备屏幕底图,一口气操作得行云流水。
“我,我不会再来打扰,”她几乎说不出话,“谢谢,谢谢您!”
“祝你生活愉快,工作顺利,小姐。”安娜温和的走过她身边,这个年轻姑娘让她不由想起阿比盖尔,一点点小小的用心就能让她们开心快乐上许久。
简单的,珍贵的,纯粹的快乐。
整个中午外加下午到底逛了哪些地方,助理小姐脑子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只知道自己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外置设备的屏保,心情愉快但稀里糊涂,像只吸饱了蜂蜜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蜜蜂那样转着转着全凭本能才回到星舰上。
砂金先生见她早早回来销假还调侃了一句,但是不清楚为什么她只是低头扫了眼外置设备他就忽然整个人都变得不太好了,鼻子眼睛嘴像是狠狠吃了一桶柠檬那样皱成一团。
卡卡瓦夏:“……”
我是让你去休假,不是让你去拐我姐姐!
所以姐姐到底喜欢哪种类型?总该不会是这种有心机但不多的单蠢型吧,太天然了演起来有点难啊……
第178章
离开研究生院前往星港的途中遇到了一个和阿比盖尔有点像的年轻姑娘,安娜配合她拍了张照就挥挥手告辞。希德要留下等着阿那克萨教授,法厄同和戴蒙斯刚好与她拼一辆飞车,剩的那个座位放行李。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就这么放假了,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没挂科!”法厄同笑得像个阳光开朗的傻子,一路上见牙不见眼。
好不容易上了中转星舰这家伙又是一直在笑,生怕人不知道他能在维里塔斯拉帝奥手下拿到一个及格。安娜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忍住殴打他的念头,最后还是戴蒙斯给了他一拳才让这个全自动丢脸机停下。
“有事及时联系,”他拖着白毛的后脖颈与安娜作别,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实在,“遇到麻烦就张嘴,向朋友求助不丢脸。”
“放心。”安娜目送他们两个登上归乡的星舰,等了半个多系统时才轮到自己定的那艘进港。
方向是去往天琴座星域的方向,但目的地并非天琴座而是中途停靠补给的洗车星。路上她一直在和梅娅女士通话确定假期中供应给德莱妮的产品数量,婉拒了梅娅女士的邀请后又琢磨着什么时候去趟仙舟联盟看看能否在那边找到一个稳定的收货点。
博伊斯-Ⅲ号上曾经被排挤被孤立的那部分牧民已经彻底与星际和平公司的采购渠道脱钩,只德莱妮开的网店就能吃下他们所有产品,如果在仙舟联盟找到收货点持续发货的话整个天琴座不想被剥削的人就都能有另一个选择。
经济这只看不见的大手足够颠覆一个完全仰赖出口农产品的政权,她在第一真理大学读过的所有书都不是白读。
星舰如期抵达洗车星,安娜混在离舰放风的乘客群里,看过几个小摊,买了点不知哪儿来的“特产”,拐个弯就无缝融入这个鱼龙混杂之地。
到点了星舰会自己走,这种便宜班轮上没人在意有谁中途离开。
她先换身衣服找家二手店买了个八成新的外置设备——这种地方多半都是偷儿们销赃的档口,冷着脸走进去老板能把价格降到只剩底裤的地步欢送煞神。
虽然号称“八成新”,安娜很怀疑它其实是个“零元购”,但她不能在预定目的地以外的地方留下能够被查到的划卡记录,只有这种小店可以选择。
连接上个人光脑后和流萤简单通话,她啧了一声掉头去找落脚的地方。
来早了。
第一真理大学没有多少适合带给同事们的伴手礼,好在洗车星上什么地方来的怪东西都有,逛上一大圈甚至连拉帝奥教授布置的暑假作业也能找到些眉目。
社会调查,调查洗车星也是一种调查不是么?
“客人您放心,我手里的房子绝对干净,包括邻居也都一等一的有素质,各种价位都有,任君挑选包您满意!”
房产中介点头哈腰苍蝇搓手,新来的这位客人西装笔挺沉默寡言,他还是她分不太清,头上的礼帽压低帽檐遮住眉眼,不像是个好人。但是咱做得就不是好人的生意呀,谁家好人能熟门熟路找到黑市中介?
不管客人是好还是坏,他手里的信用点真真切切是个好东西,乃是治愈“穷困”这一绝症的灵丹妙药。
安娜找这么一个家伙介绍房子图的就是他不正规不老实,钱到位这种人才不会问你要身份证明,合同都不必签就能拥有一处至少可以安静住上三1四天的房产。这类中介嘴不会很紧,但也不会和前来调查的人说实话,总之想要隐藏行迹最好就找他。
反正也住不了太久,同事们正在飞速赶来汇合的路上。
希望他们的出场效果不要太高调。
“就是这里,您看看!多宽敞的门脸,排场!”选了一套中等价位的顶层“豪华公寓套间”,中介激情四射的讲解中他们来到公寓入口处。
“二十四小时安防,贴心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中介的嘴大概能把死人说活,安娜看看门口眼睑半垂疑似掉渣的看门老头儿,很讲究的一个字也没说。指望这位“安防”,还不如指望小偷劫匪脚下一滑摔下楼梯当场了账。
“一梯一户,充分尊重住户隐私!”
所以一梯一户的意思就是楼梯中间不知道被谁扔了堆杂物,门口也堆着从垃圾场淘来的各种“宝贝”?只要看不清邻居家的大门长什么样,谁都可以说自己是一梯一户。
“咳咳,嘿嘿嘿,咱也不能全看外面什么样么,屋子里面才最重要嘛。您又不是长住,室内干净整洁家具家电齐全甚至还能开火做饭呢!当然,费用自理。”
对门邻居的“宝藏”散发出幽幽气味,中介脸上的营业笑容没有发生丝毫变化。他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喀哒喀哒打开在安娜眼里形同虚设的金属门,先一步窜进屋子里拉电闸开灯。
“您瞧瞧,是不是干净又卫生?”
安娜:“……”
天花板上喷溅的血点还没擦干净,这样看上一位住户手头上的功夫可不太好,屋子里杀人怎么能捅大动脉,这不是给管理员添乱嘛,多难打扫啊。
她抬起手指指天花板上黑褐色的血迹,中介在扯谎胡说和挽留顾客之间果断选择后者——房子只要租出去他就有钱拿还可以省下挂心跑腿的功夫。因此租哪间都行,一间都租不出去今天才算是白辛苦,这笔账谁算谁明白。
“哎呀,您真是位有格调的客人,咱这儿还有别的选择可以看,说实话这里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性价比多高啊!”
安娜表示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我不想听,中介无奈只得带着她换了栋公寓看房。这边好歹有个电梯,邻居们也没有囤积的癖好,看上去有点像给人住的地方了。
“您觉得这儿怎么样?这间房子价格其实是最贵那一挂的,只是楼上的住户不大好沟通,两口子晚上听不得响动。我跟您说实话,要不是摊上这么一对儿癫公颠婆,这地方压根儿不可能溜到您选的价位。”
“我晚上还是要呼吸的,这个分贝会影响到邻居生活吗?”安娜压低声线和他开了句玩笑,没想到中介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冒昧问一句,您不打呼噜吧!”
安娜:“……”
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冒昧了。
这套房子的墙面被刷成对视觉很友好的浅蓝色,连带客厅一共有四个房间,另有独立的阳台、厨房,以及洗手间。看上去清洁工打扫它比打扫上一套认真了不少,符合中介所说的、曾经的高昂价位。
“费用怎么付?”安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所谓的“家具家电齐全”……反正有张木板床有套小衣柜,还有温控设备和一台冰箱,其他别问。
“看您怎么选,周付月付还是季付年付?越久越便宜。”这套紧邻神经病的房子总算能租出去了,哪怕便宜些也行啊,总比空着砸在手里强!
安娜付了中介一周的租金拿到钥匙打发他走人,反手将门锁死打开窗户,唯一的冰箱推过来堵在门后。别说专业人士,她这个对门锁没有任何研究的人都能一脚踹开这破门,只能如此凑合一下争取心理上的安全感。
她和流萤聊了几句,了解到最多只需在洗车星滞留四十八个行星时后便和衣躺下。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不如闭目养神。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她起来简单洗漱后直接从窗户翻出去找东西吃。
“啊!”
一层电梯厅有个推着婴儿车的少妇款款走过,当头落下一个大活人吓了她一跳。
安娜回头朝小声惊呼的邻居点点头:“抱歉!”
黑色圆顶礼帽的帽檐下只有线条精致的下半张脸沐浴在晨光中,晨风吹动西装下摆,很快就只留下一道清癯高挑的黑色背影。
洗车星体量再不大也是个行星,天体的体积与人类认知中的大小存在一定出入。安娜居住的地方比较靠近中转港,再远些的仓库区又和这里不大一样,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没有深入其中只在外围大概转了一圈就坐着飞车返回公寓。
一想到最多只需在这里滞留一天她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大概是在学校里关久了吧,重获自由的第一天难免带点不知所措。走进电梯大厅再次遇到那个推着婴儿车的少妇,安娜客气的将电梯让给她等待下一趟,电梯上的数字显示那位少妇刚好住在自己楼上。
嗯……中介昨天说过什么来着?楼上的邻居喜静怕吵?也许是家里养了小孩子所以才怕吵闹声吓到幼崽吧,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走出电梯,果然发现门锁被某位邻居试着从外面撬过,那么大的新鲜划痕一点也不避着人,她大概明白二手店的“货”都是怎么来的了。再走近些看安娜在黄铜色的锁芯里看到了个银白色的小金属条,这说明撬锁的邻居几经尝试未能获得成功后恼羞成怒留了点小“惊喜”给她,现在谁也别想通过正常途径打开这个锁了。
“……”
有点意思。
第179章
深夜时分,翻窗户回到房间的安娜被一阵阵诡异的声响吵醒。
咕噜噜噜噜噜噜……咚!
紧接着是沉重物体摩擦在地面上的动静,哪怕是个死人也难以忽略。
“嘎……啊……”被闷在纺织物中透不过气的挣扎,还有孩童力竭到沙哑的哭泣:“哇!”
这些噪音的来源正是楼上那户据说非常怕吵的邻居。
当然了,能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除了缘分也必然存在一定的优秀匹配机制,周围的邻居们纷纷发出各种声音作为回应,一时间安娜都有点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住在屋子里还是原始人的部落中。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抄起乐器伴奏。
激烈的节拍将孩童哭泣的乐曲烘托至最高点,伴随着金属门被踢打开的刺耳摩擦碰撞声,这场让人辗转反侧的音乐会戛然而止。
闷响的脚步声充分说明了蕴藏在心中的怒意,大约是去找第一个起哄的人交换意见吧。安娜舒了口气,冷不丁那人脚下一顿,白天被某位邻居塞死锁芯的门再次惨遭屠戮,被人狠狠砸了好几下。
“出来!他妈的,半夜三更扰民你神经病啊!”
08241321号在逃重刑犯:“……”
说真的,兄弟,老子蹲大狱的时候也没见过你这种明摆着捏软柿子还捏这么横的人。
对方除了一开始尚算“交流”的那句话外剩下的内容三分之一是诅咒三分之一是谩骂,还有三分之一是对新邻居人生经历职业薪金的各种猜测。
要不是还打算睡觉安娜都不想搭理他,反正她只需要再住十几个行星时就走了,这辈子不知会不会第二回遇上这位宝贵的邻居。
这家伙把新邻居的职业从下水道猜到红灯区想象了一个遍,用词之粗糙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大有对方不出来就破门而入的气势。他实在是太吵了,活像条被激怒的比格犬。文献记载这种古老的品种很喜欢大声叫,素有“狗中音乐家”的外号。
“唉……”安娜叹了口气起身,她懒得为了一条人型比格辛苦走窗户。考虑到支付给中介的房租足以修缮这扇也就比纸板结实一点点的铁皮门,她戴上帽子拖开堵门的冰箱,稍稍用了点力道一脚踹在门板上。
这一脚多少带了些情绪,不但踹开了门,还成功把楼上邻居失落已久的理智给踹了回来。
“能安静下来了吗?”她慢慢走向四脚着地倒着向后爬的男人,后者脸上的肌肉来回扭动,最终扭出一个丑陋的讪笑:“对,对不住,小孩子淘气,吵到大家了。”
所以说,这家伙完全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只不过认为新邻居可能更好欺负些所以就想伸手试试。
“原来你会说人话?!”安娜震惊,随后挥手让他滚,“如果今天晚上这栋公寓楼里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我不能保证诸位的生命安全。”
想重开就继续闹,仓库区地方还蛮大的,完全可以扔十几具尸体进去。
“……”
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的邻居最终手脚并用爬着消失在步梯口,三分钟后楼上响起一道女性混杂着谩骂的嚎哭,大意就是不给活路欺负人之类的奇怪认知。好在真正挨了一脚的人才晓得谁能惹谁不能惹,哭声与骂声瞬间被捂回去,很快一个大约八九岁的男孩提着桶工具蹑手蹑脚溜下来。
“对不起,先生……”他拘谨的提着桶子,两只脚不安的来回交替着交换重心,“我,我来帮您修理大门。”
安娜正举着门板朝门框里塞,听到声音回头降低视线,看到一个奇形怪状的孩子。
相比正常孩童他的头颅整个下半张脸骨骼都向前突出,从侧面看去活像个倒着摆放的蜗形复古电吹风,从正面瞧他又仿佛介于人和鹿之间,既有人类的智慧和语言又有鹿的大眼睛以及下垂的支棱耳朵。
不得不说光线昏暗时猛地看到这样一个孩子确实挺吓人,比起真正的兽人他还不是那么完整但在猿人属的智人眼中已经与怪物无异。
“噢,你能修?”安娜扫了眼他那齐全的装备,意识到或许正是因为她在门后堵了台沉重的冰箱才谢绝了小邻居的造访,而锁芯里的那个小金属块大约也只是这孩子一时气愤下的恶作剧。
想想也是,谁家大人能办出这么没溜的事儿,打不开锁你不会把门直接拆了啊?
小家伙可疑的转开视线:“嗯,是的,我很抱歉,先生。”
很好,确定是破案了。
她把位置让开,被一脚踹变了形的门板歪歪扭扭硬塞在门框里,可以想象如果这一脚踹在人身上下场恐怕是不会很美妙。
“进来吧,明天你有一整个白天修这玩意儿,修不好可不许走。至于现在,这么晚了不要搞出动静影响别人休息。”
在孩童看来异常沉重的门被神秘邻居轻松拽出来挪到一旁,他晕晕乎乎深一脚浅一脚的被推进白天无论如何都很想进去看看的空间。
什么都没有,除了出租屋标配的家具家电外干净得一点也不像是有人住过。
小家伙在自以为无人注意的角度撇了下嘴角,这人是真穷啊,什么东西都不置办的吗?但是当安娜随手扔给他一袋蔬果干零食后他又马上改变了主意。
这位大佬简直无比阔绰,出手潇洒又威风,实在是太帅啦!
小家伙把桶子往地上一放,光着脚坐在地板上撕开袋子抓着脱水蔬果一把一把用力往嘴里塞。这种零食只适合慢慢品尝,吃快了就和嚼干巴木屑没啥区别,尝不出风味还容易被噎到。
安娜见状只得又从空间钮里掏出瓶果汁放在地上留给他,自己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向卧室:“动静小点,我要睡了。”
直到那个奇怪的娘娘腔邻居走进卧室关上门,男孩才手脚并用的小声爬过去拿走果汁。他来来回回将饮料瓶检查了一遍,确认完全密封没有中途开启过便立刻咬着盖子把它拧下来,对着嘴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
碳基生物无法拒绝甜丝丝的东西,“甜”意味着能量,就像智械离不开各种型号的燃料。
他知道自己喜欢这东西,但是很可惜,只能在这里一口气吃完不能带走储藏。奴隶没有拥有财产的资格,他自己就是别人的财产。
吃饱喝足后男孩小心翼翼伸长脖子观察住了人的那间卧室,门关着却没有上锁,户主似乎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地盘上多了个脏兮兮的小东西。
没有殴打,没有谩骂,没有迁怒和发泄,这里住着一个干净温和有力量的人。
“呼……”小家伙松了口气,蜷缩在地面上靠着他的工具桶,很快闭上眼睛睡熟。
看来今天可以不挨打了。
半个行星时后,主卧室的门开了,安娜叹着气把躺在地上睡熟的小孩抱起来挪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走到客厅唯一一张硬木椅子旁坐下。
庇尔波因特辐射影响下的星域并不禁绝奴隶贸易,大家当然不会在明面上讨论谁家蓄养了哪里出身的好品种,换个名头和说法这其中的痕迹就一点也遮不住了。
大部分被掳掠贩卖的都是女人和孩子,强壮的男人也有,不过他们的目标市场不是家庭需要而是各大农场庄园以及矿坑。
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是受害者,不分性别与年龄。
这会儿安娜已经彻底睡不着了,她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取出大橘猫本子借着光屏的照明低头罗列出自己在伊维尔、在庇尔波因特、在博伊斯,以及在这颗连具体名字都没有的洗车星上见到的一切。
倘若神明果真诞生于人的集体意识,那么祂们又为何能冷淡的注视着信徒在痛苦中挣扎?痛苦能带来力量吗?或许可以,但更多的痛苦只会让人麻木。由此可以猜测星神与信徒之间并不存在依赖关系,有没有信徒星神都是星神,所以祂们才会无视苦痛与灾难,甚至本身就是苦痛与灾难的具象化。既然人类的行为对星神毫无影响,是否也可认为这世上压根不存在“君权神授”的荣耀,祂们根本不在乎,又怎么会多事授予某些人管理其他人的权力?
进一步推论,没有神明意识的干预,国王、富豪、将军、乞丐、奴隶,究竟是什么力量赋予了他们不同的出身与人生?
并非天赋,那就必然是人类自己的行为导致了各种不同的结果。
只是行为带来的结果,所以,做某件事的人他或她的父亲母亲是谁很重要吗?他或她的祖父祖母是谁很重要吗?
不重要,并非充分且必要的条件,甚至只是些提供辅助的客观因素。
王侯将相,不是天生的啊!
奴隶有权力拒绝成为“奴隶”。
等她揉揉酸涩的眼睛关闭个人光脑的虚拟屏才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亮了,朝阳自云层中喷薄而出,一点一点活动开因久坐而酸麻的关节与肌肉……逻辑清晰的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这种感觉还挺好。
鹿脑袋小孩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干净的床铺上,盖着柔软的被子保暖。食物的香气从客厅传来,他一股脑爬起来跳下床光脚跑去看,桌子上留有剩下的一半食物,那是留给他的,还冒着热气。
“欸?”
屋子临时的主人不知所踪,连句话也没留。
第180章
“很高兴能在这里与你重逢,安娜。”卡芙卡喜欢收集各种大衣,这会儿她就披着件剪裁和面料都很考究的黑色大衣。
安娜把穹的最新动态告诉她,左右看看:“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们,银狼和流萤呢?”
刃先生站在距离她们不远的位置上,安娜看向他的时候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破天荒般主动发出声音:“那个咕咕钟的视频我看到了,修得不错。”
修理散碎的机械钟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并非那咕咕钟是个奇物的原因。它就算不是奇物内部构造也足够复杂,对于非专业还是初学者的人来说能做到把零件放在适合的位置上就很好了,罗浮工造司多得是活了几百年修个钟表修完还能多出些零件的蠢货。
合着你修上一打钟表就能再攒出一个新的来是吧?
“也不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有人帮忙。”她老实的报上希德的学号,刃点点头表示知道,只要第一真理大学没有把他从教务系统中“开除”,两个选修学分那学生每学期都必定能拿到。
“流萤和银狼从另一条路走,艾利欧也在,你和我们一起行动。”那两位可以不走寻常路,其他人还没有脱离正常碳基生物序列。
黑猫从路边道行树的树冠里钻出来,一跃而起轻巧落在安娜肩头,它的尾巴软绵绵的绕过她的脖子垂在另一侧。
“日安,费伯里克特小姐。”猫咪的尾巴尖微微翘起又轻轻放下,“可以出发了吗?”
它意有所指的蹭了下她眼底浅淡的青色,安娜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我没问题,随时可以。”
当然没问题,谁没熬夜写过暑假作业呢?不是刚放假时写就要赶在开学前写了,那还不如放假时写,早写完早安心。
“很好,那就出发吧。”黑猫优雅的用前爪搔搔耳朵,打定主意要蹲在她身上。
这个手下或许最终也无法认同星核猎手的价值观,但她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答应你的事,今晚你就会看到效果。”三人走向停靠在私人港口的小型星舰,说是“私人”其实就是为行商们运送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时提供补给的偏僻停靠点。
泯灭帮将他们盘踞的星系成为“耶佩拉宫”,听上去颇有种上流社会的奢华感,实际上完全就是个黑1帮横行比伊维尔星还要混乱的地方。
伊维尔糟糕,但它还有点糟糕的秩序,耶佩拉么……完全由黑1帮说了算的地方那种秩序和特拉维佐夫先生的释放令效果差不多。
泯灭帮禁止星系内的居民外出,对于访客也异常敌视,一惊一乍的态度确实符合他们身为恶棍的角色。
耶佩拉宫附近星系曾有个出名的脱口秀表演家公开嘲讽“耶佩拉宫里的好人比皮皮西里的高个子还罕见”,转天他就被人绑架活着肢解最后扔进猪圈。
这可不是安娜杜撰,相关视频在星网社区的猎奇分区内随随便便就能查出来一大堆。与反物质军团那“反物质”的纯粹信条相比,泯灭帮更像是借助暴力与毁灭树立威信获取利益。
【毁灭】亦是种欲望,但它又和【终末】不太一样。以纯粹学术的角度观察,未来某天这两位星神很可能会出现一位撕裂另一位命途将之吞并的可能。
咳咳,题外话。
三人一猫登上这艘小型星舰,负责驾驶的自然是刃,卡芙卡找了个宽敞舒服的位置坐下,看着安娜摆出一副“促膝深谈”的架势。
“来聊聊吧,亲爱的,就从你昨天捡到的那只小东西开始……”她无神的眼睛里透出难以捉摸的温和笑意,“我以为你会带上他,或者,买下他再放归自由,就像为那对红发双胞胎做的一样。”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给那孩子提供了一夜安眠和两顿饭后就扔着不管了。
安娜皱起眉,她在思考该怎样表示才能把话说得清楚明白。
“嗯……”
她想了几分钟,终于想好该从哪里开始:“我不能毫无缘由带走别人的养子,不是吗?”
“噢!原来是这样!”卡芙卡恍然。
很多人家都会说他们花钱买来的是养子和养女,甚至是妻子。法律上支持这种声明,真要去查的话也确实能查到合法的收养与婚姻登记。但是安娜的观点和庇尔波因特施行的律法之间存在较大分歧——当你的儿子、女儿,或是妻子可以花钱购买时,他们的属性就不再是人,而是物,是财物。
因为只有“物”才能参与到“物物交换”的经济行为当中,而信用点也不过是“物”的一种存在形式,恰好可以支撑这个观点。一个人对自己的财物拥有处置、出售,甚至是毁坏的权力,说白了人家花钱买的东西,想怎么摆弄不就是可以怎样摆弄吗?只不过此时问题的焦点在于他、她或是它购买了另一个智慧生物。
这就是财物,是奴隶,而非皮了层合法外衣的“养子”、“养女”或“妻子”。
所以人是不可以买卖的,如果人可以买卖,那就意味着无力保护自己的那一方注定从生到死都脱不开剥削与压榨。而“剥削”与“压榨”的行为本身又存在阶级性,高的阶级理所应当剥削压榨低的阶级,然后他们一起剥削压榨那些匍匐在地的无产者。
无产者做了什么错事吗?要被这样一层又一层的扒皮抽筋敲骨吸髓。比无产者略微拥有一定资产的人是不是也活该被资产更加雄厚的人吞噬?逐级推论下去,我们将会惊奇的看到一个盛行丛林法则的世界,人类进化的这十几亿年就跟白进化一样。
十几亿年以前我满地乱窜避免被天敌抓走吃掉,十几亿年以后我还是满地乱窜避免被资本抓走吃掉,那这十几亿年我到底在干吗?
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安娜摊开手对卡芙卡道:“我是可以买下那个孩子带走他或是放他自由,然后呢?让他认为自己就是应该被买卖,只要遇到一个好心人被买卖也无所谓?”
“不是的,他应当打从心底认识到无论谁都没有把同类当成商品买卖获利的权力,否则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架在展架上待价而沽。”
“所以我不买他,但我会想办法让他,让宇宙中所有奴隶都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可以拒绝被买卖的命运,没有人给予公平并不意味着公平不存在,它是可以由人自*行伸手去攫取的。”
她抿紧嘴角,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当初在庇尔波因特的时候,一些生活困顿的人会选择去医疗机构出售自己健康且新鲜的血液。为生活所迫的让血液注入试管和将其泼洒在地面上有什么区别?逆来顺受的死亡与举起武器反抗的死亡是一样的,同样都是死亡,后者倒是还有点改变命运的可能。为什么那些一周卖血两次的人没考虑过一枪崩了医疗机构的老板,告诉他们除非留下足够的生存空间,否则不管谁成为新老板都跑不脱下一颗子弹?”
卡芙卡:“……”
艾利欧:“……”
不是,姐们儿,我们大概明白你那一百年到无期甚至死刑的“以危险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究竟怎么来的了。你不是跟星际和平公司对着干,你是要它死。
“好吧,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祝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身体健康心情愉快。”
这个手下我是管不了一点的,艾利欧甩甩尾巴,双目呆滞的把下巴压在前爪上趴平——只能寄希望于她的导师管管她了。至于说她的剧本……嗯,确实需要好生斟酌,否则这种随时准备破釜沉舟的家伙还真有可能突破命运的桎楛打出个无法预测的结局。
就像那个灰毛小子。
刃:“……”
忽然有种遇到老乡的错觉,应该是错觉吧!还是说这是独属于【巡猎】的、特殊的浪漫?
小型星舰在星辰缝隙的小路间穿梭,接近系统时的零点,安娜的个人光脑突然提示星网社区过载即将于半个系统时后关闭。
这玩意儿也能过载?惊讶之余安娜打开外置设备,网络还能用,通讯与对话的功能未受影响,倒是学校的社区端口确实在认证时有点卡顿。
依人类这个物种的特点,你越是不让进的地方大家往往越想进去瞧瞧。进入第一真理大学的星网社区,开屏照片已经被关闭倒计时取代,但各种分析贴仍旧爆炸似的流水般弹出,还有不少人反复发些照片和截图,仔细一看,哦,全部都是伊维尔星的相关消息。
很少会有人想到囚犯也该保有生而为人的尊严与基本权利,大家都觉得坐牢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当他们看到诸多与阿比盖尔类似的裁判结果后就不这么认为了,低龄未成年人的正当防卫有什么错?怀孕女囚犯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错?或者再进一步提问,那些女囚犯究竟是怎么在监狱里怀了孕?孩子的父亲又是何方高人?
怪不得运营星网的星际和平公司要关闭社区,再继续讨论下去过载的就不是星网而是董事会诸位董事们的大脑了。
180-190
第181章
“银狼会让公司无法关闭社区的,她说过不用谢,抽点时间陪她打游戏就行。”看到手下怔愣的神色,艾利欧心情好了许多,呆呆的怎么了?呆呆的多可爱呐!
星舰丝滑穿过星辰间的缝隙,成功降临在一处荒星上。
“看到前面那个星团了吗?耶佩拉宫,就在那里。”卡芙卡抽出黑色丝绒手套戴上,侧头注意到安娜隔着舷窗眺望不由莞尔:“看什么呢?还是说你没有记住剧本?”
第二句话纯粹就是玩笑,星核猎手有疯的有病的,还有抽象的,唯独没有傻的笨的蠢的。
“那倒不至于,”安娜只是觉得星团染上的那抹红色很美,她想再多看一会儿,“我有种预感,等剧本完成它很可能就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用外置设备拍了张照片记录下此刻耶佩拉宫所在的星系是什么样子,准备与之后做个比较。
——这大概就是在第一真理大学待了几个月养出来的新毛病。
刃一个人既要做舵手又要做领航员,他独自忙了十几个小时,看上去似乎还要继续再忙十几个小时。安娜积极上前表示自己可以开走星舰,希望同事能多少休息一会儿,沉默寡言的男人听完居然真的让开座位拖了张椅子过来躺在仪表盘旁:“我给你当领航员,能看懂坐标参数?”
这个对于原身的博普克奴隶来说属于基本技能,她挽起袖子调整座椅高低:“能,您放心。”
放不放心都那样,反正你也撞不死我。
卡芙卡微笑,艾利欧悠闲的甩甩尾巴。
有人主动想要干活儿呢,新人就是干劲足。
鉴于泯灭帮不欢迎任何访客,他们也没打算走正常的途径进入耶佩拉宫核心地带。星舰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绕过巡逻队和物资队,轻轻巧巧悬停在一处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山崖下。
这地方地表温度常年接近四十摄氏度,一边是沙漠一边是戈壁,透过星舰的舷窗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沙尘暴。
没错,受多个恒星交错影响的地方大都是这副鬼样子。没有基础建设也没有公共设施,想要活下去全凭手里的武器。
“我在这里等待,恭候诸位的好消息。”艾利欧跳上被安娜当做茶几用了一路的黑色金属台,黑猫拍打着肉垫按下摁钮,这台子应声裂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各式热武器。
从单兵手持的肩扛型榴弹炮到可以发射子弹的水果刀,所有型号应有尽有主打一个全面。
此时黑色西装的好处在一次展现得淋漓尽致——你不知道衣服下摆里都能藏些什么,也许什么都能藏。
安娜随手捡了把枪挂在上衣内衬里,匹配的弹夹挂在腿环上,所以她又不得不给自己增加一条装饰品。这地方就是裹着乌龟壳出门也安全不到哪里去,人们见面时最好的招呼方式莫过于浅浅比较一下双方的口径。
“那么……行动开始。”
刃沉默着头一个踏出星舰门,滚滚热浪甚至没能让他的眉头发生任何变化。卡芙卡第二个走出去,她的剧本危险而复杂,但是安娜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丝惧意。
“耶佩拉兄弟会,咱们的老熟人了,真是怀念呐!”温和的微笑仿佛焊在她脸上一样,“让我想想,上次遇到这些老朋友是在什么地方……啊,戈尔康达。”
这件事在博识学会的数据库中留有记录。
“戈尔康达静默事件?”安娜多少还是提前做了准备的,卡芙卡很高兴看到她有在认真执行任务,“没错,如果不是泯灭帮入侵环形世界戈尔康达,向所有殖民地散布悖论病毒,致使四千六百万无机生命失控,我们也没有机会带走那颗星核。”
“你会觉得很残忍吗?失去了核心的无机生命被迫陷入静默。”
其实路上那场谈话卡芙卡一开始就是想要旁敲侧击试探安娜是否正在逐渐背离星核猎手,没想到问出了些不得了的内容,现在继续问答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说老实话,我共情不了无机生命。”走在沙漠里,你很难把注意力转移到与“生存”无关的事情上。安娜头一回觉得西装这东西为什么会流行深色系,颜色越深越吸热,这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傻。
“如果放在人类的视角,一下子让整个世界的生命全部陷入昏睡,确实是笔难以承受的责任。”她抬起手挡在眼睛前面向远方眺望,地平线尽头隐隐约约有点起伏的轮廓。
不是星舰不能开过去,贸然靠近耶佩拉宫是想试试如何成功用星舰本身拦截防空炮弹吗?
“但是如果有办法找到新的能量源重新唤醒他们的话,嗯,倒也不是不行。”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总不能一整个世界的无机生命中硬是找不到一个无辜的存在吧!
全员恶人她不介意帮忙全体“劝退”,但是话又说回来,就像好人堆里难免出个坏蛋那样,坏人堆里也难免出个好人。
“螺丝星的君主螺丝咕姆有在做这件事,而且你要知道,依赖星核的力量生存也必将被星核的力量彻底【毁灭】。”卡芙卡点到为止,她不喜欢解释自己做过的事,但也同样不希望同事在工作中东想西想导致任务出岔子。
这一点安娜还是能想明白的,从来都是人身上长了个癌,没有癌身上长了个人。星核被称为“万界之癌”自有其合理之处,它也确实像卡芙卡所说的那样毁灭了诸多世界。
“穹身上的那颗星核……真的只是为了保护他吗……”她总是担心别人多过自己,卡芙卡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对于这个问题倒也不吝于多说几句,“星核是艾利欧强调过数次的重要物品,我们正在捕获并回收它,总有一天穹身体里的那颗星核也会被处理掉,不过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两人边聊边走,刃先生堵在最前面心理上的为两位女士挡住风沙,地平线尽头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耶佩拉宫大门外由掩城演化而来的村镇,灰扑扑的迎接南来北往的行人。
“这里的主流民族是兽人族,兽首人身,不要表现得太过大惊小怪。”进入小镇前刃难得回头交代了一句,这话是说给安娜听的,他和卡芙卡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奇形怪状的人类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压低帽檐挡住眼睛和大半张脸。两个月后还得回学校上课呢,总不能让导师去监狱捞我吧!
戈壁滩中的小镇没有任何“边沿”的概念,无论从那个角度都能一眼望到它的核心。小镇背后再走上个一两公里就是耶佩拉宫,镇子里的常住人口以为耶佩拉宫服务为生,一代人又一代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加入兄弟会然后出人头地。
至于怎么个出人头地法……别管也别问。
“对了,银狼说一部分产自伊维尔的成瘾性物品正是单独销往这里的,利润丰厚。”卡芙卡加了一句,“所以你可千万别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无论食物还是饮料。”
安娜:“……”
人在无话可说的时候往往会露出无奈的微笑。法厄同友情支援的速食面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三人走进这个昏黄的镇子,径直闯入所有道路交汇的中点,一家门头上雕刻着死鱼的小酒馆。
设立在门口嘎吱作响的百叶窗门被人弄响了好几回,酒保趴在吧台后和一个瘸腿的羊头人聊天,寥寥数张破旧掉漆的木桌旁坐着长有各种脑袋的客人。
酒馆的采光全靠开凿在墙上的窗洞,昏暗的光线有效保证餐饮的价格与品质不被识破。
卡芙卡走到吧台旁,聊天的酒保和羊头人停下话头,两人目光炯炯的盯着紫发丽人:“呦,姐们儿,不是本地人?”
安娜自觉和刃先生一左一右站在卡芙卡身后充当护卫的角色,此刻她不由走神想到了发明联觉信标的人。天才果然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猜测,你说怎么会有人想到把“语言翻译器”做成疫苗的形式直接注射呢?一针干掉一整个行业说的就是这项发明,以及学语言果然不能只学语言。
卡芙卡熟练的和酒保交换了几句暗号,对外他们是来耶佩拉宫碰运气的雇佣兵小队,而这个身处掩城中心的酒吧就是信息交流中心。看到还有人使用非常复古的拨盘式通讯器,安娜忽然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哦,似乎不久之前我也差不多这样?
“这次可是笔大买卖,姐们儿。”酒保领着客人换了个角落说话。卡芙卡保持微笑看着他,没有得到回应的酒保把希望寄托在安娜和刃身上,显然这两位也不擅长做捧哏的工作,所以他只能失望的干巴巴继续说:“刺杀【冥火大公】阿弗利特,怎么样,够意思吧?”
“事成之后带着那家伙熄灭的头颅来交差,判罚官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数字。”
他摊开手比划了一下,卡芙卡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知道了,就这个吧。”
他们当然不会费事儿去刺杀什么【冥火大公】,伪造炎魔熄灭的头骨交给刃先生去办就好了,到时候卡芙卡就带着这东西进入耶佩拉兄弟会。
第182章
人们都说小班尼是个鹿一样的男孩,事实上他们没说错,他确实有个鹿脑袋,甚至还有条鹿尾巴。住在耶佩拉宫附近的人绝大多数都长这样,那些猴脑袋光裸着皮肤的家伙才是少数族裔。
小班尼跑得很快,即使他还很小也能如鹿一般轻松翻越篱笆和栅栏,撒开腿在荒芜的戈壁滩上来回传递消息。
天外的阔佬们已经能开着各种各样的船穿梭在星辰之间了,住在这儿的普通人还得靠力气跑腿送信,真是件叫人在酒馆里一提起就气馁的坏消息。不过班尼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样挺好,如果连信使这个活计也干不下去的话他也不知道还能靠什么养活自己和小妹妹。
弟弟被爸爸妈妈卖掉了,因为他的脑袋生得不是很规整,有点像那些猴头人。为此爸爸怀疑妈妈做生意时不当心生了她很久的气,直到弟弟被卖掉他们两个才重归于好然后又生了个小妹妹。弟弟吃得多,妹妹吃得少,就这一点来说班尼不认为这是个坏主意。
没人知道他被卖去哪儿了,只有别人家的同龄孩子羡慕感叹时才隐约听说是个大佬带他去了洗车星。
洗车星是什么地方?很多车?车是什么?
他只见过耶佩拉宫里出来的大佬们驾驶四个轮子的铁皮盒子沿途随意开枪扫射,据说那铁皮盒子就叫“车”,全都是车还要给人洗的去处有什么值得羡慕,枪管抵到脑门上就知道后悔了。
爸爸妈妈用卖掉弟弟换来的钱在掩城外围买了块荒地,又花了些积蓄请人帮忙盖了个房子,从此以后班尼再也不想和那些住在窝棚里饭桌旁边就是尿壶的小孩子说话了。要知道他家的尿壶都是放在门口的,只有上流人家才能这么阔绰!
“小班尼,我给你介绍了笔好买卖!”死鱼酒馆的酒保老格鲁的声音比发情的公山羊还难听,木门被他搡得簌簌掉渣,班尼背着小妹妹走过去生气的拉开门板:“如果不是笔好买卖,老格鲁你就完蛋了!”
他看到格鲁背后站着三个猴头人,光秃秃的脸上只有头顶和后脑勺覆盖着毛发,其中一个人害羞的戴了顶帽子遮住脸。
“这位女士需要个向导,她不介意用年轻人。”
班尼有点犹豫,站在首领位置上的那个女人让他本能的感到恐惧。她高灰度的紫红色头发,她无光的眼睛,还有她身上只有大佬们才穿得起的考究黑西装,无不说明这人有门路有实力,不是个好惹的。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在兄弟会混出名头,好让小妹妹也过上穿裙子喝干净水的精致日子,喝一杯倒一杯!穿一件扔一件!所以他可千万不能死也不能受伤,危险的活计一概拒绝!
“我要是你,我可不会犹豫。”老格鲁看出了他的迟疑,这个很擅长在酒里掺水的家伙挤眉弄眼道:“一天一万信用点,直接赚信用点的好事儿几年也遇不上一回。而且你完全可以背着你的妹妹给这位女士领路,我想她不会介意,嘿嘿……”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眼托他介绍的客人,笑容在信用点的加持下无比热情。
“我无所谓,只要你别把路领错也别耽误我的时间就行。”女人微笑着抬手向后挥挥:“给这个小朋友一点好处。”
她身后那个戴帽子的瘦子马上就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把白色块儿状物,不等酒保惊呼“好货”卡芙卡清清嗓子,眼底溢满无奈的笑意:“咳咳,牛奶糖。”
安娜这个人呐,有时候做出的事也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哪家黑1帮随手掏出把奶糖行贿?
刃:“……”
牛奶是什么班尼当然见识过,只有最顶尖的大佬们才能让家人敞开了喝这玩意儿,没想到居然还能拿来做成糖?在他们这里白色块状物和粉状物通常被默认做那种能让人快乐的“神仙药”,猴头女人说这是糖……这怎么会是糖?还是只不过称呼不同而已?
戴帽子的猴头人撕开“好货”的包装,他速度太快了,比擅长奔跑的班尼还快,少年还在发愣,嘴里突然多了块香香甜甜的东西。
他咂摸了两下,低头想将那块糖吐出来——这东西真好吃,应该喂给小妹妹尝尝,免得她哪天活着活着没气儿了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这里还有很多糖,孩子。”紫色毛发的猴头女人不紧不慢道,她的手下“哗啦啦”跟扔金块一样甩出七八块和嘴里这东西一模一样的白色块状物。
本地规矩,上了桌的就是用来交换的,班尼眼睛都直了。
“我做!我做!叫我做什么都行!”
“早答应不就得了!”酒保格鲁羡慕的扫了眼那堆牛奶糖,心说如果这些都是神仙药就好了,不得大发特发!
很多人都离不开那种药,只有那种药才能让他们感觉自己还活着。但那药牢牢掌握在兄弟会手里,只有尽心竭力鞠躬尽瘁的人才能每周得到些许份额,真想过瘾就只好花钱去专门的地方买……死贵死贵的!
“那你们就说好了,在恩主的圣光照耀下,背叛盟约的人将被烈阳诅咒,死于灼热的沙海。”
酒保拿了中介费就走了,他还有一整个酒馆里的客人要关照。小班尼有了新主顾的消息也得和大家说道说道,至少能抵得两三日的谈资。
走出去几十米后他回头看了眼班尼家破败的木门,衷心希望这鹿脑袋小子能交上好运。
“家里最好的房间就是这儿。”
小班尼将贵客请进门,他家一共也就只有两间屋子,面积大点的就是最好的,面积小点的是班尼和弟弟妹妹们的卧室。不过问题不大,他可以背着妹妹住到放杂物的棚子里去,和钱想必这些都不算什么。
“你想要一万信用点兑换的本地纸币,还是一万信用点能够买到的物资?”安娜负责结账,少年傻乎乎的理解了好一会儿,终于弄明白客人的意思是他可以自行选择报酬的形式。
顿时他眼睛里像是着了火一样的急迫:“我要物资!有水吗!”
那当然有,与人合伙经营零食网店的二老板空间钮里什么都缺也不会缺吃的喝的。
安娜立刻按照一万信用点的购买力分给他扎扎实实几大桶纯净水:“今天的价码全都在这里,管紧你的嘴,小子,不然这就是你的棺材。”
她把水留在班尼面前,背后背着个黑色襁褓的少年脸上露出做梦般的神色,恨不得趴在这些水桶上每一个都抱一抱蹭一蹭。
“好的大佬!没问题大佬!就是让人戳烂屁股我也绝对一个字不往外说!”
安娜:“……”
额,孩子,这个就不至于了吧。
“好了,我出去看看,阿刃,安,你们留在这儿把该做的做好。”卡芙卡朝班尼伸出一根手指,仿佛无形的绳索捆在了木偶身上,他就这么脚不沾地的被她拎出门。
耶佩拉宫内部是个什么样子,只有哪儿都能去的信使才知道。
他们一出去,安娜就埋头在空间钮里一通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颗梅娅女士最拿手的辣卤羊头。这玩意儿外形狰狞少有人敢吃,上架后除了仙舟联盟那边基本卖不动,德莱妮撤了一部分塞给合伙人,然后她又因为期末忙着改论文忘了处理掉……
话说,冥火大公阿弗利特的脑袋到底是山羊还是绵羊?
炎魔这个罕见种族归属于等离子生命体,哪怕在伊维尔星也是要放在特殊监禁区内单独关押的。安娜干清洁工的时候见过,但也仅是“见”过而已,监狱里的炎魔奄奄一息,脑袋也不是羊的样子。
“每个炎魔的模样都不大一样。”面对昔日好友刃无话可说,但要是疑似学生的存在,他还是愿意多讲几句,“不过从银狼调查的结果看,阿弗利特的头颅是类似山羊但有两只黑色弯曲犄角的存在。”
“哦!”安娜一锤定音,“野山羊!那得选个头大点的才行,刃先生你能吃辣吗?”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一堆包装熟食,刃有一种很想把新人介绍给旧友认识的冲动——别总说我们仙舟人喜欢摆弄敌人的脑袋,这分明是【巡猎】共有的特点。
“我去找点能熬出胶水的树皮。”朱明人当然能吃辣,但他不想吃。
首级有了,剩下全看造假者的手艺。
傍晚时分卡芙卡拎着屋子的小主人从外面回来,前者仍旧一身优雅,后者怕得牙齿叩叩作响。
“你们回来了?辛苦,吃吗?”安娜递过来一盘撕碎的肉,又香又刺激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班尼咽了口口水,他虽然是鹿族兽人,但也吃肉。食谱单一的种族早就被沙漠和戈壁滩淘汰掉了,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不挑食才是活下去的王道。
卡芙卡把小家伙放在盘子面前:“吃吧,这是你应得的报偿。”
要不是有这小信使带路,很多地方单凭几个人生地不熟的外来者摸索还不知道要摸到什么时候。
第183章
丰盛的晚餐结束后,班尼背着他的妹妹搬去杂物棚居住。收了东西的嘛,基本服务精神还是要有的。
燃烧的火塘上换了只锅子吊着,里面全是些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
安娜打开外置设备搜索山羊头骨结构仔细研究,扒得干干净净的羊头碎片正埋在屋外沙堆里,自有成群结队的昆虫免费赶来做些艺术加工相关的外包服务。
刃先生折了根金属棍时不时戳戳锅子里熬煮的东西,苍白的脸色映着忽明忽暗的火光,黑雾氤氲蒸腾下衬得人五官有些模糊,怎么看怎么像个邪恶的巫师正在搞他同样邪恶的实验。
“还需要多久?”卡芙卡靠在整个房间唯一能坐人的椅子上,刃给了她一个时间:“明天一天就能完成。”
也就是说她最迟后天一早便可以带着“冥火大公阿弗利特熄灭的头颅”前往耶佩拉宫领赏……赏金当然是不会有的,她要的也不是那些。
泯灭帮与永火官邸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然而如今星网上漫天飞舞的全都是星际和平公司的特大丑闻,除此以外所有消息都被屏蔽覆盖,完完全全的静默。也就是说冥火大公到底有没有遇刺网上是不知道的,以耶佩拉宫的效率等查清楚这件事的真伪判罚官们无论想做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星核猎手,狩猎的自然是星核。
“二十四小时,行吧,”她敲敲桌子,安娜顺手就把自己的外置设备递过去,卡芙卡打开对话组找到流萤和银狼通知他们行动时间,“明天……后天夜间动手。”
行动时间定在晚上完全是为了照顾新人的感受,白日里城池内还有许多讨生活的普通兽人,她会于心不忍。但到了夜晚还留在耶佩拉宫中的最低也是个喽啰打手,用“死有余辜”形容都算是程度轻的。
艾利欧的剧本里没有给判罚官们留下余地,为了避免之后的报复,只能现在花点力气彻底剿灭这个大号黑1帮。星核猎手一般不会这么好心还给对手管善后,但这次不一样,除了新人心太软外泯灭帮实在是太烦人了,比蟑螂还烦,需要给他们点教训尝尝。
“哦,”安娜很老实的点点头,打暑假工嘛,得听老板的,二老板也是老板。
行动时间,行动暗号,撤退标记,以及行动计划……约定好这些后大家低头各自校对时间,务必保证计时器都处于以耶佩拉宫为基准的行星时,不能搞出因为时差而提前或迟到的星际笑话。
那也太不专业了。
“耶佩拉兄弟会内部本就矛盾重重……嘛,这还是从天琴座事件中汲取的灵感。权力一旦出现真空,乱子就该来了,我们除了带走星核外还要杀死所有兄弟会的高级干部,这样一来本地百十年内难以再次产生出第二个如此规模的大型黑1帮。至于一百年以后会是什么模样,小学问家,这就要看你的著作能不能起到预期中的作用了。”
卡芙卡这几天很喜欢调侃安娜,她就像是发现网上黏了只萤火虫的蜘蛛,对这个新猎物爱不释手。
“嗯,嗯嗯!”安娜还在想羊头骨的事,她的外置设备被借走了,这会儿正拉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上下拨弄一只3D立体投影。
银狼正在忙星网上的事,这个羊头得由她和刃先生一块徒手攒。
设想中的道路能不能走通,她也不知道,只能认真观察身边发生的一切,比较、分析、思考……然后穷尽想象去揣测那个真理会是何种模样。
“不要欺负小孩子。”刃先生很老实的仗义执言,卡芙卡笑得打跌:“很少见到阿刃你这么有爱心呢!”
那当然是因为……
刃愣了一下,混乱的记忆里偶尔会闪现出一些鸡飞狗跳的画面。比起那些教了不学,学了不会,会了不练,练了出错,出错不改,改了还不服气的糟心玩意儿,认真踏实动手按照师傅要求修理咕咕钟的小朋友显得尤其清新可爱。
二十来岁的姑娘,在动辄活个五六百年的仙舟人眼中也就比婴儿大一点吧。
他闭上嘴不再说话,视线落在锅子里那滩黑乎乎黏糊糊的材料上。
一百摄氏度的情况下至少要熬到明早胶质才能慢慢析出,这破地方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一早,安娜睁开眼睛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出门从沙子里刨出冰凉冰凉的羊骨头。昨天拆卸的时候她就格外小心,为了避免手残弄坏原材料甚至一口气扒了四个,班尼小哥吃肉吃的直打嗝。
沙漠里的昆虫很给力,昨天还带着些许残留的湿润羊头骨今天变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除了挥之不去的辣卤味道外一切都很完美。
“刃先生,胶水熬好了么?”
他似乎一晚上都围在火塘边,总这么折腾猝死不猝死不知道,精神状态可想而知不会好到哪里去。
锅子里的东西已经彻底黏乎乎的看不出原型,但是距离刃想要的效果还差点火候。他像座石碑似的坐在火前,举起金属棍朝锅子里戳给安娜看:“……”
“好吧,还有点稀。”
艾利欧不在,就连卡芙卡也懒懒散散的只在早晚出门。她需要作出一副为刺杀做“调查”的样子,主要调查一下兄弟会的高级干部们都喜欢在哪儿出没。
午前“冥火大公阿弗利特的首级”正式进入紧锣密鼓的施工阶段。刃先生的判断总是很精准,但他的手好像有些不舒服,具体工程只能转手外包给新人。安娜笨手笨脚粘骨头,不是胶涂多了就是位置有些拧巴,身边坐着个不断散发黑气的同事确实有点可怕。
“幸亏银狼把你塞进了第一真理大学的哲学系,否则我都不敢想要是进了机械相关专业你或你的导师究竟谁能活到你毕业的时候。”不爱说话不意味着他不会吐槽,安娜尴尬的举着沾满胶水的手哼哧:“您该感慨我到底什么时候被劝退,不可能毕业的,绝对不可能。”
最后一个仿佛被火燎过的巨大畸形羊头出现在地面上,乍一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仔细再瞅瞅就会发现所谓被火燎过的地方其实是一块又一块胡乱抹上去的黏胶。
“你对自己的认识很正确。”刃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反正卡芙卡的目的就是被识破然后见到那些自称判罚官的家伙。”
太真了反而会很麻烦,这种纯新手且用力过猛的作品就刚刚好。回头想想那只据说会招来不幸的咕咕钟摊上这位维修者,本身就够不幸的,算它倒霉。
粘好的羊头被扔在沙堆上暴晒到夜幕降临,高温和干燥让它迅速脱水,黑洞洞的眼眶里多了股幽怨的气息。
“我怎么总觉得辣卤香料的味道挥之不去呢……”检查成果时安娜有点心虚,但两位前辈都说这样挺好。它个头足够大,样子足够扭曲凄惨,希望真正的冥火大公知道这件事*后不要气得喷出火焰来。
“交给我,然后看信号形式,我把耶佩拉宫划分成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重点清除对象。你们要在艾利欧解决掉星核时解决那些后患,然后返回星舰离开,懂了吗?”
刃已经习惯了,安娜乖乖应声:“嗯,我现在就看看目标都有些什么。”
伊维尔监狱已经被神通广大的星网用户们翻了个底朝天,失去了匹诺康尼的星际和平公司不能再切割一次。为了保护其他产业链上的盈利,董事会前所未有高效率的组织起调查委员会进驻伊星,据说要由内之外由上至下彻底整改。
有寰宇这么多人盯着,自我标榜以【存护】为理想的星际和平公司必然会拿出态度大力治理伊维尔星,接下来才好借助宣传的力量反向洗一波。他们公关一向很可以的,要不是事态严重证据确凿恐怕早就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糊弄过去。
艾利欧实现了它的许诺,安娜打工打得心甘情愿。
她点开卡芙卡上传的文件,主动挑走地形最复杂也是最危险的区域。
“哦?这里啊,要守住关隘禁绝判罚官们的亲信进出……困兽之斗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呦!”紫发丽人垂下眼睑笑得温和,“你能守住吗?”
她本是属意由刃去处理这一片,反正他也死不掉,没想到伊维尔的在逃咸鱼居然翻身内卷起来了。
“可以的吧,”安娜把地形图放大来来回回换着角度的看,不但要看道路与建筑物的走向,还要找到更适合火力覆盖的驻守点,以及之后清理战场时容易遗落的视觉死角。
斩草要除根嘛。
原身在博普克营地经受过的军事训练帮上了大忙,她很快就找到了能令自己满意的位置。
“武器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只需告诉我守到什么时候,要杀什么人就够了。”安娜关闭文件,看向卡芙卡:“有需要额外注意的环节吗?”
“帅一点,银狼会录屏,其他就没有了。”这年轻人真好逗,卡芙卡忍不住轻笑,“别忘了保护自己。”
【巡猎】的战力向来可以,看来这次剧本又能轻松完成了。
第184章
卡芙卡先行出动,刃和安娜远远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如入无人之境般从已经被控制的城门守卫间穿过。
“她总是这样冒险?”放自己身上安娜不觉得渗透侵入这事儿有多难,看别人玩儿玄的她就忍不住多担一回心,“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一出事儿了怎么捞?”
刃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捞什么捞,你当这是第一真理大学的期末结课测试吗?
“卡芙卡用不着你操心。”他偷偷翻了个白眼,肉眼可见的活泼了不少。
第二个进入耶佩拉宫的人就是安娜。她可没有控制对手的能力,指尖金线闪烁,架在墙头的重型机枪翻倒在地。守卫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调走,头顶似乎有阵风吹过去,等他们骂骂咧咧重新将武器摆好还留在城外的就只剩下刃。
嗯,新人身手不错。
卡芙卡需要安娜守住进出耶佩拉宫审判庭的出入口,在判罚官们完成对自身的审判前不能放人进去打扰她的操纵秘术。
每个判罚官都是耶佩拉兄弟会的门面担当,前呼后拥身边带的人几乎能赶上一支军队。
但是这里有个好消息,怀揣着对正义与公理的追求,【巡猎】敢于击落【毁灭】的火焰。
安娜打开外置设备瞄了一眼,准点赶到审判庭外时里面的“审判”已经开始。
在卡芙卡的操纵下判罚官们高声宣读出一条又一条罪状,卡芙卡漫不经心的几乎要打哈欠。这些奇形怪状的人还没老幺逗起来有趣,作为已然陷入落网的猎物,他们显得有些不太够格。
审判庭外的兄弟会成员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太对,一些由帮派经手但向来被视作秘密的事件从判罚官嘴里轻易流出,他们开始躁动,开始怀疑那个紫色头发的女人是不是施展了妖术。
唉,人要是一点东西也不学的话,不管走到哪儿都会遇到各种妖术呢。
帮派成员纷纷在骨干带领下抄起武器涌向审判庭,他们得赶在判罚官说出更可怕的事情前结束一切。可是这条狂暴而汹涌的杂色河流却被人硬生生堵在了审判庭外,华丽的漆金木雕大门前,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头戴黑色礼帽的人举起手中武器。
“停下,或者死。”
“@#@##¥@#*%……&¥%!呸!兄弟们跟我上!”
渴望功劳与晋升的干部早已习惯踩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整个星球上就没有敢和兄弟会作对的人,这个顶着猴头的家伙怕不是长了一肚子的胆?竟敢在这儿不知死活的撒野。
他应该被挂在城墙上活活晒死再扔去喂沙虫!
看似澎湃的混黄潮水拍向屹立在海边的巨岩,也许几十数百年后能得到今时今日设想的战果,但是现在么……第一批热血上头渴望宣泄暴力的帮派成员就像遇到了镰刀的稻谷那样丝滑倒了一地,后面的人再蠢也知道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向前冲。
审判庭中的审判还在继续,曾经做过的事不会因为把黑锅盖在别人头上就真的与己无关。
杂乱的枪声响了起来,安娜冷眼看着台阶下那些兄弟会成员自相残杀——有人想逃,有人不想让他们逃,一分钟前还众志成城的兄弟情义这会儿比海水退去后留下的满地垃圾还可笑。
“怕什么!杀了他!这家伙看上去有钱!”
义气牌没有效果,那就轮到“钱”这个人人都想要的好东西出手了。人群中很快冒出新的声音:“这人给了小班尼几大桶水!他手里有水!有物资!”
帮派成员们的胆气得到了鼓舞,他们从没像现在这样勇敢迫切过,各种颜色的眼睛最终定格在鲜红的光芒下,人流高喊着水和物资,渴望杀死些什么再撕碎些什么。
沙漠深处吹来又干又热的风,对手独自站在台阶上,他背后的门却遥不可及。许多人眼前只闪过一道浅淡的金色便坠入永夜,距离成功最近时他们也不过是掀开了那人的帽子而已。
黑色的圆顶礼帽下,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无比坚定。
“竟然!竟然是你!”拉过部下充当人型盾牌逃过一劫的判罚官亲信悚然而惊,这么多年,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有这样一双眼睛冷冷盯着他,仿佛又回到织网铺天盖地迎面袭来的那一刻。
不,这次冲他来的不再是织网,而是织出网的那根针!
安娜无动于衷,她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被原身过去留下的影响波及。但旧日记忆是否要找回来须得与今时付出的代价相权衡,就比如现在,放过这个无恶不作的家伙去了解已经发生过的事,为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辜负同伴的信任,她认为不值当。
就算失去所有记忆又怎样?只要人活着,每天都会产生新的记忆填补过去的空洞。
——人只能活在他此时正身处其中的河流里。
台阶下倒伏的尸体为后来人造成太多阻碍,不是大家不往前冲啊,实在是没法子嘛!这倒的可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说一句挚爱亲朋也不为过,再看看对手,哦,帽檐掀上去了,这猴长得挺好看,然后呢?
“……特洛维斯星系失踪案、洛尔-15星核事件、针对螺丝星的黑客攻击、庇尔波因特入侵案……”判罚官们的自白还在继续,林林总总数出了四五十宗罪案。有趣的是宣称对这些案件进行判罚的却是将整个星系视作禁脔肆意蹂1躏的黑1帮,那么,践踏律法的人究竟要根据什么来宣判别人有罪?
“但……我承认,”女人慵懒优雅的声线似乎被这些兽人的严肃给逗笑了,她像是糊弄小孩子那样毫不犹豫的认下罪名,然后轻声提醒,“不过,你们好像还漏了一桩……”
“耶佩拉叛乱案”
蛛丝应声断裂,镇守在审判庭外以及耶佩拉宫各个方向的星核猎手终于等到“进攻”的信号。
台阶下那些早就被清了好几轮的判罚官亲卫队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卡芙卡在审判庭内动手,安娜愉快的按图索骥照着记在脑子里的地图一寸一寸推过去再推回来,再推过去再推回来。
很好,名单上的一个不落。
远处的天空升腾起血色般的火焰,那是流萤驾驶机甲“萨姆”制造出的地狱景观。不过耶佩拉宫本来就是个地狱,就像班尼小哥背在背上的那个襁褓一样,只要不打开,他的小妹妹便会一直躺在里面等哥哥出人头地后再长大。
一个干巴瘦的兽人少年,家中父母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不肯放弃的妹妹不用喂养也不用清洁……那个襁褓中已经连臭味都彻底消散掉了。
呀,真是个让人感动的故事。
“卡芙卡,你需要帮忙吗?”今日最大损失是不小心被火焰撩掉了尾巴尖上的一块毛,神出鬼没的艾利欧出现在墙头上。黑猫优雅的梳理皮毛,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戏谑般出言提醒得力干将收敛点。
机甲“萨姆”带着银狼出现,后者难得没有嚼泡泡糖,神色中略有些意兴阑珊。
没玩够。
“卡芙卡,你最好改掉玩弄猎物的习惯。”很难想象驾驶“萨姆”的会是流萤。
“嗯,知道了。”她说话还是那样漫不经心。
“只是几个普通人而已,多谢你的关心,艾利欧。”为了方便动作卡芙卡脱掉了她仿佛焊死在肩头的黑色大衣,她站在安娜制造出的墙体缺口旁居高临下俯视着燃烧中的耶佩拉宫,对这次的演出很有几分自得,“什么时候撤?”
黑猫没有说话,它抬起头看向另外四个手下,安娜举出张画满红叉的纸:“需要我去把尸体拖过来吗?”
她完全是一个人头一个人头点着杀的,新人干活就是积极。
“不用,我知道你已经出色的完成了工作。”艾利欧扫了眼流萤,最后去看银狼:“让公司在星网上多头疼几天,别那么容易就把伊维尔星的事混过去。”
读书勤奋工作也勤奋的乖小孩理应得到额外奖励。
骇客少女伸手比了个“OK”然后对安娜道:“陪我打游戏,我知道你放假了!”
“只要写完暑假作业……”方才还物理意义上大杀四方的人这会儿说怂就怂,没写完暑假作业谁不怂啊!
艾利欧接收星核的时候顺便把星舰也开了过来,别管它一只猫怎么开的星舰,反正交通工具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无需再来个沙漠越野大家都很高兴。
“撤。”黑猫又一次从墙头跳到部下肩膀上,星核到手,耶佩拉兄弟会即将覆灭,这一次的剧本圆满落下帷幕。
一回到星舰内部温控的好文明立刻发挥作用。安娜摘下帽子抖抖,沙子哗啦啦落了一地,清洁机器人尖啸着冲出来打扫。
流萤收起机甲,脸色有些苍白,卡芙卡和银狼都像是没有看到那样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待着。
“还好吗?”星舰起飞的那一瞬间她差点被加速度带倒,安娜及时伸手扶住少女:“是不是沙漠里太热了身体吃不消?”
“没事,谢谢你,我去趟一会儿。”流萤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安娜这个人,哪怕脚下尸体填满了台阶上下的高度差,在她看来也是个好人。
第185章
“穹从雅利洛-VI那个大冰球上出来了。”
天琴座据点内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所有人“哗啦”一下整整齐齐全部出现。就连说是去处理星核的艾利欧也甩着尾巴趴在桌子上:“哦?看来他的开拓之旅进行的很顺利嘛。”
安娜低头看看对话栏,三月七是个基本上憋不住话的活泼姑娘,只需要适时发个可爱的表情包就足以支撑她仔仔细细把雅利洛-VI上发生的事讲一遍。
“看上去被欺负了呢……”卡芙卡微笑着幽幽道。
三月七小人先是义愤填膺的痛斥先大守护者阴险狡诈贼喊捉贼,然后哭诉他们被通缉追捕四处逃窜,最后心疼好兄弟拼死拼活吃了一剑……总结,他稀里糊涂就被克里珀看了一眼。
嗯……以安娜的经验看,星神的瞥视确实就这么容易。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灰毛转行前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也、也还好吧,”她清清嗓子,“至少现在他身上的通缉和悬赏都消了,现任雅利洛-VI的领袖公开宣称星穹列车是友好伙伴,艾利欧,你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去哪儿么?”
“仙舟联盟。”
黑猫斩钉截铁,“不管他们现在的目标是哪儿,接下来都必须去仙舟联盟的旗舰罗浮。”
据点内静了一会儿,卡芙卡的声音回荡在地下空间中:“阿刃,听我说……”
柔和的声音仿佛带有魔性,突然躁动起来的人就像系上线绳的傀儡,乖乖合上双眼倒在桌面不省人事,差点压到艾利欧。
“没事了,每当阿刃回想起故土时都会有些格外的……嗯,激动。”
她温和的朝安娜笑笑:“不用担心他,等他醒来自然恢复正常。记忆,有时也是一种负担。”
这孩子在耶佩拉宫审判庭外为了信守诺言而放弃追寻往日记忆的机会,银狼的录屏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好吧。”
安娜遗憾的看看前辈选择放弃——就刃先生这个体格,一般人也搬不动他,不如放他趴桌上,这么着可能比被人拖着满地走更有尊严和脸面。
有可能造成损失的手下补眠去了,艾利欧换了个位置继续:“新的剧本我正在书写,安娜,这次的剧本不需要你参演。但是如果你想去,别忘了把秋假空出来。”
她会主动去仙舟联盟,但不是以星核猎手的身份。
“哦哦,好,我这里刚好有个网友的邀请,一定是罗浮,曜青不行?”安娜有些好奇老板为什么能不早不晚看到并不遥远的未来会发生什么,黑猫平和的望着她:“必须是罗浮,亲爱的,如果你希望那里的伤亡能小一些。”
“别去凝视深渊,”它给了她一句忠告,“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就会发现你。”
“……”
“伊维尔监狱的调查报告出来了。”银狼在这个时候打破了突如其来的寂静,“哇哦,真是不得了,伙计,你是个人才。”
这么些年积累下来,监狱管理系统中有记录的非自然死亡名单加起来长达一百多页,失踪人口目前尚且无法统计,不知道是跑了死了还是怎么了。
带着一串累赘成功出逃的08241321号混在其中画风格外清奇,她是唯一一个已知且很出名的越狱者。
按照公司的管理,这种报告一般都会百十来年后再进行解密,奈何一是犯了众怒二是艾诺利阿家主的起诉才过去没多久三是仙舟联盟坐在旁边吃瓜起哄看热闹。
最让公众无法接受的现实是某些特殊人士坐牢都能过的跟度假一样,相比之下人们出于朴素道德与价值观希望能够轻判轻罚的犯人却要从事繁重而危险的劳动,直到死亡降临也无法摆脱自己作为牺牲品被送上流水线的命运。
这太可怕了,看似公证的审判带来极端不公的结果,但凡智力正常情感取向也正常的生物没有谁能忍受……无论碳基生物、硅基生物还是等离子生物。
和这件事比起来,星核猎手彻底剿灭作为泯灭帮分支的耶佩拉兄弟会都算不上什么震撼人心的消息。不管怎么说那些人均身价超过三十亿信用点的亡命徒向来追着星核的踪迹行动,不像伊维尔监狱是把人送进去成批变成工具和产品。
标榜着自由、民主、文明以及高度科技的星际和平公司旗下居然运营着这种令人发指的……血汗工厂还是奴隶庄园?
博识学会最亲近公司的学者也很难找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为了挽回岌岌可危的企业形象,公司一边加大力度悬赏插手此事的骇客和那个成功越狱的女人,一边不得不公开调查报告并表示立刻启动响应追查庇尔波因特各处法庭判罚留下的卷宗。相关受害者的家属可以提出告诉,公司将按照一定比例予以赔偿。
两害相权取其轻,把焦点拉到犯人家属得到的赔偿金上,别再让人盯着制毒工场和地下实验室的事儿了!
尤其可怕的是那家实验室:与“长生”有关,存在枉顾伦理的行为,差点就要被列入【巡猎】的打击范围。
那个拍了证据还逃跑的08241321号或许不懂其中的奥妙,但明眼人稍加琢磨便会发现这套技术中处处都有【丰饶】的痕迹。也就是仙舟向来不爱管别人家的闲事,两个巨型势力组织之间又签得有互不侵犯知识产权的协定,不然那边早就一箭射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实验室被设置在伊维尔星上的原因,万一事情败露引来星神【岚】的注意,死的也都是些重刑犯。
然而现在事情发生了翻转,很多“重刑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重刑犯,其中甚至还有些“公司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送进去的未成年人。这种时候很难摆脱转移责任的嫌疑,仙舟联盟对此事发来抗议。
有的人抗议就跟放屁一样听不听无所谓,有的人抗议了你不听下次就得挨揍。
嗯,总之,事情很棘手,公司不得不快刀斩乱麻的自断一尾弃卒保帅。
“……目前最好就只能这样了,毕竟伊维尔监狱里有不少人是真的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舆论不是好玩弄掌控的东西,过犹不及。”
银狼掏出游戏机朝安娜挥挥,“无辜者会被找出来,只要还有遗族在世就能申请赔偿。和之前那些拖到天荒地老不了了之的案件不同,这次范围太大影响太恶劣,星际和平公司兜不住。”
“然后呢?”安娜知道她什么意思,摸出外置设备陪她打游戏——好歹这不是全息的,银狼已经很照顾她了。
“然后?然后伊维尔私人监狱破产重组,博识学会为了弥补之前留下的负面印象也会出手。”
谁叫那些折磨人的设计大部分出自学会之手呢,就算学者们自述没想到以特拉维佐夫为代表的典狱长们会搞这么多骚操作出来也没用,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沾上伊维尔就跟沾上屎似的,顶风也能臭出二里地。
“啊……但愿不要点到拉帝奥教授头上,那太地狱了!”安娜抱头发出微弱的猫猫悲鸣,教授大概会带着学生们跑去监狱里给犯人们上课。
教育是公平的嘛,犯人怎么就不能学点知识?比如说为什么都是杀人你判二十年而他只用判八年……
想想就很可怕。
银狼同情的瞄了她一眼,以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性格和行事风格,那真的很有可能。
可怜的08241321号,好不容易跑出来,又要主动再跑回去。
“唉,明天我就动身去博伊斯-Ⅲ上待着做准备,万一呢,万一学校突然通知我暑假提前结束,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留下奇怪的记录。”
她垂头丧气看向含笑坐在一旁的流萤:“要不,麻烦你明天把我塞进天琴座?”
“可以哦!”少女温柔笑道:“我可以直接送你去博伊斯-Ⅲ。”
手下一划,安娜操纵的游戏角色用脸接了对手一波大招,血量耗尽倒地不起。
“让流萤和我一起去博伊斯-Ⅲ上住几天吧,农业星上天然环境保持的不错,对疗养身体有好处。公司前期有在这方面花过大钱下力气,牧民们为了长久的生计也有认真遵守。”她一边等待游戏复活时间一边用胳膊肘碰碰艾利欧的尾巴尖,一边翻找信息记录提前告诉梅娅女士自己打算去小住几天。
外置设备瞬间被来自妈妈的爱与关怀卡死。
梅娅女士似乎把她当成了从外面捡回来的亲生幼崽,一听孩子放假玩够了终于要回家,她激动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准备才好。
家里的鸡鸭鹅猪牛羊被点了一遍名,颇有安娜看上哪个就现杀哪个吃新鲜的架势。
“咦?原来你不请我们去玩的吗?”卡芙卡出言逗弄老幺,除了趴在桌子上依旧不省人事的刃以外所有人都憋坏等着看热闹。
没想到老实人还真的歪头仔细想了想:“所以你们去吗?如果一起去就开星舰走,我提前讲一声好托梅娅女士帮忙订房间。”
带朋友和同事回家玩,这很正常。
卡芙卡:“……”这孩子还真是个实心儿的啊!
“那就一起去好了。”艾利欧把尾巴挪开,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星核猎手怎么了,星核猎手就不能度假吗?星核猎手不度假猫猫也要度假!
第186章
时隔半年回到博伊斯-Ⅲ,这颗星球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首先是散落在行星各处的教堂收敛了不少,其次是收购农产品的站点多了许多,最后阿斯图里城的圣克里珀教堂荒废了几个月彻底成为一片废墟,正在拆除中。
从星际监狱伊维尔越狱的重刑犯08241321号为了报复在克里珀眼皮子底下将整座教堂中所有祭司神父屠杀殆尽,她甚至没有放过丰收节期间前来观礼的元老院成员。这种残暴的行为直到今天仍在影响博伊斯-Ⅲ,以至于神职人员们见到可爱的孩子恨不得有多远就躲多远,元老院几经厮杀还没争出空缺席位的归属,牧民们的生活悄悄发生改变。
有人通过天外渠道购合法买到了许多星际和平公司出产的廉价劳动工具。畜牧机械、农耕机械、农副产品加工机……机器狗和牧羊犬一起奔跑着驱赶羊群,喷淋设备无需人手动也能把畜栏里的猪洗得粉粉嫩嫩干干净净。
这里的机械文明痕迹越发明显,劳动力得到解放,像梅娅女士一样的中年女性也可以一个人管理一整座农场。普普通通的人就像普普通通的草木,只要不去苛待他们很快就会自行恢复生机勃勃的模样。
“亲爱的,我真想念你。”小型星舰落在休牧期的草场上,用于补充的牧草种子已经撒下去,无人机浇过一遍水的土地湿润而蓬松,虫鸣阵阵不绝于耳。安娜跳下星舰舷梯,梅娅和她的丈夫,以及他们的孩子都赶来迎接。
她习惯性的在围裙上擦擦双手,上前用力拥抱送一个女儿回家的另一个女儿。
小莱姆斯长高了不少,他现在不需要去操心教堂里的任何人与任何事了,安娜把自己曾经用过的小学义务教育视频公平发给他和罗斯玛丽的双胞胎,换来小朋友们声声稚嫩的哀嚎。但是家长们很喜欢那些视频,罗斯玛丽曾发来消息盛赞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认为他的智慧举世无双。
——过了过了,真的有点过了。
“安娜姐姐!”小少年从父亲母亲那里知道了过去发生的所有事,他无辜的姐姐化作一块美丽的宝石无声无息躺在垫着丝绒的盒子里,那是全家人都绕不开的伤痛。
“好乖好乖。”安娜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转身介绍同事:“……帮了我很多忙,邀请他们来度假。”
她这样不见外,梅娅女士开心坏了。
“好好好,我看到你发来的消息了,欢迎欢迎,什么时候来都行!”
她来来回回数了一遍客人的人数,纳闷道:“那个灰色头发的精神小伙子呢?怎么没见他?”
此时此刻,穹大约正在摆弄雅利洛-VI的博物馆。
“他啊,正在别的地方帮助别人呢,很忙的。”安娜抿嘴朝她笑笑,梅娅不再追问,拉着她招呼其他人回农场。
“我没去订什么酒店,这里的酒店你也知道,都是给那些专员们前来收购农产品服务的,对待其他客人态度糟糕吃的也差。家里地方大得很,你们想住哪边就住哪边,反正有家务机器人做事。”
阿比盖尔的父亲拘谨的领着孩子们走在最后面,那是他放了大半辈子羊后养成的习惯,走了段距离一条灰白相间的大狗跑过来谄媚的贴着主人连屁股带尾巴一块用力摇,小莱姆斯急忙拉住狗狗脖子上的项圈朝客人不好意思的笑笑。
狗子激动地不能自已。
“喵哈!”艾利欧难得发出猫应该发出的声音,大狗两眼放光的盯着它看,时不时抬头征询主人的意见——能嗦吗?能养吗?我觉着能!
“哈哈哈哈哈!去!去!这是客人!走远点!”梅娅爽朗的放声大笑,伸出双臂把狗赶开:“它们很喜欢猫,见一只爱一只,已经无数次跑去隔壁牧场把邻居家的猫叼过来了。”
它“们”,也就说不止一只?邻居家猫猫怪倒霉的。
“唔唔……”狗狗发出委屈的声音,眼睛狡猾的斜睨着换到刃肩膀上去蹲着的艾利欧。
这绝对是星核猎手首领距离危险最近的一天。
“它叫艾利欧,是我现在的老板。”安娜及时解释,免得梅娅一家真把黑猫当成宠物。
如果它是只宠物那自然可以和狗狗们放在一起玩耍,但它不是,这家伙一个猫的悬赏金加起来超过所有手下悬赏金的总和,星际和平公司甚至专门在悬赏令上添了一行“不得伤害命运的奴隶或使其失去自行思考的能力”。
所以,为了狗狗们好,还是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明白。
“哦哦!厉害厉害!”梅娅女士也不知道这只黑色的猫咪哪里厉害,但安娜说那是她的老板,它就是!
“我们会把狗栓远点。”男主人在后面低声加了一句,孩子们也跟着出声保证绝不会让狗狗吓到猫猫。
考虑到休养以及其他方面的问题,大家决定住在农场而不是阿斯图里城内。住城外容易逃跑嘛,毕竟团伙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
“我也说住农场里更舒服,现在的季节最合适露营烤肉了,畜栏里的牛羊随便挑,看上哪只吃哪只!”梅娅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她将客人领至早已打扫干净的院落中,指指嵌在院墙上的门,“我们就住在墙那边,这里有门,你们有什么需要直接就可以过来说。”
两个院子中间的那道墙上门是向客人这边拉的,还新装了一个锁,充分尊重客人的隐私。
“好的,谢谢您,可敬的女士。”艾利欧发出一种很做作的成熟声音,梅娅女士吃惊不已:“天啊!”
这猫还能说人话?不是它压着的男人用腹语糊弄她呢吧?
黑猫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从男人肩头跳到墙上优雅蹲坐:“我当然会说话,以这种形态出现自然有我的道理。”
“哦哦!那什么,谢谢您照顾我家孩子了,您坐,随便坐!”
她连连点头,敬畏的看了眼艾利欧后带着老公孩子告辞。
外面的世界就是不一样,猫都会说话还能当老板,太震撼了赶紧杀两只鸡炖香点补补。
院落大门被带上了,隔壁传来大公鸡不甘心的挣扎,艾利欧看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跳下来四处走。
这地方确实有点独到之处,天然环境很好,产出的农牧产品品质极高,亏得星际和平公司忍心欺负这些没出过远门的普通人,收购价低到猫看了都得直呼不妙。
“散了休息吧,大家都辛苦了。”首领发话,星核猎手们自行选择喜欢的角落窝进去。
卡芙卡和流萤商量起抽空去逛集市的事,刃和安娜被银狼抓住陪玩。
正午时分,隔壁院子传来的香味已经浓到能让银狼坐立不安玩不进游戏的程度,小莱姆斯专门跑出去绕了一圈轻轻敲响客人们的院门告知可以吃午饭了,超级骇客头一个甩开游戏机朝嵌在墙上的门走去:“谢谢啦,我从来没见过烹饪技术这么厉害的人,太强了!”
就这一点而言,绝不认输的朋克洛德无冕之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略逊一筹。
“真的只是一筹吗?”流萤捂着嘴“吃吃”笑,她喜欢这种生机盎然忙碌但又闲适的生活,有种真真切切“活着”的感受。
银狼*甩甩头发,高高翘起下巴:“那当然!”
事实上星核猎手里只有转行的穹和刃能捣鼓出人系饲料,其他人就……就还是点外卖吧。
“不要客气,晚上想吃什么直接去栏里选啊。”梅娅女士大展身手变出一桌子美味佳肴。
有农耕机械帮助他们多开了一百多亩地,轮着种牧草和蔬菜水果,动物产生的粪便充分腐熟后又是极好的肥料,不但省下一笔处理垃圾的费用还增加了为德莱妮零食网店提供的商品种类。
那些曾经因为被教会标记而屡遭排斥的人家现在大多都是这样,和过去相比日子过得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考虑到客人们远道而来,第一餐梅娅女士做了些好消化的食物,她专门为艾利欧单开了一张小桌子,猫咪坐在凳子上,小莱姆斯站在旁边负责帮它添肉布菜。
这孩子被教堂挑去替姐姐“赎罪”当了好几年祭司学徒,别的还没来得及学照顾人这方面的技能算是彻底学到了精髓。
宾主尽欢后安娜留下陪她说话,她想知道梅娅的态度——关于阿比盖尔,她是否愿意为她翻案。如果为她翻案,阿比盖尔的名字和她的过去势必会被网民们放在嘴上翻来覆去讨论,很多保守地区总是尤其苛刻的针对女性,可以预见那样的负面评论对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来说不啻于二次伤害。
去世的人重要,活着的人也重要。
“那个可憎的地狱,终于被人发现了吗!我的阿比,我的阿比是无辜的呀!”梅娅睁大眼睛茫然的看了一圈。她的丈夫正指挥家用机器人清洗餐具打扫卫生,听到这话沉默片刻后转头道:“翻案!我们的女儿是受害者,认为受害者有罪的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能说出什么好话,不去听就是了。”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人站出来为阿比说话,难道还要责怪她为阿比所做的一切吗!
第187章
就在星际和平公司公关部好不容易利用匹诺康尼即将举办协乐大典的消息稍稍刷掉些伊维尔监狱虐囚案的热度时,那个将一切公之于众的越狱重刑犯08241321号在星网公共社区中现身了。
她穿着不知从哪儿抢来的公司制服,压低的帽檐与昏暗的光线让人无法辨别五官,声音也做了加密处理。
这个人一出现,公司网络安全部立刻火力十足攻击追踪,试图找到她在现实世界中的藏身地。然而08241321号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危险那样自曝了囚犯编码后向全宇宙身处各个角落的人讲了个故事……平淡的,安静的,略带些疲倦的慵懒娓娓道来。
仿佛午睡刚醒的絮语,这个故事贯穿天琴座星域的博伊斯-Ⅲ与星际监狱伊维尔。
08241321号很平静,听故事的人很愤怒。
她越是冷静,思维就越缜密,可信度也越高。在那座号称惩罚罪恶永不宽恕的监狱里,关押着懵懂的少女与无辜的孩童。
什么是罪?受到侵害奋起反抗是罪?降生在监狱中是罪?为了活下去被迫为他人取乐是罪?还是说,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才是罪。
公关部和宣传部简直快要疯掉,08241321号花费十分钟讲了个故事,大家没日没夜熬到头秃的成果瞬间付之东流。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头秃的小问题了,部分员工对公司产生了怀疑——无论资本如何努力将金钱与自我实现画上等号,仍旧有天性浪漫的人愿意为了追求正义做出损害利益的决定。
宇宙那么大,招募人才的企业并非只有星际和平公司一家。反正那一阶又一阶的晋升体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爬到头,收下别人递来的橄榄枝有什么问题吗?这可比直接攻击公司要可怕多了,无数普普通通的员工不重要但也重要,他们就像琥珀王巨锤下的铸材那样构筑起屏蔽崩坏的亚空间屏障,他们也是星际和平公司屹立不倒的基石。
“断网!切断网络!翻倍悬赏08241321号!网络信息部那些家伙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么久了还没定位到地方?”
公关部的负责人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虬结,如果要是能像朋克洛德人一样穿行于数据流之间,他现在最想做的事莫过于一把掐死08241321号。
这人是不打算要命了吗?就这么大喇喇的出现在星网公共社区里非要和星际和平公司鱼死网破,公司到底怎么你了?!
“不行,网信息部根本定位不到坐标,一定是骇客银狼在背后操作……我们也没办法切断信号,除非拔服务器电源……”
拔服务器电源?笑死,怎么不拔董事们的氧气管?
负责操作的员工已经佛系了,这种时候就算是攻击08241321号越狱重刑犯的身份也没用。首先她打破了“伊维尔星牢不可破”的固有印象,其次她是为了将无辜之人受害的消息公之于众才决定越狱,最后她真的甘冒风险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怎么黑?
网民们只会说敢这么和公司对着干哇塞好帅。
多说一句都是反向替她做宣传。
至于08241321号提及的典型案例,半年前那场发生在天琴座博伊斯-Ⅲ号的教堂屠杀案很容易就能查到,现在算是彻底给续上了——克里珀的祭司侵犯幼女,结果天琴座的元老院把奋起反抗的未成年女孩扔进专门关押暴1力犯和重刑犯的星际监狱。
啊?
如果此时人活着出狱此事尚有可操作的地方,但人死了,被伊维尔的典狱长特拉维佐夫用“刑满释放”的借口骗去供给“度假”的纨绔子弟取乐以致死亡。
人类的语言居然能以这种排列组合的形式出现?上次听说这种事还是在种族屠杀的案情描述记录里偶遇。
拐回头再说08241321号的罪行记录,有谁敢公布出去吗?她在庇尔波因特策划组织了多起非法游行示威活动,要求公司市场开拓部的负责人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现身就诸多与公司有关的种族灭绝案进行说明未果后被捕入狱。
以危险方式妨害公共安全,一百年到无期,甚至死刑。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都不敢公开和她对线,难道公关部就敢?
过去她还只是抗1议、游1行、示1威,进了趟伊维尔出来后直接跟了【巡猎】,如今更是成为星核猎手,动起手来绝不含糊……这真的不是一场拿星际和平公司造神的乐子?
阿哈的信徒们抱着瓜两眼放光,纷纷表示这场热闹真好看,复仇的【巡猎】真有意思!
如果不是科研需要巨额信用点作为支撑,恐怕这会儿天才俱乐部和博识学会已经双双出言与公司正义切割。
【智识】可不傻。
故事不紧不慢进入尾声,08241321号语气恳切的请求星际和平公司还所有被伊维尔监狱吞噬的生命一个公道,然后她就客气礼貌的道谢告辞下线去也。
公关部负责人和宣传部负责人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就此走到了尽头。
她一点也不疯,图像并非ai合成,所以他们能谴责什么?谴责她重复了一遍事实?
“你这算是彻底和公司不死不休了,后悔吗?”银狼嚼着泡泡糖倒过去看向摘帽子换衣服打算去帮梅娅女士抓羊的安娜。她看上去心情很好,一点也不担心从此以后被宇宙第一大势力誓死追杀:“为什么要后悔?帮我做这件事的你会后悔吗?接纳我的艾利欧会后悔吗?”
“你们都不后悔,我更不会后悔。”她挽高衬衫袖子,轻松的耸耸肩:“唯一的遗憾大概是将来得换种穿衣风格了。”
“哼。”
银狼坐回去摸出游戏机:“去和羊玩儿吧,顺便把流萤也带走。”
那家伙看到满地又白又圆又软的绵羊眼神都快直了,真不明白怎么有人那么喜欢动物。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嘴角高高翘起。
安娜给她倒上水放好零食,悄悄走开。银狼一脚踢在摇椅前的木桩上,身下的木质椅子立刻规律摇晃。应和着令人微醺的柔风,玩起游戏也比平时更有趣味。
最后一起去抓羊的除了流萤还有刃和艾利欧,卡芙卡远远跟在后面瞧热闹。
“哎呀,其实没什么活干,你们去那边和羊羔玩儿吧,有机械呢!”梅娅拽着一头半大公羊的角硬是把它拖走,猫老板看了它好几眼,所以今天晚上的烤全羊就这么定下了。
“咩!”羊似乎不太愿意,但是没人在乎它的意见。
大规模饲养牲畜需要定期及时完成疫苗接种,否则一旦发生传染性疾病就很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牧场今天要做的就是将羊群驱赶到合适的畜栏里挨针。
狗狗们快活的跟在后面吠叫,狭长的特殊畜栏旁注射无人机已经就位。牧民只需要将采购到的疫苗装在入料口就行了,其他全部交给狗和机器人。
“羊羔都关在另一个栏里,等到母羊接种完成后才会让它们团聚。”小莱姆斯跑过来领路。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头又一头卷毛小羊羔正把脑袋支棱在木栅栏上盯着这边瞧。
“哇!”流萤喜出望外,咩咩叫的小绵羊看上去更加可爱,粉粉的小耳朵甩得像是快要原地起飞。
“羊羔也要打疫苗?”真正来帮忙做事的大概只有刃先生,他露出绷带下伤痕斑驳的手臂,走进羊圈夹起叫唤得最欢跳得最猛的羊羔:“送去哪儿?”
“咩——!”羊羔拼命喊妈妈喊救命,四条羊腿不停踢腾,“咩——!咩——!”
“啊……刃先生!”流萤抱着手追在他身后,“您轻点呀,别伤到,啊不是,小心别被羊踢伤……”
刃:“……”
我谢谢你了啊!至少还换了种表达方式。
艾利欧挑了头最胖最白最绒的羊趴在它后背上眯起眼睛晒太阳,卡芙卡拿着流萤的外置设备边笑边拍照。
小莱姆斯跑在前面:“这里就行,羊羔不像大羊那么听话。”
他来到一处平台旁,机械臂早已做好准备。一般会有专业机械卡住小羊羔挨个打针,但客人们兴致这么好也不是不能让他们抓抓看。
“咩——”
一群好奇的羊羔跟在刃先生身后看他究竟要把那个倒霉蛋送去什么地方——这东西确实不大聪明,但凡有点脑子的动物看到这幅场面都该知道转头撒腿跑,偏偏它们还要往前凑,就像跟在头羊身后似的,甚至还有几头格外淘气的羊羔低头试着往男人腿上撞。
刃不得不时时回头赶走紧跟着他的蠢羊,脸色黑得宛如看到工造司学徒把金人的胳膊接在腿上。
“噗!”流萤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笑意顺着她漂亮的眼睛流淌。
羊在叫,狗也在叫,身边有朋友拼命忍笑,天空中传来云雀清脆的啼鸣,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第188章
“所以……这件事最终推诿到了战略投资部头上,但目前还没有定论,我可以这样理解,对吧?”
金发青年轻哼着把玩手中的筹码,似笑非笑抬起眼睛扫了一圈“亲切有爱”的同事们,“没有定论就是可以商量,那就商量呗。”
叮当。
圆形代币敲出悦耳的脆响。
这枚人人背后都要咧开嘴角轻视嘲笑的赌具却是力量的具现化,琥珀王啊,您的城垣并没有想象中坚固。
“哈,哈哈,”上一位宣传部负责人已经平调去开发边缘星系了,新上任的这位看发型就很有实力。他干笑着时不时摸摸自己光亮的脑门,大佬环伺之下着实压力山大。但不来这趟也不行,好不容易想出的方案必须有贴合要求的人去执行……就,要求有点高。
埃维金人着实是寰宇少见的殊色,眼下这种黑云压城的危机时刻谁还管他过去是什么身份?奴隶也好囚犯也罢,哪怕曾是酒国名花也无妨,且拿出这张漂亮的脸来刷刷存在感,多少转移一下盯着伊维尔星际监狱的视线。
翡翠斜倚在扶手椅内微笑,卡卡瓦夏这孩子真正想要的东西其实很少,她这满手的款项贷不出去,自然也没什么说服他的理由。
年轻人斗鸡似的啄来啄去还挺有意思,这热闹看着不错。
“咳咳,如今公司需要一个正面形象走到台前力挽狂澜,还请诸位奇才不要拒绝。”新上任的宣传部负责人夹着尾巴说话时甚至不敢抬起头。
战略投资部是星际和平工资经营业务诸多板块中最特殊的一个——它不设门槛,无论学历、出身、年龄……还是手里的本事,只要拿得出足以说服首领“钻石”的实力,不管什么人都能被招揽入内。所以这个部门既是平均受教育水平最低的也是平均颜值最高的,且工作人员从不忌讳使用任何手段,四舍五入一下可以理解为全员都是漂亮的恶棍。
那就很好了。
特殊时期特事特办,太要脸或脸不够好看的都不行。
“奴隶,这不正是你的老本行?摇尾乞怜,谄媚逢迎,快去快去。”舒俱属于一天不损砂金就浑身难受的类型,龙晶和琥珀看似巍然不动,实则眼神都快闪出静电来了。
“托帕呢,让她去,可爱的女孩子和可爱的宠物,很符合要求了。”卡卡瓦夏明白这个人的来意是什么,他可不打算简简单单就同意宣传部的请求。
什么代价都不打算支付就想免费差遣P45,你们这些人心里只有自己呐。
“小叶琳娜去雅利洛-VI号催讨账务……我以为你清楚这件事?”翡翠点了他一句,免得事情失控。
砂金又用那种恼人的声音哼了一声。
几百年前屁用没有的贷款公司也好意思算上利息派人前去讨要?不就是看着雅利洛-VI的现任首领年轻好欺负么,仙舟曜青也贷了不少款呢,怎么没人敢去催?
“趁火打劫”这四个字,星际和平公司做得从来都很到位。
“那就让王子殿下去,足够糊年轻姑娘们了,我埃维金人,名声不好,你们懂的。”卡卡瓦夏老神在在把手里那枚筹码弹起来,撑在手背上翻来覆去的玩。
舒俱眼神一厉:“你这是在侮辱我和我的王国?”
“好了,小伙子们!”翡翠第二次提醒,在座唯一的智械真珠平静道:“公司属意你去,砂金,无意义的闹别扭并不能改变工作安排。”
卡卡瓦夏没有问“为什么”,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也是从伊维尔星出来的,究竟谁把他带出来……这几天公司上下没人敢提那个代号,想起这件事他就忍不住要笑。
姐姐多温和的一个年轻姑娘呐,居然成了星际和平公司内部的“youknowwho”。
“啊,所有人都是尊贵的,除了我?”他轻轻哼出这句话,宣传部新任负责人头上的汗珠明显得无法忽略。
——你是我祖宗行不行?别提这个!千万别!
“怎、怎么会这么说呢?”他艰难的蠕动嘴唇,绞尽脑汁想要找些好听话出来恭维这个年轻人,“之所以请您,主要还是您的形象最合适。”
“公司原本是想请上一位得票最高的寰宇美人来帮点小忙,可惜正值暑假,费伯里克特小姐去做社会调查了,她的导师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代为拒绝了我们的邀请……”
这个宣传的事儿吧,本来就该拉着博识学会一起做的嘛,公司和诸位盟友之间的友谊牢不可破!
奈何伊维尔星与08241321号的事爆出来后博识学会对公司意见很大,他们连那女学者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出来了,只能从内部筛选合适的人。
这位砂金总监纯粹就是因为足够好看才被选中推出去拍摄寰宇美人的新封面,而且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呀,与伊维尔星存在千丝万缕的关联,也可以隐隐约约透漏些公司受了委屈的意思——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囚犯,我们都释放他了呢,怎么能说公司毫无人情味?
公司还是很讲究人情的,只要创造出足够的价值,囚犯也能身居高位,多好的宣传素材!
卡卡瓦夏:“……”
我是不是该谢谢那位拉帝奥教授?要不是他拒绝,姐姐正在打的“暑假工”也许会遇到不少麻烦。
狠狠揍了公司一顿的星核猎手与“寰宇美人”的学者小姐是同一个人……这伪装实在太绝了,谁能想到!
他脸上瞬间闪过的呆滞被舒俱毫不犹豫拿来当做肘击同事的话柄:“天哪,你这可是提到某位先生的伤心事了呢,原本好意想要请学者小姐吃点心结果人家一点儿也不领情,甚至还因为这个被怀疑进而被赶出学校。啧啧啧,砂金总监,看来你和‘学术’这两个字之间始终存在一层看不见的壁垒呢。”
“不要再来来回回说些没用的废话,砂金,开出你的条件。”欧泊对这场拉锯有些厌倦,这埃维金人坐地起价,不拿点好处出来别想让他配合。
卡卡瓦夏无视掉舒俱的挑衅,露出开牌前的自信笑容:“我想要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战略投资部的【石心十人】又名“不良资产回收专家”,说白了就是讨债的,薪金提成与回款多少挂钩,要是有好项目大家都愿意去。
谁还嫌信用点咬手来着?
“哼,”舒俱垮下脸,他知道自己怕是又一次在博弈中输了砂金一筹。
“匹诺康尼,”果然,埃维金人一点也不意外的提到这个来来回回出现在文件上好几次的名字,“我要回收匹诺康尼的这个案子,需要一位与公司业务没有太大关联但名气十足的帮手,另外还要两枚基石作为筹码。王子殿下,紫色是个高贵的颜色,您觉得呢?”
翡翠赶在这张桌子被砸烂前及时出言阻止:“你打算抵押什么东西来典当我这枚基石?剩下那枚自己去想办法说服同事。”
除了不在现场的托帕,就连投影来开会的同事也把自己【石心十人】的象征物盖住不给砂金看,生怕他狮子大开口提出些故意为难人的要求。
“呵呵呵,”卡卡瓦夏笑着垂下眼睛:“匹诺康尼后续的并购案由您接手,翡翠女士,这个诚意够吗?剩下那枚基石……我还是去找叶琳娜商量吧。”
哪怕只是后续,其中的利润也足以让P46坐不住。如果姐姐坐在这里,她大概会不闻不问头也不抬的把基石扔过来随便他怎么用。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存护】。
“会议结束,砂金暂调配合宣传部拍摄计划,另外匹诺康尼的回收案也交给他去做,就这样。”
“你可以去做准备了,砂金。”
就算大家都不是很满意由砂金插手匹诺康尼回收案,但他们更不想被宣传部当成花瓶摆设一样来回摆弄着去取悦普罗大众,于是欧泊公布这个决定时所有人都皱着眉头却无人提出异议。
万一这赌徒做不到呢?捡漏也不是不行嘛!
散会后宣传部负责人干笑着走到卡卡瓦夏面前等着他。浅金发色的青年全无方才阴阳怪气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笑着对这位饱受煎熬的同事道:“等会儿麻烦把我拍好看点,谢谢。啊对了,我记得每个庇尔波因特计时下的自然年年尾公司都会邀请当年呼声最高的寰宇美人齐聚一处共襄盛举,到时候请把我安排在费伯里克特小姐身边。”
不管谁站在安娜身边他都会嫉妒,为了保护来宾们的生命安全,最好只留他一人。
看清楚数量词,一个!
宣传部负责人肚子里都快骂出八百字小作文来了——就你个好赌的文盲也敢肖想人家第一真理大学的女学者,真当这世上没有王法了还是怎么?费伯里克特小姐的导师可是那位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你就等着被数位笔砸成马蜂窝吧你。
“好说,好说,届时我们会居中协调。”他到底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从战略投资部到后勤组宣传部这一路上都在不停腹诽。
费伯里克特小姐赏你一巴掌才好呢!
第189章
狠狠吃遍梅娅女士家的鸡鸭鹅猪牛羊后,星核猎手们为期一周的假期圆满结束,包裹款款准备离开天琴座的博伊斯-Ⅲ。很快就会有调查组前来核实阿比盖尔的案件,到时候两边一对上只怕这个联合调查小队尴尬不已,作为身价斐然且对这一点很有自知之明的公司通缉榜常驻池选手,大家愉快的决定暂且放过那些即将到来的专家。
在外人看来梅娅家接待了一群外星来考察牧场的客人,现在“考察”完毕,客人们给调查组腾出足够的位置,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而且他们家最大的两个孩子确实前几年就去了中央星环发展,这次领着回来的具体是哪个谁也没在意。
当然了,促使艾利欧做出决定的一个重要因素还是安娜终于收到了来自第一真理大学教务系统的来函。鉴于她的导师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申请介入伊维尔星际监狱调查小组一事,作为弟子的费伯里克特小姐将临时担任助教一职前往支援。
对此安娜表示自己有六点内容想说:……
就这个“支援”吧,你们究竟想要哪一种?
不过玩笑归玩笑,一收到来函她还是第一时间就定下了返回博识学会的星舰船票,自己给自己收拾过去留下的烂摊子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伊维尔星际监狱的调查可以敷衍也可以不敷衍,她作为亲历者与见证人介入此事对那些无辜受戮以及罪不至死的囚犯来说也许算是个好消息。
那地方吞噬的生命绝不止阿比盖尔一个,躺在焚化炉里默默等待公理与正义降临的大有人在。
“没什么可交代的,你别把马甲玩崩……崩了记得摇人,就这样子。”银狼咬着风干肉脯摇啊摇啊摇,她真的超级喜欢这张摇椅,放在紫色的滕花下小风一吹花香一冲,用不了多久人就被熏得软绵绵的好睡觉。
刃先生没说话,掏出一枚空间钮递给安娜。
儿行千里母担忧,梅娅女士沉甸甸的母爱无处可放,一个空间钮已经不够用了。
“呼,谢了!”安娜把差点埋住自己的各种零食收拾妥当,左装右装最后空着手。
临行前梅娅女士请人用博伊斯-Ⅲ特产的布料裁了身衣服送给安娜,又郑重的将那枚粉色蓝宝石交给她:“阿比身上没有那些人强加给她的罪名了,请你带着她一起去看看天外的世界吧。”
小时候的阿比盖尔不止一次畅想过天外会是什么样子,星辰是否会跳舞,喀山和阿维卡是不是会唱歌。她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就被送进了伊维尔星际监狱,怀揣着保护家人以及为自己赎罪的念头静待刑期结束。
梅娅的眼眶有些红,不舍的反复摸索着女儿留下的痕迹,最终还是松开手再一次送她去往遥远的地方。如果被前来调查旧案的人认出,事情会变得很难解释,但要是就这么把她关进暗无天日的橱柜,梅娅又着实于心不忍。
阿比喜欢徜徉在绿色的草场中,在蔚蓝的天空下自由奔跑。她就像顽皮的星星,淘气的小兔子,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去看看全宇宙最好的大学,见识见识全宇宙最聪明的人,瞧瞧我们想也不敢想的天外究竟是个什么样。”
粉红蓝宝石被手工编织的蕾丝裹得严严实实,经过母亲巧手装点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枚精致的波洛领结,搭配新衣刚刚好。
安娜二话不说拿起盒子换上梅娅请人裁剪的衣裳。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衣和群青色及膝百褶裙有效弱化掉她身上的锐利之意,再加上一块粉色宝石,人畜无害的形象与先前一身黑色西装浴血厮杀的模样截然相反。
“你经常出门在外,难免遇上特别眼尖的人,这个样子呀,不容易被认出来。”梅娅絮絮叨叨的捏捏安娜疏于打理以至于有些长短不一的头发,流萤站起来自告奋勇:“我,我来,修剪一下就好。”
不是谁都有勇气将自己暴露在星网公共社区里,正是因为08241321号敢于以身犯险她的指控才会被广泛认可。然而公司可不是个会吃哑巴亏的性子,它必然试图从其他方面着手报复。
代表着越狱重刑犯身份的08241321号和身为学者的“安娜”还是分割开来比较安全,外形上做些适当调整也是在所难免。
“装扮游戏?我也来!”银狼慢吞吞收起游戏机,从摇椅上冒出头,卡芙卡用手指撑着下巴仔细把安娜端详了一遍:“适合橘粉色系呢,配这块帕帕拉恰刚刚好。”
“等等!”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的安娜向后退了一步,梅娅卡芙卡流萤银狼步步逼近,“别跑!”
你们说不跑就真不跑?开什么玩笑!
安娜抬腿就想朝门口溜,卡芙卡微笑:“安娜,听我说,【坐回椅子上】。”
“……”逃跑未遂的08241321号乖乖走到椅子旁坐下,从头看到尾一句话也没说的刃挑高眉梢。
呵,你说你没事儿跟卡芙卡较什么劲,谁能拗得过她?
“嗯,头发和眉毛需要修理一下,不能像从前那样短,但也不能太长……”流萤兴致勃勃举起剪刀,08241321号后脖颈一凉。
太长太短都会与通缉令重合,留给安娜选择的发型不多了。
“要不要染色?我可以帮忙做个永久性以太染!”银狼掏出喷漆跃跃欲试,梅娅上下左右的琢磨,“现在的年轻女孩都愿意染什么颜色?时髦不时髦还是得看好不好看,喜欢哪种?”
被迫禁言的安娜:“……”
我的意见还重要吗?
刃掏出他的支离剑开始打磨保养,找点事做好,找点事做才能名正言顺假装没听到同事们激动地低语声,等她们询问意见时就可以装傻了。
艾利欧瘫成一张毛茸茸的猫饼,无视掉手下求救的目光。
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呢,08241321号。
一天后,莫名其妙柔和了许多的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结束假期登上返回第一真理大学的星舰。她前脚刚走,后脚打假期工的同事们也告辞离开,余下的时间足够淡化“梅娅家来了客人”这件事的记忆。
别说伊维尔监狱里的那些旧相识了,现在就算是安娜自己照到镜子也会感到一股由衷的陌生。
明明人还是原来的人,只是改动发型换了身衣服又加了副平光眼镜而已,为什么最终呈现出的效果会像换了个脑袋似的?
我是谁,我在哪儿,难不成又换了条世界线?
伴随着这些问题,她迷迷糊糊回到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系的星港等待与拉帝奥教授以及其他同学汇合。左等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眼看预计中的星舰起航时间将近,外置设备上弹出法厄同来电。
“安!你人呢?到哪儿了?赶紧的星舰要走了,你要是已经进了星港等候大厅就直接朝A8424接驳口走,我就在舱门这儿等着,你的票也在我这儿!”
安娜果断挂断来电朝他说的位置移动,还好没提什么行李箱,不然行动起来叮叮咣咣多少得受点限制。A8424接驳口距离现在的位置大约有八百米左右,她差点开命途跑过去。算不上有多惊险的赶上星舰,舱门下果然站着个傻高傻高的白毛支棱着脑袋四处张望。
“法厄同?”安娜都快走过去了又专门转回来抬手在他面前摇摇,白发青年震惊到下意识后仰,后脑勺结结实实磕在星舰的金属门框上,“嗷!安、安安安、安娜?”
“只有一个安,没有五个安。”看来同事们帮忙捣腾出来的新形象确实具有极强迷惑性,这家伙眼睛都瞪直了硬是没认出来。
法厄同主修法学,上回阿那克萨教授调了安娜去黑塔空间站帮忙,这回就把他塞给拉帝奥教授打下手,主打一个两不相欠不白借。
“星神在上,你这是……你这是谈恋爱了?”日常除了校服还是校服能把同级男生帅到无地自容的女同学,突然换了衣服染了头发还化了淡妆,这你要*说没点情况,谁信!
“真佩服你无穷无尽的想象力。”安娜顺着服务人员的指引朝星舰舱内走去,法厄同同手同脚的跟在她身后:“没有谈恋爱?喂,你暑假到底打的什么工?”
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少说废话,座位在哪儿,拉帝奥教授人呢?”由于是临时通知大家慌慌张张从宇宙各个角落往一处赶,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衔接问题。法厄同对安娜的新形象特别好奇,稀罕的看个没够,来来回回换边走着笑嘻嘻道:“公司有点事请学会帮忙,要求还怪多,说是希望请一位与他们业务关联不那么紧密但又比较有名的学者出手……教授说他要在庇尔波因特耽搁一两天,让我们先去伊维尔介入调查,你知道怎么去么?”
安娜:“……”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我可太知道了,我不光知道怎么进去,我还知道怎么出来呢!
第190章
“你这灰头发在哪儿染的,手艺也太好了吧,又自然又有光泽跟天生的一样,嘿!像不像兄妹?”法厄同举起外置设备的前置摄像头凑到安娜身边给她看。
一个白头发一个灰头发,两人还都是蓝眼睛,这样看确实有点相似。不过法厄同更像灿然升起的烈阳,而安娜则显得有些清冷阴郁。
走进休息舱,房间里留守的除了两位眼生的前辈外还有狄俄斯库里姐妹。
先行前往伊维尔星际监狱介入调查的小队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以拉帝奥教授的弟子费伯里克特小姐为代表,从第一真理大学星港出发。另一部分则跟着教授从庇尔波因特晚个一两天动身,最终这支第三方监管小队将会在监狱星内汇合。
“哇!安,这样子一点也不像男生了呢!”珀吕茜娅想画图的手蠢蠢欲动。安娜一米七五的身高穿什么都合适,白色和群青的搭配清新文雅,再加上眼镜和波洛领结的装饰,非常符合人们对学者的刻板印象。
卡斯托拉娅用身为同人大手子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点头:“手腕上还可以再加一个装饰品。”
她右手上套着的浅金色绞丝手镯略显单调,可以考虑戴块贝母表盘的复古计时器。
“不,不要再加装饰品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热衷于拿她玩换装游戏呢?安娜发出猫猫抱头的微弱悲鸣,“饶了我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人错过星舰,轻松愉悦的气氛中旅程开启,年轻的学者们聊着聊着话题就主动移到最近大热以及他们即将介入调查的“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未知全貌的情况下大家不好预设立场,但对已经明确的事实纷纷表示义愤填膺。
“先不说被判错或是量刑有误的那部分无辜之人。就算判罚得当,囚犯也只是犯了错,到底还是人,哪怕家里养的宠物也能得到有尊严的死亡,犯过错的同类却不能有,甚至还要亲属遗族额外花一笔钱赎回骨灰,如果无人赎回尸体就会冷冻分割进而被卖掉盈利……想想就不寒而栗。”
这些是人能办出来的事儿吗?
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司法机构基于合理的律法做出公平的判决与适当的刑罚,这是对人之尊严的尊重,普通人从朴素的价值观出发往往也能认同这种集体施与的惩罚机制。
但也不能说但凡触犯法律就得死刑吧,快饿死的人偷块儿面包裹腹也得死?这又不是什么粉红小网站,动辄死刑起步。
伊维尔的悲剧显然不仅限于监狱的管理运营,许多犯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行数位学者心里都清楚更大的问题在于庇尔波因特,但星际和平公司那边……博识学会只能做出风险提示,听不听是董事会的选择。
拐回来再说监狱内的事,法官明明判得是有期徒刑,怎么到执行的时候你们直接就给人改成死刑了呢?
安娜没吭声,心里想着那大概你们是还不知道重刑犯们自由居住的岛屿有多乱。公司为了掩盖更可怕的秘密才不得不公开了监禁区内的调查,如今谁还记得一开始那些与制毒工场和非法实验室的消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虐囚”一事带走,好一出瞒天过海。
“等到了目的地先看看情况再说吧,也许事实和某些描述并不一致。”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段时间里她的意见已经发表得足够多了,“08241321号囚犯身犯重罪又畏罪潜逃,她有说谎的动机,目前与伊维尔星相关的许多消息都是她一家之言,作为证词并不充分。”
站在客观的立场看事情就是如此,所以才需要一个中立的第三方力量介入调查才能保证结果公正有效。
“你说的没错,安,但我还是觉得08241321号提到的那个小姑娘好可怜啊……”
众人七嘴八舌聊起阿比盖尔的案情,只恨不能把那个叫什么记不清楚的祭司挖出来揍一顿。借由神职的身份侵犯未成年幼女,不管是不是信仰星神都无法接受这种情节。
“我觉得我好像一栋大楼,08241321号公布的案情就是一艘冲着我撞过来的星舰……”法厄同难过的像是蒙了层灰色纱布,安娜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们这次前往伊维尔就是为了还无数类似受害者一个公道。”
抵达比尔波因特控制的边缘星系后学者们找到了伊维尔专门派来接人的星舰,这也是安娜的“老熟人”了,鲜红的地毯仿佛仍未干涸的血。
“我要是把鲁米诺试剂弄撒,应该不会出现大片荧光反应吧,这可是星舰,哈哈哈哈哈……”
这才刚上星舰就人人板着脸,一位前辈试图让气氛不要太紧绷。他选的这个突破口似乎有点问题,众人越加沉默中他尴尬的挠挠脸颊缩成一团。
呜……我再也不搞抽象了!
“坐吧,”法厄同帮狄俄斯库里姐妹提了一个行李箱,安娜帮她们俩提了另外一个,卡斯拉托娅推着珀吕茜娅的轮椅找了个靠近舷窗能看到风景的位置。
没人还有兴致聊天,这星舰连个休息舱都没有,乘客只能一路坐着前往目的地。要是距离近些还好,稍远点硬坐上二三十个系统时谁也受不了,总不能半途打开舱门放乘客飘去太空里放风透气吧。
整段路下来就跟受刑差不多,但这已经是对学者们优待又优待了,至少他们不用戴着枷锁也不会被人用枪管敲头。
二十九个系统时后,星舰平安抵达伊维尔星海面,学者们已经累到彻底说不出话。但这还只是个开始,行星表面平均温度偏低,出星舰时珀吕茜娅一连打了好几串喷嚏。
“哈湫!哈湫!!哈——湫——!!!”
弥漫着白雾的黑色海洋从视觉上带给人一种冷冰冰的绝望感——天是灰的,海是黑的,除了学者们衣服上自带的亮色,这里没有任何“希望”的感觉。
前来接待的也不是实枪荷弹的狱卒,而是已经驻扎在监狱一段时间的公司调查团工作人员:“欢迎,诸位学者们。这地方实在是太冷了,抱歉,咱们还是先去宿舍喝点热饮,回头再聊调查的事情吧。”
中年男人没有太多赘语,真正说了算的拉帝奥教授被庇尔波因特绊住了,这些尚未离开学校的菜鸟还不值得他拿出太过郑重的态度去对待。
“监狱内的犯人依旧正常服刑,毕竟这里确实关押这不少碍于死刑被废除才得以苟活的恶棍。我不建议你们直接接触那些家伙,尤其是柔弱的女士们。”
这人说话不大中听,甚至还夹带了点私货,但意思倒也没坏到哪儿去——如果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学者,那还真不能轻易靠近囚犯。
说话间住宿的地方到了,先进来的公司调查组挑走了位于火山锥顶层、典狱长办公室那边的房间。后进来的学者们被安排住进医疗站的空余宿舍,摇摇晃晃的升降梯看得法厄同眉头紧皱:“进出只有这一条路……没有消防通道?”
“是的,为了便于管理,防止犯人逃跑,”调查组成员道,“监狱层数越深,犯人被判处的刑罚就越重,这里也算是人才济济了小朋友,千万不要小看藏在人类心中的恶念。”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逃出去了。”法厄同罕见的和人硬顶了一句,中年人看他一眼,扔下钥匙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年轻人总是把事情想得非常简单,吃点苦头才能学乖。
“我查过星际和平公司往年公布的利润报表,别看伊维尔监狱之前声名不显,实际上它的收入高到吓死人,被迫切割这样一只会下金蛋的鸡他们肯定心里不舒服。”两位前辈上前拍着白发青年的肩膀安慰他。卡斯拉托娅左右看看:“不用去管那些人说什么,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好,现在的问题是该往哪边走?”
安娜没进过狱卒宿舍,但她知道医疗站是个开放的结构,犯人们完全可以大摇大摆从监禁区走廊渗透至此。而且伊维尔内也确实关押着许多危险的犯人,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出现伤害事件。
“先进去里面找到监狱的工作人员,他们肯定清楚。”她推起珀吕茜娅的轮椅走进医疗站,门口常年敞开的那间办公室紧锁着,看不清楚的走廊尽头实际上藏着焚化炉。
“有人吗?有没有人!”法厄同紧张兮兮的试图把所有人都护在自己身后,他朝那条黑洞洞的走廊大声喊了几句,靠近中段的办公室门开了,“谁在外面?”
年轻的女医生探头探脑向外望,突然出现的学者们似乎吓了她一跳:“喝!”
犯人组团越狱?
“我们是博识学会派来的第三方监管,请问宿舍是安排在这里了吗?”法厄同看到出面的是位女士,声音柔和了许多,女医生听他报上来历当即要求来者拿出证件:“不好意思啊,我没有接到负责接待的工作安排,这边还是要确认一下几位的身份才行。”
伊维尔监狱内部与外界是隔绝的,哪怕时至今日也依旧如此。狱卒和狱医们隐约知道些消息但不多,公司派来的调查小组只说前来详查08241321号越狱之事,别的提及甚少,也不怪工作人员会产生怀疑。
——为了一个逃犯居然连博识学会都被惊动,是不是有些太过小题大做?
斯黛拉紧张的舔舔嘴唇,看都不敢看拖着行李的学者们。目前调查组还没查出她给08241321号开具的报告作假,昨天她还想着一群门外汉看不出什么,结果今天就赶来了一群专业人士。
庇尔波因特给人判刑的时候要是也能有这么严谨就好了!
190-200
第191章
打从大半年前08241321号越狱离开,斯黛拉就一直很担心。要么担心被人查出诊断报告造假,要么担心08241321号被捕后指认自己。那人离开伊维尔星前炸毁了连通屋顶花园的空中升降梯导致特殊监禁区坠落在海面上,她还杀死了典狱长特拉维佐夫……谢天谢地典狱长死了,不然她怕是当时就会被抓起来拷问。
直到一个月前外面才隐隐约约传进来些许风声,08241321号并没有被赏金猎人抓到,她成功逃脱了公司的围追堵截。按道理讲,到了这个份儿上逃犯找个不起眼的边缘星系猫进去平平淡淡度过一生故事差不多也就该画上句号。宇宙那么大,想要找个有心隐藏的人几乎不可能,而且她们都是普通短生种,都用不着过上七八十年,二十年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但是08241321号没有这么干,她亲自出现在星网社区上公开了许多隐藏在伊维尔监禁区里的秘密。
她要像炸毁“屋顶花园”那样彻底将伊维尔星际监狱掀个底朝天。
斯黛拉心里既感慨又有点不是滋味,她现在衷心希望08241321号的行动能够取得成功——获救的不止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人,还有她这个出具虚假诊断报告的庸医。
偏偏在这个时候公司派来的调查组进驻伊维尔监狱,他们劈头盖脸的严厉斥责每一个狱卒,极度敌视每一个囚犯,就好像伊维尔星是个弥漫着有毒气体的污染源,生活在这里的人哪怕被看上一眼也一定是嫌弃的白眼。
看来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斯黛拉的心情又一次变得纠结,她早就向露西小姐递交了调职申请,甚至表示如果无法调职她会考虑辞职。调查组的到来中止了伊维尔星上的一切正常行政流程,她不但不能离开还得忍耐着恐惧与慌乱面对调查组一次又一次永无止休的盘问。
08241321号的病情,08241321号究竟还能活多久,08241321号有没有向她透露过想要去什么地方……之类的问题。
她哪里知道这些事?08241321号脑子里的疑似废弃生物芯片也许比它的植入者还咸鱼,没个百十年压根懒得动地方。这个回答行不行?这种事该问的明明是尾巴一样跟在08241321号身后的埃维金人不是吗!
本想着调查组并不具备专业医学知识,假影像片和假报告的事只要咬紧了不认总能熬过去,命运再次和斯黛拉开了个玩笑。
博识学会派学者们前来充当第三方监督。
谁不知道博识学会和星际和平公司之间存在投资与合作的关系?这两个组织摆明了穿同一条裤子。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那份报告一定会被检查出来吧……
斯黛拉心底用上一股绝望的脱力感,一旦被查出报告作假她就可以给自己调个看着顺眼的囚室做准备了,只有在这地方待过才会真切知晓它的可怕。没有08241321号那般身手和能耐,普普通通的女性与其被投入伊维尔监狱还不如提前自行了断,至少能少受许多零碎罪。
“你还好吗,你看上去好像有点不舒服。”
一个灰色头发戴着金属框架眼镜的女学者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斯黛拉难过的转过头仰起脸看向她,灰蓝色的眼睛让人不由想起08241321号。不可否认她是个好人,哪怕斯黛拉很后悔当初一时怜悯为她做了假报告,但也没有后悔过帮助她这件事。明明有更多办法可以帮到08241321号的,她偏偏自作聪明选了最容易捅出篓子的那条路。
上学时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说过她脑子糊涂她还不高兴的在背后骂他,现在想来……她脑子确实不怎么清醒。
“……还、还好吧……”斯黛拉收回视线,这位陌生的女学者连身高都与08241321号相仿,也许这就是她最后的幸运。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和你住同一间宿舍吗?”安娜在法厄同敬佩的眼神中胡编,“拉帝奥教授还要过上一两天才会领着其他小组成员赶来,预备的空房间可能不够。”
看都没看就说人准备的房间不够用,要不是斯黛拉此时心神大乱非得跳起来和她吵一架。眼下她实在没有心力纠结这些,客人说什么就什么吧,反正她也没几天好捱的了。
“无所谓,您自己看。”抱着拉帝奥教授的大腿哭泣能不能求他帮忙把自己送去其他监狱服刑?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学者们自行排列组合选好房间,那个陌生女学者更是直接扶着她进了狱医的宿舍。之前和她同住的前辈在08241321号越狱搞出的乱子里受了不轻的伤,人以此为理由调去了火山监禁区顶层,自然也搬去和露西小姐她们一起。
“您自便吧,我还有工作……”
不料女学者反手锁门又摘下眼镜:“斯黛拉,你没有认出我?”
啊?
啊?!
啊??!
这,这不是,这不是如今公司内部连名字都不能提的08241321号吗?
“你疯了!跑回来干嘛?!”她慌慌张张看了一圈,想起宿舍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住才稍稍放心,“公司的人想抓你都快想疯了!他们压根不打算给你留活路,你!你现在就找个理由赶快离开,随便寻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进去这辈子不就顺顺利利熬过去了,回来找死啊你!”
斯黛拉小姐是个面貌平平医术平平什么都很平平的姑娘,唯一能将她与同事们分开的不同点是她天生丰沛的善良情感与容易共情他人的柔软心肠。
这份善良与柔软笨呼呼的,但在伊维尔却是十足难得的暖色。
“假造医疗报告与诊断是违法犯罪的行为,一旦查出吊销从业执照是基本操作,如果供职机构坚决主张还有可能被判罚金等等。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没有问题了。”
安娜弯下腰摸摸她毛茸茸的发顶:“你一定很害怕,不过今后不用再害怕了,这件事我会处理掉。”
“可,可是……”斯黛拉的脸红了。
08241321号这是去哪儿进修了一圈儿啊,简直要人老命!
“没有可是,我现在的名字叫安娜,安娜费伯里克特。幸会,斯黛拉小姐。”她站回去重新戴好眼镜,聪敏文雅的女学者和慵懒强大的囚犯完全不是同一人。
斯黛拉:“……”
她真帅,这回眼泪确实是从眼角留下来的。
“明天我会建议监督组核查医疗档案,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照常值班就行。”一接到通知安娜就为必须返回伊维尔的这趟旅程做好了十足准备,对其他人来说做一份真的“08241321号脑部肿瘤影像片”无异于天方夜谭,放在超级骇客银狼手里比染头发还容易。
“好,好的吧,那就交给你了。”斯黛拉想对安娜说我后半辈子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但这话实在暧昧得有点过分,最后她只是沉沉呼出一口气:“我这辈子绝对!绝对再也不要做类似蠢事,当时为什么不再多想想呢?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漏洞百出。”
人这辈子谁没犯过蠢呢?只不过有人犯蠢无伤大雅,有人犯蠢影响深远。
“虽然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安娜抿嘴笑了一下,走到空着的那张床上摆放个人物品,“我看你眼底一圈全是青黑的,想来这几个月备受煎熬。好好睡上一觉,我在这里守着你。”
离开伊维尔时行色匆匆,很多事想解决又能力不足,能再次回来为自己收拾善后挺好的。
转眼到了第二天,安娜果然建议既然住在医疗站不如就从医疗站查起,病人是否能够得到应有的医疗保障?想必公司也是愿意的,因为医疗站真的有关于体检和治疗的种种记录,放在报告里详细向大众进行说明很有说服力。
“我们初来乍到,教授也不在,不宜与公司的调查组发生冲突。”她这样一说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第一天就和本地人把关系搞僵,后面的工作只会步履维艰。
再说大家才刚到伊维尔,说不上态度偏向谁不偏向谁,他们身为第三方监督机构谁做了什么只管记录下来对账就是,犯不着给自己上难度。
“医疗档案本身也是从侧面印证伊维尔监狱是否存在虐囚情节的证据,刚好我们能帮上忙出具核查意见。”狄俄斯库里姐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大家一起来吧。”
“好!”法厄同立刻精神十足的站起来,“还找昨天那位领路的女医生吗?我怎么总觉得她有点不自然的紧张,神色也怪怪的。”
就说老实人做不了坏事,安娜清清嗓子:“她的话,我出门时还在休息,想来之前一直都在值班吧。”
医生哪有好干的嘛,偶尔发下疯有利于身心健康。
出于对她的信任,其他人纷纷表示同意不在纠结这件事。
第192章
安娜解决假影相的速度很快,毕竟只需要用准备好的“真”货换掉那张假胶片而已。其他诊断书之类的东西写得很规范,斯黛拉在这方面的专业毋庸置疑,看上去有模有样的卡斯托拉娅都查不出异常。
她身为第三方监管组织的一员,有权调阅医疗站内的任何资料。翻开08241321的就医记录再合上,顺手递给下一位年轻学者检查,那张折磨斯黛拉许久的胶片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撤了下来。
“呐,就是这张影相胶片吧?”安娜把模模糊糊的片子递给斯黛拉看好叫她安心,年轻姑娘眼前一亮:“对对对!就是它……”
呼……得救了!
“你,你这就把它撤下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么快,这也太快了吧,不需要细细思索缜密安排……什么的?”
她实在是被过去几个月的担惊受怕给折磨的留下心理阴影了,颇有点矫枉过正的趋势。安娜笑笑将假胶片塞进空间钮剩余不多的缝隙里——
——世上哪儿来那么多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啊,越是复杂精细如流水绵延的操作越容易因为各种各样狗屁倒灶的突发事件穿帮露馅。消灭证据和捡流浪猫差不多,都讲究一个手慢无。
“后面的事你都不要掺和,该怎么上班还怎么上班,理直气壮些。”
“终于解脱了……”斯黛拉怔愣着眼睛后退两步靠在宿舍床架上,嘴角无法抑制的向上挑起,“终于……”
“那天之后我一直都在后悔,”她明明笑得坦然,眼泪却不知何时涌现,“恨自己自作聪明,恨你们的果断,恨上面压我的调职报告,恨调查组无穷无尽的盘问……我都快疯了,真想让整个伊维尔彻底毁灭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还好,还好……”
“还好”什么斯黛拉没有明说,但是安娜能理解。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被一时心软的代价折磨至今,承受的压力他人根本无法想象。
“对不起,”她有些羞愧,“我不应该偷懒就那样堂而皇之接受你的同情,至少也得想出个能够保全我们两人的法子。”
人还是得多读书,现在她想的就比较多——出门前便将相关法律法规都找出来看了一路,最坏的情况也做了准备。幸运的是斯黛拉小姐还没有因此走上不可挽回的道路,安娜还来得及修补自己留下的漏洞。
“不不不,不能怪你!”斯黛拉将手竖在面前来回摇摆,“我那个时候脑子有点堵……大概在伊维尔这种地方狱医做久了,面对犯人时总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如果不是有持枪狱卒保护,面对重刑犯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究竟优越在哪儿呢?!
她深吸一口气:“……等调查组离开后我还是辞职吧,去个更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好一个基层医生。”
“这里确实不适合长期驻守。”安娜打开随身携带的大橘猫本子记下这个问题,“我会把这件事写进报告。”
监狱工作人员又没犯法,为什么要长年累月陪着囚犯们生活在这颗让人绝望的星球上?
“你可真是……”斯黛拉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08241321号真是个奇怪的人。她能忍耐伊维尔种种匪夷所思的规章制度,懒洋洋的把囚室当度假酒店住,也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甘冒风险将生死置之度外。
金发的埃维金人,红发的双胞胎,白发的兔子少女,这里面谁又是她早就熟识的亲友?没有一个,进入伊维尔之前她见也没见过他们。但她却愿意为他们闯出伊维尔星,成为如今公司最恨的在逃犯人。
现在她又回来了,为了救一个无足轻重的狱医。
“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斯黛拉抹着眼泪控诉,“你这个样子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衬得我们全都像是笨蛋蠢货和坏人……”
“噗!”安娜错开视线握拳堵在脸前笑出声,“怎么会,我经常被拉帝奥教授的数位笔砸到头昏眼花,这回也只是恰好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已。”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刚好有个机会于是做了个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就是这样。”她从空间钮里抓出把梅娅女士硬塞的浆果干放在斯黛拉面前的桌子上,“吃点东西放轻松,趋吉避凶自我保护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埋怨任何人。”
她知道自己有办法挣脱牢笼,但身为普通人的斯黛拉没有办法,有选择和没有选择才是她们之间最根本的不同。
斯黛拉嘴里念叨着“太过分了”,一边抓走浆果干一边倒回在床铺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难看,她这样想着,用力蹭蹭纺织物。谁不想在08241321号面前亮出自己最好的模样呢?这家伙,这家伙真是的,怎么总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偷偷变帅呢?弄哭女士很有意思吗?
坏人!
安娜摇着头又抓了把干果放在那个位置上,开门去找法厄同他们汇合继续接下来的复核工作。
“08241321号是个重病患者?”关于眼下全宇宙最热门的人,学者们自然好奇满满。法厄同把医务室内安娜过去留下的所有档案记录全部翻出来仔细研究,卡斯拉托娅看看影像胶片又看看诊断报告:“大概正是因为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她才会破釜沉舟揭露一切吧,一个人连命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什么?”
记录上看08241321号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在这方面她就是个无敌的人。
“……”偷溜摸鱼刚刚回来的人突遭暴击,安娜硬着头皮将其他档案翻出来输入系统进行记录,纸质原始档案看上去数量很多,扫完后也就那么一点,比起伊维尔星上的“常住人口数量”,这玩意儿的厚度简直让人发笑。
“隔壁走廊尽头黑漆漆的,医疗站怎么会有这种地方,你们说能不能想法子摸进去看看?”法厄同将安娜录入的信息拿去与公司调查组给出的数据进行简单对比,结果看得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此处收回一句戴蒙斯风格的老家脏话。
“那就去呗!”隔壁走廊尽头是焚化室,安娜再熟不过。
只有在那里才能真正查出犯人的死亡记录,这件事大概就连公司派来的调查组也没有想到。典狱长特拉维佐夫死后维持监狱运营的人可不是一条心,露西小姐头上的“暂代”从来没有去掉的趋势,其他人想进步也很正常。有人公事公办就有人不希望报告内容太难看,后者与调查组的想法不谋而合,多方拉扯下一个多月了某些人连伊维尔的结构都还没搞清楚。
一点也不奇怪,无论查出什么也不是调查组坐牢,反而是真查出什么所有公司员工脸上都没光,一来一回这笔账他们算得精细。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晚上进去瞧瞧!”法厄同踌躇满志,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还以为那里是被封锁的资料室,里面说不定藏着秘密。这么想也不算错,但……安娜闭紧嘴巴沉默了一会儿,挠挠头发叹气道:“唉,我和你一起去吧。”
可别把室友吓傻了,不然回头没法和其他室友以及阿那克萨教授交代。
“我们留在宿舍这边给你们打掩护。”珀吕茜娅行动不便,卡斯托拉娅综合考虑决定留下望风,另两位真正意义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前辈跟着点头,“没错,我们在宿舍里弄点响动出来,你们放心大胆的去!”
一辈子都没闯过祸的学者们很有几分热血上头的意思,虽然安娜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看到他们这么激动计划着要翻出焚化炉里的秘密,恍惚中有种被哈士奇扑脸的错觉。
合着算来算去只有我这个理论上最莽撞的越狱犯才是最谨慎的人,你们着手计划前都不对环境做个基本调查的吗?
“担心什么吗?”法厄同习惯性的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没事的,有我在肯定稳啦!”
“就算被监狱工作人员和调查组抓到也没什么,我们是负责监管的第三方组织,在伊维尔星内的行动不受任何限制,也就是想骂谁*就可以骂谁的地位,放一百个心!”
就你这样的,换了我是调查组成员第一天就把你弄死扔监禁区里。伊维尔关押的重刑犯多了去了,黑锅随便栽在谁头上都行——安娜用眼神凶狠威胁室友,法厄同在她如有实质的视线中慢吞吞收回胳膊低头装老实。
差点忘了这地方是关押重刑犯的星际监狱哈。
“大家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千万不要落单,不管发现了什么线索去哪里调查什么,必须记录留言成组出动。”她这么说着,卡斯拉托娅贡献出一个封面上画着蝴蝶的记录本:“就写在这上吧,从进入伊维尔派去接人的星舰时起,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的轨迹写下来,今后行动也必须有书面记录。”
哪怕拉帝奥教授赶到了也一样要做这些,至少万一谁出事了大家知道该去哪儿找受害者。
第193章
伊维尔监狱内没有“白天”和“夜晚”的概念,时间判断全部依靠个人光脑与外置设备,除此以外就只能按照规律响起的各种铃声安排生活。
锁门休息的铃声结束后只有狱卒才被允许在监禁区内行走,理论上这会儿应该是监狱最安全的时候,也是做坏事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时候。
法厄同鬼鬼祟祟摸到安娜的宿舍门前抬手打算敲,门板被人向内拉开,安娜慢悠悠走出来又慢悠悠转身把门带上。
“你干嘛这幅鬼样子?”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从哪儿摸出来一块黑布兜头套着,偏偏他个子又有那么高,想注意不到都很难。
白毛欲盖弥彰的把黑布掀起来一角朝外看看:“这不是稍稍伪装一下免得被发现嘛!”
可疑的停顿之后安娜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法厄同:“……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这里是星际监狱吧?各处走廊安装着隐性监控室监狱的基本配置能理解吗?看监控的人应该不是傻子,你猜就你这样会不会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法厄同:“……”
别憋了别憋了,我都看到你手在抖,这波属于人黑化了但智商没有。
“好吧,主要是没做过坏事,这辈子头一回,有点激动。”他掀开黑布露出雪白的头发,一会儿抠抠脸一会儿挪挪脚一会儿又挠挠后脑勺,努力让自己忙碌些好显得不那么尴尬,“那怎么办,明天再行动?”
“把布放回去,我在这儿等你。”安娜破天荒的给了他一个卡芙卡同款微笑,法厄同夹着尾巴一溜烟跑回宿舍,很快又溜回来:“好了!”
那种人性缺失的美不要啊!
很快两道人影便靠近隔壁走廊底部,法厄同似乎重新拾起了“第三方监督组”的自信率先来到门前仔细观察。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地方?门框上有明显的剐蹭痕迹锁却这么新,保护膜都没撕。”他下意识把簇新的保护膜抠起一角,正打算揪住往下撕门内传出些许声响,就像谁不小心把桌上杯子带倒在地。
安娜蹲下身:“门被反锁了?”
至少在她离开监禁区去岛上时焚化室还是没有加锁的——清洁工比蚂蚁还勤奋的一天搬运几次尸体,上锁那不是平白增加犯人工作量?万一谁怠工一个拖延尸体可就不新鲜了,售价会大打折扣!
“锁了也没关系,只要是锁就肯定能打开,你让开点儿,看我的!”这家伙从衣袋里摸出把螺丝刀,配合着临时胸卡刷刷几下就将那个新得仿佛昨天才下生产线的锁拆了个七零八落,“你和希德修咕咕钟时我和戴蒙斯也没闲着,帮不上大忙也有旁观嘛!”
能真正凭本事考上第一真理大学的人绝不是笨蛋,咕咕钟和电子锁差不多,都不是那种能抗住物理打击的类型。法厄同拆掉锁件后用力推了一下:“这所还真是新装的呢,恐怕就是为了防咱们,哼!”
叮……咚……骨碌碌碌碌碌碌……
一只圆柱体滚到门边轻轻撞在开启的门角上,昏暗且寂静的走廊中回荡着金属沉闷的滚动声,重新开始流通的空气带出一股彻骨寒意。
白发青年咽了口口水:“安,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动静?”
“……没有,”安娜低头看看那只吓得人汗毛倒立的“圆柱体”,不过是只喝空了的酒瓶子,“不要自己吓自己……”
话音未落幽暗的房间里又一次翻倒了物品,甚至还多了道诡异的“嗬嗬嗬”。
“安,安你别害怕,我我我,我走前面!”他吓得说话声音都发毛了,像个努力让自己膨胀起来的猫团那样往前挤。安娜出手把他扒拉开:“不对劲,出事了!”
焚化室不是太平间,运进这地方的尸体都会赶在第一时间烧成灰烬,不应该有蛋白质腐烂的味道溢出。
她打开外置设备的光源,快步走到声响发出的位置:“法厄同!联系卡斯托拉娅准备抢救!”
不到一分钟她扛着个人形物从黑暗中走出来,光线不足具体情况看不清,但这倒霉蛋无力下垂的手臂很有点不祥的预兆。
法厄同:“……”
你是真不害怕啊!?
就在医疗站内,急救设备和药物都是现成的。不光卡斯托拉娅,就连听到动静的斯黛拉也昏着头跑出来帮忙,等众人七手八脚勉强把倒霉蛋的状态稳定下来,她伸头挤进学者堆里看清他的脸:“啊!”
这不是负责看守焚化炉的狱卒吗?几天没见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目前猜测的情况是他被人反锁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没有食物但有几瓶酒……”
慌慌张张只顾着救人没来得及看清室内布局,法厄同把他发现的疑点分享给队友:“我和安打开门……总之这地方处处都透着奇怪……”
反正我已经决定辞职,也就没有必要再为公司保守什么秘密了吧?
斯黛拉小小声道:“你说隔壁走廊底端?那地方是焚化炉,这人就是焚化炉看守。”
卡斯托拉娅还不习惯把事情往最烂的方向想象:“焚化炉?焚化什么……啊?”
“焚烧尸体,你们要找的那部分缺失的死亡记录就在里面……”
没有谁比伊维尔的狱医更清楚这地方每天究竟死多少人,斯黛拉神情有些不大自然,她发现自己的行动又发生在了大脑运转之前。
算了,无非就是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不要了呗。
卡斯托拉娅:“……”
珀吕茜娅拉住姐姐的手,双胞胎姐妹紧紧靠在一起:“监督真相是否是真相不正是我们来到此地的意义吗?别难过,姐姐。”
“锁是新装的,也就是说这人被和焚尸炉反锁在一个空间内过了好几天?怪不得屋子里有粪便的味道……”
法厄同整个人都有点不大好——如果他没有突发奇想拆锁,如果安娜懈怠隔天才再次去查看,这人是不是就会绝望的死在距离获救只有一步之遥的医疗站里?
这是谋杀!
“谁会做这种事?”学者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伊维尔,人命会变得比一根羽毛还轻。
斯黛拉破罐子破摔:“你们别把我的名字写进报告里啊!我只能说四天前焚化室就上锁了,楼上的几位秘书勒令所有人不许多提。”
调查组和不希望真相外流的那部分工作人员不约而同选择在数据上模糊造假,虽然手段各有千秋目的始终一致。
“先导出数据,记录,备份,剩下的等教授来了再说。”
安娜出声提醒:“伊维尔星际监狱……很危险。”
“对对对!先保存好证据!”两位前辈连声肯定,“卡斯托拉娅,你和珀吕茜娅留在这儿守着这位证人,我们去,去,嗯,过去看看。”
半夜三更勇闯焚化室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吗?当然不是!但前辈们还是义无反顾的一边抖一边跟在学弟学妹身后走进那片黑暗。
怕,但我是个学者,我要用我的学识为受害者鸣冤……顾不上害怕。
维里塔斯拉帝奥在第三天上午带着剩下那部分年轻学者赶到伊维尔星际监狱。他们来的正是时候,临时担任助教与助手职务的安娜费伯里克特与她的同伴发现了位于医疗站深处密藏的焚化室,以及被人反锁在焚化室内的焚化工。
焚尸炉的焚烧记录做不得假,经过一整夜的努力安娜他们成功掏出远比想象中要多的多的死者名单。拜历任典狱长所赐,为了向家属收取费用每个享受过“火疗”治愈的犯人都有张贴在小盒子上的卡片,连同身份牌副本一并记录在案方便要钱。
现在也方便了监督组查证。
“教授,这里不仅烧了很多普通囚犯,还有些新闻上偶尔听到过的名字……”
尽量简短的说明情况,安娜将无论长度和厚度都不该用来记录焚烧姓名的记录单交给维里塔斯拉帝奥。
这玩意儿足够拧成一股绳把典狱长们统统挂在路灯上吊死。
拉帝奥教授抵达伊维尔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先期抵达的几个学生。费伯里克特是这里的老熟客,她会而且也能保护好天真单纯的同辈和前辈,这件事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更担心这家伙被旧事刺激到,万一和人动手挨揍的一方怕是性命堪忧。
幸好费伯里克特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现在他已经赶到现场,不用思考万一半途出岔子该拐去哪儿捞学生。
“做的不错,很好。”他没有像在课堂上那样说什么“加五分”还是“加十分”的话,接过纸质名单将其收好。
这些都是原始证据,无可辩驳的铁证。
新来的几位年轻学者脸色煞白。要知道这东西上记录的全都是人的名字、年龄、性别……居住地。
一行又一行,全都曾是活生生的人。
“我们得到了某些监狱工作人员的帮助(斯黛拉),她本人希望能够换一个工作地点,或者平安离开伊维尔。”
安娜试图和导师讨价还价,拉帝奥教授很快就想到了某个摇人摇到选修课教授头上的没脑子笨蛋。
“我大概明白你说的是谁了,也许第一真理大学的校医院会考虑帮扶一把过去的学生,让她自己写申请!”
不管怎样那也曾经是他的学生,挂科绝对不捞,但学生自挂东南枝时他还是会出手捞一把他们的小命。
学得会学不会知识都不耽误笨蛋们好好活着,笨蛋的基数够大才会出现抽中基因彩票的天才不是么?
第194章
“谢谢你啊!”斯黛拉端着餐盘明目张胆和安娜走在一起。
她们两个住同一间宿舍,关系变好很合理吧!她都已经决定放弃工资福利辞职走人了,不愿意再做亏心事也很正常吧!
拉帝奥教授提醒毕业生可以试着向学校的校医院递交职位申请这件事安娜已经转告给狱医小姐,斯黛拉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又哭出来。
幸亏当年拼死拼活熬夜苦读,果然,没有一滴汗水是白流的。
“学校那边福利肯定不会像公司给得这么高,但工作相应也稍微清闲些,而且补贴不可能比星际监狱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安娜叼着一袋甜味软饮边走边和她说话。
这东西很难喝,但隔段时间不喝又会有点怀念,人还真是奇怪的动物。
监狱员工食堂和犯人们的食堂完全不同,这地方无需贷款吃饭,食物的种类也不会让人感到生活没盼头。
“刷我的卡!”斯黛拉自告奋勇掏出员工卡点了两份标准餐,方形餐盘放在画好线的方框内,大厨的勺子当!当!当!Duang!
满满当当的餐盘就被推出来。
“囚犯的食物分膏体和自然餐两种,不过就算自然餐也是烹饪机器人做的,只能说中规中矩吧。狱卒这边有专门聘请的厨师,管理们还有小灶可以吃。”
她顶着同事们或诧异或隐晦的打量事无巨细向监督组介绍自己所知道的伊维尔监狱,公司调查组的负责人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斯黛拉下意识朝安娜背后躲了躲。
“所以食物的供给问题不大。”安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点点头。她说出来的话听上去挺中听,立场似乎朝着公司方向偏移,不远处调查组那些人的态度和缓了些,还有人抬手朝学者们打招呼。
吓死我了!斯黛拉拍拍胸口,两人端起盘子找了个地方坐下,周围迅速围满博识学会的学者。
员工餐厅一侧的落地窗安装着单向透明玻璃,坐在这儿吃饭能清清楚楚看到犯人们都在食堂里做什么。
午间绝大多数犯人都在各处工作,来吃饭的人很少,三三两两懒懒散散,精神面貌相当萎靡。
斯黛拉偷偷瞄了眼安娜的脸色,埃维金人挨揍的那天她就坐在差不多的地方,和同事们一起期待犯人打架好看热闹。现在跳出狱医的身份再去回想,自己都对那份“期待”不寒而栗。
伊维尔的重刑犯动手打起来,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教授和露西小姐交涉得怎么样了?”法厄同放下盘子坐在她们对面,很是自来熟的抬头朝斯黛拉笑笑。
安娜为她介绍:“法厄同,我们的法律顾问,研究生院一年级。”
“您好您好您好!”作为己方队友,他的身高和体型让斯黛拉很有安全感,“露西小姐一个人做不了管理层的主,教授估计得谈上很久。”
她下意识看了眼安娜:“自从特拉维佐夫典狱长,嗯,殉职后,公司那边迟迟没有派遣新的典狱长过来履职,管理层由以露西小姐为首的前秘书团暂代。”
就算特拉维佐夫活着真正干活的不也还是秘书们吗,那人最多也就花点力气应付一下董事会,其余时间都在不遗余力的开发新型营收项目。
“嗯,教授用不着咱们担心。”
安娜就像不认识特拉维佐夫那样摸出外置设备:“下星舰的时候我顺手从滚动电子屏上录拍到伊维尔星监狱守则,你看下有没有问题。”
学者们走得并非囚犯入狱通道,自然是没看到那些放给犯人看的东西。调查组给出的执行守则和安娜所知道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因此她特意早早起来从医疗站溜进监禁区寻找,好不容易才在一处极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找到一方还没来得及拆走的滚动屏。
叮咚一声,资料成功发送,法厄同猛吃两口饭打开邮件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都什么玩意儿?斗兽场的上场规定?”
“噗!”坐在安娜斜对面的前辈差点被饮料呛到:“啊?”
“等我做个备份,”他在外置设备上点了几下,索性将这玩意儿发到监督组公用对话栏,不多时下面整整齐齐全是代表着无语的六个点。
安娜随大流的也发了六个点,拉帝奥教授突然在对话栏出现:“你们很闲?”
撤回时间已经超出,那些整齐划一的六个点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无辜。
“卡斯托拉娅和珀吕茜娅留守医疗站,其他人饭后继续核查伊维尔内各处行政记录,费伯里克特你来典狱长办公室找我。”留下这样一段话后教授消失,年轻学者们瞬间背后燃起熊熊火焰:“来活儿了!”
“你和卡斯托拉娅待在一起,别离开她们,我和她们说过你的情况,监督组里每一个人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安娜叮嘱了斯黛拉一句,迅速将盘子里的食物扒进嘴起身行动。
清洁机器人咕噜噜滚过来收拾东西,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走进火山锥顶层的典狱长办公室,拉帝奥教授刚刚结束与秘书团的交涉,背后的门开了,费伯里克特悄悄溜进来站到他身侧:“教授,有什么交给我去办的事吗?”
维里塔斯拉帝奥:“……”你最好说的是处理事情不是处理什么人。
不久之前她和她的同事们在耶佩拉宫搞出不小的动静,耶佩拉兄弟会现已名存实亡。要不是伊维尔星际监狱的热闹实在大到让人无法忽略,估计今年社交季节的热度又要被星核猎手们霸榜。
不是,怎么哪哪儿都有你?
“从今天起你负责与黛西小姐率领的秘书团协调工作安排。”他一点也不担心笨蛋弟子被认出来,别说这些连入狱照都照不明白的家伙,早先就连他自己也差点没认出来。
看来星核猎手内部有高人,省下不少力气,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安娜上前与黛西小姐加了个好友,后者的目光虚晃了一下,很快恢复专业:“日安,费伯里克特小姐,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应该只是巧合吧,一位就读于第一真理大学的年轻学者不管怎么想此前也不会和伊维尔星际监狱扯上关系。
“您好。”安娜在正事上的表现向来可圈可点,要脑子有脑子要演技有演技,从来没有做贼心虚的时候。她理直气壮完成社交回到教授身边,越发冲淡露西小姐的怀疑。
“另外,还请伊维尔方面确保学者们的人身安全,这也是为了免除我们双方陷入窘境。”
拉帝奥教授结束谈话,短促的朝站在窗前的露西小姐点点头,这才对匆忙赶来的弟子道:“跟上。”
他带来的年轻学者里,法厄同是负责向同伴解释法律问题的人,狄俄斯库里姐妹承担医疗支援,其他人的工作难点基本都集中在如何短时间内处理大量数据上,这也是他希望学生们能在这次实践中学会的东西。至于费伯里克特……她是本地人,主要起到带路的作用。
露西小姐目送维里塔斯拉帝奥带着他的弟子离开,视线从男士的背影移到女子身上——费伯里克特小姐有位会主动控制情绪的上司,真让人羡慕。
远远还能听到这对师徒收小音量的对话,拉帝奥教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斜了费伯里克特小姐一眼:“假期作业写完了吗?”
和小伙伴们出门剿灭黑1帮总比被黄毛拐出去胡闹强,前提是勤奋的程度不打折扣。
“额……”安娜语塞但还是尽快给了他一个听上去还行的答复:“社会调研和论文差不多了,读书笔记还差了点。”
——我总得先读书,然后才有笔记可做,对吧!
“论文回头发来给我看。”
离开典狱长办公室,环形走廊里弥散着古怪的味道。拉帝奥教授打开了信号屏蔽设备,头也不回的对跟在身后的学生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吗?费伯里克特小姐,或者……08241321号同学。”
那并不是安娜在第一真理大学的学号,而是如今星际和平公司内部人人咬牙切齿的一段编号。经过一整个学期的观察维里塔斯拉帝奥确认08241321号并不是个丧失理智的疯子,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以及正在做什么,性格也……出乎意料的淳朴厚道。
他停下脚步,背后的学生没有目露凶光举起武器,也没有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她镇定的推起滑落的平光眼镜:“您想知道什么?”
教授冒着风险给予她这份信任,显然不是为了那份长到让人说不出话的焚化名单。安娜明白自己的伪装在拉帝奥先生眼中形同虚设,真正的聪明人只被触发联想就能迅速厘清事件真相,他们甚至不太需要知晓每一处具体操作细节。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会被他识破,倒是没有被导师用数位笔砸进庇尔波因特的审判庭这件事挺出乎她的意料。
原来教授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那些宁可放弃结课主动离开的学生算什么?
算他们有眼无珠还是算他们有头无脑?
“第一件事,你怎么进的第一真理大学。”拉帝奥教授敲敲平板拉回学生逐渐发散的注意力,就她之前那与文盲只有一线之隔的程度,别说博识学会经营的大学,庇尔波因特的社区大学都难以准入。
“欸?”
安娜没想到他居然最在意的是这件事,发出了一声愚蠢的语气助词后她老实招认:“我修改了学籍归属地,学校对偏远星系有倾向政策。”
和想象中的一样。
“我很欣赏你这份诚实,那么现在让我们来谈第二件事,”维里塔斯拉帝奥转过身压低视线看着安娜,“你真正想要让全宇宙都知道的事,究竟是什么。”
“……”她吸了口气抬起灰蓝色的眼睛,“教授,伊维尔监狱不仅只是这个火山锥,冰冷的海水里,昏暗的矿道里,粉尘飞扬的手工作坊里,以及露出海平面的岛屿上,还有天空中。”
“这里处处都是监禁区。”
犯人们的血汗与眼泪成就了令人侧目的高额利润,包裹在“刑罚”的外衣下,绝无公平与正义可言的压榨才是伊维尔星际监狱的真面目。
无法用语言描述,只能带路让他亲眼看。
第195章
“安,你最近都在和教授忙些什么?”好不容易才抓到室友,法厄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好奇的不得了:“这几天好难看到你们!”
“先说找我啥事儿?”安娜头也不抬的快速往嘴里塞东西,一副消耗过度的样子。
法厄同果断道:“死亡名单我们查清楚了,焚化室导出的数据比调查组给的可信值更高这一点我不再赘述,但我们还需要典狱长办公室给出一份犯人失踪名单,有失踪的人但没有记录是什么情况?”
伊维尔监狱咬死了这么多年唯一成功越狱的只有08241321号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部分囚犯难不成凭空消失?
每个月都定期有犯人被送进来服刑,但这地方没人能刑满释放啊星神在上!哪怕他这样胆子大到敢深夜玩恐怖游戏的人都不敢继续向下想象!
“额……”安娜噎了一下,她伸长脖子把补充体力的零食咽下去:“关于这一点我会和露西小姐谈,她不会轻易松口,你得等等。”
最主要的是露西很可能不给,那就只能去翻利维坦的肚子了——那玩意儿是改造生物,可以看做保留了生物特性的机械,能够记忆并执行命令,所有抹杀的记录肯定存在。
只有被利维坦或是其他防御设备杀死没能留下尸体,犯人才会被记录为“失踪”,和调查组给的名单两相对照再加上焚化室给的数量才是伊维尔星上真正的监禁区死亡人数。
对,仅限于监禁区,死在岛上的另算。
“我下午还有事,最迟明、嗯,后天一早,最迟后天一早把失踪者名单给你。”她匆匆忙忙填饱肚子,抽空指指卫生间,法厄同了然的点了下头告辞——拉帝奥教授做事向来很有效率,跟在他身边忙碌和辛苦只是小问题,心理压力以及对能力的极限挖掘才是最痛苦的。
谁不想翘脚躺在床上休息呐!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张嘴,我们总能抽出点空。”临走前他特意交代了一句,安娜抱着准备换的衣服挥手要他快走。
拉帝奥教授与公司调查队来回拉扯了几天才击溃负责人的心理防线,迫使他们不得不承认海面上零星分布的岛屿以及屋顶花园的存在。
原来那个屋顶花园被08241321号给捅下来了,如今“度假”的达官贵人们住在岛上悠闲奢华的日子并未受到影响,安娜现在的任务就是“狐假虎威”当带路党并记录下她所知道的一切。
监督组需要大量人证和物证支持自己的审核意见,指望调查队……那就只能仅限于指望了。
调查队一直认为学者们没有直接接触囚犯是查不到太多东西的,既然这些学者满腔热血无处可用不妨给他们点发泄的渠道,就那个死亡名单再随便搭些什么,足以瞒过岛上的制毒工场与实验室。等到学者们心满意足离开,伊维尔监狱的闹剧也就该落下帷幕了。
有博识学会出具的审查报告,庇尔波因特那边适当让渡些利益再抛几个替罪羊出来,早早将此事平息,升职加薪皆大欢喜!
他们并不知道最记仇的一个囚犯眼下就混在监督组里,负责人维里塔斯拉帝奥压根就不需要再去接触其他囚犯。
过去的数日中安娜领着他躲过遇阻视线接触到好几个罗斯玛丽曾提到的女性囚犯,她们共通的特点是美丽且柔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所有女囚都同意在确保幼崽平安离开伊维尔并能得到宇宙顶级教育资源的前提条件下不惜一切代价与博识学会合作。
“伊维尔监狱中对犯人的暴力行为基本没有任何约束,入狱时所有人便已被分层并打上标记。绝大多数,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的女囚遭到侵犯,运气不好的就会怀孕。医疗站遵从庇尔波因特法令拒绝执行堕胎手术,无论母亲是否愿意生下这个幼崽。”
“您也看到了,这里的生存环境不是很好。正常的普通成年人尚要没日没夜干活才能有点指望,何况孕妇?等到孩子降生后情况也不会好转,出于母性的基因表达,女囚大多最后会接纳自己的幼崽,但是又要养活自己又要养活孩子负担相当沉重……很多人被逼无奈要么自杀出售自己的尸体要么只能去特别监禁区卖1淫。”
新入狱的犯人会在入狱后的前三个月大批死亡,有被老油条们当业绩刷的,也有被侵犯后万念俱灰活不下去的,当然更有干活儿时不小心出了意外被淘汰掉的。
站在走廊上看着路都走不顺却在坐牢的孩子,拉帝奥教授平静的对他的学生道:“记录,分组,保存证据。愣着干嘛?”
“哦。”安娜将影像资料一一封存,就好像刚才那些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你们什么时候带孩子们走?”胸前洇湿了一大片的女人紧紧握住囚室外门上的金属栅栏。她尚在哺乳期,灰麻色囚服的下裳沁着一层又一层血。她的长子已经能带着弟弟去手工工场里当童工了,幼女才刚降生没多久,“快点,快点把他们带走吧。”
她指指被放在洗脸槽里清洗的女婴:“能把她也带走吗?如果不能……”
女人低下头不想让囚室外衣衫齐整态度冷淡的男士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我下不了手,请你们买走她,或者给她一个痛快。”
有本事的女人能在泥潭里挣扎着咬牙为孩子谋划出一条出路,她没有那个本事,却也不愿眼看着女儿和自己落在一个坑里。
“罪名,罪行,姓名,年龄,出身星域。”安娜扫了眼仰躺在金属水槽里快乐吐泡泡的女婴,可以预见是个和妈妈一样漂亮的小姑娘。
美貌沦落在这种地方简直比抽到鬼牌还可怕。
她都懒得问这孩子的亲爹有可能是谁了,就当他死了吧,没死也没关系,只要敢冒头这边就可以免费派给他一张去见星神的单程票。
“说好了要带孩子们走,你们可不能食言……”
女人低着头机械而麻木的陈述,安娜负责记录,拉帝奥教授在系统中查找卷宗当场核对。她是最后一个能被找到的证人,还有些女囚已经连人带崽都不知所踪了。
“让法厄同带人翻阅所有犯人的入狱档案,将不符合伊维尔收监条件的全部挑出来,犯罪事实与量刑存在较大出入的也挑出来。”
教授派任务永远派得猝不及防,刚刚点清楚死亡名单的同学们多少有点可怜。
安娜摸出外置设备发消息,手指头都快点出残影——伊维尔这边找到苦主,庇尔波因特的地区法院才无可辩驳。
这会儿功夫他已经将这个女人的电子档案看完一遍,合上平板留下一句“通知学会派星舰过来”就朝升降梯方向走去。
“放心吧,你的孩子都能平安离开,包括她。”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承担起安抚证人的重担,指望拉帝奥教授温情脉脉这事儿还是别想了,安娜象征性劝了那女人一句,转身急忙追赶导师的步伐——记录下最后一份证词后他们就要启程前往岛屿各处。
岛上资源匮乏且极度危险,她得把教授平安带上去再囫囵带下来,可不能影响下学期上课!
“典狱长特拉维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升降梯哗啦哗啦的杂音中,安娜听到了这个问题。她侧头思考片刻:“那位已故的典狱长?听说他出身某边境星系的军团,为人多疑,而且不太擅长控制情绪,喜怒都表现得非常激烈。”
手下败将不值一哂*,但教授问了总要客观回答。
“嗯。”维里塔斯拉帝奥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典狱长办公室里那群秘书们的弱点在哪儿了。
升降梯尽职尽责将客人送上海平面,调查队的负责人带着两个帮手已经在星舰上等着他们了。看到学者们姗姗来迟,他扫了眼身后,那个给安娜和法厄同他们领过路的中年男人赫然出列道:“拉帝奥教授,您来的可真不早。”
安娜抬头看了眼导师,他连白眼都懒得翻直接戴上石膏头雕。
很好,这就是没必要废话的意思,看在学者的马甲上她跟在老师身后保持安静。
“出发吧,去看看特殊监禁区。”负责人自以为占了上风,扬眉吐气指挥手下人干活。维里塔斯拉帝奥领着徒弟找了个远离蠢货的地方坐下,笨蛋弟子对导师唯一的敬意就是帮他倒了杯水,然后师徒两人各自占据一半桌子打开光脑整理这几天走访记录下来的资料。
这世上很多暴行都能被外面那些心肠非常柔软的绅士太太们找到理由宽宥原谅,唯有加注在孩童身上的残忍行为无论如何无法被原谅。趁着这些孩子还没有长大,他们可以让痛苦在此时此刻戛然而止不再绵延。
联系更专业的法学大拿,联系公司宣传部讨论与慈善和募捐有关的事宜,联系庇尔波因特林林总总的大小孤儿院,安娜忙得脚打后脑勺。
第196章
星舰走了一路,安娜摇了一路的人。拉帝奥教授不可能独自把伊维尔星上所看到的一切都摆平,但是【巡猎】嘛,特长就是摇人(或者摇星神)。他学生多,成材的更多,都已经毕业了导师还不忘投喂课题,被摇的人无不感动得眼泪汪汪。
教授!您就是我的义父啊教授!
公司调查队的负责人心情一直都很好,维里塔斯拉帝奥都闭嘴不敢和他争执,颇有种得胜而还的成就感。
“人口最多的岛屿是哪个?”做领导的人一般都很难安静下来,如果不使用权利指挥一二谁能知道他才是主导一切的人呢?
负责驾驶的调查队成员根据记忆回答:“居尔岛,面积最大,统计出来的人口数量也最高,但……”
“但”什么还没说完,这位志得意满的负责人就挥手做出决定:“直接去居尔岛,周边那些零星岛礁落脚都难,过去干嘛?吃沙子还是看沙虫?”
安娜动了动耳朵,手下动作稍稍放慢,头顶就被拉帝奥教授用平板轻敲一记:“又走神了?”
“……”她立刻埋头继续认真撰写邮件,时不时在对话栏里安抚一两句哀嚎的同学们。
他们并不是嫌工作量太大,而是对某些案件的判罚无法理解,其中匪夷所思之处远远超出学者们对庇尔波因特现行法律的认知。
远处调查组的工作人员正在竭尽全力想要打消上司没事找事的临时决定。
你什么战力值啊要去居尔岛?只这个名字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按照原定计划溜边找没人地方逛逛胡乱搪塞一下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擅自提高任务难度?
抵达居尔岛时系统时与恒星暗淡的光芒吻合,眼看夜幕即将降临,调查组工作人员忍不住不停去摸藏在西服下的武器。
“不是刚才就让你通知岛屿上的行会派人来接吗?人呢?你通知了吗?”负责人也不管附近人多人少,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当中训斥手下。
安娜用两根手指捏着拉帝奥教授的袖子往后拽拽,示意他离远点免得等会儿衣服溅上血不好洗。
中年男人半弯着腰被人劈头盖脸痛骂一顿,拉帝奥教授小小声对笨蛋弟子道:“看到了吗?不读书就只能跟着这种上司混。”
安娜:“……”
那真的很惨了,每天至少得按捺住不下于十次想要刺杀上司的念头。
“我怀疑他们说的‘行会’其实就是重刑犯自发形成的暴1力组织,挑头的有三大势力,小山头林林总总记不清楚。我没在里面混过,具体了解得不是太多,细节得去问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
不管是埃特蒙德艾诺利阿还是这位新冒出来不知道是谁的“卡卡瓦夏”,拉帝奥教授对这些人的初始印象都不怎么好——艾诺利阿先生并不在百分之三的结课率之中,老师看他不顺眼很正常,至于听名字就很陌生的某人则纯粹是被埃特蒙德给连累了。
“不用询问,我有眼睛。”
“哦!好的!”
闲着也是闲着,教授翻书,弟子警戒。等了没多会儿就听到交通工具由远及近的声音,调查队负责人扬眉吐气的放过被喷了一头吐沫的手下,那人连忙后退几步抬起手用袖子擦擦头脸。
“哼,这些人究竟怎么回事,来这么晚还理直气壮!”一路上维里塔斯拉帝奥及其弟子的沉默给了他极大勇气,这都指桑骂槐上了。安娜抬头看了一眼,又一次轻轻拽拽教授袖子让他退远点——这人有洁癖,真要让他溅上一身血怕是不当场就得炸。
自行拼凑出的陆行交通工具在居尔岛上从来没什么速度上限可言,只要有路想开多快开多快,有经验的居民听到动静就知道该往两旁躲,没经验的下辈子小心点就行。
显然这位负责人先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相关经验,一分钟前他又把距离最近的手下斥退。不仅如此他还很是傲气的站在道路正中间,挺胸凸度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感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学者们一开始就离得很远,手下没那么远但也来不及救援,对方车速快到插上翅膀就能原地起飞,于是便送了这位先生一程让他现在就起飞。
“嗯,这地方,有点危险。”安娜评价得很是中肯,拉帝奥教授翻了个白眼。
怪不得这家伙几次拽着他往远躲,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报复得还挺快。
七零八落的负责人先生落得满地都是,那辆怪模怪样的改装车压根没有减速就这么继续往远处开着开走了,徒留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额,你们要不要向公司通报一下这件事?”现在没有负责人先生了,面对两个无辜的打工人安娜心平气和:“或者联系本地势力问问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本地势力不怎么礼貌是肯定的,但她更不想带着这两个累赘。
两人这会儿才重启大脑反应过来,各自跳着脚通报情况联系帮派。他们的声音很大,安娜第三次拽拽拉帝奥教授的袖子,师徒两个躲进路边低矮房屋投下的阴影里。
“帮派应该不会把所有调查队成员都清理掉,反正这两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暂时充当下人质说不定更安全,至少不愁食宿。”
不然就这两位中年牛马糟烂的身体素质,在居尔岛上不一定能活着看到明早的恒星。
能看出她是真的很想偷懒了,拉帝奥教授没说什么转身抬脚就走——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甩掉公司的尾巴后行程变得异常顺利,住在黑市附近的玛瑙婆婆和她收养的地摊摊主小穆幸运的还活着,“矿坑”附近能找到残损的智械,马布尔医生的整容医院也是其中一站,当然最重要的莫过于制毒工场和地下实验室。
“我在耶佩拉宫见到许多吸食这种违禁药物的兽人,兄弟会把这位玩意儿当军需发放……整个星系都烂掉了。”
她这是连掩饰都不掩饰,领着审查组负责人长驱直入撬开毒贩们的后门。
满满一仓库等待向外运输的毒物,还有日夜奔腾不息的流水线。
“偏僻岛屿被开发用于种植和养殖,沙虫以及一些高价值的经济物种。”拿什么喂养就别问了,要不然那让法厄同摸不着头脑的失踪人数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是藏在医院里的实验室……严格点来说是只剩下半截地基的实验室。
“不好意思,我当时对埃特蒙德提供的炸弹当量没有明确认知,现在只有这个看。”
“这种地方不会关闭,只会换一处更加隐蔽的建筑继续加工。买方市场大到你无法想象,要知道人犯起蠢来总是格外有行动力。”四处撒钱买命的蠢货拉帝奥教授见过的多了,对于“细胞修复剂”以及“基因修复剂”他的了解很可能比整个伊维尔星所有人加起来还深。
正规研究所制备的药剂受限诸多,延长寿命年限也有明确规定。像这种敢下猛料的小作坊才是最被权贵们青睐的,至于会给别人带来什么他们完全不在意。
老爷们心善,见不得那些悲惨的景象,他们选择从衣袋里掏出干净的丝绸手帕遮住眼睛不看。
“走了,剩下的事没有五六年处理不完。以庇尔波因特现行司法的效率,要公司往外掏钱简直比请求克里珀放下锤子还麻烦。”
他嘴上说着麻烦,行动间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甚至百忙之中仍旧不忘继续给学生留作业,“你的论文我看完了,比上学期那篇写得好。伊维尔、洗车星、耶佩拉宫,乃至博普克人生活的星系都可纳入到这个讨论体系中进行比较分析,未来你去的地方还会更多,仔细观察耐心思考,想好了再落笔填充。”
“我将它视作你的毕业论文,希望你认真对待。”
我的天呐!安娜揉揉脸颊,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从第一真理大学毕业的可能!原本她连肄业证也不敢奢望的!
“要不您先在玛瑙婆婆那儿落脚,我再去找找实验室的新地址。您说的有道理,公司董事会连特拉维佐夫卖骨灰赚的钱都看在眼里,没道理会放过花钱买命的好买卖。”她不太死心,过去留下的相片和记录毕竟是过去的事儿,这种地下研究所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生意,只要不抓个现行挖出首恶,它永远都会换个地方再一次死灰复燃。
啪。
拉帝奥教授合上他那被擦到几乎反光的平板保护层:“我和你一起去,不可落单。”
学生们自行制定的规则很有用,不落单,不独行,去哪儿都要留下文字记录,有效降低事故发生率。甚至可以这么说,留在监禁区内的学生只要遵照这条规则行事遇到危险的概率就不是很大,完全可以平安来平安走。
“可是……”安娜摸摸鼻子,心虚的移开视线,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小:“您太显眼了,而且速度有点儿,慢。”
难道要她拖着教授在夜晚的居尔岛上跑来跑去?想象一下被拽得横飞的拉帝奥教授,罪恶感油然而生。
维里塔斯拉帝奥:“……”
这个学生的脑子是会随着情况变化而间歇性离家出走吗?
第197章
关于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移动速度……安娜当然知道他是个【巡猎】的命途行者,平日里在学校上课经常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主打一个闪击学生。但是吧,人在讲台上能用多快的速度行走?他又不是阿那克萨教授那种喜欢在课程中间大笑着自顾自离开的类型,上课时还是很中规中矩的。
自家导师为人稳重,稳到经常让人忘记他其实还很年轻,属于变相的给弟子留下了个关于行进速度的刻板印象。
“……”
“……”
面面相觑的尴尬之后,他无奈的用平板敲敲安娜的脑袋:“你这里是进水了吗?下雨一定要记得带伞。”
安娜:“……好的教授,没问题教授,那现在我就送您去玛瑙婆婆和小穆哪儿吧?”
黑熊一样的汉子偏偏名叫“小穆”,他分明既不小也不穆,甚至有些怂。
“……唉,”铁面无私如拉帝奥教授,面对教务系统白送的便宜笨蛋弟子也只能稍稍惯着她些,“拿出你的外置设备。”
个人光脑是有这个功能的,使用者遇到危险或主动或被动的可通过光脑及附属设备向特定人求救——通常都是未成年人和他们的监护人使用这个功能。
虽然费伯里克特已经成年了,但她即将单独在伊维尔星际监狱的居尔岛监禁区行动,其危险程度不亚于手握零花钱的未成年人独自穿过美食街,家长必须进行一定程度的监管。
奈何她没有监护人,那就只能由老师暂代这个职位。
给学生加了个能临时摇到人的buff,他们终于达成一致,拉帝奥教授被弟子送去和满院子木雕小人的老婆婆作伴,后者眨眼功夫就蹿得不见人影。
“是小安娜回来了吧?我就知道她放不下我们这些数着日子受苦的人,她一定会回来,早晚而已。嘿嘿,老婆子我嘴紧得很,我不说,放心!”
玛瑙婆婆的眼睛比大半年前更加浑浊,可她的手依旧稳定有力,不消二十分钟一个惟妙惟肖的木雕教授小人板着脸坐在位置最高的树干上眺望。
“我想多了解一些与博普克人有关的文化与历史,您还记得吗?”
反正闲坐着也是闲坐着,不如听点什么。
这个时间点上摊主出去摆摊做买卖了,院子里只有两个人,对于即将消失的文化与族裔拉帝奥没有遗憾与挽留的多余情感——消退和衰亡说明他们不适应新的纪元,要么适应要么消失,无非一个选择而已。激发他对博普克产生好奇心的主要根源还是在于安娜,这个极其特殊的学生。
那家伙就像……就像弓弦上的箭矢,眼里只有目标,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碎在标靶上。她这辈子在学术领域也不大可能对导师造成什么不得了的威胁,倒是能够轻松在觐见星神的道路上走得比谁都远。
大约是因为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缘故吧。
“博普克人?是,他们博普克人大多都是死心眼,一条道非得走到黑的傻子,执着的一代又一代宁可自裁也不愿屈服。”玛瑙婆婆好不容易又抓到个愿意听她讲古的人,尤其这小伙子还很会提问,老人家回忆过去也回忆得特别起劲,“他们是把部族中的一部分人变成天价商品进行售卖,不过离开鲁米星系的博普克人从不互相厮杀攻伐,就算主人强迫也不行。”
各为其主归各为其主,但同族之间是不动手也不针锋相对的,谁敢强迫他们那样做他们就真会死一死让人直接亏掉十几亿甚至几十亿信用点。
她举出好几个所知道的名字,拉帝奥回忆了一下,确实都是近代银河史中很有存在感的人。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直到如今还未争取到独立?
学者沉默,因为位于星际和平公司辐射范围内的边缘星系,鲁米的存在有其特殊战略意义。公司故意在边境留下大把不稳定因素,就是为了拿这些星系作为盾牌保护自己。如果这些极少数族裔日子过得很好,他们还会服从公司的指挥么?
不会的,用数位笔想都知道不会。
人家日子红火起来靠的是自己又不是公司,保持一个礼貌客气的态度就算是够意思了,还想怎样。
除此以外鲁米星系,尤其玛瑙婆婆提到的那几个小恒星系统内天然环境极其优越,非常适合开发成疗养和度假的圣地,公司巴不得原住民死绝好宣称占领。类似案例在市场开拓部向公众开放的“收益”中很常见,挑动地区不同势力之间的战争,扶植代理人远距离操控殖民地,或者干脆假装某些“居留地”内没有居住人口并以此为理由直接光炮洗地。
流光忆庭的忆者记这些东西只怕笔杆子都摇断了好几根,所有记录博识学会均能查到。
巨大的科技差距外加各种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存在的壁垒,这已经是公司最温和的手段了。博普克人在碰了无数次壁后找到一条古怪但能操作的路子,他们把自己卖掉,通过影响买主进而达到目标。这个倔强的民族不愿放弃家园,如果给够时间慢慢发展,某一天他们很可能会像仙舟联盟那样带着星球跑路。
“还真是有趣的民族性格。”拉帝奥合上他的石板书,出去浪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才回来的安娜微微喘着气将发丝别到耳后:“教授,什么很有趣?”
“没什么,虽然这并非我的主要研究内容,但不同古老文明催生出的自然信仰确实很有趣。”他侧过身上下打量了她一边,见人好好的没受伤就不管了。
自然神系与宇宙中公认的星神体系完全不同,那才是由信徒从生活需要中捏造出来的神明,更符合“自然神学”论证的课题。
博普克人信仰“树之母”,认为祂是生命与智慧的象征。显然安娜费伯里克特把这些都忘光光了,走在【巡猎】之路上的她连对“岚”的存在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树之母”更是查无此神。
那些疯狂追寻星神瞥视的狂信徒们大概会被气到吐血。
“建议你抽空去仙舟联盟游历一番,或许会有新的感悟可以填充进论文里。”他错开话题看着自己的学生,安娜在这一点上还是很尊敬老师的,看他不想多说也就不再问:“哦哦,好,也许秋假时能安排上行程,去罗浮。”
也不用走遍仙舟联盟的每一艘船,先去旗舰看看气场合不合,合就还有下一次旅行计划,不合就没有以后。
“实验室找到了?”仙舟联盟还是比较安全的,唯一的危险是晚上出门容易发胖,拉帝奥教授抬手捏捏眉心,有点想掏他那个石膏头雕出来。
这孩子实诚,很好,但就是有点太实诚了,头疼。
“找到了!”提到这件事安娜也很无语,“就在重建的医院地下,还藏在相同的结构里,连距离原址的位置也不是太远。他们甚至懒得花心思敷衍我,害我白白跑了一大圈还差点吓死马布尔医生。”
攥紧了力气的拳头挥出去,胳膊还没伸直对方就倒在地上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此时安娜大概就是这种感受。
马布尔专攻整形,对头面部骨骼的敏感度高于常人,考虑到他那张压根保存不住任何秘密的嘴巴,安娜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
看不见的力量在自己周围一会儿过去一趟一会儿又过去一趟,马布尔医生整晚上都在发抖。
居尔岛上每一处看上去很可疑的建筑全都被她翻了一个遍,结果答案就蹲在距离问题不到八百米的地方。
听完这些拉帝奥教授不捏眉心了,改揉额头。
勤能补拙,勤能补拙,就这样吧,还能打死她不成?
“休息吧,晚上再去收集证据。”他放下手,到底还没忍住掏出那个石膏头雕给自己戴上——笨死你得了,眼不见心不烦!
转眼夜幕再次降临,互助会新建的“诊所”灯火通明。它也就少有灯火不通明的时候,近来行情不好,每天不同帮派之间都要打上几场。
抢地盘,抢资源,抢钱。
今天是互助会被海魔帮带着几个散碎小帮派给堵了,为了抢夺他们手里绑架的两个肉票——这个月星际和平公司派了个调查队进入火山锥监管区打算查点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几个人竟胆大包天的跑到岛上来。
主动送上门的肥羊,还能饶得了他们?
所有人都乐意伊维尔这个粪坑被淘洗干净,唯独帮派首领们不愿意,失去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他们该去哪儿继续过如今这种威风八面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只不过不能离开伊维尔而已,可他们脚下踩着的是一整颗星球呐。世上多得是人这辈子也没离开过出生的地方,天外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美好,离开又能怎样,万一遇到更强大帮派怎么办。
最好是扣着这两个人和公司谈谈条件,要么撤走调查队,要么将典狱长手里的权力分一些给帮派。特拉维佐夫先生死了这么久,既没有新的典狱长被派来,也没有闹出过什么大乱子,这说明伊维尔监狱根本就不需要典狱长。他们这些“本地人”完全可以取代典狱长管理好这颗星球嘛,过去上缴多少利润今后还上缴多少,一分不少。
至于说偷偷溜走跑了的那两个?敢跑就说明骨头有点硬,找出来杀掉往海里一扔直接喂鱼,不打紧。
喽啰们抄着各式棍棒嗷嚎怪叫着沿街骚扰,他们搜寻的目标此刻正站在规模堪比医院的“诊所”门外大眼瞪小眼。
“教授,您打算就这样……额,走进去吗?”安娜很担心学校教务系统白送的便宜聪明导师被帮派分子用子弹打成糊糊。本就是重刑犯的他们又不是没这么干过,居尔岛每一寸土地上都能踩出血水。
这些人只是不敢招惹08241321号罢了。
第198章
师徒二人站在诊所斜对面的背阴小巷内,地面上躺着一堆看人好欺负想临时赚笔外快的家伙。
就外形而言安娜现在这副模样显然没有一身黑西装时压迫感十足,拉帝奥教授胳膊上的肌肉块或许在博识学会内很有说服力,但这地方是居尔岛。
两个衣衫干净文质彬彬的人突然出现在岛上,简直比半夜亮起的电灯泡还显眼。尤其那个年轻姑娘细胳膊细腿的还戴着眼镜,想必被人拿荤话吓唬吓唬就会被吓哭吧?
他们算好了一切,甚至尾随了一路才选中这么一个下手的绝佳地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眼前好像闪过一丝细细的淡金色,无论老幼所有参与此事的人统统倒头就睡。
“教授,您打算就这样……额,走进去吗?”安娜动动鞋子里的脚趾,都说了和拉帝奥教授一起行动放不开手脚嘛,谁在老师面前不紧张?尤其当你做坏事的时候,旁边站着的班主任抱着胳膊一声不吭,想想就有种淡淡的绝望在心头萦绕。
啧,一紧张下手难免有点重,还好没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没必要如此紧张,我又不是你的小学班主任。”拉帝奥教授看着被射灯照到反光刺眼的诊所外墙,并不在乎脚下躺倒的各种人类,“我从来不管闲事。”
教育并不仅限于课堂,被社会教育也是一种教育。希望这些人下次不要再存着侥幸心理企图赚外快,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费伯里克特同学那样愿意手下留情。
“嗯,嗯嗯。”安娜比比划划的开始详细报告诊所结构以及尺寸,“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之前并没有潜进去一探究竟,不过也足够推测出大致数据,地下两层,地上三层……”
比划完她有些发愁的看看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这么一个极其爱干净的人,总不好真杀出条血路让他踩着走进去吧!
教授会不会因为鞋子被弄脏而生气?虽然并没有见过此人动怒,但只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出现那种情况。
“费伯里克特小姐,容我提醒,此时此刻你并非身处第一真理大学。”学生假期在校外的行为与学校没有关系,反过来也可以说学校在这个时间段内对学生没有监管的责任与权力。
对教师也没有。
他徒手在虚空中勾画出一个圆得不能更圆的圆形,暗色的阴影渗透扩散,最终形成一道“门”。
目的地的坐标,建筑物内部结构,有这些数据在开一道穿过空间的门很难吗?
【巡猎】的力量并不仅仅体现在两条腿倒腾的比较快上,因果律也是其中之一。就比如那支没有学生能逃开的数位笔——因为上课不动脑子,所以被老师用物理手段提醒,很合理吧!
安娜:“……”
对不起教授,是我孤陋寡闻了。
笨蛋弟子垂着脑袋像条尾巴似的跟在导师身后穿过那扇门,从幽暗的小巷来到更加幽暗的地下实验室。
经历过一场斩草除根式的爆炸,新建实验室中树立的培养皿比之前还要密集,营养液中悬浮着的胚胎种类也更加丰富。这一幕仿佛无声的炫耀,可以想象主持这一切的人究竟嚣张狂妄到了何种地步。
在黑塔空间站参与过阿那克萨教授的课题,安娜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掀桌子炸楼的08241321号了。她熟练地采样,拍照,导出数据,比之前更加仔细的保存样本与证据,每一笔债都记得清清楚楚。想要彻底杜绝这种泯灭人性的实验室一次次死灰复燃,单靠使用蛮力打砸根本无济于事,总有人出于各种理由需要它,有需求就有利益,有利益人就敢冒着上绞刑架的风险践踏世间一切法律。
她需要更直接的证据去说服那些花钱买命的买家,让他们明白这个实验室并不能贩卖永无止境的寿命。
拉帝奥教授在培养皿之间走来走去,他从书桌里找出几张残损的笔记纸页,翻开细看书写风格与博识学会的论文格式要求几乎完全一致。
看来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号称“绝无越狱可能”的伊维尔星也许并非只有08241321号一个人来去自如。
“安娜,过来记录一下这份笔记上的内容。”地下实验室有两层,这才是第一层,他留下一道门做后手便去了底层。
密林般的培养管中,拼接胚胎以及提纯需要用到的设备单独占据了一个角落,另一个角落里摆着张手术床,来苏水的味道不仅刺鼻而且呛眼。
“重塑生命”这个课题在学者们手底已经不算是新鲜事,但如这般将生命视作玩物肆意拨弄还是多少有些越界。而且整个实验室的布局紧凑得可以用“局促”形容,看来投资方不怎么大方,这成本掌控可真够细致的。
从一个学者的专业角度出发,执掌地下实验室的家伙水平并没有比楼上他那个笨蛋弟子高到哪里去,尤其在严谨与慎重这方面着实欠缺几份火候。资料乱扔,试管堆得毫无规律可言,地面上甚至撒着吃剩的面包屑……如果哪个学生敢在他的实验室里这般敷衍了事,他保证这人面对的绝不仅仅是数位笔威胁。
培养管和培养皿中被污染了基因的生物没必要留存,实验室关停时必须及时无害化处理掉。虽然很可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任由它们四处逃窜才是对生态的残忍破坏。伊维尔星的海洋生物资源非常丰富,一旦这些乱七八糟比线团还乱的基因序列进入自然生物体内,到时候要被清理的很可能就不是一两个实验室了。
啧。
流水线设备的终端,一管又一管氤氲着白色雾气的恢复剂正在被机械手夹入液氮箱保存。维里塔斯拉帝奥略微弯下腰想要仔细观察,背后突然冷风来袭。
尚未被检查到的帷幕后藏有暗门,门板被人给轰了个大洞,然而攻击仍未停止。
圆形空间门瞬时启动,学者从容不迫的出现在实验室斜对角:“奉劝你,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回答他的是子弹,这个才冒出来的家伙可比师徒俩要高调多了,他弄出来的动静大得死人都躺不安宁。
“宝了个贝的……”话还没说完,预留的那道空间门内闪过淡金色光芒,来者出招沉默而迅速,金线与子弹翻飞,数个回合安娜拉开距离,金属线在绿光中格外耀眼:“退后!”
“姐们儿,你整这么一身儿叫我差点没认出来,误会,都是误会!”牛仔笑着摸摸帽檐,“不好意思,这是你的活儿?”
安娜心虚的瞄了拉帝奥教授一眼,收起金属线向前走了一步:“换个地方说话。”
“哼。”
维里塔斯拉帝奥打开传送门:“看来是可以沟通的人,你是个……巡海游侠?”
“哥们儿眼神儿利落啊,我身上写得有字儿?”这人嘴上絮絮叨叨的,动作一点也不慢。穿过圆形空间门三人出现在玛瑙婆婆家的院子里,“他宝贝的,魔法还是见鬼了?”
拉帝奥教授扫了眼头都不敢抬的笨蛋弟子:不读书看见什么都是魔法。
“咳咳,波提欧,你怎么会在伊维尔?翻车被抓?”一味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安娜不敢冲自己的导师大小声,和牛仔说话就比较随意。
“翻他宝贝的车!”改造人朝迷茫的玛瑙婆婆挥挥手,“老太太好?”
说完他自顾自一屁股坐在石头圆桌上,“干咱们这行的,千万记着嘴上要讨点好彩头。”
“我听说这地方路不太平,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做的。才混进来没几天就见那个破烂诊所有点儿奇怪,他宝贝的刚轰开门就遇上这哥们儿,欸哥们儿你谁啊?”
拉帝奥教授瞬间戴上石膏头雕:“你的熟人?自己解决。”
他打开平板走到距离最远的地方坐下阅读,安娜看着老师走过去回头对波提欧道:“你能客气点和我老师说话吗?”
“嘎?”
这家伙荡开碍事的*额发露出两只眼睛:“你不是跟着星核猎手干了?!所以这是……”
“所以这位是我的老师,你把他看成我家长也行,还有什么疑问?”她在一些词句上加重了语气,改造人眨眨眼:“懂了,马甲!”
“令尊他宝贝的看着还挺年轻。”波提欧毫不迟疑的调侃她,露出大白牙,“那俩小东西呢?”
“和孩子妈一起送到安全的地方了。”这位改造人潇洒豪迈不拘小节,但对孩子总是怀抱着独一份儿的耐心与善意,安娜他们从庇尔波因特的赏金猎人手下成功逃脱时没少仰仗他帮忙。
巡海游侠踪迹难觅,根据博识学会的记载他们在干掉一位【毁灭】令使后沉寂了许久,时有游侠们行侠仗义的消息传播,但是谁也说不清楚他们打哪儿来又藏到了哪儿去。真要算的话波提欧已是其中比较活跃的存在,半年里安娜遇上他两回,曝光率比同行们高得太多。
第199章
目前的情况是,一个院子里坐着三个【巡猎】,恰好大家的目标基本一致,似乎可以合作。
“我了个呜呜伯,姐们儿你来真的?”简单交换过一番情报,波提欧瞪大他的眼睛,问号不断从黑白分明的脑袋上喷涌:“你还真他宝贝的能静下心坐得住念书去啊,那可真不错!你行!”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尖尖鲨鱼牙笑开老大的弧度。
“还是要学点东西。”安娜拿出她在耶佩拉宫写下的东西和他分析:“总得想个法子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然就像这个把人当拼接玩具一样乱扭最后还榨汁做成药物的实验室,我上回跑路的时候把它炸得只剩坑了啊!坑还在那儿摆着呢,这才几个月就重新开张了,该什么样还什么样,甚至规模比之前还大。”
摇人是【巡猎】的优秀机制,找不到答案就回顾先贤或借遍诸天寰宇有识之士的智慧,哪怕前路茫茫也不知未来会是个什么模样,但肯定有办法!
一定有能够摆平这些不平的办法存在。
“姐们儿你是这个!”波提欧把他那金属手指摇了几下,“要我跟人动手,行,要我坐那儿念书,那我怕是得换个脑子。”
“但是有人能做就好啊,这世上本就是各人造业各人担,你能明白我啥意思就行,别问我这句话放这儿对不对!”
任何人都能成为巡海游侠,他们区分彼此靠的绝非身份地位血缘种族等等等等,理念认同呼应召唤你我便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来时是壮丽的群星震慑寰宇,去时化作漫天花火深藏功与名,只需一声呼救,就能让他们越过千山万水拔刀相助。
“我手里的剑,也不是不锋利。”安娜眯起眼睛浅笑,夜风吹得她染做灰白色的头发起起伏伏,居尔岛的中心区域热闹不已,“取样已经完成,我问问老师怎么安排,是今儿就动手炸了这实验室,还是先留它几日做个陷阱抓主谋。”
“你去你去!你只管去!”波提欧已经搞明白那位身材魁梧的男士其实是个名震寰宇的天才学者,不能说顿时肃然起敬吧,至少学渣面对学神时特有的心虚气短瞬间占了上风。
其实也不能说他学渣,他只是和卡卡瓦夏一样没机会上学,星际和平公司没给他机会接受教育,也没给他的族人家人机会。
哎呀……
牛仔支棱着两条腿坐在别人家的石头圆桌上,搓着牙花子歪头想:我姑娘要是还活着,现在说不定也能像这姐们儿一样,高兴了穿个小裙子再染个头发,混进干干净净的教室里坐着看书写字。
会写字哩!那可真不得了!值得大大宣传,哪怕邻居家的狗子不知道这事儿都得算他夸自家姑娘夸得不到位!
监狱星地表温度低,夜晚更是冷,一阵接一阵不停的风也没吹凉他嘴角的笑意,就好像真的看到摇摇摆摆的短腿儿小丫头长大变成了骑在马背上扬鞭的飒爽少女。
“他喵了个咪的,这破地方风可真大!”
安娜走到维里塔斯拉帝奥身边一五一十说明自己与巡海游侠认识的经过,听完后教授默默感叹第一真理大学的自动匹配机制有点东西。但凡换个稍稍传统一点的人做这家伙的导师,学校现在只怕是已经被她给掀翻了。怪不得三十五亿悬赏在身还敢大喇喇仰着脸四处跑,这胆量也是没谁。
不对,她现在的悬赏涨价了,身价足足涨到六十亿,看来这一记是打出了弱点击破附带暴击效果,公司气急败坏得比较明显。
“先说说你的想法。”他合上平板,就像平时上课提问那样耐心等待学生的回答。安娜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后才道:“我认为,先留着这个实验室比较好。波提欧先生刚才闹出的动静足以惊动躲在幕后为这项非法经营提供便利的投资人们。他们一定会派人过来查看,勒令加强安防,肃清岛屿上可能存在的内鬼或外来者。跟着这些人就能知晓究竟都有谁参与此事,也能顺藤摸瓜找到买家名单,甚至实验室负责人、组织生产与销售的人、提供注射服务的机构,以及那条至今仍未被发现的航路。”
“就是得委屈老师您背几天黑锅,嘿嘿!”拉帝奥教授是督查组负责人,还真走不脱这口锅。
伊维尔星际监狱号称绝不会让犯人越狱,虽然她本人的存在就已经证明这句号称与实际效果相差甚远,但是来去自如享受无限寿命加载包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有想法就去试着做,如果搞不定……那就自己想办法搞定。”拉帝奥教授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费伯里克特小姐已经不是刚入学时那个傻乎乎硬充大头蒜的蠢货了,现在的她学会了使用大脑,导师很欣慰。
方法论他能教的都已经教了,至于三观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有一套行事准则。要是问及他对这个学生的评价……呵呵,不到墓土合拢的那天谁能说得清楚?
安娜再次从玛瑙婆婆的小院一头走到另一头,她和波提欧嘀嘀咕咕了一阵,后者大力点头表示既然有人动脑子他就省下一份力气干活用。
“姐们儿,我在庇尔波因特经常遇到标准差事三缺一的窘况,你要是有空能来搭把手么?”单打独斗他当然不怂,但要论及动脑子的活儿还是多找几个人帮忙一块想想比较好。
“假期不打工随时都OK,上学的时候得请假,”安娜没有满口大包大揽,而是谨慎的把自己的时间表给他看:“具体看你事急不急再安排。”
不着急她慢慢做个准备和铺垫再动身,着急请个假就能走。
“那敢情好,就这么说定了。”波提欧并不介意安娜有份星核猎手的工作,就巡海游侠们的消息网看,星核猎手行事狠辣但大方向上没有亏到道义和气节,彼此理念不合但也不至于见面就拔枪。当然最重要的是安娜本人没做过触及底线的事儿,哪怕她刚刚跟着同事们干掉了耶佩拉兄弟会——如果不是星核猎手们先一步出手,说不定过上几年游侠们也会在耶佩拉宫上空集结。
两人加上星网社区的好友,拉帝奥教授得回监禁区震慑典狱长办公室内那群牛鬼蛇神,从管理层的高度给予安娜和波提欧行动便利。至于后者二人,该跑腿儿跑腿儿该摇人摇人,这回绝不放过一个毒瘤。
“咱们先打一波声东击西,趁着这岛上的注意力全集中去了诊所高调把制毒工场干掉,干完发消息散出去,别让公司捂嘴。这么做是为了给某些人松松弦儿,让他们自以为无人关注这些家伙才会放心大胆四处串联,到那个时候跟着他们才能最大程度挖出整个网络根除祸患。”
“你答案长,听你的。”波提欧摇人的速度堪比他枪膛里射出的子弹,不多会儿就有人回消息主动询问能做些什么。
他从安娜手里要了证据发送至对话组群,回应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短短一个系统时不到,需要做的事就安排完了。
“我和一姐们儿先去整笔大买卖,看到烟花升天代表行动开始。”改造人用语音输入了一长串,其中呜呜伯和各种宝贝的含量极高。
回应参加行动的人纷纷确认了一遍,他收起外置设备,从枪套里抽出把很有复古情怀的左1轮:“走着,姐儿们儿,咱们也去做一回黑夜里的英雄。”
两个【巡猎】端制毒工场能有什么悬念?
找到地方后波提欧负责制造混乱,安娜清空毒贩仓库与金库的同时顺手抄了把维修工具,路过生产车间她稍稍停下花了点时间。用上在阿那克萨教授实验室以及刃先生那儿学到的零碎机械知识吭哧吭哧当场撅掉工场里的流水线设备,每一个环节她都要掏把物证出来带走。
建造和维修真的不行,专业不对口,但拆掉这玩意儿让它无法工作原地等待救援绝对没问题。围住这个点就会有源源不绝的人头主动送上来,也算是地下实验室行动的一场预演。
制毒工人冲向唯一的出口往外跑,毫不意外被改造人守株待兔一个个揍翻在地捆成粽子。毒贩得到消息拼命往里钻想保住仓库里的货,那很好了,他们马上发现自己面临双份儿制裁。
后续来帮忙的人很多。安娜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衣着风格乃至物种均存在较大差别,就好像错身而过的陌生路人突然掀开西装摇身一变踩着七彩祥云如同神明般降临。
伊维尔或许与外界隔绝,但此刻无论公司安装的屏蔽器科技含量有多高也无法压制人们对公平与正义的呼唤。报告可能作假,一张张出自现场的证据以及被成瘾药物毒害的人不会凭空消失,已有沉寂迹象的宇宙热门话题再一次爆炸式传播。
只要是碳基生物,脑子正常的人谁不厌恶恐惧成瘾药物!说它们是“药物”纯属美化,其实不就是毒?不往远的说,单论庇尔波因特位面就有多少人被这玩意儿毁掉了一辈子?
比如安娜现在使用的这个身份,其人在原生星系也是个从小沐浴着天才光环的有志青年,如今就连二手贩子也搞不清楚她究竟身在何方。
一个用来监禁惩罚犯人的地方,居然本身就在从事恶性非法交易,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还有没有公道可言?
第200章
星际和平公司的公关部与宣传部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继08241321号之后又冒出来敢公开唱反调的一……群人。
巡海游侠进了伊维尔星。
这消息简直比虫群复苏还让人头疼,面对虫群公司可以理所当然的调用重型武器物理意义上解决所有问题。但那些人是巡海游侠,先不去想打得过打不过的事儿,能不能打尚且是个需要讨论的议题。
除非能摇来琥珀王撑腰,不然那群【巡猎】信徒……咱还是躲着走吧,被仙舟人敬称为“帝弓司命”的岚真会被摇出来以弓矢回应,但克里珀肯定不搭理他们。
自发赶赴伊维尔星际监狱的巡海游侠们发现了藏在岛屿上的制毒工场,从他们公布的资料看,这些违禁物品远销数十个星系,可谓是“官方售货处”。
真是笑死人了,公关部与宣传部获得消息的来源是外人的星网社区主页,内部派去的调查队到现在也没能传回任何有效信息,除了喊救命就是喊救命。直到监督组负责人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帮忙打了个补丁告诉他们调查队的负责人不幸因公殉职,庇尔波因特才知道伊维尔星上的乱子究竟能有多热闹。
但同样也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学生,名为安娜费伯里克特的年轻学者实名举报并向庇尔波因特的地方法院指控公司传统事业部P47级主管在田在“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啊这,这不是之前那位“寰宇美人”吗?留在第一真理大学读点书,或者进入娱乐圈多拍点照片哄韭菜们开开心不行么?好好的学者干嘛非要淌进这潭浑水……
严格来讲,不,不用严格,她的主张没有一点错。经营私人监狱乃是传统事业部名下的一项分支业务,主要管理者在田先生理应为部门中所有运营活动承担责任。但是实际情况往往和理论不一样,就好比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从不公开回应任何反对的声音一样,在田也不会搭理一个年轻学者的指责,就算道理在她那一边,奈何法官的锤子不在她手上。
在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控诉公司的顶梁柱,姑娘,你是不是书读多读傻了?
安娜当然不傻,起诉在田也不是她闲来无事一拍脑门做出的决定——这还是法厄同的提醒,世间的公正有时候只能由人自行想法子去争取,不管怎么说先给那老登留个案底。
有案底等到日后腾出手来就能收拾他,庇尔波因特地方法庭可以不审理甚至不给立案,但这种事做记录是必须的,相当于一个数年之后才会爆炸的炸弹于今日被成功送进星际和平公司总部。
作为回应,宣传部和公关部连夜准备了不下一百份儿黑帖,收拾不了巡海游侠和08241321号,我们难道还收拾不了你个毫无根基背景的年轻人?
——伊维尔星上的本地帮派不是想谈条件么,什么时候费伯里克特小姐不幸遇难的消息传出来咱们就什么时候谈。
“我说姐们儿,你对自己有点狠呐!”波提欧咬着子弹清点“业绩”,这是他们停留在居尔岛上的第五天,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时不时有帮派分子从各个角度冒出来想打年轻学者的主意。但凡冲上前的自然是来无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人嗷嗷叫着来推BOSS呢,还整得挺热血沸腾,“咱们要不是认识这么久了,我都得以为你坏到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呢。”
安娜靠在掩体下闭目养神,腕间浅金色的金属线已经变成了玫瑰金,血色洗也洗不掉。
“嗯呐,”她闭着眼睛回应改造人的调侃:“头一个炸粪坑的人少不得会被溅一身屎,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从来没听说过激烈变革却不流血的传闻,总要有人付出血的代价才能惊醒其他尚在酣眠的人,这个‘代价’可以是任何人,当然也可以是我。”
她坦然的不得了,真到了再也无法将这盘棋走下去的时候,掀翻桌子砸烂棋盘捅出个惊天动地的乱子也未尝不可。
波提欧差点被机油给呛住:“不至于,不至于,轻松点姐们儿,有我们巡海游侠在,谁想动你就先问问【巡猎】的群星愿意不愿意。他宝贝的,公司狗真他呜呜伯的太欺负人了!”
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那谣造的,那脏水泼的,那话脏的他一个被改了联觉信标的人都听不下去。
“无所谓,反正没人敢跳到我面前说些不中听的话。”话音刚落她闪现般从掩体下挪开,熟悉的改装车从另一侧全力撞上来,车头将墙壁撞了个大洞,坐在后面的人也不管有没有无辜路人在提1枪就是一个子弹洗地:“就是那臭婊……”
这种程度的谩骂她已经听腻了,地上转眼间多了七具尸体。
“我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信号基站架得怎么样?”安娜心平气和的跨过尸体,并没有因为这几位生前说话不中听而侮辱他们。波提欧比了个手势:“放心吧姐们儿,沙漠里长出的设备实在是太好用了,皮实耐操还他宝贝的便宜,关键时刻还是得看咱【巡猎】自家人。”
一夜之间,伊维尔星的岛屿沙漠中出现了许多能够突破公司信号屏蔽的基站设备,其信号程度足以支撑半个宇宙的人挤进直播看热闹。甚至可以这么说,种出这些设备的好心人们单独为伊维尔星搞了个单独的网络构架,啧啧,排面儿!
“天一亮就开工,等海面腾起烟雾,盯着地下实验室的姐妹兄弟们就得动了。”
从制毒工场裹了一空间钮的库存,不想法子销毁难不成还要带出伊维尔转手售卖不成?幸好她在第一真理大学有认真读书学了点东西,不至于一把火请所有生活在伊维尔的人吸嗨。
“这绝对是他宝贝的一场大热闹,没来的人能后悔半辈子!”波提欧一想起义愤填膺的学者们给08241321号支的各种损招就忍不住想要轻哼,看来人是得上学,上过学的人想坏点子都比他们这些没上过学的人快!
他的外置设备响了一声,语音自动播放:“银枪修罗阁下,吾等已在潮汐徘徊之处为金缕忍者阁下修缮好将于辰时破邪显正之天守,机关巧术具备,少长咸集,若有邪忍来袭,吾等必然初志贯彻以求步血义理!”
听声音说话的人年龄不大,说的也挺好,就是有点儿听不懂。
安娜:“……啊?”
巡海游侠们特有的加密语音?
“咳咳!”波提欧笑了两声:“是我一好姐们儿,这姑娘一听说这边是和非法实验有关的事儿撸袖子就来了。她的意思是你要求的那个销毒池子已经准备好了,直播和影音设备也架好了,包括安防啥的,妥妥当当不用操一点儿心。到时候你可得把马甲裹结实了别穿帮,动手的活儿有我们干。”
对于星际和平公司那些污蔑最有力的还击,莫过于让全宇宙的人直接看到伊维尔星上是个什么鬼德行。
监督组的其他同学暂时被拉帝奥教授盯着不许他们跑上地面送死,但大家手里都有个人光脑和外置设备,沟通交流并不受限。安娜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这家伙卷起来和她的导师一样不给人留活路,没想到这次为了给无辜者请命竟头铁得敢和公司干架。
我们不一定有这种舍得一身剐的勇气,可也不耽误我们替自己人说话嘛!公司不是倒打一耙说你造谣诋毁还要发律师函和起诉书吗?咱开直播吧,不用给他们留脸面。
伊维尔监狱的火山锥监禁区内没有昼夜的概念,不过海平面以上的岛屿能够沐浴到恒星照射来的光芒。诸天寰宇不知有多少星系和位面存在,每一处的时间尺度都不尽相同。但是,自从第一真理大学星网社区流出一条消息后,所有关注“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的人都下意识专门找了个计时器将时间调整至伊维尔星际监狱的标准行星时。
那个被公司黑到面目全非的年轻女学者说,她要在伊维尔地表温度最高光照条件最好时让所有人亲眼目睹那颗行星上发生的所有事。
不管有多少人在网上疯了一样诋毁辱骂,她就像是被钢铁铸造出来的雕塑一样毫不畏惧。在公司有心诱导下,万能的网友们连她小时候偷吃同学的早餐都给挖了出来,各种P图表情包比雪崩还来势凶猛。
然而这一切都没能打消她的计划,那个链接就算被公司无数次删除还是会神秘的一回又一回浮出水面。有人说她的人头钱在暗网上已经涨到了不亚于星际通缉犯的数目,有人说她背后绝对有个庞大的势力操控此事,不管怎样,大家都在赌这位只见过照片没见过真人的年轻学社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个柔弱的年轻姑娘,她能扛得住铺天盖地的骂声吗?
200-210
第201章
“差不多快到点了吧!”
同一时刻几乎全宇宙的声音都在问这个问题,进入伊维尔星际监狱监督复核调查队工作的年轻学者,黑塔空间站的代理站长,远在天琴座的梅娅一家,正在“打工”的星核猎手,贝洛伯格皑皑冰雪中和公司高管讨价还价的星球列车组,远航中的仙舟,艾诺利阿奢华的豪宅,甚至庇尔波因特的某处总监办公室以及第一真理大学遍布寰宇各处的学生……
所有人都很好奇,那个以一己之力对抗星际和平公司的年轻姑娘,她是顶着风险与压力如所承诺的一样展现出星际监狱的真实样貌,还是终于无法支撑临场败逃?
时间分秒流逝,公司的公关部与宣传部同样紧张不已: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至今未做任何表态,连同博识学会和第一真理大学也保持着异常的沉默。
和【巡猎】的超级护短不同,【智识】属于关上门斗得厉害打开门又能神奇抱团的一种命途。学者们为了捍卫自己的理念能办出多少匪夷所思的奇事简直数也数不清,动手互殴的对簿公堂的,闹出的笑话足够养活一个阿哈。但是如果其他学者在追逐真理的道路上殉难,其他人又会为了他挺身而出,之前的恩怨就好像被大风吹走了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
所以,费伯里克特小姐在星网上被人攻击得可怜,按照博识学会和第一真理大学的惯例此刻也该有人出来为自家学生说几句话。然而并没有,不得不让人怀疑学者们是不是憋了个大的。
远在伊维尔星的安娜并不知道星际和平公司至少有两个部门为了她彻夜无眠,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只要不是天天熬夜加班,几晚上睡不着死不了人。
“到点儿了姐们儿,开始吧?”自发赶来帮忙的巡海游侠一边扛着设备一边极限走位。也就是沙漠长出来的最新装备给力,她人都快飞上天了从镜头里看依旧稳得一批。
安娜点点头,这场百年内都被人津津乐道的直播准时准点拉开帷幕。
同一时间,宇宙中无数个声音汇聚在一起——“她还真敢啊!”
有什么不敢的?
“大家好,我就是传说中那个沽名钓誉、空穴来风、不知检点……嗯,等等等等的安娜费伯里克特。”白衬衫蓝百褶裙的年轻学者对着镜头露出“难绷”的笑意。
咚!
助理小姐粉粉的拳头恶狠狠敲在办公桌上,点开对话栏就是一段激情输出——我就是费伯里克特小姐的铁粉!你们这些眼睛被狗屎糊了的家伙,最好祈祷自己这辈子也别有被人踩在脚底反复碾压的时候!
她的上司砂金先生比她更加激动,此刻正在和某位远在艾诺利阿的家主激烈争夺直播间榜一地位。
“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伊维尔星际监狱的特殊监禁区之一,位于海平面以上的居尔岛。”直播间里的女学者向后退了一步,一颗子弹划过摄像头前。
这可不是特效能做出来的效果,多少识货的星网用户稍加辨认就能扒出它祖宗十八代的出身来历。
“不好意思,这里有点乱,本地帮派也不是很礼貌。不过那都不重要,我们继续介绍。”她淡定的将摄像头视角引向海边,宽阔的浅池旁堆叠着小山一样高的“成瘾药物”,“我知道很多人质疑伊维尔星际监狱存在制毒工场的事,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
黑稿可以随便写,但成吨成吨的“产品”摆在眼前,有眼睛的人都会感到窒息。
“有人说也许我拿面粉什么的冒充,嗯,希望你捂好自己的ID不要让你的老师发现。无论从性状、表现,还是和其他物质发生的反应,都可以简单判断出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面粉不会从天而降,伊维尔星际监狱由公司传统项目部经营,这里没人能提供给我重达数吨的面粉。”
她除了必要的礼貌一点也不笑,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倦意与死感,活像刃先生挨了五刀还手时的模样。但就是这副样子,偏偏又与现场横飞的子弹反差剧烈,有种说不来的搞笑。
博识学会和第一真理大学的星网用户没一个能笑得出来。
是毒1品还是面粉,当费伯里克特撕开包装将内容物扔进销毁池中时他们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随着她和一些志愿者(巡海游侠)一包一包拆卸,背景中的子弹呼啸声变得越来越大,直播弹幕里一团又一团侮辱与谩骂几乎达到顶点。
“哦?这就破防了?”安娜一边撕包装纸一边低头笑笑,“那你们这心理防线也太脆弱了吧!”
说话间旁边“飞”过来一个人拦腰把她抱离原地,一颗口径相当吓人的榴弹落在她不久前站立的位置旁。
弹幕里闪过一片欢呼,也有不少人担忧的劝她注意安全。
“按照这玩意儿的型号再参考伊维尔星上的科技水平,它的强度、烈度、破片,均不足以对我产生有效杀伤,精度太差了,大概是手工仿制版……”抱着费伯里克特小姐躲榴弹的人很快把她送回原地,两人一个比一个淡定,淡定不下来的只有观众。
弹幕中飞出带有炫彩特效的发言,【神秘剧作家遐蝶太太】和【蜜果羹超好吃】异口同声勒令费伯里克特远离危险源。
“危险?”安娜看到了这两位的提醒,颔首道:“多谢,不过这些只是居尔岛上的日常,我刚踏上这座岛屿时公司负责带队的那位先生就不幸殉职了,希望他的家人能够得到足额补贴。”
【神秘剧作家遐蝶太太】:……
【蜜果羹超好吃】:……
弹幕里更是飞快闪过一片奇怪的评论,并不是责骂与羞辱,什么“可爱捏”“反差萌”之类的五颜六色飘得四处都是。
“还是说回正题吧,志愿者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弯腰走到销毁池旁拎起一只袋子将正面露出来:“生石灰粉,来自热心观众的无私捐赠。”
其实是拉帝奥教授想办法调来的重要物资。
志愿者们聚过来帮忙,一袋又一代石灰粉撒入销毁池彻底与那些毒1品混合。
他们这边忙得直不起腰,镜头前时不时有巡海游侠“唰”的闪过去,紧接着“哒哒哒”的子弹和乒乒乓乓的榴弹就追了过来。
“我们把制毒工场的仓库全部搬到了这里,还有些流水线上获得的采样,已经送至博识学会总部进行检测,”安娜提着就地取材的木质工具重新出现。为了让石灰粉和待销毁的成瘾药物充分融合,所有人都得挽起袖子套上靴子站在池子里反复翻搅。
她边干活边在临时充当助理的法厄同提醒下看弹幕提问并回答问题,有一茬没一茬的很真实,也很诚恳。
“对将来的想法?没想,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说将来。”
“是不是多管闲事?我乐意管,你的事儿我肯定不管。”
“图?什么P的图?我吸1毒?要不要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我要吸1毒还能像现在这样逻辑清晰的耐心和你说话?”
“第一真理大学难不难考?难。”
“……”
“潮水涨上来了!”背景里有人大声提醒,安娜抬头看了眼水位,走到销毁池的喇叭口上一脚踹倒堵在这里的木板,洗干净鞋子和工具走到干净的沙滩上:“快点撤,反应一开始就会不停放热,容易烫伤。”
本地帮派懊恼的谩骂不堪入耳,直播间里销毁这些“库存”的人却全都满脸笑意。
“老实说,就骂人的造诣而言很多观众是比不上伊维尔本地人的。必须说明一下,犯人得到典狱长特赦才能从火山锥离开来到海面上生活,伊维尔星际监狱的赦免条例比较特殊……”
法厄同及时在屏幕上贴出安娜之前拍下的那份“监狱守则”,几乎瞬间全宇宙都明白了费伯里克特小姐上一句话原来是在阴阳怪气星际和平公司。
原来这位小姐是这种冷面笑匠的类型,你们读书人嘲讽对手也这么含蓄吗?
说话间随着海水不断注入,销毁池中反应剧烈,有不放心的志愿者不停支着木棍搅合,生怕漏掉一点点。这时有人进入镜头贴在费伯里克特小姐耳边说了几句话,等人离开后她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生气。
“是这样的,志愿者又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也许大家愿意跟随镜头去看看。”
被“发现”的当然是藏在诊所内的地下实验室。果然如安娜所想,她在这边扣住了制毒工场,毒贩们热情踊跃登门主动送人头就不着重说明了,巡海游侠们一拥而上就能把这些渣滓包圆儿,被波提欧轰了个洞的地下实验室大松一口气——看来这些人就是*冲着毒贩们来的嘛,现在风声紧,只能苦一苦做白面的他们,骂名顺便也交给他们担了。不过实验室这头该派人的还得派人,该开会商议还得开会商议,该维修的还得抓紧维修,趁这会儿没人盯着赶紧出货,万万不可耽误上缴利润的周期。
盯梢的巡海游侠们无聊得直打哈欠:总算盼到这些真正的法外狂徒举头开老鼠会了!时间刚刚好!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第202章
费伯里克特小姐和志愿者们的海边硝毁池内反应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剩余产物将会由潮水带入海洋稀释后自行继续分解终归寂灭。
前来自投罗网的毒贩们,要么被星海游侠送了张重开人生优惠券,要么及时喊出“投降”乖巧的被捆成粽子躺在路边。
总有人搞怪的突然在镜头里露个脸又闪现消失,无论隐藏在人海中表现出的是什么性格,此刻大家统一戴上名为“巡海游侠”的面具,行事风格多少有几分自由散漫。
不耽误事儿就行呗~
“不好意思,伊维尔星上的机械设备比正常水平落后了大约三1四个琥珀纪,由于严格的管制,交通工具尤其匮乏,只能带大家徒步走一会儿了。”
安娜离开海边,镜头一转满地残骸有金属有木质结构,沿着游侠们刚踩出来的痕迹望向远方,灰黑色的低矮建筑歪歪扭扭挤在一处,漆黑一片的幽深窗口仿佛一张又一张哀嚎着的嘴。
不到冤屈散去的那天,它永远也不会闭上。
“他妈的!断我们财路……”一个倒在地上装死装了半天的智械突然跳起攻击,护在安娜身边的人虽说是及时将她带开,金属破片天女散花般的“大雨”中年轻学者难免中招——她必须控制肢体让自己表现得与普通人无异,不然马甲穿帮后两份悬赏金加在一块儿那个数字拉帝奥教授都不想去算。
直播间外绝大部分观众都是普通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一个智械囚犯暴起而且自爆,费伯里克特小姐的胳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这场景无论如何没法造假,哪怕苦肉计也做得太过逼真。
“伊维尔监狱中确实关押着非常多穷凶极恶的暴1力分子,从这一点上看,它的存在是必要的。”她低头看看几乎能看到粉红色骨膜的伤口,从赶来支援的游侠手中接过消毒药剂不要钱似的往胳膊上哐哐倒,涂抹伤口黏合剂再“啪”的拍上去一片隔离垫,最后自行用绷带缠了几圈打结。
“如果今天运气好能找到返回水下监禁区的办法,也许可以去医疗站申请一支破伤风,不行的话就赌命。”她淡淡的评价了一句,用剩下的消毒剂将胳膊上其他地方沾染的血渍清洗掉,仍旧干干净净情绪稳定的穿行于破败的房舍之间。
观众看得津津有味。
“这绝对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破旧萧条的地方。”
“我给你寄破伤风,现在就寄!”
“怎么还有人来回念经似的说这姑娘的坏话啊?信她恶意炒作不如信她就是08241321号,或者你们信我是古国皇帝也行。”
“楼上古国皇帝的疑惑我看到了,只能说赚钱嘛,不寒碜。”
“你也没放过他。”
“这里的道路很有趣,人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怎么方便怎么走,前期没有规划后期没有维护,反而兼具设计感与实际用途。”
安娜扫了眼法厄同给的提示,为了不让气氛太僵硬那就只能头皮僵硬。这地方实在没啥好介绍的,末日废土风喜不喜欢?但也不能闭着嘴冷场,据说那样效果不好。
镜头对准地面晃了一下,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路面确实很有点历史沉淀的味道——又破又旧呗!
“笑死,兼具设计感与实际用途,说白了就是能用能走其他别问呗?”
“偶遇天赋选手,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楼上那位的意思是,我要和你们这些天赋选手拼了!”
“看来第一真理大学的教育很成功,学者们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古板无趣。”
“现在是白天,生活在岛上的人主要依靠为帮派打工为生,自营业务抽成抽的比较凶狠,往往一个帮来来抽过不到十分钟后另一个帮派又来抽。所以买卖只能半夜去做,因为早晚会被发现。”
安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的言外之意格外伤人。
这地方能有什么正经生意,作为助理的法厄同敲光屏敲到手抽筋——左边那是出售非法改装武器,以庇尔波因特施行法律最低三年同时处以罚金。右边那是……算了,别往右边看,有未成年人的麻烦父母或监护人关掉直播。
镜头扫过的右边,一个骨瘦如柴面如枯槁的女人几乎赤裸着身体向众人展示自己基本上相当于不存在的“资本”。
“没错,她是个囚犯也是个暗娼,而且身患重病。”安娜冷静的走过去,有巡海游侠停下扔给她一件能够蔽体的衣服,那个女人连忙接过东西露出缺齿的笑容,她就这么光着从屋檐下走出来。
路过的客人给了物资,在伊维尔本地人看来就是交易达成的意思。
好心的巡海游侠被吓得“嗖”一下不见踪影,别说这种买卖正经人本就无法接受,能接受也接受不了和一具还活着的骨头架子上床。
弹幕密密麻麻飘过“星神在上”的感叹。
监狱的存在是为了惩罚犯人,然而这样的惩罚显然超过良知与道德的底线。星网用户的讨论再次入洪水开闸一发不可收拾——
“在我们曜青,监狱里要是把犯人逼成这德行,管理层不进去几个都说不过去。”
“在我们罗浮,监狱里要是把犯人逼成这德行,将军是会生气的。”
“在我们朱明,监狱里要是把犯人逼成这德行,靶场就得换新靶子了。”
当然也有人认为既然惩罚就该这么狠才对,如此方能震慑住某些人蠢蠢欲动的心与手,反正又没要犯人们的命。之前在海边销毁成瘾药物时镜头并没有拍入巡海游侠击杀毒贩的画面,所以绝大多数观众不知道现场究竟有多混乱。
之前是毒贩拼命想要抢救存货,现在是帮派分子前仆后继想要物理意义上的结束这场直播。公司的宣传部和公关部已经炸了,有人当场辞职,也有人无法接受现实崩溃大哭。无论他们多么努力的抹黑安娜费伯里克特,伊维尔星上正在发生的事都真真切切摆着。这个年轻学者本质如何与“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之间并不存在强关联,没有安娜还有安妮,没有安妮还有随便安什么,只要公理和正义仍旧存在于宇宙之中,总有人愿意舍出自己一身清名为无辜者张目。
大量正常ID涌入,说明伊维尔星已经彻底捂不住了。他们自以为先声夺人就可以用舆论的高压让费伯里克特闭嘴,很可惜,其人没有屈服。
对安娜来说星网用户的谩骂屁用没有,她是真根本不在乎,外置设备一扔,个人光脑一关,管你们吐多少口水。就算那些人上蹿下跳激动到浑身颤抖也不能顺着信号爬过来打她,再说了就算真来场酣畅淋漓的线下真人快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前面就是本地帮派的诊所,嗯……有点奇怪呐,诊所门前为什么连路都封了?”
掌控镜头的巡海游侠笑到发抖,并不宽阔的路面上被拖来成堆废弃金属框架,看样子像是试图扎个隔离带。
这地方明显不正常,看热闹的观众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叫着一定要进去瞧瞧。
“行吧,那就进去看看,据说有意思的东西就在这里。”安娜终于露出第一个很有活人生气的淡笑,弹幕中一片鬼哭狼嚎。
含姐量和想做狗的浓度高到吓人。
游侠们开路,最后这段走得效果十足。堵路的金属被扔上房顶,堵路的人也被堵了嘴挂在房檐下等待,巡猎的群星将这座规模堪比医院的诊所围得水泄不通,每跑出一个人都会立刻抓住戳在镜头前给全宇宙的星网用户分析。
“嘶——这位,有点眼熟啊!”
都说人与人之间的关联不超过六个中间人,万能的星网用户用不到三分钟就能把这些曾经出现在新闻中的人物们认出来。
财团秘书,董事会助理,最要命的是某些特殊族裔外貌特征明显,压根无从抵赖。这些被抓到的人先是奋力抵抗,紧接着如丧考妣,一个个脸色又青又白随时可能昏过去的模样。
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安的味道,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伊维尔星际监狱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伊维尔到底有谁在啊,要你们这些大佬的狗腿子往里钻!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
“我也……”
“卧槽!星舰!卧槽!它亮炮口了!卧槽!快跑啊!”
“哇!妈妈这玩意冲我脸来了!”
来自空中的狂轰滥炸也没能阻止安娜的脚步,她抬头看向黑压压的星舰,举起手对它比划了一个宇宙通用友好手势。天空亮了一下,午后略微有些阴沉的光线变得灼目,然后消失。
消失的是星舰。
“别怕,【巡猎】嘛,摇来点大烟花很正常。”
“就是就是,包邮到货百分百好评。”
“十五天默认的那种好评是吗?”
“咱就是说,帝弓司命……”
“闭嘴!快把这个老实人拖出去斩了!”
烟尘与光芒慢慢消散,被那道光矢擦过的诊所露出黑洞洞的地下构造。
密林般的培养皿和培养管里,那些悬浮着的嵌合胚胎只消一眼就会让人产生无数心理上的不适。
来自宇宙中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好家伙,仙舟的朋友们,抄家伙上吧。”
第203章
在这场宇宙大热闹里,仙舟联盟原本给自己的定位就只是看客和吃瓜路人。星际和平公司的热闹谁不想看呢,一群老妖怪被个年轻姑娘指着鼻子告,百年难遇的稀罕事儿,不看少说还得再后悔上一百年。
但是现在吧,这直播间果然没白蹲!
那可是帝弓司命的光矢,虽然只有一道影子擦着边儿射过去也叫吞天巨兽般的星舰瞬间灰飞烟灭。还有深藏在建筑物之下的实验室,哎呦,我看这绿色(shai)怎么不太对劲?还有这些奇奇怪怪半人不人半鬼不鬼的胚胎?说吧,你们这地方是不是藏了丰饶孽物的痕迹?
旗舰罗浮的司舵驭空急召公司驻留人员问讯,不着急不行,这要是动作慢了【黄钟】系统里说不得什么时候刷出一条曜青大捷的记录。
然而驻留人员哪知道这个啊,伊维尔星是隔绝的,与其等着从公司内部线路调查消息,还不如直接蹲直播间看最新情况。这边正声嘶力竭的分辨着,一直保持沉默的博识学会看准了时机在此刻下场。年长的学者们只有一句话:安娜费伯里克特正走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他们不能也不应该成为年轻人求知实践的阻碍。
虽然没说谁对谁错,但字里行间护犊子的意思明显到不能更明显。
我们家孩子举报伊维尔星际监狱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你们星际和平公司不说积极配合整改吧反过来往人身上泼脏水。现在费伯里克特小姐举出了足够的证据,无论样品还是变量总部这边都已经得到了初步检测结果,确认是半机械半手工环境下制作出的成瘾性物品,对碳基生物存在较大威胁。此外根据她本人如今正在进行的社会调查,可知伊维尔星际监狱内居然还存在非法实验室。
嗯……你说这个事儿吧,我们原本不是很想管的,但是呢,实验不严谨,操作不规范,审批不合理,这玩意儿你说是谁给的许可呢?反正肯定不是我们博识学会,学会内部也决不允许研究人员枉顾伦理。
学会的态度非常直接,涉及有可能影响到公司根基的大事,董事会以及各部门P46以上高管反应迅速——必须现在就派人直接接触安娜费伯里克特。来硬的已经试过了,不行,人家根本不怕,现在那位年轻学者身边又多了群巡海游侠,想要突破这群连【毁灭】令使都能堆死的疯子除掉目标还不如寄希望于琥珀王给点回应。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派去个同年龄的年轻姑娘?或者年龄相近的漂亮小伙子?把一些软和求饶的话说一说,恭维的事做一做,再许上多多的好处,至少先把眼下的风波平稳度过去再说。
伊维尔星际监狱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公司的企业安全,如果不是“真理医生”维里塔斯拉帝奥此刻正坐镇其上说不定会有激进的董事选择武力解决——解决不掉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样一来问题不就轻而易举解决掉了么?
到时候就说是误伤,不是故意的,一人赔几百瓶苏乐达钱这事儿也就过去了。遗憾呐,公司还真不敢动这位成就斐然的学术之星。
哦,安娜费伯里克特好像就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弟子?
怪不得他一声不吭却闷在伊维尔硬是不动地方,也怪不得费伯里克特敢上岛和那些监禁区都无法容纳的重刑犯掰腕子。
人家家长在背后看着呢。
那没事了,不好意思,冒昧了,都是自己人,误会!
这份明显要去受气但好处也很多的差事争来争去最后落进了战略投资部的舒俱总监手里,其实砂金总监更合适而且他本人也非常乐意跑这一趟,奈何据说不久之前第一真理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后者示好不成反被赶出校园,又在之后与拉帝奥教授产生了些许小分歧……总之最终会议决定由舒俱跑这一趟。
卡卡瓦夏:嘤!
如果下狠手争夺这次机会,他未必抢不过舒俱,但现在并不是去见她的好时机。他非常了解安娜,甚至他自己也是伊维尔星种种的亲历者,这件事上该站在哪边根本不需要思考。他是傻了吗才会拿公司给的破烂条件去消磨珍贵的感情?
再说了,在护短这事儿上姐姐她毫无演技可言,眼下半个宇宙的人正盯着她看呢,微表情稍有不对也会立刻被人戳穿。
被人轻视、被人责骂、被人羞辱,这些对埃维金人来说都和尘埃一般无足轻重。可他不能接受那些人对安娜不尊重,新上任没多久的宣传部公关部负责人已经又换了第三茬,如此效率这其中总监先生的手脚做得可不少。
哼,舒俱就是个#¥@#@@#¥@%#¥!
明儿就派助理小姐去找人砸了那家伙办公室里的吉祥物!
舒俱终于在与砂金的争斗中扳回一城,心里那口气顺了不少。匹诺康尼一事上的失利叫他始终念念不忘,现状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好在抢到了赶赴伊维尔星斡旋的任务。
砂金似乎对那位寰宇美人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很是在意,虽然这么说不大光彩,但是看着对手阴沉沉的脸色他差点笑出声。
从本人的观点出发,舒俱承认费伯里克特是位勇敢聪慧且身具专业素养的年轻女士,不过囿于皇室出身,他对年轻女性的能力就像对初出茅庐的侍卫一样不怎么信任。
性别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年轻往往意味着经验不足,无法服众自然易出纰漏。学者嘛,大多怀抱着天真的理想,满腔热血不管不顾的就冲在最前面成了炮灰。至于说她身边那些巡海游侠,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那年轻的姑娘根本就没想到自己正面临则足以倾覆整个人生的危险。
她真不应该与公司为敌。接下资料和交易的底线后他边登上星舰边在心里为费伯里克特小姐担忧,伊维尔星又不是什么善地,那里关押着宇宙中最凶恶的一批罪人。
什么叫做罪人?
因为他们犯下了无法赦免的罪行。
公司出于仁慈最高也只判了终身监禁,她为谁请命不好,为什么要为了一群重刑犯拼到这个地步?
就算得救,伊维尔星上也不会有几个人感念她的恩德,那些犯人只会抱怨她来得太晚太慢。
而且费伯里克特小姐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呀!她前程似锦未来不可限量,毕业后宇宙中最好的职位不说任她挑选至少也去哪儿都受欢迎,偏偏出力不讨好的弄坏自家名声!
清白无瑕的名誉对于一位年轻未婚的小姐是多么重要!
这样想着他翻开了董事会列出的谈判条件,无非职位、金钱、股权,等等,拿着这些哪怕一只飞虫也能走到哪儿都被人尊重敬仰,过上一辈子风雅又舒服的生活。
谁不想让日子舒适些呢?如果没有这种需要作为推动,这世上也就不会诞生那么多型号的家务机器人了。
——要是费伯里克特小姐愿意入职就好了,战略投资部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个部门真的很需要一位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小姐帮忙冲淡过于浓重的世俗气息。
远在伊维尔炸粪坑的安娜并不知道公司又换了新的计策对付她,那个用沙漠长出来的设备搭建的直播间构架合理信号稳定,本着来都来了的心理,只要设备还能坚持她就没有关闭直播。
制毒工场,看了。地下实验室,看了。名为坐牢实为度假的权贵们,文明观猴了。海里的利维坦,看了。海洋生物资源,尝了。传说中很危险实际上确实很危险的黑市,逛了。本地帮派豪华的据点大楼,打卡了。甚至她被拉帝奥教授连线怒批论文的镜头也没切,观众当场笑死了一半,另一半笑着笑着汪的一声哭出来。
不互相打听暑假作业写到哪儿难道不是学者们的假期基本礼仪?
以及,费伯里克特小姐着实是个卷王,赶紧把那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拿开!我晕字还不行吗!
与此同时,仙舟联盟经过商议也派出了船队前往伊维尔星际监狱斡旋顺便调查丰饶孽物痕迹之事。联盟向来不管别人家里的闲事,但事涉寿瘟祸祖,又有巡海游侠们四舍五入的同气连枝一家人,这可就不是别人家,更不是闲事。商量来商量去,带领船队的正是与费伯里克特有些故旧的曜青狐人椒丘,联盟交好年轻学者的意思不能更明显。
另外还有第一真理大学最有名的喷子阿那克萨教授带领手下弟子赶去伊维尔支援,一时间边缘星系不起眼的小小行星热度一爆再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要开战了呢。
藏在巡海游侠队伍里的【欢愉】信徒都快要乐死了,这么大的乐子,阿哈也没参与过几回吧!有人想要拯救,有人想要捍卫,有人想要保护,有人想要掩饰,也有人想要毁灭。小小的行星上即将人潮涌动,各种角色马上粉墨登场。
呜呼!
这世上没有什么都不能没有乐子!赞美乐子神!
第204章
在全宇宙所有星网用户的关注下,安娜施施然将星球海平面以上几乎所有岛屿全部转了个遍。伊维尔星的地表是个什么模样所有人有目共睹,观众们甚至还跟随她体验了一回“如何在垃圾堆里淘到有用的物资”。
其他地方都还是碳基生物的乐子,到了垃圾场,各式各样的智械囚犯看得人背后一凉。它们拖着或残破或扭曲的身体,麻木的穿行于废弃金属造物之间,就像人类从乱葬岗走过……你还不得不扒开脚边堆叠的尸体与泥土去翻找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物资。
关在这地方的种族不说包罗万象吧,至少也比动物园丰富,仔细看看居然还有混血种出没,某些“产物”活像边牧和柯基生了崽。
博识学会的支援、仙舟联盟的斡旋,以及星际和平公司的总监,如此多势力即将在伊维尔汇合。收到传信的第一时间拉帝奥教授就将消息告知他那把天给捅了个窟窿的便宜弟子,要她提前想好对策。
博识学会派来的是阿那克萨教授,意义不言而喻,就是去给自家孩子撑腰的。拉帝奥教授洁癖严重,见到蠢货最有可能的反应大概是戴上石膏头雕,不像阿那克萨教授攻击力拉满。而且这人也是费伯里克特的老师,只不过教务系统没把她分在他手下罢了,课还是一样要上的。仙舟联盟的主要目的肯定是那地下实验室,这个势力虽然与别人格格不入但总归能讲道理比较好沟通,行事也很讲究很体面,不怕他们欺负年轻学者。
唯一需要当心的自然是星际和平公司派来的高管……据说是战略投资部的一员,出身于某星系皇室,正儿八经有继承权的王子又年纪轻轻就在公司位高权重,可以说很是居心险恶了。
这是硬的不成,打算来软的?
安娜得到消息也没有藏着掖着,她知道什么巡海游侠们就跟着知道什么,完全没有信息壁垒。人多力量大,就算大家都只是智商平平的人凑在一起也能想出好办法。
游侠们的办法很简单:返回火山锥监禁区,将直播也带下去。
反正这些设备能撑得住,为什么不继续?半途停止只会让人觉得有猫腻,不如干脆坦荡到底。
“那就下去。”安娜是个听劝的人,居尔岛上不安全,有巡海游侠们肃清也不安全。
现在犯人们都学聪明了,一见到游侠出现好歹先举手投降,等人走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伊维尔的惩罚并没有让他们改掉恶习,反倒是比坐牢前更坏了十倍。
万一公司又派个不着四六的人来怎么办?就算不考虑即将到来的公司高管,跟着阿那克萨教授来到伊维尔的同学们总得考虑到吧,他们更不是这些监狱老油条的对手。继伊维尔星地表数日游之后,镜头带着观众们体验了一把在伊维尔星际监狱的火山锥监禁区坐牢是种什么感受。
没有昼夜的概念,时间流逝的感觉逐渐模糊,沉重的贷款压力,枯燥乏味的生活,在种种常人难以忍受的规则重压下,居然还隐藏着看不见的危险——监狱守则并不禁止犯人之间发生冲突,被霸凌被欺负是非常常见的事。
这里已经没有法律了,奉行的秩序只在进入监禁区时大概闪了几遍,有些阅读速度较慢的星网用户不由自嘲被打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个令人绝望的地狱。
*
舒俱是在火山锥监禁区八层的医疗站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了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
和想象中一样,她是个安静的年轻姑娘,皮肤白皙,高挑纤细,身段的比例也很好。这姑娘眉眼间有股格外倔强的气质,眼神锋利,自带寒意。躺在她手下的犯人无不战战兢兢,但又服服帖帖。
他站在医疗站外看着她手脚伶俐的为犯人清创包扎——就在他抵达医疗站的二十分钟前矿洞内发生了一场小型塌方事故,还好巡海游侠与机械去得及时,所有犯人都活着获救。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狱医根本忙不过来,只要是有医疗救助经验的人就都被请来临时搭把手,对外只说打扫卫生,实际上就是帮不需要急救的犯人处理伤情。
费伯里克特小姐的动作就好像蕴藏着某种韵律,“啪”、“啪”、“啪”,一个犯人就处置好了,她轻快移动到下一个犯人身边,又是一顿“啪”、“啪”、“啪”。
有些人天生就见不得旁人吃苦遭罪,总会倾尽自己的能力伸手救助。对于这样的人大家总是格外尊敬,哪怕做不到同样的大公无私,至少也不好意思说当面说扫兴的话。
费伯里克特小姐一站就是一下午,体力倒是好得超出他的想象。等她终于解下口罩休息,舒俱发现她面部线条有些冷硬,嘴唇也不像一般女性那样丰润……但她是美的,迥然不同于凡俗的,熠熠生辉的美。
她掌握着知识,她掌握着命运,她掌握着生而为人的权力,自信沉稳,这种美丽俨然超越性别桎楛。
“您好,费伯里克特小姐,日安。”
安娜早就知道医疗站外站着个傻子,他要站在外面看那就看呗,反正看不掉她一斤肉。等她忙完外面那个人便推开门走进来,军礼服上的绶带与勋章闪闪发亮。
唔,好刺眼。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看他这样子,肯定不是伊维尔星上的人。阿那克萨教授熟得不能更熟了,第一真理大学也少有喜欢以如此形象示人的家伙。要说仙舟联盟……那边的传统服饰好像也不是这样,所以这家伙肯定就是公司派来试图谈判媾和的高管。
她快速扫过舒俱,记下这人的特征。其实很好记,虽然他和法厄同一样生有一头白发,但皮肤微黑,下巴不自觉地微微抬起。
军礼服啊,那保暖性能很好了。
来者果然自我介绍是公司战略投资部的一员,前来继续主持有关于“伊维尔星虐囚案”的调查。之前那位调查队的负责人不幸遇难,派人前来接手工作也是应该的嘛。
安娜点点头,瞟了眼外面走廊上的黑衣安防。
这人要么身手一般,要么自持身份,不然不至于出个门还搞这么大排场。
“调查队的事您得去找我的导师沟通,拉帝奥教授这会儿应该在典狱长办公室和露西小姐核对近十年来降生在伊维尔的孩童名单。”
至少眼下这人还没有能打动她的地方,就算要谈她也不会和这样一个眼睛只会向上看的人谈论如何保证犯人基本权益。
“额……”舒俱顿了一下,尴尬而不失礼貌道:“抱歉,我以为督察组由您主导。”
“在导师的指导下完成社会调查并出具实践报告,这是第一真理大学的社会实践要求,请注意,在导师指导下,下次请不要再弄错了。”
安娜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句话能品出些隐隐约约的言外之意——这人没读过第一真理大学,什么都不懂。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给人留点脸面。
“跟我来,我领你去典狱长办公室。”她把手放在龙头下反复清洗,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看上去很有力量感。
舒俱等了一会儿,费伯里克特小姐洗干净手又将身上的医师外套脱下来挂在值班室柜子上,然后才拿上个画着大橘猫的本子带路。
本子封面上的橘猫憨态可掬惟妙惟肖,衬得本子的主人也多了几分反差的可爱。
“对了!”走出医疗站费伯里克特小姐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她的发尾有些出神的舒俱差点撞上去。还好他及时止住脚步,消毒肥皂的味道迎面而来,“您说什么?”
“没什么,”安娜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我刚才想说,直播一直开着,如果您不想露脸可以告知我的同学帮忙打码。”
听说很多有身份的人都比较忌讳这个,人家不想露脸那就不露呗,打个码又不难。
舒俱:“……”
不是,这都谁出的馊主意啊!媾和谈判那是能让人听的吗?这种事一般不都应该关上门才好谈的么,无论是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还是哄费伯里克特小姐开心,公开给星网用户看?那些庶民也配!
“啊……我倒是不介意在您的画框中露脸呢,这是我的荣幸。”
砂金总监的办公室里,助理小姐咬牙切齿掰断了一根水笔:“巧言令色企图勾引费伯里克特小姐,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她的上司下意识跟着用力点头,没错!
“砂金先生,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她阴恻恻的狠笑道,“区区吉祥物,哼,不把那边的公章也砸了算我输!”
“放心大胆干,出问题了有我给你背锅。”总监先生同样阴恻恻道,“需要请款吗?一应花费走公司报销渠道,我亲自给你批。”
现在的他有得是钱,然而一分也不想花在舒俱那家伙身上,公司的羊毛该薅还得薅,不薅谁知道便宜谁*呢!
“用不着!”她拉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对话组群里同样愤怒的声音已经盖起了摩天大楼——费伯里克特小姐是大家的,竟然有人妄图勾引她据为己有?
哪里来的野狐狸精,有我们“费伯里克特小姐护卫队”在,你的计谋休想得逞!
第205章
接触并观察了费伯里克特小姐一整天,年轻的星际和平公司高管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位与众不同的女士。无论宫廷中的贵女、世家里的千金,还是诸如翡翠女士那种极富魅力的职场女强人,没有哪种与她类似。
就比如一直开着的直播,别说女人了,男人也很难承受时时刻刻被全宇宙盯着的压力。要知道那些弹幕可不全是好话,或着反过来说更适合——那些弹幕里好话并不多。
前有公司宣传部与公关部联袂操刀的各种黑料,后有闻风而至赶来蹭热度的各路网红,打开外置设备进入直播间,一分钟内至少扫过去三百条骚扰信息。
来自男性的,也许是伪装成男性的各种下三路颜色笑话从头到尾就没停过,这让同样身为男性的舒俱感到异常难堪……那样的话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甚至公之于众?自己都不会觉得恶心吗?
反观费伯里克特小姐,她昂首挺胸视若无睹的划过那些骚扰,目光始终停留在既定目标上,一丝注意力也不分给那些流氓。一天之内她在医疗站帮狱医治疗受伤囚犯,前往典狱长办公室向负责人拉帝奥教授汇报任务进展,协同其他学者核对数据,忙完必要的工作后还有精力带着镜头在监禁区内行走。
他们真的有在认真做“督查”与“核实”这件事。
伊维尔星在价值上已经无可救药了,这一点公司内部早有定论。经营私人监狱为得难道不就是获取利润?囚犯乃是最便宜低廉需求少的劳动力,除此以外再来些必要的副产品也不是不行。几个琥珀纪以来从没有人关注过犯人要如何在监狱里活下去,这让公司P45以上全体管理层不约而同忽略此事。眼下丑闻爆发,想要彻底平息它消耗的金钱远超这颗行星后续带来的利润,董事会的意见很果断。
就地破产,打包出售,谁爱要谁要,谁爱赔谁赔。
星网用户们想骂就骂吧,网络没有记忆力,只要安娜费伯里克特安静,等到下一个新闻上了热搜全宇宙会在第一时间忘掉伊维尔星。
她确实是问题的核心。
“早,您今天计划忙些什么?”黑皮王子一大早就亮闪闪出现,带着健康的笑容与伊维尔星上绝不会出现的花束,“送您一束花,希望您今天心情愉快。”
弹幕扫过厚厚一层“YOOOOOOO~”,偶尔夹杂着几声愤怒的喵喵叫。
“谢谢,”安娜接过花束,把它和大橘猫本子放在一处拿着。
银河系通用的礼仪中,无论赠与者与受赠者的性别为何,作为小礼物的花和糖果最好收下。因为它们价值不高又代表着希望交好的态度,拒绝的话很容易被人误会这是在拒绝与人交流沟通。
而且舒俱总监做得并不离谱,他只送了束庇尔波因特最常见最普遍最代表友谊的花。
一点儿也不暧昧,也没有越界冒犯的嫌疑。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愧是年纪轻轻的高管,为人处世上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今天阿那克萨教授和仙舟联盟的朋友们要来,教授派我前去接引,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与我一道,不愿意的话随意休息就好。”安娜希望这家伙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蹲着,别有事儿没事儿在她身边乱晃打扰大家工作。
可惜,可能性不大。
纯白的花束越发衬得年轻姑娘质朴可贵,舒俱在她身上发现了许多让人遗憾的小缺点:比如说眼睛太亮,眼神太冷,或是个子太高女性的曲线不够明显之类。但是观察许久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小姐的美丽来自内在而非外表。
她的外表,嗯……更趋于中性的俊朗,这对于一位年轻且未婚的女士来说并非优势。虽然她的装扮无限弱化了这一点,但还是掩盖不住仿佛箭矢般的锋锐气质。
“博识学会的教授和仙舟联盟的朋友啊……”舒俱笑笑,绅士的走在前面帮她开门,“那很有必要见见了。”
学会拿着公司的赞助倒没有那么难缠,仙舟联盟的人却是不可不防的。无论在贸易还是技术迭代方面,仙舟联盟每次一摆脱战争阴影就会开启爆发式增长,在市场上对公司的同类业务造成不小冲击。要不是他们真能把【岚】摇出来,公司早就想法子把这几艘船搞成殖民地了。
安娜:“……”
看吧,就说会是这样。
“哇哦!是舒俱先生!王子殿下!”
“小模样还挺人五人六的,公司这是想干嘛?搞美人计?”
“三分钟内,我要得到这个黑皮的所有资料。”
“年轻多金,位高权重,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啧啧啧,诚意很足嘛!”
“哈基公你这家伙,身段柔软灵活得让人侧目。”
“黑皮好啊,黑皮涩啊……吸溜……”
法厄同和卡斯托拉娅在后台帮忙充当助理,边整资料边看直播的前辈们急得恨不得跳上去把那黑皮暴打一顿,前者冷哼后者冷笑。
急什么?人还没来齐呢!
博识学会和仙舟联盟的星舰没有那么快进入伊维尔近地轨道,安娜先去了火山锥最顶层的典狱长办公室——现在这里被改成临时小学,容纳着监禁区内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儿童。
“完成授课,然后去做你今天的工作。”拉帝奥教授带着石膏头雕,弹幕里一片哀嚎。
——教授快把你的盛世美颜亮出来啊,我还能爬起来写论文!
他指了指圆形办公室中央摆着的小黑板,今天上课的内容已经写在上面了。
所有降生在伊维尔星际监狱监禁区的孩子初始学历全部都是胎教肄业,致力于教育公平的拉帝奥教授看着满地小文盲差点昏过去。
这些幼崽已经倒霉诞生在囚室里了,生物学上的父亲活着还不如死了,重重DEBUFF中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读书,如果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伊维尔星是想要从小培养重刑犯自产自销吗?
安娜面露茫然,怎么会不茫然?让她送人去重开人生没问题,但是要她给这些人生重新开始的幼崽上课……这也太为难人了吧!教授我没学过啊!
“算你的教学实践分。”拉帝奥教授头也不回的走掉了,环顾四周,所有人瞬间手上都忙得不可开交。
看在学分的份儿上,她咬牙硬着头皮拿起小黑板下面的教鞭敲了几下:“坐好!上课!”
原来人类有一个阶段是弄不清楚三加二应该等于多少的……
半小时后,一半幼崽学会了掰手指,另一半把手指塞进嘴巴里淌着口水笑。安娜不但要每隔五分钟就敲出点声音抓回小家伙们的注意力,还得时不时把打作一团的崽子们分开。
“你坐最东边,你坐最西边,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两个凑一块,一起挨揍!”
她凶狠的用教鞭在幼崽干瘦干瘦的胳膊上敲了一下,连道红印子都没起。
好不容易熬过艰难的四十五分钟,露西小姐派人过来告诉安娜她等的客人正在进入行星轨道。
看着某人扔下教鞭惊慌失措的背影,无人机镜头非常人性化的左右摇摆了几下。弹幕笑得七零八落,观众们纷纷回忆起自己或是自家幼崽刚进校园时的模样。
“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这辈子教的很可能是上辈子杀的猪。”
“别说了,别说了,只是网友你们越界了。”
“我就喜欢看费伯里克特小姐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有种让人想要把她RUA炸毛的冲动!”
“姐~姐~教鞭别抽小朋友,抽我呀~”
“噫惹!拖出去斩了!”
“能考上第一真理大学,她大概没想到人类幼崽是要从一加一等于二学起的吧!”
“恕我直言,费伯里克特小姐,在这些囚犯的孩子身上投注时间和精力,有必要吗?”
舒俱走在她身边,他的观点也是不少星网用户的观点——父母都不是好东西,孩子能好到哪儿去,给他们一条活路就足够仁慈了,哪用得上宇宙中最顶级的学者亲自授课!
之前那些孩子的课程都是由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亲自教导的,能熬到今天教授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这些孩子将于今日由博识学会的星舰带出伊维尔星,学会辐射下的诸多星域愿意接受这些孩子。他们能够为这些孩子提供高于最低水准的生活与教育,让这些孩子在并不遥远的未来成为一个普通人或是通过学习改变命运,总之不必成为下一个重刑犯,您说必要不必要?”
她把问题抛回去,舒俱知道直播开着,自然不会在公众面前表现出对孩童的严苛:“也许他们需要些更严厉的教导?”
很多星网观众纷纷对这句话表示同意。
有时候“犯罪”就像一条会被遗传的基因,犯人的孩子总是比其他孩子更加难以管束也更容易走上父母的老路。
安娜战术后仰:“你是说,拉帝奥教授的教导还不够严厉?”
那真的很严厉了,毕竟就连研究生也经常被教授骂哭。
舒俱:“……”
您能不能别一到我这儿就跟听不懂言外之意似的,是在装傻吗?
卡卡瓦夏在折断了第三支水笔后趴在桌子上冲着直播“吃吃”笑——没错啊,姐姐就是看不上你,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舒俱总监你心里有点数行吗?
第206章
博识学会和仙舟联盟的星舰几乎同时抵达伊维尔星,这二者之间同样存在合作,每年联盟还会派遣一部分“年轻人”前往第一真理大学进修深造。
大学之大,并不在于校舍的数量与教师的人数,重点在于思想的多种多样。每位学者成长的环境都不尽相同,观察世界的角度各有千秋,思考的方向也多种多样,当他/她/它齐聚时碰撞出的火花总是灿然夺目点燃新的文明纪元,这种俱收并蓄的气度才是学术殿堂诞生的基石。所以无论博识学会还是其名下的第一真理大学,在针对学术交流上的态度永远开放得超乎想象。
仙舟联盟向来事事有讲究,明明更先一步进入近地轨道,还是让博识学会接驳降落在前。
这是对老师的尊重。
阿那克萨教授带领队伍走在前面,希德在他背后笑着朝安娜挥手。考虑到还有个公司的高管在,安娜浅笑着点点头,视线随即移到老师身上:“辛苦您跑这一趟,教授。”
“假使你稍微分点心放在辩论与演讲上,或许我就不用跑这一趟了。”年轻的教授瞥了一眼站在旁边陪同的舒俱,故意侧头皱眉,“你似乎不是我的学生,请问指导老师是哪位大贤?”
安娜认真的悄悄后退半步,直播里弹幕疯狂乱窜。
“我就喜欢看阿那克萨教授喷人,只要他喷的不是我就好。”
舒俱说了个名字,那是他身为国王的父亲为他选择的王师。
“……哦~”阿那克萨教授微妙的挑起眉梢了然道:“原来是那位,呵呵。”
他没有再说什么,表情说明了一切。
“这谁家的小孩,大人赶紧来认领,不来等会儿被欺负哭了可没人管啊!”
“论银河里有哪位学者不是阿那克萨教授的死对头?”
“那没几个了,谁能扛得住博识学会第一喷子,破防是正常的。”
“我几乎听到黑皮小哥快要碎掉的声音了,世上有几个人能抗住这种压力?”
“呀!安娜小姐,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呢!”粉色头发的大狐狸挥着鹅毛扇不远不近的走在博识学会众学者身后,他带了一队有云骑军保护的科研人员,安娜上前迎接:“不好意思,我能力有限,麻烦诸位不远万里赶来帮忙。”
仙舟人的平均身高真是吓人,狐人虽然稍显小巧些但他们有对竖在头顶的大耳朵,加加减减下来身高一米七五的安娜被衬得小了一圈。
“不会不会,我们非常感谢博识学会平和开放的态度,有教无类一视同仁,公平与正义离的就不远了。”椒丘笑眯眯的,两只眼睛眯成两条缝。
安娜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去火山锥监禁区内修整一番再着手工作,但椒丘摇摇头表示不需要:“我个人作为斡旋的特使自然和您一同下去参观,至于这些科研人员还是直接赶赴现场才安心,没关系,有云骑保护他们很安全。”
而且你怎么知道仙舟的科研人员就不能打呢?在图书馆里健身难道不是学者们的普遍爱好么!
“额,好吧,有什么需要还请诸位及时告知,我们会想办法调拨。”
来者是客,总不能让客人们左右为难吧,哪还要不要脸了?
为首那位仙舟学者不在意的挥挥手:“没事儿,你看这四周有海有鱼的,脚下还这么多地,哪能为难到我们,忙去吧。”
“仙舟联盟这是对收购伊维尔星有兴趣?”舒俱微笑着加入对话,那位年长学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星际和平公司掌控下的地盘吗?我们仙舟联盟从不管别人家闲事,也不对邻居指手画脚,这回是帝弓垂迹才来看看情况。临时种点菜补充物资罢了,哪儿就说到收购不收购上。”
你们自己家的屎盆子,不好好打扫干净也就算了,怎么还总想着往别人头上扣?
“咳咳,费伯里克特,领路。”阿那克萨教授才不会给外人欺负自家学生的机会,喊上安娜转头就走。
“好的,教授!”安娜头一低就蹿到前面去了,希德拉都没能拉住她。
回到监禁区内众人也没有就地解散,而是直接去了典狱长办公室接那些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拉帝奥教授以送这些孩子离开伊维尔做交换劝说众多在监狱中生产的女囚站出来作证人,现在到了他实践诺言的时候。
“一共一百九十六个孩子,办公室面积不够,临时分为三个班级安置。”拉帝奥教授见到同事也不寒暄,直接了当告诉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椒丘作为第三方的第三方一路上都很低调,此刻站出来道:“请问我可以看看这些孩子的名单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拉帝奥教授顺手将学生们整理出来的详细名册列表递给他,这家伙很有心机的站在安娜身边找她询问,也好让直播的镜头能清晰拍到名册。
从低龄婴幼儿到十一二岁的少年人,无论他们的父母做过什么,这些在监狱降生的孩子是真正意义上无辜——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父母作恶换来的任何好处,反倒是打从降生起就一直在吃苦头。
“大善,博识学会救稚子于水火之中,令人敬佩!”仙舟人说话总是文绉绉的,紧接着椒丘眯起眼睛笑看舒俱:“还请总监先生开一回方便之门,高抬贵手放这些孩子一条生路吧!”
舒俱:“……”
我好像被这狐狸给坑了?
他必须表态,可是又不能随便表态——把伊维尔星上的人放出去,这件事只能由典狱长做决定,别管实际上他跑这地方是来干嘛的,至少名义上他都只是来暂代一下调查队的负责人。
弹幕也没放过他,星网用户的眼睛是雪亮的,黑皮王子脸上瞬间闪过的错愕笑倒一片。
“完啦!要被扣工资啦!JPG.”
“一章,打工人之怂。”
“你看这事儿整的,啧,说话呀小哥?”
“公司好像到现在也没给个具体的声明吧,这几天从直播里看到的还不够实锤?请问星际和平公司的诸位,你们还想怎么锤?一定要等琥珀王抡锤子锤?”
“舒俱先生,”安娜正视着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的判罚,以及伊维尔星际监狱的存在,都是必要的。”
她没有一上来就把口子开大。
“这里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有秩序总比没有秩序强,哪怕坏秩序也是一种秩序。”她无奈的摊开手,“过去我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但是现在,您看看伊维尔的现状就会发现它居然有几分道理。法律规定犯下罪行的人经过法庭裁定后由监狱收监,惩罚、收容、改造,这些就是监狱存在的意义。”
她灰蓝色的眼睛里,愤怒的火焰从未止息。
“但是这些孩子,他们没有犯罪,也没有经过法庭裁决,他们不应该待在监狱里。我们全都是普通公民,法无禁止即为可行,没问题吧,还是您希望连夜从庇尔波因特请来法官临时审判?”
庇尔波因特要是真连夜派法官跑来伊维尔星判一群十二岁以下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孩子有罪,星际和平公司就可以考虑散伙了。
“当然不是,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小姐。”舒俱急忙否认,“我只是担心这些孩子离开监护人后会不会有什么不适应。”
“连这种地方的生活都适应过,这世上应该没什么地方是他们不能适应的。”椒丘笑得让人背后一凉又一凉。
十二岁以下,屁大点的崽子,生意不至于做到他们头上吧!
事实上伊维尔星确实每年都有一部分孩童被合法出售,由于他们的母亲死亡或是失去监护能力,这些嗷嗷待哺的小东西自然也登上了供货单。
“您这是什么话?”上一个问题他就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这个问题不能再含糊,舒俱不得不点头表示赞同:“希望这些孩子离开伊维尔星后不要辜负这么多关心挂念他们的人。”
“不劳费心。”拉帝奥教授为这场尴尬的多方会面暂时画上休止符,“舒俱先生,公司派你来肯定不是为了让你呲着牙站在这儿傻笑,这会儿刚好人聚得齐,有什么话赶紧说。”
别一天天的没事做就知道围着我的学生转,是因为工作不饱和吗?
舒俱又一次无语:“……”
合着我跑过来就是给你们当靶子的?
他飞快权衡算计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安娜忽然叹了口气。
“唉!舒俱先生,您一定是位诚实且善良的绅士,所以才会难以回答……您是吗?”
阿那克萨教授很感兴趣的找了张椅子坐下,抱着胳膊看这个不善言辞的学生给人下套。
当着全宇宙星网用户的面,舒俱只能点头:“诚实是种美德,善良亦如此,感谢您的赞美,小姐。”
“那您是否还记得,您的人生中有没有经历过不慎犯错被惩罚的时候?”安娜顶着两位教授的视线,压力山大。
舒俱才刚承认过自己很诚实,这回要是说从来没犯过错更没受过惩罚,被质疑的就不仅仅是星际和平公司,甚至还有他出身的国家。
“当然有,小姐,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自然也是犯过错的。”
拉帝奥教授犹豫片刻,到底没摘下石膏头雕,阿那克萨教授则短促的冷笑了一声,挥手让希德拿着名单去核对要带走的孩子。
还以为公司的高管多少应该有点实力,结果是个不堪一击的废物。
完全没有勾的鱼竿也能钓到这种蠢鱼,真让人难以相信星际和平公司究竟是怎么盘下这么大一个摊子的,草台班子也太草了吧!
“诚实又善良的舒俱先生如今肯定也是位富有爱心的出色绅士,那么,您喜欢宠物吗?”安娜步步紧逼,舒俱察觉到情况对自己不利,但也已经来不及了,他总不能头也不回的夺路而逃,“是的,我养了匹还不错的马,以及几条忠诚的猎狗。”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手里的地图到了底,露出藏在其中的锋芒,“假设,我是说,假设。”
“舒俱先生,小孩子犯的错大同小异,多半与贪玩有点关系。可爱的小问题……但是假设一个孩子因为贪玩误了学习,愤怒的家长是惩罚这个孩子还是惩罚让孩子分心的狗和马?如果是前者那可真是位严厉的监护人,如果是后者,舒俱先生,因为并非自身的错误而被惩罚的狗和马,它们不无辜不可怜么?”
“宠物尚且如此,在您眼里活生生的人不及宠物,还是说您认为它们应该为您偶然的错误负责?”
“总不能可爱忠诚也是种错吧!”
她垂下眼睛微笑:“可爱这张牌,无论和谁搭配都是王炸,唯独单出实在是太糟糕了。”
“我知道星际和平公司派您前来的意思,我不需要职位、股份、或是与我本人并无关联的荣誉。我要的东西自始至终只有一样……”
年轻的学者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看着面色铁青表情微微有些扭曲的青年:“舒俱先生,我希望公司至少能最低程度上的对伊维尔星进行整改,整改方案稍后将由博识学会提供。至于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做出的奇怪裁定,如果公司方面不能给出合理解释,学会大量法学学者也非常乐于接手。”
“如果伊维尔只关押重刑犯,那么请将‘重刑’的标准给出,不符合标准的犯人要么刑满释放要么更换收监地。话说回来,那些被丈夫打得遍体鳞伤又莫名其妙背了一堆罪名的女人,无论死了还是活着,她们可都还盯着庇尔波因特看呢。”
“正义会迟到已经是件遗憾的事了,请不要让遗憾变成绝望,您听明白了吗?”
舒俱:“……”
怪不得砂金那小子浅浅争了一下就放弃,费伯里克特小姐不张嘴还好,你非要她张嘴说话……多半不会是什么好话。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和一只懵圈的刺猬差不多。
第207章
前往伊维尔星的路上,舒俱和他手下的几个助理仔细分析过安娜费伯里克特面对公司的谈判可能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根据履历记录,这姑娘出生在偏远星系的普通家庭,自幼聪慧过人从小到大奖学金拿到手软,连她那个平凡到不能更平凡的原生家庭也因为女儿的奖学金过上了不必为生计发愁的日子。
然而两年前那个星系遭遇了虫群,星系内百分之九十的有机物沦为虫群口粮,费伯里克特彼时正在星系外为毕业论文做准备方才逃过一劫。顺利毕业之后她浑浑噩噩跟随同星系的幸存者来到比尔波因特,一直想找个工作稳定下来——偏远星系的大学文凭并不得公司看重,曾经的小天才也只能和其他所有应聘者一样通过一场又一场考试证明自己。
庇尔波因特关于费伯里克特的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她就是个普普通通偏远星系出身的普通女孩儿。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特别的天资,像她这样的姑娘来到繁华位面立刻就会发现自己是如此平凡渺小,有点小聪明但又没有聪明到能被【博识尊】瞥视的程度,紧跟而来的必然是失落与茫然。
她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故乡,将她视作生财之道的父母也命丧虫口。
一年之后费伯里克特通过第一真理大学的倾斜政策参加研究生院选拔考试,被哲学系录取为“自然神学”研究方向的年轻学者。这一年内庇尔波因特完全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录,她就像是死而复生一样销声匿迹然后突然出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费伯里克特小姐生来一副清瘦的模样,舒俱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中途被人给替换了。
——看记录她不像是这么坚定的性格,父母稍微央求几句就修改专业与志向的女孩,自小到大奖学金拿到手软手里却没有一分零花钱……更像只被以“亲情”为名的囚笼困废的雏鹰。
一年时间,她要在庇尔波因特经历些什么才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
舒俱想过她背后有可能存在某些能够成为动力的“源泉”,这种典型奉献性格的年轻姑娘很容易被一些出于细节的关怀打动。曾经是亲情,现在可能是友情或者爱情……失去亲人后随便什么人给她点温暖就能把她哄得不惜一切冲锋陷阵。
但是真正接触后他发现自己想错了,所有人都被这位拽着向前走,根本就不存在支撑她为她提供动力的存在,费伯里克特小姐自己就是那股“源泉”。
这样的人最不好对付,她没有弱点,唯一能称得上弱点的正是她进行中的事业。
——这就很棘手了,利他型动机总有倦怠的一天,利己,纯粹为了自己的喜好去做某事,这个理由才是博弈中最难攻克的阻碍。她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主动选择与公司为敌,不是为了支持其他什么人,这怎么搞?
“先谈吧,公司做也必须做出负责与积极整改的态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董事会给的条件必须塞进条款里,只要收下,她不闭嘴也得闭嘴,否则必然成为众矢之的。”除此以外助理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舒俱深以为然。
谁能想到这姑娘先是玉石俱焚开了个直播,宁可将自己置于险地也要拼命撕开公司的舆论掌控,而且她还成功了。宇宙中惹不起的势力一共也就没几个,现在伊维尔星上三家齐聚,再不收场就真要变成个大乐子。一般来说到这个份儿上公司已经表现出服软的意思,无论自身利益还是伊维尔的事都有了保障,差不多各退一步收手,将来也好再见面……
结果她又来了个釜底抽薪,连媾和谈判也要公开。这玩意儿不都是闭上门才好讨价还价的吗?这世上难道真存在为了理想和道义放弃自身利益的人?
那可是公司的条件!接受这些她在事实上与P45的高管们不存在任何差别,还不用勤勤恳恳打卡上班……
老实讲,就连他这个真正的P45也有点羡慕。砂金那家伙该狠的时候不够狠,总是抱着妇人之仁的货色,眼光倒是挺毒辣。
之前设想的所有讨价还价环节还没用上就可以直接扔进垃圾桶,既然费伯里克特小姐已经公开表示只愿意谈伊维尔的改造,那他也不是不能坐下听听她都有些什么好见解。
总之伊维尔这颗炸弹必须解决,手段不重要过程更不重要,重要的是抹平问题。
公司方面别扭纠结了几个系统时后,安娜终于等到明确回应。关于“伊维尔星虐囚案”,调查对同意公开信息并以更加积极的状态配合学者们的工作。
也就是说他们不打算继续往后拖以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直播间内瞬间被欢呼淹没——身在伊维尔星的年轻学者们,分散在全宇宙各处的观众们,无一不为这场艰难的胜利感到由衷欢喜。
能让公司作出让步的个人诸天寰宇掰着手指头数也很难数出几个,如此明显的强弱对比别有一种“大团圆”的爽感。最重要的是这并非剧本,毕竟谁也不能说服公司牺牲自身利益甘做垫脚石。
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弱势那方越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强权者反而拿她没办法。公司又不是没用过招数,实在是抹黑谩骂她不怕,物理消灭又碍于巡海游侠不能得手,现在博识学会和仙舟联盟均已公开表态,不想作茧自缚就只能当断则断。
“活久见,公司也有怂的时候。”
“不怂不行吧,公道自在人心。”
“今天是监狱星,明天谁知道那个附属星球被改造成制毒工场合地下实验室?不妥善处理试试?公司的影响力能直接掉进黑洞。”
“做公司的盟友比做公司的对手更危险,笑。”
“我更担心费伯里克特小姐,将来她去哪儿找工作?公司肯定不招她。”
“来我们仙舟联盟呀~回收二手学者,换脸盆!换菜刀!还能换剪子!”
“笑死,现在还有人相信费伯里克特背后没有其他势力支持?她就是个傀儡,从头到尾都是颠覆公司的阴谋。”
“你是说巡海游侠听某个人调遣?要不干脆指着联盟抱怨得了呗,没错,就是我们干的,然后呢?打死我们?”
“某些庇尔波因特人不提仙舟联盟就不会说话了是吧!”
弹幕里吵得无比热闹,伊维尔这边的年轻学者们只觉得这直播设备有点意思——之前是几位巡海游侠建议一直开启,现在压根关不上。
对,它关不上,就只能这么开着,甚至有时候连能源都没连接也在正常工作。正常的直播设备肯定没有这种效果,现在的它更像某种奇物。
“万事不决……只能怪阿哈了吧!”法厄同来来回回把整套设备摸了一遍没摸出所*以然,希德也看了一遍,摇摇头:“你还记得建议一直开启直播的巡海游侠是哪位么?”
安娜有点心虚:“……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决定,也不能推在某个人头上。”
如今想起来,确实有几位游侠的存在感很特别,既活跃又模糊。
“看型号有朱明仙舟工造司的设计痕迹。”只有自己人在的时候希德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小,“没必要深究它的来历。【欢愉】的信徒无孔不入,只要他们没有恶意,不妨接纳这些喜欢躲在暗处的合作者。”
“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些人你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就当不知道还好些。现在的主要问题还在伊维尔星改造方案上,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说了,做好这件事给算额外加分!”法厄同握拳。
正常的社会实践分在死难者名单被整理出来后学生们就已经得到了,在这件事上有分教授们是真舍得给。
一听有学分,年轻学者们再困也能打起精神干活。
经过充分的调查与分析,动起笔写东西就比较快了。他们先花了两天时间拿出一份简要大纲,沐浴过拉帝奥教授的物理攻击与阿那克萨教授的精神攻击后又花了三天时间去完善这份大纲。大纲通过意味着谈判正式开始,在仙舟联盟见证下,博识学会与星际和平公司就“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展开讨论,重点分两方面——监狱星的改造,以及被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错误送进伊维尔的囚犯该如何转移安置并进行合理赔偿。
前者很容易就能达成一致,后者牵涉到庇尔波因特司法体系,公司不愿意动但又不得不动,经过数次拉扯最终单独列项来一个赔一个,不放入伊维尔星一案中共同讨论。
这些冤假错案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天琴座阿比盖尔案”,博识学会的法学家们表示将把该案列入教材以警醒从今往后所有法学生——谁要是把案子判成这样可千万别说是从第一真理大学毕业的,我们丢不起这个人。至于公司内部如何进行整顿……外人不好管,你们自己看着办。
滞留在伊维尔星际监狱的年轻学者们一直忙到距离第二学期还有一个半月就结束时工作才算告一段落,舒俱在“伊维尔星改造计划”和“庇尔波因特地方法庭赔偿”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总也关不掉的直播终于自动关闭。
第208章
协议达成,舒俱得知那个差点把董事会逼疯的直播间终于关闭,虽说多少有些遗憾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在这场博弈中公司输得彻底,安娜费伯里克特真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什么东西都不要,哪怕隐藏在条款中的一些小“贿赂”也被她和她的同学门挑出来要求修改,这些年轻的学者就这么看轻信用点?真让人难以置信。
“您赢了,倔强的小姐。”他无奈的笑着摊手摇头,希德皱眉,法厄同朝老朋友翻了个白眼,小声窃窃私语:“这家伙就这样,装腔作势,就好像活在千八百年以前,仙舟人都没他守旧。”
“我们仙舟人其实挺开放的,尤其一些民间文学,吓死你们。”椒丘粉色的耳朵轻轻弹动,俨然已经和这些年龄不及他零头的年轻人玩到一起去了。
说人小话还被人抓个正着,希德脸上浮起一层红雾。法厄同脸皮可比他厚多了,白发青年眨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真的吗!新闻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看看宇宙里绝大多数新闻媒体都是谁把持的,就我们这些腿脚不好跪不下去的老东西,能让人说几句好话?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有机会你们自己来仙舟上走走看看,不比道听途说更真实。”
关于那个地下实验室,仙舟联盟到底给博识学会留了点脸面,没有满世界乱喊这玩意儿都有些什么猫腻。两家不约而同决定低调解决此事,作为报答,博识学会在第一真理大学的进修名额上给了仙舟联盟更多操作空间。
之前第一真理大学只接纳公派进修的仙舟学者,碍于双方寿命与法律的不同暂不考虑接收仙舟联盟的正常考生。但是这次深度合作之后学会认清了公司不靠谱的一面,为了保证学术环境的稳定与平衡,学校决定重启谈判,争取一年内重新开通针对仙舟联盟的留学机制。
主要是仙舟人太能活以至于性子大多慢悠悠,几个月的学期在他们看来就跟休个周末似的,两边节奏不太对得上。而且仙舟联盟是不允许公民在外滞留太久的,生怕被【丰饶】诅咒过的血脉进入短生人种当中。无论生活习惯还是法律上的要求,学校与仙舟联盟都必须多次接触才能拿出个双方都能满意的结果。
不过这些和安娜他们关系不大,拿出整改方案,拿到协议,伊维尔星上学者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尽了,剩下只需要按部就班动工即可——先把不该待在这儿的人或是释放或是转移,然后按照罪行类别与性别对监禁区重新分区。取消贷款吃饭这种胡闹一样的操作,取消监禁区底层的赌场与“加班区”,取消岛屿上的特殊监禁区,包括所谓的“三大帮派”在内所有犯人内部的私人组织统统违法予以取缔,但“屋顶花园”并没有被完全取缔,这一点非常遗憾。
老话叫做“有钱能买鬼推磨”,好歹新规划里这些达官显贵不能像过去那样度假一般坐牢,看在他们背后家族支付的信用点份儿上,这些人不必和其他重刑犯那样以劳动换取生活物资,其他的舒俱宁可顶住舆论压力挨骂也绝不答应——他敢同意这样的条款,不说回去后公司会拿他怎样,那些自觉伤了面子的豪富家族肯定会迁怒他出身的星系,到时候还不是皇室倒霉。
拉帝奥教授坐在最前边代表博识学会在监督组一栏签下名字,作为斡旋方的仙舟代表,椒丘举起扇子捂着嘴笑笑,也在协议上痛痛快快留下印记。
他不光看热闹,签了字还要嘲讽公司代表。什么慷慨大方啊,什么仁德慈悲啊,什么美名远扬啊,等等等等。也就舒俱本来皮肤就黑,脸色更黑些也不会被看出来,顶多表情有点臭。三方交换文本互为保证,舒俱的视线停留在和法厄同他们窃窃私语的安娜身上。
“费伯里克特小姐,公司的橄榄枝永远伸向您,祝您生活愉快。”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怨气满满。反正这会儿直播间也已经关闭了,就算不那么风度也不会被传得广为人知。
安娜想也不想就摇头:“不好意思,我与贵司气场不和,考虑到贵司董事之一在田先生至今仍未回应我的诉讼,短期内我不会选择星际和平公司的工作岗位,谢谢。”
无论多么典雅的措辞也改变不了拒绝的本质,舒俱轻笑了一声:“愿琥珀王保佑你我。”
不管怎么说博识学会这边的波澜终于按下,接下来就该大力追捕那个引发了一切的该死逃犯08241321号。如果不是她越狱逃离,与世隔绝的伊维尔哪里会引起学者们的注意!
更可恶的是08241321号逃出伊维尔时还带着艾诺利阿家主和砂金,前者尚算识趣拿了好处就闭嘴,后者天天在战略投资部晃来晃去实在烦人。
你就说吧,一个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特拉维佐夫这个废物!
公司代表带上文本转身就走,颇有几分愤愤不平的返回庇尔波因特向董事会复命,博识学会与仙舟联盟的星舰也准备有序撤离,临行前椒丘笑着再次邀请学者们去仙舟旅行。
“只要不遇上丰饶民战争,仙舟最大的危险是晚上逛夜市的时候不知不觉花光工资。发胖?不用担心发胖,罗浮丹鼎司的持明专精医术,吃个药丸子就好啦。”
粉毛狐狸笑眯眯的:“来了我请你们吃火锅,看在友谊的份儿上,鸳鸯锅,这是我的底线。”
法厄同听得无比向往,几乎立刻决定安排一场毕业旅行:“一起去呗,戴蒙斯那家伙最喜欢烹饪,他会爱上仙舟联盟的。”
“秋假的时候我回去一趟罗浮,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农产品的出售窗口。你知道的,我和德莱妮一起开了家零食网店。”
虽然从来不干涉经营,作为供货方的代理人安娜跑腿儿时还是很尽心尽力的。
“也好,罗浮乃是联盟旗舰,正值休养生息的时刻,农产品必然大受欢迎。而且神策将军算无遗策,镇守其上近八百载,旗舰的繁华程度远超其他舰船,值得一看。”
他带着些许遗憾浅浅道:“可惜曜青没有旗舰的名头,想揽客却不得呢。”
法厄同看了眼薄荷绿发色的希德:兄弟,这狐狸怎么茶茶的?
后者掀开眼皮瞪了他一眼:少作怪!
老实人安娜满怀歉意的道歉:“实在对不住,主要事先已经与人有约,不然这回说什么也得去曜青看看好风景。”
虽然不知道曜青仙舟都有什么好风景,但是这样说总没错,没有人傻乎乎的当着人家的面吐槽人老家不好吧!
椒丘心下遗憾没能拐到人。当初他只将这姑娘的名字引荐给飞霄将军而已,谁知将军热心得很,一听说她与罗浮百冶应星有关联,马上又把人推给朱明的怀炎将军和罗浮的景元将军认识。以那位神策将军走一步看十步的性格,只怕早就存着拐人的心思了。
就算这位年轻的学者不跟着联盟干也没关系,重点是不能让她与联盟为敌。同为【巡猎】,交好不比什么强?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还能通过她准确把握百冶应星的动向,何乐而不为。
什么?她是身价六十亿的通缉犯?
啊呀!好大的官威,居然要拿公司的刀斩联盟的客,别是五谷燃茶喝多了吧!
“无妨无妨,”椒丘挥挥羽扇,“我们仙舟人,最多的就是耐心。对于长生种来说每一次与短生种的会面都是那样珍贵,漫长的生命就像诅咒一样迫使我们不得不习惯离别……曜青随时欢迎你,安娜小姐。”
他知道那个“费伯里克特”是虚构出来的姓氏,因此更喜欢称呼她的本名。
“嗯,嗯嗯!”安娜一向对真切深沉的情感有些麻爪,生怕辜负了人家好意,又是愧疚又是心虚的用力点头:“一定去一定去,我还年轻,总有一天去曜青看望你。”
哼,年轻单纯的小孩子就是这么好骗,椒丘抖抖耳朵又抖抖尾巴,招呼带好了样本的科研人员和云骑军一起走向联盟的星舰。
“你秋假去罗浮啊,这样一来又不能请你去我家玩了。”客人一走,法厄同就开始唉声叹气。他很喜欢自己的家乡,迫不及待想把它介绍给家乡以外的友人。
安娜咽了口口水:“不急吧,咱们至少还要当两年室友呢!”
“确实不急,只不过有点小小的遗憾。”希德浅浅微笑道:“我和叔叔住在树和书都很多的庭院里,春季花木繁茂,夏季温度凉爽,秋天景色绚烂,冬日……”
他轻轻笑出声:“冬日有围炉辩论,叔叔一对一辅导的那种。”
“那真的很可怕了!”安娜满头黑线。
谁想要阿那克萨教授的一对一辅导啊,还是辩论,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主动挑衅那位学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法厄同笑着大力拍打希德的肩膀:“你快把安吓傻了”
希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们也快把我吓死了,这地方居然连破伤风疫苗都还是几百年前的老毒株,真是的。”
安娜胳膊上那道伤早就好了,要不是为了把这个马甲与08241321号的身份彻底分开,再给那个毒贩一次机会他也伤不到她分毫。
“走吧,咱们也该回学校了,还有一个半月又到期末结课的日子,我暑假就已经开始做论文了,希望你们也有在做。”这一点她倒是不担心,耶佩拉宫和伊维尔星两处足以保证本次结课论文顺利通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法厄同抱头摇摆,直到星舰进入跃迁点他还在啜泣——很认真很认真的想办法拯救伊维尔星上的犯人,结果忘了自己还有期末结课这种事,不要啊!
好想黑化把过去的自己打一顿。
希德不由闷笑,这家伙大概忘记他同样已经交出数份精彩的案情分析了。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最终通过的那份大纲难道不正是他的期末结课成果?
啧,傻乎乎的!
第209章
星舰抵达星港前十分钟,安娜收到了德莱妮的消息。合伙人好心提醒安娜星港已经被激动的同学们围得水泄不通,从伊维尔星凯旋而归的他们如果不想被迫发表当众演说最好悄悄丛后门溜走——她准备好的飞车已经就位了。
“把阿那克萨教授和法厄同留下,咱们溜吧!”卡斯托拉娅和珀吕茜娅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组合,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拉帝奥教授更关心那些提前离开监狱星的孩童,他正在盘算着花点时间去看看孩子们现状如何,对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学生也只当做没看见。
星舰缓缓接驳,大家纷纷让开路给不知所以的白发青年走在最前面。他本来是跟着安娜的,后者忽然停下脚步,希德无缝衔接了一句:“安,你的本子忘拿了。”
事实上安娜从不遗落物品,但法厄同没想那么多,等他走在阿那克萨教授身后看到舷梯下密密麻麻一片人头再往身后看时,不讲道义的同学朋友们早跑得干干净净,连片纸都没留。
“我以为你至少能察觉到些许端倪,完全没料到你……算了。”阿那克萨教授都觉得这孩子有点可怜了,把他护在身后带着他发表了一场耗时八分钟的简单演讲才勉强摆脱激动的人群。
学生们有点遗憾没能亲眼见到费伯里克特同学,不过阿那克萨教授和法厄同学长的演讲情感真挚语言凝练精彩,也算是不虚此行。
等法厄同浑身散发着黑气回到宿舍,迎接他的是端着盘子努力微笑的安娜和端着饮料脸红的希德。
“你们要用到的笔记我放在桌上了,有空拿去抄,抄完还我。”戴蒙斯留在学校里上课,看直播的间隙顺便替出门就跟丢了一样的室友们攒出整套课堂笔记。
“吃点心!”安娜心虚得几乎不敢看被留在最后面的室友,“戴蒙斯刚从烤箱里扒拉出来的。”
“啊!对!喝饮料!”希德直接把杯子塞进他手里,“辛苦你了!大家给你留了超多零食作为感谢,谢谢你的牺牲与付出!”
“所以你们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把我扔在星舰舱门地下吗?有没有想过那个瞬间我有多绝望!”法厄同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又从安娜端着的盘子自捏走一只粉色小蛋糕,“不讲义气!哼!”
“可是只有你才能担得起这份重任嘛,我们在飞车上听完你的演讲才撤的,你说的太棒了,没人能比你说得更好。”
希德真诚的望着他,法厄同嚼蛋糕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戴蒙斯点头作证:“他们确实只比你早回来一分钟,刚洗干净手就去端盘子了。”
“这次勉强原谅你们,没有下回!”法厄同愤愤不平吃掉最后一口小蛋糕,戴蒙斯“啧”了一声把他拉到桌边坐下,安娜和希德狗腿的将盘子杯子堆到他面前:“多吃点,多吃点!”
魁梧的青年目光扫向安娜的胳膊,他一直有在追那个直播间,当然也知道她挨过一刀。
“你情况怎么样,伤口有影响吗?”别说年轻姑娘,年轻的小伙子也不乐意身上坑坑洼洼这儿一道疤那儿一道疤。
安娜直接拉起袖子把胳膊亮给他看:“后来仙舟联盟的持明用我的胳膊演示了一下云吟术,超神奇,看!”
别说疤了,连之前在耶佩拉宫晒伤的痕迹都一并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更久远的伤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事就好。”他点点头,拉开椅子坐在法厄同对面,“阿那克萨教授上学期开发的那种宠物现在可以量产了,参与项目的学姐问我们要不要订购,前几批可以享受折扣。”
他顿了顿,生怕被人误会似的加了一句:“那小东西有一定智能,训练好了可以帮忙做些简单家务,拿拖鞋叼零食什么的。”
“那我为什么不买个家务机器人?”法厄同露出“好难理解”的表情,戴蒙斯翻了个白眼:“本质上奇美拉还是宠物和吉祥物的定位,不过也不是没人把家务机器人当做宠物养。”
“我要给梅娅女士定一只,要求适应草原和多动物家庭。”安娜不缺钱,她很快又想到德莱妮的网店,她计划养只能配合拍照的可爱吉祥物做招牌已经很久了,“还是定两只吧,都送人。”
戴蒙斯记下她的订单,希德也定了一只奇美拉做纪念,法厄同觉得希德养了宠物他就没必要再养,于是摇头拒绝这个提议:“我就不定了,不然宿舍里动物太多不方便管理。”
“随你。”他打开外置设备给学姐回话,另外那三人打开厚厚一摞课堂笔记翻看。
不管你在星际监狱如何头铁挤兑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回到学校全都一样要为补课和期末结课头疼。好在还有戴蒙斯在,要是没有他大家就真的只能昼夜颠倒拼命补习了。
兵荒马乱的一个半月后,宿舍里四个人挂着八个厚重的黑眼圈提交报告、论文和考试答卷。
安娜惊喜的发现为期一个月的秋假里拉帝奥教授居然没有专门给她布置假期作业,也许是忘了也许有意放她休息,总之自己可以放心的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竟然平安渡过了第二个没有挂科的学期,星神呐,难道我真是个天才?”法厄同扒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抽泣,这都不能算超额完成任务了,奇迹降临大概也就这样。
“我以为你多少有一种自己肘赢了星际和平公司法务部的真实感觉,法学天才。”只有戴蒙斯会这么和他说话,安娜和希德看着盘子里的馅饼“吃吃”窃笑。白发青年捏捏胳膊又捏捏腿:“不疼,做梦?”
“你捏的是我。”希德反手捣了他一拳,这货手上力气大,但他也不能掏枪毙了这家伙,只能大概出点气就算了。
安娜趁机把法厄同的糖浆舀走一半分给希德和戴蒙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正色道:“我定了后天出发去仙舟罗浮的票,你们有没有特别希望我带的礼物?”
她这回可是光明正大走合法身份过去寻找合作商的,既不是星核猎手也不是逃亡重犯,理直气壮得很!
“特色食材和食物。”戴蒙斯早听说仙舟联盟食物丰盛烹饪手段多样,要不是老家那边更需要他回去,他肯定会和安娜一起去看看。
法厄同摸摸下巴:“仙舟人都很能活吧,动不动几百年什么的,能带些二手日用品吗?我是这么想的,他们的二手旧货在咱们看来就是古董,不知道有没有收藏价值。”
安娜:“……”那我不如去谁家滞销品的仓库里翻翻,说不定翻出什么好东西给你,还干净点!
“机械制品?”希德看向挂在墙上的咕咕钟,这家伙自从被修好后就再也没作过妖也没出过幺蛾子,每天勤勤恳恳精准报时,大家都有点舍不得把它留给学校了。
“明白了,我到时候看着办哈!”
这个学期感觉好像不是在坐牢就是在坐星舰,还好伊维尔被拆了个底朝天,今后不用再回去坐牢。
学期结束前安娜专门去找了趟德莱妮,梅娅女士那边能提供的货品多了好些类别,不再仅限于畜牧产品,网店可以选些好产品上架。如今阿比盖尔的案子已经完全翻案,梅娅女士一家在天琴座星域内相当有名。同星系好些从事种植业和养鱼业的人家纷纷找上她想要参与新商道,这些人家或多或少也受过迫害和歧视,只不过之前离得远外加不敢冒头而已。
现在不一样了,伊维尔星的事谁不知道,庇尔波因特地方法庭的公正性就是个笑话,呸!
德莱妮先是听说安娜订购了一只时新宠物,紧接着又看到满桌子林林总总的新款零食,当场跳起来抱着安娜的胳膊就是一顿狂甩:“姐!姐你怎么这么好啊~阿那克萨教授实验室出产的奇美拉么?我真的要爱上你了姐姐!”
安娜默默抖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明天出发去仙舟联盟的罗浮,打算去找给天琴座的其他产品找条出路,你合伙吗?”
如果德莱妮不愿意继续合伙也没关系,毕竟隔着那么远的地方,做生意的不确定性太大了。
“合伙呀!咱找个靠谱的人在那边建个网店仓库多好!省得我天天给仙舟发货发到无人机冒火。”德莱妮大喜,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也来了,“这事儿得找当地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安娜悄悄抽回自己的胳膊,“你和曜青的那个持明小哥进展怎么样,谈上了吗?”
谈不成就换一个,一定要仙舟特产的话换个狐人也挺好,毛茸茸的家里连宠物都不用养。
“我觉着火候差不多了,”德莱妮叉腰抬下巴,“他开始和我讲笑话啦!除了笑话有点冷,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缺点!”
那很厉害了,这还不到一年呢慢吞吞的长生种就被钓成翘嘴,可以啊!
第210章
“样品?”
“带了。”
“检测报告?”
“电子版和纸质版都有。”
“网店的许可证?”
“拍照储存过。如果需要纸质的我可以在罗浮随便找家店现出,那边不可能没有这个业务。”
“嗯……还有什么的要带的?”
“教务系统里的身份文件也已经下载好了,应该没有忘记的了吧……”
事关生意,德莱妮仔细帮安娜检查了一遍行李,确认没有遗漏后亲自把学姐送去星港。
从第一真理大学到仙舟联盟的星舰每个循环周内只有一趟,错过就只能等七天后赶早。
“……等到了罗浮千万别忘第一时间传消息给我,瑾瑜这几天刚好回老家探望养父母,你要是有困难就去找他帮忙!”
临别前德莱妮反复交代,生怕安娜忘记——就算瑾瑜帮不上忙也没关系呀,总之咱认识本地人,就算人生地不熟的底气也比其他人足些。
安娜被她念得脑袋发胀,急忙放好行李反过来送她下站台:“放心,我会替你去看看你的持明朋友。”
“嘿嘿!”德莱妮计谋被识破,对着手指满脸讨好的笑,“谢谢学姐,学姐你顺便帮我把这个捎给他!”
她递来一只小布袋,安娜当面打开看了一眼:“材料系实验室培育的?”
如海一般湛蓝的水晶装饰品,这种纯净度学生也能买得起的不做他想。
“没错,我买了一对,嘿嘿!学姐你要吗?我在实验室有熟人,能把单子排在前面。”
德莱妮浑身洋溢着粉红色的泡泡,只是看着她也会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笑。
安娜不习惯在身上带一堆乱晃的小装饰品,一时又想不到有可以赠送这种东西的人,于是她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多谢,下学期见。”
提醒的铃声响了,她看看站台上的时间,挥手转身走进星舰舱内。
德莱妮下了站台没一会儿星舰准点升空,安娜回到自己的休息舱,对面坐着的陌生人半个身子扎在行囊里翻找,看上去就像是被“宝箱怪”拦腰咬了一口似的。
“额……您好?请问您需要帮忙吗?”她真的有点担心对面那人大头朝下摔进行李箱,说话间对方挣扎着退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座位上直喘粗气:“还,还好,不用。”
她手里拖着件红到扎眼的宽大衣裳,款式略有些眼熟。
陌生人找到衣服后便将行李箱恢复原状塞到休息舱与墙壁间的缝隙里,她把这玩意儿甩在座位上,摸摸头发忽然提高音量:“你你你,你不就是那个谁?开直播的那个!”
她侧着头想了一下,一拍大腿:“哲学系的费伯里克特!”
安娜满头黑线干笑两声:“哈?”
“你这是去仙舟?”对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变魔术一样从衣袋里抓出把药糖:“给,防晕舰的薄荷糖,我叫白沅,罗浮工造司派来博识学会进修的工匠,刚好赶着假期回家看看。你呢?去哪儿玩?”
仙舟联盟是“联盟”,它不止一艘巨舰,访客去哪儿都有可能。
“啊对,有个罗浮的网友邀请我去罗浮玩。”安娜撕开糖纸往嘴里塞了颗药糖含着,白沅见她这么给面子,高兴得直点头:“那咱们两个还能一路走呢,你找好住的地方了没?去我家住呗……”
她真的很健谈,人有点很特别的天真与不谙世事。都不需要安娜处心积虑打探,她自己就巴拉巴拉的把出身来历家庭情况什么说得清清楚楚。
整个一股格外好骗格外单纯的感觉。
“额……没事,不用了,我已经安排好,谢谢……”安娜咬着药糖耐心听她说,一个系统时下来外乡人第一次去罗浮仙舟不可错过的景点全部了然于心。
什么金人巷啊鳞渊境啊星槎海啊,她林林总总记了一整页笔记,罗浮夜市好吃的各种小吃整整齐齐排在另一页,别有一种老实稳妥的气质。
白沅实在太喜欢安娜了,喜欢到恨不得把她顺回家似的一路上都在大力投喂。她不但自己拼命塞食物投喂,还呼朋引伴从其他回家探亲的朋友那儿搜刮物资,星舰抵达洗车星中转补给时安娜都不用起身去公共活动室点餐……她差点被热情的仙舟人给用零食埋起来。
“你带的这个肉脯肉干好吃,湿的有嚼头,干的又香又脆,还有奶团子,就是太甜了容易吃腻,我们吃不了这么甜。”安娜当然不可能白吃别人的储备,她空间钮里的零食也不少,拿出来分享刚刚好。
每种都尝试了一遍后仙舟人表示不那么甜的甜食最好吃,其次就是各种肉和奶的制品,这和德莱妮网店的购买反馈一致。
“我有个开网店的朋友,她想在仙舟联盟找个合伙人,把你们的评价发给她作参考行么?”她又把样品取出来一份儿分给新认识的仙舟朋友,白沅美滋滋的把礼包状的袋子收起来:“带回去给我爸妈哥哥也尝尝,这可是掀翻了公司的费伯里克特小姐的推荐,我可真厉害!”
“额……”安娜又开始尴尬了,鞋子里的脚趾忍不住用力抠鞋底,“哈哈哈哈,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啦,其实仙舟人也少有能请来帝弓垂迹的,你上午向天舶司递份入籍申请,下午就能领到身份证,耽误一秒都是对帝弓司命的不尊重!”白沅睁大亮晶晶的褐色眼睛,“面对星舰炮口那个时候你都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当然在想有本事你他喵的秒了老子,不然就躺好了等着报复!
“啊哈哈哈,没想啥,来不及想,脑子里一片空白。”鉴于当时的心理活动用词比较激烈,安娜硬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白沅没想太多,点头表示同意:“是啊,我们一个宿舍都在看直播,明明不在现场背后也出了一身冷汗。那都是些什么人啊,也太穷凶极恶了吧!”
“肯定不是公司,”安娜斩钉截铁道:“不是毒贩就是地下实验室的护卫。”
仅仅【巡猎】光矢的余波扫过,连同星舰以及诊所上层那些享受“寿命包加载”业务的买家们也一块去见了星神,但愿星神之间不会告黑状,呵呵。
别看公司在许多业务上脸皮就跟玩儿似的说扒下来就能扒下来,实际上他们对体面和名声还是很重视的,“开星舰炮轰手无寸铁的学者”这种事要做也一定不会选在面向全宇宙直播时做。
“他们真是疯了!”白沅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总有人以谋害同类为乐,她见安娜意兴阑珊便果断结束这个话题。
在洗车星停留了四个系统时,星舰重新启程。由于罗浮仙舟的坐标是个动态数据,脱出跃迁点后他们还要在另一颗洗车星停留数小时第二次中转,连带*行驶时间总行程需要花费五天,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场漫长的旅途。
抵达第二颗洗车星时安娜决定下去逛逛。白沅说这里距离罗浮仙舟已经很近,有云骑军小队来回巡逻环境会比其他地方更安全,适当透透气有助于缓解旅行的疲劳感——这倒是真的,每次出门明明都乘坐星舰却总是特别累,自己开飞行器都没有这种感觉。
这颗洗车星整体环境果然比较干净,虽然仍旧少不了鱼龙混杂之处,但地面和建筑物看上去不那么杂乱衰败,比耶佩拉宫附近那颗要好上太多。
“星舰还是停四个系统时,咱们别走太远。”一下舷梯白沅就待不住了,拉上好友直奔附近的小吃店。
经过安娜观察仙舟人比较喜欢聚在一起,他们对集体有一种莫名的向往,不像庇尔波因特人多半选择独行。想到星舰停留时间有限,她没有离开站台,就在距离舷梯不远处找了家咖啡店点单。
“六杯,多加牛奶,少些糖,谢谢。”付款后售货机器人五分钟内就将客人的饮品打包妥当,很大的一只袋子里分别套着六个小袋子。
安娜从机器人的机械手中接过咖啡拎着走。恒星的光芒不冷不热,软风吹散了从星舰舱内带出来的沉闷气息,第一真理大学的秋季不意味着其他星系的秋季,这地方明显正处于早春时节,嫩叶和花苞同时在枝条间探头探脑。
回到星舰内少坐片刻,乘客们陆陆续续返回,安娜把咖啡散给请自己吃了一路零食的仙舟学者们,剩下的旅程一直都在安静的听他们讲故事——各种故事,几十年前的、一百年前的、甚至两百年前。原来时间维度的不同会让人对同一件事产生诸多不同看法,也怪不得博识学会此前更倾向于同为短生种地区的庇尔波因特。
“快看,那就是仙舟罗浮。”星舰放慢速度,排在队伍里等待。舷窗外能看到一方树立着的白色“玉盘”,白沅骄傲的向客人介绍:“那是玉界门,进出罗浮的门户。”
安娜看到玉界门外还有一圈不太亮的暗金色,光芒下隐约藏着尊通天彻地般的金色身影。
“那是什么?”她指着影子好奇问道,仙舟的学者们讨论了一下,给出答复:“是镇守罗浮的神君,全名为‘神霄雷府总司驱雷掣电追魔扫秽天君’,神霄雷府乃联盟本土神话中护卫帝弓的最强战斗单位,总司就是总管的意思,驱雷掣电意味着这位神君有驾驭雷电的能力,追魔扫秽是祂的工作内容,天君指敬称。”
“只有历代在位的罗浮云骑将军才能召唤祂,平时祂就安安静静的守在那里。”
这个问题得到了答案,安娜很快又产生出新问题。
“云骑的将军,和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类似吗?”主宰某一个业务部门,驱使数亿人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这个问题白沅就能回答,她笑着摇头:“不一样,我们的将军会弯下腰认真听我们在想什么,公司的董事不会,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那区别真就很大了。
210-220
第211章
玉界门前的队伍虽然排得很长,但通过速度很快,等待的时间里安娜同一条消息发了两遍,一边发给德莱妮,另一边发给邀请她前来做客的网友“实名上网”。
这人还真是喜欢各种小巧玲珑的精致东西,看他个人主页里小猫小鸟各种小动物,统统不曾放过。
神策府内,骁卫彦卿前一会儿还面对着摇头叹气的师父干笑,后一会儿那总是爱打瞌睡的将军大人摸出玉兆瞄了一眼,眯起眼睛皱紧眉头,叹气叹得更大声:“唉!”
“将、将军!彦卿再也不会拖延了,今天熬夜也一定会把您布置的书册看完……”小少年可怜兮兮的收拢手脚,小心翼翼觑着师父的脸色,景元立刻松开眉头淡笑:“那就好,多看些书对你总有好处……”
他可疑的停顿了一下,收起玉兆挠挠满头厚实的白发,看上去似乎在为某事感到为难。
彦卿向来见不得他师父难过,嘴比脑子快得多:“将军可是遇到什么难事?请让彦卿替您分忧!”
看看铺垫得差不多了,“实名上网”先生压低声音和小徒弟叽里咕噜说了好一会儿,少年又是皱眉又是苦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这个忙彦卿帮倒是能帮,但将军您的安全问题怎么办?”
万事都大不过这个,要知道罗浮仙舟千亿民生的安危皆系于云骑将军一人,他年纪也不轻了,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后果彦卿想都不敢想。
景元笑着摇摇头:“放心,这位小友身手了得且颇有侠义心肠,必不会见我这个老人家遭欺负。再者也可亲眼看看这位名士是否名副其实,于罗浮而言利大于弊。”
安娜现如今可不仅仅是那个背负六十亿悬赏的08241321号,伊维尔星际监狱一事可以看出此人心性坚韧又有始有终……不提这重身份她也是凭借阳谋逼迫公司退让的胜利者,诸天寰宇之间不是没有话语权的人。
“不如这样,将军带着彦卿一同去见这位客人如何?安防和隐瞒身份这两件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云骑的将军在明面上不好与一个年轻的学者有太多私交。第一是对年轻人不利,这消息一传开会有多少人找她的麻烦简直数不清。第二是容易留给公司攻讦仙舟话柄,总归好说不好听的话,何必给人机会。第三则是考虑到安娜与应星之间的同事关系,景元要敢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人只怕下一秒就跑得远远的,拉黑删好友一条龙操作。
那还怎么掌握百冶的动向?
星网用户“实名上网”与星网用户“这给我干哪儿了”之间的交往不牵涉仙舟将军与博识学会的年轻学者,纯粹是聊得来的忘年交,这样对谁都是最好的。
“嗯,原则上我同意彦骁卫的建议,但实际操作上我有点担心穿帮露馅……对远道而来的客人有点不大恭敬呢。”
他没明着说自家徒弟直肠子一根筋,反正小孩儿现在还听不大懂言外之意,嘶!这么一想那位费伯里克特小姐似乎很能和彦卿聊得来。
两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只不过费伯里克特小姐一头把南墙给撞塌了而已。
“等熟悉了,等熟悉了我自会带你去认识一下今天来访的客人,不过彦卿……”做人师父的家伙眯起眼睛笑:“这位客人可是非常勤奋非常努力文化成绩还非常好的呦,要知道她一年多以前可是连书本都没摸过,现在已经是宇宙知名学者啦!”
他别有居心的险恶点了一句:“与你年龄差得不多,也就相距十岁左右,啧啧啧!”
好家长不在孩子面前说“你看人家那小谁如何”的话,但适当的激励也不可少。夸赞别人家的孩子并不意味着贬低自己家的孩子,前面那句话说完他又往回找补道:“不过我们彦卿也是很厉害的,小小年纪军中罕奉敌手,再接再厉。”
“将军!”小彦卿胀红了脸跺脚:“您还不赶紧出门吗?让远客久等怕是不合适吧!”
“好好好,哎呀,年龄大喽,遭徒儿嫌弃呐~”他碎碎念着弹了小徒弟一个清脆的脑瓜崩,提前打卡……下班是不可能下班的,最多摸一会儿鱼而已。
再三拒绝白沅的热情邀请,完成一系列入境手续后安娜走出办事大厅站在接驳的码头上四处看。
罗浮仙舟的星港与过去所见过的那些完全不一样,一般来说就算是黑塔空间站的对接月台也会考虑到旅客心理需要而将四周建造成封闭效果。罗浮干脆就一条材质未知的码头,上下左右四周全都是空的,往脚下看就跟站在半空中似的。
码头上修着平坦的道路,路两边有花池和道行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季节,反正池子里的花正开得热烈。
这是个繁华又安全的地方。
安娜看到码头下有许多仙舟人穿着宽袍大袖的衣衫,沿着路慢吞吞走过去,一点也不着急。路边的石头座椅旁也有三五成群的本地人或坐或站聊一些庇尔波因特不会有谁在公开场合聊的事,他们在聊“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聊“耶佩拉宫兄弟会覆灭案”,也有人在大力吐槽罗浮正施行的某些新规定。
放松的,自由自在的,相当用力的吐槽,有些人还会因为彼此见解不同而争得面红耳赤——类似画面她只在艾欧尼亚露天礼堂附近见过,哲学系的学者们经常如此。
但这些仙舟人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公民,有人说话还带着联觉信标也不大理解的奇怪语音,遣词造句很有本地特色,不像是受教育水平很高的样子。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说好的网友,早知道就和白沅他们一起行动了,码头下的空间大到惊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要不……先随便逛逛?
走下码头,穿过一道似乎携带着文化象征的石质门框,台阶低端就是罗浮仙舟的舰体范围。还在玉界门外排队时安娜通过舷窗观察到这艘船大得出奇,规模一点也不比正常行星小。它有首有尾,远远看去河流蜿蜒湖泊静谧,靠近舰首处有一株折断枯死的参天巨木。
大到无法形容的“巨”,和那棵树比起来,罗浮这艘巨型星舰也不显得大到令人恐惧了。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叫远客久等。”举着扇子的灰衣男子大步走过来,还没走近先听到他亲切热情的笑声:“对不住,刚才临时把工作安排了一下,耽误了。”
白底的折扇被他举起来遮着脸,一副上班摸鱼做贼心虚的模样。
“并没有等很久,我才刚下星舰。额……”安娜绞尽脑汁榨取自己的情商,“而且先安排好工作也是应该的,呵呵,呵呵。”
总有种面对教授的错觉,如果这位在第一真理大学任教,他一定是那种平时笑嘻嘻期末挂人绝不手软的家伙。
“小友不远万里前来赴约,着实令人欣喜,我应该早些准备的。这里人多,且随我来。”他象征性的扇了两下扇子,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这个人……职业可不普通呢。
安娜走在他身后,大概目测了一下估算出这位网友约摸高出她三十公分左右,站姿挺拔有力宛如青松劲竹。
“仙舟人身材多半较为高大,不过是因为我们常年生活在巨舰上,无论模拟得有多像,和陆地环境还是存在些许差异的。”他走在前面,没回头也知道落后小半个身位的客人正在谨慎的观察自己,仅仅一个照面他就已经确认安娜费伯里克特比传闻中更加优秀,“我在云骑军中做个策士,喊我景元即可,哈哈哈哈啊,刚好和现任云骑将军重名了呢,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安娜,安娜费伯里克特。”她把视线从这人随步幅轻轻摇摆的高马尾上挪开,忽然意识到自己周围白色系头发的含量有点高。
阿比盖尔有头白色的绒发,法厄同满脑袋白毛,银狼头发颜色不深,穹更是不多见的灰头发,还有黑塔空间站的阿兰……面前这位景元先生也是。
“安娜姑娘想从哪里开始游览?罗浮全舰还是挺大的,恐怕得有所取舍。”他笑着领人走出星港,安娜突然来了一句让仙舟将军差点心肺骤停的话:“没关系,我同事也说这个月会来罗浮寻访故旧,到时候和他们一起走就是。”
景元:“……”
让我们来看看你的同事都有谁……一百零八亿九千九百万、九十七亿两千三百万、八十一亿三千万、五十一亿,哦对了,还有您这六十亿,外加一个可以随便开条件的首领。
怎么着?诸位是打算把罗浮买下来开走吗?
“啊哈哈哈哈哈,原来安娜姑娘并非孑然一身,那就好那就好,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么有熟悉本地环境的朋友,要么有足以托付的同事,不然实在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绝望的打了句哈哈,迅速修改计划。
还是多看着点吧,我哥虽然是个老实人,但架不住他有病,发病的时候能活活把我船给折腾散。
第212章
无论庇尔波因特还是第一真理大学的校园,安娜还从没见过像罗浮这样的地方。它既繁华又安静,既现代又复古,冰冷的大型机械与飘荡着食物香气的街道有机结合,像一往无前的锋镝却又有着洁白柔软的尾羽。
“星槎海中枢,外面连接玉界门的这部分承担着口岸的作用,也是罗浮的大门。天南海北的行商多在这里落脚,距离港口和仓库更近,方便做生意。”
景元挥开空中徐徐飘落的一片粉色落花,刻意慢上半步配合客人的行进速度——不是人家走得慢,而是身高差距在这里摆着,他迈一步出去安娜小姐得走一步半。
“罗浮还有专门的物流仓储区?”安娜立刻提取到想要的信息,眼前一亮,“可以参观吗?”
“我们这里将不同的城市称作洞天,洞天之间由星槎穿梭连通,相当于行星内小型飞行器。不然光凭借两条腿走,那走得怕是有点累人。怎么,安娜小姐有在罗浮做生意的打算?”
只要别是“人头”买卖,任何合法生意都可以呐!
“有点计划,”安娜侧头组织语言:“我有个天琴座的朋友,家乡整个星系盛产各种农副产品,需要找个星际和平公司以外的合作伙伴。”
多一条销路,生活在天琴座的农民、牧民、以及渔民们才能拿到与他们付出汗水成比例的收入。
天琴座的农产品供应通道?这对罗浮乃至整个仙舟联盟来说是件长长久久的好事儿,景元当然感兴趣。
“原来还有这等要事,我没耽误安娜姑娘吧?”他笑吟吟将折扇“唰啦”一下子收拢,语气揶揄的调侃:“难不成是伊维尔星一行太过印象深刻,姑娘与公司之间……也不至于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天琴座农副产品中最优等那一批不管在哪儿买都不便宜,但是看费伯里克特小姐的样子,当地从事耕种畜牧的人手里似乎没落下几个信用点。
“确实不至于,”安娜很老实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个高度差仰着脑袋说话有点累,她选择退上半步放低角度,“我还没那么激进。星际和平公司负担着全宇宙万亿人的生计,几乎各行各业都绕不开它的分支,我无心置其于死地,只不过路见不平拔刀上前踩一脚,试图把路踩平一些而已。”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绝对之事?自由是相对的自由,公平也是相对的公平,在想不出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前,哪怕那程序就跟座屎山一样只要还能正常运行就别去碰它——不然全宇宙到处都是失业的人,都不用等前来瓜分遗产的新势力就位,庇尔波因特就会成为送所有人一块上天的火1药桶。
“此乃老成持重之言,拉帝奥教授的高徒果然不同凡响。”景元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向“异乡人如何在罗浮开店”,“天舶司是主管这方面的对口机构,姑娘可直接去办手续。需要产品检测报告,资产评估报告,身份证明,店铺所在地的租赁或购入合同。注册开设店铺还需注意说明经营业务的类别,我的建议是只要能办就把业务面办宽一些,省得后面再跑。”
安娜二话不说摸出空间钮掏出两份零食样品塞给他:“多谢你指点,这是我带来的样品,带回去尝尝。”
就品质而言这些样品并非网店里最优的那批存货,德莱妮的意思是先拿普通水准的货试试行情,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知晓仙舟联盟对产品的接受程度。
漂亮的纸袋子上印着极其可爱的手绘款花纹,纸袋正中做了透明处理,能清楚看到里面都装了什么。
景元谢过她,收下这两份零食,视线若无其事般的扫过那枚空间钮。
星核猎手突然来罗浮……只怕来者不善。
有【丰饶】的前车之鉴,仙舟联盟绝不会去玩“星核”这种易燃易爆炸的危险品。但是能把星核猎手吸引过来,要么罗浮民间有人私自藏了这玩意儿,要么就是有人偷偷将这种东西带入罗浮。
他一边想一边临时改动计划将客人请至景家老宅落脚,清尘客舍很好,但住在那里的外来客商实在太多,天舶司不一定能盯得过来,再者以这位的身手,她想甩掉谁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但景家老宅就不一样了,那地方处处都是他的眼线,不怕客人突然整出什么妖蛾子。
至于说避嫌……笑话,他自己在家里跑一圈都嫌太远,哪儿有什么嫌可避!
反正他住神策府,老宅空着也是空着,只要能把星核猎手的行踪摁住,宁可把老宅腾出来给他们住。
“客舍不自由,早晚吵闹,吃食还得费心,我家有处别院恰好就在长乐天,姑娘不妨暂且落脚。那边儿离神策府和星槎海中枢不远,出门右转走上几步便是金人巷。平日也没人住,有客自远方来,当然要好生招待才是。”
就像生怕被人拒绝,他又加了一句:“我日常都住神策府书库,工作需要嘛,姑娘安心住着,绝无外人打扰。”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拒绝总显得格外不给面子。
安娜倒是不大在意住哪儿,她又不是来罗浮打“假期工”的,没那么多讲究,当下痛快点头:“好,我也不好白住你家,今后每季店里上新都把礼包送你两份。”
说给钱就不好听了,零食礼包随便送,她活得短,指不定寄上一百年也就拉倒。
单论交个朋友的话,费伯里克特小姐这种爽快的性格实在来往得舒坦。她说话直截了当,情绪稳定又能识得好意,最是省心省力。当下景元就将人安排在老宅靠西方向上的别院,这院子宽敞,花木葳蕤,又有单独连通外面街道的门,招待客人非常方便。
“晌后我还有神策府的事情要忙,姑娘或者休息,或者在附近转转,需要帮忙只管联系,千万别委屈自己。”一想到星核猎手即将登陆他就头大,委屈谁也不敢委屈这位,将客人送至花厅中就拱拱手告辞:“稍后有家中小辈过来听用,姑娘别客气。”
就决定是你了,彦骁卫!
“哦!啊!好,你忙!不好意思给你添乱了。”从四周古色古香的家居装饰就能看出这是一整个家族数代人居住过的地方,上一个背后有家族的人还是星际和平公司派去伊维尔星的黑皮,与这位景元先生完完全全就是两个方向,半个相似点也没有!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还大。
景元见她对这里没什么不满,看上去不像说搬家就搬家的模样,点了下头紧急返回神策府——天舶司那边肯定要交代一声,最近这段时间必须严查登舰旅客的行李物品。另外鳞渊境也得小心有人潜入搞破坏,尤其建木那些翻出地面的根须,挖也挖不掉还得加派人手防止别有用心之人靠近。
他刚回到神策府,彦卿就围上来左三圈右三圈的看,担心师父被外星来的人欺负。
神策将军任由他围着自己转,顺手将零食塞给他一份儿又招来策士数人将需要提前做准备的地方一一告知,最后留下近身的青簇道:“劳烦你去与符太卜知会一声,必要时开启穷观阵卜算一二,如有必要我会想办法让彦卿将人带去阵中。”
他没说安娜的星核猎手身份,只言此乃私人渠道得知的情报。策士们不敢怠慢纷纷行动,青簇眨眨眼,拉着彦骁卫出门嘀嘀咕咕好一通问。
“将军的友人?将军有什么友人是我们不知道的?”了解上司的人际关系是助理日常工作必须注意的一环,彦卿老老实实答话:“不知道,彦卿还没见过那位。但将军很重视她,上午专门拨出一个时辰专程去玉界门接人,还要瞒着不叫她知道身份,我以为他下午不会回神策府……”
“她?”策士小姐两眼一亮:“是位女士?”
“是个小姑娘,”彦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到底都说了什么,“将军说她年龄与彦卿相仿,欸?青簇姐,你干嘛这幅表情?”
青簇:“……没事儿,玩儿去吧。”
和彦骁卫年龄相仿,那不就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还提前溜出神策府偷偷摸摸跑去玉界门接人,要不是她也在神策府当策士当了几百年,说不得会以为神策将军偷偷在家生了个千金……
什么?你说其他可能?绝无其他可能!你可以说罗浮的坏话,不能说将军的坏话!
“哦,那我按将军吩咐去见那个姑娘了,有需要我跑腿儿的事儿吗?顺手一并办了去。”彦卿是一点也没看出青簇激烈的内心波动,后者想了想,只有一个问题:“你零花钱够吗?招待客人可别小气吧啦缩手缩脚的,回头叫人笑话!”
“够的!”小彦卿拍拍荷包,“我这个月还没去工造司逛过,再说刚才将军把他的卡给我了,肯定不让人小瞧了罗浮。”
倒也,倒也不必如此?
青簇立刻闭紧嘴巴,脸上的表情复杂难以言喻。
所以,亲爱的景元将军,您真的真的没有偷偷背着满神策府的人在外面生个千金出来,对吧!
第213章
彦卿对于师父提到的忘年之交还是很好奇的,尤其知晓这位就是不久之前掀翻了伊维尔星际监狱的那个学者后小少年迈出的脚步都带着风。
帝弓司命在无数人眼前回应了她的呼唤,单凭这一点就足够大家想法子去掰这姑娘祖上的血缘来历。
那必须和我们老仙舟人沾点边儿,不然也不能够是不?
地衡司里的老博士们还掰扯着呢,人倒是已经来了罗浮。彦卿歪头想想,果然还是自家师父神通广大,能将这般能人请来罗浮做客。景家老宅他是知道的,第二天一早到宅院侧门外握着门环轻轻叩了两下,安防系统自动识别,院子里的人也知道这是主家的熟人来了。
安娜结结实实休息了一夜,早上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忽然听到叩门声,安装在花厅内的可视屏上显示门外站着个蓝衣少年。
浅金色的头发有股亲切感。
她走去拉开门,实际接触才发现这孩子矮了她大半头,不,不止大半头,比卡卡瓦夏在伊维尔蹲监狱时还矮些,看表情和眼睛就知道他是个纯粹的小朋友,不是老黄瓜刷了绿漆。
彦卿也很意外,这位年龄与他相仿的“少女”居然比他高出快一头,别人看不出来他这个天生的武学奇才却能感知到一种只属于对手的强大。
“您,您早!”小少年有些紧张,不自觉的夹起嗓子说话,“姐姐好!我叫彦卿,师父派我来给您领路。”
这种半大不小的少年,过去安娜见过许多,比起生活在苦难中的孩子,他身上有股锋芒毕露的少年意气。真要说的话安娜更喜欢这样的孩子,虽说他仍旧稚嫩,但叫人看了下意识就会对“明天”充满希望。
少年少年,少年还那么老成,只能说明家里的大人半点不靠谱。
“你好,不用加个您字,你喊我安娜或者安,都行。”她熟练摸出空间钮掏零食投喂,彦卿看着一模一样的包装袋,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将军见到什么都念着我呢!
“不知道姐姐想先去哪儿?”他笑嘻嘻接过零食收下,安娜自然按照计划告诉他自己想要去罗浮的仓储物流中心看看,然后去天舶司办手续。
她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网店二老板,为了生意奔忙很合理嘛!
“流云渡和洄星港?”彦卿一听就想到这两个地方,“这是两处洞天,但中间可以连通。洄星港是罗浮的货运港,底层全是仓库,流云渡则混杂了部分旅客与货物,主要方便行商往来,更贴星槎海中枢。两边都看看,有比较才更好选择。”
这位安娜姐姐,她长得一看就不像罗浮人,倒是眉眼间和曜青那边的几个少数族裔有些仿佛。她有一头灰白相间半长不短的头发,灰蓝色的眼睛藏在镜片后,衣着朴素简单,但能看出是极好的天然材料。
就像一把绝世好剑配了套柔软的罩子,她的剑锋不会伤及无辜。
“都可以看?那好,我请你吃饭,随便挑。”安娜差点没忍住抬手去揉他浅金色的脑袋,这孩子从头到脚又是平安锁又是小福袋,零零碎碎叮叮当当,可见家中长辈有多爱重珍视。
“行!”彦卿痛快答应,快活的甩着马尾巴领路,嘴里嘚嘚嘚说个没完。
什么他师父忙得脱不开身请客人见谅啦,什么罗浮上的好风景啦,由于仙舟人特有的时间观念,在他看来安娜就跟只比他大了几个月似的,一点也没有所谓的“三年一代沟”之说。
当然,也是因为安娜在人前向来又老实又楞,小朋友没有感觉到危险。
“……夜市自然要去金人巷,不过永狩原也很好玩儿,鳞渊境景色漂亮但持明的龙师不太好说话,绥园晚上有比胆量的小活动,额,这个别让将,嗯,师父知道,不然将来我得挨训。”
“嗯,嗯嗯!”好不容易遇到一只并不苦大仇深的幼崽,安娜回答得很认真——想想拉帝奥教授看论文时的威慑感,她很能理解小彦卿不想让景元先生全面掌握行踪的心情。
提到拉帝奥教授,她忽然察觉到一个盲点:“你这个年龄,不要上学的吗?”
十岁?十一岁还是十二岁?还处于义务教育阶段吧!
彦卿:“……”
不提这个咱们还能做好朋友,真哒!
“学宫课程我已经完成了嘛,我,我,我体育生!”他想了个好理由:师父要隐瞒罗浮将军的身份,他这个骁卫自然也不能露馅。神策将军待在神策府里自然安全无虞,有彦骁卫在外面行动就好啦~
安娜结结实实的信了:“怪不得,你身手一定很好,只是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必然能成为一代宗师。”
在她看来彦卿的年龄视作弟弟都有些小了,两人之间少说十年差距,严格讲这小子得喊她阿姨。但是架不住小朋友嘴甜一口一个“姐姐”呀,年轻阿姨理所当然收下这个让人心情愉快的称呼。
小彦卿脸颊红红的,咳了一声转身领路:“走,我带你去喝早茶!罗浮的点心和热浮羊奶很有名哦!还有外地游客必尝的苏打豆汁儿,常年名列特产榜榜首。”
小声说一句,生产豆汁儿的作坊能一直活着,全靠天南海北不信邪的游客。
“走着,你点餐,我买单!”安娜从没有占小孩便宜的想法,别说彦卿,就是他师父景元在这儿,她也不好意思再叫人家出饭钱的。
两人高高兴兴出了宅院,彦卿常跟着景元四处走,师父吃什么他也吃什么,顺道就进了一家师徒俩经常光顾的早餐店。
“彦骁……”门口招揽生意的伙计在少年突然变化的眼神中顺势换了称呼,“彦小哥,今儿早上没见你师父呢?”
“师父还在神策府忙,早点送过了吗?”景元忙不忙彦卿最知道,从昨天下午到今天,将军忙得脚打后脑勺。
伙计笑着看向少年身边抬头看门头的年轻姑娘:“这位是?”
“是师父的好友,从外星来的,我带她来尝尝罗浮的早点。”小彦卿只觉得这般瞒着所有人实在有趣,整个人比平时更加活泼。伙计看不懂这里面的故事,但开门做生意的人最讲究一个“灵活”,当下扯了搭在肩头的擦手毛巾请客人进门:“好嘞~贵客两位,请往里面走,里面有位置!”
“咱们去楼上坐,窗户边上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少年喊上还在研究门头那几个字的安娜,嗖嗖嗖三两步跳到楼梯顶上:“这里有空位。”
“哦!好!”安娜走上去就看到暗色木质装潢的二层同样人满为患,刚好窗边夹角的位置上客人结账走人,彦卿就站在旁边等着清洁机器人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擦拭消毒。
“坐,你看看想吃什么,招牌推荐一般都不会有错,新奇些的也不是没有,后面那一页上就是。”他熟门熟路的坐下要了开水烫碗筷,安娜翻开毛了边儿的菜谱细细研究。
戴蒙斯想要的就是这些了吧,回头给他打包上一整套!*
“你喝什么茶?明前?碧螺春?铁观音?茉莉龙珠?”彦卿手指灵巧的捏着茶杯茶碗在热水中滚动,站在旁边等点单的伙计一点儿也不生气——你要是在第一真理大学内的早餐店这么干,老板一定会认为这是对他家就餐卫生的不信任。
“招牌上的点心一样一份儿,来两份儿。”安娜看那照片上的小蒸笼一个一个精致得没比碟子大多少,想来一份两人吃肯定是吃不饱的,说完她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你说的茶水我都不懂,看着办吧。”
没有条件的时候生水过滤一下她也一样能灌下去,反倒是如此精细的分类听得有些耳朵晕。
“女孩子大多喜欢花茶,咱们喝个茉莉龙珠。”彦卿把烫好的碗筷大方推给客人,自己拎起另一套继续烫。
安娜合拢菜单交给伙计:“先点这些,不够再加。”
半大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吃穷他师父都不奇怪。
伙计敞着嗓子跟唱歌似的下去传菜,坐不住的少年放下烫好的杯子起身将碎冰纹窗棂推开,灿烂的阳光和裹着草木香气的微风一下子涌进这个角落。
“怎么样,罗浮漂亮吧!”他就像只骄傲的小公鸡,迫不及待展示自己刚刚长出的翅膀与翎羽。安娜笑着点头:“很漂亮,这是我走过的最漂亮的地方。”
此话绝非恭维,伊维尔和耶佩拉宫那种地方提都不必提,哪怕高楼林立号称“信用点心脏”的庇尔波因特也没有罗浮仙舟这般宜居。
前者是工作,后者是生活。
生活在这里的人,投胎技巧完胜全宇宙百分之九十九用户。
这话别说小彦卿听了开心,上菜的伙计也笑得见牙不见眼:“贵客是有见识的人,肯定不会糊弄我们。”
“不糊弄,我说的是事实。”说着她打开外置设备给桌上满满当当的早点拍了张照片,金色的阳光让这些本就晶莹剔透小巧玲珑的食物多了股别样的昂贵气质,对话组群内瞬间盖起摩天大楼。
一群人饿死鬼样的在组群里哀嚎声讨,勒令去好地方享受生活的家伙苟富贵勿相忘。
第214章
用过早点,彦卿叫了辆星槎和安娜两个直奔流云渡。
“渡”和“港”在仙舟语中都有水边码头的意思,但在细微的表达上,仙舟人多会认为港比渡要大,“渡”字本身更有闲适随意的深意,比较“野”。
放在洞天中,流云渡的仓库比不上洄星港规模大,但胜在自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洄星港是个无人港口,完全由港务系统与各种无人机交互管理,那里头除非机械故障否则一般不进人,贸然闯进去并不安全。
流云渡的话……虽然也是无人化操作但考虑到行商的需求,在动线上更符合行人安全条例。
“这里……好大啊!”安娜把手搭在额头上向远处张望,完全看不到流云渡洞天的边沿在哪儿。
站在最顶层的操作台向下看,曲折的通道连接着一处又一处货柜。罗浮的维生系统在这里就是最好的仓储管理,恒温恒湿还除尘,连光照也能保持一直不变的拟造状态。
“这地方什么都有。”彦卿领路,绕过楼梯来到中层。
中层由各种廊桥构成,其实也是巨型起重机,横梁上方一物多用顺便给人行走罢了。
“不专门另建仓库是为了方便行商们找寻货物,也方便各司检查需要。”小少年“嘿咻”跳下金属架,那下面透明货柜里的植物郁郁葱葱,他指给安娜看:“像这种东西丹鼎司肯定要查的,罗浮生态环境脆弱,经不起外来物种折腾。”
只要查明与丰饶孽物无关,它就会被全程加密直送农业用洞天,身为骁卫彦卿不止负责过一次押运工作。
流云渡行人稀疏但不代表没有,私人行商多半先行去天舶司办理入境手续,等手续办完再急匆匆赶到流云渡等着拉货——又不是特别大宗的商品,叫个星槎就能拉走,用不着动用大型机械。
此地亦有云骑守卫巡逻值守,负责协助安防的同时也是为了方便搭把手帮帮这些外地来做小买卖的人。
“底层全是货柜,一般来说随机停放,但是,”彦卿耿直的抓抓后脑勺笑道,“但是安姐姐的话我们可以帮你找个近点儿的地方专门只放你家东西。”
太大的方便,譬如有悖于罗浮现行规则与律法的那些肯定没法给,但这种小事自己人还是可以多多关照一下的。人有亲疏嘛,多正常呢。从“费伯里克特小姐”到“安娜姐姐”再到“安姐姐”,这小子拢共也没用完一个时辰。
相当的自来熟了。
“嗯,嗯嗯!”安娜浅浅看了一遍,挑着能拍照的地方拍了几张发给德莱妮同她说明情况。
既然合伙,好事坏事都得放在最前面先讲清楚了才好。
德莱妮看到照片简直快要开心死了,不知道多少小钱钱就乖乖待在罗浮仙舟等着她去赚呢,要不是分身乏术她恨不得马上买张票飞过去事业感情两不误。
费伯里克特学姐给力啊!行动力超强!这姐没白认!
两人热火朝天的在线上聊,彦卿忽然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在争执些什么,附近的云骑守卫仿佛调解不成很是为难的样子。作为骁卫他肯定要过去看看情况,此乃职责所在,但是身边的客人……把她带过去那不就要露馅了吗,工作时间肯定要亮名身份的呀。
“啊……安姐姐,我,我有点事儿,你能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吗?”小朋友尚且不善撒谎,话没说完脸先红了。安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脸红给绕得有点迷糊:“着急上厕所?快去吧,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彦卿:“……”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我年龄小!
他红着耳朵和脖子一溜烟就跑远了,安娜靠在金属扶手上继续和德莱妮商讨开设网点的事儿。
不多时两道人影出现,她抬眼扫过,紧跟着抬起头露出微笑:“是您!好巧!”
原本想找个落单的旅人帮自己的旅伴“借”身份一用,不巧刚刚好找到“熟人”头上,而且这个熟人显然不是几招就能拿下的那种,罗刹瞬间换了主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笑道:“之前没看出来,原来是您……我该称呼您什么?”
“安娜,安娜费伯里克特。”这不就是大家从庇尔波因特往天琴座星域逃时同行过一段路的行商老板嘛,安娜记得自己还欠那星舰舰长一个救生舱一个逃逸舰呢。
星海茫茫,在那之后一直没找到他们,她想还债也找不着债主。
罗刹侧身向跟在身后的眼盲女子介绍:“这位费伯里克特小姐是我的故人,也是不久之前‘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中主持正义的那位学者。”
他这么一说,白发蓝衣蒙着眼睛的女人立刻松开背在身后的手:“原来是那位。”
那就不能伤到她了,怪不得这家伙突然终止行动。
“只是刚好赶上而已,当不得大家这样看重。”这两人行迹可疑,不过安娜并没有探寻追问的意思。谁身上还没点秘密了?只要对方没有敌意,哪怕就算有敌意只要不采取行动,她也不会像个先天基因缺陷似的一惊一乍动辄喊打喊杀:“这回您还是雇佣的那位舰长吗?我得还他东西。”
“艾诺利阿先生买了艘全新的星舰给他,您不必挂念这件事儿了。”罗刹笑意深了许多。他见过太多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之徒,像08241321号这种聪明有德行性格还很正直的人,越是脑回路复杂的家伙越愿意与她保持来往。
省脑子,省力气,不累。
原来冤大头出钱了啊,他也确实该出这笔钱。安娜了然:“星舰的事不提我也一样还欠着老板和舰长人情呢,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吗?”
虽然想也知道这位代号“罗刹”的行商做得不一定是什么正规生意,但这儿是罗浮,他不至于吃饱了撑着挑衅这种体量的势力吧……应该?
金发男子眯起眼睛,片刻后笑道:“我倒还好,只是这位女士,此番归乡探望故友,碍于身份不大方便在外面行走,不知道你有没有门路。”
08241321号是值得信任的人,她会拒绝,但不会背后捅刀。
安娜:“……”
问题是我这合法的马甲也只有一个呐,另一个值六十亿呢,我倒是不介意借给人用,只不过用着后果有点儿严重。
“额,那串编码数字,你觉得呢?”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它,嗯,不太合法。”
怎么有人这么傻乎乎的呀!那位白发女子脸上的表情有点皱巴巴的,就像是想笑却又忘记了该怎么笑。
“无妨,仙舟联盟不认星际和平公司的悬赏。”罗刹就更不介意了,话说回来“08241321号”的身份于镜流而言比其他的还好用些,足以迷惑仙舟上层的视线。
既然对方如此坚持,安娜索性爽快点头:“好,我不会多嘴,只是探访故友的话随二位如何行事。不过我先说在前面,08241321号身上背着六十亿信用点的悬赏金,珍重!”
她看了镜流一会儿,叹息着垂下眼睛。
“多谢你慷慨相助,我不会给你惹乱子。”白发剑士声音婉转却带着股寒意,就像冻结了千年的冰雪从透明到白色,从白色到蓝色,从此再也不会融化。
“保重。”
她的语气里有股决绝之意,安娜就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劝不住这二人了,而且她也不擅长博弈和说服。
08241321号本人对被人冒用身份没有任何意见,罗刹和她加了个星网社区好友以备将来,眼看云骑骁卫从远处走过来便告辞作别:“这段时日罗浮怕是会有些混乱,费伯里克特小姐宜晚出早归,当心安全。”
说完两人几乎闪身就消失在复杂的通道与回廊之间,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彦卿出现:“安姐姐,方才和你说话的两个是什么人?”
他远远看了一眼,并不分明。流云渡行人少不意味着没有,简单问一句确定不危险也就算了。
“啊?”安娜移开视线,“问路的行商。”
她没有替罗刹说好话,也没有说不好的话,客观将自己所知道的告知小少年。
原来是问路的吗?
“接下来我自己去天舶司办手续就好了,彦小弟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罗浮很安全,遇上不知道的事我可以开导航,可以问人,还可以给你发消息。”
德莱妮的意思是管他五六七先下手做准备再说,罗浮那么大的市场,肯定有她们零食店的一席之地。安娜认为她说的有道理,但办手续排队这种事就不必硬拘着小朋友一起了,她自己都觉得烦,总不能再拉一个人陪着一块烦。
彦卿也正有此意,刚才吵闹的是个公司新派来罗浮常驻的商务代表,很有几分不择手段的讨厌。碍于骁卫身份自己又不能揍他,小少年想回神策府找师父问问计策。而且天舶司的人都认识他啊,不穿帮露馅的难度也太高了吧!
“好!除了建木所在洞天不对外开放罗浮上几乎没有游客不能去的地方,自行游览也挺不错的,我先去向师父复命,回头再来找安姐姐玩。”
别看这位安姐姐身量纤细,她是健康的细,彦卿敢拿自己的剑打赌她衣服底下绝对藏着两排腹肌。等混熟了就可以直截了当要求对练呢,外星系的高手他还没见过几回呐!
第215章
回到星槎海中枢与彦卿小哥道别,安娜在天舶司门外找了块四方揽镜研究都该准备些什么文件以及文件的格式需如何排布。在学校里呆上一段日子就会明白,提前把这些事儿做好能节省大量时间与精力,就好比论文提交失败被打回来重改绝大部分原因在于格式而非内容。
都熬到提交的时候了,内容有问题还交它干嘛?
罗浮大街小巷处处都有四方揽镜,绝大多数就是个广告牌,只有窗口部门外面这些才能互动,方便来办事的人先行查看。
看完要求她才知道许多庇尔波因特适用的文件在仙舟联盟并不通用,需要额新开或是行修改,不过博识学会给出的身份证明以及检测报告是可以共用的,至少今天可以把常驻许可的申请办下来。有这个许可在手相当于异乡人在仙舟联盟有个了临时身份,无论来旅行访友还是做生意下次就可以走本地居民的快速通道,不用一次又一次卡在玉界门排队。
话说仙舟人可真能排,入境时从星舰到个人,那队排得安娜都快麻了。
经营许可今天无论如何也办不出来,她果断放弃,选了个有希望的整理好资料走进天舶司。
和昨天办入境手续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外星人办理临时身份的窗口开了长长一排,相应的单个窗口排队人其实不多,安娜只等了二十分钟就走到石质柜台旁。她按照要求递出资料,工作人员面前的虚拟光屏上闪出入境登记以及博识学会给出的学生学籍。
办事员是位耳朵毛都有些发白的年长狐人,她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审核材料,又抬头看了眼申请人核对入学照。为了方便她做事,安娜摘下眼镜搂起半长不短染做灰色的头发,后者板着脸满意的点点头:“资料无误,核对为本人。”
“去大厅里用你的个人光脑外置设备扫一下交互机,申请通过不通过都有反馈,不通过会给出审核意见。”
这就行了?怪不得队伍没有多长。
她才从窗口离开,狐人转身戳戳坐在后面的同事,激动地把纸质资料举起来摇摇:“地衡司那边还没研究个所以然出来呢,看!人家姑娘都过来玩儿啦!”
安娜在资料上填的入境目的就是旅行和访友,说是来仙舟玩儿一点也没毛病。好几个办事员都跑过来拿着资料看,看完又伸长脖子往外面找。
能把帝弓司命摇出来的人,全联盟加起来总共也没几个。
“就是那个乖乖巧巧穿蓝裙子的小姑娘,戴着眼镜说话细声细气的,可斯文啦!”年长的狐人坐回去继续给后面排队的外星人办手续,其他人看到安娜的背影后也纷纷回去忙碌。
啧啧啧,才二十多点的年纪,还是个小孩子嘛!
帝弓司命喜欢年轻人,这是真的!
手里事忙不耽误嘴上聊几句,安娜拿到常驻许可走出天舶司的功夫,窗口上半数工作人员就都知道这件事了,她还在庆幸手续办得顺利——能不顺利嘛,天舶司的玉兆核心运算速度并不逊于第一真理大学的教务系统,多数人都只是被人工环节给卡住。
离开天舶司,她把需要重新办理或是追加办理的资料名单发给德莱妮,这回不走庇尔波因特的审核体系了,直接过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的许可更方便,反正可以通用。
她们就是本校学生,没道理过不去手续。
完成这件事,安娜提醒德莱妮通知她那持明朋友给个准确地址,还有串漂亮的装饰品没送到呢。
小学妹先是发了张大耳兔脸红的表情包,紧接着生怕人后悔一样告诉安娜瑾瑜此刻正在罗浮的丹鼎司医药市集坐诊。
行吧,都不用问就知道人家的行踪,看来你们两个平时没少交流。
在学校摇飞车很方便的小程序,到了罗浮摇星槎也很方便。这玩意儿就是换了种说法和外形的飞车,看上去更像小巧的船,同样无人驾驶,乘客自己选择要去哪个洞天它就刷掉多少信用点然后提醒坐稳扶好准备出发。
和星际和平公司明里暗里说的小话完全不一样!
仙舟联盟科技挺先进的,至少民用领域这块丝毫不逊于庇尔波因特好吗?
星槎直接穿过洞天上层空间驶向丹鼎司,安娜的常驻许可已经通过罗浮地衡司的系统,外置设备弹出例行欢迎词,还有对她即将拜访的丹鼎司的简短介绍。
一句话说明:丹鼎司就是罗浮仙舟的超大综合性医院外加研究所,其权威程度不亚于博识学会,这两所机构经常合作互助,共同探讨一些与生命奥秘有关的课题。
从空中走的好处就是不需要绕路,笔直飞过去便可以在停靠点下车。
丹鼎司外围散落着白墙黑瓦的一层或两层小房子,花木掩映中别有一番婉约含蓄的柔美。从星槎停靠点到丹鼎司内可以步行也可以换乘内部交通工具,安娜又不是来看病的,她纯纯把这里当成景点,沿着缝内生有青苔的石板路慢慢走入行医市集。
距离还远,首先看到市集上空仿佛火光一般的赤色,稍近些就能看出那原来是一株树冠犹如伞盖的红叶子树,树叶呈掌状,裂痕较深,其色殷红,其形犹如一条盘旋而上的长条形生物。
身长但不是蛇,头生双角,腹下有足,幻想种?
环绕着这棵树内外摆了两圈摊位,有医师也有药师,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就能开张。
安娜转了一圈找到瑾瑜,他面前有三四个病人站着等候。不好耽误医生的正事,她在树下的石头花坛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默默观察。
面前来来回回走动的不是病人就是医疗人员,空气中也浮动着苦香苦香的味道。仙舟的医生里持明比例很高,他们尖尖的耳朵很容易辨认,给人看病也只需要病人坐下伸手就行,实在拿不定主意才会开检查单。
嗯……这样好,省钱!
“孩子不舒服?伸手。”瑾瑜冷冷淡淡和带娃检查的家长交谈,一点也不像会和人讲笑话的样子。安娜竖起耳朵,就听家长理直气壮的和医生叫板:“……怎么就不能吃米粉非要吃奶粉?人能不能吃米油?孩子是不是人?别人能吃孩子为什么不能吃?奶粉?奶粉是荤的!我家孩子胎里素,最有功德福报……”
安娜:“?”
不是,先不说这个功德和福报是啥,你攒功德为什么要小孩子吃素,怎么不是你自己吃素?这不跟你有病却让孩子吃药一样吗!
持明小哥脾气还挺好,起身直接把家长扣下,当场喊了云骑军过来报案。
虐待儿童,一报一个准。
这个幼崽瞧着头大身子小的也不知道具体几岁,精神萎靡体态佝偻,就安娜这只做战场救援的半吊子也能看出妥妥营养不良且缺乏运动。
一动就掉渣,谁敢让他动!
孩子叫,大人哭,一时间行医市集别提有多热闹,躲在旁边吃瓜的安娜瞠目结舌。
“仙舟联盟这边……不会有小孩子吃饱饭算犯法的规矩吧?”她这标准的外星人口音一下子闹红了大片老仙舟人的脸。
云骑军们硬着头皮把涉嫌虐待儿童的糊涂家长带走,瑾瑜出了口气扯着袖子来回扇凉风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旁边同事纷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看来持明之间关系还是很亲近的,不然不会如此。
“你先歇一会儿,静静心。”其他持明喊病人们过去排队,瑾瑜小哥一脚把椅子踢偏,绕着头顶的红叶子树拉磨似的转圈。
看来是气得不轻。
“额,瑾瑜……先生?”安娜怕打扰他,看准人从自己面前过时小声打了个招呼。持明青年猛地停下脚步退回来,眯起眼睛上上下下认了一遍才恍然大悟:“啊!你!我记得!”
德莱妮的亲亲好学姐。
“对对,我来仙舟办点事,德莱妮托我捎件东西给你。”周围那些持明“唰”一下扭头过来看,个个瞪大眼睛就跟电灯泡似的,有人嘴比脑子快:“什么好东西呀?”
瑾瑜的耳朵尖红了,安娜取出丝绒小袋子晃晃,递到他面前:“德莱妮花了不小的人情定制,她希望你能喜欢。”
长生种的寿命太长,慢性子且慢热是常见问题,非常擅长打直球的热情少女哪是他们这些老古董能招架得住的。
“嗯,多谢。”持明青年脸上的表情肉眼变得柔和,他打开袋子取出盒子,又从盒子里取出海水般湛蓝透亮的水晶装饰品,小心翼翼解开挂在衣衫盘扣上。
闪!好看!
安娜:“……”
我想说这玩意儿大概率是往手腕子上套的,但这人速度太快已经挂胸口了,算了还是别说了吧。
“挺好看,要我拍照发给德莱妮吗?”她摸出外置设备,瑾瑜不说话,只红着耳朵点头。
“拍~照~啊~”左右两边紧邻的两个年轻医生一唱一和的揶揄他:“应该不能扔下好兄弟不管吧!对不对?”
瑾瑜下意识挽了下袖子,考虑到身在行医市集,他把怒锤同族的念头收起来藏好。
“我,我正在申请去博识学会进修,先别告诉她。”青年没话找话的走到红叶子树下站定,跟棍子似的直挺挺一戳就算做好拍照的准备。
他的朋友一左一右迅速飞来加入画面,打都打不走:“有什么关系?兄弟们让你丢脸了还是怎么着?”
大概男生的友谊就是这样吧,安娜不动声色拍了几张持明们打闹的照片。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红叶子树下瞬间出现三根“木棍”。同样拘谨的表情和动作,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中间那位持明红红的耳朵尖和他挂在胸口衣襟上显给人看的漂亮装饰品。
嗯,有主的男士才会有闪闪发亮的信物,讨不到伴侣的单身狗就只能光秃秃的站着,很合理。
第216章
接下来的几天安娜过得无所事事,重新办理资料需要时间,就算无纸化办公也省不掉人工审核的底线。早上起来出门喝茶,中午遛弯遛到哪儿随便找家人多的店进去坐着看别人点什么她也点什么,晚上要么彦卿小弟来找她逛金人巷玩耍,要么是他师父偷溜摸鱼跑来客串导游。
当然书也是看的,就算拉帝奥教授不做要求安娜也不敢懈怠,生怕太混了开学后被导师逐出师门。她现在有仙舟联盟的常驻许可,又有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籍证明,罗浮仙舟的学宫图书馆可以随便进出。书不外借但坐在馆内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图书馆有网有水有温控有洗手间,十二时辰不关门。
很方便了。
不同文化视角下对同一件事的历史描述截然相反,这实在是件很有趣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德莱妮将新办好的资料发到光脑邮箱,安娜终于从图书馆“出狱”,第二次直奔天舶司。
办理经营许可的人可比办理常驻许可的人要多多啦,队伍不仅长,而且还移动得特别慢。哪怕安娜早早赶到办事大厅也只是没排到大厅外的走廊上而已,距离窗口大约还有十一二米左右。
厅内有许多毛茸茸的狐人走来走去忙碌不已,他们的耳朵和尾巴尤其引人注意,安娜还好,不远处一个略有几分面善的小哥盯得几乎移不开眼睛。
有一说一,狐人是好看……或者说仙舟联盟上本地人几乎就没有难看的。难不成【丰饶】的赐福还附带有优化基因顺便整个容的效果?若不是这话犯忌讳她都要问出口了。
从早上一直排到午间,眼看快要到午饭时间一个狐人办事员走出柜台照着排在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数过去,刚刚好数到安娜面前停下:“马上到工休时间了,后面的人别等了啊,到这里上午就不办公了!”
作为头一个被数出去要求离开的人,安娜想了一下:“没事,我不麻烦你们,也不用去吃饭,就在这儿等下午开工。”
她运气一直不怎么好,赌不起。
“可以是可以,但是不好坐或者躺在地上哦,公共场所有碍观瞻的事都不能做。”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就走了,看来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她走回柜台,翻出一张写满字的牌子挂在外面,安娜定睛一看,罗浮人的午休时间有一个半时辰相当于博识学会三个系统时。
有点久,但要是就这么走开又不甘心。明天早上再来排队也不一定运气就比今天好,所以还是硬着头皮等吧。
排队过程中她拉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埋头写起阅读笔记,前前后后很多人也在利用这段时间处理公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大家天南海北的都不认识,没什么可聊的。中途收到卡芙卡和三月七分别来消息也没打断她敲字的动作,一直站到下午窗口重新开放安娜才关闭虚拟光屏递交纸质资料低头翻外置设备。
“……收到资料,申请食品销售许可?原产地、物种、卫生、过敏源、检验检疫报告有吗?哦,有,这里我看到了……”
工作人员从头到尾把资料翻了一遍,问话是必须的,无论申请人回不回答他们都必须问,不问才会被投诉。核对过纸质资料与电子档案,狐人打开光屏:“姓名,性别,出生星域,长居地点……”
申请人答一样她填一样,边填边悄悄与电子资料核对。这地方队伍排得特别慢是有理由的,有人资料不齐,有人资料与口述对不上,像这位费伯里克特小姐已经算是很顺利的了。
这些都是专门背过的,安娜一边回答一边琢磨卡芙卡的传信。
三月七抱怨星穹列车不得不中途转向仙舟罗浮,这件事艾利欧早就已经做出预言,她并不觉得奇怪。新剧本里没有她的戏份才是件值得担心的事儿……不是怕被艾利欧辞退,干不干星核猎手都不从首领手里拿工资,不需要害怕失业。
安娜是担心此行太过凶险——担心星核猎手对罗浮下手下得太凶险。就他们上次在耶佩拉宫搅合的劲头,放在罗浮只怕悬赏金又要翻一番。
再结合之前罗刹那句似是而非的“罗浮要乱”,很难让人不起疑。
如果说黑塔空间站复活穹时是不得已,耶佩拉宫清空地图时是出离愤怒,罗浮……仙舟联盟好像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她很难想象自己对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痛下杀手。
不至于,不应该,没必要。
而且以仙舟联盟的科技将一颗星核置于控制之下问题并不大,猎手们真要铤而走险去摸这庞然大物的老虎屁股么?
“您好,资料齐全,表格填写无误,您可以回去等了,最迟十年内许可证就能办出来。”工作人员敲敲柜台,提醒下一位上前。
“哦,”安娜收好外置设备,过了一下脑子才把这个时间维度倒腾清楚:“啊?十年?”
“那什么,我短生种,能不能再活十年还是个未知数。”她十分无辜的看着柜台后的狐人,后者被堵得一梗,同样无辜的看回来:“不好意思啊,我没有为难您的意思,这个审核的量太大了嘛,天舶司和地衡司与此有关的办事员也得活。”
双方你看我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安娜确定这个“十年”的期限对所有人都一样,不由悻悻叹气:“好吧,要是我活不到那么久,继承人拿遗书和委托过来办手续罗浮认么?”
工作人员:“……”
你不要说得那么可怕啊!我们再不近人情也绝不会让来办事的人嘎在柜台前的好吗!
“额……最好有更明确的继承证明,除了遗嘱意外婚姻、血缘等关系或是股权转让合同都可以作为补充材料。你为什么不在仙舟找个本地人合伙?这样最方便。”
本地人办手续就不牵涉到外星了嘛,好多资料不需要四处跑着去做调查做审核,速度自然能提上来。
安娜抬头想想,景元先生……不合适,他只是网友,关系没那么亲密,牵涉到网店合作有点过了。椒丘先生……他是曜青人不是罗浮人,她暂时还没有把试水地点改到曜青的打算。彦卿小弟是个小孩子,未成年人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他办不了这个。至于瑾瑜,人家好好一个医生,还是认认真真去做救死扶伤的事业吧,别为了赚钱这点小事分心。
零零碎碎算了一遍,她摇摇头:“没有,我对罗浮的了解显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深*,认识的人也有限。”
“那没办法了,我也帮不了你呀!”工作人员遗憾不已,她就是个办事的,手里权利有限,开不出那么大的后门。
“没事,我会努力活久一点,顺便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抓到愿意合作的本地人士。”安娜真诚的看着狐人,后者满头黑线——您倒也不必如此实诚。
弄明白问题并不在自己身上,安娜走出天舶司,下楼梯时她打开外置设备斟酌着回话告诉卡芙卡她已经在罗浮待了快一周时间,随时可以接应星核猎手们到来。
“此行我和阿刃一起行动,还有两个系统时进入罗浮。”卡芙卡用流萤的外置设备回了一句就消失不见,看来不需要接应。
安娜没办法,只能挠挠头发又去给网友景元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临时有个零工要在罗浮打,如果他家不方便的话她还是搬出去为好。
收到消息的神策将军景元:“……”
什么也别说了加派人手维护治安吧。
费伯里克特小姐……够朋友,这几天他已经掌握到了神秘行商以及某位熟人的行踪,这会儿又忽闻另一位熟人即将归乡的喜讯,真是喜不自胜,哈哈哈哈哈哈哈……喵的一声差点哭出声来。
“传令太卜符玄布阵,另外所有云骑紧守罗浮内外各处交通要道以及核心区域,通知持明提防水下。”
动手抓人是必须的,但没必要抓费伯里克特,她入伙时间太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还会打草惊蛇。这个时候要抓就必须抓住其他星核猎手,最好直接把百冶应星扣住扔进幽囚狱,免得他魔阴身发作把罗浮给拆了。
“拆”这个字放别人身上是种夸张的用法,放在应星身上就是如实描述犯案过程。
想想就心塞。
很快安娜就收到热心网友的语音回信,景元先生笑得超大声,以及,她不需要临时找新的地方住。
那可太好了,剩下时间她还不如随机在罗浮的大街小巷逛逛,说不定能撞上个看得顺眼的合伙人。话说网店发货到了罗浮后是怎么周转的呢?负责周转的那个物流公司肯定也有仓库吧,如果他们愿意合作能不能算作某种意义上的“合伙人”?
就是这样找人合作利润上难免会被分薄,不知道德莱妮接受不接受。
唉,我明明不是个擅长调解的人,为什么总会遇到需要多方调解的事?能不能来个专家帮忙出出主意啊!
第217章
离开天舶司站在星槎海中枢的虹桥上,脚下尽是来来往往飞驰的星槎。安娜记得前几日晚上在传统夜市金人巷游览时见过拎着重物奋力扑扇翅膀的鸟型送货无人机,没脖子没腿的本地人非得说那是鹤,算了,就当它是吧。
罗浮仙舟上的外卖行业非常发达,很多商户店家门口都堆着满满的快递盒等待回收,谁也不觉得奇怪。
她打开外置设备找到与德莱妮合作的网店,下单买了一份零食大礼包,从第一真理大学的仓库到罗浮,只运费就占了商品价格的一大半,还得等上至少九个真理大学标准行星日才能收到快递。这也是她们考虑要在罗浮仙舟开设分店的主要原因,高昂运费再加上邮寄时间实在让人遭不住。
安娜又找了家本地风评甚好的小吃店点了份外卖,平台锁定坐标,提醒顾客要么半小时内别移动得太远要么留个固定地址。
她选择前者,拿着外置设备在桥上走来走去,二十分钟后一只浅蓝色机械鸟抓着包裹飞到面前:“鹤运物流竭诚为您服务,请评价。”
给好评这只鸟鞠个躬就走了,所以安娜给了它同时也是自己这辈子里唯一的一次差评。
“请将差评理由如实描述,录音功能已开启。”
无缘无故被人批评,机械鸟浑身冒出恼怒的气息。安娜抓住它直接从这家伙爪子上拽走包裹,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以及差评意见:送货的明显就不是鹤啊,它都没脖子!也没有大长腿!
机械鸟:“……”
这外地人真烦!
如此明显的找茬行为,物流公司肯定会派人联系并询问的吧,这不就找到能递话的本地人了么?我真聪明!
安娜得意的抬起下巴左右看看,松手放走机械鸟。
桥头另一侧有个狐人盯着这边看了很久,她提起外卖包裹一点也不含糊的看回去,对方往后仰了一下,突然眼神坚定的迈开腿笔直走过来。
“你!你你你你!站那儿不许动!”狐人耳朵和尾巴上的毛肉眼可见的炸开,他急匆匆的边跑边大声喊,“你还年轻!千万要想开一点啊!”
安娜:歪头,啊?
前后左右行人也好星槎也好,霎时间各自找好位置停下来,路边小店的窗户里也探出许多脑袋。
狐人连呼带喘的跑过半座桥冲到安娜面前,情真意切的对她道:“你多大啦?哪儿来的呀?”
老实人老老实实招认:“我今年……应该有二十二快二十三了吧,从博识学会来罗浮旅行。”
“那你还小着呢,遇到麻烦需要帮助吗?千万别客气!”他神色紧张的移动到桥栏一侧,紧盯着安娜的动作。
谁家倒霉孩子二十来岁的站桥边上想往下跳?报警!必须报警!
这和狐人身手就跟没有一样,但他突如其来的关注搞得安娜也很紧张:“没有,我没有遇到麻烦,我不认识你,你认识我?”
难不成是过去曾经见过原身的人?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仙舟人寿命悠久,说不定的事儿。
“你知道我过去是谁?家在哪儿?”她谨慎的打量对方,蓝色制服,棕色毛发,除了耳朵和尾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知道我的名字?”
所以液金枷锁上的“安娜”果然只是个代号!
狐人像是确认了什么那样,紧张但小心翼翼的挤出他所认为的“和蔼”微笑……太努力了,努力到看上去就像是要咬人一样。
“原来你是身体不舒服呀?没事,丹鼎司肯定有办法。要知道人生的际遇谁也说不准,这世上还有许多好东西你没尝试过。就比如……比如……”他绞尽脑汁的想,“就比如长乐天的绝味辣卤,真的很好吃!”
“我请你吃个卤鸡腿儿,再来点鸭货豆腐干儿怎么样,你别站那么靠外侧好吗?”
安娜:“……”
她意识到了什么,哭笑不得的从桥边朝中线方向移了几步:“你误会了,我没有想不开,也没有从这儿跳下去的打算。”
跳什么跳?就算遇到别人对不起我,那也不该是我跳,把对不起我的人拎过来架这儿大头朝下好好反省才对。
随着她的移动那狐人松了口气,再一听她这么说,热心的工作人员直挺挺僵在原地:“啊?”
耳朵上的毛都直了,整只狐有股说不出来的尴尬纠结。
原来你不打算跳啊!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那你站这儿站这么久是怎么了嘛,遇到困难找云骑,我不是云骑但是天舶司的工作人员,找我也行。”狐人不好意思的挠挠耳朵,“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一定可以帮你反映问题。”
“额……”为了让他放松下来安娜干脆走回桥头,“我真的没事,多谢你的关心,你人还挺好的。”
路边的行人,桥下的星槎,店铺窗口的脑袋,瞬间说不见就不见了。
狐人见状跟着她一起走到桥头上,笑着指指星槎航道:“我是这里的测速员,主要工作就是监测星槎行驶速度,避免驾驶人不当心超速发生危险。”
“这地方声音吵闹,一般不会有人久留,误会你了我很抱歉。”
安娜回过头望去,虹桥下星槎来来往往的动静确实很大,说话声音小了都有可能被盖住,行人无不掩着耳朵行色匆匆,怪不得在桥边站久了会引人起疑。
“我很好,书看了,笔记做了,假期作业也完成了……”她每说一句狐人脸上的同情就加深一分,最后他拍拍手,就像哄小孩儿那样声线浮夸的夹起嗓子:“那你很厉害哦!都能自己独立完成作业不需要父母催促耶!棒!”
“……”这种事有什么可夸赞的,你别是在骂我吧!
她有点想走,测速员赶忙堵住路:“别急别急,都说请你吃鸡腿儿,等我一会儿。”
万一这孩子只是托词呢,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聪明,古灵精怪的,忽悠大人时一忽悠一个准。作为负责任的天舶司工作人员,一定要秉持着好人做到底的理念彻底搞清楚这件事才行!
安娜:。
无缘无故的突然有人说请客吃鸡腿,谁信谁才是傻子!
争执间一艘星槎“咻”的停在桥边,云骑小队啪嗒啪嗒下车站了一排:“刚才谁报警?”
“我!”狐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劈手指着安娜道:“这姑娘才二十来岁了,站桥中间站了快一个时辰……”
领头的云骑摘了头盔,露出张剑眉星目很是帅气的脸,然后很是破坏气氛的咧开嘴憨憨笑:“小朋友和谁赌气呐?别气别气,叔叔阿姨们带你去地衡司玩好不好呀?”
后面几个云骑纷纷朝他比划大拇指,看得安娜满头黑线。
你们罗浮人真是够了,有这么惯孩子的吗!
毫不意外的,最终她被一群云骑守卫簇拥着请进地衡司,茶水点心瞬间摆了一桌,还专门找了个毛色浅淡格外有亲和感的狐人来坐着陪她。
根据狐人测速员的描述再加上翻找监控视频,工作人员似乎认定她身患重病又在罗浮被天舶司的窗口为难,毕竟她真的说过“能不能活十年还很难讲”的话。
“要么通知你家长来接,要么让你的监护人和我们视频联系一下,本地有朋友吗?朋友过来做个记录也行。”地衡司的办事员笑眯眯的,什么都“好好好”唯独没有准话。
总之不能让人伤着心就这么走,万一出点啥事儿可怎么办呦!
为今之计,只能试着摇摇热情网友了。安娜垂头丧气的给景元先生发了段消息,坐了没有二十分钟,她稀里糊涂的被人塞了满怀零食欢送出门。
地衡司:将军干嘛突然传信传到司衡头上啊,我们干什么了要被点名?
嗯?小朋友离家出走要跳桥?谁家的?将军家的吗?啊?这都哪儿和哪儿?
“莫名其妙的。”安娜抱着零食提着外卖,走出地衡司公廨没几步就听到拐弯墙角有人发出“噗嘶”“噗嘶”的声音。扭头一看,果然是热心网友偷偷摸摸站在视觉盲区里伸出半边身子朝她招手。
快步走过去,安娜把怀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们仙舟人……太热情了。”
真的热情,她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别有居心的人贩子!
“哈哈哈哈哈,罗浮承平日久嘛,大家都是好心。”好心的把没有的事儿平地掀起三尺波澜,他都能想象回头市面上又要流行起哪些地摊小文学了。
安娜提着甚至没来得及打开箱子的外卖轻轻叹了口气:“一定有人把他们保护得很好,才会养得几百岁的人还如此单纯可爱。”
不提伊维尔和耶佩拉宫,庇尔波因特乃至天琴座都很少有人这么关心别人的生死,更不用说他们真的花费了自己的时间尽心竭力去做挽回生命的事。虽然是场误会……但要万一不是误会,一个“生病且伤心”的年轻姑娘会在今天迎来人生的转折点,她的命运就此发生改变。
罗浮仙舟是个可爱的地方,这里生活着许多可爱的人。
第218章
卡芙卡自从上次传信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安娜不知道她和刃先生将以何种方式潜入罗浮,但是以云骑军来往巡逻的次数与强度看,就算他们动手也不会引发太大的乱子。
那罗刹所说的“罗浮要乱”是怎么回事?
比起突袭搞破坏,被动防守的难度简直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上,你根本无法预料对手会从哪儿冒出来,而且无论冒出来哪个,最终都会成为压在肩头的重担。
她边走边思考,专门溜出来摸鱼顺便赎人的景元不动声色观察。
费伯里克特小姐对罗浮没有恶意,这一点他无比肯定。打从靠近玉界门起她就一直乖乖遵从仙舟联盟的律法,不投机取巧也没想过走捷径,充分尊重仙舟特有的各类风俗习惯,总得来说这是位非常讨人喜欢的客人。
讨人喜欢到很愿意把这株野生的“庭前兰桂”移栽进自家院子。
从景元的角度看,安娜就跟罗浮上欢快蹦跶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她的年纪还没他零头大呢,却已经是个历经磨练的战士了。经过多方打探才知晓博普克人对待被送进营地的孩子有多严苛,他们优中选优选拔出各方面资质都远超同龄人的幼童,磨砺他们,训练他们,没有太多辅助设备,也没有特别科学的方法,全靠古老传承以及优胜劣汰。
博普克奴隶在成长过程中的折损率高到让人难以接受,要知道折损的可全都是孩子,以费伯里克特小姐如今的年龄推算她大概在十六岁左右被出售,四年后进了伊维尔星际监狱。这个履历放在仙舟联盟上哪怕短生种也说不过去,监护人注定跑不脱幽囚狱一游。
鲁米皇室的全方位打压,公司的经济封锁,再加上物资管控,重重手段足以折断一颗星球的脊梁,博普克人却以几近自残的手段奋力为自己获取到一丝生存的空间。
相比之下到现在每个月还缠着师父哼哼唧唧讨要零花钱的彦卿就跟个没断奶的宝宝一样……嗯,我惯的,怎么啦?
自从家里养了孩子,别人家的幼崽受苦也看不得了。
“我今日方知安娜姑娘身体抱恙,罗浮丹鼎司乃是整个仙舟联盟医疗技术最好的机构,若有需要凭我几分薄面还是可以安排些积年老大夫为你做个会诊看看的,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事做预防老年痴呆。”
前任龙尊跟着【开拓】星神的造物跑了,现任龙尊还是个孩子,也许孩子和孩子更能产生共鸣?
最重要的是此时须得将费伯里克特调开,等会儿云骑动手抓捕星核猎手她可不能在场,不然到底是抓她还是不抓她?真要打起来他这个巡猎的将军乃是【智识】命途,总不好召唤神君欺负乖小孩吧!
“啊?”安娜没想到他还真和地衡司的办事人员聊过,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些。旁人深沉真挚的关怀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情况没有多复杂……”
也就是嘎了一回而已,小事,小事。
“不成不成,姑娘是远来的贵客,我这做东主的怎么也不能让客人带着病履约。放心,只是检查,若有不适持明们当场就能拿出治疗方案,若时平安无恙自然更是皆大欢喜,就当吃颗定心丸如何?”
为了成功调开并拖住她,景元一点也不掩饰他对罗浮的掌控:“我听丹鼎司的朋友提过,姑娘与医士瑾瑜相熟,要不直接联系他?”
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安娜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检查的话……在罗浮做检查数据并不会传到第一真理大学或是别的地方,外面也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她几个月前做过开颅手术。
“行吧。”她同意了,等待星槎的时间内一再翻看外置设备。
卡芙卡和刃先生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消息?
两个系统时早就过去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身处罗浮。
景元几乎一路守着将安娜送进丹鼎司,先一步得到消息的持明医士就等在行医市集入口。不打算暴露身份的云骑将军借口神策府急召直接往幽囚狱去,留在原地的年轻学者与和自己腰差不多高的医生你看我我看你。
“额……”罗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逃学的小孩?
“嗯……”白露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幼崽,深深为身高感到焦虑,“你平时都吃些什么做些什么?”
小家伙一张嘴就老气横秋又老又小的,安娜只当是在逗她玩:“肉蛋奶,碳水主食,生鲜水果蔬菜,我不挑食,全都吃。每天早睡早起,上课,写作业,做些有氧的徒手对抗,隔三差五有机会也会做些定向五公里越野训练。”
打架,跑路,写论文,没毛病。
说着她从空间钮里掏出零食样品包,白露两只大眼睛“唰”的一下亮如灯泡:“哇!送我的?”
“对,送你的。”
头上有嫩角,身后有尾巴,粉粉嫩嫩苹果脸的小朋友,超可爱!
“好多啊!”白露用力擦掉嘴角可疑的闪光,表情相当认真的严词拒绝:“我不能收,医生怎么能收病人的东西,快跟我来,我带你去做个全身检查!”
“可是……”安娜只想说你这个年龄怎么能不上学?玩“医生和病人”的游戏也得有个限度啦,只是些零食而已,不至于这么较真吧!
“别可是了,快点来!”她把两条小胳膊往腰间一叉,超有范儿:“进了医院就要听医生的话,明白吗?”
唉,这不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小孩子嘛,说话还奶声奶气的,算了,就当是陪她玩耍。
尸山血海拽不动的08241321号被毫无攻击能力的幼童牵着衣角跑,乖乖听从医生吩咐。经过行医市集时路遇瑾瑜,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来。安娜抬起手朝持明青年打了个招呼,白露压根不给她停下和人寒暄的机会:“快走快走,别让人等太久。”
瑾瑜:“……”女朋友的亲亲学姐到底是什么人?
走过行医市集向右手边上方去,安娜注意到脚下的海边耸立着一尊古朴的金属……容器?
“那是什么?”容器周身氤氲着淡紫色的烟霞,在拟造的恒星光芒照射下就像披了件雾蒙蒙的轻纱。白露低头扫了一眼,对那东西视若无睹:“太真丹室,绝大多数丹药性情霸道,短生种的身体可扛不住,会吃坏的。”
不能吃的药?安娜瞬间对它失去兴趣:“很漂亮。”
但也仅限于漂亮。
海天交界处,高大的断木犹如伫立的利剑,白露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那就是建木,【丰饶】星神降下的诅咒。”
安娜边走边回头观察,断木焦枯似已死亡,但她却有种它还活着的错觉。海上吹来的风就像是它的呼吸,它在静候甘霖从天而降。
“到啦,这里就是病房区,检查也在这里做。”白露走在前面蹦蹦跳跳。
行医市集那边能解决掉百分之七十的医疗需要,只有那边看不明白也治不好的人才会被转移到这里做进一步的检查。
神策将军说了,不管什么设备统统用上,务必要将他送来的人困在丹鼎司内至少两个时辰。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可是难得又珍贵的脆弱小宝贝,千万得好好给她看看。
安娜一走进白色的建筑物就被板着脸的医助们团团围住,病房区少有能见到这种很有活人气息的病患,持明们虽然不爱笑但大家都希望她能尽快摆脱病魔的侵袭恢复正常生活。
“这边来,放轻松。”
从最简单的身体数据到血样采集再到各处脏器,病房区的医士们一边赞叹这位病人身体素质强悍一边感慨她可真难杀。
“幼年期留下的累积性损伤,未愈的旧伤,星航累损……哦,不好意思,病患现在似乎也还处于幼年期?”
看数据的医士抬头:“你遭遇了监护人的虐待还是什么人的暴力?需不需要报警?找十王司也行,这伤有点重,放在孩子身上就是奔着要命去的,至少得判个二十年。”
安娜:“……应该,不用了吧!”
有些伤是在耶佩拉宫守门的时候受的,不管她当时的情况如何,留下伤痕的家伙已经领到人生重开票排队等投胎去了,这种情况勉强可以原谅,不用继续记仇。
“嗯?”医士们果然查到了开颅手术的痕迹,一群人眉头紧皱聚在仪器前叹气:“这是……手术创伤?”
“啊,对,我不记得了,但之前大脑里有块被植入的芯片,几个月前取出来的。”芯片取出后她能吃能睡的,显然一切正常。
医士们凑得更近了,连白露也被拉过去嘀嘀咕咕了好一阵才回来。
“取出的芯片你带着了吗?”小朋友绷紧包子脸,可爱到让人手痒。安娜摸出空间钮:“在是在,这玩意儿还有用?”
“有的,只有仙舟联盟的技术才能破解它的秘密,”白露感慨不已,“你还真是命大,我头一次见到这种技术用在短生种身上竟然没闹出人命的……”
“我这就给你开单子,住院吧。”将军只要求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怎么够?这人至少得留下躺上三天!
第219章
稀里糊涂被送进病房还换了病患服躺在病床上,没多会儿瑾瑜抽空过来看了安娜一眼。听说她是幼年时期遭遇了大量暴力对待后又植入了生物芯片,青年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险恶”去形容。
德莱妮的学姐在星盗威胁下奋起反抗,会选择用面包棍砸人的原因终于找到了——她这是被欺负怕了,紧张到慌不择路随便拿起什么也要保护自己呀!
持明是很会脑补的种族,这一天都还没过完,半个丹鼎司的工作人员都听说了有个从博识学会来玩儿的小孩儿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伤,竟然对孩子动手,庇尔波因特人可真不是东西!
“检查报告全都出来了,我们给你整了个病例册子装好,今后哪儿不舒服再进医院了这些全都是既往病史。不要不往心里去哦,你身上有伤,很多药不能乱用的,不然等将来步入衰老期后可有得受!”
白露也没想到这个原本只是要困住两个时辰的病人原来真有病,不对,更准确点讲她是“伤重”。这人浑身上下就没有哪根骨头没折过,脏器也有不同程度损伤,完全就是天生体质耐造外加依仗着年轻硬抗。
还处于宇宙猫猫升华阶段的安娜安静点头,掏出装在证据袋里的芯片交给她。
“呶,就是这个东西。”
从脑组织里取出来后芯片表面就因氧化而发黑了,不当心看的话只怕会把它误认做一粒大点的黑芝麻。白露接过去扫了一眼,点头确认:“步离人的生物技术,确凿无疑。”
她将这东西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一遍,掌心涌现出紫色的光芒,“黑芝麻”迅速退去外壳变成锃亮的“白芝麻”。
一般来讲这种技术放在人身上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局,主要用于控制以及定向灭杀,相当于平白硬给人造出个把柄握着。
这种事当着病人的面医生只会装傻,白露转手就把消息发给送人进来的神策将军。
景元那边正领着彦卿象征性审问云骑军顺利捕获到的百冶,一点也不意外什么都没问出来。应星魔阴身发作了,整个人癫狂悖乱,反反复复都是那句“人有五名代价有三”。
每次听到这句话他都心头堵得慌,冷漠的命人将囚犯押入幽囚狱底,走出堪录舍后他摸出玉兆打开阅读衔药龙女发来的消息。
嘶——!
这伤不轻,这人真能忍。
那就治吧,把人关丹鼎司病房里总比关幽囚狱囚室里强,监狱哪能关得住她啊,上一个关着她的监狱现在已经被掀了个底朝天。幽囚狱断然没有伊维尔星上那些破事儿,但它安防的等级也更高,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这地方关着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惹不起的大佬!
至于她脑子里取出来的东西,别的不说,单只“步离人”三个字,仙舟联盟就肯定要管到底了。
事情一多将军也顾不上为了旧友和往日那些回忆伤感,确定过罗刹和某位熟人的动向仍在掌握之中他决定去探病——独自住在医院里连个来看望的人都没有,这也太凄凉了吧!
顺手捞上徒弟彦卿打掩护,师徒俩出了神策府就在街边买了点水果拎在手里,遮遮掩掩避人耳目的进了丹鼎司病房。
彦卿去找医士们编理由哄大家配合将军隐瞒身份,景元提着水果敲门走进病房:“安娜姑娘,我来看看你。”
靠在枕头上的年轻女子在白色床单白色被褥映衬下多了股柔弱的气息,知晓她另一重身份的人才会懂这是种相当高明的伪装——博普克人天生就这个品种,后期的训练也致力于往均衡的方向发展,没人身上肌肉虬结。各个看着都很斯文,各个动起手来都很要命。
要是换个不认识她的糊涂蛋站在这里,只怕会把猛禽误认做可以拢在掌心逗弄的小雀。
“啊,谢谢你,虽然我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但还是很感谢大家为我担心。”卡芙卡和刃先生始终没有消息,就连流萤那边也说他们两个失去了联系,只能说明罗浮这边很可能事先得到了星核猎手即将来袭的消息并做了充足的准备。
安娜确定自己不是个管不住嘴的人,但是其他星核猎手要么领剧本出任务要么守在据点里,没有泄密的可能。扒拉了一圈泄露消息的渠道肯定在她身边,最大的可能便是罗浮早已有人知晓她的身份却又默不作声的利用这份关联反向推测。
彦卿小哥的脑回路没那么复杂,瑾瑜只能从德莱妮那里获知关于她的情报,最后就只剩下面前这个笑眯眯的男人了。
他敲门时她正在处理个人光脑邮箱里的邮件,他进门时她索性将虚拟屏推远,斜射来的光芒打在脸上会将面目轮廓模糊化处理,显得整个人苍白且虚弱。
仙舟人寿命悠长,面前这位自称名叫景元,网名“实名上网”的先生很可能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年轻。只要人口基数够大,什么样的妖孽都能培养出来,说不定这是个比她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年长的老妖怪。
和这样的人玩心眼……安娜宁可回学校找阿那克萨教授重修词汇和修辞。
这把纯纯高端局了,咳咳。
“我听说安娜姑娘受过步离人那等丰饶孽物的戕害,立刻就赶过来了,真是凶险呐!还好你没事。”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安娜侧头看着他,心里有些疑惑。
会是这个人么?困住一个星核猎手后首当其冲要做的难道不是审问?你这个样子对吗?
“我不知道,我忘记了。”安娜的“忘记”也是真忘记,一点不掺水。
“没关系,只要人还在就好,记忆这种东西是可以重新创造的。”他把水果掏出来洗洗,打开水果刀一圈一圈耐心削皮。
被削下的果皮宽窄厚薄始终一致,随着重力作用弯弯曲曲垂向地面。
安娜收回视线,错过头继续阅读与下学期有关的课程。
手里有点事忙好啊,忙乎着就不会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选新课选新课,为什么会有艺术鉴赏这种选修课?以及刃先生怎么还没被教务系统开除,这种没有成果也不好好上班的人,凭什么能继续当讲师啊?
很好,又能捡到白得的两个学分,咕咕钟修得真值!
招呼希德一起来捡学分,她在对话组群里忙得不亦乐乎。
景元坐在旁边安静的削水果,削完果皮去掉果核,又把果肉切成大小刚好适口的统一方块摆在盘子里。彦卿进门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差点吓得一跟头翻出去——打从他能把剑拎起来师父就没有再这么削过水果了,难道他这是要失宠了吗?
“安姐姐,你在看什么呀!”小朋友干笑着走到病床边,安娜爽快的把虚拟屏拉大些给他看:“我下学期的选课。”
密密麻麻的课程表看得彦卿眼前一黑。
“第一真理大学的课有这么多吗?”他几乎要用敬畏的眼神看向安娜了,能看进去这么多书!
景元切出满满一盘水果块,微笑着旁观小徒弟被外面来的小朋友降维打击。
“还好吧,能花钱买到知识,绝对是世界上最划算的买卖。”安娜对于小孩子还是比较宽容的,她指指已经选好的课程表笑道:“要知道只有罗浮仙舟的学宫才连学费带书作费统统免去了的,除了这里,宇宙中百分之八十的地方孩子*们甚至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听故事。”
第一真理大学是不收学费,但它收课程费,上什么课交什么钱,上多少门课交多少门钱,学生就读时期的生活费也得自理,星域内的消费可不便宜。要不然就拉帝奥教授那惨淡的结课率怎么每年都会有源源不绝的人头铁撞上来想要试试运气呢?因为他开的五十二门课统统免费!
“其实我一开始也学不进去,学不会啊,真的很难。但是怎么说呢,世上的事儿大多一分辛苦一分收获,耐下心从头开始一点点梳理,慢慢就能跟上进度。”她忍不住感叹:“人这一辈子,什么时候开始都来得及。”
去年这会儿她还是个文盲呢,今年就已经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自己是个学者啦!
“哦!”彦卿坐立不安看向门口。
他不喜欢这个话题,小孩子坐不住是真的,尤其小男孩,安安静静坐上半小时只能说明孩子睡着了……
“去问问安娜姑娘得住几天院,什么都不及健康重要呐。”景元看他抓耳挠腮的难受,没好气把这小子赶出门。这孩子还是欠历练,真遇上“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时候才能有所触动,除此以外旁人说多少遍也没用,轴得很。
大约【巡猎】的命途行者脑子里多是只有一根筋吧,唯有如此纯粹的心灵才能凝聚出耀眼如星光的力量。
“好的,彦卿这就去找人!”少年如蒙大赦,起身和闪出门的动作几乎无法分辨,安娜愣了一下:“【巡猎】?”
不然没道理跑这么快。
景元含笑点头,颇为骄傲:“是呢,我这个【智识】已经快要教不了他啦!”
“哦?”年轻姑娘声线轻扬。
确认了,内鬼就是这家伙!
除了【智识】谁能有一肚子的点子随时往外掏啊?要不是他的怂恿,她也不会主动走进丹鼎司进而被扣下。
多读书果然有用,看,聪明了不少吧!
第220章
景元承认自己【智识】的命途没什么特别用意,主要就是为了试探安娜的反应,一试果然有效果。倒不是说这姑娘笨,她才多大年龄?纯粹周围某些人心眼太多太聪明,显得她格外耿直罢了。
——至少比神策府里三分之二的云骑加策士更聪明,仅凭一个命途就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虽说“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但一人一个性格,云骑将军也不能强迫别人,总得寻个由头旁敲侧击先试试水。看上去她是不讨厌罗浮的,不过也不见得愿意迁移过来。人各有志,至少彼此留个好印象成为真正的朋友应该没问题吧?
“安娜姑娘聪明伶俐,哎哎,不要生气嘛。”他把整整齐齐码着水果块的盘子递到她面前,“我年龄大啦,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些什么,生怕被嫌弃才有所隐瞒,小姑娘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安娜没有伸手去接,她睁着灰蓝色的眼睛盯着景元看,就像一只猫科动物正在努力理解突然出现在自己地盘上的神兽。
“你说过你的名字,与现任云骑将军恰好重合。”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真的只是恰好,重合?”
哦?已经猜到了么,这孩子原来是内秀的类型……吗?
景元美滋滋等着被聪明小孩戳穿呢,却听她道:“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就为了不让我怀疑那是个假名字!”
她这么笃定,景元都快不好意思点头往下编了。
过程很对,结果跑偏,名字是真的,人也是真的!
“但是也没听到公司那边有人兑换悬赏赏金的消息,所以你是为了私事……你认识谁?”
景元:“……”
这孩子肯定能和青簇找到共同语言,两人的脑回路都是那么清奇,总能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错愕感。
“咳咳,”他心虚的战术咳嗽了两声,安娜得出最终答案:“你认识刃先生?他现在就在你手里。”
星河猎手里只有刃出身仙舟联盟,想弄错都难。正是因为这种变故,卡芙卡他们才突然失去联络。
“啊……”景元挠挠头发又揉揉脸,活像个眼看学生往卷子上填写奇怪答案的监考老师,“唉……”
他是没打算这么早就把马甲扔了,但并不绝对,如果情势发生变化将军行事也会有些许微调。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费伯里克特小姐还得练。
本想着一旦被识破便因势利导留她在仙舟打个能领工资的假期工,一来二去熟了才好下手,比起星核猎手这个组织罗浮显然更有优势——流浪猫嘛,好好喂她善待她,总有一天会遇到惊喜。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已经跑到笼子门口的小流浪换了个角度又溜去笼子屁股后面伸爪子往里面扒拉诱饵猫罐头。
不是,那么大的门儿你看不见?非要隔着栅栏掏!
大概彦卿十年后也这样,有脑子,但最好再配个外置的免得出意外。
到哪儿给他们找外置大脑嘛,罗浮的【智识】也不多。
符卿,救一救啊符卿!
算了,现在这样也不是不行,患难之间更见人心品性,就……就这么着吧。
转瞬间白发男子微微蹙眉苦笑,他大抵是知道自己生得极好的,而且一点也不忌惮展示出这份先天条件:“先吃点东西?莫生气,莫生气,叫龙女大人知晓我把病患给气着了,怕是得甩着尾巴上门教训。”
安娜谨慎的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飞速垂下眼睛扫过那只盘子,这家伙就差把盘子放在她手上了。他没有恶意,于是她慢吞吞接过这东西,不吃但也没松。
“应星乃是我异姓的兄长,我怎么会害他?你应当知道他身患癫狂之症时不时就会发作,罗浮也是没办法才放任他出门散心……”
然后一撒手人就跑没影儿了。
“应星?谁?”安娜眯起眼睛,景元笑笑,“你那空间钮上的花纹再转两圈拼出来的仙舟文便是这个名字,也就是你说的刃先生。”
“证据?”虽然这家伙一直都保持着社交距离也很礼貌,可惜此刻他在安娜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个墨水瓶——肚子里尽是坏点子!
“不急,安娜姑娘先安心养伤,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待身体痊愈了再说。”他抽出纸巾擦手,边擦边抬下巴示意她吃水果:“小孩子得多吃水果哦,皮都已经削掉啦,还是说你更喜欢吃带皮的?这种水果的皮口感不好营养也有限,没必要强求。”
但凡她多留个心眼,今日之内必然能猜到热心网友“实名上网”的真实身份,如何抉择还是留给她自己慢慢思考。这可不能怪他骗小孩儿啊,分明是小孩子自己闷头往口袋里钻。
“不要伤害我的同事。”她把盘子顺手放在床头柜上,景元遗憾的看了眼那盘被拒绝的水果块。
别这么凶嘛,才试探了一下就连飞机耳带哈气的,他难道还真能把应星给怎么样了么?!那必然不能!
“当然不会,仙舟联盟又不是星际和平公司的下属,两家有合作但更有分歧,那边的悬赏令我们这里可是不认的。所以哪怕是星核猎手,只要不违法犯纪,一样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几句话的功夫里神策将军已经换了不下三个套路,“至于你们的悬赏金,你觉得罗浮缺这点钱吗?”
缺,但联盟更讲究道义,星核猎手行事风格总是剑走偏锋但不失大义,至少目前为止不失。除非为了给对手抽梯子下绊子,不然罗浮才不会巴巴的把他们送去给公司。
他坐直身体,意有所指道:“姑娘若是怀疑,那便等痊愈后跟着我好了,届时也好亲眼验证。”
选或不选,如何权衡,终归是人家自己的决定,罗浮不勉强,只是安静等待。
“……”
安娜把视线落在热心网友的手上,手背骨节分明,不经意间露出的手掌却从指节到指腹再到掌心都生有颜色暗沉的茧子。
从他刚才削水果的动作能看出是右利手,右手食指第一、第二指节有茧子说明此人长期执笔,指腹掌心有痕迹则多半是因为常年抓握圆柱形器物。考虑到他站立行走时的姿态……武器的可能性极大。
“师父,医生说安姐姐后天中午才能出院,最快也只能这样。”彦卿从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病房里胶着凝涩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散了,景元拍拍搭在腿上的外裳起身:“差不多也是时候该回神策府了,姑娘好生休养,要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事……嗯,随时可以去神策府寻景元。”
他站起身颔首微笑,施施然领着小徒弟就这么走了。安娜一直看着这师徒俩的身影从窗外消失,翻出外置设备就进入博识学会的信息库搜索“仙舟罗浮、景元”。
之前不搜索是出于信任和尊重,而且她也没想太多,谁成想艾利欧的剧本说来就来。要知道她认识热心网友“实名上网”都是将近一年前的事儿了。现在一搜,嗯,好大好清晰的照片,想装作认不出来都难。
“……”
不是,你说这人是不是闲得慌?
脑子转圈都快转到打结了安娜也想不明白对方这宛如迷宫般的复杂操作究竟目的何在,总归不会指望让一个星核猎手替他打临时工吧!不过身为罗浮的将军,保治下平安是那家伙的职责所在,就事论事也没什么可生气的。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还能怎么样?就是有点对不住卡芙卡和刃先生,希望那人真如他所说一般不为难他们。
唔……
原来如此!
她忽然从病床上坐起来,恍然大悟的眨眨眼,景元那家伙,突然泄露伪装是不想在这场乱子里消耗仙舟自家的有生力量吧!就比如彦卿小弟那样的命途行者年龄实在太小,他舍不得自家孩子,当然只能把主意打到别人头上。
相比之下星核猎手就算使唤折了也不心疼,所以他才会反复强调不会伤害刃先生——来个人给我打工我就不伤“人质”。
肯定是这个意思!
不就是打工吗,又不是没打过,因为她的一时疏忽带累卡芙卡和刃先生发生意外,她自然也得扛起这份责任把他们好好赎出来。
想到这里安娜掀开被子就打算从窗户翻出去溜走,还没摸着窗棂眼前一黑又落回去。
“将军果然没猜错,这位病患还真是很擅长逃跑,差点就让她溜了。”医助进来把她挪回去躺好又重新盖上被子,视线里满满都是对淘气幼崽的慈爱。
还好将军心软把这小家伙给忽悠进了丹鼎司,不然就她这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的情况,寿数怕是得比正常短生种还要短,巅峰期一过人就要不行了。外面真没什么好地方,瞧瞧把这孩子养的,多好的先天条件个子只长到一米七几就不长了,要是早几年放在仙舟好好养活,少说还能再往上窜一窜。
工造司这个在窗户边上安排药剂喷洒口的设计真好用——都进了丹鼎司病房了还想跑?当我们都是吃干饭的?老老实实用上药乖乖睡三天养伤吧!
220-230
第221章
安娜这一觉结结实实睡了三天,医助们一个个都笑着说就没见过这么准点睁眼睛的病人。
“小孩子赖床也没什么,多睡会儿,多睡长个子!”温柔敦厚但表情严肃冷峻的年长医助用一点也不匹配的柔和声音哄劝,他顺手拍拍“小朋友”的枕头,悄悄在下面塞了把干果。
优质油脂丰富且易消化,富含各种营养物质,一天来上一小把对健康很好的。
芳龄二十有三的“小朋友”满头黑线,短生种女性到了这个年龄段很少有能在身高上发生变化,你们仙舟人不要惯孩子惯得别人家的孩子也惯好吗?
“咱们再做个出院检查就好了,这辈子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医助们温温柔柔一哄,安娜就不好意思强硬着甩开人就跑了,乖乖按照要求又走了遍检查流程,白露小大夫闻讯赶来看着新报告又是摸下巴又是皱眉。
为啥别人轻轻松松睡一觉也能长个两公分出来,她都等了百十来年了身高仍旧一动不动?
“很好,身体各处的恢复情况超出预期,”她放下报告,老气横秋的教育病人:“今后可不行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啦,你取出来的芯片被我留下了,等到解开后会把里面藏的消息原样发你一份。”
她挪挪两只脚丫,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走吧,你自由了。”
“嗯,”安娜讷讷点头,医助们早就帮忙把她穿来的衣服交给家务机器人洗干净又给熨了熨,见病人有点害羞大家嘻嘻哈哈的撤出病房留给她空间更衣。
人都走了,她简单洗漱后换回自己的衣裳,将病号服叠好放在枕头上,抓走了那把干果又留下一大包零食。
最早在伊维尔醒来时身体和脑子都有点跟不上她的意识,开颅手术之后脑子跟上了身体的迟滞才凸显出来,现在无论身体和脑子都达到原身的最佳状态,轻松得像是卸下了扛在肩膀上的山头。
“走了啊?别回来了哦!”医助们特有的祝福软乎乎的,安娜抿着嘴,束手束脚生怕碰伤了他们。白露小大夫叉腰站在大门口,抬起下巴回头道:“我还送你下去,你要是敢再把自己作进病房,我就!我就顿顿给你吃苦瓜!”
顿顿吃苦瓜啊,那真的很可怕了。
安娜朝她伸出手:“要牵着手走吗?”
这孩子的视线总会羡慕的落在时不时贴贴的医助们身上,想来也很希望能与人亲近。安娜不知道她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被隔离在人群之外,她也不在乎那些:“我刚刚痊愈,身体虚弱,得拉着慢慢走。”
她学东西一向很快,这一招三天前景元才刚用过,今儿就被一比一原样复刻了来。
饶是白露活了百十来年也架不住二十几岁的“小朋友”这样撒娇,马上就把小肉爪伸出去给她牵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慢吞吞的沿着步道向下行走。
“时节不居,万物有序。早睡早起,三餐规律。冬暖三九,夏慎三伏。不贪不燥……哎呀你就记住,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身体好不比什么都重要?”
小大夫絮絮叨叨背了段医书,生怕太早又在丹鼎司见到她,殷殷切切反复交代。
安娜耐心听她讲,偶尔扫一眼那簇差点甩成螺旋桨的尾巴尖。
回到行医市集,白露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自己必须放开手,再这样牵着等会儿让龙师派来“照顾”她的人看到了少不得又是一场麻烦。
“就送到这儿了,后面的路你自己走吧!”她恋恋不舍的把手抽回来,这个“小朋友”手指修长有力,掌心温暖干燥,拉着她的时候微微有点紧,正是最舒服的感觉。
啊,尾巴尖不摇了,看上去有点沮丧呐。
安娜摸摸空间钮,就这会儿功夫她已从医助们的闲聊中得知白露大夫吃素,这点点大的小孩子,怎么能光啃些干巴菜叶子呢?
还是说持明就是这个品种,不能消化肉类?
这世上几乎不存在真正只吃肉或是只吃素的动物,就连梅娅女士家养的羊也会吧唧吧唧将藏在草垛里的老鼠嚼嚼咽下去,持明作为人类的一个亚种,食谱没道理这么窄吧!
不过她还是很尊重别人的生活习惯,摸出一袋蔬果干和一袋奶疙瘩塞进白露怀里:“小大夫别光说别人,自己也得努力多吃些才好。”
“医生不能收病人的好处,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病人了。我是你的朋友,朋友之间分享零食,很合理吧!”
确实合理!
白露左看右看,哼哼两声飞速将两袋零食塞进衣服底下盖好。她抬起头正打算再重复一遍医嘱,冷不防被人抱着原地起飞。视线从行医市集灰扑扑的地砖迅速切换成红艳艳的一片,身边似乎有浅金色的游丝闪了一下,地面上好些突然浑身长出叶子的患者抽搐着倒下,爬起来,然后又倒下。
魔,魔阴身!
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魔阴身?
刚刚痊愈出现的“病患”先是拖曳着金光救下许多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紧接着她似乎因为魔阴身的不死特性而苦恼烦躁,于是顺手抄起某个医助慌乱间扔下的长棍专门照着魔阴身们的后脑勺拍。
这下子就有效率多了,铛铛铛铛铛铛铛,人群中炸开的魔阴身迅速被制服,腾出手的幸存云骑守卫就跟捡贝壳似的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捆好再整整齐齐码成一堆。
“吓到了吗?”白露瞪圆眼睛张开嘴看了还不到十分钟就重新从红枫枝头平安回到地面,安娜拍拍沾在她衣角上的灰,“有没有受伤?”
某个瞬间白露甚至觉得她比族中好些人念念不忘的饮月君丹枫还帅!
“没有……啊!”她突然警醒过来,“不好!丹鼎司内突然出现这么多魔阴身,外面怕是也……我得去救人!”
虽然咱个子矮腿还短,但咱医术杠杠的,不能因为害怕就放弃伤员让他们等死。
“别乱跑,你要去哪儿我带你去。”安娜回头看了一圈,瑾瑜混在一群持明医士里忙忙碌碌为受伤的云骑和病人治疗伤口,可以想见用不了半个时辰伤员就会源源不绝被送进丹鼎司,考验医疗系统承压能力的时刻到了,“我带着你,万一这边有急事找你也好尽快赶回来。”
白露扭捏了一下,心中的天平到底还是导向安娜这边。
龙师们只会要她待在位置上哪儿也别去,可她是龙尊!不是吉祥物!难道因为她年龄尚小没有攻击的手段,就不配出急诊救人了吗?
刚刚这个痊愈的病人腿又长身手又好,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巧的?
“走着!”小医士一声令下,她的临时搭档一手拎着棍儿另一手把人放在胳膊上坐着,远远甩开身后几乎听不清的呼唤。
龙女大人人人人人人人人……您要去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
维生系统拟造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和风拂过发梢,自由自在的滋味儿美妙到几乎让她落泪。就像那个朦胧陌生的梦境,她看到自己开着星槎在天上飞。
为了更快把卡芙卡和刃先生从罗浮云骑将军手里赎出来,安娜勤勤恳恳抱着白露横扫丹鼎司,确认这里面没有危险了又照着她的意思来到长乐天洞天。神策府唯一一处面向公众的出入口就设在这个洞天里,想来必然不会被敌人放过。
长乐天内民居甚多,安娜抱着白露从别人家的院墙和房顶上轻巧踩过,先将云骑守卫容易漏过的边边角角清理了一遍,然后赶赴地衡司公廨向那里的工作人员报告:喂?有人吗?麻烦派人去把“尸体”拖走好吗?要不然等会儿又诈尸了可怎么办!
“地衡司公廨在哪儿你知道吧?知道?那就好!”这一路救下了不少突遭劫难的普通罗浮人,小大夫心情超好。
临时搭档真的很给力啊!当然了我也给力!
这会儿长乐天繁华地段的魔阴身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人们心有余悸的从各种掩体后走出来,慌慌张张往家赶。
应白露的要求安娜把她放了下来,两人正想再次牵着手走呢,前方一个正在疏散民众的云骑士卒突然倒在地上痛苦扭动。
“不好!快让开!”小大夫一马当先冲上去,两条小短腿儿差点抡冒烟,安娜生怕她被伤到,一棍子扔出去当场砸翻身上已经长出许多金色树叶的可怜人。
“吁……”尚未来得及躲开的普通人纷纷长出一口气庆幸劫后余生。人群里穹扛着一把红色大剑,三月七手里的弓都已经拉开了,瓦1尔1特先生默默推眼镜,此时此刻他们三个格外显眼。
其他云骑守卫反应迅速,立刻控制住脑袋差点被砸掉的魔阴身将其带走,一场骚乱尚未爆发便已经平息。
“啊!是费伯里克特小姐呐!好巧!你怎么会在这儿?”三月七收起弓箭,开心的举起手臂朝安娜摇啊摇啊摇。穹大咧咧的笑着,这表情过去他可从来没做过。
白露左看看右看看:“你们是谁呀,认识我的病人?”
三月七的笑脸说变就变,情绪全都写在上面:“呀!费伯里克特小姐生病了?严重吗?”
都病到博识学会也治不好,不得不来罗浮仙舟求医?
安娜:“……”
其实我是来自投罗网的,但你们就当我是来看病的吧。
听上去比较有脸面。
第222章
趁乱给自己蒙了层“病弱”BUFF,安娜向列车组一行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罗浮就比较顺利了,无非补一补疏漏之处。至于说方才一棍子撂倒一个魔阴身……她现在痊愈了嘛!
“你们在雅丽洛-VI号上的义举我在博识学会都听说了,真是了不起啊!”两边都是外来的,又算是比较熟悉,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从星核爆发的危机中挽救了一整个行星,此后又支持他们与公司谈判坚持走自己的路。”
安娜抱起白露把她放在自己的胳膊上兜着,小大夫快乐的晃晃脚丫听这些异乡人讲起天外的故事。
“没有没有,博识学会这次从伊维尔星际监狱解救出好多好多人,你们才是真的了不起!”三月七承担了所有对外说话的工作,穹走在她身边负责微笑。
瓦1尔1特先生很关心监狱里的孩子,听说拉帝奥教授牵头将他们送去了星域内的各个收养机构,他扶着手杖矜持点头:“久闻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大名,希望什么时候有机会结识一番。”
科学家之间的惺惺相惜大概都是这样的吧,安娜硬着头皮客气了几句,眼看话题将尽正着急呢,白露身边的人终于找了来。
“龙女大人!欸?”
看清楚情况的持明们愣在原地,谁这么胆大包天跟抱什么似的抱着现任龙尊啊?还有没有点眼色!
尊长的尊臀那是能随便乱碰的吗,你还敢不耐烦的把尊上的尾巴拂开?
“我得回丹鼎司了,放我下去吧。”白露拍拍安娜的胳膊,她很尊重小朋友意思的蹲下放她自己站好,“小大夫,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就和我说,我虽然本事有限,却也不介意带着你在第一真理大学读书。”
想来法厄同他们也不会介意宿舍里出现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楼上那层可还空着呢!
——就没见过谁家找到孩子还能不哭也不笑的,持明并非亲情淡薄无喜无怒的罕见种族。情绪上不来只能说明平日里感情不怎么样,不然早冲过来把孩子抱走了。
两个持明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没几秒又绿油油的,最终定格在黑不溜秋灰了吧唧上。
大胆!当面就敢诱1拐持明龙尊,现在的化外民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没事啦,他们是负责照顾我的人,放心吧!”白露并不想为难同族,身为龙尊她的力量却并不完整,龙师中有人不服也是常理。再说了这些近身护卫她的人也只是听命做事,他们没有办法。
“呐,拜拜?”听她这么说,安娜放下心。她蹲着伸开手朝她摇摇,小大夫高高兴兴照样也摇了两下:“拜拜~”
两人加了个通信好友,白露蹦跳两步马上踏踏实实站好,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向族人然后在他们的簇拥中返回丹鼎司。
眼见持明们走远,安娜又向无名客们道别:“我今日刚出院,得先回落脚处收拾收拾,回头约了一起去逛逛罗浮?”
那不是还有云骑将军预约在前么,还是得先捞落地就被抓的进狱系同事,穹现在好端端的活蹦乱跳,不必为他担心。
“好啊好啊,啊不对,你先好好养病,就算已经痊愈也不能放松警惕,健康可是很重要的!”
三月七用力点点头,“逛街的事儿不急,咱有得是时间!”
他们这回纯纯是被星核猎手卡芙卡威胁着被迫跑来罗浮报信,那个坏女人说他们不来罗浮就要出大乱子……就没有想过无名客会不会为难吗?去哪儿哪儿出事,列车组走在【开拓】的命途上,不是【欢愉】命途好不好?
“一言为定哦!”安娜心情愉快的与无名客们分开,等走到神策府门口又忍不住肩膀一垮。
越想越憋屈,还拿人没办法,这个仙舟人怎么这么坏啊.JPG!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守门的士卒手中长枪紧握中气十足大喝,安娜这才意识到她还拎着丹鼎司的防爆棍呢。赶紧把这玩意儿放下,她垂头丧气道:“我来找景元,三天前他要我过来的。”
云骑守卫:“……”
不是,你这化外民称呼将军时连个职务都不带的吗?
也太随意了吧!
等客人提供了身份材料,一看却是个普普通通的博识学会菜鸟学者。守卫半信半疑传信询问,得到准信儿后让开路:“请上星槎吧,不用操作,它航道固定。”
“哦哦,多谢。”安娜谢过守卫,在她纠结的目光中坐进星槎,靠在舷窗上掀开细竹小帘子向下看。
神策府内建筑繁多,无不气势雄浑森然,花木繁茂然而靠近亭台楼阁的地方全都空着,能看出现任将军是个极细心的人——压根不给任何人偷听犯错的机会,他一定非常爱惜每一个手下。
很快星槎停止,安娜直接跳下舷梯就见彦卿小弟激动地凑上前。少年围着她叽叽喳喳:“我已经听说丹鼎司传来的消息啦,安姐姐你抱着白露大人在魔阴身群里杀了个七进七出,好生厉害呀,咱们去校场上练练呗?”
“嗯,我还大喝一声立时就把几个魔阴身吓死了呢,人说你就信呐?”在这方面吃足了教训的某人斜眼睛看向小朋友,“可长点心吧。”
你师父三言两语能把星核猎手忽悠成假期工,你好歹学学嘛!
坐在桌案前边看战报边一心二用听小话的神策将军苦笑摇头,这孩子学得真快,悟性和警惕性都很高,一次要是骗不住她同样的手段第二回就没用了。
“彦卿,先将客人迎进来再说话。”他手下的笔杆一刻不停,策士们都已经被支走了,适合说些需要保密的事。
少年想也不想应声:“哦!好!”
说完他笑着朝安娜眨眨眼:“安姐姐,请!”
“……”这实心眼儿的孩子呦,安娜顺着他走进会客厅,打眼就看到景元好大一只委委屈屈坐在一张长条桌子旁干活,桌上的卷轴文件堆到摇摇欲坠。
这家伙,难不成又在装可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未见,这差不多得有十年了吧,安娜姑娘可有痊愈?”私下场合里这人连看文件都懒洋洋恨不得睡过去的模样,他轻笑着调侃:“我听闻姑娘曾想越窗而出?哈哈哈哈,罗浮病房的窗户上设有专门防止病人逃跑的机关,当初还是应星设计的呢,效果真是出类拔萃!”
不说这事儿倒也罢了,他偏要说,安娜怒气冲冲翻了个白眼,挑选距离最远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双臂环抱。
“说吧,要我去做什么?”
景元没有继续,反倒看向宝贝徒弟:“彦卿,你是不是该带人出去巡逻了?”
“啊!将军你不说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小少年握拳行礼,转身就跑:“我去巡逻啦,安姐姐你千万等我回来过几招!”
安娜:“……”这脑子真轴,比我还轴,想必将来我是打不过他的。
目送彦骁卫出门,再转回来景将军手里的竹管笔已经放下,他仍旧坐在书案后,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姑娘高义,救数十无辜平民于水火之中,景元在此郑重谢过。”
他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安娜坦然接受。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怎么就不配得人一句谢了?
紧接着在位七百余年的神策将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从桌子抽屉里掏出一盘点心摆上:“书库重地禁绝烟火,还请姑娘见谅。”
博识学会的纸质资料库以及重点实验室附近也是不允许有火星子的,安娜动了动胳膊,没说话。
“咳咳,哎呀,我这老人家记性不大好了,”他又神奇的摸出一瓶热热的浮羊奶摆好,颇为自得的笑笑:“这样才好说话。”
安娜一瞬不瞬的看他表演,灰蓝色眼睛溜圆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景元。他低头轻笑了几声,叹口气洒然道:“那我就直说了,劳烦姑娘走一趟幽囚狱把应星带出去。”
如果不安排人手配合着放他走,依那人对幽囚狱机关的熟悉程度再过几个时辰就会有判官来报*重犯走脱的糟糕消息——这个重犯可不是指星核猎手,比起他们狩猎星核的那些人无辜得堪比婴儿。
“啊?”安娜侧头挠挠耳朵,“……我没听错吧?”
你也不能因为我成功从伊维尔越狱就认定我擅长这事儿呐,罗浮的病房管理都那么严格,监狱肯定更严格。再说了,哪有找人劫自家监狱的?
有猫腻!
“姑娘误会了,”景元正色认真道:“我已知星核猎手对罗浮并无恶意,那还拘着你们干嘛?自找没趣吗?但罗浮毕竟是仙舟联盟的旗舰,一举一动甚为外界所关注,不好公开做些挑衅盟友的事,尤其某些盟友还非常的不可信。”
他就差没点星际和平公司的名:“不放了你们,我不好向姑娘交代,直接放了你们,我不好向联盟内外交代。”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安娜被他说服了一半。她放下抱在胸前的胳膊,往前挪了几个位置。
“真放?”别是借口放人走又计划了什么吧!
景元点头:“真放,不过之后还请诸位猎手恪守律法,否则咱们迟早还得幽囚狱见。”
不放了应星,卡芙卡那边的戏可就不好唱了。太卜符玄做好准备随时开启穷观阵,星穹列车也已经入局,手握一明一暗两支奇兵,就算局面再复杂也不至于失控。
安娜又往前挪挪,一直挪到桌前:“行,我去捞刃先生,但是你得告诉我一些关于幽囚狱的事。我可以保证之后不利用这些消息,但是同样的,你不能给我错误信息。”
“好说,好说。”景元向前探身低声交代了几句,很快坐回去懒洋洋的靠着:“不过这回我可是舍了天大的人情给姑娘,将来若是罗浮有难,还望姑娘不吝援手。”
她很是干脆的点点头:“没问题!”
景元:哼哼!
看,这不就续上顿了吗?
现在的年轻人呐,啧啧,攻击性倒是十足,只可惜都太老实了。
第223章
越狱这种事吧,只能中午干,因为早晚会被抓。
安娜苦着脸离开神策府,就算有神策将军透题她也得实打实的进入幽囚狱……这和逃离伊维尔还不一样,在伊维尔星上她只需要考虑怎么往外跑,罗浮这边么,首先得想法子不引起狱卒注意的钻进去。
好在景元早有准备,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淘换来一身普通士卒的衣衫。等安娜换好了再将头盔面铠一套,除了比其他守卫略矮些完全认不出是个外星人。
矮……没关系,云骑士卒的靴子很厚实,又大又深的多塞点东西垫着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飓风将起,将军每日也得抽出些时间例行巡查罗浮各处要害,以备不测。他身后跟着八个守卫,一行人去了丹鼎司去和地衡司也去了天舶司,中间还往工造司转过一圈,最后才从十王司进了幽囚狱查看。盔甲厚重,武器的分量也不轻,每天走这么大一圈下来消耗甚巨,怪不得神策将军偷偷在书桌里藏那么些点心也没吃胖。
如果不这么走,以安娜“碳基陆生种”的先天条件她压根连进都进不去幽囚狱,因为监狱大门在水下,出口直通持明族地鳞渊境里的那片深海。
绝了。
谁敢在这儿作乱,相当于拿着小棍猛戳利维坦的眼睛。从其他洞天钻更不现实,她总不能为了进幽囚狱就真犯点事儿吧!
跟着老大进幽囚狱,最大的好处就是进门出门时都不会被盘查身份。但也不是说就完全没有风险,一旦失手被抓安娜的来历将会成为压在景元头顶的一块巨石。因此哪怕处处都透着一股不着调的无厘头,此行也必须一举成功。
甫一进幽囚狱,安娜对这里的印象除了幽暗便是寒冷。监狱的风格似乎差不多都是这样,环境也是手段的一种,设计者故意营造出一股心理上的压迫感好使嫌疑人快快就范。
“昨日押进来的囚犯……”司狱和主簿走在前面认真汇报,身材高大的将军认真侧耳倾听,从上到下层层严查。哪怕行走在视线焦点附近也没有人会对他身后的守卫过多关注,非常方便踩点。
刃先生目前正处于清醒状态,景元走过他的囚室时停下来叹了口气,坐在地上的男人连眼皮也没掀开。
有瓜?某人从头盔底下来来回回瞄了好几趟。
“百冶应星,自押入幽囚狱以来只有将军您提审时他张过嘴,而后便一直如此消极应对……”主簿简单说了说犯人的情况,景元点头:“好生看守,不可懈怠。”
安娜:“……”
那什么,司狱和主簿要是因为刃先生成功越狱被扣工资可不关我事啊,是你这个上司要坑他们,不是我坑他们!
检查过断狱轮钥状态良好后今天的例行巡查才算是告一段落,将军进了堪录舍查看玉兆核心与业镜台有没有发现过异常情况。跟着他的八个守卫各自分散在堪录舍内休息,其中一个家伙站了一会儿放下武器朝洗手间的方向一路小跑,其他人在背后嘻嘻哈哈的打趣。
这是个新人吧?也只有没经验的新人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每年新人们在工作中捅的各种篓子都会被前辈们乐此不疲津津乐道的念上许久,直到新的奇葩出现。
二十分钟后这人回来了,别别扭扭重新捡起武器站在角落里默默散发黑气,活像在海底阴暗爬行了一百年。没过多久司狱和主簿送将军出来,守卫们“呼啦啦”赶紧迎上前继续跟着。
“辛苦各位,勤加巡视莫要懈怠。”将军离开前还不忘多交代一句,司狱和主簿领着一众狱卒领命称是。
很快,因上面有人来检查而热闹起来的水下监狱重归沉寂,安娜靠在囚室墙壁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得留在这儿替刃先生多坐几天牢再走,不然景元身上的嫌疑能比天还大,卡芙卡他们想要逃离困境也会变得很难。
——云骑守卫的衣衫盔甲防护性能极佳,唯一的坏处就是裹得太严实了,只要不自曝,芯子里换个人也不会被发现。
万籁俱寂,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写读书笔记。光屏自带照明效果,狱中幽暗的光线并不影响阅读,浅淡的金色与囚室上那层半透明磨砂门融合在一处,留下个边沿有些模糊的身影。幽囚狱内很安静,刃先生囚室所在的这一层温度又比较低,适合思考。其他犯人还得定点做工定点活动,到他这里一概全免,要不是饭菜实在难吃安娜都想蹲在这儿直到开学前再走。
唉,草莓打碎了拌在豆腐里,橘子混合辣椒高温加热,还有个油炸甜味面块与鸡肉放在一锅咸汤里煮,饮料似乎是苦瓜和芹菜一处绞出的蔬菜汁,以及充有碳酸的腐败豆子水。要是伊维尔的监狱餐出现这些她能惊为天人,然而比起之前几天在罗浮各处品尝的特色餐饮小吃,这些“创意”着实令人发指。
罗浮人一旦使起坏来,那真的很坏很坏了!(大哭)
还好空间钮里不缺吃的喝的,她也不打算真就坐牢坐到开学。
第三天大概黄昏前后时将军又派了策士前来代为巡查,等人前脚刚走,后脚安娜就自己把囚室门打开闪身躲入黑暗一溜烟失去踪迹。
都说只有她自己的话越狱是件很容易的事,带人走就很难。
幽囚狱与各处洞天均有交叠之处,策士也不是持明,自然走不得水路。借光脱离幽囚狱,安娜先找了个路边摊坐下吃东西,才吃了半笼包子就见彦卿小弟自己一个人提着剑往星槎停靠点走。
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看着罗浮上的维生系统将拟造光线一点点调暗,这是要干嘛?
“老板,打包!”她拎起热浮羊奶就急着走,老板娘慌慌张张递过来个盒子送客。
彦卿正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某道背影琢磨,冷不丁脸上贴过来包子的热乎气儿。
“这么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乱逛什么呢?”安娜把没碰过的那半笼包子塞给他,羊奶也塞给他,“云骑也得有个下班休息的点儿吧!”
“嘘!”小朋友一惊一乍的左右看看,马尾巴差点儿炸毛,“小些声!”
安娜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远远闪过一道青色背影。
“欸?那不是星穹列车的护卫兼智库管理员么!”安娜眼神儿好,记性更好,“名叫丹、丹恒。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小朋友深沉道:“作为一个外地游客,他对罗浮也太熟悉了,而且此人行踪鬼鬼祟祟的似在躲避什么,也许是在躲云骑?”
这脑回路很有既视感,安娜突然意识到前几天景元看自己时那个奇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你是怎么把它们联系到一起的?
“也许躲债或者躲仇人?”安娜试图支招,彦卿认真想了一下,摇头:“不太像。高息放贷在罗浮是违法行为,会被地衡司上门约谈,严重者罚金、吊销经营许可,甚至有可能坐牢。”
刚从牢里跑出来的某人:“……”
“我得跟上去看看,这几天有星核猎手潜入罗浮欲行不轨。我乃云骑骁卫,查明此时是分内职责。”少年背负长剑,行动间语气斩钉截铁道:“吾等云骑,必如云翳障空,卫敝仙舟!”
星核猎手本人:“……”
热血归热血,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放心他去做如此危险的事。
安娜叹了口气揉揉脸:“我与你同去,万一事情不对还能帮你摇人。”
摇他师父呗,弟子没教好肯定是师父的锅!
“谢谢你,安姐姐!”彦卿还以为会被劝阻,没想到街头偶遇的“小”姐姐竟然二话不说的表示支持,她人也太好了吧!
“罗浮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其他星球上任何执法部门行动通常都不会允许单人游走,那样很危险。我和你一起的话……也算你违规违得没有太过分。”
安娜就怕这半大小子自以为自己翅膀很硬便胡乱扑腾,实际上在成年人眼中他翅膀上的毛都还没长齐。孩子还小着呢,要是折了可就真折了,多可惜呐!
“嘿嘿!走着!”彦卿扫到前方目标移动,顾不上辩解急忙跟上。安娜走在他身后,手里的外置设备消息已经发送成功。
小孩儿不懂事,大人难道也不懂?遇上幼崽作死当然得第一时间找他家长告状!
两人远远跟在青衫青年身后,这家伙对罗浮各种道路设施真的非常熟悉,一点也不像个异乡人——比如安娜这种真正的外星人就完全不可能做到他这样无缝转换交通工具,她总得打开导航确认一下方向有没有搞反。
“我总觉得这人哪儿有点熟悉,但又记不起来。”有人同行,彦卿的孩子气暴露无遗。安娜抓抓后脑勺开玩笑:“总不可能是通缉令,仙舟联盟也发通缉令?”
“我们当然发,不过多数通过特殊渠道发给巡海游侠。”少年的声音里多了丝敬重,“他们都是为大义舍小利的侠客,联盟变着法儿的补贴些也是应当应分。”
回想起波提欧先生摇来的那些游侠,安娜默默擦掉满头黑线:巡海游侠这个身份可太好冒充了,绝对是乐子人埋伏的重灾区。
眨眼间丹恒就避开人群穿过数个洞天抵达丹鼎司,交错密布的小路在他这儿就跟开了动态地图似的,安娜还是头一次跟踪一个人差点跟丢。要是放彦卿自己来只怕要么被发现要么迷路不得不无功而返,走到一半小少年就开始立誓从明天开始勤奋读书。
“安姐姐你好聪明啊,我都没想到他居然会从另一个巷口走出来!从明天起我一定好好念书,再也不让将军催促啦!”
安娜:“嗯,嗯嗯。”
听上去就不像是个能坚持很久的誓言,跟卡卡瓦夏发誓一定要早起一样,全是糊弄人的鬼话。
第224章
星穹列车的护卫小哥在丹鼎司兜兜转转却不进行医市集,也就是说他并非身体不适前来就诊。一开始是彦卿带着安娜,后来变成安娜领着彦卿,两人保持着能够看到丹恒背影的距离跟着他悄悄来到丹鼎司海边的平台。
波涛浩渺的海面随风泛起层层碎金,洞天中枯槁的折木在她蹲大牢的这几天突然复苏了?方才没怎么注意,站在海边才看得格外清晰。
“这地方怎么只有一艘船往返,还是这么复古的款式?”望着青年弃岸登舟而去,尾随其后的两人只能缓下步伐先想办法渡海。
别说游过去这种梦话,这样宽阔的水面,没有装备光凭一身力气是绝对游不过去的,只可能泡胀了飘过去。
“波月古海乃是持明轮回转世之所,平日里不叫人随便下去的,只能持明自己的巡逻队在水里来去。这种船纯是应急用,方便岸边云骑偶尔打捞物品或是救人。”
这世上总有罗浮丹鼎司也治不好的病,想不开的病人打算借纵身一跃结束痛苦并非个例。可波月古海的特殊性注定了它会被持明们当成眼珠子看,每次真有人死在这里龙师们都得集体炸一回鳞片。
“要不咱们还是通知你师父派人过来看看吧,你瞧这天都快黑了,夜里出海可是不安全。”安娜努力的劝,架不住少年还没透彻理解“如何正确认识自己”这个课题。
“安姐姐,那人朝着鳞渊境方向去,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问问附近的云骑守卫。”彦卿转身蹬蹬蹬就跑了,安娜留在沙滩上东望望西望望,摸出外置设备给刃先生发消息。
不指望刃先生回应啦,就算有人回消息也只会是卡芙卡。
果然,没过多久卡芙卡就用刃先生的外置设备回复道:“我们在鳞渊境等人,很快这趟任务就完成了,你要留下来多玩几天么?”
又是鳞渊境,这么巧?
星穹列车的护卫身手不会差到哪里去,卡芙卡加上刃先生这个组合也不弱,万一两边走个对脸打起来拦都没办法拦。彦卿一门心思要追,偏巧他又是个有军职在身的骁卫,这三方的混战真是想想就叫人头疼。
安娜果断给景元挂了个通话过去告诉他情况有些危险,不想云骑将军听完描述顿了一会儿,若有似无的轻叹后那人冷硬道:“便叫彦卿去长长见识,孩子终究得有长大的一天。”
“可是……”可彦骁卫只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儿,平日里亲亲师父惯着周围人哄着,他不是悬崖上常年经风遇雪的野草,步子突然迈这么大孩子能受得了吗!
但景元似乎拿定了主意,笑上两声就把这件事推回给安娜:“有姑娘跟着,想来彦卿性命无忧,其他的都不打紧。我这边正忙,稍后也会亲自过去看看,放心。”
说完通话就挂断了,安娜看着手里的外置设备半晌找不着声音。
不是,这人怎么这样啊!打工内容还包括帮忙带孩子吗?这个不行,要加钱!
她正斟酌着字句发消息,彦卿领着几个守卫扛了艘差不多的小船回来:“安姐姐,咱们出发吧!”
谢天谢地这小子没有自家一个热血上头先跑。云骑们将舢板似的小船放下拱拱手便走了,安娜收好外置设备,和彦卿两个一人在船头一人在船尾坐定。
船小吃水却深,不能站着,不然遇到丁点风浪都得落到海里去当浮漂。也就是罗浮工造司手段了得,看上去这般简陋的小船也自带动力与导航,省得乘客自己摆弄两根木浆在海面上转圈儿丢人。
沿着直线在海面上走了十几分钟,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已经能听到金戈相击之声。安娜心下暗道不好,抬头一看,彦卿小哥已经拔出背后长剑踩着飞走了。
嗯……这原来是交通工具啊?罗浮仙舟还真是神奇!(恍然大悟)
考虑到聚众斗殴的全是熟人,安娜脚下沉甸甸的。等她挪到近前,看到的却是刃先生和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青年合伙殴打小彦卿。
这是……丹恒?角和尾巴很眼熟,和白露有点像。
你们仙舟人不都是很惯孩子的么,怎么还来混合双打的啊?要不是有景元之前那句“让彦卿长长见识”,安娜说什么都得上前管管这茬闲事。
——小朋友剑法不错,武器也不错,实战上就……就真的只是个小孩子,无论天资有多出众也没能突破年龄与眼界的桎楛。他应该是上过战场的,不缺乏对敌经验,但该怎么说呢?
他缺的是阅历,是时光流逝后沉淀下来的积累,景元那句“长见识”还真没说错。
不打算让三方混战升级成四角乱斗,安娜站在石雕后抱着胳膊随时做好捞人的准备。一会儿支离剑碎成成千上万片飞过来,一会儿眼睛比人脑袋都大的青色巨龙游过去,小彦卿左支右绌撑了十分钟,体力不支饮恨败北。
浅金色游丝已经悄悄拴在他后脚跟上了,只要情况不对这边立刻就能把娃拖走扛起来跑。
“【听我说,安娜……】”
卡芙卡的言灵效果对同伴比对敌人更明显,信任加成下往往身体先冲出去脑子随后才跟上……也许不跟也行。
刃扬手扔过来一根乌沉沉的金属长棍,这是他“出狱”后顺手从工造司仓库“拿”来的、年轻时的作品。极致的锋利与超高的驾驭难度使它在仓库一蹲就是几百年,安娜潜入幽囚狱替换他的那个瞬间,罗浮百冶莫名其妙就想到这柄曾经的炫技之作终于等到主人。
受控下的安娜双眼微阖,长棍入手自然而然顺势一拧,一段棍首瞬间弹出一米来长兽牙般颀长锋利的弧弯。这东西两面开刃,还有个能把人脑壳撬开的尖尖,使用者稍不小心就会给自己来个肢体切除术。
沙滩上的打斗已经分出胜负,突然亮兵器是怎么回事?
【巡猎】的命途行者无一例外在移动速度上远超常人想象,彦卿或许看到了,但他此刻精疲力竭无力阻止。浅金色突然像是燃烧的烈焰那般耀眼,金色与群青交织的阵刀牢牢抵住迫在眉睫的刀尖。
“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还真是别开生面呢。”神策将军这几年已经鲜少与人动手了,能一击逼迫他亮刀的人更是不多。
他固然被恩师评价为“不适合练武”,但几百年勤修不辍下来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脸上欺的。
“安姐姐!为什么?”彦卿不大点的脑子都快烧了,他能分辨出师父的网友是个武道高手,却没想过这位水平会高到这种地步。
不召唤神君的情况下神策将军略处下风。
星核猎手控制下她周身的刀光华丽又庄重,长柄武器举重若轻潇洒至极,大开大合间暗藏着无限杀机。
“呵呵,差不多了。”卡芙卡看了刃一眼:“阿刃,我们走。”
两个星核猎手趁乱消失,他们一走束缚着安娜的言灵立时湮灭。她眼中神光迅速恢复,反手将武器背负着向后滑远拉开距离。
“呼……”
卡芙卡和刃先生成功溜走,她也没把罗浮的将军挠成流苏,甚好甚好。差点把网友细细切成臊子也差点被网友细细剁成肉馅,安娜背后结结实实出了层冷汗。
空气中轻飘飘落下一撮不知道属于谁的白色头发,丹恒悄悄放下已经竖起来的剑指。
作为一位学者,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的身手是不是好得有点太过了?
“卡芙卡,你还是改不掉玩弄猎物的坏习惯。”
离开鳞渊境刃臭着脸走在背阴小巷中,他身后的紫发女人优雅如昔,半点也看不出不久之前操控同伴意图“刺杀”神策将军时的胆大包天。
就算“天衣五”的居民天生不懂何为恐惧她这把也玩得有点太大了,万一景元真死在安娜手下艾利欧非得愁成蒲公英不可。
“大概吧,”她漫不经心的应答,目光落在墙头绒毛般的嫩绿色苔藓上。
小小白花短短的梗,紧贴着“绒毯”,即便没有艳丽的色彩与馥郁的香气也在努力活出只属于自己的精彩。
她还是头一回在操控中遇到这么大的阻力,安娜的意志不停反抗,若非如此神策府将军早就得将【巡猎】星神赐予的镇宅神物给请出来了。
看来那孩子真的很喜欢罗浮。
她既然能狠心一次把心爱的孩子扔在黑塔空间站给无名客们捡走,自然也能狠心第二次。安娜的价值观与星河猎手们并不同步,比起他们这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来说,她的心实在是太过柔软。
若是今后所有任务目标都是耶佩拉兄弟会那种成色的恶棍倒也还好,但那不可能,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所谓“两全之法”不过是种美好的期望。
比起最后的最后大家相顾无言,她宁可让一切早点发生。出于对同伴的忠义那孩子一直都在忍耐,经过这次的“导1火1索”之后她应该会慢慢下定决心然后去一个更适合她的组织了吧。
博识学会也好,仙舟联盟也好,都是好地方。对于仙舟联盟来说一个能单枪匹马将云骑将军逼入死角的命途行者,值得相应的优待。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刃知道了,因为之前的事他一直对穹有点小意见。
呵,谁能想到星核猎手们私下里会是这幅面孔。
第225章
差点剁了罗浮仙舟的将军和差点剁了第一真理大学的校长……这二者比起来安娜认为还是后者更可怕些,因为景元既不给她发工资也卡不住她的论文。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两位都能平平安安的好好活着。
卡芙卡和刃那边刚走,她立刻恢复意识后撤不再攻击。
场面一度相当尴尬。
除了景元此地无人知晓她的另一重身份,星穹列车的护卫小哥也好,罗浮仙舟的少年骁卫也罢,这会儿大家更多还是惊讶一个学者,一个短生种,竟能有如此身手。神策将军确实没召唤来神君,但他若是将神君召唤来战斗的性质可就要发生变化了——【巡猎】的令使打【巡猎】的命途行者还要把【巡猎】星神赐予的力量请来用,这丢的到底是谁的人?
“安娜姑娘真是文武双全,后生可畏呀!”景元率先收起阵刀给了年轻人一个台阶下,安娜方才反应过来急忙将那把凶狠的大镰刀左扭扭右扭扭收成一条黑黑短短的金属棍:“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这个武器……”她将金属短棍交出来,神策将军浑不在意的挥挥手:“无妨,姑娘拿着防身吧。”
它现在这副样子确实有点像年轻姑娘们藏在包包里的防身棍棒,但是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都还是好的,不至于短时间内就集体失忆。
谁家防身用的棍子拆开了能自带近一米长的液金弯刀呐!
“额……”安娜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单纯以为卡芙卡制造混乱是为了从容离开,没想到竟把热心网友给扯进来差点被刀掉,这么大的事儿一顿饭估计过不去,“还是要登记的吧,罗浮似乎有不能将管制刀具带入公共场合的规矩?”
那么长那么尖那么锋利的镰刀,管制的就是它。
这种老实憨厚的气质与方才邪恶嚣张的猎手二人组形成鲜明对比,别说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就连景元也暗暗在心下摇头失笑:还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怎么就成了星核猎手。
“既如此,那就劳烦姑娘辛苦一趟,且将彦卿送回神策府修养,再顺便去武库做下报备。在罗浮普通人自然是不可身怀利器随意行走的,命途行者除外。不过若是命途行者挟力量为恶,受到的惩罚也会比普通人更加严厉。”
神策将军洒然一笑,混不把方才那场真有可能危及他性命的“刺杀”放在心上。
都说好好善待流浪猫会有惊喜,看吧,若非如此他这会儿哪是只失去一撮头发。
“行!”安娜想也不想的把彦卿捡起来背着,连他失手掉落在沙滩上的剑也好好收起带上。她很好奇小朋友为什么能踩着这么细的剑飞来飞去,屈指轻轻在剑身上敲了一下,宝剑发出的声音清澈而婉转。
好剑!
几名后续赶来的云骑迅速围拢上前,领路的人不好回头往后看,其他人无不偷偷从盔甲缝隙里以一种复杂的眼神偷瞄。
人家一个读书人,短生种,年纪轻轻就把他们这些练了几十甚至一百多年的人远远甩开,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他们埋怨了一通自己平日不够刻苦勤奋,感慨了一番将军不愧是将军,又咒骂了一番星核猎手奸诈狡猾,唯独没有怀疑安娜和再一次逃脱的百冶应星是一伙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看脸就知道这姑娘不是坏人,瞧她白白嫩嫩斯斯文文的还戴着眼镜呢,就这样的女孩子放在罗浮学宫里,她卷子上选择题填个Q我都能毫不犹豫跟着秒。
回神策府的路上彦卿沉默得就像是换了一个娃,之前这小子有多能说现下就有多安静。
成长的疼痛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去消化缓解,别人讲得再多都是隔靴搔痒。
“要不要请个大夫?”安娜看看小孩身上的伤,落水猫咪一样灰扑扑的少年从头到脚透着股沮丧。云骑士卒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以天人族的恢复速度等大夫提着药箱从丹鼎司赶来彦骁卫只怕已经痊愈了,还不够人笑一顿的呢。
为首的云骑士卒上前道:“方才将军交代姑娘去武库报备,请姑娘随在下来。”
彦骁卫受了打击需要静静,大家还是不打扰他了,找点事撤走也好。小孩子脸皮薄,人越多他越难受,非得四周静悄悄了才能松快些。
“哦……”安娜拎着短棍就往外走,离开前还专门绕过彦卿拍拍他的肩膀。
人嘛,总会被打击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每次她写论文时都会被自家导师打击到怀疑人生,习惯就好了。
“武库报备很容易,”领路的云骑时不时瞄安娜两眼,瞄着瞄着动作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干脆演都不演:“您是不是那位……就是那位在星际监狱请到帝弓垂迹的大人?”
“大人”这俩字儿吓得安娜一抖。
“不至于,真不至于,当时有很多巡海游侠不远万里前来相助。所有人的祈愿加在一起才引得星神垂眸,哪里是我一个人能做得到的?您可千万别这么称呼,我年轻,担不住。”
景元动不动就是“我老啦”,安娜立刻有样学样的“我年轻”。
说话间两人穿过花木掩映的道路抵达武库,这地方自有专门的玉兆系统调度,纯无人化作业,把东西放进去扫一遍再输入领取人姓名ID即可。也就安娜是个外星人在ID这件事上多耽搁了一会儿,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手续就完成了……罗浮仙舟的神策府白白送了她一件武器。
“您不必往心里去,‘阎牙’自诞生起就没人能领走过,除了姑娘旁人且降服不住它。根据记载它本是大几百年前工造司的百冶应星为十王判官铸造,其实它就是根防暴棍,只有无法制服凶徒时才把刀刃放出来行刑。可惜六七百年了,试用的人无一例外被送进丹鼎司接手接脚。先不论将军发了话,放也是白放着,有道是神器挑主,说不定它这么些年就等姑娘来呢。”
安娜:“……”
听上去和某台咕咕钟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谢了啊!”除此以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将名为“阎牙”的短棍塞进空间钮里收起来,道过谢便打算离开神策府。
以她对卡芙卡的了解,只有她和刃先生在罗浮的话他们可不会这么早就离开。星穹列车短时间内走不了,她有大把机会忽悠得穹落单去见她。
还是四处找找她和刃先生吧,罗浮商业中心的成衣店肯定错不了。
与守卫道别后安娜满怀心事匆匆离开神策府,长乐天和金人巷里都没有消息,路边的四方揽镜上不断刷新出某两位星核猎手的通缉令。
原来他们真的发这玩意儿啊!
紧接着安娜*又去星槎海中枢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线索。
也是,若卡芙卡使用操纵之术隐藏行迹别人想要找到她几乎不可能,如今大街小巷上全是她和刃先生的通缉令,正常人都会选择先躲一躲暂避锋芒。
商业中心找不到他们,安娜又想到紧邻鳞渊境的丹鼎司说不定能有些收获。万一卡芙卡想看看乐子,她也确实不会走得太远,走远了看不到嘛!
叫来星槎折返丹鼎司,她穿过两边都是白色粉墙的小巷,寻边密如蛛网的小路也没能寻找到同事们的踪迹。走出小巷来到行医市集,这里的病人与医士们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来来往往各自忙碌。
“费伯里克特小姐这回来丹鼎司可是有什么需要?”正在休息的瑾瑜远远看到她,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打招呼。安娜停下脚步,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仍旧挂在胸前扣子上的蓝水晶手串。
璀璨的水晶块就像将海水敲落了一角。
“没有,我很好,只是无事可做四处转转。”她微笑着挥挥手。
瑾瑜也不是多事的人,点点头回到座位旁等着与同事换班。
一切都是那么普通平淡,虚卒踏空而出的次元门出现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半人半马的扭曲之物高举手中利器无情砍杀,尖叫声震耳欲聋,病人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反倒是许多医士和医助召唤出水流迎战。
丹鼎司内除了医者就是患者,身体抱恙的人对于虚卒们来说就像是不怎么会动的活靶子。它们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欲望,根本不会在意刀下躺着的究竟是老弱还是妇孺。
无形无色的烟雾弥漫开来,许多坚定护在病人身前的云骑守卫动作逐渐变得沉重,步伐也歪歪扭扭不是那么扎实。
“当心!”瑾瑜刚救下一个肩膀上被虚卒砍了一刀的士卒,冷不丁身后又有病种的天人族突发魔阴身。青年将伤患推远了些,手中长枪及时挥落另一旁落下的箭矢。
怎么回事?为什么虚卒出现和魔阴身的爆发重叠在一起?
透过纷乱的人群他看到德莱妮的学姐紧握一把形状很是奇特的镰刀冲入敌人最密集的区域,对手的残肢与哀嚎与她共舞,她甚至还能游刃有余的用镰刀长柄将陷入困境中的倒霉蛋捅出战团。
这会儿也别管断不断骨头受不受伤了,保命要紧。
第226章
大量虚卒和魔阴身同时出现在丹鼎司,镇守在此地的云骑压力陡增。好在持明们从来不是吃素的,又有偶然路过的好心人拔刀相助,情况这才稍微好些。
仙舟人大多体质强悍,曾有极端救治案例记载某些掉了的脑袋也能重新接回去。所以别看现在地上倒了一片,只要能尽快将敌人消灭掉,手握武器的医士们转头就能将破破烂烂的伤员捞起来救活。
“瑾瑜!”安娜正拉着一群虚卒收割,龙形红叶子树另一端忽然有人惊叫。她一镰刀斩断正对面人马的两条前腿,踩着对方骤然摔倒的身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大跳。
德莱妮的持明男朋友怀里抱着个病童,背后还护着几个受伤的病人,前有魔阴身后有虚卒,顾得住这个顾不住那个。他手中长枪被一个魔阴身暴露在外的扭曲骸骨卡得死死的,眼见另一侧虚卒扬起前蹄举刀,不妨杀招从身后而来,不知何时畸变的病人一掌洞穿了他的身体。
璀璨的蓝色水晶沾染上血渍。
安娜沉下脸色,握紧镰刀长杖挽了个棍花,一脚踹在重心所在的点上,反身折向那边。被她击飞的长柄镰刀就跟切割机的刀片一样飞速旋转前进,浅金色游丝束在杖尾,推出去后它又被主人拽着拖回来,这一来一回间虚卒和魔阴身就像连片成熟的麦穗应声而倒。
刹那间她已经闪现至瑾瑜身侧,镰刀随后而来,附近尚在鏖战的自己人见状纷纷朝远处撤——别碍事!
刀光一闪,虚卒也好魔阴身也罢,或是化作尘埃消散,或是被敲烂了脑袋扭曲爬行。安娜反手将镰刀向下插在地上,挪开哇哇大哭的孩童赶走不知所措的病人:“还不赶紧去找个地方躲着!”
聪明人早就躲起来了,你们还傻乎乎的站在这儿干嘛?
“瑾瑜你可不能死!德莱妮那么年轻有钱还漂亮,你没了她再找一个万一是骗子怎么办!”持明青年伤势沉重,还吊着口气得算他次次转生都有在给自己积德。
放在普通人身上这样的伤距离死亡只差医生一句话,眼看这持明要噶安娜顾不上手干不干净,在其他赶过来的持明惊恐的眼神中将手指探入伤员胸口破损的大洞。
还好,心脏虽然破了,但原身有学过类似情况下的紧急苟命大法。
浅金色的柔丝堵住了不断向外喷涌血液的伤口,她忍着发麻的头皮捏了两下偷懒的脏器,扑过来的持明“嘎”了一声吐出一句非常不文雅的粗口。
你们博识学会救人都这么莽的吗?直接上手捏人家的心脏……天才和疯子果然只有一线之隔。
“坚持住,兄弟!”云吟术及时赶到。
心脏恢复跳动,开放的外伤迅速愈合,瑾瑜虽然还闭着眼睛,但是离“死亡”这个结果已经相当遥远。
安娜看看人已经捞回来了,立刻起身拔刀抡圆了就是一圈。瑾瑜的朋友还在持续对他使用云吟术,那些源源不绝的敌人尽数消散在阎牙锋利的刀刃下。
越来越多的云骑守卫赶来,穹和三月七混在其中。眼看行医市集的混乱有人应对,为他们领路的狐人姑娘素手向下一指:“啊呀,那里点着什么?”
不知何时太真丹室四周云雾缭绕白烟弥漫,这会儿终于腾出空喘气儿的医士们跟着侧头看了一眼:“是丹雾,谁开了丹炉?”
更有聪明人当场叫破:“怪不得突然出现这么多魔阴身,他们原本都是好好的人呀!”
无名客们闻声挺身而出向下冲去,关闭丹炉的功夫安娜这边又清掉一波虚卒。
“那个狐人……”她皱眉盯着狐人姑娘的背影,卓越的记忆力灵光一闪。
毁灭的因子!
毁灭的因子不断在她周身浮动,散开又凝聚,凝聚又散开,优哉游哉,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这种粒子若非接触过又特别记仇的人,决计看不出也记不住。她刚刚被无名客们保护着穿过行医市集,满地尽是死伤就连安娜这样的异乡人也难免升起怜悯之心,这年轻的狐人姑娘哪怕走在【毁灭】的命途上也不该如此轻松闲适。
除非她笃定自己绝不会受伤,并且共情不到其他人蒙受的苦难。但这又与她的年龄身份不匹配……
“如果她不是她呢?”不久之前刚刚替刃先生坐了几天牢的安娜喃喃自语,如果这狐人姑娘和她一样“另有其人”,那么一切在逻辑上就能说得通了。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乃是做科研的基本准则,虽说安娜算不得科学家,但阿那克萨教授的实验室还是太全面了。她一刀扫掉几个虚卒的脑袋,反手扣紧金属杖追上前去,距离越近狐人姑娘身上的嫌疑就越重——行走与交谈会让人的身体做出各种动作,衣物和装饰品则随着这些动作起伏,但这些最终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狐人姑娘的胸口扩张与收缩与正常人应有的变化不一样。
太规律,太稳定,太机械。
人是不会这样的,哪怕静栖状态下呼吸的频率与幅度也不能说完全一模一样。
事急从权,此刻也想不了太多。
狐人姑娘停云正笑吟吟与无名客们说自家还贪恋着两三百年的好日子没过够,造型古朴实际效果相当“星际时代”的刀锋直接给了她一记透心凉。
“你!”三月七想也不想弯弓欲射,穹手中的炎枪点燃锋芒。
“她的伤口,没有血。”安娜接了球棒侠几招又扫开三月七射出的箭矢。并不想和他们打斗,她急中生智踢踢躺在地上的狐人皮囊道:“是假的!”
心脏受损出血量得像刚才瑾瑜那样才正常,她身上的白色衬衫都被染红了。这位姑娘显然在理论上仍未脱离哺乳类的范畴,被击中要害竟然一点血也没出。
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
三月七放下弓箭:“是啊,停云小姐怎么会这样?”
“要么人是假的,要么身份是假的。”关键时刻穹向来靠谱,此时将脸一冷很有当初还是星核猎手时的模样。
不用和熟人动手打个你死我活实在是太好了,安娜放低镰刀道:“我在黑塔空间站收集到过末日兽身上留下的毁灭因子,方才你们从行医市集穿过时我就注意到她了,她周身的毁灭因子比末日兽还多还活跃。”
虽然还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及时交流发现也是很重要的。
在场三人两个【存护】一个【巡猎】,硬是凑不出半个【智识】的脑子。
想不通,不管怎么想都想不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好混乱啊!”三月七一把抓乱自己的粉毛:“丹恒联系不上,现在停云小姐又是个假的……”
丹恒?
“丹恒小哥在鳞渊境呢,不久之前我还见过他。”
安娜从不搞一句话只说一半的事儿,“从这里过去,海对面就是。”
船倒是还能找来,不过这玩意儿最多只能上两人,考虑到无名客对同伴的看重安娜主动提出让三月七和穹先走:“丹恒小哥应该是受了点伤的,没多重,不过你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去看看。”
丹鼎司这里还有源源不绝的虚卒出现,要她走她也不放心。
“好,咱们先过去,但是你突然袭击停云小姐这件事,星穹列车一定会追查到底!”三月姑娘正义感十足,事情的原貌尚未呈现,大量信息缺失,这种时候单听那边的说辞都不公平。
安娜还没想那么多,不过对手究竟死没死她还是比较有见解的。
“这只是副躯壳,假冒她的东西在被我识破并攻击后就已经跑了,你们一定要小心,及时提醒丹恒小哥和……和他身边的人。”
她能肯定那个假狐人的芯子溜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但是她之前一直都待在幽囚狱里替刃坐牢呢,一出来又忙得很,还没来得及从景元那里得到刷新后的消息。
不知道真正的对手究竟是谁,不清楚究竟何人对罗浮恶意满满,也不明白这里面千丝万缕究竟谁连着谁。但是安娜心里自有一份评判的标尺,她不希望罗浮像艾利欧预言中的威胁那样“出个大乱子”。
“咱知道啦!”不知不觉间三月七的语气重新恢复到一开始的熟络样子,她和穹一前一后上船离去,安娜则转身再一次杀回行医市集。
这边的事儿还没完呢。
她在云骑守卫帮助下清了一波虚卒,丹炉关闭后魔阴身出现的也越来越少,为了确保丹鼎司内全境的安全她又杀去病房区逛了一圈。这地方果然也进了不少虚卒,好在病房地势高又在上风口,丹雾没有影响到这里,医士和医助们齐心协力抵御外敌险是险了点,成果却要比下风处的行医市集强上太多。
紧接着安娜跃上房顶扫过住宅区,但凡看到虚卒冲下去就是当头一刀,干掉对手后也不管屋子里的人作何反应,纵身再次跳上屋顶四处巡视。已经摸出经验的云骑守卫们分了一个小队专门跟在她身后,只要她落下去挥刀那地方就可能存在虚卒渗透的次元门,士卒们冲上前叮咣几下就将黑点封印住,其他的等着后续腾出手再回来慢慢收拾。
有了强力外援,丹鼎司的秩序逐渐恢复,外面源源不绝送进来的伤员也有了着落——医士们不必一边挥舞着武器一边看诊急救,效率大大提升。
好不容易摁下这边的葫芦,那边的瓢又起来了。海对岸先是波涛汹涌开出条直通海底的路,没过多久几乎与建木一般高大的人型从深藏在海底的洞天中探出。
嗯……这个气息,很熟悉呢。
混杂着【丰饶】的【毁灭】,并不能真正意义上的让【毁灭】因子消失,只是略作掩盖。
恰好这里有人很记仇,记性还很好。
报仇这种事,从来都是赶早不赶晚。
第227章
幻胧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精细周密的行动会在一次平平无奇的诱导中出了岔子,依照原本的计划还需再继续拖延一阵子好让利用建木重塑的肉身能更适应外界环境,再者也是为了对无名客们的实力有个更加精准的判断。她可不怕这【开拓】星神的信徒,阿基维利已陨,做足准备定能一股脑解决掉所有烦人的蝼蚁。
既然利用【丰饶】信徒们的反叛无法使罗浮分裂,那就解决掉将罗浮各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人。只要巡猎的将军倒下,这艘行驶在星海中的巨舰马上就会分崩离析,在内忧外患之中迅速走向毁灭。
或者将那老将军制作成一个虚卒岂不更加有趣?数千亿人信仰崩塌的绝望将是副多么美丽的奇景啊!
然而这美好的一切都在丹鼎司普普通通的海岸边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它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出了纰漏。锐利的刀尖自背后穿胸而出,试做的躯壳当场破溃救无可救。当下她果断放弃伪装远遁建木洞天,那个骤然出手的女人若有所思的一直望着她逃跑的路线。
这便是真正的【巡猎】么?果然像个精明坚韧的猎手,时刻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只可惜时间终究不够,仓促间无法将建木与新造的身躯带走,她不得不放弃一些更有趣的尝试专注于【毁灭】仙舟的将军。只要主心骨折断,哪怕这次计划终将失败,【毁灭】的令使也有足够耐心卷土重来。
这世上的一切,包括宇宙本身,终有一天全都会步入寂灭,越是繁荣的文明在毁灭那一瞬间绽放出的光芒就越璀璨夺目,她衷心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那是什么?”丹鼎司毗邻鳞渊境,镇守在此处的云骑和安娜一样能看到海的另一边,“糟了!持明族地!”
集中在行医市集的持明们无不朝那个方向追了几步,身后伤员病患的痛苦呻1吟牵绊着他们的脚步,这些医士最终还是回到更需要他们的人中间,咬紧牙关红了眼眶。
鳞渊境是他们出生的地方,是故土也是摇篮,更是如母亲一般的存在。
“姑娘!”跟着安娜的那队云骑握紧手中武器涩然道:“还请姑娘前往驰援,我等能力有限,不足以为将军分忧,唯有坚守战位方才不负将军重托。但姑娘不一样,姑娘天资出众,实力卓然,此值少年英雄横空出世之时,恳请姑娘不吝援手。”
难道他们不想冲过去帮忙吗?还是不喜欢军功?实在是身手不济,去了就送菜还带累旁人。
安娜熟练将镰刀收成一条黑黢黢的金属长棍背在背后,拉开个人光脑光屏进入博识学会的数据库一通计算——这会儿她就是追过去也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海面如此宽阔,跑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不如提前准备好堵死敌人的退路。
想来就来,想跑就跑,你当我是狗一样的随便溜吗?
罗浮的穷观阵她不会用,但博识学会的数据库只要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就都可以用。
云骑们也不敢催,急得头上冒火也只默默憋着看她在虚拟光屏上这里点点那里戳戳。算了大概七八分钟,安娜关掉个人光脑,空间钮里的样本收纳瓶被她掏出来三四个分给在场所有人。
“谁说普通人当不了英雄?此时此刻你们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无数人的英雄了。”她演示了一边收纳瓶的用法,“等会那家伙一定会从这几条路中的一条逃跑,收集她的信息,运气好多装点,运气坏少装点,留下足够的气息方便将来追上去讨债。”
她手里也有一只瓶子,共享了坐标后对云骑们道:“最好多叫几个人,能群殴就没必要单打独斗,我先走一步。”
虽然这几条路都有可能,但可能性也存在高低,对手的能力和本源仍是未知,安娜不会让普通人去承担最大的风险。
灾难突发,天舶司紧急关闭了一切进出罗浮的通道,这会儿星槎也都停运了,穿过洞天之间的壁垒只能依靠命途之力。安娜从丹鼎司出发一口气穿过数个小型私人洞天,丝毫不顾地面上一些人的抗议与吵嚷。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完全可以记下来一状告到景元那儿让他解决。
火急火燎的长途奔袭,好不容易终于让她找到了几个虚卒合力维系的次元门。任谁也想不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还躲着这么些奇形怪状大小怪物,这东西几乎没有智能,安娜刷刷几刀干掉大半,最后只留下一个最笨的虚卒叫它维系次元门的存在,然后掏出样品收集瓶就地布置陷阱。
穷途坡路的猎物总免不了拼死一搏,谁傻得这个时候梗着脖子硬上呐,当然一脚将其踹进陷坑里才是最优解。
没过多久鳞渊境方向的天空中幻现出一尊通天彻地的金色巨影,长刀奋力一击,罡风横扫罗浮全舰。那同样遮天蔽日的人影被砸得粉碎,一道几乎看不清的眩光藏在乱飞的建木落叶中笔直冲向事先预留好的退路。
不会有人算到她还留有后手,今日这颗失败的苦果,将来她必定要亲自讨还回来……
嗯?
安娜蹲在掩体后悄咪咪蹲这家伙好一会儿了。赞美拉帝奥教授!他改造后的样品收纳瓶连相位灵火都能关住,眼前这位同样没有实体的敌人情况类似,进去了就别想跑。
“这到底是个什么?”安娜起身走出掩体,一刀砍死预留的虚卒,那个黑洞洞的次元门立刻消失。样品收纳瓶回收到手,她翻来覆去的观察了一遍又不死心的敲敲瓶盖和瓶身,拍照记录发送一条龙。
教授!教授快看!我抓到了个有趣的东西!
里面的东西左冲右突无法挣脱,愤愤不平的用力撞在透明瓶身上,拟造出两个拳头似的凸起朝外面的人示威。安娜只觉得这玩意儿挺有趣,连威胁人的样子都是那么可爱。她顺手把它往空间钮里一揣,提起棍子检查了一遍这层易被遗忘的边缘之地,然后施施然返回神策府去找景元告状。
刚才紧急穿过那几个私人洞天时有人骂得可脏可脏了,没停下来打几巴掌再走绝对是她读了一年书涵养上来了。
经过丹鼎司她看到白露提着药箱急匆匆赶路,小短腿儿都快抡出残影了,本着顺道的想法安娜放慢速度落在衔药龙女身边:“白露小大夫,你这样急匆匆的,是有什么事么?”
“哎呀!”小持明见到她立时大喜,“快快快,带我去神策府,景元将军为绝灭大君【幻胧】所伤,目前情况不明。”
啊?
安娜闻言马上捞起她就跑,镇守在神策府入口的云骑守卫眼睁睁看着空气中突然“冒”出两个活生生的人。
“呼,呼,丹鼎司医士白露!”小大夫把身份证件举起来贴给他查验,守门士卒立刻放行:“龙女快请!”
饮月君出手与无名客们协助将军共同御敌,这事儿已经在神策府内传开了。此后那绝灭大君落荒而逃,将军身受重伤,府内如今人心惶惶。
星槎一落地安娜再次抱起白露飞奔,前一秒影子还留在星槎停靠点,后一秒人影出现在将军卧房门外。
“安姐姐,白露大人!”彦卿守在门前,见到她们立刻起身迎上。
他看上去比之前十倍百倍的沮丧,少年突然意识到师父真的已经不年轻了而自己还远远未能达到长辈的预期。庇护罗浮七百二十余年的神策将军也是血肉之躯,受了伤也同样会倒下,如果将军倒下,罗浮该何去何从?
“我先看看情况!”白露推门进去,房间里围着策士和军医,见到衔药龙女出现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这位仅凭碰触就能愈疗伤患,有她在肯定没问题。
安娜留在门外,陪着彦卿一起坐在门框上。少年望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难过的揉揉眼睛:“安姐姐,师父会没事的,对吧?”
小朋友此刻需要的是安慰而非其他,安娜痛快点头:“那当然,你师父多聪明啊,我就不信他没准备后手。”
那家伙忽悠自己人都能手到擒来,这份本事用在琢磨算计敌人身上,谁当他对手谁倒血霉。
外置设备突然不要命的震动,她想也没想就将它取出来打开,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严肃的传音道:“把你刚收集到的样本拍清楚点给我看。”
背景音里还有阿那克萨教授健康的大笑着什么“世界的真理”,听上去那是相当的热闹。
她摸出样品收纳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照发送,拉帝奥教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平淡回信:“保存好,开学后带回学校。”
这学生是和【毁灭】有仇吗?上次抓到末日兽的尾巴,这次连令使的分1身也不放过,下回她是不是高低得赏纳努克两嘴巴子?
考虑到她身边人多嘴杂说不定隔墙有耳,拉帝奥没有过多强调这“样品”的珍贵与重要,简单要求一句后提醒道:“距离开学还有一周时间,希望你没有因为假期过得分外精彩而忘记这件事。”
安娜:“……”
她还真就差点忘了冬假只有一个月,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彦卿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与导师道别后挂断通话,安娜生无可恋的看向少年:“……我记得你之前说要开始认真读书,所以,读了吗?”
当然还没来得及读,少年咽了口口水,就听外星来的好心大姐姐痛快道:“我这里有许多义务教育阶段的必读材料,你先看看,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你师父。另外非常欢迎你将来就读第一真理大学,记得一定要选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做导师,阿那克萨教授的修辞与辩论也是特别推荐!”
那横不能我一个人天天抱着论文瑟瑟发抖,必须得多拉几个人下水!
第228章
白露过了半个时辰便从房间里出来,彦卿顾不上招呼安娜,一跃而起扑向小大夫。
“白露大人,将军的情况怎么样了?”少年问得急不可耐。
安娜起身站在他身后,只见小姑娘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面色沉沉。彦卿整个人都是软的,要不是后面有人扶了一把他能一跟头摔到台阶下面去。
“先听听小大夫怎么说。”安娜撑住少年的肩膀,肩头被人捏得一痛,他立刻清醒过来:“是是,您请说。”
“将军要见你,小点声。”白露皱眉狠狠横了他一眼,“还有,别耽搁太久。”
一把年纪受了伤还不肯放心好生休养,算完这个算那个,越叫他少思少虑他越来劲,你说气人不气人!
医生提着药箱气鼓鼓的走了,门外两人对视一眼,室内的守卫和策士们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看不出喜怒。
一个青衫女子走在最后,她随手抱着个文件夹,看到彦卿时点点头,看到安娜时眼前一亮。
“青簇姐,我师父他……”少年欲言又止,策士小姐的脸说垮就垮:“唉,你自己进去吧,这位是?”
“这位是安姐姐,将军的,嗯,朋友。”他没有心思多做介绍,三步并作两步抢入室内。安娜没动,倒是彦卿没走几步就转回来招呼她道:“姐姐,师父说让你一起进来。”
难道情况真的很严重?不至于吧,其他无名客不知道,穹的身手向来很有保障,不至于一点忙也没帮上。
安娜猫猫祟祟迈过门槛,青簇小姐看着她缩手缩脚的模样偷偷勾起嘴角。原来这就是那位费伯里克特小姐,本人比直播里看到的还要可爱些。
毕竟是帝弓司命严选嘛。
绕过垂在内室和外厅间的丝绸帷幔,彦卿匆匆走近靠在枕头上的景元,在他床边站定。
“师父!”小孩子眼眶微红,倔强的低着头不肯让眼泪流出来:“是彦卿无用,不能为将军分忧。”
“咳咳,咳咳。”安娜走过去弯下腰左右看看神策将军的气色,“瞧着还行呐,你伤到哪儿了?”
人确实是比之前略苍白了些但整体并不像描述中那么可怕,真要“伤得严重”人就该躺着而不是如此坐着。
景元心虚的移开视线:“哈哈哈哈,不小心扭到脚……”
刚才听完策士们报上的各种消息,他这才知晓幻胧在丹鼎司白白挨了一刀后才匆忙逃进鳞渊境仓促起事。有无名客和饮月君联手战斗从头到尾只能算得上有惊无险,唯一遗憾的是叫那幻胧逃了,不过就算她不逃抓到的也不是绝灭大君本体,否则太卜司绝不会这么安静。
没想到的是幻胧逃跑前曾试图挟持神策将军,饮月君支援时扔击云扔得太使劲,导致他骤然下落不小心崴到脚踝……景元一路从鳞渊境想到神策府,头都快想破了也想不明白这位毁灭令使走得是什么操作。
【毁灭】的令使是令使,【巡猎】的令使就不是令使了?准备尚未完全便贸然出手,这家伙是把脑子忘在大本营里了么?
敌人惹到仙舟联盟头上不赶紧逃跑还胆敢还击,他这神策将军真真是被人给看扁了呀!
彦卿:“……”
安娜:“……”
呼吸声逐渐粗哑的彦卿忍不住“嘎”了一声,安娜站在旁边努力回想自己被拉帝奥教授挑剔论文时的心情,这才勉强没笑出声音。
“原来将军您没事儿啊?”小孩儿猛地抬起头,眼泪都挂眼眶上了又给硬生生憋回去,“吓死我了,刚才一看到白露大人垮着脸我心都凉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平生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害怕”。
“还是有受伤,别作。”安娜翻了个白眼拆某人的台。
这不难猜,医生会生气只可能因为病人不遵医嘱,不听话不配合,若是病人真的哪儿哪儿都好好的他们就算白跑一趟也高兴。
景元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怎么不该聪明的时候突然变得这么聪明?
“小伤而已,无妨,无妨。”他打着哈哈笑了两声,安娜不赞同的直摇头:“你既然打定主意要锻炼自己的弟子,就别在他面前隐瞒,当心来来回回把孩子给忽悠瘸了。”
下猛药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到猪突猛进,惯孩子的时候又恨不得一点风雨也不叫他淋,真是矛盾。
“是啊,将军!”彦卿忽起忽落的心情今天大约是定不下来了,他对景元的担忧全无作伪:“您一定要好好的,什么事只管吩咐彦卿去做。”
见他急得快要冒汗,景元仰头笑了两声道:“好好好,交给你便交给你,劳彦骁卫这会儿去趟丹鼎司替我看看那些受伤的士卒如何?”
少年眼睛一亮,握拳行礼应诺而去,房间里只剩下安娜和神策将军。
“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了,”她站在窗户下面远远的说话,“喏,我刚才抓了个有趣的小东西,借给你玩玩儿。”
她把样本收纳瓶取出来扬手扔给景元,半道上不忘追加一句:“先说好,我要带回博识学会交给导师的哈,之前在黑塔空间站得到的毁灭因子浓度不如这个,教授们的研究会用到它。”
愤怒的令使分身在透明收集瓶里举起小拳头不停敲打以示自己的愤怒,不久之前才放过狠话的景元挑眉:“哦?”
这还真是山水有相逢呐,【巡猎】的报复注定会到来,先收一笔利息未尝不可。
“呵,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代景元与拉帝奥教授通个气?毕竟这东西是在罗浮上抓到的嘛,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才是双赢的上策。我想仙舟联盟内部工造司和丹鼎司的学者们也许很愿意远赴第一真理大学追寻真理,还望博识学会不要拒绝。”
这等好事儿肯定见者有份,而且也只有这样联盟才会同意费伯里克特小姐带走绝灭大君【幻胧】的分身。
“行,这个课题本就由业界共同研究,上回在黑塔空间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堆虚卒突然出现,居然还有末日兽……”她生硬的扭开脸,飞速将话题带开:“我这就给导师发消息。”
紧接着她就像是生怕*被他看出端倪那样加快语速:“还有一件事,我该向将军辞行了呢,即将开学,总不好一直在罗浮逗留。”
——后面的事儿和我可没关系啊,我得赶回学校上课去。
“一个月”的时间概念对于长生种来说短到没感觉,景元“恍然大悟”:“哦!对对,安娜姑娘勤奋好学,拉帝奥教授严厉高明,所谓名师出高徒,真是相得益彰。”
安娜挠挠头发,总觉得他这话里没憋什么好意思。
“总之我今天明天就给你回消息,合作的事罗浮这边挑好人选,第一真理大学出邀请函,实验室的话……很有可能会选在黑塔空间站。”
方便规避一些博识学会的实验限制,就和之前阿那克萨教授借用空间站实验室的用意一样。
“好说……恕我有伤在身不能远送姑娘,考虑到这个,”他意有所指的摇摇手里那个样品采集瓶,瓶子里的“幻胧”一刻不停地挣扎,景元垂下眼睛盯着它冷笑道:“考虑到这玩意儿路上很有可能作怪,姑娘可随同天舶司的天艟一起走,也不用去定那劳什子的星舰船票,仙舟的跃迁技术独步寰宇,一天之内就能将你送到宇宙各处。”
动作快点早上还在罗浮喝早茶,中午就能吃上第一真理大学的食堂了呢。
罗浮天舶司下辖有数支商队,其中一支名“鸣火”者,正是由狐人姑娘停云率领。既然罗浮上的“停云”早早便被幻胧替换了去,她本人以及“鸣火”商队的其他成员怕是业已凶多吉少。
星神的举动从不考虑人类的感想,祂们所践行的命途下不知有多少人彻夜难眠痛苦哀嚎。绝灭大君为奉行【毁灭】的意志而来,越是繁荣的文明他们越感兴趣——殊不知文明的繁荣全在于人,毁灭文明就是毁灭人。
是我【巡猎】提不动刀了还是你【毁灭】飘了,真当仙舟联盟是吃干饭的吗!
幻胧分身:“……”
不祥的预感像是浑身上下有步离人在爬。
“呼……倒也,不是不行。”这会儿安娜才想起她来仙舟的目的之一“开分店”尚未达成,瑾瑜受重伤的事也还没来得及通知到德莱妮,眼下她就是想走也不好走。
但愿虚卒和魔阴身的打砸没有弄坏她递交上去的资料,至于瑾瑜和德莱妮……不说肯定是不行的,比起只有两面之缘的仙舟持明,她果断站在自己学妹那边。
“我还有事要忙,告辞。”
想到这些安娜一分钟也坐不住,大差不差敷衍一下要回样品收纳瓶握着扭头便走。坐在床上的景元眼睁睁看着她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甩手走开,怔愣后摇头轻笑。
这般轻松自在的态度,看来不管什么人在费伯里克特小姐眼里都是一样的,她并未因他人的身份背景出身职务之类分出高低贵贱。如此随性的一视同仁真叫一个洒脱,反倒是他这种终日案牍劳形的老家伙显得格外俗气。
“噗,还真是像个狸奴似的来去随心,叫人羡慕。”他打开玉兆找到司舵驭空简单交代了几句。
且将这位小网友着急办理的手续往前面排一排吧,她为罗浮做了这么多事,理所应当可以享受绿色加急通道。
第229章
离了神策府,安娜在长乐天的街角寻处茶铺坐下。要说提神的饮料,罗浮这边的茶叶水确实比咖啡要好些,那玩意儿实在是太苦了,苦味下还微微带点酸和涩,不混着奶再加点糖真是喝不下去。
茶叶水的味道淡,搭配的茶点心味道自然无需太浓。看来仙舟人口味轻是有原因的,怪不得试吃过样品的本地人都说奶糖奶疙瘩之类的零食不要太甜才好吃。
她斟酌着将神策将军希望联盟与博识学会共同研究【幻胧】分身一事报告给拉帝奥教授,很快就得到初步回应——学校原则上是非常欢迎合作共赢的,具体操作还需看后续如何安排。
毕竟这样品是在仙舟联盟的旗舰罗浮上捕获,想要带走就不可能绕过罗浮的天舶司。
只要两方都有意坐下来好好谈,剩下的事和安娜就没有多大关系了。学会自会派出擅长谈判的学者与仙舟联盟接触,她只需好好将东西带回第一真理大学就行。
办完这个,她又小心翼翼将罗浮遇袭瑾瑜受伤的事削弱上几个版本告知德莱妮——什么人差点嘎了之类的话提都没提,只说他受了点伤,目前正在修养。
应该在修养吧?
饶是如此德莱妮也火急火燎的表示这就请假买票赶来罗浮看望男朋友,安娜无奈的提醒她眼下罗浮关闭了所有内外通道,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来了也白来。
除非官方访问,私人间的通行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
外置设备安静了一会儿,十分钟后德莱妮发来通讯邀请,安娜刚点开同意那边的哭声就汪汪呜呜的震得人耳根发麻。
“没人接通讯!我就说他怎么一个行星日多也不联系我,突然就没消息了!”
安娜赶忙要她在那边先别急,等她先去丹鼎司探探情况。
“瑾瑜受伤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啊,确认他没事儿才离开的。放心,我不瞎,他肯定没事。大概是现场太乱外置设备遗失,我之前也遇到过。”
安慰了德莱妮两句后她招呼来一辆大着胆子出门做生意的公共星槎,小学妹抽抽噎噎的道谢,不错眼的盯着外置设备生怕联络中断。
安娜这是又一次折返回到丹鼎司,镇受在此处的云骑正帮着从掩体里钻出来的人们修缮建筑整理花木。地上的血迹还在,伤员倒是都已经转运安置。她随手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士卒问了几句,听说伤员全都送去病房了便马不停蹄向上赶。
脱险的医士和医助们见到她无比热情,纷纷上前打招呼寒暄。安娜自知外置设备还处于通话状态,生怕他们的问候露馅,忙打听起瑾瑜的下落:“……就行医市集上的小哥,之前去过曜青仙舟那位……”
“哦哦哦!探望朋友是吗?”医士们笑着点头表示明白:“就他啊,人已经脱离危险了,跟我来吧。”
其实大家都知道不久之前行医市集上发生了什么,送瑾瑜过来的持明绘声绘色讲起搭档如何英勇保护病人又如何差点被魔阴身送回波月古海——他们都以为要给同事送行了,没想到外星人莽得硬把人又给拽回来。
咱仙舟人一般不整这么玄乎,上手去捏别人的心脏这事儿放哪儿都足够惊悚。
不过大体上那位小姐的急救方式大家还是认可的,眼看人都要咽气了还计较什么?捏你怎么了?捏你几下把你捏活还不好?
医士们把安娜送到瑾瑜所在的病房,这里全是持明,缺胳膊少腿的“轻伤员”都在排队等断肢续接手术,靠内侧躺着的是需要休养且格外需要关注的重伤员。瑾瑜躺在第一张病床上,盖着被子看上去状态还行。
安娜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小学妹要她别急,等瑾瑜睡醒了自会给她发通讯过去。
亲眼看到男朋友还活着,德莱妮总算放下心不闹着马上就要出发赶往罗浮,要知道她都已经做好联系走私商的准备了,还好学姐有门路打听消息。只要人还在其他的都不重要,她可以先请好假再把生意安排妥当,等到罗浮取消管控便第一时间过去。
“学姐,你可千万提前告诉我消息啊,从学校去罗浮横竖也得七个行星日才能到,提前点我早早买票,刚好赶上罗浮开门儿。”
德莱妮的计划很不错,问题在于她的主职是学生。
“后面几个月的课怎么办?投影?”安娜转身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和她通话,小财迷狠狠咬牙:“花钱投影上课!赚了钱不就是为了花么!学业和事业是我的立身之本,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
这倒是真的,见她头脑清醒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又哄了小学妹几句后表示这就去天舶司替她打听消息——顺便打听打听分店的情况,比如说要不要重新提交资料之类……
“安娜小姐这就走了,不多坐会儿么?”医助们见她离开忙从桌子底下掏出几个平日里供奉夜班之神的苹果塞过来,“方才彦骁卫来的时候还提到您了呢,丹鼎司上下承您的情,要不要吃过午饭再走?”
仙舟人表达好意的方式就是留人吃饭,如果他们请你去家里吃饭那就意味着你们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不了不了,谢谢。今日还得去天舶司看看,我之前才交了些资料上去,万一被虚卒和魔阴身砸了呢,得赶紧去问问看要不要重新提交。”
医助们听说她有正事,赶紧又添了把太平果:“那就不强留您了,得空过来玩呀!”
仙舟人重建生活的速度快到令人吃惊,他们不会坐在地上一味等待,只要第一个最勇敢的人踏出家门确认灾难已经过去,所有幸存者就都会陆陆续续跟着从各个角落冒出来主动打扫清理战斗留下的痕迹。垃圾和废弃物沿街摆着自有机巧负责清运,从丹鼎司到天舶司的这段路上安娜看到不止一处两处,几户人家合作着互相帮忙扶起倾倒的廊柱修补屋顶的碎瓦,年长的老人和孩子留在平地上负责寻找能用得上的物资顺便烧火做饭。
他们用破碎的砖块就能垒砌一个户外灶台,传统原始的铁锅往上面一架,很快就会飘散出食物的香气。
云骑军来来往往,和一些装束明显不同的人一起到处查找漏网之鱼。那些躲藏着的魔阴身和虚卒被揪出来当场带走,士卒们拖着枪跑得飞快——慢了会被老老小小围住,不吃东西就不让走。
等安娜走进天舶司大门,手里的外置设备再次响起。
这回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接通听了几句,原来是之前投诉过的鹤运物流。
“请问您现在在哪里?”话务员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焦头烂额,安娜不得不反过来安慰她:“不着急,等你们不忙了再联系。”
她是不着急,鹤运物流急啊!要是别人的投诉也就罢了,这位可是刚刚被将军点名要走绿色通道的,有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什么人能在这种时候走绿色通道,何苦为难她?
“没有没有,我现在就不忙,咱们还是优先解决您的苦恼吧!”
对方这么热情,安娜就不客气了,她约了对方在天舶司门口见,挂断通讯没多久就看到一位持明姑娘匆匆赶来。她的尖耳朵非常明显,隔着老远就能分辨。
“对不住,让您久等了!”她看着安娜脸上没有气愤的样子,心底先松了口气,“您叫我梓桥就行,星槎海中枢这边的机巧鸟调度都归我负责。”
不怕客人提出问题,就怕客人本人有问题。鹤运物流在罗浮做了这么久,每天遇到的奇葩不下两位数。不过眼下看来这位安娜小姐就和老板说的差不多,她对机巧鸟的服务多半没有意见,只是想通过投诉的方式联系上物流工作人员。
“并没有等很久,您无需道歉。”安娜左右看看也没找到更好的落脚之地,只得站在天舶司门口的石狮子下面,“该道歉的是我,投诉机巧鸟长得不像鹤这种事有多离谱我明白,只是除此以外实在无法联系到你们。”
果然,只要所求是能商量的就好。梓桥越发放松,她取出玉兆摇摇,投诉页面明晃晃的摆着。
“要不,咱先撤一个?”
关于机巧的投诉多了调试设备的技术人员奖金难免不保,看在互相帮忙占座带饭的同事情上,梓桥决定捞她一把。
安娜本意就不在投诉上,机巧鸟长什么样都行,只要能准时准点送货上门它就是长得再抽象些也没关系。当下她就配合工作人员撤掉了那条投诉,梓桥美滋滋的给同事发消息要她请自己喝杯仙人快乐茶。
我可救了你的奖金了姐们儿,一杯茶的犒劳总能有吧?
接下来安娜又取了包零食网店的样品给她,把琢磨了多日的想法提出来:“可以合作吗?从第一真理大学发货过来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运输费几乎赶上售价,仙舟人其实没必要多花这笔钱……”
后半部分就不需要再说了,这些零食的产品检疫检验报告都是博识学会出的,公信力杠杠。梓桥也上网买过零食,自然晓得德莱妮开的那家店——好吃是好吃,就是运费高得吓人。
什么叫“仙舟联盟不包邮”呐?我们这边的市场大到能吓死你们!
“如果在罗浮开设分店的话,我可以直接和天琴座的农夫牧民们再谈谈报价……考虑到仙舟人更喜欢点外卖,也许鹤运物流愿意合作。”
就算天舶司的手续要走十年也没关系,鹤运物流总是希望能早点拿到收益的吧?由他们本地人去操心本地的手续,不比她这个外星人一趟有一趟没头苍蝇似的更有效率?再说了,物流公司肯定有仓库,收货发货和仓储他们也都是专业的,如果能够合作德莱妮不知能省下多少麻烦。天琴座星域的农民牧民和渔民们有了广阔稳定的市场,德莱妮有了新分店和新的利润点,鹤运物流有新的大客户,三方都能吃到好处。
哼哼,今天果然也是智慧levelup的一天!
第230章
梓桥和安娜站在天舶司门口的石狮子下面聊了快有两个时辰,安娜把德莱妮准备的资料发了一份给她,持明姑娘匆匆忙忙告辞离去,着急回总部向上面汇报这件事。
说实话,费伯里克特小姐大可以自己运营店铺,并不需要一定找鹤运物流合作。一定要合作罗浮仙舟上有实力的企业也多得是,鹤运物流只是占了个为人所熟知的便利而已。
她其实也能看明白,安娜提出合作的本意是想换个方向绕过天舶司的手续,借用本地势力的手去解决本地的问题。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没人能比本地人更懂本地的生存法则。人家没有走违法乱纪或是施行贿赂的捷径已经很好了,可以看出是位非常守法的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接下这笔买卖对鹤运物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乐而不为呢?
目送梓桥夹着资料走得飞快,安娜抓抓后脑勺转身进了天舶司。还是上次办手续的大厅,打砸的痕迹历历在目,调拨来维持秩序的云骑守卫告诉她办事员们紧急疏散后一时无法及时回来上班,业务也好咨询也好,暂时都无法办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安娜只能留下拜访记录悻悻离开。
街头巷尾四处都是忙着重建家园的人,安娜找了个开门营业的老板打包晚饭带回落脚的院落。院子的主人仍在卧床休息,想想他也是挺倒霉的。
结结实实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卡芙卡用刃的外置设备传信说傍晚时分要在金人巷某处集合,大概是讨论如何撤离的事吧?如今罗浮大门紧锁不许进不许出,大街小巷又处处张贴着他们两人的通缉令,确实得想个稳妥的法子离开才好。
继续向下翻看,个人光脑的邮箱里收到了拉帝奥教授发来的学会邀请函,教授要她自己找地方把这玩意儿收拾成纸质请帖送去给罗浮的将军。有这个就算是博识学会邀请罗浮仙舟展开学术研究,各种各样的原因师徒俩一个懒得说一个懒得想,总之此举对于学会保持自己学术中心的地位很有帮助。
剩下的消息要么是法厄同问她什么时候返校,要么是戴蒙斯问开学那天要不要给她留早饭,要么是希德问她在罗浮仙舟发生的入侵事件中有没有受伤……看来他们已经对她去哪儿哪儿出乱子的体质习惯了,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选课单已经报给教务系统,该交的费用也核算清楚缴纳完毕,开学的准备已经妥当,唯一的问题是什么时候动身。
“唉……”
外面还在抢险救援呢,这个时候就算想出去给同学和同事们买伴手礼都不方便。
午后拟造的光源变得柔和,深色瓦片上的小草也被它镀上了一层柔光。结结实实蹲在庭院里发了半天呆的安娜换上家务机器人清理干净的衬衫短裙,擦亮领结上镶嵌的粉色蓝宝石,拉开门前往金人巷赴约。
那是一处出售二手机械的商铺后院,老板在前面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注意到自家后院的空房间来了几位不掏钱的租客。
“我来了,还带了好吃的呦!”进了金人巷那还有人能空着手逛呐,安娜提着外卖盒三两下摆了一桌子,“幽囚狱的伙食不好吃,刃先生受苦了。”
刃:“……”
“还是女孩子贴心,”卡芙卡笑着陪安娜吃晚饭,刃就抱着胳膊在旁边坐着,跟宗教场所的泥塑人偶一样,直到卡芙卡威胁他要用言灵这家伙才半叹气半埋怨的端起饭碗。
这女人行事难以琢磨,既喊了老幺来又给那灰毛小子发消息,总感觉她没憋什么好主意。
晚饭算是其乐融融,安娜问起银狼和流萤的现状,这回卡芙卡一点也没有隐瞒:“上回银狼和黑塔女士闹了点小矛盾,那位天才和智械君主一口气把她所有游戏账号全都给封了。她正酝酿着要报复回去呢,庇尔波因特这几天日子可不好过。”
怪不得这段日子银狼没找她打游戏,还以为她去做任务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黑塔女士的手段有点狠呐。
啧啧啧!
“至于流萤,她正在为前往匹诺康尼做准备,这次艾利欧的剧本只给了她一个人,我们全都是辅助。”紫发女人温和的笑笑,安娜立刻自觉起身收拾桌子。
这屋里坐着的人,无论刃先生还是卡芙卡看上去都不像是会做家务的家伙,当然了她也不会,但收拾垃圾打包外卖盒总没有问题。罗浮街道上来来去去的清洁机器人很高效,只消将东西装好放在外面,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她把一次性餐具统统扫进纸箱,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三下五除二将这么多箱子一个摞一个套好。刃先生长长的头发甩在身后就像两条尾巴,门开了又关,男人熟门熟路的去洗手然后回来拎起支离剑抱着坐下。
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和清洁机器人之间哪个更像机械。
“额……所以喊我来是有什么事儿么?”安娜努力忍住了没笑,她可不想像小彦卿一样被他拉人合伙殴打,这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事儿,而是没必要。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突然想看看你。”卡芙卡紫色的眼睛弯了弯,“那些虚卒和魔阴身没有伤到你的能力,不过我还是想亲眼确认。”
“哼!”刃很是时候的冷哼,似乎对这种溺爱颇为看不上眼。
是啦是啦,家里的舅舅总是会埋怨姐妹们对幼崽过于宠溺,多半都说过“惯得不像样”之类的话。
安娜欲言又止,将吐槽的话咽回去——可不能随便和这家伙开玩笑,他会当真的!
“我很好,之前还被丹鼎司拉走住了几天院,旧伤都给治好了呢。”她简单说了些自己在罗浮做过的事,正说着门外传来阵阵脚步与交谈的声音。刃咳嗽了一声看向安娜:“……”
“……喝水?”她只能想到这个,刃似乎偷偷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
“阿刃?”卡芙卡加深笑意,刃看了她一眼,“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按照你的意志行动,卡芙卡。”
说完他对安娜道:“去乾坤街另一侧的巷子里找个做偏门买卖的黑商,有合适的材料就替我买下来。”
他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支开她,窗外街道上慢慢走来的正是那灰毛小子和他的粉毛搭档。他无所谓那小子怎么看待星核猎手,但卡芙卡为他做得已经足够多了,她该对自己更好些。至于老幺……该走什么路当由她自己去选,卡芙卡支付不起第二份代价。
他只是记忆和身体出了问题,不是傻了。数百年的时光积累,工造司百冶哪怕光吃经验也不至于笨到听不出好坏话的地步,事后过上一两天他自然能回过味儿来,她是因为灰毛小子有了点心理阴影,想要提前给老幺铺路。
呵,这世上哪有百分之百全无瑕疵的好地方,即便是仙舟联盟,内部也一样存在分歧。只不过化外民来的时间短看的东西有限,错误认为处处都是好的罢了。
安娜看看对峙中的两人,轻叹一声依言出门,大概转了一圈再回来就见屋子里坐着的只有刃,卡芙卡踪迹全无。
“欸?”
“别发出傻乎乎的声音。”刃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她也来了一杯,“卡芙卡和那灰毛小子出去了。”
哦!他说的是穹。
“好吧,我就不问为什么了。”安娜端起杯子喝水,两人像是较劲似的一杯一杯接一杯,谁也不说话,直到外置设备震了一下。
“让阿刃去若木亭等我,你去逛街吧。”没头没尾没署名的消息,想发信息回去询问也做不到,一看就是某人手笔。
安娜低头看完传信,拿起茶壶晃晃,里面的水倒完了。她放下茶壶对刃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抽空和她沟通,你放心。”
为什么刚刚好她在的时候穹也出现?卡芙卡是希望穹看到她和星核猎手们坐在一起,进而被无名客们怀疑?为什么偏偏是穹,不是别人?
——因为她并非真想送自己登上罗浮悬赏榜。
当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于她一贯以来的行动逻辑产生矛盾时,这份矛盾背后必定有其原因。
考虑到她在黑塔空间站对穹做的安排,不难想象这份优待如今落在了谁的头上。
“是艾利欧对我产生了怀疑,还是我的存在影响到了星核猎手?”安娜把外置设备的消息页面举到刃面前给他看,后者冷着脸一副很酷的样子:“哼。”
他无话可说,艾利欧从不疑心手下,费伯里克特也没有影响过星核猎手的行动。她虽然没有剧本,但剧本的完成却得到了她的全程支援。
“哦……”安娜收起外置设备,想想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她点点头:“所以只有卡芙卡在担心我,所以她才会操纵我攻击神策将军,又试图让我的身份暴露在星穹列车那些无名客眼里……这个样子我就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放弃星核猎手的身份,要么放弃费伯里克特这个马甲。”
她垂下眼睛看着桌面上的纹路:“但是刃先生,你为什么阻止她呢?总不是为了我,也就是说……穹脱离星核猎手这件事里卡芙卡是付出了高昂代价的,你不希望她再次做出类似的选择,对吧!”
刃同样盯着桌面的纹路发呆,他从头到尾几乎什么也没说,但安娜听懂了。
他说,不要让同伴受到伤害。
230-240
第231章
在一个小范围的地图内寻找特定两个人,对安娜来说根本不算事儿。金人巷拢共就那么几条路互相勾连,面积也算不上大,转上几圈她就看到了站在一颗树下交谈的穹以及卡芙卡。
佳木茂盛,芳草葳蕤。
他们这些人用得全都是代号,真名早已鲜为人知。
没有贸然上前打扰那两人谈话,安娜坐在罗浮建筑很有特色的粉墙墙沿后面,头顶上是烟墨一半黑的瓦筒。
卡芙卡和穹一问一答聊了一会儿,说不来是不是不欢而散,反正紫发女人逗小浣熊都得很开心,至于浣熊作何感想那就……哼,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就偏心!
她撑着墙头转身跳到这户人家另一侧的小巷里,果然刚刚好堵住同样转进来隐藏身形的人。
“卡芙卡,我觉得……”她空着手,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学者那样冷静理智且斯文柔弱,“我们得聊聊。”
紫发女人露出的错愕表情只有一瞬,很快微笑就取代了那抹惊诧。她知道自己面前这年轻姑娘并非如表象那般“弱”,这不过是星核猎手们帮她打造的伪装。就好比有些剧毒或是巨凶猛的昆虫总喜欢进化出人畜无害的外表,像朵花或是像片叶子,只要猎物粗心大意稍微靠近一点点就百分之百在劫难逃。
但她也确实是位学者。
“好,”她勾起嘴角,声音里温和大过戏谑,“那就聊聊。”
“不过得换个地方,今天晚上小家伙怕是会把这儿翻个底朝天。”这话说的是穹,卡芙卡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安娜。踩着高跟鞋的情况下她勉强能与这孩子保持同一高度,几日未见她似乎又往上窜了点个子。
安娜很老实的点头:“那就换个地方,先找个地方寄存刃先生。”
这话说的,卡芙卡弯起眼睛,她就喜欢年轻人打破常规的神来一笔。
两人返回陈机铺后院,刃先生表示他不需要专门安排寄存服务,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凭吊一番老友。刚好同事们要找地方“聊一聊”,他顺势推荐了一个绝佳的地点。
“走吧,去绥园。”那地方……很符合星核猎手的气质。
避开守在绥园内外的云骑,对于一整个洞天都鬼里鬼气的这件事安娜表示随便适应一下就好,敌人和对手活着的时候她都不怕,没道理他们都被揍成能量体了却能吓到她。
刃先生提着酒瓶走了,安娜和卡芙卡选了个居高临下的空旷浮台坐下。从低处向上看只能看到浮台的身影,坐在上面的人被挡得结结实实,一点也不必担心会有谁来打扰。
幽静的花木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远处宽阔的水面上隐隐约约传来如泣如诉的歌声。
“……且为……饱饥肠……”
“罗浮人挺有意思的,从生前到死后都忘不了一个‘吃’字哈,不过他们烹制的食物确实美味,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养胖了。”
安娜挑了个平和的话题开头,卡芙卡浅浅捂着嘴笑出声:“别让阿刃听到,万一他生气了呢?”
事实上刃先生压根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关于仙舟联盟有太多事他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歌声如同笼罩在湖面上的轻纱,一遍又一遍,总是那几句词,来来回回似乎能唱到海枯石烂万物寂灭之时。
两人相对无言,静坐了好一会儿后卡芙卡轻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是安娜在叹气:“我是个很奇怪的人吗?”
很难找到定位的……怪人。
“在伊维尔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监狱里的日子很糟糕,我却觉得还好,做一天工吃一天饭,免费的囚室免费的冷气。在博伊斯-Ⅲ号上时所有人都虔诚笃信琥珀王,我清空了圣克里珀教堂所有祭司。在第一真理大学时学生们想的多是混个学分早早毕业好找工作,我已经提前做好了延毕或肄业的心理准备。同为星核猎手……我似乎也让你们感到困惑为难。”
不然卡芙卡怎么会判定她不适合留在组织中呢?
其他组织内部肃清时多半伴随着腥风血雨,到她这儿却成了人人争相做出牺牲……
“不要为了我而受伤,不要为了我牺牲,那份慈爱太沉重,我无法背负。”她一口接一口的叹气,像是要把未来几年的份儿提前预支掉,“如果有一天察觉到星核猎手已不是容身之处我会悄悄离开,不伤害任何人。所以卡芙卡,不要伤害你自己好吗?”
她还是那副不会讨价还价的样子,只能将自己所有的支付条件罗列开来给人看,如果不行……不行再想不行的办法。
“唉——”
卡芙卡脸上的笑意变得惆怅,星核猎手做得全都是在律法与安全边缘大鹏展翅反复横跳的刺激工作,同伴的为人却一个比一个平和老实,一点也没有反派组织的邪恶狂狷。从流萤到银狼,从刃到老幺,没有哪个性子古怪难以相处的,真想让那些胡乱开悬赏金的人自己来亲眼看看。
她的视线落在安娜灰蓝色的眼睛上。
“是阿刃提醒你的么?”她可没有点头承诺,所以也谈不上守*信不守信,就算不守信又怎么啦?坏女人有出尔反尔的特权。
安娜摇头:“刃先生什么都没说。”
他确实什么也没说嘛,除了“嗯”就是“哼”,要么就板着张冷冰冰的臭脸,活像被人欠了条命。
对啊,他好像确实认为星穹列车的护卫小哥欠了他条命来者,魔阴身发作追着人家砍的样子就是个神经病。
“也许你愿意和刃一起陪流萤去趟匹诺康尼,呵呵。”卡芙卡眨眨眼,神秘又美丽,“多看看这世上的美景,别总去盯着那些不好的东西瞧。”
“不去,”安娜再次摇头,“如果流萤确实需要我的支援我肯定会去,只是休闲娱乐就没什么必要,那地方……”
那地方也曾经是公司经营的私人监狱,迫不及待花钱去坐牢,她是脑子哪里出了问题么。
“啊,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细节在。”卡芙卡的表情里多了抹小懊恼——伊维尔星上没有星核呢,真遗憾!
“其实星际和平公司的存在在客观上对诸天寰宇贡献大于危害,不然都用不着等其他星神的信徒出手,克里珀自己就一锤子垂下去了。”安娜很公正的对公司做了个正面评价,“我并不厌恶这个组织,只是气场不和而已,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我,真的。假使我今天找上公司随便哪个高管告诉他有入职打算,最晚明天工装和相应福利就会发到面前。”
她这么说是想表示无论哪个组织都会欢天喜地的接纳她,所以卡芙卡真的不需要担忧某一天她无处可去。
茫茫星海她本来就是个外来者,在哪儿落脚不是落脚?无论星核猎手还是仙舟联盟,公司也好学会也罢,甚至是法厄同他们的老家再加上天琴座,哪里不是她可以停下来休息的地方。
大不了回头应聘伊维尔星际监狱的典狱长,怎么就不是个能待人的地方啦!
至于三观理念不合这种事,世上怎么可能有完完全全不会产生任何分歧的两方?那些深陷恋爱好得两个人跟一个人似的酸臭情侣还有吵架的时候呢,安娜自认与其他猎手尤其是与艾利欧之间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除非那只黑猫要她去暗杀拉帝奥教授,这个真的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别伤害自己,好吗?”安娜直视卡芙卡的眼睛,一点也不怕被她操控,“我没有遗憾,也没有怨恨,我高高兴兴来,兴致尽了想走时就走。谁惹到我转头就会被报复回去,我有得是力气和手段,一口气也不受。”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卡芙卡点头表示自己真的明白了。
她有自己的主意与打算,不需要别人过多置喙——只是知道,不意味着一定会照做哦~
“不过,被人担心牵挂,我还是很开心很愉快的。”某人移开视线,别别扭扭伸出一根手指在脸颊上抠啊抠啊抠。幸亏绥园这边总是晚上,天色阴暗看不出她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卡芙卡:“……”
等刃凭吊过老友回来,两位女士的天也已经聊完了。他手里拎着已经空了的酒瓶,人也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我还有笔账务待收,你们可以撤了。”他坐在空下来的第三个位置上,卡芙卡心愿已了这就打算撤,安娜有官方身份反倒不好偷偷摸摸开溜。
“神策将军要我搭乘商队的星舰走,他们专门拐个弯把我送去第一真理大学的空港。或者蹭学者和工匠们的访问星舰也行,总之眼下还要再留几天。”
她知道如果不留个人卡芙卡不会把刃扔着不管,刚好多待几天等着和常年旷工旷课的“讲师”一起走。
“这样也好,”紫发女人对这个安排颔首赞同,“那么,有机会的话,据点见。”
她并没有被安娜说服,只是相比起自己认为的“好”,她更尊重她的选择与希望。
刃:“……”
没人在乎我的意见吗?哦,对,魔阴身没有民事行为能力,有意见也不会被采纳。
第232章
卡芙卡走得非常潇洒,宇宙中绝大多数智慧生物都逃不开她的操控,想无声无息的溜出罗浮不是件难事……尤其眼下神策将军有意放他们走。
留着星核猎手干嘛?事实证明他们对罗浮不但没有恶意,反而还有些功利性的好心。出于强行赊账好在未来占便宜的心态施以援手,这个前提并不重要。君子论迹不论心,至少这一回罗浮仰赖他们摇来了星穹列车,同为星核猎手的08241321号也出了大力气。
嗯,不管哪个马甲都出了力气呢。
刃出于私人原因选择暂时留下,被安娜顺手一裹打包搬进了热心网友“实名上网”特意安排的清静院落。
自打确认这两人数百年前是有过那么一段并肩战斗的日子后安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直接把消息发到神策将军的玉兆上告诉他自己要把通缉犯打包进他家,甚至大喇喇要求将军顺便帮忙叫个外卖。
对此景元先生有六个重点想要阐述:……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刃先生的记忆有一段没一段的,走到大门外他约摸着意识到了这是谁家,表情有点古怪,进门后却又一切正常。这人要么坐在檐下望着天空发呆,要么靠近花池弯腰给开得太过艳丽的花木修整支架,机巧鸟飞来落在他身边,黑发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怀念。
“刃先生,你说我要是想在罗浮买个机巧送人得买个什么材质款式的才好?”这个问题问他肯定没问错,可惜横竖没有回应。
沉默寡言的人背对着安娜把机巧鸟捉下枝头揽着,皱眉来来回回观察它的构造。
“去拿工具把这里打开。”他手不方便,好在身边有个现成的笨蛋学生可供使唤。
哪怕只蹭了他一天课也算他的学生,老仙舟人对师生传承的重视就算人都失忆了也不会消失。
安娜没等到他的回答,灰溜溜从空间钮里翻出一套修咕咕钟时攒的工具,笨手笨脚费劲巴拉的按照他的要求撬开机巧鸟能源模块上的后盖。
可怜的机巧鸟,只是送个快递而已忽然就遭了百冶的毒手,能源关闭不说连紧急报修的自动报警也被人给关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啧!”他颇感伤眼的看向左近处的花木,好在安娜动作虽不熟练手上的力道拿捏还算稳妥,她拆掉能源槽看了眼下面露出的线路,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干脆缠成一团:“有点惨呐。”
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亏这活儿不是你干,换你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刃扭头回来看了一眼,糟心叹气:“把线拆了,什么颜色接什么口,样子弄好看点,别整的跟蜘蛛网似的。”
“好的哦!”安娜埋头苦干,只当是提前开学上选修课,“刃先生,回头你和我一起走呗。先去第一真理大学,然后随便什么星舰都能从天琴座附近经过。”
从博识学会到天琴座有货运星舰,给他找个冷库待着,管保一路上冷静的不得了。
“操心你自己吧,据点换坐标了,别回头找不着家门在哪儿。”听见他没好气的吐槽安娜震惊到手里的镊子滑落在地:“刃先生!”
原来您会吐槽!甚至还能开玩笑!突然有种人机活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快把你脸上的愚蠢表情收起来,太傻了。”他看了眼修到一半的机巧鸟,气不打一处来,“你脑子里进水了吗?赶紧往外倒倒。”
安娜鼓了下腮帮子没说话:“……”
聊天而已,何必攻击性这么强呢!
一只机巧鸟够两人倒腾上大半天,厘清线路、重新安装能源槽、归还能源块,最后盖上背板。重新启动后的机巧鸟扑腾着翅膀飞得又快又好,它生怕自己再被抓回去,忙不迭升空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溜了溜了,这就是俩活爹!
接下来两三天无所事事,第四天刃抱着支离剑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夜,安娜早上起来揉着眼睛走出卧室时差点被他吓得滚进花池:“你怎么了?哪儿想不开?”
千万赶紧想开啊!
“你没有事做?”刃似乎瞪了她一眼,头发遮住了看不太清楚。后者挠挠炸起的呆毛:“严格来说,是这样的。我是学生嘛,假期作业早就完成了,不赶作业的话开学前当然没事做。”
刃:“……”
当你闹心的时候旁边有人无所事事优哉游哉,感觉更加闹心了!
“你不是还要收账?不用管我。”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外置设备一响就拿起来看。
哦,法厄同他们已经回到宿舍,另外对话组群里有个灰毛四处找人一起去鳞渊境做公益——清理垃圾。看不出这人还挺有爱心的,持明一族家里的垃圾他也给捡……等等,星穹列车上是有个持明,丹恒小哥不就是么?
原来是帮朋友的忙,那就不奇怪了。
接下这个和散步没什么区别的日常任务,安娜甩甩胳膊看向前辈:“刃先生,我打算和穹一起去鳞渊境清理沙滩,中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叫外卖。”
让她做是不可能的,她最多把水果切成指定形状,别的还是算了吧。
刃卡在那里,就像是人机运行无法继续还犟头犟脑非要一遍遍重复运算那样瞪着安娜——08241321号、灰毛小子、鳞渊境、捡垃圾……等等,这几个词是怎么有机组合在一起的?
为什么会有一种所有人其乐融融只有他一个人如鲠在喉的感觉?那小子就这么讨人喜欢?
“虽然但是,大家早就互相加过好友,”她暗戳戳示意道,“银狼应该替你操作过了。”
也就是说某人并没有被排除在行列之外,看不看信息回不回消息那是他自己的事,反正集体行动没落下他。
某人像是石化那样呆滞了一会儿,跳过实在算不清楚的BUG后他神清气爽:“我要去趟工造司,你前几天不是说打算给人代购一只罗浮原产的机巧?我去看看。”
这回呆滞无语的换成了安娜。
我的叔,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点吧,都过去几天了终于想起这件事儿来了?
“好,好的吧,谢谢你啊刃先生!”虽然不知道他该怎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工造司,不过那边毕竟曾经是他的工作地点,想来问题不大。
刃没说话,去工造司只是个借口,他只是不希望被小孩子看到和故人算账时的狼狈模样。她不是说要和那灰毛小子一起去捡垃圾么?等他们捡完撤了便是故友重逢的时间。
刚刚好,都不用专门找机会支开她。
从长乐天到鳞渊境,星槎很快就到。这地方平日里除了持明没什么人来,穹又把地点约在了显龙大雩殿前面的沙滩上,为了找到他安娜花费的时间比星槎行驶的时间还长。
“费伯里克特小姐?”灰发青年脸上身上沾着不少沙子,脚边堆着不少已经收拢起来的垃圾,还有些陶器和玻璃的碎片。
“嗯嗯,我这几天没什么事儿,刚好看到你摇人一起做公益,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瞧瞧。”她上下看看这小子,灰色的头发柔润光滑,金色的眼睛神采奕奕,衣服也……额,好吧,相对的干干净净,看来被人照顾得很好。
【巡猎】嘛,摇人是正常的,被人摇也是正常的,想要自己摇人的时候一呼百应,那就别拒绝其他人的求助。
“其实是个持明姐姐派发的任务啦,丹鼎司忙不过来,最近又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人跑进鳞渊境捣乱,将军要我得闲就帮帮他们。”
穹把两只爪子揣在上衣兜兜里,外套前襟被他扯得直溜溜的,活像个小孩子。
什么人这么想不开,哪儿不去非要来鳞渊境捣乱,持明难道是好说话好欺负的族裔?
“你们车上的护卫呢,丹恒小哥他不也是个持明么,这里是他的家,他不管管?”安娜又不知道那么多故人之间的纠葛,自然想问就脱口而出。
这个问题么……
灰发青年歪着脑袋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看上去很是深沉的叹了口气。
“大概是,不太好管的吧!”
罗浮都把丹恒给流放了,还要他回来管鳞渊境的环境卫生,嘶……略有些扒皮。
事关别人隐私他没有说太多,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安娜意识到他一言不发应该是另有原因,便也不再追问:“还剩哪儿的活没干?”
“三角洲那片,还有显龙大雩殿下面。幻胧闹事的时候有好些扭曲的药王秘传逃进去躲藏,那里面沟壑密布又丛生着许多龙鳞珊瑚和持明卵,站在上面很难看到躲在里头的魔阴身。”
他伸开左胳膊划拉了一片,又伸开右胳膊划拉了一片,划拉完重新将手揣进衣袋,整个人就像只棕色的灰毛企鹅。
安娜朝四周看了一圈,范围还挺大,怪不得要摇人来帮忙。
“那就赶紧开工,先扫外面再扫里面还是先扫里面再扫外面?”反正她是无所谓的,区区几条丧家之犬,阎牙连刀刃都不必放出来。
穹跟着她看了一圈:“先去清理魔阴身,两个人收拾起来更有效率,外面这些垃圾不用管也会被潮水推上岸,等会儿再过来捡。”
垃圾也分会动和不会动的,不会动的先扔着,罗浮没有垃圾桶但有清洁机器人,路过的护珠人见了也会将它们带走。
第233章
一想到罗浮居然存在这么壮观的水下建筑群,安娜就感到不可思议。在水下开展土木工程作业理论上并非天方夜谭,但实际上还是有点困难的,首当其中的一点便是绝大多数人科人属人种的直立智人并不能在水下呼吸,如何供氧就是个大问题。
当然也不是不能先构建个隔离罩然后抽掉水分注入空气制造出有氧环境,但是比起陆地上广袤坚实的平原,如果不是特殊需要还真用不上这么折腾。
所以……
“持明一族能在水下呼吸?可真是厉害呐,所以他们到底算水生种还是陆生种?”没有获得当地人的许可安娜也就没有随手拍别人家的水下建筑,不过外置设备的讨论群组里还是热闹的不得了,法厄同和希德抛出了一个又一个假想——关于持明究竟算是哪一个人类亚种。
说老实话,他们这“亚”得有点远。
“两栖?”希德的回答更像是个冷笑话,“既能在陆地上生活又能在水下生活,卵生,如果不看对成体的描述完全就是两栖动物的特征。”
“水生吧,毕竟根据记载持明一族聚居的【方壶】仙舟通常被划归为海洋星球。”戴蒙斯聪明的查了资料,法厄同纯属胡编乱造:“听说仙舟联盟上的持明还会飞呢,也许他们更像某种水禽?”
安娜:“……”兄弟,为何你的画风总是如此清奇?
她拎着根黑漆漆的棍子,眼睛就没离开过外置设备的光屏。她一路慢悠悠走过去,身后留下满地药王秘传的尸体。这玩意儿有点麻烦,杀一次往往不够,还得费劲再动手来一回。不过看上去陷入魔阴身后这些药王秘传只是身体数值发生了变化,智商不升反降,属于可以无脑“揍就得了”的范畴。
一下来穹就跟浣熊松了绳子似的精神抖擞迅速消失,扛着他那从黑塔空间站薅来的棒球棍叮叮咣咣跟辆推土机一样。
两人一人负责一条线,约定好在建木玄根前碰面。
其实安娜也不知道建木玄根在哪儿,不过她并不担心。反正把眼前这些会动的“垃圾”清理干净就行,也许走着走着就走到目的地了呢?
建筑物的步道两侧重重叠叠黏着许多持明卵,有些个头比成年人都大,有些小小一只还怪可爱的。考虑到卵内都是一个又一个沉睡中的持明,虽然很想摸她还是很好的管住了自己的手。
还是那句话,未经他人允许就乱碰人家家的幼崽,等会儿挨揍都没地方喊冤。
高大的墙壁上刻绘着一重又一重壁画,有些讲述了持明一族的渊源,有些记载了持明一族的历史,还有些看上去年代很新,似乎在说一场很可怕的战争。不得不说仙舟联盟真的很喜欢做记录,不光要写在卷轴中、刻在玉兆里、还要凿在墙上生怕后人忘记。
走过珊瑚枝丫与丛生的持明卵,越向下步道越干净,不光药王秘传越来越少,其他东西也逐渐细数。最终她从一条断裂的匝道跳下去落在另一层上,抬头看到尽头处昂立着苍青色的龙首。
它周身不停向外辐射散逸着生命力,如同火光与烟云。
“欸?费伯里克特小姐速度好快呀!”穹扛着棒球棍从另一边黑漆漆的树根上跳下来。
上次他来这地方还是为了配合神策将军景元剿灭【毁灭】令使幻胧,想到幻胧又难免想到被她假冒了身份的狐人姑娘停云。
“原来我们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停云,亏那家伙一口一个‘恩公’喊得亲近,纯纯拿我们当冤大头糊弄。”青年没好气的哼了两声,“哼哼,坏蛋!”
“也不知道真正的停云小姐……唉!”
【毁灭】令使出手,哪里会给人留余地?想来真正的停云姑娘早已凶多吉少。
安娜回头看看沮丧得耳朵都耷拉下来的青年,眨眨眼努力想出几句话安慰他:“有道是山水有相逢,宇宙中从不缺少奇迹,只要耐心等待必有回响。”
要她自己看这纯属胡扯,此刻应该做的是厉兵秣马抡圆了胳膊一掌搧在【毁灭】脸上把场子找回来。但人和人不一样,世上有她这般记仇的人就一定有心怀天下什么都能原谅的人,不能拿同一个标准去框。
而且她现在要安慰沮丧失落的人,还是别太激进比较好。
“有道理!”穹金色的眼睛一亮,“也许停云小姐真就运气爆表捕捉到了那一线生机呢?”
说到这里他又开心起来,手里拎着球棒来回滴溜溜的转:“咱们上去吧,清完海滩一块去丹鼎司交任务,拿了赏金我请你吃东西!”
他在通话组群里嚎了一早上最终也只有安娜费伯里克特回应,就算前几天疑似看到她和星核猎手在一起也肯定是个好人!
没错!费伯里克特小姐一定是去找卡芙卡那个喜欢捉弄人的女人算账去了,绝对是这样!
“我要吃红油乱斩牛杂!”这种日常给的小赏钱安娜现在已经无所谓领不领了,但是如果穹请她吃饭,那她肯定是要去的。
不光要去,还要拍照发朋友圈,顺便大吃特吃。
“对了!我这几天把和帕姆列车长沟通的事给忘得死死的,星穹列车上需要更换零食种类吗?博伊斯-Ⅲ号上的农牧民们又开发出了新品种,有一部分尚在试吃当中就已经广受好评了。”
要不是为了不饿着昔日的同事,她真犯不上单独给星穹列车安排发一份货,种类多数量少,时而能联系上时而又不知道无名客们都跑去哪里,走在【开拓】的命途上真是件辛苦的事情啊!
为他们供应物资的人也辛苦,除了担心发货能不能收到外还要担心客户的小命是否安好。
“早就吃完了!”穹想起了什么,两只眼睛弯成月牙,“贝洛伯格的孩子们可喜欢那些零食呢,离开前大家投票把剩下的库存全都留给虎克他们分了!”
严酷的寒冬中,甜味和热量成为孩子们心心念念的动力源泉之一,每次回想起来都是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的画面。
“真的吗!”安娜喜出望外:“我这就联系梅娅女士,先把货送到黑塔空间站,然后和空间站的其他物资一起送到列车上可以么?”
星穹列车的坐标不定,这个“不定”和仙舟联盟还不一样,它忽隐忽现时而在这儿时而又跑到宇宙的另一端,总不能让负责运货的星舰跟在无名客屁股后面跑。
贝洛伯格是雅利洛-VI号行星上的行政区域,随着星穹列车的名号在宇宙中传播,那颗被星核冻结的倒霉行星也广为众人所知。更倒霉的是他们曾经的某任首领向星际和平公司借了笔救灾款,这么几百年过去,星核危机刚刚解决公司火急火燎第一时间上门催债……
也不知道少了那仨瓜俩枣是不是就能穷死庇尔波因特,呵!
要换了安娜自己那肯定二话不说挽袖子跟公司杠到底——老子才不认几百年前借的款呢。有本事要么把死人摇活过来当面讨债,要么你们就扛着全宇宙的指责轰烂雅利洛-VI。当初星核爆发银轨断裂的时候公司一份力气都不想出干脆当雅利洛人统统死绝,现在听说路通了倒是跑得快。
封锁?禁运?要不要脸呐?
对于公司这种死要钱的顶级资本,只有亮出那只没穿鞋的脚狠狠踹它一记才能让它牢牢记住“尊重”两个字该怎么写。
“光脚不怕穿鞋的”不就是这么用的么!
“雅利洛-VI号愿意进口农副产品吗?我有货源,除了食物还有药用植物和纺织植物,我身上的衣服就是博伊斯-Ⅲ出产的布料制作,材质有棉也有毛,纯天然!”
安娜收起手上的金属棍,上前两步揪起衬衫下摆给灰发青年看,甚至还有拽着他上手摸摸的意思。
穹认真后退半步,后脑勺上全是冷汗:“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啊!要不,我回去问问姬子姐姐和杨叔?”
遇事不决回家问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那你就问,有星穹列车居中搭桥牵线,我可以给雅利洛-VI上的人算个最优惠的价格。”安娜努力得都快突破人设了,天琴座的人怎么就不能和雅利洛-VI来往,难不成星际和平公司开在海边儿上,管那么宽?
气势上不知不觉就矮了一头的穹乖乖点头:“好的呢!”
费伯里克特小姐认真时的模样……不给人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乖啦!”安娜差点抬手RUA他的灰毛,她露出满意的微笑,“我这儿还有好些样品,先给你带回车上和朋友们分享。”
说着她几乎清空了空间钮,一只又一只精心打包的赠品堆到穹差一点就抱不住。
他狼狈的提了一堆又抱了满怀,为此专门联系三月七和丹恒来帮忙拿零食袋子。三月七倒是很快就给了回应,丹恒却迟迟没有回音——此刻他正在显龙大雩殿的“饮月君”雕像下不知所措的站着,面前是陌生的白发女子和有点陌生但又没那么陌生的刃动手互殴。刀剑之气纵横四溢,站在另一侧的神策将军景元微微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能有什么好表情,他总不会是在笑,他不哭就算好的了。
第234章
“……这个奶糖真好吃!”
“梅娅女士说她们还在开发新口味,争取将来弄成那种可以边吃边猜边玩的多种类规模。”
“哇!肉干也很棒,真想不到这是羊肉,一点也不膻。”
“尝尝牛肉的?天琴座不缺香料,他们自己能种。”
显龙大雩殿的雕像下有两个人站在原地,还有两个人打生打死不可开交。
“有人在打架欸!”穹嘴里还在嚼零食,他一手提起球棒另一只手搭在眼前遮阳。安娜就在他身边,自然也看到这一幕——
——借了她星际通缉犯身份的女士一剑把刃先生砍倒在地,颇有种五十块把五千块给揍了的视觉效果。
“额……有因必有果,他们仙舟人内部的事儿咱们别瞎掺和,又不知道全貌,当心委屈了谁。”
安娜揪住穹外套后面的带子阻止他上前凑热闹,“没看神策将军就在哪儿站着呢,他都不管,你冲上去干嘛,送上门儿挨揍?”
“有道理!”灰发青年一拳敲在掌心,“我去看看丹恒。”
久摇不至的好兄弟看上去情况不太好,他斟酌了一下果断把兄弟情排在前面。
安娜看了一圈,现场最熟的两个人里其中之一正在挨打,她悄悄溜到低头看不清表情的景元身侧,摸了袋从穹怀里又顺回来的零食轻轻碰碰他:“朋友,这是怎么个事儿?”
两个局外人窸窸窣窣从海底宫墟冒出来的情况景元早就察觉到了,此时此刻他分不出那么多心思寒暄招呼。这两位会走在一起有意外但也不是那么意外,星穹列车交游广阔,费伯里克特小姐所在的博识学会也是个开放兼容的组织,年轻人彼此熟悉再正常不过。
景元看着胳膊旁小心翼翼探过来的零食袋,眉眼锋利的年轻姑娘这会儿满脸挂着刻意做出来的无辜表情,她甚至还叼着根牛奶棒一翘一翘的……哽在喉头吐不出也咽不下那口闷气忽然就散了。
“天上那个,我师父。地上那个,我兄弟。”他随手也抽了根牛奶棒叼着,安娜肃然起敬战术后仰:“您师父看上去精神还挺好,身体也挺好!”
虽然但是,神策将军的师父看上去比将军本人还要年轻,果然劳心劳力的人老得快。
景元就像是从她脸上读出这句话似的,无奈的叹了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安娜照字面意思理解了一下,退了半步上上下下盯着还在互殴的镜流和刃,倒吸一口凉气:“嘶……”
这这这这这……难不成要给刃先生准备嫁妆了?
“住脑!比喻,只是个比喻!”景元忍无可忍摁了下她的脑壳,“师父她老人家近来心情越发暴躁,她要揍谁我可拦不住。”
——彦卿都叫她揍了,他这个当亲师父的说了什么吗?什么也没说!
“哦哦,不好意思,对不住!”安娜把视线停留在刃身上,他被镜流的剑气劈得不说满地乱转至少看上去也不太像势均力敌的样子。
刃先生本就不是很擅长剑术,他的特点全在耐活上,无论多么严苛危险的境地,这人最终都能活着回来。至于剑术这种东西么……换谁抡着打到就死擦着就伤的武器都能算是个厉害人物,武器有效弥补了人的不足。
如此描述大家能理解吧?
所幸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刃独自躺在显龙大雩殿的青石板地面上,镜流执剑立在原地。景元未做声响只抬手挥了一下,瞬息之间远处埋伏的云骑士卒被将军唤来捉拿“逃犯”——主要抓站着的那个,躺着的就不用管了,他家小辈就在现场,亏不着他。
穹拎着球棒一直站在丹恒身前,纵使同伴能呼风唤雨开天裂海终究也还是个人,守望相助难不成还挑实力?
安娜走到倒地不起的刃身边,理好裙摆蹲下来等着他读秒复活。数了十五分钟左右,云骑士卒押着“逃犯”已经走了,某人猛得一震,喘息着撑着胳膊从地上坐起来。
“你还好吧,有没有头晕或是什么地方酸麻?”安娜从空间钮里取出瓶水递给他,刃二话不说接过就拧开喝了几口。
递水的无比自然,接水的理直气壮,比起百冶先生那雄伟壮观的胸肌,学者小姐看上去像只一把就能捏住脖子的鸡仔。
“费!费伯里克特小姐!”此刻穹看上去比他身后的青年还要紧张,他抱着脸震惊不已:“那个男人很危险!”
她一定是出于好心才上前特别关照了一下精神失常的病人,对吧!
丹恒抬手捂住额头,想了想手滑下来捂住眼睛,又想了想还是抬上去捂额头——他可以低头或是闭上眼睛不看!
这两人明显认识,他们俩是一伙的!傻子才戴着滤镜不肯摘下来看清事实!
刃先生……很危险吗?安娜侧头想了一下,还好吧,没觉得这人哪儿危险的。间歇性精神失常确实该送进疗养院封闭治疗,只不过眼下宇宙中还没有能关得住他的疗养院这才不得不放他四处乱走。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单独出过任务,艾利欧是只负责任的猫,每次刃先生出动身边都跟着人,猎手们都录了卡芙卡的言灵录音,实在不行照要害给一下,都能快速刷机让他恢复正常。
综合下来他的危险性并不高,也可以说他的危险性只针对某几个或某一个人。
想到这里,安娜不由对丹恒小哥升起浓浓的同情。
一个杀不死也甩不脱的敌人,真可怕。
“哼!”刃斜了灰发青年一眼,满满全是嫌弃,丹恒一把将穹塞到身后尽量挡住:“你!离我的同伴远点!”
“呵呵!”刃索性冲他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下嘴,丹恒的反应就像是看到猛犬露出獠牙般严阵以待。
这家伙骚扰了他百十来年,连噩梦里都逃不脱神经病似的大笑,不可不*防!
安娜很是没大没小的在刃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要不要找个医生瞧瞧?我很熟悉丹鼎司的小大夫白露哦,人美心善声音甜,只需上供些好吃的零食,她会让负责挂号的医助给你加个号的。”
刃立刻收起脸上似笑非笑的阴狠表情,默默思考了十几秒后他垂着头点点:“要。”
看吧!就说刃先生老实,这么老实的人你们怎么狠得下心欺负他的?当然只有我们星核猎手才能欺负他嘛!
穹:“……”
丹恒:“……”
黑发青年斜眼去看自己的同伴示意他清醒点,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被列车护卫拽着外套后面的黄色飘带强行拽走。
费伯里克特小姐!你看人可千万别只看胸和脸啊!(尔康手)
列车组也撤了,安娜起身弯腰伸出胳膊,刃借了下力轻松站好。看到叼着牛奶棒表情怅然若失的景元,走过他身边时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出声道:“往前看吧,往前看,你是我们这些人当中看得最远的那个,别被旧日的影子绊住脚步。”
“嗯?”安娜走到前面去等不到人便又拐回来:“在学校里,随着课题的变化讨论组啦实验组啦作业组啦都是会打散又重组的。我是想说,嗯……你并非孑然一身呐网友。”
神策将军“咔嚓”咬碎牛奶棒:“呵呵!”
是啊,师父有了新的同行人,丹枫转世成为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踏上了【开拓】的新路,应星现在代号“刃”,看来很得组织里的年轻人喜欢,就连白……嗯,她也有了新朋友。不知何时自己身边也凑满了新面孔,就像家中庭院里的那棵老树,每年长出新的枝丫,迎来不一样的鸟雀筑巢。
云上五骁早在七百年前就该散了,人的缘分就像天上的云,谁知道会被风吹向何方……
“多谢。”他朝刃以及走在刃身边的安娜点点头:“这奶味儿的饼干还挺好吃,回头多调点货来罗浮。”
“啧!”刃一脸嫌弃,“从小到老就得意这股奶味儿,也不怕人笑话!”
都快两米高、几百岁的人了,又是团雀又是猫咪又是奶味甜点心的,这爱好真是叫人无法评价。
“我云骑将军,谁敢笑话我?哼!”他浑不怕六御弹劾似的抬高头,刃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多和这小子说一句话都嫌费劲!
“我先陪刃先生去丹鼎司了哈,回见!”安娜朝他挥挥手,快走几步追上刃。景元站在饮月君的雕像下望着年轻姑娘手忙脚乱用外置设备联系她在丹鼎司的朋友,不由摇头失笑:“回见,明天见。”
下班前还是带着彦卿去拜访拜访符卿吧,罗浮终有一天也是要交到年轻人手里去的,他不可能永远坐在将军的位置上不动。
饮月君雕像脚下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它手持长枪遥指建木玄根,犹如磐石般坚定不移,千年万载为无数百姓镇伏祸患。波月古海的水从中间被龙尊一分为二,中间是显龙大雩殿的一部分,两侧碧蓝透亮的水中隐隐有巨龙往返遨游。还有那些裸露在阳光下的持明卵,颗颗分明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聚拢在龙尊视线下,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和罗浮一起迈开脚步蹒跚摇摆着向前走。
第235章
一个好消息:陪同刃先生走了趟丹鼎司回来后他一直都很安静,安静的收拾景元先生家的花木,安静的捕捉机巧鸟修理,安静的吃东西散步,安静的观察安娜和她远在第一真理大学的朋友们网上互动。
整个人看上去正常了许多。
另一个好消息是神策将军工作效率超高。前一天中午安娜将博识学会的正式邀请函送到他手上,后一天中午学校那边就收到了访问学者以及工程师们的名单,甚至连护送他们的星舰编号也罗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速度快得惊人。言辞恳切典雅的通信中顺便还向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问了声好,表示罗浮这边一定会准时将他的学生费伯里克特小姐送回学校,绝对不耽误她一节课。
“噗!这个费伯里克特,怎么跟猫似的撒手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等你再看到她,这家伙嘴里又叼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战利品出现在眼前。”
阿那克萨教授手边趴着只薄荷绿色的奇美拉哼哼唧唧昏昏欲睡,这是希德喜欢的颜色,做舅舅的一点也不介意先替外甥养两天小宠物。
“虽然你的修辞很精彩,但是,阿那克萨教授,请容我提醒,别忘了一开始费伯里克特是从谁的实验室里抓到的猎物,希望你不要再半途把需要招待的客人们扔在一旁自顾自哈哈大笑。”
每到这个时候总有同样年轻同样让老前辈们如坐针毡的其他(重音)学者不得不出面收拾烂摊子,拉帝奥教授表示他的时间与某个笑声震耳欲聋的家伙一样珍贵。
围绕【毁灭】因子衍生出的研究课题多到几年内都不担心学生们没论文可写,同样的合作伙伴也多出来两个。黑塔空间站倒是不难打发,反正黑塔那人吧,感兴趣时一团火似的什么都肯许诺,不感兴趣时往脑后一扔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眼下她的热乎劲儿已经过去了,正在和螺丝咕姆联合捣鼓“模拟宇宙”,主要用来研究星神的出现与消亡、星神的历史以及星神之间的关联。
目前受测者以星穹列车上的开拓者穹为主,从得出的数据来看成果还算比较喜人。
由于双方存在合作,维里塔斯拉帝奥不久之前受到了公司的指派准备在下个月出发前往黑塔空间站,那件需要他去解决的事本身并不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所以他打算顺便去看看“模拟宇宙”。
既然是与星神有关的研究,就必须要带上费伯里克特了,还得把阿那克萨的外甥带上,那个腼腆内向的家伙研究方向也是“自然神学”,就算不喊他“导师”也是他的学生,没道理扔着不管。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想起前几天刚刚打开的新思路,阿那克萨教授就忍不住爆发出健康的笑声。小奇美拉被他吵得睡不着,软乎乎的用两只前爪捂住耳朵又把头埋进肚子。
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
真拿这人没办法,【智识】果然都差不多一个德行,或许他们的大脑在博识尊眷顾下是比庸人转得快些,但作为人的其他方面实在是……嗯,不好评价。
好吧,仙舟来函的那位将军例外,他那【智识】恐怕不怎么纯。
作为一个很有智慧也很有边界感的老师,无论为了工作、为了研究、为了学生……还是为了自己那份教资,维里塔斯拉帝奥都不会在课堂与科研之外的时间太过频繁的联系弟子,尤其是年轻的女士们。但费伯里克特搞出来的状况总是出乎意料,仙舟联盟的入籍许可堪称宇宙难度,尤其某位【巡猎】小姐又是个短生种,想要拿到真正意义上的罗浮户籍比他这个导师突然被博识尊盯着看的概率还低。
以防笨蛋弟子被人拿着这份诱惑当成蠢鱼去钓,他只能专门抽时间联系她第二次提醒开学时间——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开学那天必须老老实实全须全尾的出现在教室里。
好在费伯里克特并没有旷课甚至休学的打算,她说她留在罗浮也没什么事做,之所以还没有动静完全是想跟着那边送学者去博识学会的星舰好借光省下张船票。
也行,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秋冬假本就短暂,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四个行星周。再往后还有个春假更短,相应的一个自然年之中最后一个学期的时间也很短,如果学生出身的星域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不得了的重要节日那么这两周的假他们就不必休了,直接在黑塔空间站干到二年级开学还更划算些。
星际和平公司给的投资补贴足够支付二年级全年的选课费。
开学第一天,拉帝奥教授果然在阶梯教室第一排的位置上看到了安娜费伯里克特。看来罗浮的美食名不虚传,这家伙吃得气色红润,身高也发生了变化,戴着平光镜正假装很用功的看教材。
她旁边总是坐着阿那克萨的外甥,今天也不例外,翻翻邮箱……哦,这小子居然勤快的提交了好几份读书笔记。
“诸位,假期阅读少于四本书的现在就可以考虑离开教室了,这门课你们不会及格的。”哪怕是来蹭免费选修课的学生在拉帝奥这儿也和亲传弟子一个待遇。
书都不看来上什么课呢?你们总不会以为研究生院的课程会和义务教育一样照着课本讲吧!
费伯里克特坐在下面缩了缩脖子,老实讲她只交了五篇读书笔记拉帝奥教授是不太满意的,不过考虑到她假期所读书目全部源自罗浮的学宫图书馆,文化差异与行文习惯的影响加成下这点小瑕疵倒也不是不能原谅。
了解他的学生错愕之后拿起课本窸窸窣窣离开,今天才刚刚开学,赶紧补选一门其他的课程凑学分完全来得及。还有些心存侥幸的家伙,好吧,总有些心存侥幸的家伙会把教授说的话当成威胁而非告知,自顾自的揣测自顾自的期待,然后期末看到“不及格”的通知后又自顾自的破防。
阶梯教室瞬间变得空旷,教授打开平板投放讲义,前几排那些懂事学生乖乖录屏的录屏拍照的拍照,费伯里克特又老习惯的埋头徒手抄。
啧,个人光脑是会咬手咬脑子吗?
“这个问题,费伯里克特起来回答。”
这个教室里还留在他名下的研究生已经不多了,每过一次假期就会有一批学生悄悄消失,躺在邮箱里的系统通知算是给这段不完美的师徒情谊画上个丑丑的句号。
白衣蓝裙的年轻姑娘回答问题不一定快,起身响应的速度倒是给足了老师脸面。好在她假期过得愉快也没有忘记完成学生的本职工作,略加斟酌后给出的答案无论逻辑还是内容上都迈过了及格线。
书没少看,很好。
“坐下,加五分。”这份还说得过去的答案有效治愈了拉帝奥教授在课堂上日常偏高的血压,他扫了眼安娜身边头都不敢抬的希德,跳过他提问下一个人。
这孩子属于内秀型,心里有数,难为他摊上阿那克萨那般外向的长辈。
铃声一响,教授夹起平板就走,绝不在教室里多待一秒。离开前他很是平淡的留下一句:“费伯里克特,和你的朋友一起来办公室见我。”
这家伙绝对是上课前一秒才赶到教室,估摸着一个行星时前她还在星舰上蹲着。
他没猜错,仙舟联盟的星舰跃迁速度固然快到让人惊讶,但从星港到教室……这段距离就不能再用战时速度赶路了。第一真理大学是博识学会的衍生,博识学会不是国家但对整个星系宣称了主权,仙舟联盟再横也不能不讲道理的在别人家院子里横冲直撞。
安娜打假期工砍人时都没像今天这样一落地就开了命途狂奔。
希德提前替她领了教材又帮忙把今天上课要用的书本带去教室,教授出现的前一秒她才刚刚坐下,卡着视觉盲区翻开书页假装自己很用功的在看,实际上全是为了遮掩过量运动的喘息。
“好,好的,教授。”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目送拉帝奥教授消失,阶梯教室内泛起层层涟漪——寰宇美人,【巡猎】命途,摇来了星神,还巧得不能更巧的研究“自然神学”。
没人不对她感到好奇。
“快点从另一边走,法厄同传信说有群神经病想找你麻烦。”希德拿起书压低声音把消息告诉安娜,开学第一天还没收拾好匪气的学者小姐差点把新武器摸出来。
不不不,不行,学校里那些被派出来四处找茬的极端保守团体成员身体素质都不怎么样,别说阎牙的液金刀刃,就连完全用于防暴的杖身也扛不住,出了事肯定会有人借题发挥擅动分裂——存在的数千年间博识学会不是没分裂过,部分学派之间甚至爆发过激烈战争,这些历史安娜从戴蒙斯那儿了解到不少,对此非常警惕。
不说别的学者,就拉帝奥教授一个人也能设计出堪比集团军伤害的新型能量武器,文弱的学术分子……大概只有他们自己觉得自己文弱吧。
“我这就让飞车换个方向等。”
她身上还带着【毁灭】令使的分身呢,得赶紧把样品收纳瓶交出去。
第236章
谢天谢地,阶梯教室不止有一个出口。
安娜和希德兜了个圈悄悄从另一处出口溜走,飞车精准定位在不远处的停靠点,两人飞奔……主要是希德在飞奔,上车关门闷头就跑。
“呼……”青年喘了一会儿,忽然揉着额头笑出声:“我们都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呢,怎么样,听说你在罗浮又撞上了【毁灭】的势力?”
安娜摊开手:“我也不想,运气还算好吧,幸亏只是撞上【毁灭】,要是撞上【丰饶】就真别回学校了。就这,要不是仙舟联盟和博识学会签了新的合作协议,我现在还满大街小巷闲逛呢,根本出不来。”
那边的管理可比其他地方要严格多了,至少比伊维尔监狱严。
“欸,”希德放下手,眼睛里荡漾着清澈的光芒,“罗浮和传说中一样吗?”
星际和平公司的叙事中话里话外仙舟联盟和移动的囚犯要塞也没什么区别了,安娜实话实说点头肯定了管理的严格:“证件照片不符的统统不让进,携带违禁品的也不让进,行贿也没用。不过这样生活在仙舟的人就会很有安全感不是吗,危险基本上被屏蔽在海关以外。”
至于屏蔽不住的那些危险……普通人急也没用,静下来等待紧急避险的信号吧。
“这倒是真的。”相比之下庇尔波因特街头扛着古典RPG来回行走的赏金猎人活像自走炸1药1库,除非你的口径和弹药量大过对手,否则很难获得“安全”的感觉。
“我和当地人拉扯了几天,获准拍了不少照片,回头人齐了放出来大家一起看。”
比如说持明的水下宫殿群啦,神策府对外开放的景区啦,丹鼎司发芽的建木啦,玉界门日出啦,还有罗浮人供奉祭司星神的庙宇,等等等等。最后几天等星舰起航通知时安娜闲得冒泡,干脆把闲置时间都用来四处找许可才得以拍下这些珍贵的照片。
仙舟联盟关于【巡猎】星神的正史和野史一样多,只要愿意听,站在星槎海中枢的桥头上能听老仙舟人一场又一场不重样的讲上几年。罗浮的学宫图书馆中也着重记录了与这位星神有关的超多文献,单就“自然神学”这个研究方向来说,安娜在拜访好友的间隙扎扎实实补了一假期的课,再也不怕上课被拉帝奥教授喊起来回答问题啦!
唯一可惜的是答应了要和彦卿小哥过招呢,结果假期后半段他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安娜忍住了没拖要死不活的小朋友出去揍。
也许下次见面他就想开了,到时候再说吧。
“你们呢?老家情况怎么样?”安娜用胳膊肘戳戳希德,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没回去,我假期跟着阿那克萨教授去参加了几场讲座来着……”
不用说,教授要么和主办吵要么和主讲吵,不然他不会这副模样。倒不是说阿那克萨教授有多么好斗,他只是眼里容不下沙子。
“你明白就好。”希德心有余悸道:“我都有点怕他路上被人埋伏,至于其他的,听戴蒙斯和卡斯托拉娅说还行。”
法厄同他们出身的星系似乎是因为遇到了些麻烦才大量向外派遣学生,具体情况他们无意向外人倾诉,安娜也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说话间飞车停在博识学会本部外的停靠点上,安娜抬脚就跳下去,希德慢条斯理走出来再转过身去关上车门。
“你好像……长高了?”他回忆了一下视线的角度,安娜笑着点头:“是,那边东西好吃,朋友也慷慨,我每天吃得好睡得香,不知不觉就长了几公分。”
她现在身高已经达到178公分,可以很好意思的宣称自己180。
“确实是有点不一样!”希德下意识让自己站得更直些,免得显得腿短还个矮。
沿着回廊走到拉帝奥教授的办公室前,安娜曲起手指只敲了一声门就被人拉开了。希德欣慰的发现开门的不是自己的舅舅,显眼包另有其人……反正不认识,教授介绍就乖乖问好,教授不介绍就当没看见。
“费伯里克特小姐,听说你带回了一枚【毁灭】令使的分身,可以向所有人展示一番吗?”平日里冷清得蚊子都待不住的办公室里如今站得满满当当,得亏安娜和希德都是长条形的人,不然都不一定能挤进来。
她朝说话的陌生年长学者点点头,视线看向拉帝奥教授等待他的判断。
维里塔斯拉帝奥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安娜还是能看出气氛和眼色的,马上颠颠走到导师身边取出样品收纳瓶递过去:“教授。”
“仙舟联盟的学者和工程师会留在博识学会一段时间,由你作为博识学会的代表,再加上其他仙舟来的访问学者一起负责与他们联络对话。”拉帝奥教授接过那只平平无奇的样品收纳瓶,幻胧的分身精神头十足的举起拳头。
“另外你和小格拉斯先生将于一个月后随我去黑塔空间站,如无重要事件春假就不要离开了。”
他用两句话告知弟子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视线紧盯收纳瓶中黄绿色的“火苗”。
“这真的是【毁灭】令使的分身吗?”有学者出言表示怀疑。这很正常,学者的本质就是好奇与多疑,否则他们也无法推动文明与科技不断向前发展。
幻胧的分身听不到收纳瓶外的声音,但她能看懂人类脸上的表情。真身作为岁阳的她最是了解人类情绪的复杂性,当下立刻停止动作假装自己只是一团普普通通的能量体,希望能以此蒙混过关。
抓到她的那个年轻女人是【巡猎】不是【智识】,她的判断被怀疑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怀疑好啊,怀疑就是分裂的开始!
“无需质疑,”一个身材高大留着薄荷色长发的青年走上前,他手里的监测仪器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喀哒喀哒”声,“这种浓度的能量辐射,只可能源自令使级别。另外它还染上了【丰饶】的色彩,比单纯的【毁灭】更有研究价值。”
很难想象【丰饶】和【毁灭】怎么走到一块去,相比之下【巡猎】和【丰饶】凑到一起都不是那么让人诧异。
纺生救主嘛,罕见,但也好歹存在记录。
学者们的疑惑变成了热切的讨论,阿那克萨教授悄悄给了希德一个眼神,两个菜鸟学者悄悄溜出办公室直奔后勤——这可不是他们不想留下来给前辈们端茶倒水啊,那不是拉帝奥教授才刚布置了新任务么?赶紧的办呐!
安娜摸出外置设备联系到随船回来的白沅告知她将来要一起合作,又问她仙舟来的访客们有没有安顿下来以及需不需要物资和帮助。白沅马上连通对话哇啦哇啦讲了一长串:宿舍安排好了,人已经跑出去看西洋景了,需要帮忙办上十几张临时身份卡解决进出实验室以及食堂的问题。
临时卡好办呀,有名字就行,后勤办这玩意儿眼睛都不眨。
安娜这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学校里的后勤工作人员制作证件,光脑上一个挨一个输名字,密封过塑的胸牌很快就直接被打印出来。
在罗浮住了一个月的她悲伤的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不那么适应这种松弛感了——不是,你们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给办1证的吗?万一有人冒名顶替呢?
事实就是没有一个后勤工作人员想起来要核实办1证者的身份,临时证嘛,甚至连照片都不需要加。
前后总共花了一个半行星时的时间,十几份内含芯片可以刷卡消费的临时身份卡就制作完毕了。安娜脚步虚浮的接过后勤人员递来的袋子,发消息给白沅约她在艾欧尼亚礼堂外见面。
“在罗浮,行政人员要是这么干活儿是会失业的。他们管这叫‘你不好好干有得是人干’……”她找了个显眼的地方站定,希德笑笑:“学校里确实会比较单纯嘛。”
这倒也是,不然当初银狼就不会说“躲避执法部门搜捕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所学校混进去待着”。
本人就是身价六十亿通缉犯的安娜瞬间神清气爽看什么都很可爱:“你说得有道理!”
没多会儿白沅匆匆赶来,和她一起的人正是为了不错过和女朋友见面的机会咬牙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瑾瑜。
“这些临时证件给你们,按照名字分发,如有遗失请及时上报备案,”安娜想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最好自行贴张照片上去,这样看着就和其他学者没有什么区别了。还有啊,虽然这里是学校,但不排除有人随身携带武器,访问学者们不管去哪儿都尽量别落单,看管好财物和玉兆。”
就比如她,随身可不止带了一样武器呢。
“好的好的,给力啊姐们儿,这么快就办好了!”白沅乐淘淘的先把自己和瑾瑜的证件掏出来挂上,有事儿没事儿摸两把,“这可是能让帝弓垂迹的人帮忙代办的,拿回去就是传家宝,话说将来能带走吗?”
她嘴上说的是问句,实际行动可一点疑问也没有,两只手严严实实捂在胸牌上。
“哈哈哈哈!”
安娜动动鞋子里的脚趾干笑。
这大概就是,出名的代价吧。
第237章
瑾瑜从罗浮跑来第一真理大学的事安娜没有告诉德莱妮,不过有偷偷暗示过她几句,也不知道她看明白没。直到现在罗浮民间的商贸文化交流仍旧没有全面恢复,每天玉界门外排队等着工造司和丹鼎司检验检疫的舰队能排出半个星系的规模。这都还是已经签过物流协议的货运星舰,私人拜访想都别想,天舶司动不动就叫人回去等个十年再来,但凡证件有一点点出入当场就会被请走喝茶。
德莱妮进不了罗浮,那就只能瑾瑜来第一真理大学见她。好在他天生的体质足够强悍,同事们的祖传云吟术也给力,最重要的是安娜当时急救得非常果断,所以现在只是普通的支援一下科研……问题并不大。
“你恢复得怎么样?”安娜和白沅说完正事,剩下的就是闲聊了。大家搭乘同一艘星舰赶路,只是分别了半个上午就又多出许多话题。
持明青年脸色还有点白,他并不是腼腆的类型,不过是现场有希德这个陌生人在才格外不爱说话。瑾瑜微微点点头,冷冷道:“还行。”
还行就是问题不大的意思,但如果能休息自然更好。
“我这就联系德莱妮?”安娜能被瑾瑜说服不直接把消息告诉学妹,很大程度上是被他所谓的“惊喜”给忽悠住了。这家伙说他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当面和女朋友商量,只要不是真回波月古海转生了不然爬也要爬到学校去。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安娜只好哼哼唧唧暗示学妹最近几天别乱跑,也算是给这对“小”情侣行个方便。
“这就是艾欧尼亚礼堂……”瑾瑜还有些虚弱,白着脸咳了两声,脸颊上泛起红晕,显得整个人格外俊秀好看。
不得不说持明这个种族实在是太得【不朽】宠爱了,除了不能生育简直哪儿哪儿都跟神话里的特殊高人气族裔设定一模一样。
“劳烦费伯里克特小姐。”他顺势揉揉脸,希望自己的气色看上去能更加健康精神些。
白沅干巴巴的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那我去帮你做准备。”
真拿这家伙没办法,找人帮忙也不会说好听话,就眼巴巴的瞪着两个绿眼珠子看着人,看到别人于心不忍了马上理直气壮开始使唤。
“有劳。”瑾瑜握拳向两位女士行礼道谢,末了才将视线放在希德身上:“……”
希德是真的生性腼腆内向,有外人在他向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一定要说话声音也小得只有自己人才能听到。
“……”
“……”
两位男士大眼瞪小眼,安娜单手捏着外置设备飞快操作,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拽着希德的胳膊把他拉开,中间还抽空抬头朝瑾瑜难看的干笑了一下。
“这家伙几百岁了,女朋友是咱们学校本科的小学妹,就你们见过的那个,德莱妮。”她正在绞尽脑汁的编纂信息,一心二用还要让希德明白瑾瑜对他没有意见。
持明都这样,熟悉后就会发现他们性格还挺……嗯,挺可爱的。
希德秒懂,他又不傻,扭头看看瑾瑜浑身别别扭扭的模样,他转回来看向安娜:“需要帮忙吗?我这就给法厄同他们传消息,不能让仙舟人认为博识学会的姑娘背后没有人撑腰。”
虽然但是,这家伙都几百岁了啊,得亏德莱妮不嫌弃他年纪大!
于是两人一块低着头发消息,法厄同和戴蒙斯离得近,甚至还来得及回宿舍换套贵一点的衣服。这两个家伙又召唤了一群同乡,卡斯托拉娅推着妹妹,周围走着几位安娜之前没怎么见过的女士。
“我们来了!场地就在这儿?”
谢天谢地,法厄同没有穿他那扎眼的搭配,蓝色和白色错层叠穿的外衫看上去很清爽。戴蒙斯整个人金灿灿的,还顺便带来了老大一包昨晚才烤好的小饼干。
“本来是准备给你们上课做实验时带着充饥的,听说这里有很重要的活动就带过来应急。让来宾空着手和胃难免不大讲究,回头我再烤几炉。”
戴蒙斯狮子一样的气质和Q版大头狮子状的小饼干形成一种微妙的反差,这家伙在宿舍用走锤压面块时总会让人误以为案板上躺着的应该是个全身盔甲手持武器被击倒在地的战士……
“我带了罗浮的食谱,还有当地特产的食材香料给你做礼物,希望你会喜欢。”安娜抽抽嘴角接过那袋饼干。
他们整个宿舍得犯猪瘾才能吃完这么多饼干!
这会儿功夫白沅摇来了不少仙舟学者,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到好些长桌,横竖一摆又铺上雪白的桌布,气氛马上就变得神圣起来。
艾欧尼亚礼堂是个露天礼堂,只要不是期末考试特别征用,学生们随时随地都可以使用它。法厄同和他的同乡们不甘示弱的将饼干、水果用金色的餐具装好,和疑似装满紫色透明酒液的双耳瓶一起摆在桌子上。整体效果看上去搭配得当错落有致,这绝对是请了高人指点。
安娜只管把德莱妮摇来,为了不让学妹丢脸她特意交代她穿上自己最喜欢最漂亮的衣服……至少把脸洗干净再把头发梳理整齐。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浑身上下榨不出几个浪漫细胞的学姐被打发去和同样审美愁人的家伙们一起吹气球扎彩带。
“就像是做梦一样,这布置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法厄同负责吹,安娜负责用细线把他吹好的气球扎紧。
如此古老的装饰用品还是他们临时从附近的破烂仓库里翻找出来的,大概是上学期某些热衷社团的学生们所留,没人用但又好像有点用,清洁机器人便饶了它们一命。
安娜手上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两人身边就多出来一堆五颜六色的球状体。
“你们这是……老家来人了?”布置场地的这份审美显然不是法厄同和戴蒙斯能做到的高度,狄俄斯库里姐妹更青睐紫色,与现场的白色金色搭配也不太相干。
希德站在安娜另一边*机械的不停将缎带扎出一朵又一朵花朵的形状:“卡里忒斯教授刚好抽空来探望我们,她和卡斯托拉娅她们在一起。哦,摩叙涅卡里忒斯教授在另一所大学执教。”
“是匹诺康尼折纸大学服装设计专业的一位教授。”来搬东西的戴蒙斯加入谈话:“她和阿那克萨教授完全不能见面,一见面就吵架。”
哦?难道这里能吃到某位教授的瓜?
安娜竖直了耳朵,附近好些人都这样,讨论饰品该如何安放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教授的瓜呢,谁不想吃!
希德苦笑:“理念不合而已,他们都是对事不对人……额,好吧,至少卡里忒斯教授对事不对人。”
一群很会“讨人嫌”的学生压低声音“吃吃吃”的笑。
别看阿那克萨教授在同事之间人缘不佳,学生们其实是非常非常喜欢他的。虽然他对年轻学者们在学术和学业上的要求极其严格,批评起人来也格外不留情面,甚至从来不给划重点,但他又特别有耐心,哪怕延毕十年的超级笨蛋他也会一视同仁的给予辅导。
在这种爱恨交织的激流中,学生们总是极其胆大包天的经常暗地里八卦教授。
卡里忒斯教授对事不对人,也就是说阿那克萨教授对人不对事喽?
“哦~”大家别有深意的拉长声音,希德急得脸都红了——别说兄弟不捞你们,万一这话传到教授耳朵里……期末考试的时候你们就等着看吧。
起哄声中外置设备轻轻震了一下。安娜低头看看消息立刻把手里剩下的短线塞给希德,拍拍灰溜去找到瑾瑜,一群仙舟学者正围着他加油打气,主旨是“不能输给外星人”,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是啦,持明在身高上不占优势,但人家全族颜值在线!
——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究竟从何而来?
瑾瑜这会儿看上去就像个头重脚轻的气球,红色的那种。他穿着持明一族的传统服饰,看上去就像一块温润的碧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静谧的海湾或温和的月色。
“德莱妮马上就到了哦,做好准备了吗?”在摇人这件事上,学姐那是相当的【巡猎】。仙舟的学者们纷纷笑着向她道谢——胜负心归胜负心,这么短的时间内人家就请来好些帮手布置好场地,这份照顾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嗯!”瑾瑜深吸一口气,犹犹豫豫问道:“我看上去还行吧?”
德莱妮还没他年龄的零头大,这一点上瑾瑜总觉得自己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作为更年长的一方他理应拒绝到底,但是实在架不住短生种的姑娘太可爱了,他管不住发消息的手更管不住那颗老鹿乱撞的心。
安娜往后仰了仰,在他紧张的视线中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撇撇嘴:“就我的观点看,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味道太淡了。但你又不是给我看的,不必在意我的评判,只要德莱妮喜欢你什么样子都很好。”
人群爆发出阵阵善意的哄笑。
是呀,只要你仰慕的姑娘喜欢你的样子不就得了,本就不必再去询问其他人。
可怜的持明胀红了脸,转身怒视同事:“我只是来见她!你们等会儿谁也不许起哄架秧子!不然等着挨揍!”
尤其不许吆喝些让人尴尬无措的话。
罗浮持明虽然主职是医生,但是除了现任龙尊大家都是医武双修好吧!想挨揍你们就闹,闹完排队走着瞧!
第238章
德莱妮收到学姐的传信时还以为是罗浮的管制终于解封了,结果并没有。安娜费伯里克特在消息中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堆,最后重点强调了一下要她换身正式些的衣服,两人在研究生院那边的艾欧尼亚礼堂约见。
安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燃起来,喊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口号冲上前一通折腾,现场就变得很……嗯,很正式。
学姐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不是个谜语人。虽然她曾经努力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很会说谜语过,但是这种打算早就被放弃了,她就是个言简意赅直切重点的家伙。
那她为什么会对学妹的约见着装有要求呢?
既然能在艾欧尼亚礼堂见面,说明安娜已经从罗浮回到了第一真理大学。接下来的问题是,她和谁一起回来的?
想到某种可能少女雀跃的跳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后才想起捂住胸口好让心脏跳得别那么猛烈。
不不不,应该不是,瑾瑜受伤了呀,他应该好好躺着养伤。也许安娜学姐约她见面是为了在罗浮开分店的事,这样的话确实也有理由换套出席正式场合的衣服,毕竟要签字什么的。
她又转了几圈,用两只手狠狠揉捏脸颊——别傻笑了!
德莱妮打开衣橱皱眉从头挑到尾又从尾挑到头,没有一件衣裳能叫她满意,太古板的,太庄重的,太朴素的,太花俏的……她想要自己以最好的模样出现在瑾瑜的同乡面前,哪怕只是他的同乡。
“安娜姐!我不知道该穿什么才好!”她在对话组群里哀嚎,希望能得到些提示。对方看了照片很快回应,帮她挑了条挂在衣橱里的柔绿色长裙。
这条裙子还是她刚放秋冬假那几天找裁缝店做的,当时就想着春假时好穿它去罗浮拜访。结果罗浮的大门锁了,也不知道等到放春假的时候能不能重新打开。
换上新裙子又对着镜子细细装点自己,德莱妮看了一会儿把身上的装饰品全部去掉,不等迈开腿又犹犹豫豫的站回来重新拿起几枚装饰品比来比去。如果只是去见瑾瑜的同乡,这个样子就足够正式了,但……万一那个期待是真的呢?那可就显得有些太过朴素啦!
持明是很好看的族裔,她希望自己不要在这一点上输给他。
磨磨蹭蹭好一会儿,她终于拿定主意从盒子里取出一套简单的珍珠饰品戴上——莹润的白色显得人娇柔可爱又不会太刺眼夺目,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选择。
搭乘飞车抵达艾欧尼亚礼堂附近的停靠点,她低着头给学姐发了去消息。走了没两步忽然发现有许多人不约而同的朝艾欧尼亚礼堂移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笑意,就好像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德莱妮赶忙打开外置设备核对了一下时间,很奇怪,无论是庇尔波因特的历法,还是宇宙中那些大型组织、星系家族的记录,今天都不是什么足以载入史册的节日。
呼……不是节日就好,还以为错过了促销做活动的好机会呢。眼下刚刚开学,抓紧时间清一波仓库也好为春假前后的销售做准备。
抬头一看,学姐和她的朋友们站在艾欧尼亚礼堂外的步道上挥手,德莱妮赶忙也把手举起来摇摇。不得不说第一真理大学的教务系统有点东西,这个宿舍的海拔能活活气死皮皮西人。
“你到了?快跟我来!”安娜学姐竟然换了身她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的西装,取下眼镜临时把头发重新染回黑色的她帅得人腿软。
德莱妮本想张嘴调侃,不料眼前一花就被艾欧尼亚礼堂纯白色的立柱包围,这!原来这就是【巡猎】的速度吗!
雪白的桌布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食物和酒象征着富足,可以说哪哪儿都不太对但细想想好像又没有哪儿不对。
她眨眨眼,看到某人那一刻腾起的喜悦让人大脑一片空白:“啊……”
“别啊了,也别回头往后看,大步勇敢朝前走,姑娘。”
帮忙充当门面之一的戴蒙斯超级入戏,安娜已经揉眉心揉得不肯抬头了他还能慷慨激昂的大声鼓励德莱妮。另一边法厄同非要唱反调似的吐槽他:“凭什么让学妹走过去,分明该那个仙舟人走过来!”
还好他声音足够小,不然安娜就要抬手打他了。
这种时候要你掺和裹乱什么?两个情投意合的人爱怎么走就怎么走,谁先谁后都行,既不是求婚又不是婚礼!哪有那么多狗头军师帮着出馊主意!
所以,场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希德究竟都和他们在聊天组群里说了些什么?
瑾瑜的同事们自然是不肯认输的:“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走过去和人说话啊!”
笨死了!傻呆呆站着还想等老婆主动送上门儿?那你不应该是个持明,你该是条海里的蛞蝓。
德莱妮红着脸同手同脚往前挪,瑾瑜看上去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两个人都别扭得好像今天才刚认识自己的胳膊腿儿。
“你、你来了啊?”
“啊,啊,是,我来了,来看看你。”
“那什么,你怎么样?”
“挺好,你呢?”
“我也挺好。”
“哦!”
“噗噗!”也不知道谁发出如此特别的笑声,窃笑犹如潮水拍得人头皮发麻。
好在瑾瑜这几百年到底没白活,至少脸皮足够厚。他将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花束”交给德莱妮,等了一会儿仔细看看她好像没什么反对意见,赶紧搂起人原地消失。
——上次跑这么快还是提着药箱赶着去急救,这次生怕跑慢了德莱妮脸红到血管爆炸。
“好吧,他们跑掉了,这么多好吃的归我们了,耶——!”白沅挥舞胳膊邀请卡斯托拉娅和法厄同他们一起欢庆,庆祝什么?管他呢,有什么就庆祝什么。
饼干与酒水是博识学会的年轻学者们带来的,水果与点心是仙舟的学者和工程师们攒出来的,这场华丽的重逢中所有人都出了力,所有人都献上了祝福,理应所有人一起分享这份甜蜜与喜悦。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或是能够与另一个人缔结契约并肩而行,但是遇到这样有勇气的人,大家还是很愿意为他们感到高兴的。
——就是表现得有些太外放了,别说瑾瑜那个持明受不了,安娜这个中间传话的人也用脚指头扣抠出了一整座伊维尔监狱。
“你们博识学会的人原来还挺接地气的嘛!谢啦!”白沅这就已经开始四处分发饼干、点心、水果和酒水了,安娜默默躲在角落里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哪句话才导致场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左想右想无论横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原因,“啊?哈哈,哈哈,还,还好吧!”
她虚弱的笑了两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
“是啊是啊!这酒酿得真不错!颜色好,味儿也正,真漂亮!”白沅又顺手塞给她一只巴掌大小的一次性盘子,里面摆得五颜六色:“上学期你怎么不在学校呢,你要是在的话不就可以早点认识这么多有趣的人了么?哦,对,不行,你在学校也就请不来帝弓垂迹,等等……”
她嘴里的话越来越含糊,安娜定睛一瞧,好家伙,眼神儿都散了。低头仔细看看杯子里殷红的酒浆,芬芳甜蜜的气息很好的隐藏了酒精的锋利,费伯里克特小姐满头黑线。
不是,这你就喝醉了啊?还行不行了!
得亏仙舟人高大的特征非常明显,安娜抱着白沅找到她的朋友,把人安排妥当后在漏风似的吸气声中走回去找戴蒙斯算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平时也就喝喝混了奶的甜石榴汁,今儿怎么整这么狠?
“希德,能让我看看你到底传了什么话吗?”她走到希德身后,青年听到声音就转身过来:“我?我照原话告诉法厄同,德莱妮的男朋友从仙舟来看她,别的就没有了。”
“哦,”他耳朵尖有点红,看上去也不太像是很清醒的样子:“我还加了一句这边就我们两个人在,仙舟联盟来的人很多。”
“法厄同那家伙,还没走出教室就怪叫什么有人来砸场子,我都来不及拦他。”戴蒙斯不放心希德,站在他身边哪儿都没去:“那家伙还专门向卡斯托拉娅传信说要摇人什么的,不能让学妹轻易被外面来的人骗走……”
“没错,刚好卡里忒斯教授也在,我们就请了教授一起帮忙。”珀吕茜娅被安排着坐在长桌旁吃水果,戴蒙斯很会照顾人,她手边的食物就没断过顿。
后面的事情就很清楚了,仙舟的学者们一看人姑娘家的姐姐找来了这么多朋友,咱们也不能落了脸面,老仙舟的范儿说啥不能倒。摇人!现在!立刻!马上摇!
桌椅板凳一齐场地就这么摆了起来。
安娜:“……”
合着……万恶之源法厄同是吧?
抬头望去,白发青年快乐的站在人群中心活像热情的狗子这边蹭两下那边蹭两下,无论谁朝他举起手里的杯子他都兴高采烈的予以同样回敬。看在他这么高兴的份儿上安娜都不忍心再苛责他什么了,这场见面无论是德莱妮还是瑾瑜都会牢记一辈子,想想也没什么不好。
第239章
开学第一天,仙舟联盟来的访问学者以及工程师们和第一真理大学的年轻学生在研究生院的艾欧尼亚露天礼堂举办了一场愉快的冷餐会。但凡路过的人都尝到了好吃的食物与饮料,现场气氛热闹到让人不由疑惑是否遗忘了某个重要节日。
博识学会中关于究竟要与仙舟联盟合作到何种地步的争论几乎瞬间消失——年轻人都已经玩到一起去了,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虽说真要论年纪随便哪个仙舟派来的人都可能比短生种的爷爷辈还要年长,但是仙舟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拘谨严肃难以靠近。这么容易就和孩子们混在一处玩耍,看来他们对待寿命的看法更多出于实际情况而非虚空索敌的歧视。
这些事安娜他们并不知道,分发完食物和酒水后年轻学者们高高兴兴的聊了一个下午,越聊越觉得自己之前的一些观点实在浅薄得可笑。
博识学会并不傲慢,仙舟联盟也不古板,大家当然可以坐下来成为好朋友。
冷餐会结束后安娜扛着喝晕的希德赶着喝懵的法厄同先行返回宿舍,戴蒙斯留下帮忙收拾桌椅板凳和餐具。地面卫生有清洁机器人“咕噜咕噜”来回滚几遍就干干净净,一点也不耽误后面的同学使用露天礼堂。
“你们两个,真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才好!”
好不容易把法厄同踹进飞车又将希德扔在他旁边,安娜放着两个醉鬼在飞车后座凑在一起纠缠不休,自己开门坐到前面。等到了宿舍门口又费劲先把希德扛出来再将抱着座椅死活不挪地方的法厄同揪出来,总算把歪歪扭扭的两个人塞进公共起居室的圆形软椅里才有了种“终于回到学校”的真实感。
就像早上那节课白上了似的。
过了一个行星时戴蒙斯才从外面回来,看看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希德和不知道叨叨叨说些什么的法厄同,他一言不发的又进了厨房煮解酒汤。
“额,”这人贤惠得安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要我把他们送回卧室不?”
“不用,放着别管,等会儿我去做。”他忙忙碌碌的摆弄厨具,只留下一个宽阔坚实的可靠背影——又不是断手断脚残了,干嘛非要让费伯里克特一个年轻姑娘去照顾两个喝醉的酒鬼?
人家欠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了吗?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安娜立刻心安理得的坐回去查看课程表:“我和希德一个月后要和拉帝奥教授再去一趟黑塔空间站,据说要参与黑塔女士研发的模拟宇宙,你有星神之间冲突与合作的研究需要吗?要不要一起去?”
拉帝奥教授的课戴蒙斯一样得上,如果想去的话申请就好。
“这次我就不去了,将来有机会再说。”戴蒙斯剁蔬菜丁剁得虎虎生风:“你吃布丁吗?吃的话我就顺手做个咸口的蔬菜鱼冻。”
她侧头认真想了一下:“那还是要吃的,我把给你带的东西放在你房间门口了哦!”
宿舍里目前只有四个人,两个徜徉在迷幻之中,一人勤勤恳恳烹饪。剩下安娜闲着也是闲着,她把带回来的礼物整理好放在每位室友门口。
法厄同想要古董,罗浮只有存世一两千年以上的东西才能被称作“稍稍具有收藏价值”,于是安娜伙同刃先生在给希德买礼物的间隙翻遍工造司所有清洁机器人的储藏腔,地毯式的高强度搜寻下终于在不起眼的废料垃圾堆里找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哪个学徒留下的练手之作。
一袋子把玩件,指甲盖大小的各种材质圆珠上雕刻着所有那年轻人所能想到的一切形象。有动物有植物,有花卉有昆虫。
刃先生说罗浮工造司存在很多这种角落,认真翻找总能找到许多惊喜。就比如这些小珠子,从它们被刻出来到现在少说有一千五百年,因为那个垃圾堆千百年下来就没被清理掉过。
不管怎么说,古董。
希德想要只有罗浮特色的机械,于是刃先生帮忙挑了个有瑕疵的谛听让安娜折价买下,一路抱着它回到落脚的院子里叮叮咣咣没几天就修好了。
可以说连带着给星核猎手们买的东西,这么多礼物加在一起拢共也没花多少钱,非常符合大家都是穷学生的身份。
那人跟着星舰离开罗浮,刚落地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安娜着急赶着上课也没有多问,这会儿问了他也不回消息。
“谢了!”戴蒙斯在厨房里大声回答,“滋啦滋啦”和“咕嘟咕嘟”的动静不绝于耳。
半个系统时后醒酒汤被端上桌,蔬菜鱼冻需要进冰箱冷静冷静才能凝结,发色华丽的青年一手一个室友把他们拎回卧室扔进洗手间。二十分钟,法厄同扶着墙拐出来,头发上滴滴答答直往下流水。
意识到安娜看过来的眼神他淡定道:“这家伙身体好的很,没把他塞冷冻室里是因为我不想劳烦希德修冰箱。”
至于希德……好吧,他和阿那克萨教授都是文弱的学术分子,所以有被好好放在床上盖着被子睡觉。
“好,好的!”安娜不自觉就坐直身体,生怕惹到执掌厨房生杀大权的人。
“……”法厄同单手撑在墙面上,直着眼睛怔怔看了安娜一会儿,突然笑得极其灿烂:“安!原来你也有双胞胎兄弟?你们长得可真像啊!”
安娜:“……啊?”
她左右看看,法厄同又笑:“你们两个练动作都一样,呵呵呵呵呵呵呵……”
安娜:“……你今后还是悠着点吧,少喝几口。”看人都重影了,连性别都能认混,就这酒量和人拼什么啊!
“嗯嗯!”白毛乖巧伶俐的点头,抬起胳膊很是自来熟的就往安娜旁边那个空位置上搭:“你好!你……你,欸?”
那地方是空着的,他当然搭不到任何人的肩膀,差点一跤绊个前滚翻的人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回事儿?”
“蠢货!回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出来吃东西。你要是敢吐在洗手间以外的任何地方,我就一定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天谴!”
戴蒙斯握拳怒视法厄同,后者那努力了半天也没挨着目标究竟在哪儿的胳膊马上就搭过来:“不要紧,兄弟!有清洁机器人呢。”
这会儿他脑子又清楚了,挤着戴蒙斯傻乎乎的笑:“肯定不会让你为难的呀~”
就算是有清洁机器人也不行,那能一样么?
和醉鬼说不明白,戴蒙斯气鼓鼓的重新站起来,再一次拎着法厄同把他扔回自己卧室里的洗手间:“等你看人不重影再出来!”
旁观了全程的安娜趴在卧室门框上小声道:“这样会不会太伤他了啊?”
“啊?”戴蒙斯下意识手一松,法厄同聪明且沉重的脑袋“咣当”一下砸在浴室玻璃门上,材料学院的骄傲应声碎了一地,某人的额头毫发无伤。
安娜:“……”
戴蒙斯:“……”
“看吧,就说他不会有事。”他欲盖弥彰的把室友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木凳上,清洁机器人匆匆忙忙像是在骂人一样“咕噜咕噜”滚过来打扫满地碎玻璃渣。
好在第二天上午这家伙没课,安娜和仍旧昏昏沉沉的希德下课回到宿舍里就看到戴蒙斯在揍法厄同,原因是后者生龙活虎的把昨天费伯里克特同学忘记吃的蔬菜鱼冻给消灭得一干二净,顺便还喝光了留给希德的醒酒汤,吃完喝完后当着厨子的面儿如同黑洞般打了个饱嗝。
“啊……再打就要打死了,算了算了,我这儿有专门从罗浮带回来的锅子,晚上用它煮火锅吃怎么样?谁想吃什么食材自己叫无人机送,食谱在戴蒙斯那儿。”安娜不走心的劝了一句,希德捂着额头走过趴在地上伸手呼救的白毛:“我以后绝对绝对不要再轻易尝试酒精饮料了,头好痛。”
“我给你新煮了一锅醒酒汤,”说着戴蒙斯狠狠瞪了眼被反剪胳膊脸朝下摁在地面上摩擦的法厄同,“你自己盛出来喝一碗,温度应该凉得差不多了,我赶着去上课。”
“谢谢谢谢,晚上请你吃蜜果羹,我是说……原材料我包了。”希德捂着额头坐在圆桌旁用力揉捏。
这会儿他真的很需要醒酒汤。
“就没有人关心我吗?”法厄同发出颤颤巍巍希望被关注的声音,安娜冷血道:“没有!”
希德跟着无情道:“没有!”
主动挑衅还不是人对手的家伙不值得同情!
“看来今天的正义站在多数人身旁。”
戴蒙斯冷笑着又给了偷吃的家伙一拳才夹起课本愤愤不平出门去上课。
趴在地上的法厄同等他走了立刻就跳起来揉着鼻子埋怨:“难道你们的同情心都忘在学校外面了吗?”
“你吃的是我那份蔬菜鱼冻,卡厄斯兰娜先生。恕我直言,没揍你算我在这一年的艰苦学习中涵养显著提升。”安娜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得很有拉帝奥教授的风范。
“同意以上观点。”希德毫不犹豫在室友的伤口上补了一枪,“据我所知,你在衣橱里藏了半柜子的各种口味泡面。”
所以你这家伙根本犯不上把冰箱里所有熟食统统清空啊!
第240章
法厄同偷吃蔬菜鱼冻和醒酒汤的行为遭到了室友们的一致谴责,被戴蒙斯揍了一顿又被安娜和希德冷言相待,这家伙沮丧了大概十分钟,立刻又重新变得阳光灿烂——他终于发现了放在卧室门口的礼物,兴冲冲拎起来倒在桌上挨个分类。
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叮当作响,那是相当的华丽。
这位工造司学徒的练手之作至少从材料上看就已经初具收藏价值,他用了切割剩下的边角练手,但主材本身的用途不是打造仙舟舰体就是锻铸神兵,黄金与白银是其中最不值钱的成分。
“这是什么动物?”他捡起最大的金属块,流畅的线条刻画出抽象的图案,手指长短的圆柱上盘旋着长条形生物。安娜正低头和希德捣鼓那只谛听,她抬起眼睛扫了一眼:“星神【不朽】,仙舟人,尤其仙舟的持明一族认为祂就该是这个样子。”
据说持明一族里的极少数人也有类似这个样子的第二形态,她在断开的鳞渊境海水中见到过类似的黑色虚影。
“哦哦!”研究法学的法厄同不明觉厉,轻轻将这件“古董”放在旁边。
就其存在过的年代来看,一千多年,远远超出他对“古物”的定义。但是在罗浮人看来这玩意儿属实是逗小孩儿玩的废料,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各取所需。
安娜和希德坐在地上按照说明将拆成零件才能打包带走的谛听重新拼装回去。天舶司不会对游客购买的正规商品过多纠缠,要求将谛听拆卸后打包主要是为了保护游客们的人身安全,免得在其他星系中转时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这小东西身上裹着人造纤维制作的外皮,色彩搭配么……层次丰富反差巨大,好在正因为外皮是人造纤维制作的,颜色这种事可以后续有拥有者自行修改。重点是它身形小巧却有个圆圆的大脑袋以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跑起来尾巴一翘一翘的,又像狮子又像小狗。
“可自行染色?”希德把说明说看了好几遍,美滋滋道:“明天我就去问问材料系实验室有没有搞出新产品。”
每次那边都是想要的材料总也造不出,副产品倒源源不绝,和工造司的垃圾堆一样翻翻总有小惊喜。
“这个送给它戴!”法厄同临时用散碎珠子攒了条花花绿绿的链子递过来,非常符合他的审美。希德接过给谛听戴在脖子上,安娜指指藏在它下巴内侧的启动键:“能源块够用50年,平时可以和光能混用。它会叫还会动哦,能帮你收快递传信,额,领路或者送些不太重的物品也行。”
希德启动了这只谛听,它猫里猫气的绕着公共起居室转了一圈,回到主人脚边趴下待命。
清洁器其人咕噜咕噜滚过,安娜随手把它抓过来打开光屏想要修改参数,惊讶的发现里面加载了“宠物模式”。
“你们谁养了宠物?怎么没看见在哪儿?会不会是昨天忘记关门窗让它跑出去了!”宠物就是要关在小范围内精细饲养才叫宠物,四处都能跑着去的那叫家畜,最起码在售价以及索赔金上就能体现出二者的不同。
第一真理大学并不禁止学生携带并饲养宠物,但是对种类以及饲养方式有严格要求。破坏性太强或是个头太大的肯定不行,想养狮子老虎黑熊大象什么的请在自己家里养,学校环境负担不起这些动物。另外有毒或是移动速度过快难以监管的类型肯定也不行,大家是来上学的,不是来玩荒野求生的,不能让所有人为某几个人的行为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就是不能把宠物放出宿舍令其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随意行动,抓到就没收,交了罚金才能在学期结束后领走“兽质”带回家,弃养的要承担相应惩罚宠物也会被送去后勤无害化处理掉。
所以安娜才会在发现清洁机器人多了“宠物模式”但又没看到宠物在哪儿的时候这么说。
不管是谁养的小可爱,因为一时疏忽而被抓走总归是件非常遗憾的事。
“是我的,”希德头也不抬的反复示意谛听:“握手。”
“放在阿那克萨教授那儿了,你忘了上学期定的奇美拉了么?”
安娜恍然大悟,一掌拍在脑门上:“我还真忘了!”
说着她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翻找好一会儿:“但是我没有收到交货邮件?”
“因为我直接帮你领了,顺便还帮你按照预留地址发货。”希德提醒她:“那几天联系不上你,如果不及时领会产生追加的饲养费用。我给发过消息,看漏了吗?”
听他这么说安娜又赶忙重新去翻通话组群的记录,果然在大半个月前找到这条记录。
那几天她正躺在丹鼎司的病房里呼呼大睡。
“谢啦,你有收到到货提醒么?”她确实定了奇美拉,一只送给梅娅女士玩,还有一只给德莱妮做网店吉祥物。
希德点头,谛听的前爪搭在他手上,一人一宠互动良好:“收到了,安全抵达。”
那就好那就好,长途运输活体动物是件有风险的事,平安抵达就是好消息。
“因为假期很多人不方便回学校领走预定的奇美拉,有几只倒霉的小家伙就被弃领了,项目组这几天正在努力做促销。”
反正主导项目组的是星际和平公司又不是博识学会,希德看人热闹看得毫无负担。
“还有砸在手里的?能去瞧瞧不?”安娜已经发了消息去问梅娅女士小奇美拉怎么样,那边说家里的小孩子(主要是小莱姆斯)快稀罕死这小东西了,她瞬间就想到普拉塔和普拉娅。
有罗斯玛丽在埃特蒙德也别想对小蘑菇们指手画脚些什么,但他们在艾诺利阿,博识学会这边的好东西可不一定能及时知道。
要是有合适的可以再来两只,一只送给小蘑菇们,一只送给看见可爱生物就走不动道的某位热心网友……彦卿会喜欢的。
毕竟奇美拉这种生物的合成她从头到尾参与过,也算好意思说自己蹭到了科研成果。
“周末我陪你去看看,也许还能再讲讲价。项目组说原价可以打折但饲*养费用一分不能少,庇尔波因特的法律真奇怪。”他伸出腿去踢踢法厄同:“你知道怎么回事儿不?”
法厄同表示虽然没有签合同,但这种行为本质上是一种委托。接受委托的那一方付出了劳动,如果他/她/它认为自己的劳动价值不能被贬损,只要举出足够的证据就能要求委托方足额支付。
“正常人谁会在乎这个,小奇美拉真的很可爱嘛!但公司做事向来讲究个有迹可循,不留痕迹就没法子证明自己有在正常上班,所以项目组可不缺证据也不愿意损失这部分归属于个人的额外收入。”
至于“商品”的原价……那部分归公司所有,打折也打不到个人的工资条上,当然没人计较。
他已经完全沉醉在为“古老手工工艺品”做搭配的成就感当中了,各种可怕的配色层出不穷,相比之下谛听脖子上那串大红配大绿的作品居然是视觉效果最好的。
至少不会造成精神污染。
事情就这么定下,安娜给罗斯玛丽发了个消息问她小蘑菇们近况如何,又表示要送给他们一件礼物。直到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折腾火锅的吃法她才回信:普拉塔和普拉娅好得很,已经能乖乖在学校待上八个小时不联手闯祸了,学业上嘛……预计用不了几年就能试着申请参加第一真理大学的本科入学测试。
那可真好,拉帝奥教授即将迎来新的问题学生。
周末希德果然叫上安娜去奇美拉项目组捡漏。巨大的生物工场里消杀非常严格,换上生化服才能入内。一些被定制的小家伙还躺在蛋壳里没有出来,每个营养槽上都安装有监控,买主可以通过监控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观察自己的宠物如何降生于世,也可以通过声音模块试着和它互动。
用希德的话来说有些人养宠物比养自己的幼崽还上心,公司赚得就是这部分附加服务的费用。
简单参观了一番工厂内部安娜他们就被请到奇美拉的“孤儿院”,被放弃或是退回的小可怜们就在这里等待被新主人收养。
项目组果然表示大家都是自己人,原价可以打一折,但寄养这段时间的费用无论如何不能省,员工们的劳动不打折。
安娜:“……”
希德:“……”
说白了就是“转售”干嘛还非要贴个“收养”的牌子,温情脉脉也不能改变信用点的转移呐!
不过最后她还是选了一只朱红色和一只海蓝色的小可怜当场付费打包邮寄,红色那只送给住在艾诺利阿双星星系的普拉塔和普拉娅,蓝色那只送给远在仙舟联盟的热心网友“实名上网”……家的小朋友,希望近来心情不佳的小朋友能快些振作起来。
项目组生怕人后悔似的飞速发货,“孤儿院”里每清空一只被弃养或退回的小奇美拉,他们肩上的压力就小一分。公司依照销售与回款的比率算奖金,谁会和自己的钱包过不去?
240-250
第241章
春假前的这个学期时间不是很长,课程安排相应也比之前那两个学期少,主要方便需要重修或是换课的学生恢复信心,至少别第一年就全线飘红直接退学。对于前两个学期侥幸没有挂科的家伙来说日子就过的很舒服了,每天都只需要上半天课,剩下那半天时间要么打工要么跟着导师长见识。
有空闲学校里的社团立刻如火如荼操持起来,每天艾欧尼亚礼堂内外都有无数活动。法厄同向来对这些很感兴趣,看得懂看不懂他都要混进去转一圈,每天待回宿舍无数“物料”。
“欸?你们不是下午没课,要出去?”这家伙端着个纸箱,一进门就看到希德正蹲着给他的机械宠物系绳,安娜和戴蒙斯一个负责试吃一个负责打包点心。
从仙舟引进的新技术被戴蒙斯彻底学到了精髓,此刻他正一个一个的把花朵形状的豆沙点心装进打包盒,安娜咔嚓咔嚓吃得酥脆。
“嗯?你回来了?”百忙之中她终于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法厄同上前放下纸箱伸手:“吃什么呢?今天有集体活动?怎么没人告诉我?”
“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戴蒙斯随手捏起一枚点心用力塞进他嘴里:“希德要去找卡里忒斯教授请她帮忙调颜色,他想让这只谛听的配色与他的奇美拉保持步调一致。”
“唔唔,唔?”边嚼边点头的法厄同突然停下动作:“希德去找卡里忒斯教授?他和阿那克萨教授长那么像,这事儿能办成?”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一起出门的原因,哦,还要带着这些点心。”安娜从没能装进盒子里的那些点心中挑了几枚精致摆盘然后拍照,没过多久对话组群中不少仙舟朋友大声感叹机密被人给学了去。
法厄同歪着头眨眨他湛蓝湛蓝的大眼睛:“但你还没说到最重要的那部分,我呢?”
难道说他在不知不觉当中被室友们给孤立了吗!
“你不去?”安娜惊讶而困惑的看着他:“我记得你今天下午第二节没课。”
“但是没人专门通知我!”白发青年据理力争,他当然要和室友们一起行动,但是为什么被排除在通知圈以外?
这么大的事,难到不应该昨天晚上就在公共起居室里当众宣布,然后所有人一起做准备?
“啧!”戴蒙斯瞟了他一眼,“到底是谁昨天又哭又喊的哀嚎从业资格证难考?你给我们机会张嘴说话了吗?”
博识学会认证的从业资格证适用于宇宙间绝大多数星系文明,当然了,越是含金量高的证考试难度也越高,整个宿舍里只有法厄同一人考这玩意儿的需要。他将从下学年开始陆陆续续完成诸多考试科目,快了两年慢了不知道多少年,总之教材教参是已经预先收集好了,就等参加考试的人头悬梁锥刺股。
——昨晚这家伙手欠随便抽了一本翻开,然后就在宿舍里嚎了半个晚上,比咕咕钟还要吵闹。
“哦,原来是这样!”法厄同淡定点头:“很好,那我从明天开始……”
“我希望是从今晚开始,朋友,”安娜棍子都取出来了,她很有狱霸风范的将未展开的防暴棍在手心里敲了两下,“这可是你昨天刚刚请求过的。”
法厄同:“……”
昨晚他涕泪齐下的央求室友们捞一把,希德同意帮忙收集资料,戴蒙斯同意优先问他想吃什么,安娜同意在他偷懒耍赖时采取些许督促的手段。
没错,我果然预判了我的预判,立下誓言的十二小时后就想把复习这事儿继续往后推。
白发青年挂着宽面条泪:“我还能活到毕业的时候吗?”
“我也可以给人做下急救,朋友。”安娜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打死是肯定不会打死的,但是打个半死没问题,或者干脆打断腿,等考试通过了再治好放他出去跑。
“我们准备好了,”希德试了下宠物牵引绳的长度和牢固程度,非常满意,“法厄同你要一起吗?不去的话就在宿舍里好好看书复习。”
谛听对出现在身上的小青蛙牵引绳很好奇,转着圈原地追踪。
那还是要去的,复习的事可以放在晚上,有安娜在他相信自己不会继续往后推——看样子真的会被揍。
“这东西……你们确定它没有智能?”接连经历过两次帝皇战争,如今的人类对机械与AI即使用又防范,生怕一个不小心鲁伯特三世就要横空出世。
“如果是庇尔波因特出产的我不敢确定,但仙舟出产的就比较放心,他们对机械芯片的工艺标准要求很高。”
安娜是真见过工造司如何检测并销毁那些突然有了智能的机械,那边比任何地方都更担心“机械暴1动”,能出售的产品肯定都是没问题的。
戴蒙斯提起袋子叹了口气:“法厄同,小谛听成为鲁伯特三世的概率比你成为校长的概率还要低。”
另外两位室友纷纷点头表示戴蒙斯说得对,白毛低下头:“……”
“他是不是又要黑化了?”安娜用胳膊肘戳戳希德,从昨天晚上这家伙下定决心要考那个法学的从业资格证起到现在他已经宣称自己黑化了八1九次,希德耸耸肩膀去开门:“没关系,他只是人黑化了,智商并没有。”
“喂!我听得见!”法厄同愤愤不平的瞪着已经绕过自己走到门边的室友们,戴蒙斯最近叹气的频率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遇到了掉发危急:“你还走不走?晚上不打算回来看书了?”
“哦!好,来啦!”
四人搭乘飞车抵达卡斯托拉娅和她妹妹珀吕茜娅的宿舍外,全程用时半个系统时。珀吕茜娅在窗户后面看到了从飞车上走下来的访客,家务机器人咕噜噜滚去开门的功夫那四个人就走上台阶朝她挥手致意。
“日安,”珀吕茜娅的轮椅在假期中经过了一次优化,看上去更加适合全地形使用。安娜赶忙和戴蒙斯上前奉上礼物,这会儿功夫法厄同发挥专长寒暄了好大一通:“……总之这家伙想请卡里忒斯教授帮忙看看,他真的超喜欢这小玩意儿,都把它当成宠物看了。”
事实上谛听还真不是宠物,但架不住希德愿意,牵引绳都买了双份儿。
“哦哦,我知道这个,卡里忒斯教授住楼上,我帮你们喊她。”珀吕茜娅对他们带来的伴手礼很感兴趣,浅金色炸物薄如蝉翼的花瓣就像朵徐徐绽放的鲜花却又弥散着食物的香气,食材一流,制作的人手艺也一流。
很快卡里忒斯教授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研究生院的宿舍都是两层,一栋房子里最多可以住八个人,没住满时临时安排访客入住几日也不是不行。安娜他们只住了四个还剩下一层空着大概是因为她最早的那个“流体设定”,等到新学年说不准就会有新同学被教务系统分进来。
“教授好……”四个学生稀稀拉拉向浅金色的女士问好,看到她的一瞬间,安娜立刻明白了希德为什么一定要找她帮忙调色。
总有人天生便拥有异于常人的感知以及共情能力,这使得他们在艺术领域独树一帜。卡里忒斯教授华丽的衣裙一点也没有轻浮之感,但也不会显得过于庄重,可以说兼具了装饰与实用两面。灿烂归灿烂,不过一点也不伤眼,只会让人打从心底尊敬她喜爱她。
“您好,我们想为这只机械重新染色,主体打算选择薄荷绿,或是相近的颜色,想请您帮忙指点。”大家早就商量好了不让希德堵在最前面让卡里忒斯教授糟心,这样一来万一阿那克萨教授问起他们也能帮着希德搪塞他亲爱的舅舅。
卡里忒斯教授是位身姿轻盈的高挑女士,她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和一双莹绿色的美眸,听人说话时会下意识微微侧头。
安娜格外欣赏这种金灿灿的风格,比起戴蒙斯,卡里忒斯教授的金色更平易近人。
“噢,我看到了,这只可爱的小家伙想换身衣服?”她轻轻走到谛听身边,圆头圆脑的机械卖萌般眨眨眼又吐吐舌头。
她说话的语速不快,带着股独特的旋律,发音也很特别,只用听的就能判断出她出身不低且接受过相当的教育——并非学校教育,而是庞大家族代代相传的上流习惯。类似的情况在埃特蒙德艾诺利阿身上也有体现,那家伙坐牢也放不下架子。
“嗯……薄荷绿为主,用浅淡的金银色勾边,适当在某些重点位置添加些重色突出立体感,你们觉得怎么样?”
几个学生上门求助一件小事,更多还是想要表现出亲近的态度。卡里忒斯笑着用手指逗着谛听原地转了几圈:“没意见的话我就把色号给你们,回去自己调。”
有色号剩下的直接交给打印机就行了,晚饭前下单晚饭后谛听就能换上新衣服。
“当然,谢谢您。”希德小小声道谢,卡里忒斯教授看了他一眼,不和小辈计较他的长辈。
这孩子至少还知道拐着弯表示善意,比他那个攻击性拉满的舅舅要讨人喜欢多了。
第242章
教务系统随机分配的研究生宿舍内部格局全都是一样的,相同的板材结构与相同的初始配饰,如果学生们想展示下自己独特的审美就只能自行与室友友好协商然后动手改造。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人最多也就在卧室门上做点小手脚,挂个有个性的名牌或是花环之类的装饰品也就算了。种植着观赏绿植的院子是不允许学生私自挖掘的,建筑物本身结构更不能擅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屋子里折腾些小改动。卡斯托拉娅和妹妹珀吕茜娅偏爱神秘的紫色,门上挂着个柔紫色的捕梦网。与她们同宿舍的另外两个女孩一个在门上挂着可爱的彩虹独角小马软陶工艺品,另一个干脆钉了个朱红色的神龛,里面蹲着一尊伊须磨洲江户星风格的金色招财猫。
希德此行就两个目的,最重要的那个当然是向卡里忒斯教授释放出善意,顺带着为他的小谛听换衣服。这会儿色号已经到手,摩叙涅卡里忒斯女士愿意出手就意味着她接下了这份好意,聪明人之间的点到为止到这儿就足够了,继续加大力度难免过犹不及。
“天色不早,我们就不留下继续打扰卡里忒斯教授了,祝您生活愉快,工作顺利。”希德接下染色要用到的色号,道谢行礼起身告辞。
卡斯托拉娅先是看了卡里忒斯教授一眼,见她没有意见便做主送客:“你太客气了……”
这件事上双方都有点尴尬,大家还是学生却要早早为长辈之间的龃龉操心,实在有些为难,但又不能不管。尤其阿那克萨教授,明明是位风度翩翩很受尊敬的聪慧学者,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要和卡里忒斯教授针锋相对。卡里忒斯教授平日优雅浪漫,也是折纸大学人人敬仰的天才设计师,然而只要和阿那克萨教授同处一个空间超过三十秒修辞学就会朝“大成”方向发展。
同时熟悉这两人的卡斯托拉娅都忍不住同情希德了,至少卡里忒斯教授她从不搞迁怒。
“我就不说路上慢点这种虚伪的话了,嗯……”金发女子含笑看向画风和大家略微有点不太一样的安娜——在场女士里她的个子高到令人侧目,染回黑色的头发将锋利的眉眼衬得极富视觉冲击力。
她没戴那副糊弄人用的平光眼镜,灰蓝色的眼睛有种难以捉摸的凉意,但在那之后又隐藏着冰层下的温暖。
“你好,请问你是?”她款款行至安娜面前,温暖而昂贵的木质香气就像一场喜人的春雨,不知不觉浸透了周围的空气。
“安娜,安娜费伯里克特,”安娜就是来充数的,戴蒙斯说万一卡里忒斯教授讨厌阿那克萨教授讨厌到连希德都不能看见,有个外人在至少能保证倒霉室友不挨揍。一直站着走神的她看着这位淡金色的高雅女士走到自己面前站定,冷肃的气质被过多的疑惑淹没,整个人看上意外的有点憨:“?”
“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吗?”
“没什么,看到了可爱的孩子,只要是人都会忍不住想亲近一二。”卡里忒斯教授轻轻笑道:“你很面善呢。”
安娜:“?”
她有点听不懂这种过于聪明的暗示,对方却不打算进一步说明:“早点回宿舍吧,你们明天上午应该有课。”
金灿灿的女子转身离去,希德和戴蒙斯再三告辞,一个推着安娜一个推着法厄同,屏息敛气的溜出女生宿舍。
“呼……每次见到卡里忒斯教授我都紧张到不行,生怕被她看出最近是不是又闯了祸……”法厄同一出门就恢复往日生龙活虎的模样,安娜扫了他一眼,后者故意抱着胳膊抖抖:“安,好久没见你黑头发的样子了,突然染回来超极不适应,要不重新再染回去呗?刚好希德从卡里忒斯教授那儿拿了色号,金银混色和灰色差得不远。”
安娜正在反复琢磨卡里忒斯女士异常的举止,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演,反倒看向希德和戴蒙斯:“卡里忒斯教授一直都是这样的说话风格么?”
戴蒙斯摇头:“不,她或许含蓄,但向来很有边界感而且说话做事都很果断。”
那就是故意为之的……暗示?
“卡里忒斯教授一直在匹诺康尼的折纸大学任教,话说这个匹诺康尼,”法厄同一路小跑停在飞车停靠点下叫车,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那样笑得眼睛闪闪发亮:“那个匹诺康尼早年不也是星际和平公司控制下的星际监狱吗,改成度假胜地后那里的人日子可比伊维尔星要强多了。”
匹诺康尼脱离公司掌控已经有几个琥珀纪了,当时闹得非常难看,为了摆脱公司的控制当地人连自己带星球乃至附近整个星域全打包卖给了【同谐】的家族。
“……”安娜抓抓头发,不惜将自身作价售卖,和博普克人想出的法子很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等等!
她确信自己这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里没有见过这位卡里忒斯教授,但这并不能说明原身有没有见过她。博普克奴隶售价高昂,能买得起他们的人常住匹诺康尼很合理。
据说入住那地方的人身在现世意识却投影于忆质影响下的梦境,整日过着美梦般的生活。过度沉迷以至于感知不到外界的刺激与变化,这倒是能很好解释为什么她这十亿信用点的身价就跟洒在水里没人问一样。
“卡里忒斯教授不会做无意义的事,她虽然是个天性浪漫的设计师,但为人处世向来滴水不漏。她和我们可不一样,出身贵族的人要是没几个心眼儿怕是根本不会被放出家门。”
希德想得比其他人更深:“也许她希望将来能在某些事上得到你的帮助?”
说着他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对,不至于,卡里忒斯教授名下的高端设计品牌足以让她不缺人手使唤,不至于把主意打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身上。”
普普通通的学生是不至于,但如果一个博普克奴隶,那就说不定了。
“哦,没事。”安娜放轻声音:“帮教授些小忙不是应该的么?卡里忒斯教授真客气。”
飞车来了,话题戛然而止,法厄同和戴蒙斯为到底应不应该给小谛听绑安全带展开辩论。这两人叨叨了一路,回到宿舍前者就被押在凳子上钻研考试书籍。
有人要考从业资格证,大家在宿舍里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安娜转了一圈就走回卧室闷着也没有显得太突兀——她平时话就不多,其他人只当她这是为了不打扰法厄同复习。
对于卡里忒斯教授的暗示,安娜的想法是静观其变,这会儿回卧室主要是为了给艾利欧传信。她有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过去,这一点星核猎手们早已知晓,现在突然冒出来个疑似知晓她过去的人,提前通知同事们也是为了给他们做准备的时间。
万一她这边掉马了身价估计还得再往上涨,不知道会不会给人添麻烦,说出来总比瞒着不吭声要强。
至于亲自去折纸大学探查?还是算了吧。
匹诺康尼她是真不想去,别管家族的宣传语和广告词都说些什么,身体毫无防范的躺在酒店房间里怎么想都不靠谱。所谓“绝对万无一失”这种话,听人说说也就算了,世上哪有绝对的事儿,伊维尔不也曾号称“绝对不会有人越狱”吗!
只要不是无法拒绝的理由,安娜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去住那家度假酒店。
四周时间过得极快。两只打包寄出的小奇美拉抵达新家后获得了主人以及主人家长们的喜爱,德莱妮和瑾瑜越发黏糊有时连上课也形影不离。博识学会针对【毁灭】令使的分身展开了多项科研课题,其中保密级别最高的课题连安娜这个抓到样本的功臣都不能得知。
不过她也不想知道,贸然涉足其中很可能引来新一轮的补课行动。
不不不,不要再补了,别人至少苦读十年才能获得的知识她何德何能才用几个月就想赶上?原身不断被点亮的知识点和过于丰富的阅历帮了大忙,再往上全是深奥艰涩的专业内容,只要基础补上来剩下的不如慢慢看慢慢学,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上课听讲-回宿舍看书,这两点一线的一个行星月内小谛听成功获得了一身新衣服,安娜临时染黑的头发又在室友帮助下染上了谛听同款的金银色,启程前往黑塔空间站的时间越来越近。
那天之后卡里忒斯教授没多久也回了匹诺康尼,那份悬在半空中的疑惑没着没落的就这么撂在半途。不过安娜并不着急,这个时候她变得既冷静又精明,钓手和鱼的僵持肯定是前者比后者焦急,只要对方手里握着真消息又有求于她,那么这边的胜算就总比对手高。
反正她早已成功越狱,不用给人顶缸替罪,更不用替人坐牢,自然对失去的那份记忆不是特别执着。至于说会不会被卡里忒斯教授捏住什么把柄威胁……
笑话,原身再不济也有十亿信用点的初始身价,那又不是十亿欢乐豆,做起事来自然值得这个价格。
就算不信任人,总能信任信用点么!
第243章
出发前往黑塔空间站的星舰如约启程,这回安娜有经验了,早早就出门赶到星港。出发前希德将小谛听托付给了戴蒙斯,他推着只箱子走在室友背后,赶在星舰抵达栈桥的第一时间完成检查顺利登舰。
这回忙忙碌碌反复发消息提醒催促各路前辈的人换成了安娜。她可没希德那么好的耐心,登舰时群发消息,还有一个行星时起航时群发消息,还有十分钟舱门关闭时又群发了一回消息,全程都在拉帝奥教授的眼皮子底下“摸鱼”。
她在看二年级的专业课教材,维里塔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没看到。
事实证明无论导师有多严谨,他名下的学生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与众不同的存在。最后一位学长卡线滑进星舰舱室,安娜如实向他汇报:“教授,人到齐了,星舰起飞时间,嗯,进入倒计阶段。”
“……”拉帝奥教授撇了她一眼,垂下眼睛看书。
没错,导师手里也举着本书“摸鱼”。
此次出发前往黑塔空间站,有人是去镀毕业前最后一层金有人是去提前找机会实习,真正跟着教授参与研究的就只有安娜和希德。和阿那克萨教授的风格完全不同,如非必要拉帝奥教授不是很喜欢说话,看到蠢得离奇的家伙也不会出言讥讽……他会直接戴上那尊石膏头雕。
有这样一位教授坐镇学生们自然也表现得无比安静乖巧,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生怕因为吵到教授而吃数位笔。
旅途非常顺利,全程没有遇到任何令人不快的麻烦,星舰丝滑抵达黑塔空间站的月台,旁边甚至停着一辆在安娜看来非常眼熟的老式蒸汽火车。
真正的老式蒸汽火车无论如何不可能摆脱地心引力冲进太空,所以它其实是【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造物。
“这就是星穹列车?”挥散或是道谢或是道别的学生,拉帝奥教授好奇的围着这件超大号奇物转来转去。
学者都这样,不好奇反而不正常。
“是的,教授。”希德先行跟着工作人员去安排住处了,眼下只有安娜留在他身边。
“对于模拟宇宙的研究,你有想法吗?”维里塔斯拉帝奥找了个角度停下来朝着星穹列车的车头反复比划,安娜略微思考了一下:“参与测试也许更适合我。”
别说理论研究,理论她还差得远呢,就别去自取其辱了。
这个弟子的身手能在他所有教授过的学生当中高居魁首,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也不算是出乎意料之外。
“不要着急,先看看情况再说。”拉帝奥教授简单提醒了一句,剩下的也不多说。
年轻人么,适当摔打对成长更有利。
他把这火车头的外观研究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手,匆忙赶来的代理站长艾丝妲小姐表情很有几分尴尬困窘:“抱歉,拉帝奥教授,空间站近来接二连三的发生一些事……”
黑塔女士的朋友阮梅女士近来经常造访空间站,这段时间站内出现了繁殖得四处都是的猫猫糕,底层舱段实验室里还留下了个不得了的试验品。她不希望让任何一位客人产生被冷落的感觉,但是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并不因个人意志发生转移。
“无妨,我对人造生物并无兴趣。”拉帝奥教授再怎么也不会去为难一个小姑娘,黑塔那人全宇宙都很有名。她任性的程度与天才的程度相得益彰,为这家伙服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总之,非常抱歉!”客人越是平静,艾丝妲越是有种亏欠感:“我知道您此来主要是为了研究模拟宇宙的事,还有之前的【毁灭】因子。新实验室正在筹建当中,还请您拨冗指导。”
主家客气,客人也不能就这么结结实实的把这份客气当真。拉帝奥教授无意把时间都浪费在寒暄上,他指指安娜:“这是我的学生,沟通联络之类的事交给她解决就好。”
安娜:“……”
教授在某些方便的想法真的很天才,让她去负责沟通和联络,真的不是为了确保无法达成共识时能成功“打”成共识吗?
“那太好了,费伯里克特小姐是空间站的老朋友,相比接下来的合作会令所有人心情愉快。”
艾丝妲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拉帝奥教授注意到了,但他没有当面问,不但不问甚至直接翻开随身携带的书,摆明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模样。
负责“沟通与联络”的安娜硬着头皮顶上:“辛苦艾丝妲站长,不如您先告诉我该去哪儿落脚,安顿下来后咱们再聊?”
教授明显不耐烦了,学生再笨也能感知到他的不虞。此时此刻什么事都没有赶紧给他安排个安静的私人空间重要,不然真熬到他生气她怕粉粉嫩嫩的艾丝妲站长被骂哭。
“好,好的!”艾丝妲紧张的绞了下手指,转身为客人领路。
她的情绪与上次见面时差别甚大,安娜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偷偷去看拉帝奥教授,年轻的学者干脆把石膏头雕翻出来戴上——遇到问题了?自己想办法解决!
底层舱段和基座舱段都不能安排给客人了,艾丝妲只能将主控舱段的半条走廊整理出来招待博识学会的访客。还好跟着导师做研究的新手学者只有两位,人少安排起来也比较轻松。
等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回了房间,艾丝妲才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每次见到拉帝奥教授我都紧张得要死,好像下一秒就要被他逐字逐句批改论文了。”
拉帝奥教授较真的程度是会连错别字和用错的标点符号都给你标注出来,安娜心有戚戚焉。
“其实路上倒也还好,不知道问什么出了月台教授突然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拉帝奥教授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安娜有过疑惑但这种事也不好多问,毕竟教授并不是个喜欢和学生打成一片的性子。
他只会单方面甩数位笔,没人敢还手。
关于这个问题,艾丝妲还真知道点消息:“大概是收到你们博识学会的传信了吧,前几天阮梅女士刚刚离开,再过几天天才俱乐部的螺丝咕姆先生也会到访空间站。教授他……嗯,和天才俱乐部之间的事你不知道?”
关于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旧事,安娜知道的并不多。她之前要么蹲监狱要么逃亡,学者的事与一个文盲存在半个信用点关系吗?她压根没那个空闲也没那个心情去打听。入学后倒是有所耳闻,但她又不是会主动探知八卦的那种外向型,有人说就听没有就算拉倒,精力全都放在补习和钻研论文上,对于外界消息的接受不可避免的有些迟钝。
“额,知道的不*多。”她是实话实说,没想到却获得了艾丝妲敬重的眼神——这种瓜你都能忍住不吃,恐怖如斯!
“我不好说长辈的事,但拉帝奥教授对天才俱乐部有点心结,他会不高兴大概原因正在于此。”
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自幼聪慧绝伦,年纪轻轻便已在诸多领域都有着亮眼的学术成果,前些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至少已有半只脚踏入了天才俱乐部,没想到最后只有星际和平公司保守的发了封信件过去。
从那以后拉帝奥先生义无反顾的加入了博识学会,不久后学会公布了他的命途也是令人惊讶的【巡猎】而非【智识】。
嗯……只能说博识尊的计算人类很难参透,AI永远替代不了人类。
同为【巡猎】,简单了解了一下事情的梗概后安娜顿时觉得拉帝奥教授已经非常的胸襟宽广了,换了她被人这么不当回事儿的吆喝使唤,不说掀桌不干甩几个难看的表情总不过分吧?教授他什么都没说!
“明白了,那位螺丝咕姆先生什么时候抵达黑塔空间站?到时候劳烦站长你周转一下,我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也不去搅扰螺丝咕姆先生的清静。”
比起一个不认识也没见过的智械,安娜肯定是要向着自家导师的。而且那个智械还伙同黑塔封了银狼七十六个游戏账号——七十六个!这对于一个没啥爱好平时就喜欢打打游戏的小女孩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啊!你们这些残暴的家伙!
她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就代表着拉帝奥教授的态度,艾丝妲垂下肩膀苦笑:“当然,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
客人们相处不来的事空间站上见过的也不是一回两回,别说客人,员工之间也不是都能和睦相处。就比如说出身仙舟的科员和某些毛茸茸的访客就绝不能见面。仙舟人撞上步离人那可是真真的不死不休,国仇家恨私人情感混在一处,谁来劝也不好使。
她正想叹气,阿兰面色沉沉的从远处赶来。这位防卫科的负责人在看到安娜时抬手向她行了个欢迎礼,然后看向艾丝妲站长:“小姐,有些事我必须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啊……那我就不耽误站长的工作了,两位先忙。”安娜见状很有眼色的道别,阿兰迟疑了一下,艾丝妲没有发话他就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等费伯里克特小姐离开,阿兰才对艾丝妲沉重道:“小姐,空间站内又一次出现了失踪事件。”
第244章
“教授?”
安娜敲响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宿舍门,希德站在她身边,两人手里拿着外卖和饮用水。炒饭机器人的手艺和上次来访时没有任何区别,乱七八糟不明原型的材料混合在一起加热,一副非常不可靠的模样。
拉帝奥教授是个爱干净的人,他的学生自然也想尽力为他寻找些更适宜人类需要的干净食物,还好他们脚下就是湛蓝星,从那儿发外卖过来很方便。
“没有人应答。”安娜敲了两声,停顿片刻又敲了三声,按照导师的习惯这时他应该已经拉开门板。
希德提着一兜新鲜水果:“看看外置设备里有没有留言?”
安娜依言低头翻找,冷不丁背后突然冒出熟悉的严厉声音:“我不记得有让你们两个在这里罚站,还是说有什么难以解决的技术问题?”
“啊……”希德发出无意义的拟声词,安娜将手里的袋子提起来:“教授,我们找了些您也许能接受的食物送过来,至于炒饭机器人的作品,嗯……”
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完,这地方又不是伊维尔,可选的让自己过得好些不需要又心理负担。
“多谢。”拉帝奥教授走到两个学生面前接过袋子和装有净水的密封瓶,挥挥手打发他们回自己的宿舍去休息。
这才刚刚抵达黑塔空间站三个系统时,学生们忙前忙后怕是坐都没坐上十分钟,他就是再严厉也不至于把弟子当奴隶使唤苛待。
安娜和希德告辞后悄悄溜走,另两份外卖就放在前者宿舍内的桌子上。
艾丝妲站长为访客们提供了极其舒适的居住环境,每人都有一间独立宿舍真是比上回来条件要好太多了!不过上回过来的人多,就算想这么安排也很难,不能怪主家前后不一。
“总算能歇会儿了!”
希德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顺手开拆外卖包。左一层右一层打开,里面有一份白面包一份橄榄油拌的蔬菜,一份煎肉还有一瓶赠送的鲜榨果汁,很对得起它高昂的价格。
为了省运费安娜在同一家店点了一模一样的三份套餐,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赠品。
“唔……我这瓶是酸的,你那瓶呢?”她打开果汁抿了一口,五官迅速挤在一起。好不容易等那股可怕的酸味过去,她迫不及待把瓶子上贴的标签转到面前看看:“湛蓝星特产柠檬汁?回头带一箱给法厄同做礼物。”
这是拿法厄同当什么整呢?
希德笑笑,将自己的那瓶果汁推过桌子中线:“我可以和你换,红色的水果应该酸不到哪儿去。”
“不用,这个酸,它酸得很新鲜,也不是不能喝。”
安娜从不浪费食物,她就着这瓶果汁几口就吃光晚餐。一次性餐具一件摞一件往包装袋里一整,出门右转的走廊尽头就有回收机器人。
“我去扔。”希德赶紧把最后几口面包咽下去,提起垃圾就向门外走。自动门丝滑启动,他抬起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室内传出“咣当”一声巨响,年轻人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不久之前摆放食物的桌子上:“欸?安?”
浅金色的金属丝差点把他裹成一只茧。
“刚才有什么东西在外面,不太对。”安娜松开金属丝放他自由,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再次朝门边靠近。等了二十多分钟,希德伸手给了自动门一道感应让它再次开启。
走廊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费伯里克特的身手很好,她对危险也另有一套敏锐的感知能力,所以希德并没有问出“你是不是眼花”之类的蠢问题。
他皱紧眉头将一袋垃圾丢出去,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它砸在对面的走廊墙上又滑落在地。
“消失了。”看不见的危险源凭空不见,安娜侧着头回忆:“刚才走廊里的光线好像暗了一下,你身前突然闪过细微蓝光。”
“光线变暗会不会是自动门开启瞬间带来的错觉?”希德向外迈了一步,平安踩在走廊的防滑地板上。
“也许,总之现在外面是安全的。”安娜从他手里拿过另一袋垃圾又把落在地上那袋捡起来,两人看了一圈找到伪装成垃圾桶的回收机器人。
按照分类要求处理掉自己制造的垃圾,他们正商量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拉帝奥教授,几道急切的脚步声从岔道传来,紧接着防卫科负责人阿兰出现在安娜和希德面前。
“欸?阿兰小哥,你们这是着急要去做什么?”安娜记得几个系统时前他也是这般匆忙的出现,难不成黑塔空间站到了万物躁动的季节,科员们也变得爱打架了?
阿兰沉着脸停下:“费伯里克特小姐,格拉斯先生,你们一直在这条走廊上活动?”
“不,我们刚出来,扔垃圾。”有外人在说话这件事就全归安娜了,希德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从出门到现在一共也不到十分钟。”
一个站在后排的防卫科科员忍不住上前道:“您有看到什么吗?”
“您的这个‘什么’……有特定物么?”
没头没脑的问题总是很难回答,刚才那一瞬间的蓝光是不是也可以包含在内?
“抱歉,我是说二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走廊上走过?”科员看看希德又看看安娜,后者摇头:“没有,我们出来时走廊上没有人,也没有动物,倒是光线突然变暗发蓝。”
光线变化?
“多谢您的提醒。”阿兰点点头,他本就皮肤微黑表情寡淡,从脸上很难看出情绪变化。
安娜迟疑片刻追问道:“不知道黑塔空间站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打从星舰停靠在月台上事情就不太对,先是艾丝妲站长疲惫的状态,后是变稀疏了不少的人口,现在阿兰也怪怪的。毕竟还有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前辈们在这里,哪怕只是为了他们着想也不能对可能存在的危险视若无睹。
“啊,谢谢您,费伯里克特小姐!”阿兰由衷谢道:“诸位抵达时有一位科员失踪了,据她的朋友说两人结伴上厕所,转头功夫人就凭空消失。”
凭空消失?
安娜眯起眼睛:“监控查了吗?”
“事情发生在洗手间里,那地方没有安装监控。”科员们纷纷叹气。
谁能想到意外会发生在那里呢!
“目击者记不记得事情发生时有什么环境变化?”安娜不由联想到方才乍现的那道蓝光,希德挡了一下她没看清楚发光的究竟是什么,本能觉得事情不对就出手把人捞回来,再去看蓝光和危险的感觉也是“凭空消失”。
“她太害怕了,记忆和语言都非常混乱。”
也就是说什么都问不出来。
“就在刚才我们又接到一起报告,这回是两个人在用外置设备通话,其中一人突然失去踪迹,根据最后的信号源我们找到这里,但……”
但是什么都没有。
一年前安娜大概会挠着后脑勺傻乎乎反问“是不是闹鬼”,现在她无比确认这世上有鬼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所谓的“鬼”,要么是特殊环境下被记录的昔日影像,要么干脆就是岁阳。
“走廊上有监控,你先看看再说。”安娜看向阿兰,少年打开个人光脑输入密令,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看的人头顶冒汗。
很快他就找到了部署在走廊里的所有监控。从镜头留下的影像看,费伯里克特小姐所在的宿舍门开了一下,半只脚踏出来的格拉斯先生“唰”的瞬间消失,过了一会儿门再次开启,两人猫猫祟祟的试了又试才走出来扔垃圾。
第一次开门与第二次开门的过程中,受害者举着外置设备通过这条走廊,蓝色的火焰闪了一下,人就不见了。
“格拉斯先生,您这是?”防卫科众人将视线落在希德身上,安娜上前解释:“我把他拽回房间里,因为看到了蓝色的光,我觉得很危险。”
从监控记录看它确实危险。
“明白了,我们会全力追查这件事,格拉斯先生能逃脱危险是件好事,最近一段时间请不要落单。”
阿兰对于安娜的判断还是比较信任的,他做了下记录,带着科员们离开走廊回防卫科想办法。
确定失踪者失踪与那簇蓝色的火焰有关是个好消息,但他现在更担心失踪的人都去了哪儿。
黑塔空间站这么大,自从毁灭军团入侵后好些地方的维生系统受损严重不得不临时关闭,这样的地方肯定不适合人类生存,一处一处找过去等找到人黄花菜都凉了。
安娜和希德回到宿舍,自动门丝滑关闭。两人坐在桌子两头,沉默之后他们几乎同时出声。
“相位灵火?”
这玩意儿像火但不是火,却又能燃烧并留下火焰的后裔。它诞生于天才俱乐部#29席丝丝喀尔之手,没错,这位天才是只聪明的蜘蛛,寿命短到短生种智人看了都摇头的地步。自她寿终正寝后,由她释放的相位灵火就再也没有被人成功捕获到过,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最近就在研究这个。
别人不知道,拉帝奥教授的弟子总知道导师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他大概是想要挑战一下捕捉相位灵火的,而他的学生安娜费伯里克特成功捕捉到毁灭令使分身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灵感。
第245章
时隔两小时,安娜和希德再次敲响拉帝奥教授的宿舍门。这回教授在倒是在,可前来开门的却是家务机器人。
“也许教授现在不方便?”希德发出小小声的疑惑,安娜同样压低音量和他交头接耳:“我怎么知道啊,要不你去看看?”
“我怕挨揍……”
“我也怕!”
为了不挨数位笔,最后谁也没动。
“你们两个,最好有外置设备和光脑邮箱也不能妥善沟通必须当面讨论的问题。”教授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还裹着浴袍,蓝色发梢尚在滴水。
“咳咳咳咳咳咳!”
希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相比之下真正身为女性的安娜反倒比他淡定得多。
拜托!任谁在一个不划分性别分区的星际监狱蹲了一年大牢,他/她/它都不会对异性的身体产生什么好奇,羞窘就更不可能了。尤其她还当了那么久清洁工,各种各样的人体早就见到麻木。
教授这不裹得严严实实的么,只是头发滴水而已,除了说明他方才大概在浴室里待着以外还能有什么?
“是这样的,教授……”她简单描述刚才在走廊上发生的事,又将自己和希德的推测说出来:“我们怀疑是相位灵火在捣鬼,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青年学者挑起眉梢:“我很高兴你们两个学会了思考与提问,这说明你们成功脱离蠢货和白痴的范畴。比起直接从别人嘴里抠出已经被咀嚼过的知识,还是亲自探索记忆更加深刻。”
“答案就蕴藏在题目之中。”
他裹着浴袍在房间自走了一圈:“鉴于这道题的难度,我可以给你们一点点提示——相位灵火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能量体,它有火的一面,也有【毁灭】的一面,但又不为【毁灭】所承认。”
emmmmmmm……
安娜头一个想到泯灭帮,没错,那趟假期工打得她印象深刻。
为【毁灭】所嫌恶的,一点也不纯粹的【毁灭】。纳努克的【毁灭】是为了新生而存在,泯灭帮的毁灭完全就是为了满足人的毁坏欲。
但是这事儿肯定不是泯灭帮干的,因为泯灭帮已经被星核猎手泯灭,再说他们也没有这个技术。
目前宇宙中还没有个人或势力宣称成功捕获相位灵火,否则拉帝奥教授也不会研究这个。这人骨子里自有傲气,向来不与资质平庸的人抢食,越是热门课题他躲得越远。也就是说,作乱的这个相位灵火不是从黑塔女士的奇物收藏室里逃脱,也不太可能由外来的客人携带偷渡,它本身就有“相位变换”的能力,最大的可能是被“人”远距离投放。
灵长类的智人和机械生命的智械都做不到这一点,物种本源不同连沟通都做不到。
“火魔?”希德想到了一种可能,“火魔是火焰的后裔,他们应该能与相位灵火沟通。”
“冥火大公阿弗利特。”安娜灵光一现想到了这个名字。
火魔的话,最有名的就是永火官邸的主人,泯灭帮的对头,星核猎手们曾经看好的背锅侠。上一口锅没给他背上,这一口倒是可以再试试。
希德垂下眼睛思考:“如果是冥火大公阿弗利特,他招惹黑塔空间站干嘛?”
招惹黑塔空间站相当于招惹承建运营的星际和平公司,空间站上同时还存在着来自宇宙各处的访客,阿弗利特是嫌自己死得太慢,想把这个进程拉快些么?
“又是【毁灭】……但和之前接触到的各种【毁灭】不太一样。”安娜摸摸下巴,“有点小家子气的感觉。”
不管突袭黑塔空间站还是罗浮丹鼎司,反物质军团固然招人恨但那股有死无生的决绝又格外令人印象深刻。投放相位灵火的行为则更像是暗地里窸窸窣窣做小动作的贼子,狠又不够狠,莫名有种怂怂的气质。
二者之间反差鲜明。
“但是这样恰好能说明‘不被【毁灭】承认’的原因!”希德豁然开朗:“一般的火魔没有这个能力向黑塔空间站投放相位灵火,真正的【毁灭】又不屑这么做。”
还有一点他没说,那就是阿弗利特在火魔中也是有名有号有地盘的人物。挑衅星际和平公司姑且可以算是种【毁灭】,于他而言是场挣面子的行动。
“神经病啊!”安娜忍不住骂了一句,“有本事去庇尔波因特搞事,盯着黑塔空间站干嘛?”
这里就是个奇物收藏处,相当于星际和平公司帮黑塔女士盖的仓库。勇士挥舞手中的长矛对准高居天空的神明才是史诗传唱的内容,从来没听说哪位英雄暗搓搓往神明家的仓库里扔老鼠放蟑螂。
“咳咳。”拉帝奥教授清清嗓子拉回学生们逐渐歪楼的讨论,“好了,益智游戏的时间结束,接下来请把注意力集中在模拟宇宙的研究中。”
问题已经被解开,剩下的操作对在场三人来说都变得无比简单。
“所以,教授您早就已经看透了这场闹剧是么?”安娜有点担心那些被相位灵火传送走以至于“失踪”的人,万一那玩意儿使坏把人直接扔宇宙里怎么办?
拉帝奥教授轻笑了一声:“我发现允许你们出门游历还是有好处的。”
他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但安娜听懂了。
维里塔斯拉帝奥严厉归严厉,却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既然他早已察觉到这件事,肯定不会放任相位灵火闹出人命。但他又没有将此事告知黑塔空间站的管理层,嗯……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需要我帮忙吗教授?”她眨眨眼,拉帝奥教授给了个坐标:“你要是觉得工作不够饱和就抽空去看上一两眼,这场热闹最多一周就会结束。”
他果然把这事儿当成热闹看,大概是想看天才俱乐部的热闹,还真是相当的【巡猎】。
“现在,闭上嘴,保持沉默,行行好回你们各自的房间休息去吧。”对于学生变聪明这件事,拉帝奥教授还是非常喜闻乐见的,他难得和颜悦色的把菜鸟们打发走,转身回浴室继续泡澡。
安娜和希德被家务机器人送出门,低头看看手里的坐标,两人当场就把工作任务给分了分。
“一人照看半天,不耽误模拟宇宙的研究。”希德想起月台上停靠的星穹列车,“你要不要去找开拓者,问问他测试内容……之类的?”
他不说安娜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拿出来讲。
罗浮一别这才几个月就又遇上他们,宇宙还真是小呢。
“我明天后天就去,先盯一盯实验室的进展。”主要是博识学会把这件事看的很重然而拉帝奥教授压根问都懒得问,作为亲亲好弟子,安娜只能低头替他把这个漏洞补上——就像希德不得不为阿那克萨教授收拾烂摊子那样。
她想得倒是挺好,就是对拉帝奥教授的了解还不够深。转天才忙完回来,不等她找到拜访的理由就从希德那里得知空间站里一尊黑塔人偶失踪。人偶失踪也就失踪吧,博识学会的学者们可不像空间站的科员们那样把黑塔女士当做博识尊一样崇拜……问题是拉帝奥教授“怀疑”与黑塔人偶有过互动的开拓者与此案存在关联并将人放倒捆了。
安娜:“……”
一句话,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教授接近研究课题的姿势是如此新颖,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那,那我还是暂时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边是亲生的现导师,另一边是亲生的前同事,向着哪边面对另一边时都会很为难。
还是往后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我也这么想,所以才一听说这件事就赶紧来找你。”希德并不知道安娜和穹曾经存在的同事关系,他只当她和无名客们都是朋友,眼下这种情况肯定不能傻乎乎的梗着脖子往外冒。
教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做学生的最好不要胡乱“灵机一动”,万一闯下弥天大祸到时候不好收拾。
两人心有戚戚焉的碰头交换了一番信息,然后该干嘛干嘛。
今天螺丝咕姆来黑塔空间站,教授二话不说拎走了开拓者……
“我,我去数据库盯系统跑数据。”希德给自己找了个不用见人的活儿,安娜表示她可以去舱室数数今天相位灵火又完成了多少KPI,“冥火大公究竟怎么和这玩意儿沟通的?舱室都快被它装满了!”
“十二个系统时后我去替换你。”
希德由衷希望十二个系统时后这场闹剧能结束,不然他们就两个人还要两班倒,实在有点撑不住。
“没关系,等开拓者什么时候被放了再说,他被关着我都不好去问模拟宇宙的事儿。”安娜的本意是想直接进系统看看究竟怎么个模拟怎么个宇宙,结果“钥匙”被自家导师给关起来了,无语也是真无语。
盯数据还能抽空打个盹,希德身体不是很好,让他去时不时补个眠吧。至于说舱室里那些越来越多的“失踪者”,以穹的能力恢复自由后最多十个系统时他肯定能摆平。
第246章
黑塔空间站规模不小,有心想要绕开热闹的焦点并非难事。
安娜早中晚去舱室里看三趟被相位灵火给坑了的普通人,确认他们都有在好好喘气儿就回去继续操心实验室搭建进程,路上还要顺便清一波散落游荡的虚卒,某些无人的封闭舱段甚至不知何时混进来些许鞘翅的虫子。
相比之下希德在数据库守着系统跑数据确实比较节省体力,但这玩意儿属实枯燥,精神压力一点也不小。
说不来谁辛苦谁轻松,从眼下的情况看谁都辛苦,唯一的好处就是成功躲开自家教授和别人家的天才轧苗头。所幸拉帝奥教授也不需要学生们傻乎乎的跟在左右帮忙摇旗呐喊,他不会因为自己想看天才俱乐部的热闹就要求学生们也得看。当然了,他的学生专门跟星际和平公司对着干时他也可以临时眼睛不好使。
眼下他对开拓者这个把身体当做容器“封印”了星核的“人”很感兴趣。
把星核封印在体内,不管怎么想这家伙的底层代码都和普通碳基生物不大一样呢。
测试了一下开拓者的认知能力,确定他思维清晰逻辑清楚,拉帝奥教授高高兴兴给了艾丝妲和螺丝咕姆一个面子放掉穹。他可舍不得把自己的学生借给空间站当劳工使唤,费伯里克特和格拉斯这几天忙成什么样教授不说但教授都看在眼里,杂事闲事烦人的事交给灰毛小子去处理难道不好吗?小孩子就要多锻炼,越锻炼越聪明。
穹一获得自由就提着球棒满空间站的奔忙,就连蹲在实验室里的安娜都隔着落地窗看到他来回路过了好几次。
哒哒哒、哒哒哒……
“欸?安娜!”灰毛第五次经过正在布置的新实验室时突然停下脚步,他倒回去趴在正门大开的高透玻璃上向里望:“果然是你,刚才我还在想有没有这么巧。”
“原来真的这么巧呀~”
看他的模样不像是非常急迫,安娜和身边的科员们交代了几句走到他面前:“确实,嗯,很巧。”
她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及膝裙,披着件白色实验室外套,胸前粉色的宝石熠熠生辉。这家伙似乎又换了染发剂的色号,穹都有点记不清她黑发时的样子了。
“你这是在黑塔空间站就职吗?”穹把球棒扛在肩膀上,乐呵呵的寒暄。
从罗浮回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丹恒突然忌惮起安娜,但是他觉得还好啦,一个兜里随时随地带着糖分给小孩子吃的人,不管怎么想都坏不到哪儿去。
安娜果然习惯性的掏出零食投喂他:“博识学会和天才俱乐部有合作,而且仙舟联盟也加入了这场合作,我是过来负责前期准备工作的,等实验室搭好还要留下帮教授做些沟通与协调的事儿。”
“倒是你们,怎么也从罗浮跑到黑塔空间站了?”
罗浮人那么热情,能轻易放他们走?
“哈哈哈哈,”穹眯起金色的眼睛:“我们过来补充物资。罗浮上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经尘埃落定,接下来星穹列车要出发前往匹诺康尼参加那里即将举办的谐乐大典。本来打算去洗车星把车厢外打扫一下才好去做客,结果半途遇上了一股虫群……帕姆担心列车燃料不足就让我们回空间站补给。”
最近“匹诺康尼”这个词儿出现的频率可真高,能看出灰发青年对这场特别的音乐会特别期待。
“姬子姐和杨叔说这是大人们必不可少的社交活动,年轻人暂时不用操心,让我们只当去度假。”
看他心情这么好,安娜也跟着高兴起来:“原来匹诺康尼要举办大型活动,怪不得最近总听人提起那地方。祝你们玩儿得愉快!”
和不扫兴的人聊天就是开心,穹把球棒从肩头拿下来放在手里来来回回甩着玩:“嗯嗯!谢你吉言啦~”
他见安娜还有事要做,说完这些就想走,走出去没几步再一次退回来:“安娜!”
“嗯?”她已经转过去了又回头看向走廊:“还有什么事?”
“每,没有!”青年抓抓后脑勺,略带着些许心虚的转开眼睛:“那个,底层舱段会检修很长一段时间哦,你可千万别过去。”
虽然但是,不管谁看到这么个着装斯文又秀气的学者都很难想象她能和星核猎手们挂上关系,就像现在,即便已经知晓她身手利落穹也还是忍不住把那些与强度有关的画面扔出脑子——阮梅的研究除了Q弹软糯的猫猫糕以外还有差点咬死他的大虫子,虽然只能存在五十多秒但那也是【繁育】的令使,能别去扰动还是尽量不要去扰动。
一般的科员去不了底层舱段,但费伯里克特曾在那里用过实验室,她是有可能误闯进去的。
“哦,好的,谢谢你的提醒。”安娜确实不知道底层舱段里有什么。她都快忙死了,既要盯着不断被相位灵火扔进舱室的无辜科员又要关注实验室搭建,穹要是不提醒她都想不起来黑塔空间站还有个底层舱段。
穹自觉提醒到位,扛起球棒继续去寻找相位灵火留下的蛛丝马迹。大虫子爆浆了那些失踪的科员可还没找回来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算怎么回事儿?银河球棒侠出手就没有只把任务做到一半的道理,最差也得把人都找回来才行。
“欸?”安娜还没想好该怎么提醒他相位灵火的特征这家伙就精神十足的跑远了。回头想想这件事似乎不是特别必要,星穹列车的智库并不比其他地方的差,他们车上还有专门的智库管理员,不知道的事在通话组群里问一声就能立刻得到答案。
想来丹恒小哥不会像拉帝奥教授那样一定要学生自己去寻找答案。
“费伯里克特小姐?”
忙碌中的工作人员喊了一声,安娜收回目光:“好的,我在这里,什么事。”
“额……这张图纸有点问题,您确定必须要按照设计走么?”工程师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她用力抿着嘴,鼻子眼睛皱在一处,脸上每一块肌肉都透出“离谱”两个字,就好像听到甲方要求她把一堵墙从五光十色的白改成五彩斑斓的黑。
安娜走过去看了眼堪比蜘蛛网的管线图,果断把希望寄托在专业人士身上:“您能把问题简化些描述给我吗?”
不简化她这个非专业人士会听不懂哒!
“是这样的,如果完全按照设计图施工的话呢,这里少一根线。”工程师也知道费伯里克特小姐主修哲学,让她来拿电气上的主意委实有点难为人。
可是拉帝奥教授不在,遇到问题不问他的弟子又该去问谁呢?总不能去问来做客的螺丝咕姆先生吧!
“你让我琢磨一下,”安娜拿起图研究了一会儿,原身掌握的通用技能帮了大忙,“缺根线,通上能源后好像……会炸?”
她犹犹豫豫看向工程师,年长的女子大松一口气:“没错,是的,这样很危险,所以我才会问您是否必须按照设计走。”
这种已经设计好的图纸麻烦就麻烦在现场改动的人要承担责*任,万一遇上不讲理的甲方后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统统都会借着这个理由把锅往乙方头上推。
“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不要急,我先联系一下设计图的作者。”安娜和缓语气劝了她一句,放与这个环节相关的工作人员去休息——设计图有问题还施工个屁啊,拆也要花时间的,还不如让人吃点东西喝点水放松放松。
“呼,那就好,那就好!”
甲方负责人留下的助理通情达理,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工程师带领她的小队停工休息,安娜打开外置设备在通话组群里找到图纸设计师。
说句不好意思的话,这图从博识学会出来,又经过学会审核,居然一路到了施工现场才被人发现有疏漏……也就是拉帝奥教授不负责这项内容也没腾出空看,被他看到这玩意儿他大概会专门买船票搭乘星舰连夜赶回博识学会找设计师单挑。
丢人现眼!
安娜和设计师不熟,那是位电气专业的老教授了,看在对方的年龄份儿上她把图拍下来又在缺线的地方做了标记才发过去。转手她又把原样的图发给刃问他该怎么办——有偿咨询,博识学会出费用。
陌生老教授不会像她亲生的导师那样别管答啥但肯定有问必答,早就想到这种可能的安娜一点也不心虚的把生意介绍给亲生的同事,闲着没事做的刃先生只花了二十分钟时间就把这张图优化了一遍,基本上改得全线飘红面目全非。
别看它被改得可怜,工程师收到修改件后眼睛都直了,忍不住走到安娜身边拍拍她的椅子:“是不是设计师发错图把初稿当成终稿给提交了?还是说这位导师一时气愤不当心把学生的毕设给传错了?”
“嗯……”安娜权衡了一下,笑而不语:“署名不一样,第二份是另一位学者的修改稿。”
好吧,也就是说这是博识学会内部的事儿,工程师聪明得不再去问,起身招呼人重新开工。
新设计图好啊,省工又省料,能源利用率还比之前要高,一看设计师的水平就不一样!
安娜:当然不一样,刃先生的百冶职位到现在也没被罗浮工造司撸掉好吧。他都旷工旷了七百多年快八百年了,就这还不被开掉只能说明此人技术水平不是一般高超。
第247章
晚间换班时安娜把这件事如实汇报给拉帝奥教授,刃先生在博识学会挂的那个讲师名还在呢,没有掉马的风险。至于说教授们之间要如何“沟通”,嗯,那就不关她一个普通学生的事了。
反正拉帝奥教授不能打死他的同事,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他最多也就讽刺挖苦几句,那位老教授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将设计图做出炸药的效果想来多半也不太在乎被人骂。
对比过新旧设计图维里塔斯冷笑一声赶走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学生,直接把投影开到博识学会本部找人“辩论”。
虽说两份样品皆由他的学生费伯里克特捕获,但涉及星神想喝汤的人太多。那些无关紧要的课题也得有人去做,拉帝奥并不介意各种各样的学者插手衍生课题——天才俱乐部和仙舟联盟的“合作”他都能接受,没道理去为难资质有限的人。
但漫不经心到这种地步显然触及科研的底线,人可以笨,可以做不出成果,独独不能将课题与研究当做可以随意敷衍怠惰吃空饷的美差。也许其他人会看在年龄与资历的份儿上忍下一时之气,放在拉帝奥这儿根本不可能,想都别想。
管你多少岁,尸位素餐拿钱不干事儿就滚出这个课题,越远越好!
安娜打了个哈欠先去看看希德那边数据跑得如何,同样挂着两个黑眼圈的青年苦笑不已:“可见工作总是比读书要辛苦的,看你之前两个学期补习时几乎分秒必争也没累成这样,这才熬了不到两天,眼圈就跟被人揍了似的。”
“别说我,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安娜把带来的饮料分给他一份儿,两人离开数据库来到走廊上打开瓶盖。
由于失踪案频繁发生,忙碌的黑塔空间站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一些原本应该被好好关在实验室里的小家伙无人关照,于是它们便大着胆子溜出空旷的基座舱段,自行在空间站内四处蹦跶。
“额……这是什么玩意儿?猫点心还是点心猫?”一只灰扑扑的小家伙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过走廊,经过安娜身边时小爪子非常人性化的摆了摆。她向后退了半步给它让出足够宽敞的通道,小家伙摇摇摆摆继续向前跳。
它就像个圆形点心壳子里套了只猫,喜欢的人会觉得很可爱,敏感的人也会觉得很恐怖。
面对人希德总是很腼腆,一只神奇生物就不会了。他上前端着小家伙的“肚子”把它抱起来仔细端详,向上翻到一半它难受的叫了一声。
“喵~”
“点心猫!”安娜一拳锤在掌心。希德这会儿已经挨了小家伙好几脚:“攻击性不高,它甚至没有保护自己的牙齿和爪子。”
“人造生物!”两人不约而同道。
同为人造生物,它看上去就像蜗牛长成了猫样,或者猫长成了点心样。
“设计它的人还真有点……恶趣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出自天才俱乐部的某位天才之手。”希德抱紧点心猫生怕它挣扎得太激烈掉下去摔到。
变成这副模样后它不但失去了猫咪的尖牙利爪,整体结构也不如正常猫形态那么适应蹦跳和攀爬。
一般人谁能干出这种事啊,可爱归可爱,但可爱那股劲儿过去以后总觉得既不能直视猫咪也不能直视点心了。
“手感怎么样?”安娜敢摸奇美拉却不太敢摸点心猫,主要是担心自己手上力气太大不当心把它摸掉渣。
希德两只手捧着它的外壳躲开软绵绵的小肉垫:“其他地方手感就和正常的猫差不多,只是这个壳子更接近外骨骼的触感,但又没有那么硬,额,骨骼表面似乎额外蒙了层皮肤。”
那确实有点不太好形容。
见它实在不愿意被人端着,希德弯腰将点心猫放在走廊地板上。像是怕被人再次抓起来反过来倒过去的看那样,小家伙“吧嗒吧嗒”飞速跳走,速度比跳来时快了太多太多。
“看来咱们吓到它了。”看到它跳得太极急太快以至于被地毯皱褶绊得踉踉跄跄,安娜忍不住摇头:“不久之后空间站的点心王国怕是会流传出一则又一则可怕的恐怖故事。”
“比如好好在路上走着突然被神秘巨人抓走上下其手?”希德轻笑道:“也不是不行,这样一来它们就会乖乖待在实验室里不再乱跑,也就不会再遇到危险。”
“噗!”安娜笑出声,“走吧,我请你吃外卖,希望明天一觉醒来麻烦事自己统统消失。”
如果能那样的话实在是太好了,希德揉揉眼睛回去签退,安娜等了他几分钟,两人结伴返回主控舱段。
第二天起来麻烦事们并没有如同预期那般识趣,不但如此连拉帝奥教授也失去踪影。反正他就算被相位灵火当做KPI传送走也能自开次元门回来,安娜通过外置设备了解到导师安全无恙就懒得管那么多了——实验室那边还有一堆事儿呢,设计图修改了相应的设备安排也得跟着换。
好消息是刃先生做事讲究,昨晚就发了说明图免得施工方难做,坏消息是黑塔空间站的代理站长艾丝妲小姐突然出现在相位灵火安放“人质”的舱室内。
被传送过来的科员们最早能追溯到星舰停靠在空间站的月台上那天,所有人都处于昏迷状态,安娜不得不一一分辨他们的身体情况,随时准备用勺子撬开嘴给这些倒霉蛋灌补剂。这都三四天过去了,就算人可以不吃东西纯靠消耗脂肪熬,水总是要喝的。
这里是位于深空的空间站,不注意保持体内水含量很有可能出人命!
检查过后安娜确定艾丝妲小姐没有什么大碍,她给最早几个被传送来的科员灌了些混有葡萄糖的生理盐水,数数没有谁倒霉到垂危才转道仍在施工中的实验室。
昨天晚上工程师团队加了个班,机械帮助下只用了一夜他们就将管线全部重新走了一遍。这会儿费伯里克特小姐及时带来了新设计师的配套图,大家趁热打铁没一会儿就把分区隔出来。
“下一个班组进场忙完就只需要等各种设备抵达了。这张图好,施工者水平低些也可以无脑照着做,比之前那个云山雾罩不知道究竟想干嘛的设计好太多。”
工程师爱不释手的把刃先生用红色勾得血呼刺啦的那张设计图反反复复摸了又摸。这么多年她就没干过这么顺心的活儿,真希望以后出图的设计师都按照这个标准工作,下游工序感激得能把人供起来。
安娜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我请了位老前辈帮忙改的,他人极喜安静,很抱歉不能直接将联系方式给你。”
这可真不是矫情,八百多岁的刃先生是不为难年轻人,但他动不动就诚邀诸位共赏彼岸美景,只这一点就没法子与星核猎手以外的人合作。
工程师遗憾的叹了口气,放弃给自己找合伙人的念头。
看费伯里克特小姐的年龄总有二十多岁,她家的长辈少说也不会低于四十,如果再加个“老”字只怕又得再累加个二十年。星际时代人们普遍晚婚,也就是说老人家理想状态也有得有六十多岁,人敢干她都不敢张嘴邀请。
这个时候外置设备的紧急联络铃响了一声,安娜赶忙低头查看消息,原来是拉帝奥教授传信要她再去坐标所示舱室检查下有没有倒霉蛋被落下。
嗯?
所以……我们聊个天的功夫,困扰了整个空间站数日之久的麻烦事这就被教授给解决掉了?
“抱歉,我还有点其他的事要赶紧去办!下次再聊。”她匆匆与工程师道别,加快脚步赶到舱室里翻找。
别说桌子底下柜子里面,她连门边竖着的回收机器人都给拉开收纳箱找了一遍,别说倒霉蛋,连张纸都没剩下。看来所有遇险人员都已经平安被接走,日子终于可以轻松下来。
果然,半个系统时后阿兰突然发消息过来道谢,穹也跳出来“控诉”了几句她瞒他瞒得好苦,唯独拉帝奥教授还是不见人影。
晚些时候安娜又去喊上希德结伴返回位于主控舱段的宿舍。虽说被相位灵火传送走的科员们都已经得救了,但“相位灵火”本身的下落仍不明晰,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两人轻松的走在走廊上,言语闲谈间饱含对正常作息的期待,刷卡回到主控舱段迎面就遇到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嗯……一个智械,身材高大、非常特别的智械。从着装上看他的自我定义应该是“男性”,给安娜一种和小白很像的感觉。
不是长得像,而是气质上有点类似,聪明的气质——小白在内敛的智慧上与他有个三分相似。
“夜安,年轻的女士,”智械彬彬有礼的与安娜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是希德:“还有这位年轻的男士。”
“您好,夜安,再见。”安娜不认识他,差不多客气一下就打算走。但是希德站在原地震惊得失去了对腿脚的控制,他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您!您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应该是小格拉斯先生。”智械做不出表情,但他却能用语气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的微笑:“您和您舅舅阿那克萨教授长得很像。”
“啊……啊……”希德阿巴阿巴了好一会儿,安娜看不下去从后面给了他一掌才治好这突如其来的接触不良,“螺丝咕姆先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您太客气了。结论:您是位有好奇心但又能够自控的年轻学者,见到二位我同样深感荣幸。”
他朝安娜点点头:“女士,您的美貌与智慧一如往昔,令人甚是欣慰。”
安娜:“……”
这个智械认识原身,他们打过交道!
“再见,”螺丝咕姆似乎有什么急事不便久留,他温和的走过两位年轻学者身边,悄声对站在那里眉头紧皱的姑娘道:“也许您想知道的答案从未离开过它最初的位置,度假胜地匹诺康尼,是个求索的地方。”
“?”安娜回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又是匹诺康尼?
第248章
话说……匹诺康尼到底有什么人在呐,怎么这几天处处都在聊它?
螺丝咕姆离开后安娜一直皱着眉头望着他的背影,希德还以为她这是对机械君主格外好奇。
“别看他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近代宇宙通史你选了吧?里面有整整一章内容都是在讲螺丝咕姆如何迫使星际和平公司放弃针对智械的屠灭计划。”
近代宇宙通史分上中下三册,其中下册一共八章内容,两次帝皇战争分别占了两章,螺丝咕姆一人就又单独占了一章。有学者认为他很可能就是正在孕育之中的鲁伯特三世,但谁也不敢上前印证。
挑衅一位【智识】的令使,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课我选了,但还没上,我把它放在二年级。”安娜收回视线:“你有和这人相关的资料吗?”
“有但不多,我帮你问问戴蒙斯,他那儿不缺这些。”希德摸出外置设备,安娜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问。”
都住同一个宿舍,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怎么就非得麻烦别人拐弯抹角的问呢?她干脆利索的掏出设备申请通话,见状希德只能遗憾的慢吞吞把外置设备重新塞回衣袋。
“螺丝咕姆先生刚才好像和你说了些什么,可以讨论吗?”戴蒙斯那边一时没有应答,希德有一句没一句和安娜闲聊。她摇摇头:“他说祝我身体健康,我觉得这家伙纯粹认错了人。”
希德:“啊?”
你跟我说螺丝星的君主,以一己之力保下全宇宙绝大多数智械性命的【智识】令使,天才俱乐部成员……他能认错人?他认错人的概率能有多大?
既然安娜这么说,那就意味着这个话题她不想再继续讨论,希德马上谈起别的:“实验室那边我明天就可以过去和你换着盯了,数据库每隔四个系统时去一趟,一趟检查大概需要花费半个系统时,最多明天下午所有的数据就都能生成导出。”
“那可真是好消息,实验室的搭建也差不多了,工程师说……”工程师说什么安娜没来得及交代,她夹在肩膀上的外置设备里传出戴蒙斯的声音。
还有法厄同。
“这么晚申请通讯,空间站又怎么了?”
这个“又”字他用得非常有灵性,同时传来的还有法厄同念经一般的背书声。
“我和希德都很好,空间站是发生了点小问题,但教授已经解决掉了。我们见到了螺丝咕姆……”她飞速将外置设备拿开远离耳朵,法厄同的嚎叫震耳欲聋:“螺丝咕姆!星神在上!有签名吗亲爱的安?”
没有!安和你也不怎么亲爱!
“没来得及,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试试。”考虑到考证人的精神状态总是堪忧,安娜敷衍了一句才继续:“戴蒙斯,你那里有与螺丝咕姆相关的史料吗?”
“有,我这就发你。”外置设备中传出几声“嗵嗵”,然后法厄同就消音了,很快戴蒙斯结束通话并发来了一份压缩文件。
没错,压缩包。
安娜大概花了三秒钟时间同情法厄同挨揍,用个人光脑解压这个压缩包,眼前瞬间出现密密麻麻一大堆文件名。光脑倒是没卡,她的人脑快要卡死了。
“等我有空慢慢看吧……”她揉揉眉心关掉虚拟光屏收起外置设备对希德道:“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刚才?说到工程师了。”希德向前走了几步,安娜点头跟上:“对,工程师,博识学会出的设计图有问题,我找人重新修改过,包括实验室的布局也有些微调……这些都还没来得及与你沟通,明天咱们得一起去实验室。工程师说管线都已经走完,接下来就是些基底安装,然后等设备进场,最后工具到齐前期咱俩的主要工作就完成了。”
实验室费用星际和平公司出了大头,博识学会出脑子出力气,仙舟联盟出了一群工作人员。
要知道先前公司在这种尖端领域一向避着仙舟,生怕叫他们学去些什么。要安娜说根本没必要,有人帮忙带路走在前面攻克难关还不好吗?发现自己在某一领域不如别人最好的办法是合作竞争良性追赶,不是一刀把比你强的人囊死。
不过这种话公司董事会肯定不会采纳就是了,博识学会每年上万项专利究竟有多少真正落地的呢?百分之九十被公司买下专利权后束之高阁,美其名曰“技术储备”。
它不用,它也不让别人用。
“资本……逐利。”安娜低低叹了一声,希德已经走到宿舍门前了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你有什么想法?”
“我在想……”她侧着脸认真思考:“资本为了攫取利润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将人类智慧的结晶扔在仓库里明珠蒙尘,却还要说这是在保护文明。”
“除了省下些更换流水线的信用点外我也没看到公司保护了什么。”说完她换了个方向继续歪着头,“为【存护】星神提供筑材修建亚空晶壁以抵御外来的危害……这事儿克里珀是怎么告诉人类的?公司董事会有谁存了克里珀的通讯号码?”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想笑,谁不知道克里珀从不回应信徒的呼唤。
“你还是少去或者别去庇尔波因特为妙,我怕那边的街警动手打你。”希德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为了财富公司的市场开拓部敢犯下挑动教唆种族屠杀的可怕罪行,只看这一点就知道所谓命途都存在两面性。”
星际和平公司的行为不断损害少数以及弱势群体的利益,但在它的麾下以庇尔波因特为代表的文明又极度繁荣。它发放的贷款让不少星系苦不堪言,但那些贷款又真真正正吊住了当地居民最后一口气。这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展开讲讲?”安娜对这个“两面性”的提法有点兴趣,希德也不着急回宿舍休息了。两人又给戴蒙斯去了个通信要星神的史料,就这么站在走廊上逐一分析。
“……”
“除了岚,所有星神对信徒的呼唤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是每个星神的命途的确都包含着积极与消极的两个方面……”
安娜举起画得面目全非的草稿纸,五颜六色箭头乱飞。
截然相反的两面存在于每个星神,缩小至每个智慧生物上也都有类似的痕迹。
“至少从星际和平公司的案例中我们可以得知宗教由人而生,并非人由宗教创造。”
希德手里厚厚的笔记预示着他来年专业论文有了着落,“星神是信仰的集合体,但又不完全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信徒将自己的期望加著星神其身才带来我们能看到的诸多表象。”
人在不遗余力的造神。
“仙舟联盟关于【巡猎】星神的诞生有一段非常有趣的记录,传说岚原本是曜青仙舟的一名战士……虽然学宫的学者大力否定驳斥这种说法,但我觉得真的很有参考意义,它太完善了,记录详实得超出了史诗的规格。”
史诗这种东西更倾向于诗,它是一种文学作品,与史实是两码事。仙舟联盟与其他文明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非常乐意详细记录下自己所经历过的种种苦难,无论屈辱还是悲愤,那是恨不得一个字都不落的印在树上刻在墙上,生怕后人忘记教训。相应的他们设立了专门机构记录历史,哪怕当下正在发生的也不放过。
所以安娜认为他们的史书比较可信,至少比星际和平公司那离谱的工作报告要可信。
“我这就联系穹,是时候进入模拟宇宙去了解一下星神诞生之初可能发生过的故事。”
什么螺丝咕姆?什么匹诺康尼?过去发生的事哪有接下来要写的论文重要?万一要是挂科了这俩谁也救不了!
希德单手在感应门上划了好几下才划开,很有阿那克萨教授风采的一头扎进去。安娜和他差不多,两人宿舍相邻,她倒是一下就把门给划开,压根忘记和同学道别。
在导师问起前就把论文的框架和提纲立起来,我简直棒极了!
她坐在桌前打开光源,接着之前那篇从耶佩拉宫回来后完成的论文继续向下写。
手指时不时点在桌面上敲打的声音清脆有力,等她察觉到肩头肌肉僵硬才恍然发现时间不早该去实验室查看施工进度——再拖延一会儿连早饭都不一定能吃上。
等等,我一晚上的时间去哪儿了?被什么怪兽给吞吃掉了吗?
洗洗脸洗洗头带上笔记本匆匆出门,她看到希德头重脚轻脸色苍白的出现在走廊上,这家伙脸上挂着过度亢奋的笑意:“早啊,安!”
“你别笑!”安娜及时举起她那印着大橘猫的本子挡住脸,“尤其不要哈哈哈的笑,会让我误以为是阿那克萨教授就住在隔壁……”
一大早就看这个对身心的打击太过沉重!
“但是我真的很高兴!”他几乎像个孩子那样跳着走了几步,碍于身高效果看上去着实有些惊悚,“我要和教授辩论上五百个回合!”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笑出声,在安娜难以描述的纠结表情中重新划开宿舍门:“抱歉,你先去实验室,我笑一会儿再去。”
门关上了,响亮的“哈哈哈哈”透过门板在走廊上小范围回荡。
安娜:“……”
你们真的只是甥舅不是父子更不是克隆吗?这也太像了吧!
第249章
有了新施工图的工程师干起活儿来着实给力,再加上黑塔空间站的危机成功解除,其他部门的配合变得丝滑高效,就算安娜和希德都念着各自的论文也没有影响实验室的筹备进度。
这段较为平稳的时间里拉帝奥教授专门抽空去了趟庇尔波因特,据说是公司又给他派了个活儿。也不知道他在庇尔波因特见到了什么人,回来以后火气渐长——维里塔斯拉帝奥倒也不至于把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但他板着脸生闷气的样子总会给周围无辜路人带来无数心理阴影。
实验室准备完工时他出现在现场负责验收工作,四百多坪的空间里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用力呼吸。寂静得堪比坟墓的环境下工程师顺利交工,拿到尾款后她出门逢人就夸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温柔善良和蔼可亲。
和她的导师比起来,只要费伯里克特小姐不举起凳子发疯就一定是世界上最温和的人!
安娜:“啊?”
猫猫发出牛的声音.jpg
除了论文和筹备实验室,她的另一项研究如今也进展喜人。穹一个人测模拟宇宙本就有点无聊,虽然系统会将朋友们的数据下载投影至模拟环境当中但他们只能支援战斗不能陪他聊天也不能陪他分享心得体会,少了捧哏总是很难顶住困意不时侵袭。
现在好了,安娜刚好也要研究星神起源与太古之前的历史,她说将来还会把熟悉的学者们也请来帮忙。穹高兴得差点原地翻跟头——哪怕那些学者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也行啊,他可以一边敲怪物一边聊天,绝对不耽误测试!
“我们在这里设置了【开拓】的锚点,临时有事可以直接投影过来哦,传送也行。不过就是怕传送时遇到技术问题数值震荡波动,不是无名客的话不受【开拓】庇佑,落地后可能会出现眩晕呕吐等不适感,不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不建议使用。”
穹拖着炎枪站在系统前戳戳点点添加受测者,模拟宇宙的系统说白了更像个全息游戏,受测者的身体数据行为习惯都将被扫描并重现在系统拟造出的环境中,行走在固定的路线上,通过各种不同的选择去试探星神可能给予的反应——这反应仅针对穹,经过黑塔女士鉴定他那特殊的体质非常容易招来高等存在的关注。
对此安娜表示接受良好,她大可以通过观察穹碰触到星神可能存在的意识,也只有意志足够坚定的人类才能承受得起这份重量。
“我也没有太多时间一直待在黑塔空间站,也就模拟系统更新时来看看。这是项长期研究,没人指望一两天就把结论得出来。”
要知道希德前几天呕心沥血收拾出那么多数据和对比图,在天才们的眼里最多也就起到一个逗号的作用,很多事本就不讲道理更没有公平可言。
两人对着系统嘀嘀咕咕一通操作,一道光圈自安娜脚下浮现,自下而上徐徐划过,系统中出现了第二名受测者的信息。
“我去,你这数值高得吓人!”出于礼貌穹扫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安娜关掉屏幕顾左右而言他:“是吗?我确实经常锻炼身体,要不要我把每天五公里定向越野的撸铁搭子介绍给你?”
锻炼和不锻炼,同一个人的身体数值出现显著变化一点也不奇怪。反正她没在图书馆健身就是了,要知道只有人类中的有翼亚种才合适那种边走边读的状态。然而穹婉拒了安娜倾情推荐的撸铁搭子,他表示自己更想和同伴们在列车里打游戏或是玩些适合室内展开的游乐项目。
这家伙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听完安娜直接翻了个白眼。无所谓了,反正姬子小姐和瓦1尔1特先生看不下去时自会出手。
“刚好这周系统才更新没多久,之前大家都在为失踪案忙碌没顾得上模拟宇宙的事,赶早不如赶巧,咱们先进去看看。黑塔女士说螺丝咕姆先生过来也是为了模拟宇宙,估计之后会有个大版本的更新。”穹为了不在星穹列车里跑五公里定向越野也是拼了,他慌慌张张启动程序,白色的光从实现正前方的点中不断扩散,等它消失后面前出现了拟造的空间站。
安娜低头不断张开又握紧手掌,本应存放在空间钮中的阎牙如同打印般一点一点被想象拟造出来,连分量也与真实情景下别无二致。
黑色短棍自动延伸至一人多高,她反手将其挽至身后,又试着向前走了几步。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此乃全息技术拟造的地图,她自己都很难分辨出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系统从我的记忆中抽取片段生成各种不同的环境,所以我去过哪儿它就会呈现出什么地方。”穹有些不好意思,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玩意儿多少有点太……太私人了,就这么大喇喇的亮出来多少有点那啥——幸亏系统只截取表层记忆,不会出现不想给人看的东西。
安娜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这份难得的“少年的烦恼”,她沿着地图边缘的气墙走了几步,听到他这么说平淡道:“那你争取多去些地方,等系统更新后我还来。”
“嘿嘿!”穹空着的那只手抓抓后脑勺,“那我就把临时队友的数据下载打印出来了哦!”
模拟宇宙如今只能承载最大四人的运算量,安娜算是第二个受测者,穹为了取巧把她放在“召唤物”的位置上,这样就还能保持原本的队形。
看到系统模拟出的三个“队友”,安娜嘴角直抽抽:“额……你这队伍搭配,有点东西。”
瞧瞧她见到了谁?景元、丹恒,还有刃。
幸亏模拟宇宙只能根据受测者的记忆模拟出人物本身的数据和动作习惯,要是连性格和行为也模拟出来这个系统怕是当场要炸。
“你就当这是个回合制全息游戏呗~”穹拎起炎枪冲在最前面,道路尽头站着三个虚卒,己方五人一拥而上,安娜连刀刃都没放出来对手就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切换地图的间隙穹挠着头发说一开始就会是这样,越往后对手的实力就会越强,直到接近受测者的极限。
“启动程序时可以选择难度,简单或者困难,还有痛苦和折磨……是不是越听越像游戏?”
全息游戏早就普及了,只不过无论什么服务受众总归还是有限的,有喜欢的人就有不喜欢的人。如果不是为了陪银狼打游戏安娜自己对于这种打发时间的娱乐行为并没有特别的偏爱,她也*懒得在这方面投注金钱和精力。反之有的人则极其依赖全息游戏,游戏对于他们而言不再是简单的娱乐,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社交工作都在游戏中完成,只有少数时间才会回到现实世界里来处理些无法避免的人生问题。
“我知道全息游戏该怎么玩。”给银狼当陪玩也不是白当的,如果有哪个冤大头公司赞助了什么游戏活动她多少也能混进去拿个小奖。
“那太好了,”穹露出开心的表情,“一个人打单机有时候也挺无聊的,回头可别忘了多喊些朋友来。”
“那你得催催黑塔女士和螺丝咕姆先生把队伍人数的上限调整一下,不然人太多了站不下。”说道喊人来玩,安娜头一个想到在考证中痛苦挣扎的法厄同。
路才刚开始走,兄弟你痛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话间一连走过三四张地图,黑塔空间站熟悉的基座舱段回廊被一道光矢击碎,奔腾的马蹄声混合着战车的声音像是从人脑子上压过去一样猛然大作。紧接着面前被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覆盖,在这片静谧的覆雪之国中一切都像是被极寒凝固。
“刚才……那是什么?”安娜终于从光矢带来的震撼中恢复了行动能力,她赶紧抬手揉揉眼睛,这满地耀眼的雪色看久了很伤视力,就算是拟造出的身体也会因为“意识”到了这件事而出现同步反应。
穹对这种景象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踩着积雪向前走:“那就是星神的回应呀,你看到什么啦?”
安娜告诉他自己看到了光矢还听到了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不用穹解释她也明白这是哪位星神的回应,除了岚没有第二种可能。
“还真不错,我第一次看到的是纳努克,然后还有克里珀。星神不仅会给予回应,祂们也会施加祝福,就像抽卡,”穹伸出手比比划划:“到关卡末端还会给些小支援,不然有些对手真是……看了就不想打。”
这是第一回同时有两个受测者进入模拟宇宙系统,穹当然不敢直接把难度拉到底。要知道就算是游戏也会有战败惩罚,他不确定安娜能不能接受,可别把自己送上门的测试搭子给吓跑了。
“原来如此……”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回应与赐福,模拟宇宙才得以贴近星神成为观察祂们研究祂们的窗口。
安娜二话不说甩开阎牙的液金刀刃:为了毕业论文!
第250章
第一次接触模拟宇宙,沙盒一般的地图从头到尾加起来一共十六张。除了【巡猎】的岚有回应,安娜甚至看到了【丰饶】的药师。
坐在菩提树下的敛目垂笑的神明身后生有诸多手臂,每条手臂细腻的肌理中都镶嵌着红色的果实。
那是长生之源,也是痛苦之源,但宇宙中关于【丰饶】命途的广泛定义却是牺牲、治愈,以及利他。据说药师正是遍历宇宙后深切同情人类限于疾病与寿数所限的痛苦,所以才立下宏愿想要消除世间一切苦楚、并因此开辟出【丰饶】的命途升格成为星神。
人类的记录,尤其是【丰饶】信徒的记录并不可信,这个命途出了许多悬壶济世的大夫但也孕育出不亚于虫群的“丰饶民”。其中以步离人为代表的丰饶民彪悍好战,堪称药师的狂信徒,你不可能从他们嘴里得到关于药师的真实记载。
而且打从【丰饶】诞生至今少说也有大几千小一万年,无论多么严肃的史料传到现在也一定会在解读中出现问题。
安娜打算回头托景元派彦卿去学宫里帮忙再翻翻,反正那孩子不喜读书,恰好找个机会让他多少读几个字。要知道当你陷于困惑与迷茫之中时,阅读往往比身边人的开导更能激发出内在的上升之力。人终究还是要凭借自己的觉悟才能彻底摆脱阴霾,无论年龄与阅历,在这件事上是一样的。
最后一张地图完成,冥冥之中光矢与遮天蔽日的树冠交相辉映,这些画面消失后安娜睁开眼睛,面前站着饶有兴致的黑塔人偶和螺丝咕姆。
“我就说嘛,模拟宇宙里怎么突然多了组奇怪的数据,原来是你……嗯,那就不奇怪了。”她插着腰探身朝安娜脸上看看:“回神儿了!别是傻了吧?维里塔斯拉帝奥那家伙可烦人啦。”
螺丝咕姆大概想要做出“无奈”的表情,可惜他脸上的金属构件不支持他完成这个动作。
收回思绪的安娜小幅度向后退了一步,客气而礼貌的点头问候两位天才:“黑塔女士,螺丝咕姆先生,日安。”
“诶呦!诶呦呦!”黑塔人偶并不是头一回见到安娜,上次她还送了只咕咕钟:“你可比你那导师要讨人喜欢多了,说说看吧,你对模拟宇宙有什么认识?”
与穹相比,安娜也算是个经历过正统环境培养的学者,观察角度肯定和无名客不一样,黑塔想收集更多数据自然言语中多有客气。
嗯,没错,这就是黑塔女士的客气版本。
安娜向来不着急张嘴,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慢慢道:“和有【开拓】庇佑的无名客不一样,进入模拟宇宙后我需要花时间适应新的投影。但命途行者自有所行之路的庇护,所以【巡猎】给了我回应。但是在那之后【丰饶】现迹,对此我的想法是‘命途’或许并非想象中的一条固定道路,命途之间也并非平面上的两条平行线。祂们会产生回响与交错,体现在命途行者身上便是人的多面性。”
就比如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他的智慧毋庸置疑已经踏入了【智识】的范围,但外在体现出的却是【巡猎】的执着。
“而且星神的命途会不断扩展,这应该是祂们的本能与天性,为了维系自身的存在,宽阔的命途肯定比狭窄的命途更不易被夺取或撕裂。那么按照这种猜想继续下去,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生星神之间的纷争,注定有神明陨落,新的命途也一定由此诞生。”
这里同样可以拿【巡猎】举例,岚最初的诞生是为了向药师复仇,可以说“复仇”就是【巡猎】命途的核心。但是纵观如今宇宙中绝大多数【巡猎】的命途行者,几乎所有人“复仇”的动机都是为了追讨“公平”。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有人追讨“生”的公平,有人追讨“死”的公平,有人追讨“教育”的公平,也有人追讨“资源”的公平。
如今人们再讨论【巡猎】的命途,下意识就会认为他们是一群追求公平的、浪漫的人。
这何尝不是一种命途的拓宽?
神明庇佑了智慧生物,智慧生物对自身的认知与期盼反过来作用到了神明。恰恰也正因为如此,星神总会表现出拟人的一面,祂的行为也常常在无意之中带来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这并非意指星神一定从智慧生物之中诞生,而是为了说明集合智慧生物的群体意识诞生的伟力或许并不逊于星神的存在。
“不错,怪不得拉帝奥那家伙要把你这种半路出家的小不点带上,话说你真的不打算来黑塔空间站工作?”
黑塔人偶显然得到了想要的灵感,即便她变得热络起来,安娜仍旧客气的含糊:“暂时还没有关于就业的计划,哈哈哈,我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毕业呢。”
“啧,教条的小古板。”她哼了一声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大约是着急想要验证什么。
螺丝咕姆浑身散发的无奈几乎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但黑塔就是这样,所有的天才都这样,他们从不会因为别人的观点就停下自己探索求知追寻真理的步伐。
“如果二位没有其他的指点,可否容我告辞?”安娜一看到螺丝咕姆就想到小白,想到小白就难免想到埃特蒙德,想到埃特蒙德她很难不纠结被他卖了的旧事。
只打了四分之三死却白送他一儿一女,算下来总觉得吃亏。
不如下次见面再打个四分之三死。
“观察:您似乎有些与学术有关的想法想要及时记录下来。”螺丝咕姆说话的方式很有意思,“逻辑:符合认知的特点,是必须行径的过程。结论:这是个好习惯,应当予以支持。”
“我和黑塔女士正是为了模拟宇宙中多出的数据流而来,现在已经厘清了情况,您当然可以自便。”
安娜不是智械也不是黑塔空间站的工作人员,就算黑塔和螺丝咕姆是天才也指挥不动她,她只听自家导师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差遣。
“谢谢您的体谅,回见。”
费伯里克特小姐硬挤出一个客气的笑脸,毫不犹豫告辞走人。
她一走人偶立刻活过来,哒哒哒的留下穹问了好几个问题才放他重获自由。等灰毛离开人偶抱着胳膊斜睨科研搭子:“你认识那个染了一头杂毛的小家伙?”
她说话向来直截了当。
螺丝咕姆抬起一只手,指节上不知何时栖息着一只精巧的机械蝴蝶。
“有些前缘罢了,不过我看她现在已经展开了全新的人生书页,倒也不必非得囿于旧日的阴霾。”
蝴蝶由各种零件构成的翅膀上镂刻着错综复杂的纹路,细细看去却会发现那原来是齿轮之间互相交叠产生的天然花纹。
他动了动那根手指,蝴蝶像是受到惊吓般振翅起飞,扑簌簌落在黑塔空间站充满现代感的弧形钢构穹顶下。
“哼,原来是这样。”黑塔女士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样轻笑,“怪不得倔成这样,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被人拒绝第二次的情况。”
“那个种族一直都是这样,已经倔强了几百年,只要尚未消亡恐怕还能再继续倔强个几百年。可惜他们当中尚未诞生出如同你我这样的个体,想凭借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力量是难以与星际和平公司这种庞然大物博弈的。”
螺丝咕姆并不避讳提及自己的过去。智械令以人类为首的有机生命感到恐惧,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两种不同的生命形式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殊死搏斗。一方将“反有机方程”作为武器,另一方以销毁所有无机生命为目标,反复拉扯了数个琥珀纪。
激烈的战争最终以智械令使的横空出世告一段落,但反有机方程仍在,类似仙舟联盟这种坚决销毁自行诞生智能机械的组织也有很多,只能说大体上有机生命与无机生命打成了平衡与共识。
一个令使的力量足以改变一个种族的命运,如果费伯里克特小姐能在有生之年逆流而上走得足够远,或许博普克人的生存方式很快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么老实的小家伙,欺负起来连哼都不知道哼一声,真没意思。”
黑塔人偶像是对安娜失去兴趣似的摆摆手:“而且啊,她家的长辈太凶了,护崽护得跟什么似的。”
“不好玩,不玩了。”她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台阶还觉得不太够,于是便将视线移到螺丝咕姆身上:“……”
不久之前刚被怼了一顿的智械立刻领会她的意思。
“诚然,黑塔女士的智慧与美貌冠绝宇宙,您是如此仁慈的原谅了一个年轻的孩子,实在是其他天才的榜样。”
这家伙就是想听几句顺耳的话,谁不喜欢被人赞美呢?满足女士小小的情绪需要并不比开口寒暄更困难,使她们保持愉快的心情是件极具性价比的事,尤其此时此刻他正身处黑塔空间站。
咱就是说,想找刺激也别在主家的地盘上尽说些不中听的话么,智械都觉得这个样子不行。
得到了来自俱乐部其他成员的赞美,黑塔终于满意了。她抬起下巴表示自己才不会和一个胎儿似的小家伙计较,就让她老老实实回博识学会读书吧,如果毕不了业她一定会不远万里及时赶过去嘲笑!
250-260
第251章
第一真理大学本就不长的春季假期即将抵达尾声时,来自各大组织的科研人员缓缓齐聚黑塔空间站。新的实验室已经组建完毕,人员的岗位配置也已发放至个人光脑邮箱。三方将实验室定在黑塔空间站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曾为反物质军团袭击,遗留的黑色结晶体成为连接正常空间与“裂界”的通道,时不时就会有虚卒从那里冒出来。
以黑塔女士的手段,解决几个“裂界”的结晶体不在话下,但她就是不解决,偏要留着它们放虚卒过来好随时捕捉小样本。虚卒们周身附着的【毁灭】因子比起末日兽和幻胧可要稀薄多了,但有些实验也不能直接就放在珍贵的样品上做,只能委屈委屈空间站防卫科的工作人员,希望他们能尽快提升自己的“业务实力”。
这段日子安娜把二年级的学年论文拟了个草稿出来交给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看完后例行修改了行文与逻辑上的几处含糊之处,然后告诉弟子下阶段她该将学习中心偏向至阿那克萨教授那边。
“你应该知道你写的都是些什么,”不久之前公司派人送了个华丽到能把人呛出喷嚏的超大号信封,拉帝奥教授将信封丢在桌上看都懒得看,手里拿着学生的论文敲敲:“写的不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它发表之后可能给你本人招来些什么样的麻烦。”
“学校里一直有星神崇拜的极端狂热社团在找你的麻烦,碍于博识学会的管理……好吧,主要是在你那些室友的帮助下你才得以摆脱麻烦享受安宁和清静,学校之外可不会这样。还是说,费伯里克特小姐已经做好了身价暴涨的心理准备?”
要知道人一旦陷入对什么东西的狂热,多半是不怎么理智的。别说那些否定的话,只不过稍微不中听一点的评价就会让他们像被偷了崽子的母兽般应激发狂。更不必说星神的狂信徒,简直比虫群还烦人。
暴力讨伐他倒是不担心,反正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费伯里克特,真遇到令使级别的狂信徒打不过她还能跑。可是那些上门来寻求“指点”的人呢?你一个学者,能拒绝和别人交流学术讨论问题吗?
嘴巴笨那就去练,不会说好听话难听话也学不会?学不会那就低头挨骂,能扛住阿那克萨那家伙的“修辞学大赏”,出门就算被人贴脸开大也不会破防丢人。
安娜:“……”
这年头纯物理攻击已经落伍了吗?精神攻击这种东西实在不是我的长项……
她垂头丧气的走出导师办公室,排在后面交课程论文的希德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你还好吗安?我觉得你论文草稿已经比很多人的终稿还要精细了,教授也是看重你才会格外严厉。没关系的,回去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星神在上!费伯里克特眼圈都快红了!这么一个挨刀都不皱眉的狠人都委屈成这样,我要是走进去会不会被拉帝奥教授揉成团直接扔去外太空?
“……”安娜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阿那克萨教授的‘逻辑与修辞’是一对一面试考核?”
希德忽然明白了什么,同情的看着她:“没错,可以无限补考,但……”
但是你懂的,阿那克萨教授对学生的要求不比拉帝奥教授低。
“我已经做好延毕的心理准备了,没事。”安娜又叹了口气:“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论文没问题,初稿过了。拉帝奥教授担心我将来过不了答辩关,所以专门提醒我第二学年多选几门阿那克萨教授的课程。”
那确实很有可能延毕。
“别担心,到时候有法厄同陪着你,你肯定比他毕业得早。”希德只能把宿舍吉祥物拉出来给她当以下临时对照组:“你是心里有数表达相对质朴,那家伙是一着急就偷换概念企图蒙混过关,相比之下他的毛病更难改。”
“谢谢你希德,我真的没事。”安娜虚弱的朝他笑笑,迅速把他关于法厄同的不实评价扔开,打定主意不让那家伙知道这件事。
和第一学年新生们天南海北的往学校赶不一样,研究生院的二年级学生只需要自行在教务系统上注册选课缴费就得了,不一定必须要本人到场。安娜和希德留在黑塔空间站既要参与模拟宇宙的分析解读又要兼顾实验室的杂务,忙得分身乏术。
好在第三次进入模拟宇宙后安娜遇到了无限接近于岚的意识体,也许祂真的是【巡猎】星神,当然也可能是四处捣乱的【欢愉】,但这段经历对历史文本的解读非常有用,于是主修历史的戴蒙斯被阿那克萨教授扔来黑塔空间站帮个短期忙。
哪怕安娜只能召唤出【巡猎】和【丰饶】,研究也比一无所知的在混沌中摸索要高效。戴蒙斯的到来至让大家省略掉大量查数据库的时间,讨论文本的进度一下子拉快许多。
唯一的缺点是每次投影回学校上课时见到法厄同他都板着张黑化脸,以及阿那克萨教授课堂上那堪称魔疯的狂轰滥炸式教学法也实在是炸得人脑子里“嗡嗡”直响。
二年级夏季学期第一个月结束前安娜将论文的修改稿递交给维里塔斯拉帝奥,这回教授没有当面阅读并修改。他连平板都没打开,语气平和的对弟子道:“星际和平公司派遣我前往匹诺康尼办件事,这段时间你们可以留在黑塔空间站也可以回学校……螺丝咕姆对模拟宇宙有个全新的升级计划,系统会暂时关闭一段时间,【毁灭】因子的研究也不缺几个整理数据打扫卫生的菜鸟。”
“或者出门游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注意安全,记得保持联系。”
他衷心希望费伯里克特小姐的身价不要再往上涨了,不管哪个身份都一样。
横向对比一下公司里那些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教授突然发现自己的弟子是如此乖巧伶俐眉清目秀。
稳重!可靠!省心!
就算她每次出门都会闹点幺蛾子也不是她的责任,反物质军团要突袭黑塔空间站还是仙舟联盟也不可能提前告知【巡猎】的命途行者。她打的假期工或许有些争议之处但这些麻烦挨不着博识学会,至于说伊维尔星……研究“自然神学”的学者请来了开辟命途的神明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这不正说明无论哪方面她都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她甚至每次出门都会给学会带回些小“惊喜”,这些远远超出一个学生本职的上限。
都是二十多岁,有人手里抓着骰子混不把命当回事,有人已经能庇护一方写出足以震动寰宇的论文,教育不公带来的鲜明对比实在令教育工作者感到痛心疾首。
机会不同而已,几乎同样的出身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发生在人身上的社会实验既残忍又真实。
哪怕资质差一些,笨一些,学会认识自己,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那条路,难道不比有事没事就把命压在赌桌上依靠缥缈虚无的“幸运”要更有尊严?
喜欢博弈游戏和不得不仰赖博弈游戏生存是两个概念,喜欢玩游戏不意味着一定要玩,靠这玩意儿生存立足一日不可缺。但久赌必输乃是真理,赌徒们以此走向顶峰也必将以此落入深谷,任何一个有责任心的教育工作者眼睁睁看着年轻人在那样一条路上越走越远心情都不会很好。
由于某人的存在他最近给学生们上课时都不怎么戴石膏头雕了呢!
——我那蠢蠢笨笨的学生们看起来居然还挺可爱的,谁说傻得可爱就不是一种可爱?
“不要去危险的地方,要知道不是每次遇到危险都一定会有人帮你,希望你这篇论文提交终稿时是本人来交而不是人又进了医疗机构不得不用光脑远程投送。”
虽然实际年龄上安娜未必比他小出许多,但当了好几年老师后随便看哪个学生都跟看小蠢货一样,总有种一不小心就会有幺蛾子冒出来的既视感,由不得拉帝奥教授不多叮嘱几句。
低头听他碎碎念的安娜:“……”
夭寿了!教授是吃错东西了还是受刺激了?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这劈头盖脸的力度,实在叫人不明所以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外置设备上那个“监护人紧急呼叫”键直到现在还没抠掉呢,因为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所以得拉帝奥教授那边先授权安娜这里才可以取消。
“嗯,嗯嗯!”当年她在伊维尔蹲监狱时怎么敷衍小尾巴卡卡瓦夏,如今就怎么敷衍担心得像只猫妈妈的拉帝奥教授,“好的,是的,我知道啦。”
“您在匹诺康尼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也一定要及时联系,祝您工作顺利!”她在心底暗搓搓的想,也许这人在外面遇到了无论如何也收拾不住的刺儿头,这才终于发现第一真理大学已经是除天才俱乐部外年轻群体平均智商最高的地方了。
导儿啊,别往外找了,你往外头多看一眼我们就得多学一门急救课程。
第252章
这次从黑塔空间站回到学校,刚一落地安娜就听到身边走过的路人兴奋不已的谈论着银河大明星——知更鸟小姐的消息。据说此次匹诺康尼面向全宇宙广发邀请函,诚邀大家前往白日梦大酒店参加家族数个琥珀纪以来最为重要的一场演出。
但凡是有点分量的人都收到了正式信件,“谐乐大典”和“匹诺康尼”这两个词几乎走上几步就能听到,其密集程度相当配得上【同谐】的面子。
“啊……我也好想去匹诺康尼看看热闹,只要不背法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放下参考书专门跑来接人的法厄同看上去快要化了。一个人留在宿舍里孤孤单单考证,那种事情不要啊!
希德好脾气的拍拍他:“你没钱,白日梦酒店最普通的房间费用也远超你我收入水平。”
给导师打工领到的补贴刚好够交选课费和住宿费,家里再补贴些生活费用就是绝大多数普通研究生的“收入”。这一点不管是谁都一样,安娜虽然和德莱妮合作开了店,但她们尚在扩张阶段,也不能随随便便就从现金流中往外抽钱。
在“穷”这件事上,年轻人向来很有共同语言。
“唉……”法厄同叹气叹得肺都快吐出去了,“好想体验一把满大街见人就发信用点的生活。”
他为什么那样热衷于抱个箱子去社团一条街收集物料?还不是为了省笔额外买文具的钱!尤其从业资格认证考试,书籍要花钱买参加考试也要缴费,算下来要不是之前戴蒙斯乐于在厨房烹饪他怕是每个月都得喝几天西北风。
“这种好事儿还是别了,你要真那么干肯定会被人骂。”安娜同情的也拍拍他,“想想看,一个陌生人突然走过来笑着往你手里塞了把值钱的东西,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这家伙是不是想拿我当替罪羊?”法厄同想也不想道:“谁吃饱了撑着满街撒币,莫不是赃物!”
他还真的设身处地想象一番,完全没有占到便宜的愉悦感,反而更加焦虑。没钱不要紧,被抓进去麻烦可就大了。
“看吧!”安娜摊开手心,“所以啊,如果不是另有目的,满大街见人就发信用点只会招来治安官。”
白毛“柔弱”的靠着她嘤嘤嘤:“亲爱的安,你真好!”
“噫!”戴蒙斯露出嫌恶的表情,希德看了他一眼,清清嗓子:“哦,安很好,我们都不好,这样的话专门帮你带来的黑塔女士和螺丝咕姆先生的签名照片还是算了吧,挂在星网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希德!义兄!我愿拜阿那克萨教授为义父!”法厄同立刻“抛弃”安娜,“啪”的贴在他身上:“黑塔女士的美貌与智慧举世无双!”
“哕!”戴蒙斯直接换了个位置,站到距离白毛最远的地方走。
“就说在黑塔空间站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回到学校才想起来,”安娜走在他身边,语气里全是藏也藏不住的笑音,“原来是少了法厄同。”
法厄同趴在希德肩膀上哼哼唧唧的声音无比“热闹”,一个人就能营造出吵闹的气氛。
“这话你可千万别让他听到。”戴蒙斯浅笑着扫了眼烦不胜烦的希德,那家伙向来有点阳光就灿烂,晓得自己被朋友们放在心上记挂着还不飘到天上去?
那不行,得把他拽下来,老老实实做好该做的事。
“你不要压在我肩膀上啊!”希德发出绝望的小声哀嚎。
前后左右四周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你这个样子难道不会连带着我一起被人盯着看吗?
救命!
戴蒙斯转身劈手就把法厄同从室友身上撕下来,薄荷绿色头发都快被拽散的希德委委屈屈缩到安娜身后——社恐怎么了?社恐犯法么?社恐的人就不是人了么?
“好了好了,没人盯着你看,飞车马上就到,上车就没外人了。”安娜也想不通为什么阿那克萨教授外放成那样希德却格外排斥与陌生人来往,虽说他们两个是甥舅关系但无论从外形还是师承上看都更像是父子,怎么能反差成这样!
飞车果然说来就来,为了保证一路上不发生斗殴事件,戴蒙斯拎着法厄同把他扔在前面,又拎着希德和他一起进了后座。安娜最后一个上车,她坐在白发青年身边,顺手从随身的空间钮里取出专门带给他的伴手礼。
“喏,黑塔女士和螺丝咕姆先生的照片,有额外的to签哦。要不你给我列个清单,下次我要是再遇到清单上的人就知道该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了。”
“呜呜呜呜……”激动到说话快要打结的年轻人含泪道谢:“谢谢你!”
我室友他们人都超好的!
“为了这个安娜专门去刷了把折磨难度的模拟宇宙,惊动两位天才来看数据才好提的要求,你要是敢转卖就死定了!”戴蒙斯知道这件事,不过他去到黑塔空间站没几天模拟宇宙的系统就进入更新状态了,没赶上趟:“折磨难度的模拟宇宙不好打,全息游戏你知道吧?痛感和濒临死亡的体验无比拟真。”
游戏里折腾到只剩丝血,那个灰发青年上午爬出来下午就坐车跑了,可见战斗有多残酷。
“刚好穹测试到折磨难度,他一个人总也过不去,我又有请天才们帮忙的需要,也不能说专门就为了这一件事。”
安娜慢条斯理系上安全带,哪怕飞车自动驾驶也严格按照规则行事,一点也看不出本质其实是个法外狂徒。
法厄同湛蓝色的眼睛露出荷包蛋的雏形,她急忙不在意的转过去又摆摆手:“模拟宇宙是虚拟时空,要放现实这事儿你想都别想,我不干。”
再说她也不是没有收获,最困难的环境往往最能激发潜藏在人心底的本性,从折磨难度的模拟宇宙出来后她发现自己对命途之力的运用有了种玄之又玄的认知。
无法描述,但又确实存在。就像是一滴水混在山涧中,一路流淌最终汇入江河。
当时黑塔女士就差把她捆到手术台上打开脑壳看看了,为了这件事螺丝咕姆差点和她吵架——因为好奇就要近距离观察别人大脑的运作方式,这也太“近”距离了吧!
“我知道的,这么重要且珍贵的礼物,怎么能用金钱去衡量,谢谢你们!”法厄同揉揉眼睛,马上就又笑得像个灿烂的小太阳:“不过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按照实验计划我还以为至少得到期末前才需要接你们回宿舍。”
这个问题么……就连最正经的戴蒙斯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为什么?”法厄同没得到第一时间的回应,他忍不住转生向后看去:“戴蒙斯?希德?”
“还是因为模拟宇宙的事,安娜在命途上的深入和她自己的研究方向过于匹配,以至于黑塔女士的另一位友人也产生了好奇心。”
封闭的小空间内希德好了许多,声音也逐渐放大:“那是位生物学家,我们觉得……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安全。”
说白了他们就是在躲阮梅,*要不是这件事引动了这位女士的注意力,他们还不至于这么早就从黑塔空间站跑回博识学会。
——总不能真让安娜被那些和疯子没有多大差别的天才捆走。
“呵呵,呵呵,”差点被捆的本人干笑了几声:“意外,纯属意外。”
想想黑塔空间站里满地蹦跶的猫猫糕——穹说它们就叫这个,不叫点心猫或者猫点心,再想想底层封闭舱段里的那位“碎星王虫”。阮梅女士的野望是人造星神,安娜不太喜欢这个课题她也不擅长生物方向更不想给自己添加补课内容,所以连夜收拾东西跑路很奇怪吗?
我只需要用逻辑证明星神的存在就行了,不需要拔高到搓出来一个星神证明其存在的地步!
“这,这样吗……”法厄同嘴角抽搐,“辛苦你了,安。最近一两年你还是别去黑塔空间站了,非得要去就投影转一圈吧。”
也是头一回见识天才们发起癫是什么模样,戴蒙斯心有戚戚焉道:“等拉帝奥教授从匹诺康尼回来别忘了把这件事告诉他,得算工伤!”
怎么不是工伤?对天才们的仰望终于化作一滩泡沫消散,这对年轻人的心理影响可大了去了。
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从飞车延续到宿舍门口。法厄同走在最前面,他笑着扭开宿舍门,不等后面人看清楚又立刻松手“啪”的把门拍上。
这家伙怎么突然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咦?怎么还石化了?
安娜上前用胳膊肘戳戳他,白发青年就跟生锈了似的一点一点扭过来看向希德。他漂亮的眼睛里盛满震惊、意外、不敢相信,甚至还有点小小恐惧的情绪,就好像看到宿舍的公共起居室里坐着只怪兽。
“法厄同?”
“呵,呵呵……”他硬邦邦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卡,“咱们,要不要,直接去,食堂?”
“你整什么幺蛾子呢?”戴蒙斯走上前想要再次扭开宿舍门。就在此时门被人向内拉开,和希德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松开扶手后抱着胳膊出现在门边:“怎么,还不进来是没想好进门的姿势,还是需要教授亲自邀请?”
“……”
门外四个学生同时陷入石化状态,嘴巴一个比一个闭得紧。
教授你怎么还搞突然袭击啊!
第253章
“说说看吧,你们这次去黑塔空间站都有什么收获?”阿那克萨教授坐在起居室的圆形软椅上,面前排排站着四个低着头的学生。
小奇美拉和小谛听追来追去满地打滚,呜呜嗷嗷充满童趣,四个被教授盯着的学生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说什么啊?刚才吓那一跳脑子里到现在还是空空的,没直接吓过去算他们胆子大。
“没人说话?希德,从你开始。”阿那克萨教授靠在椅子扶手上,他面前的圆桌桌面上还摆着法厄同没来得及收拾的参考书。
一般来说教授也不能未经允许就出现在学生宿舍里,但阿那克萨教授他不一般。他同时还是希德在学校里的监护人,探望自己出门在外几个月未见的幼崽看看人还活着不……合情合理。
深知舅舅的习惯,希德上前将修改过一遍的论文递过去:“教授,关于星神的拟人特征……”
这论文拉帝奥教授也看过,两位教授在学术上的严谨程度不相上下,因此他并不紧张。
阿那克萨教授接过论文翻开目露浏览了一遍,又反倒摘要页从头读到尾,点点头算是对希德的研究进度表示满意。紧接着他把视线移到安娜身上——这家伙在黑塔空间站的模拟宇宙系统中召唤到了三位星神的注视,虽然现实世界里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儿,但也能从一定角度上说明命途存在回响和交错。
果然,她的论文涵盖了这方面内容。
“【巡猎】、【丰饶】,还有【存护】……嗯,论文的角度很新颖,也做了切实的调查与研究,分析这一部分……”
分析这部分是弱了点,考虑到这孩子之前没上过学,本学年可以考虑以此处为重点安排她的学习内容。
一行星时后他放下安娜的论文看向戴蒙斯。后者去黑塔空间站就去的比较晚,待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通过问答能够了解到他在与“星神历史”有关方面的认知比许多老博士都更有见地,可见没有白去这一趟。
最后他抬头看看法厄同,又低头翻翻他留在小圆桌上的参考书,看到密密麻麻的批注与重点摘要后也就不再说什么。
挺好,各有各的事,每个学生都有在认真的学习和生活,了解到这些就足够了。
“收起你们傻乎乎的表情,这宿舍里有我四个学生,其中三个去了黑塔空间站几个月才回来,我难道不该亲眼看看你们的情况吗?”
他还是那般嘴上不饶人,不过说着说着语速放慢了许多,语气也逐渐变得昂然:“现在看到了,你们一个个过得不错。没缺胳膊没少腿,脑子也没落在空间站忘带回来,很好。”
法厄同偷偷摸摸扭头去看希德,眼睛里尽是揶揄的光:阿那克萨教授原来是猫派吗?
希德白了他一眼把头扭开,他可还没忘记刚才路上差点社死的那一幕呢!他旁边站着戴蒙斯,再过去才是安娜,察觉到有视线扫过来高大魁梧的历史学家向下撇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垂下目光看向地板。
只用看的就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心里主意一个比一个硬,阿那克萨教授懒得计较他们的小动作,收走安娜和希德的论文打算带回去仔细看看。
值得他多看一眼的学生习作并不多,甚至可以这么说,相当部分的论文除了会对视力造成危害外没有任何用处。
“走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起身夹着文本捞起小奇美拉说走就走,谛听凑在他腿边跳上跳下好几次也没能把小伙伴“救”下来。
希德看看室友们,追上去陪着舅舅送他。
戴蒙斯小小声在后面追了一句:“等会儿带个干净空饭盒回来!”
阿那克萨教授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没有家室,朋友很少,最亲近的外甥也另有一个社交圈子。平时正常上下课吵吵闹闹的大家倒也不觉得怎样,忽然在今天,他们发现教授独自生活连个吃饭的搭子也没。
有点凄凉。
希德抬手朝身后比了个“OK”,他明白戴蒙斯的意思——反正自己开火做饭,多做一人份儿也不打紧。
“我去看看厨房都有什么食材。”戴蒙斯不着急收拾行李,他从厨房门后抽出一条围裙,一摸就发觉手感不太对劲。
这不是他之前用的那条赠品围裙,是新的,胸前还画了只胖胖的橘色大猫。
嗯?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看什么看!”刚刚坐下的法厄同察觉到他看过来的视线立刻变得扭捏:“新围裙有什么?那条旧的你不是抱怨过太小了吗!社团免费领的,爱用不用!”
虽然但是,那也得有人存了这份心慢慢细细寻访才能找到尺寸这么大的赠品围裙。
“谢了,你晚上想吃什么?”这是大家之前就说好的,要多照顾照顾脆弱的考证人。
法厄同努力做出一副“我才不在乎”的模样,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去:“我要吃蔬菜鱼冻!蔬菜无人机等会儿就送来,鱼都处理干净在冰箱里了。”
行吧,戴蒙斯转身从冰箱里把杀好洗好的鱼拎出来,只当这家伙上次偷吃了费伯里克特的蔬菜鱼冻后就彻底喜欢上这玩意儿。
反正也不难做,炖个鱼汤放凉凝固就是,着急吃的话甚至可以适当添加些海藻胶进去加速凝固过程。
公共起居室里安娜拿起参考书,她提上半句法厄同背下半句,或者反过来一人提下半句一人背上半句。
独自复习清净是清净,但也太清静了些,现在室友们都回来了,法厄同美滋滋的就像一只枕着骨头的狗子。他喜欢这种身边聚满伙伴的感觉,尤其还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安娜一手拿书一手随便捞过来支笔,很仔细的把白毛表述不够精准的地方圈出来留给他自行查漏补缺。厨房里叮叮当当,起居室内也没有闲着,不多时希德带着只新买的饭盒回来。
“背到哪儿了?”他好奇的走到安娜身后探头去看她正在画圈的词句,“这进度可以啊,第一轮快看完了吧。”
法厄同一边继续背一边缓缓点头。他这个行当不背法条不可能的,虽然背完会忘但也还是要背,除非他是个智械可以直接把文本转化成数据留在内存里。
正说着安娜的外置设备震了一下,她含笑低头瞄了一眼,是白露小大夫发来的消息。每次见到矮墩墩肉乎乎的小家伙她就管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投喂的手,也不知道她传信有什么事。
零食不够吃了吗?
法厄同上一条刚好背完,她接了几个提醒词给他继续往下背。希德见她有事便拖了张椅子坐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参考书,继续替法厄同检查他的背书成果。
安娜打开外置设备,刚想笑小大夫发的消息可真长,看完开头就笑不出来了。
从她脑中取出的那枚生物芯片,被罗浮仙舟的丹鼎司联合工造司成功破解并读取出其中的信息,这么长的传信篇幅中以下皆是芯片中蕴含的内容。
“安你怎么了?”法厄同就坐在她对面,看得再清楚不过,“是坏消息?”
不然她怎么忽然从满脸轻松笑意切换成面无表情?
“不,其实是个好消息。”安娜关掉页面收起外置设备,并不打算在这里读消息,眼下并非好时机。她瞄了眼被希德拿去的书:“你背到哪儿了?三百二十九……”
“哦哦!”法厄同抖了抖,牛嚼草样的老老实实继续往下背。
总感觉这样的费伯里克特有点吓人,仿佛面对翻开论文准备审核的拉帝奥教授——反正她只要不冲我们发脾气就行,外面的人谁惹她谁活该挨削!
时间在她不时的恍神中移动,戴蒙斯乒乒乓乓忙了快两个行星时,当他从厨房探头出来说可以开饭那一刻法厄同差点原地起飞。
“终于可以吃饭了!”他欢呼着飞速收拾桌面,希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厨房洗那只新买的饭盒顺便帮忙端盘子。
安娜帮着法厄同迅速清空桌面搬动椅子,得知今天室友们回来他万分欢喜之下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出现在桌子上的盘子自然也满满当当。
戴蒙斯提前就把要希德带去给阿纳克萨教授的晚餐预留出来。在黑塔空间站的几个月一开始大家还有闲情逸致从湛蓝星定外卖,过着过着不知不觉就糙了,尤其等拉帝奥教授一离开谁都不想那么精致仔细,宇宙大炒饭胡乱凑合一顿是一顿,吃到现在只要看见新鲜食材就忍不住双眼放光。
“好吃!”
上次一时忘记错失蔬菜鱼冻的事给安娜留下深刻教训,这回她直接就是一勺子上去,鲜味比大脑反应更快的在舌尖绽开。
很多人都误以为会很腥的鱼冻一点腥味也没有,鱼肉本身的鲜和甜被蔬菜放大,凉凉弹弹有种说不出的嫩滑口感。
“好吃吧!”法厄同扬起下巴,“我就猜你一定会喜欢,专门定了食材等你回来。”
哼,在如何让女性朋友消气这件事上他可不傻!
第254章
晚饭聚餐结束后希德带着饭盒坐上飞车去往阿那克萨教授的办公室,这个点舅舅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实验室,反正距离相差不远,一边没找到就走去另一边找找好了。
出门的时候戴蒙斯回卧室整理行李修改论文,安娜和法厄同负责洗碗扫地收拾桌子。其实也不用他们真去动手做什么,宿舍里有家务机器人,多半擦擦摆放过餐具的圆桌桌面就没什么事儿了。
室友们全都是通情达理且温和的人,这真是件幸运的事。
飞车停在博识学会本部的停靠点,希德穿过步道和回廊,花了十多分钟走到阿那克萨教授办公室外。
一灯如豆,孤独的剪影投射在窗户上,那人手边的茶杯里水汽氤氲。
“教授,可以进来吗?”年轻人踏上台阶轻轻敲了两下门,门板马上就被拉开,阿那克萨教授穿着便服出现在门后:“这么晚突然过来找我,发生什么事了?”
他走得很急,悬挂在眼镜腿儿上的宝石镜链不安的来回摇动着。
希德已经和舅舅差不多高了,他提起手里的饭盒给他看:“没什么,我们晚上自己开火聚餐,想到您一个人可能还没吃晚饭,送点吃的东西过来。”
他扭捏纠结了一下,终于小小声说出憋了一下午的话:“谢谢您的关心,教,嗯,舅舅。”
“哼,”知道不是宝贝外甥遇到麻烦上门求助,阿那克萨教授整个人放松下来让开路:“进来坐吧,我顺便告诉你怎么修改论文。观察样本和实验体不是同一个人?”
接过饭盒走在前面,希德关上门跟在后面,教授清癯的背影与清冷的月光交相辉映。
“啊,不是同一人。一个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一个是同宿舍的安娜费伯里克特。”
他跟着阿那克萨教授一直走进他的书房,这下窗户上的剪影出现了两道。
教授专门从桌子上腾了块地方安放那只浅绿色的饭盒,坐下后他翻出论文打开朝希德示意:“自己随便坐,我先看了你的论文,比我想象中进步大得多。当然,这也可能与有效样本的出现有关,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费伯里克特不能放在普通人类别中进行分析,数值会出现无法容忍的误差。”
“好的。”希德坐直身体听他逐句分析,比起之前动不动就“重写”,这回阿那克萨教授动笔的地方甚至算不上多:“你的基础比费伯里克特要好太多,所以行文和格式上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逻辑也较为缜密,但是数值这里的图表还不太够,有没用上的备份?为什么不用?都要用。”
希德纠结的看看那只饭盒,他很想提醒舅舅先吃晚饭。但是打开论文进入教学状态的阿那克萨格拉斯是教授不是舅舅,他不敢说。
好在这篇论文全文字数不是很多,不到一个系统时就讲完了。青年赶忙接下勾画过的文本夹在胳膊底下,伸手摸摸确认饭盒还是温的才放心。
“那我先走了,回去太晚大家会担心我。您,您早点吃饭早点休息,照顾好自己。”说完他等阿那克萨教授没有异议才站起来欠身行礼然后离开,坐在窗边目送外甥一路小跑着赶飞车的身影,教授摇摇头低声道:“回宿舍回得太晚,我也会担心。”
这孩子温和善良,博学勤奋,但就是不爱在外人面前说话,舅舅拿他没办法,教授拿他也没办法。大概是小时候被元老院那些吵吵嚷嚷的家伙吓坏了,以至于都长成这么大的大小伙子了还是不愿意张嘴表达自己。
得抽空回去一趟再爆他们一回!
希德回到宿舍时公共起居室里坐着复习考试的法厄同和刷刷刷写论文的戴蒙斯,两人听到门口有动静几乎同时抬头,看到是他平安回来又立刻缩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安呢?”希德轻轻推开凑上来摇尾巴的谛听,挂在墙上的咕咕钟打开窗扇“咕”了十声。
“回卧室收拾行李休息去了。”法厄同头也不抬道。
他面前的虚拟屏里正在播放辅导机构做的录播课,各种匪夷所思的案例分析绕得人脑子打结。希德坐下跟着也听了一会儿,成功感觉到困倦,半闭着眼睛回卧室洗漱睡觉。
听不得,还是直接全部死刑吧。
与他一墙之隔的安娜正苦大仇深的盯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努力理解原身,那个代号“安娜”的年轻姑娘。
罗浮仙舟的白露小大夫将破解后导出的芯片信息一股脑全发给她并表示丹鼎司誓死捍卫病人的隐私,要是外面有与此相关的任何传闻出现,随时欢迎她杀到罗浮打丹鼎司的脸。
嗯,慷慨激昂,问题是你们司鼎能接受不能?
打开传信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她发现这其实可以算是本“日记”,或者“工作记录”,也可以说是“安娜”留下的遗书。
里面记载着她在宇宙中漂泊数年的心路历程,也说明了这芯片的由来。
该怎么讲呢?简单点说这玩意儿其实是她自己要求塞进脑子里去的,就为了生命结束时不要那么痛苦——博普克奴隶的一生已经足够痛苦了,希望死亡来临时能对她温柔一些。
一切从博普克奴离开营地开始。
十五岁的“安娜”被主人以十五亿信用点的高昂身价买下,当然不是要她当个好摆设或是仅用于欣赏。背井离乡的女孩儿被送进军队给一位年长的同族做副官,无缝入伍成为一名兼职军医的指挥官助理。
买下她的家族拥有三个星域的资产,刚巧与“邻居”发生了些许小矛盾,需要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分出雌雄。幸运的是她还有长辈庇护,可以继续成长。不幸的是主人的邻居同样拥有数个星域的资产,她和她的长官将在战场上与同族相遇。
战争是件可怕的事,但对于稳居幕后的主家来说生命不过战报上一行又一行无关紧要的数字。比起那些他们花了十几亿甚至几十亿买下博普克奴隶要的是胜利,是资源,是广阔的疆域与可以无限压榨的人口。
只有站在最前线的人才知道血的味道。
旷日持久的战争将星域边陲的人口消耗殆尽,到最后还是个少年的“安娜”也搞不清哪里是敌人哪里是自己人。处处都是敌意,处处都是混杂着警惕与厌恶的眼神,很多士兵即使被救活也会选择自杀以求脱离这场漫无边际的噩梦。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他们也不知道明天还要多久才会到来。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日子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武器与装备的加持下人命还不如草芥。
战事激烈,为了在获得胜利的基础上尽力减少损失,交战双方背后的势力除了正面战场自然也要开辟第二战场。指挥官的周围不断出现各种嘈杂声响与小动作,博普克奴可怕的背书在此刻成为忠诚的有力保证,收买劝诱对他们没什么用,事情终于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博普克奴很少会防备站在身后的同族,奴隶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会下意识避免这件事发生,所以营地送出来的年轻人就是所有人的孩子,哪怕战场相遇大家也会下意识避开小朋友。但奴隶也是人,远离家乡十几甚至几十年以后,总有人会为了私人感情朝同族举起屠刀。
那是“安娜”职业生涯中唯一的一次失败,年轻的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年长同族的目标,更没有想到自己既是目标也是诱饵。
年长的指挥官为了保护年轻的副官而倒下,刺杀发生得太快,血腥味蔓延开来后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假意被俘实则化身刺客的同族在刺杀指挥官后当场自戕,就像叔伯不应该在孩子面前杀死她的父亲那样,博普克奴之间不应该互相残杀。但他拒绝不了主人盈盈含泪的双目,唯有在满足她的要求后自裁向族中谢罪。
失去了指挥官的战线立刻崩溃,但“安娜”来不及崩溃,士兵可以崩溃她不能崩溃,她是指挥官的副官,指挥官殉职她就是新的指挥官。
蜕变的那一刻这姑娘只有十七岁,距离诸天寰宇通行的人科人属人种智人成年线还有一年。
她花了两年时间,将节节败退的战线推进到主家“邻居”腹地,兵临城下,胜负已分。胜者获得了广阔的殖民地,败者缩回宇宙一角抱着割地赔款后空空荡荡的存钱罐嘤嘤嘤。
十九岁的年轻指挥官带着胜利与荣耀回到她主人的家中,以为从此以后能过上营地里听到过的平静生活——她用无数人的血和泪证明了自己的智慧与能力,她为主人全家赢得了一百辈子也吃用不完的丰厚家产,她配得上一份优待。
但她看到的却是众人畏如蛇蝎的眼神与藏都藏不住的嫉妒。
那样的才华,怎么会降临在一个奴隶身上?不应该!不公平!她怎么配!
她的主人是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绅士,为了让继承人与家族的重要资产和睦共处,他特意安排了女仆格外照顾“安娜”。漂亮的绫罗绸缎,芬芳的奇花异草,璀璨的珍珠宝石,他不遗余力的装饰一个步下战场的女战士,想要盖住她眼底的煞气与身上的血气,最好能伪装成一个柔弱可爱的女性好叫他的监护人能接受她。
起初这个策略是成功的,身体健康气血充足常年锻炼的年轻姑娘无论如何也难看不到哪里去,就算她生得眉眼犀利英挺基因也会告诉所有适龄男士她是个逐渐走向成熟的优秀母体。
她生机勃勃,浑身都是“活着”的美好。
“安娜”未来的主人几乎快要爱上这个英气勃发的姑娘了,不管去哪儿他都要带着她,不让她再去碰触武器和其他博普克人,并将此举美其名曰“保护”。
这种并不对等的爱情显而易见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安娜”拒绝同他发生超出正常范围的亲密关系,而他也没有那个能强迫她的实力。
她始终记得营地里女教官的告诫,她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以及要做些什么。轻飘飘的衣裙和耀眼夺目的财富并没有冲昏她的头脑,她一直都清醒的把自己定义在“保镖”的职位上。保镖的职责是竭尽全力保护任务目标的安全,她可以站在他的卧室外帮他看门让他放心的邀请各路女士约会,但她不可以自己也滚到那张床上去。
被伤到尊严与脸面的未来主人表示他和家族重要资产之间的分歧不可弥合,除非她先低头服软,愿意为他变成一个乖巧柔弱符合他喜好能取悦他的宠物。
继承人似乎是个蠢货,这对于一个盛年且雄心勃勃的家主来说基本上和天都塌了没太大区别。
几番努力后在家主夫人的“帮助”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唯一的继承人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于是他召回了“安娜”并向她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既然她不愿侍奉他的儿子,那就替家主夫人为家主再生一个新的继承人好了。
她总该愿意辅佐自己的骨肉吧?
年轻的博普克姑娘对此表示有一句话想说:。
好,她说完了。
接连拒绝了主人的倒霉儿子和倒霉的主人,“安娜”不可能留在主人的家里继续过她认为舒适且安逸的生活。恰好她自己也快忍不住了,要不是动手打主人会导致严重后果,这家里没一个人能逃过鼻青脸肿的命运。
她被赶出家门为家族做些不太好放在台面上将的事,就像终于获得自由的狸花猫那样自由自在徜徉在宽敞的庭院中——过于宽敞了,在猫猫眼里整个宇宙都是她的地盘,只要圆满完成主人不时发来的任务,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个过程中“安娜”遇到了许多人和许多事,有纵横海上化身为针拯救战争难民愈疗破碎的医者,也有将自己碾成血红色的线缝补断裂存续种群的智者,更有投身如梭纺织出生命织网绞杀破坏者的复仇者。
“安娜”开始思考,她变得沉默。
我想成为那样的人,而不是一把没有自我意识的屠刀。
博普克人为了保护最后的家园甘愿卖身为奴,他们作为主家的刀锋肆无忌惮宰割一切,那些倒在刀下的妇孺,哭泣着哀嚎着诅咒着的老人,难道不正是普通博普克族人眼下正在经历的事情么?
兜兜转转回首处,他们什么都没有保护,什么都没有做到。
掌心已经被血和泪浸透,归乡的路尚在远方。
后来她在游历中遇到了一群奇怪的步离人,明明天性嗜血却非要强迫自己茹素。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终于明白这些人的用意:好战必亡,为了种群的存续他们要压抑内心对战斗的渴望,改变世人对步离人的看法,以实际行动告诉宇宙中一切存在——步离人也可以平和的与其他族裔共处,他们并不是随时随地暴起伤人的野兽。
虽然这种行为看上去自虐别无二致,但他们确实改变了一些人对步离人的看法。
“我需要一枚你们的芯片,像那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步离人一样将它植入大脑。当主人的命令与我的底线相违背时,我希望它能阻止我犯下大错。”
年轻的姑娘低下头,她在看自己纹路丛生的手。
丹轮寺的僧人从不强迫别人接纳自己的想法,但架不住别人非要“强迫”他们。
一次又一次执着的要求后他们不得不摇着头同意。
没办法,她太能打了,长生种都头疼的步离人被她揍得像群丧家之犬,适当控制一下并不是坏事。
接受开颅手术后“安娜”又像只散养猫似的在宇宙中流浪了几年,主家的财富越来越雄厚,远超当初买下她时数倍。
每年她那倒霉主人和主人的倒霉儿子都不断重复着几乎差不多的说辞,她随时可以选择退休回去重新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什么的……直到“安娜”那倒霉主人在一次制造新继承人的运动中被家主夫人抓了个正着,为了保住自己和自己所生蠢货的地位,夫人毫不犹豫选择成为一名潇洒又快活的寡妇。
她的儿子已经成年,就算儿子不成材还有孙子可以期待,丈夫这种东西完全可以不存在。
于是现任倒霉主人变成了不存在的已故倒霉主人,主人的倒霉儿子成了“安娜”的倒霉新主人。
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晦气。
盛大的家主继任仪式上接过家族重担的蠢货再次见到数年前令他怦然心动的姑娘,如今她历经风霜,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一份沉稳与成熟的美丽。
他开始和他父亲打起差不多的主意,希望能有一个拥有强大战士基因的私生子为家族保驾护航——博普克奴太贵了,为什么不自行制造出几个来呢?
荣升“老夫人”的家主夫人自然不同意儿子乱来,“安娜”再如何优秀她也只是个被家族花钱买下的奴隶,奴隶的地位最多也就和家畜差不多,和奴隶发生关系那不是和家畜发生关系一样吗?荒唐!胡闹!想都不要想!
想要自家培养出几个有博普克人基因的小奴隶大可以把事情交给家仆们去做,或者干脆直接克隆。
围绕在新家主身边的聪明人纷纷表示老夫人高见,家主应该听他母亲的话,先弄出几个值得培养的小奴隶再远远的把这个大奴隶偷偷放出去做些大家都不好下手的事,这样既能维护家族利益又不浪费几年前花出去那十五亿信用点。
就像家中自行繁育的名马和名犬,不仅不浪费,甚至还赚了。
至于说“安娜”早就将家族的地盘扩大了不知多少个星域这种事……那又怎么样?没有主家提供的机会一个奴隶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她或许是有些才能,但更重要的还是家族对她的支持。
奴隶的意见就更不是意见了,养在羊圈里的羊也不愿意被吃掉呢,难道家主大人晚餐前还要去考虑羊的心情?
“安娜”的反抗极其激烈,她不惜动用自绝的权力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拒绝。也正是这次不成功的尝试让她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当初在买下她后前面那一位倒霉主人为了不让家族的重要资产流失或损毁,他请来了【丰饶】的力量使她无法死在自己手中。
她连自行结束痛苦的权力也被主人给偷偷剥夺了。
博普克奴的自绝也吓坏了她的新主人,房间几乎被血浸透,若非星神的力量“安娜”绝不可能留在世上。
母子之间的争执最终以“安娜”再次被变相流放作为终结,老夫人非常看好星际和平公司的传统事业部,但在田那个老东西将旗下各部门盘得铁通一般不给人任何插手的机会。家族在公司董事会中所占的权重不高,想要通过正常途径攫取更多利益几乎不可能,于是伤口愈合后安娜接到任务前往庇尔波因特挑动分裂与对立,最好能让星际和平公司自下至上的乱一乱。
贵妇人的承诺很诱人,她表示只要“安娜”背下骂名将家族送到公司董事的核心席位上,就会签署“财产放弃声明”放她自由离开。
“安娜”没有选择,就算这位高贵的“老”夫人食言她也没办法,奴隶怎么能和主人纠缠公平不公平?她在法律上都不能算是个人!
于是她只能踏入庇尔波因特……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天三顿的指着施耐德奥斯瓦尔多找茬。
她成功了,庇尔波因特被她搅得日夜不宁,安防工作组与平民在街头对垒,玫瑰花和催1泪1弹交相辉映。
“安娜”看着满地狼藉的“成果”,恍然发现她正走在一条曾被自己痛斥厌恶的道路上。
二十一岁的年轻姑娘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耳边尽是无辜孩童的啼哭声。许多人仍旧将她奉为精神导师,哪怕她从未在众人面前露出过真容。
不不不,我就是个无恶不作的罪人,你们全都是被我愚弄利用的受害者。
当公司的安防队出现在会场上径直走向她时,“安娜”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举动。她明明可以徒手搏杀这群荷枪实弹包裹严实的普通人从容逃逸,但她没有那样做,她安静的走下高台将手伸出去,她说:“请不要伤害这些无辜的人。”
以她多年历练出的手腕和风格,星际和平公司无论如何也追查不到幕后计划并操纵暴1乱的人在哪里。唯一有可能泄露情报的源头,嗯,是买下她的那个家族。
那位慷慨做出承诺的华贵夫人。
她被送进庇尔波因特的地方法院站在审判庭的被告席上,从被捕到被扔进前往伊维尔星际监狱的星舰全程没有超过七十二个系统时。登上星舰前家族的探子前来告知她上一个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家主大人和老夫人达成一致,需要她进入伊维尔星际监狱,然后清空它,一个不留。
探子信誓旦旦的表示这绝对是最后一个任务,只要她圆满完成,家族甚至可以考虑从皇室手中买下博普克人赖以生存的那颗行星。现在他们已经是公司董事会的重要一员了,自家人给自家人行个方便有什么做不到的可能呢?
可是,伊维尔星际监狱是一颗行星,生活在上面的人口连囚犯带狱卒少说也有十几万人。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这个带上,到地方就将它扔进自然水体里,剩下的只需要你稍稍动下手任务就完成了。”探子塞给她一管试剂,和丹轮寺的僧人们共处过一段时间,她知道那是种恶毒的污染药剂,会让人在虚弱与恐惧中发疯直至死亡。
这东西原本是步离人制造出来用于对付仙舟云骑的,自从数百年前罗浮的剑首力擒了步离人的巢父后仙舟联盟放话全宇宙,谁敢制造或使用这东西谁就是仙舟大敌。
伊维尔星上就算是全员恶人也犯不着落到这步田地,博普克人也不能背这个锅。
实在是够了,“安娜”在探子轻蔑的笑意中接过试管,反手将其塞进他的嘴里:“听说是甜的,你试试?”
试试就逝世。
都已经进了星舰就等着蹲大狱还敢杀人,法庭临时将她的刑期累加为“一百年至无期”。以危险行为妨害公共安全,制造分裂、混乱和冲突,故意杀人,三个一等罪,不允许保释或外出就医。
戴上液金项圈和液金镣铐时押运组将每个囚犯的名字镂刻在镣铐上,“安娜”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这是她离开营地时拍卖师临时贴的“商品名称”。但是……也好,不要让人知道博普克奴中出了我这么一个异类。
“啊,轻一点嘛,我还指望着哪天能回到故土呢!”浅金发色的青年被人推过来戴上镣铐时不满的抱怨了一句,先他一步离开的黑发女子被安排在座位内侧,旁边是个包着“菠萝头”的古铜色魁梧男子。
还有人念念不忘想要回到故乡,他一定深爱着养育了自己的土地。
真累啊,人这一辈子过得太累了,体验不好,下回不来了。以及,丹轮寺僧人的生物芯片很好用,真正的丰饶民都扛不住,只是被【丰饶】力量小小影响过的她睡得很快。
等我死后,万一遇到能解读这枚芯片的人……好心的人啊,请你将这枚芯片送回博普克,告诉我的族人们在我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事。
躺在卧室里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的安娜:“……”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总要把身后事托给别人去办呢?
唉,好吧,这世上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选择。
关闭个人光脑的虚拟屏,她发了条消息询问白露小大夫那枚生物芯片如今的下落。虽然但是……这个摊子她是愿意替原身收拾的。
第255章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法厄同夹着课本碎碎念,戴蒙斯差点忍不住挥拳揍他,希德坐在安娜身边不时悄悄看她一眼。
从来没有怠惰过的费伯里克特破天荒的迟起了,甚至有上课迟到的可能。
好在今天这节选修课既不是拉帝奥教授的也不是阿那克萨教授的,而是那位向来喜欢把选修课变成自习课的机械院讲师。假期时安娜喊了希德选这门课捡学分,这种好事当然也少不了法厄同和戴蒙斯,于是现在它成了除拉帝奥教授与阿那克萨教授外四人需要同时上课的课程。
没错,这位讲师同时也是安娜的假期工同事,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
安娜靠在飞车座椅上闭目养神——真奇怪博识学会为什么还没把这个冒名顶替且常年旷工的家伙揪出来。
机械院的建筑很符合人们对于这个专业大类的刻板印象,四人踩点冲进阶梯教室,座位上的学生稀稀拉拉,讲台上的讲师死气沉沉。
由于讲师长期躺平摆烂直接发讲义到学生邮箱就当自己上过课,学生们跟着偷懒翘课跑出去玩耍混学分也成为非常正常的现象。但今天和以往不一样,活人微死一般的高大男子穿着不知道打哪儿淘换来的实验室外套出现在教室里。
“……?”
安娜溜得最快反应也最快,她猛地停下脚步,法厄同和戴蒙斯差点摔个跟头,最后面希德直接撞在室友宽阔的背部肌肉上,差点撞出他一包眼泪花。
“呵,呵呵,早上好,先生。”刃先生你怎么突然咸鱼复活想起自己还有一门课要上啦?
投影看了她一眼,金红色的眼睛亮了亮,点头:“嗯,快去坐好,下次来早点。”
法厄同偷偷伸出一根手指往安娜肩膀上戳了一下,一行四人硬是在阶梯教室空旷的过道上走出鬼鬼祟祟的效果,悄摸着溜到第一排坐稳。
刃先生的水平给他们这些人上课,明显一方吃亏一方花小钱占了大便宜啊!
法厄同和戴蒙斯不明所以,他们就是来上自习顺便捡学分的,谁想到讲师居然想不开来讲课了?要命的是安娜还把路直接带到第一排,就在讲师眼皮子底下看非相关专业书籍……这么大胆的新式作死法他们并不想尝试。
铃声响起,教室门自动关闭,阶梯教室内瞬间仿佛被死亡所笼罩。
安娜:“……”
刃先生这是多么不想上班啊,都把场地BUFF给带进来了。
“现在开始点名。”他阴恻恻的操作教务系统,堪比彩票抽奖池的条形框内数字飞快闪动。
三秒钟,系统停止,今天被抽中的倒霉蛋被他拖到旁边的操作栏内。
“人来了吗?”讲师裂开嘴笑得让人背后一凉,法厄同老大一坨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朝安娜身边挤了挤。
肯定是没有人应答的,目测这阶梯教室里坐了不满二十人,系统上的报课却有百十来号。
“今后每节课我都会随机抽出一位幸运观众,点到未到,期末挂科。”
他关闭系统虚拟屏,转身用左手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应星。”
“我的名字,不要叫错了。”
“他是个仙舟人?”戴蒙斯凑过来交头接耳:“有点看不出来。”
仙舟人就算出门在外也更愿意穿他们本民族的传统服饰,像这位先生这般将西装焊死在身上的属实少见。
安娜点头:“如假包换的老仙舟人了。”
虽然他平时不这么穿,但是……真的,信我,很老。
刃翻开讲义,打开教学用光屏,只当下面坐满了学生似的开始上课。类似的工作几百年前他也不是没做过,没道理领不到这份薪水。
一节课耗时一个半行星时,很快就过去,安娜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仙舟体系的知识和原身在营地里学习的实践技能是可以类比联想的,加加减减下来居然听得没有想象中吃力。
“现在,下课,费伯里克特留下。”
他关闭光屏和讲义,站在讲台上直挺挺的看着安娜。法厄同背后发毛,拉着希德和戴蒙斯坐在位置上假装看书实际等人。
“好的,应先生。”安娜倒是不怕他,现在下课了嘛,刃先生还是很好欺负的。
她走到讲台下抬头看着站在上面的男人,由于角度的关系看上去有点像是侧着头卖萌:“有什么事吗?”
“嗯……”他迟疑了一会儿,压低声音:“你芯片在哪儿定的?”
安娜先是一愣,紧接着撸起袖子就要去罗浮丹鼎司充当一回医闹——还有没有天理啦?过去了有十二小时没?是不是全宇宙人都知道原身是个倒霉到被主家逼死的博普克人?
“咳咳,银狼摸过去看了一眼,她保证绝不让消息传出星核猎手范围,如果有风声,你就去砸罗浮的丹鼎司。”
刃及时拦下她,非常“好心”的给神策将军添了点额外工作:“是艾利欧让银狼去看的。”
“下回我会带跟黄瓜回去给它做伴手礼。”安娜浑身散发着黑气,【巡猎】浓度百分之百。
刃估摸着自己不太会被她迁怒,小小声又问了一遍:“所以,芯片……”
“丹轮寺!去找那些吃素的步离人。”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刃点点头:“我欠你一次,必定奉还!”
讲师夹起讲义灰溜溜的走掉,安娜气鼓鼓的回到室友中间,摸出外置设备向银狼和艾利欧抗议。
骇客小姐当场认怂,说她一定帮忙追查到那对拟人母子俩如今具体坐标在哪儿,艾利欧则同意了卡芙卡的“建议”——星核猎手偶尔也是要发点福利的,有道是做生不如做熟,很多事大家都乐于“帮忙”。
比如帮忙拟定遗嘱指定财产继承人什么的。
财产可以捡起来拍拍继续用,人就不需要留下了,免得对环境造成不可逆的污染。
就连已经身在匹诺康尼忙着做任务什么都不知道的流萤也出声表示衷心期待遇到烦恼的同事请几天假去她那边散散心玩一玩……没有邀请函也没关系,她一样没有。
安娜:“……”
这些人,真是的,气都气不起来。
等回到宿舍私人光脑又收到来自罗浮的通话申请,安娜扫了一眼,走进卧室后才点开。热心网友实名上网先生熟悉的声音和缓淌出,他先是由衷感谢了一番域外友人无私赠送的小奇美拉,紧接着聊了一长串大家都是【巡猎】有事千万别客气之类的客气话,最后一点也不脸红的告知苦主步离人制造的生物芯片目前已经被罗浮封存,随时可以专门派个星舰编队送去第一真理大学,当然也可以由彦骁卫领队直送博普克人所在的行星。
这是在回答她针对“芯片在哪儿”的提问。
“是不是全宇宙都知道了?”安娜带着冰碴子质问,景元立刻解释:“没有没有,这种私人的事怎好胡乱传扬?目前只有丹鼎司的医士白露和我知晓这件事,龙女大人经手此事,我身为云骑将军必不可免要对一切与丰饶民有关的情报进行甄别,所以才……嗯,也许星核猎手中的那位骇客小姐也知道。不过现下我已将你的情报加密封存列为仙舟联盟的保护对象,从此以后其他人无从打探。”
“如果我在外面听到半点风声……”她凶巴巴的拖长尾音,景元一点犹豫也没有:“那你就来罗浮打我这个云骑将军的脸。”
星核猎手那边有应星在,他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只要费伯里克特不想她的事就绝不会被传出去。至于罗浮这边,加密封存的保护对象消息泄露,负责情报管理的策士就可以收拾收拾等十王判官上门问询了。
“哼!”安娜一点也不跟他客气:“不要让彦卿知道!”
小孩子家家的,不该知道的别乱知道。
“他不知道,小孩子嘴不紧,我且防着呢。”说完这些,景元语气一转,好友之间的闲聊转为云骑将军的许诺:“安娜姑娘心怀大义,宁死也不愿放纵【丰饶】遗毒祸害苍生,这份气节着实令人敬佩。如今我已知该毒与姑娘以及姑娘的族人无关,姑娘大可放心,仙舟联盟向来冤有头债有主,追查此事时必不会伤及无辜。”
老仙舟人说话也是一口吐沫一个钉,说谁敢用步离人信息素萃取出的污染药剂就将谁列为仙舟大敌那是一定会让人榜上有名。但博普克人虽然被牵扯进这件事里却是阻止流毒泛滥的正义之士,战舰自然不会抵到他们头顶。
“……”安娜安静了一会儿,低声向他道谢:“我听到了,谢谢你们。”
如今也只能由她替原身说出这句“谢谢”。
自“她”走后,整个世界都忽然敞开双手释放出无穷的善意,安娜动动嘴巴有点想骂人,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忍住那些过于丰富精彩的伊维尔粗口。
想来像“她”那样一个优秀的姑娘,定是不会满口污言秽语的。
还是忍忍吧。
第256章
景元申请通话主要目的就是向安娜说明她的个人信息将由罗浮作保封存保密,另外一个也是为了叫她不必担心仙舟联盟彻查污染药剂时牵扯无辜。现在事儿说完了,这两个目的均已达到,他也就打算切断通信。
作为罗浮仙舟的云骑头子,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策士没给他安排和友人聊天的休闲活动。
“啊啊!还有件事我差点忘了说,”景元的声音变回之前那般轻松:“你在天舶司的那份经营许可已经通过申请,三年内尽快派人来办理证件,随时可以开张。另外鹤韵物流那边的申请我也看到了,他们开的条件不错,可以考虑合作。”
“我可是胳膊肘向着你的,别忘了把奶味饼干的货多铺些过来哦!”
安娜:“……嗯,嗯嗯。”
配货、备货和发货的事都不归她管,她只负责帮梅娅女士寻找哪里愿意进口天琴座的农产品,但是景元都第二次提这件事儿了,看来他是真的很青睐奶味零食……也算是仙舟人的饮食习惯之一吧,可以考虑向梅娅女士建议一二。
“那我可就等着打发彦卿去买零食了哦!”他跟哄小孩儿似的笑了几声,切断通话。
道行树的影子印在窗棂上随风摇摆,不等安娜厘清思绪,卧室门被室友敲响,希德的声音传进来:“安,可以吃午饭了!”
她今天一直都很反常,大家有点担心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
“好,”安娜立刻收起外置设备,拉开卧室门走出去:“我早上定了新鲜的肉,无人机送了吗。”
当然送了,那块肉现在正躺在炖锅里散发着霸道的香气。这宿舍里没一个人是吃素的,就连看上去斯文弱气的希德也更偏好摄入蛋白质。不过他们也会注意到主食和蔬果的比例,并没有因为住在学校无人监督就失控。
公共起居室的小圆桌旁再次凑齐了四个人,安娜一边吃饭一边翻看教务系统发来的各种消息,其他人差不多也这样。下午有阿那克萨教授的课,休息一会儿就得动身。
又过了小半个月,安娜约德莱妮商量罗浮分店的事。后者表示可以由她前往罗浮完成经营许可办理的“出证”环节,顺便再和鹤韵物流谈谈,谈得好了天琴座那边随时可以打包发货。
她们就在艾欧尼亚礼堂附近那家甜品店里碰头谈这件事,瑾瑜黏黏糊糊的跟过来贴着德莱妮,两人感情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好。
“我们打算见见双方的父母,知会一声就正式在一起了。我这边情况不太好,他那边也差不多,谁也别嫌弃谁。”
德莱妮笑得超级爽朗,“刚好要去罗浮嘛,走一趟多办几件事才不浪费星舰票钱。”
她一个人从偏远星系考到第一真理大学,自己找人合伙赚学费生活费,一年多了提都没提过家里的事,想来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比较紧张。瑾瑜么,他持明,养父养母已经入了轮回在波月古海里泡着呢,此番回去更多的还是应对地衡司。
“会不会有点太快了?”安娜惊讶的看看学妹又看看拐走她的黄……不对,这是个黑毛,“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恋爱和婚姻是两回事,得慎重些。”
德莱妮年纪小,还处于敢为了爱情头脑一热就不顾一切的阶段,瑾瑜年龄大见过的也多,居然不知道劝劝她?学姐用怀疑的视线对他进行了一番上下扫射:“你不要以为把她哄去罗浮就能为所欲为,我在罗浮也有熟人的!”
很多熟人!
虽然无论原身还是安娜自己在“恋爱”这个课题上都属于万年吊车尾留级生的水平,但是并不耽误她临时充当狗头军师出点馊主意,这会儿吓也要吓得瑾瑜不敢轻举妄动。
“嘿嘿!”清冷的持明被热情的直球少女捂得软乎乎的,咧嘴一笑十足不值钱的破样子:“我都听的妮妮的!”
哕!
安娜差点喷出一桌子茶水,抖着手指指他:“你的出息呢?”
四百年啊!四百多年你白活了?你们龙尊知道你这样吗?
万万没想到冷冷淡淡的持明恋爱上脑后会是这种死动静,安娜顿时放心:“那我可就把德莱妮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明白吗?她身上担着数个星球不知道多少人的生计,稍微有点差池你就等着吧,都不用我摇人,那些上下游的合作伙伴就能把你切片涮火锅炖了。”
这比单一的“我有熟人”要严重得多,毕竟利益相关嘛,德莱妮但凡出一点点意外,哪怕看在信用点的份儿上瑾瑜也别想好过。
“我知道的,能认识妮妮,蒙她青眼有加是我三生有幸。自从上次丹鼎司遇袭后我想了很多,人生苦短,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把握住当下才是我们唯一能做的。而且,”瑾瑜侧过头垂下视线深情的看着德莱妮,“纵使持明轮回不灭,下一世的我也不再是这一世的我,我能拥有的只有未来百年。”
坐在他们对面的安娜面无表情举起空杯子假借喝水的动作挡住脸——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在桌子底下拉着手还贴着腿,再秀我手上就要莫名出现火把了哦!
“那就这样定了,你们去罗浮解决分店的事,我和梅娅女士讨论配货的问题,回头学校这边招个店长照看生意。”杯子也不能完全挡住情侣们散发出的酸臭味儿,她干脆低下头盯着盘子发呆,“至于你们两个打算在一起……既然要一起过,那就好好过,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好好商量,哪怕激烈的交换意见也不许动手听见没?”
主要是德莱妮肯定打不过瑾瑜,要是能打得过安娜才懒得说这个。
每年都有学业上能力有限商业上潜力无穷的学生出现,第一真理大学不缺人才。招一个店长分担工作,德莱妮可以在罗浮投影过来上课继续学业,不耽误她的人生规划。
“我也是这么想的!”德莱妮很高兴作为合作伙伴的学姐能懂她,“我可不会放弃学业和事业。”
“那就好。”
她马上就当面给梅娅女士去了个通话申请告诉她天琴座的摊子可以铺得再开些,他们大可以注册个新的贸易公司与这边对接,所有那些被排除在星际和平公司统购合同外的农牧民将来都能通过这个窗口最快最直接的向外推销自己的产品。
梅娅女士表示她早有此意,顺便问问阿比盖尔近况如何,又托安娜找人帮忙给新公司设计标志。
“阿比盖尔是谁?”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德莱妮一时有点想不起来。等学姐挂断外置设备的通话她好奇的问了一句,安娜反手指指自己胸前波洛领结上的帕帕拉恰:“这就是阿比盖尔,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星际时代将亲朋好友化作的宝石随身携带不是件奇怪且罕见的事,别说宝石了,还有人把家中长辈压成骰子带着走,遇事不决就投一把看看6不6。德莱妮能看出安娜对那颗帕帕拉恰格外在意——她被擦得闪闪发光清澈透亮,络在丝线与绒布间熠熠生辉。
“你好,阿比盖尔,我是德莱妮,很高兴见到你!”她欢快的向帕帕拉恰打招呼,就好像她还是个完完整整健康活泼的年轻姑娘。
“阿比盖尔一定与你特别合拍。”安娜低头瞄了眼领结旁垂下的飘带。
如果阿比盖尔还在的话她们两个绝对会是一对叽叽喳喳吵到人脑壳发昏的异父异母亲姐妹。
“那太好了!她做宝石都这么美,人也肯定又美又心善!”说完她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我将来……”
不等后面的词冒出来,安娜几乎和瑾瑜同时打断她:“呸呸呸!”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帝弓司命在上,妮妮还是小孩子,她胡说的,您老千万就当没听到!”瑾瑜捂住德莱妮的嘴念了好长一串,松手对她道:“吐一下,赶紧把flag吐掉。”
安娜盯着德莱妮,大有如果她不吐她就帮她“吐”的架势。
“呸呸呸……”在两道“死光射线”的紧盯下德莱妮不得不乖乖“呸”了两声,瑾瑜给她叫了杯甜饮料后她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咱们的生意越来越好,我打算明年从罗浮回来后单独租一栋宿舍住。楼上就是仓库,楼下卧室我住一间,其他三间雇六个人两班倒着过来干活,一个店长五个客服,快递物流外包出去。星际和平公司的无人机送货队或是仙舟联盟的鹤运物流,都可以考虑。”
赚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牛马,这一点上德莱妮清楚得很。
安娜对于她在这个方向上的计划向来全盘接受:“成啊,那我就等着哪天能去匹诺康尼参加你的公司团建了。”
这句祝福语实在是太好听了,德莱妮扬起下巴信心十足:“那必须的,有生之年咱也在白日梦酒店包下一层,姐们儿随便花,我买单!”
两个年轻姑娘嘻嘻哈哈笑得东倒西歪,瑾瑜又要当心德莱妮撞到什么,又怕她吃得太多太杂等会儿不舒服,全场就见他最忙。
第257章
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域,除了极个别行星特征鲜明需要保持原生形态环境以满足研究需要外,基本上所有天体都被博识学会改造过。重力场啦,行星与恒星之间的距离以及夹角啦,行星自转时的姿态啦,不招人喜欢的小行星带啦……总之怎么适宜人类生存就怎么改。为了保证教学的有序,哪怕不需要维生系统很多重点专业所在的行星也配备了一套用于救急和补充。
研究生院由于毗邻学会本部更是改造的重中之重,所以学期虽然划分了春夏秋冬,但季节并没有明显区分,基本上常年都保持着稳定的温度与湿度。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被模糊泛化,并非罗浮那种大家都活得太久导致的认知模糊,而是容易产生一种一不小心就会忘记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很多学者就这么经常“一不小心”把自己送进学校医院的ICU,问起来就是做实验或是沉浸在思考中时太过专注,以至于忘记到底多长时间没有休息或没有吃饭。
所以在这里读书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自觉定时联系导师看看人还健在不,万一导师过于废寝忘食发生意外弟子得赶紧联系学校医院四处去捞导师。
阿那克萨教授的新生见面会都开完了,拉帝奥教授还在匹诺康尼没回来。也不知道他都忙些什么,反正每次安娜联系他的时候回应不是“嗯”就是“哦”,最好的情况三个字——“知道了”。
他就像个放心把幼崽交给搭档看管的猫妈妈,一出门浪就忘了回家。
但见面会不能不开,这玩意儿不光有慕名前来以及教务系统分来的新人,还有毕业遥遥无期熬不下去想要申请解除指导关系的前辈。就算拉帝奥教授不想和蠢货说话也不能卡着流程不给走,要知道在第一真理大学大家向来不怕聪明人使坏,就怕蠢货灵机一动,既然一方铁了心要走,总得有人表态然后顺利放行。
于是这个“表态”的任务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安娜头上。
去年教务系统分配给拉帝奥教授的弟子到了今年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安娜站在教授办公室外的回廊上看了一圈,除去她自己同级生里还能继续坚持的光看脸就知道是学神。
“想办解除手续的请先到前面来!”她个子高,声音也亮,吆喝一声整条回廊听得清清楚楚。
办公室左右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小声道:“怎么没见教授?”
有经验的人已经开始绕着柱子找了,安娜揉揉太阳穴:“教授外派出差,还要等段时间才回来。我想着别耽误大家的前程,所以先给想走的前辈和同级们办手续。”
原来拉帝奥教授不在家啊,那就不怕了!
一群人“嗡”的挤上前,安娜用了临时授权一个一个给他们批许可,前任导师评价统统填写“保留意见”。
不保留怎么办,她又不是维里塔斯拉帝奥,哪里知道教授如何评价此事。
“教授上次说过,这里填个良好。”
有人想骗她顺手留几句好听话方便另投师门,安娜无奈的看着对方:“我敢写,问题是署名要署拉帝奥教授,接收方敢信吗?”
维里塔斯拉帝奥的“良好”放在其他教授那儿怕是够得上“优秀”,都优秀了你怎么读不下去要走人?这不前后矛盾么!
她不让步,其他人说也没用,反反复复无非都是学生天真单纯的絮语,别说让人破防,破个油皮儿的可能都不大。
安娜花了一个系统时“清理门户”,等要走的前辈和同级们都办完手续走掉,她叹了口气看向眼巴巴的一年级新生:“没什么事儿了,回去好好上课好好看书好好写论文,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私事大可以直接明说,教授没那么不近人情。还有一个,拉帝奥教授要我向大家转述——万一在外面游历时闯出祸自己还解决不掉,千万不要说是他的弟子。”
听上去很像是说给她一个人的,可是……或许新人里也有体质特殊的奇才存在呢?这种事谁能说准。
最后她看向其他专业的同门:“教务系统会把教授的安排发到各位邮箱里,或者大家自行联系到一些实验室项目组也可以去,只是别忘了出门前报备一声。”
教授不在家嘛,留个线索在,一旦有谁在外面遇到骗子或是发生意外同门之间也好迅速反应组织人手捞。
同级生之间就算*不常见面互相也有所耳闻,安娜费伯里克特去年卷得大家欲生欲死,希望今年她可以躺得稍微平一些,不要再制造焦虑和压力。
不怕第一名用功,就怕最后一名努力!
前辈们则因为各种实验什么的多少见过她几面,纷纷同情的拍拍她的肩膀告辞:“教授就拜托给你了,一定要定时联系,确保人还在。”
安娜:“……”
隔壁阿那克萨教授的弟子多是担心导师身体不好,拉帝奥教授有什么好担心的?担心他失手把人打死吗?
很快这场导师连面都不露的“新生”见面会就这么结束了,接下“每十五天问问导师还活着不”的任务,安娜把整个见面会的要点总结一番发给身在匹诺康尼的维里塔斯拉帝奥。
嗯,回应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
“教授,你在看什么?”华丽到让人眼睛疼的金发青年故意拉长尾音,他知道维里塔斯拉帝奥是安娜费伯里克特的指导老师,也曾经想要努力和他好好相处。问题是埃维金人别说上学,他连学校大门都没摸到过,压根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位严肃负责的教育工作者来往。
看你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
“管好你自己,赌徒。”拉帝奥教授惜字如金。
前往朝露公馆一路上的机关必须两人合作才能解开,他们已经忙了一会儿,黄毛还在吭哧吭哧费力解题。
穷举法确实是能够解开一切问题的终极手段,前提是你活得够久或是足够幸运。
他快速关闭外置设备,光屏上散发的微光都不给砂金看到,就像是担心这家伙沿着星网跑去骚扰自己的学生——费伯里克特上学很不容易,就她那破运气,大概这辈子所有欧气都用在这件事上了。
最重要的是费伯里克特表现得不像是认识这个人。
代号“砂金”的埃维金人是星际和平公司从监狱里提出来的重刑犯,因为极其诡异的幸运而平步青云。维里塔斯拉帝奥猜测他或许曾在伊维尔星际监狱里见过安娜费伯里克特,否则也不至于突然想起来要献殷勤,但他并不认为他有也是那个越狱团伙一员的可能。
攒局的埃特蒙德艾诺利阿是个典型的世家家主,当他向下看时眼里看到的只有利益,那对双胞胎无可限量的未来是一种利益,费伯里克特将他带出伊维尔星际监狱的实力是一种利益,埃维金人有什么?他过于绮丽的容貌在逃亡中反而是种累赘。
所以那个人根本就不会允许团伙里多出这么一个人,埃维金人也没有与费伯里克特长久相处的机会。
估计他只是出于吊桥效应才会对费伯里克特格外关注,要说这家伙的真心实意有几分……不管有几分一个“嗜赌”的坏习惯就足够他出局。
谈谈谈,谈什么谈,论文不写了?实验不做了?还要不要毕业了?不打算找工作?赌狗没药救的,放弃吧。
卡卡瓦夏微笑:“好的,教授。”
至今也不知道姐姐的老师为什么对我如此严厉,难道说他很看好我吗?那我可得好好表现!
拉帝奥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这家伙脸皮厚得堪比亚空间晶壁,性格谈吐滑溜溜的难以下手,正是教育工作者最不喜欢但也最痛惜的那种学生。聪明、漂亮、灵活……奈何不往正道上走。他就像是认定了自己应该被人嘲讽谩骂一样,完全不把性命当回事儿的放肆豪赌。
人人都看不起你,你倒是支棱起来啊!?
没过十分钟,外置设备传来通话申请。维里塔斯拉帝奥看了眼记录,专门走到一旁:“遇到麻烦了?”
安娜在博识学会总部的回廊下无奈道:“一点小事,我能解决,但必须告诉您。教务系统分给您的新学生里有一位小可爱路过苗圃时顺手揪掉了别人的毕业论文,嗯,没被打,他把那份论文吃下去了,眼下正站在校医院的露台上进行无实物表演。”
新生见面会结束二十分钟都不到新人就整了个让人耳目一新的活儿出来,安娜认为有必要和导师分享一下。
维里塔斯拉帝奥:“……”
头更疼了。
卡卡瓦夏竖着耳朵想听,他有瞄到通讯申请下面那行备注的小字,连接外置设备的星网另一头是想见但又不敢去见的人——她前程远大,她声名鹊起,她脚下是一条璀璨的堂皇大道,她彻底摆脱了伊维尔无尽的阴霾,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他平等的嫉妒每一个能轻易靠近安娜的人,暗搓搓幻想着能绕着她转的是自己。
第258章
新生见面会第二天,误食前辈毕业论文的奇葩平安出院,安娜向拉帝奥教授申请通讯报告这件事时惊讶的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联系上自家导师。
就……哪位前辈如此言出法随?
导师失联可不是小事,她当即向白日梦酒店前台发出通讯要求对方提供博识学会学者维里塔斯拉帝奥的联系方式。
酒店再三表示阿斯德纳星系的忆质非常稳定,匹诺康尼有【同谐】力量的庇佑,所有客人都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联系不上可能是对方正处于忆域深境,过上一段时间通讯就能自行恢复,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他们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客人的行踪,提供房间号或是其他联系方式也不行。
安娜无语。
这可是你们逼我另辟蹊径,可不是我不遵守匹诺康尼的规则。
“还有十分钟就要打铃了,安你不进教室么?”
希德从阶梯教室里走出来提醒她时间,安娜挂断通讯走在他身后。
刚好是机械院的选修课,可以拜托刃先生帮帮忙。此时此刻他和流萤就在匹诺康尼,平时都是投影过来讲课,想来应该能有点内幕消息。
教室里的学生比之前多了许多,基本上坐满了。讲师“应星”抽签式的无差别挂科法实在有点吓人,但你只要来了哪怕躲在后面看别的书也没关系。
法厄同和戴蒙斯一人一边占了四个靠前的位置,用白毛的话来说就是“这讲师比有些教授水平都高,我那点选课费听他上课赚大发了”。
“表情不太好,怎么了?”戴蒙斯见她和希德从外面进来便起身让开通道,坐在最里面的法厄同刚和后排同学交流完感情就回来,抬头看见安娜沉思中的严肃脸。
就像在仔细考虑嘎人的顺序一样!
“不,嗯,不对,是,”她含含糊糊道,“有点小问题,但我还没有确认。”
总不能失联一个教授再失联一个讲师吧!
然而……等到上课铃都响完又过了十多分钟,讲师也没有出现在讲台上的意思。也就是说时隔一年好不容易才勤奋起来的讲师“应星”坚持了没几个月突然再次摆烂,选修课重新变回自习课。
别人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安娜却是知道的。刃先生就是为了讲师的薪水才咸鱼打挺死人微活,这份突如其来的执着起始于他对丹轮寺生物芯片的渴望。
能死!试试!
买东西难道不花钱?以他对死亡的无限热爱,这家伙绝不会放弃哪怕一个信用点。
所以他不该也不会再无故旷课。
“噫?应星先生又病了?”法厄同满脑袋问号。
“不对劲,匹诺康尼肯定出大事了。”安娜把课本塞给希德,“我得去看看。”
如果说真理医生因为泡澡泡到失联,安娜或许会信,但星核猎手不会。果然,流萤的通讯也无法连接。
她当即登录教务系统请假,理由是前往阿斯德纳星系调查研究【同谐】的力量,申请瞬间通过。
“你怎么去?”越是危急关头法厄同反而越冷静,平日嘻嘻哈哈的模样就像件衣服,随时可以脱下来换一面穿。
安娜摆摆手:“正在摇人。”
想要尽最快速度赶过去,那就只能找个同行的命途行者搭顺风车。不使用命途之力从博识学会赶到匹诺康尼少说也得四五天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不用担心。”说完她找到一直都安静躺在通讯组里的波提欧想要打听些道上新闻。
首选肯定是摇巡海游侠,都是【巡猎】赶路的时候比较合拍。
然而还是无法联系。
不过没关系,巡海游侠组里的人多着呢。
不会有人来上这门课了,她抠着外置设备起身低头向外走。
停靠点下飞车停在四人伸前,希德抬起手在车门上挡了一下安娜才没撞上去。她不停联系着外置设备通讯组群里的陌生名字,一个两个三个,终于等到回应。
“一个行星时后有小型星舰经过,上顺风车的仪式感虽然有点……嗯,没关系。”
她淡定挂断通讯,“我已经在教务系统里请过假,麻烦你们帮我收集笔记,阿斯德纳有什么值得购买的特产吗?”
梦境里的东西带不出来,梦境外总该有特产可买。
真有你的,还能抽空想伴手礼的事!
“你……就这么过去?搭乘一个陌生人的星舰?会不会太鲁莽了?”戴蒙斯皱眉:“不然还是先联系学会将事情交给星际和平公司?”
拉帝奥教授出意外的概率不大,但绝不为零,可是话说回来连教授都会陷入麻烦,安娜一个学生又能有什么办法。
安娜这会儿正在和星穹列车的列车长帕姆交流,大兔子告诉她姬子和瓦1尔1特带队下了车,现在也一样联系不上。
“我马上就过去,路上有任何消息劳烦您通个气。”
她充分诠释出什么叫做“熟人多”,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将行程打点安排妥当,连帮忙盯梢的都安排好了。
“路过的星舰名为‘稀世难得号’,驾驶者是一位纯美骑士,安全系数比一般商用星舰还高,而且……”
而且后面的话安娜没告诉戴蒙斯,她可不是只有“温良”学者这一个马甲。
“看来你打定主意谁也无法阻拦,”戴蒙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需要武器吗?或者我现在联系卡斯托拉娅给你弄点防身药剂?”
卡斯托拉娅和珀吕茜娅搞出来的防身药剂……嗯,滋味儿十足。
“把你的炼金制剂给她几管,顺便告诉她该怎么用,希德。”法厄同一锤定音,“现在去找卡斯托拉娅她们已经来不及了,太显眼的武器不好过签。”
说着他摸出外置设备晃晃:“交易号多少?我把这学期还剩的生活费打给你,免得你住酒店信用点不够。”
“这倒是!”戴蒙斯也摸出外置设备,希德一边从枪里往外退试管一边道:“你们那点生活费哪里够支付匹诺康尼的房费。持谐乐大典邀请函可以免费入住,舅舅哪儿有一张,我去偷来给你。”
阿那克萨教授不喜欢匹诺康尼,他对谐乐大典更是没什么好感,邀请函收来也只当作茶杯垫胡乱扔着。
但是直说安娜翘课要去匹诺康尼……阿那克萨教授就算脑子进水也不会把邀请函授权给她。
“你别去,我去,不然会伤到教授的心。”安娜临时修改飞车路径,走到一半的交通工具急刹转向,硬是在空中来了段漂移表演。
从阿那克萨教授办公室顺东西并不难,这会儿教授肯定在别的专业上课,屋子里没人,从他的茶杯底下拿走一张废纸轻而易举。
“我给你授权。”希德把安娜的平光镜摘下来戴在自己眼睛上,看上去和阿那克萨教授九分也像了十分。
白日梦酒店对外的星网端口扫了下人脸就通过这项授权,他们对客人身份的查验并没有想象中严格。
“好了,安,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匹诺康尼先想法子传点消息出来让我们放心。”
法厄同看看时间,“联系上路过的星舰了吗?”
“正在联系。”开启任务的星核猎手状态下,安娜说话变得言简意赅。她点头表示传消息的动静包有的,手指在外置设备光屏上几乎点出重影。
阎牙状态良好,咕咕钟里拆出来的金属丝状态也不错,通讯组群里有人表示不久之前在匹诺康尼的“黄金时刻”见到过拉帝奥教授与一个金发的年轻公司高管同行,那人行踪甚是可疑。
嗯,目标明确。是捆了做人质还是揍一顿问线索,等到了现场捉到此人时再说。
“联系上了吗?”希德将眼镜还给安娜,她信任的微微抬了下脸方便他动作,紧接着立刻转身朝停在不远处等候的飞车走去:“联系上了。”
半途扒过路星舰这事儿她熟啊,上一次这么干还是一年多以前在庇尔波因特甩赏金猎人的关头。
“学院外面找个海拔稍微高点的地方就行,小型星舰在人员稀疏处暂停不会引发安全问题,驾驶员是个还不错的家伙,巡海游侠作保,你们放心。”
理论上是应该放心的,全宇宙也很难找到信用比游侠们还高的人了。但实际上不担心是件不可能的事,哪怕他们知道安娜一刀一个虚卒,也仍旧为她的匹诺康尼之行感到忧虑。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阿斯德纳星系被忆质包裹,绝非善地。人在梦中难以控制本性,哪怕熟人也有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法厄同不停的挠头发,活像只焦虑到要掉毛的白色大鹦鹉,“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我知道了,放心,今年假期一定去你们老家看风景。”安娜挨个拍拍三只发愁的室友。
飞车很快就将四人送至符合条件的最近坐标,她跳下车站在丘陵圆润可爱的最高点,深吸一口气放大音量:“我承认!纯美女神伊德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星舰高速驶来的声音瞬间震耳欲聋。
法厄同:“……”
戴蒙斯:“……”
希德:“……”
原来是用这种方法解决的吗?
第259章
名为“稀世难得号”的小型星舰在空中飘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仿佛小家碧玉摘下她新买来的丝绸头巾,长发丝滑飘荡。
“纯美骑士银枝,在此以一枝玫瑰向您献上敬意,年轻的女士,愿您纯美永驻。”
华丽的玫瑰花瓣不知从何而来,身着银色铠甲手持长枪的红发男子单手抚胸弯下腰,“以及三位同样年轻的男士,纯美女神伊德莉拉在上,愿神明降下庇佑。”
“命途特效?”法厄同支棱着脑袋来回看,没能找到藏在暗处帮忙撒花瓣的人。
戴蒙斯抽抽嘴角:“应该……是命途特效。”
这人还有余力将命途的力量幻化做这般无用的场地视觉效果,绝对是个实力很强的家伙。
“咳咳,咳咳。”希德“虚弱”的咳了两声:“不好意思,我对花粉过敏。”
安娜回头看看呲牙咧嘴的三位室友,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雄性生物之间特有的攀比心。她顺势对法厄同三人道:“一周内我必然传消息出来,尽量保证不耽误期末提交结课论文。”
“拯救毕业论文”不管放在哪个专业都是要命的大事儿,想来所有在读中的学生都会竭尽全力提供必要的帮助。
法厄同他们立刻把那点轧苗头的心思丢开,再三叮嘱:“不要逞强,看看情况再说,情况不对就摇人,别自己不管不顾闷头往里冲……”
“好的,我明白,学校这边的事就全都拜托你们了。”安娜对他们仨放心得很:“不能多聊了,有什么话路上发消息,回见。”
希德默默看着她三两步就迈进星舰舱室,骑士先是后退半步让开路,紧接着跟在她身后登舰。银白色的稀世难得号始终悬浮着,挣脱重力束缚的那一刻它带起一股强烈的气流,几乎瞬间就从视网膜上消失。
“别看了兄弟,咱们该回去上课了。”法厄同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戴蒙斯叹了口气:“走了。”
他在心里打算好了,要是阿那克萨教授生希德的气他就“自首”是自己逼迫希德不得不说出邀请函的下落。反正教授横不能打死弟子,这样一来甥舅之间的感情也不受影响。
“……”希德转身走向等在一旁的飞车。
有些不安,刚才的安娜让他感到格外陌生,某个瞬间她身上仿佛沾满尚在流动的血。
法厄同他们搭乘飞车赶回去上课,稀世难得号此刻已经远离星系中心位置,压根不管什么通道不通道的笔直冲向匹诺康尼。星舰上只有两人,星舰的主人银枝还有搭顺风车的年轻学者。
安娜对这家伙周身随时随地不停飘落玫瑰花瓣的效果很好奇,对他的实力就更好奇了。问候道谢之类的寒暄之后她坐在不碍事的角落里,就像只猫科动物那样紧盯着对方观察。
毫无疑问他是个命途行者,但是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巡猎】。
纯美女神伊德莉拉么?
她拉开个人光脑虚拟光屏进入博识学会的数据库,很快就调出与【纯美】相关的所有记载。星神【纯美】如今正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有人猜测祂已经陨落,也有人认为祂很可能在无声无息之间被其他星神吞并。
毕竟“美”这个概念实在是太主观且自我了,窄得令人同情。
银枝就像是察觉不到自己正被人观察那样该干嘛干嘛,巡海游侠们请求他半途帮忙捎个人去匹诺康尼,这点小事骑士总是乐意出手相助。只是拐了这个小弯难免在大方向上弄出些误差,需要重新校正方向。
那道追在背后的目光么……年轻女士对陌生男性充满警惕是件好事,这说明她有能力保护自己。
方向矫正完毕,他将驾驶权交给稀世难得号搭载的自动驾驶系统,夸嚓夸嚓走进一道自动门,没等安娜感到疑惑他又端着方托盘走出来。
“招待不周,请您原谅。”盘子上只有两件东西,正中间放着一杯水,一旁横放着枝正红色的玫瑰。
“您太客气了!”安娜起身接过托盘放在手边,她不着急喝水,倒是先拿起那支玫瑰细细端详:“它真美,像是某个流传下来的古老品种?”
她在植物学方面没有什么造诣,能看出玫瑰不是星际新品种完全因为它纤细的茎以及茎上丛生的刺。如今的商用品种植物都是没有刺的,科学家们故意淘汰掉那些有刺的基因,生怕客人把花买回去后不小心扎伤了手提起告诉。
“没错,这就是玫瑰最初原始质朴的模样。”识货的客人和不识货的客人,为主家提供的情绪价值完全不一样。银枝很高兴这位搭便车的女士愿意花力气理解并欣赏它的美,她对一朵花尚且乐于致以足够的尊重,对人也不会远到哪里去。
火红的玫瑰就像一团燃烧的血,馥郁的芳香使人心旷神怡。安娜将那支花拿近了些细细观察,忽然抬头问星舰的主人:“有花瓶可以把它放进去供养着吗?就这样扔着不管它很快就会凋零吧,我记得玫瑰是非常适合扦插和嫁接的品种,也许它还有重新长成一簇灌木的机会。”
美好逝去总是件无可奈何的事,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干看着不管。
“凋零亦是一种美,玫瑰离枝就注定会凋零,坦然走向终局同样值得赞颂!”说完他真的站起来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对着她手里的玫瑰一顿猛猛咏叹,听得她脑子里嗡嗡的全是语气助词。
这是个走在认定之路上绝不回头的狠人!
不过银枝感慨完后还是去找了个杯子装满清水,按照安娜的希望方便她将玫瑰放在里面供养。
正常情况下,走星际和平公司运营的安全通道从博识学会本部到匹诺康尼大概要走四至五天,但稀世难得号的主人像是主动奔赴危险那样径直照着目的地选取最短路程,从头到尾速度拉到星舰承受速度的上限,只花了不到两天时间安娜就能远远看到包裹着阿斯德纳星系的厚重忆质。
身处太空中眺望阿斯德纳,那些忆质就像恒星不断向外抛洒的气态物质,然而实际上要比那厚重坚实得多,匹诺康尼也正是因为这层忆质才成为寰宇闻名的“梦想之地”。
一想到这地方曾经也是星际和平公司旗下的星际监狱,安娜浑身上下都不是很自在。
越狱这种事,体验一回就足够。
“谐乐大典即将开幕,我正是为了此事才从宇宙另一角匆忙赶来。不过现在匹诺康尼看上去似乎……”银枝语滞,“忆质空洞比我上次来访时变得更大了。”
阿斯德纳星系的忆质流失问题一直都存在,总有一天这些神奇的、与记忆相关的物质会彻底流失殆尽。家族自信满满的宣称他们已经找到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但外界对于这番表态……老实说不是很看好。
反正公司掌控下的媒体向来喜欢用“令人担忧”这四个字开启与其相关的新闻标题。
“我对天体物理了解得比较少,嗯,就是基本上一无所知的意思。”安娜坦然承认自己的无知,这又不是刚入学时装也得装出个学习很好的样子免得被赶出大门。一年过去的现在她什么样教授们难道还看不出来?既然教务系统没发劝退通知函那就意味着学校默许了她的存在,不知道就不知道呗,不知道她可以学。
银枝先生神奇的是个【智识】的命途行者,他随手拉开一道光屏现场向安娜讲述了学者们关于“忆质”的数种猜测,其中还混杂着不少他在宇宙中经历的见闻。星舰仍在高速前进,免费的授课直到一道耀眼的弧光穿透星云才停下。
“不是一刀,是两刀!”安娜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那就是……令使的力量。”
足以碎裂星辰。
“咱们得快点,也许有人正在等待救援。”银枝收起光屏,带着歉意对安娜道:“不好意思,我不得不中止这场愉快的交流,稍后另寻时机继续如何?”
说话间安娜已经将阎牙拿在手里,捞人的金属线也准备妥当:“您太客气了,学习不拘早晚,刚好我正想要活动活动身体。”
稀世难得号迎着被斩开的裂口冲入阿斯德纳,直抵梦境核心。
从外面看这里的忆质更加浓稠厚重,恒星仿佛永远也不会升起,深夜,更深的夜,人们在梦境中挣扎。白日梦酒店的建筑物在忆质包裹中隐约可见,宁静的银光下它仿佛安睡在琥珀中一般。
“受到忆质影响普通人很快就会进入匹诺康尼这场规模宏大的联觉梦境之中,稀世难得号会自动寻找安全的停靠点。”周身飘飞着浪漫玫瑰的骑士背负长枪迈开大步向前冲去,“纯美永驻!愿与您在美梦中相聚,安娜小姐!请容我先走一步!”
他结结实实把安娜当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学者,生怕自己深入险境救人的行为给她带来危险,于是直接将星舰让给她充当庇护所,三两步就消失在浓重的忆质之中。
“……”安娜震惊的看着他就这么直接从高速运行的星舰上跳下去,扑到舷窗边确认这位骑士没有逞一时之勇撞在星舰外壳上才放心转向操作台。
她又不是不会驾驶星舰,这地方连个导航也没有鬼知道自动到哪儿去,还是改成手动档找个接驳口停靠更稳当些。
——别搭人顺风车再把人星舰给撞了,它修起来也挺麻烦的。
第260章
忆质是种客观存在的物质,一切智慧生物,无论有机亦或是无机,在它面前都得遵循物质世界的一般规律。
稀世难得号身后的忆质裂口很快就弥合了,就像是从来没有裂开过。安娜只来得及将小型星舰停靠在一处类似接驳点的凸起处,一个恍神儿迷雾般的忆质变得波光粼粼,身体仿佛穿透水体层似的猛然一轻。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破旧建筑物的外立面上,身体与这栋破破烂烂的大楼呈垂直关系——符合数学逻辑但并不符合生活逻辑。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整个人失控向下坠落。
浅金色金属丝急速向上弹射,缠绕在那些缺胳膊少腿要亮不亮的霓虹灯上,安娜牵着金属丝另一头平稳落地。头发有些长长了,气流一带就飞得乱七八糟,她索性从领结上拆出条线绳扎住脑后那些半长不短的金银杂色染发。
阎牙纯黑色的杖身完美隐藏在浓重的夜色中,她现在看上去就像个迷路的过客。
这是条幽暗曲折的小巷,两侧尽是陈旧建筑,应急通道以及后门开在墙体各个位置上,颇有种顾不上人死活的美感。成袋成袋的垃圾大喇喇堆在路边,可疑的液体缓缓渗透滴落在地,墙体上留着日久年深的糟糕痕迹。
哒、哒、哒……
她向前走了几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出去,很快又被四周的墙体反射回来,像是无数看不见的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滴答、滴答、滴答……
破损管道中溢出的水滴在地面上积存出一个小小的“池塘”,水面倒映出扭曲的天空与星辰。
这条路上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活物的踪迹。远处荒腔走板的歌声时有时无,走近一看,演唱者双目无神,脸上挂着怪诞僵硬的微笑——活像个不想上台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台表演的蹩脚歌者,临上台前又被人恶作剧的灌了口醋。
“唱得不错,姐们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安娜走了一会儿才找到噪音源,唱歌的是位智械,这项演艺活动对她的发声器官不是很友好,越走近滋滋啦啦的杂音越明显。
“匹诺康尼~梦想之地~”智械双手分别拽着一根鞋带的两端,就像拽着自己的咽喉。她情绪饱满到虚假浮夸,金属面庞上涂着两团几乎正圆形的红色:“匹诺康尼~梦想之地~,嘻嘻~”
安娜等了一会儿,她重复了几遍后拐回去又开始唱那首完全不在调上的曲子,路人只能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就像无数与“脱逃”有关的梦境那样,小巷始终狭窄曲折但遥远的前方总有一抹亮光。她耐心走了一会儿,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样,每一步耗时也都一样,累计走了接近四千步,路边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建筑物墙体突然消失——它从两侧变到了最前面。
此时一般人多会下意识在四周寻找逃离困境的机关通道,安娜却选择提起阎牙。反正是梦境里,省点脑子吧,怕等会儿不够用。
刀光闪过,挡路的灰色水泥墙稀里哗啦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踏过开出的孔洞,安娜与一位老熟人面面相觑。
“嘿,姐们儿!真他宝贝的惊喜,我正想着该怎么找几个帮手,你这就来了?”改造人转转手里的枪将它插在腰间,安娜也客气的收起液金刀刃让阎牙恢复到人畜无害的模样:“我老师丢了,这不得赶紧来捞?不然期末考试所有人统统都得完蛋。你呢?这地方有差事?”
这事儿听上去就挺完蛋的,哪怕不读书波提欧也很能感同身受。
“先前有个姐们儿冒充巡海游侠的身份在这儿搞事,我过来看看。人没见到顺手在酒吧里接了个匹诺康尼本地差事,要命的大买卖,一缺三,来不来?”
他推了把帽檐,尖尖的牙齿在冷光下着实不怀好意。
“加上我二缺二,得去哪儿再搂几个人。”安娜摸摸空间钮,纠结要不要换身衣服打个短工——说不定走着走着就遇上拉帝奥教授,哪怕外头行走江湖时人人都得尊称一声“丧彪”,在自家导师面前还是要努力乖巧点。
波提欧大笑:“就知道姐们儿你仗义,我有个兄弟叫银枝,早先约好了他会来凑凑这谐乐大典的热闹,人应该已经到了,加上他马上变成三缺一。”
哎呦,那不是刚刚才走散的熟人嘛!
安娜点头:“我就是搭着银枝先生的稀世难得号过来的,他先走一步去救人了。”
“那敢情好,走起!”波提欧转身带路,“咱们先去酒吧喝一杯,也好找人问问你那老师的消息。”
伊维尔星一别,这家伙身上那股潇洒劲儿一点也没变。安娜笑着谢过他的好意,跟在后面很是轻松的来回观察。
一堵墙将这个梦境分割成两部分,一半是那条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小巷,另一半就像是被人类放弃了的旧城……荒芜、荒凉、破败不堪。
“酒吧”位于地下,五颜六色的灯箱招牌挂在水泥墙半中腰上,进门的人都得弯腰低头朝下走。穿过嘎吱作*响的狭窄楼梯,底下是一个长条形的空间,吧台将空间一分为二一面归客人一面归酒保。
“呦,牛仔,你怎么又回来了?”酒保先生的肌肉鼓到快要冲破衬衫束缚,胸口茂密的毛发使得他看上去毛茸茸的,比起人更像野兽。
波提欧视线转了一圈儿:“目标照片呢?谁给老子卸了?”
安娜到底在地面上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换衣服,此刻压低帽檐黑气沉沉的出现在牛仔身后:“抢买卖的?”
“08241321号,我姐们儿,顺便搭把手。”波提欧头也没回,抱着胳膊盯住酒保。后者先是肃然起敬,紧接着来回看看面前这两位煞神:“这不是已经有您几位接了差事么,咱们自然得把它从榜上撤下来,不然小店哪头都得罪不起呀!”
“哼,”安娜从帽檐下冷冷道:“买条活人的情报,坐标到位信用点也到位。”
她说起这句话时杀气腾腾的,酒保还以为这位接了寻仇的买卖才出现在匹诺康尼。
“您讲,有名有姓有照片是一个价,有名有姓有特征又一个价,要是只有名字或者外号,嘿嘿,那还是不太一样的。”
安娜竖起外置设备上的照片给他看看拉帝奥教授的模样。
“维里塔斯拉帝奥,博识学会的学者。数日前出没于匹诺康尼黄金的时刻,据说身边跟着个金毛。”
酒保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看,像是想要把人从照片里抠出来似的一分一毫也不放过。他抬起手比了个不过分的数:“这位的消息有是有,不过精确坐标咱得安排人去打听。”
安娜收起外置设备:“可以,从账上扣。”
她才不会直接用“费伯里克特”的身份在这地方留下刷卡消费的痕迹。赏金猎人挂账扣款乃是常态,不然就他们那失手约等于丢命的工作状态,多少账单都收不回来,亏大发了!
酒保没说什么,抽出张签子递到安娜面前:“姐们儿,留个代号,咱好给您开个账挂上。”
这可是08241321号!她最近一回出现是在仙舟联盟的旗舰罗浮上大闹了一场,云骑军拿她都没办法!
谁知这人根本就不接纸签:“随便你们怎么填。”
留不下个人账户的号码就留个指纹和笔迹?真当她傻啊!
“呵,”波提欧拨了圈手枪的弹轮,什么也没说但压力给得十足。
“行行行,您真谨慎!”酒保谄笑着收回手。他从身后的酒柜上随手拎起一瓶烈酒,取下瓶盖沾上颜色,直接扣在那张硬质签子上留下道痕迹。
齿轮外环套着酒厂老板的大头标识,还有对胖乎乎的翅膀——据说最早的时候媒体曾因为这对翅膀的存在而将这LOGO误以为是丧信给发到了讣告区,闹出好大一个笑话。
安娜看看那瓶酒的名字,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很适合跟在个长发飘飘的杀手身后天天“大哥大哥”的给人开车。
找人的消息这就算是放出去了,08241321号要“杀”的人没谁敢和她抢。这姐们儿战绩实在辉煌,从伊维尔星际监狱到庇尔波因特再到耶佩拉宫和仙舟联盟,她就没失手过。
离开酒吧,波提欧刷刷两下跃上围栏,他自有一套联络熟人的办法,安娜还没来得及等烦这家伙就闲不住似的跳下来:“行了姐们儿,银枝兄弟离得不算远,不如你留在这儿一边等消息一边等我们过来汇合。”
学者从来都是很好找的一类人,他们太显眼了,以这小酒吧的实力问出坐标前后也用不完半个系统时,没必要所有人都聚在一处才能行动嘛,各干各的有需要再碰头也成。
“不用我一起去?”安娜是想帮这个忙的,奈何波提欧纯粹觉得用不上:“摇个人又不是去打架,分头行动还快点。”
也行。
“有事就发信号。”她把露天阳伞下的露营椅拖出来一张,舒舒服服坐进去靠着,顺便拉下帽子盖住脸闭目养神,“随时就位。”
牛仔几乎原地消失,【巡猎】的速度从来令人叹为观止。
260-270
第261章
所谓的“标准差事”其实是黑话,一般指发布的悬赏难度不高不低,价钱不好不坏,悬赏目标做过的事有迹可循,人也比较有迹可循,不用再额外花费功夫探明对方真身。
波提欧找队友完成标准差事肯定不能找个在校大学生,是个人都能察觉到这里面有猫腻。安娜认为反正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捞拉帝奥教授,顺便看着流萤和刃先生别出意外,还是换个不那么守法的能打马甲更方便完成计划。
进入阿斯德纳星系前银狼与帕姆分别有一条传信——前者说原身那拟人的主家似乎就在梦境中躲藏,后者告知安娜【虚无】令使出现在匹诺康尼,甚至还一刀砍了个【存护】的次级令使。
这场乱斗显然并没有结束,披着学者的外套不合适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等了一小会儿,约摸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酒保打发女侍应出来送消息。
“美女,您要找的那位学者先生眼下正在折纸大学参观,这是他一小时前的具体坐标,但我们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金毛。嗯……那是条公司狗,只要不碍事您大可不必理会。”
侍女将热乎乎刚打出来的图片排在安娜面前,她透过帽檐扫了一眼。身材魁梧的蓝发男子站在一处色彩纷呈的场地旁认真观察着什么,周围全是些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很好,看来导师用不着谁去捞。难得他有个休闲放松的时候,安娜自认不是个讨嫌的家伙,她决定暂时先不去骚扰拉帝奥教授。明天,明天再去找他发牢骚。
眼下还是联系流萤和刃先生问问情况吧……刃先生一如既往地不回消息,流萤那边显示忙音。
安娜:“……”
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啊!
“明白了,记账。”客人认可这份情报,买卖双方均无异议。侍女高高兴兴回去端了杯用柠檬片做装饰的糖浆作为额外赠品,安娜点头谢过她的殷勤。
这酒吧真的很有趣,门口来来往往除了形状规则的生物外还有些不大规则的:古早款电视、发条玩偶、长着蝙蝠翅膀的面具、坐在骰子上的猫……还是狗?
她躺在露营椅上昏昏欲睡,忽然之间什么事情都不用她做了,整个人都闲下来的感觉实在新奇又诡异。
卷吧,这地方不需要卷。躺吧,好像又没办法放心真正躺平。
等等!她突然想起银狼说过原身的主人似乎也在匹诺康尼?这到不难理解,但凡有名有号的社会人士都收到了谐乐大典的邀请函,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受邀前来共襄盛举一点也不奇怪。
一想到还有债没收到,她马上精神起来,戴好帽子起身随便挑了个方向打算去惹点事好融入本地关系网。匹诺康尼内部消息是可以正常发送的,安娜告知波提欧自己要在酒吧附近走走,还在找人中的牛仔发了个表情包表示消息已收到。
搜寻仇家踪迹这种事不宜打草惊蛇,从来没有哪个情报贩子的嘴巴值得信任,他们能把别人的消息卖掉就一样也能卖她的。单论信用点池的体量,安娜完全不是原身主家的对手。
啧,你说说你,打个工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呢?一看就是个被人忽悠得团团转的老实孩子。
*
“艾文图林先生您还好吗,需不需要来点儿糖浆或是酒?”少女羞涩的小心觑着金发青年的侧脸,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视线接触也会让她脸红心跳。
这个新进出现在流梦礁的男人可真漂亮,他是被一个穿着盔甲的骑士送来的,刚开始脸色苍白气息奄奄,只过了小半天功夫就缓过来,整个人格外闪耀。
卡卡瓦夏垂下眼睛漫不经心的微笑:“谢谢你,善良的姑娘,让我安静待一会儿就好,美味的糖浆和醇厚的酒液还是留着吧,也许你马上就会遇到更令人怦然心动的客人。”
反正别把心放他这儿,他用不着。
“……”虽然吃了个不冷不热的软钉子,但埃维金人实在生得美丽,搭话的女孩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也不会为难他。
这人受着伤呢,低垂的眼睑轻轻颤动,就像蝴蝶多彩的羽翼又脆弱又柔软,美味得叫你不舍得对他提高音量。
每隔十分钟就会出现一回的少女叹了口气:“进了流梦礁就很难出去了,想开点,过上一段时间家族清理房间时一定会找到您的。”
流梦礁是匹诺康尼的梦境深处,旧日的起点,现今的遗忘之地。外地人流落到这里只能说明他在浅层梦境中经历了一次“死亡”,这与艾文图林身上出现的伤痕不谋而合。
他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于是想象中最贴合情况的伤痕便会出现在梦境中的“身体”上。
“谢谢您的安慰,好心的小姐。”卡卡瓦夏不走心的敷衍了一句,他试了试此刻的状态,尚且无法自行随意快速移动。
也就是说,跑不掉。
呵,即便如此,我还是赢了。P45高管的一条命,足以打破家族“匹诺康尼绝对安全”的宣传,不良消息下的做空对公司来说驾轻就熟。
翡翠可不是吃素的,从来没有哪条毒蛇会放跑已经被咬住的猎物。
任务完成了,生死一搏的刺激消退后,他觉得自己就像条被退潮留在沙滩上的鱼。被激素调动起来的情绪飘在空中无法落地,无聊与空虚迅速反扑。
无论施展成功了多么精妙的诡计,到头来舌尖仍旧一片虚无。
三重眼的地母神啊……
女孩离开了,她正处于满脑子浪漫情节的躁动年纪,卡卡瓦夏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她的裙摆刚刚消失于门后,他就强撑起身体捅开窗户悄声翻出去。
走不快可以走慢点,他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在人前露面——必须得等公司把威慑的架势做足了,等匹诺康尼的股东们骨头软了,等生米煮成熟饭了,这才能低调离开。
戴上墨镜遮住埃维金人极富辨识度的多彩眼眸,压低帽檐盖住线条姣好的半张脸,年轻人扶着破旧建筑物的外墙慢慢走进夜色之中。
真理医生开出的“医嘱”还留在口袋里,金属密码筒多少有点硌。粘稠阴冷的夜风中,他忽然因为这个密码筒想到了某个身在博识学会的人。
也不知道姐姐这段日子心情好不好?学业顺利不顺利?出发前往匹诺康尼时立下的遗嘱应该已经生效了吧,他现在有数不清的信用点,能买下任何想要的东西,除了……嗯。
学者手里的研究经费总是不够用,不然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也不至于这么听公司的指派。他明明不喜欢和自己一起行动,却忍住了对文盲的不耐认真完成工作,值得一份敬重。当然了,如果那家伙别用看待失学儿童的眼神看他就更好了,他确实父母双亡胎教肄业且没有回到校园的计划,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读书。
姐姐喜欢读书,读书有用,所以他的办公室和卧室里也扔着许多书。姐姐想成为一名学者,她需要研究经费,恰好他除了信用点什么都不多。
“咳咳……”
【虚无】令使那两刀,真精彩。
喉间有股淡淡的腥味涌上来,卡卡瓦夏当然知道他此刻正躺在白日梦酒店入梦池中的身体平安无恙,但令使的伤害完全可以通过意识反作用在人的躯体上。仰赖琥珀王庇佑,距离从人生舞台上谢幕还有点路程。
舍不得松手,他真正拥有的东西并不多,每一样都弥足珍贵。
在黑暗中茕茕独行,每到艰难时低头看看手心里暖洋洋的记忆,脚下的路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崎岖坎坷。
“咳咳……”他靠在墙壁上停下来,打算小憩片刻。
阴冷的夜风一阵紧着一阵吹,吹散了他精心挑选的香水味,着实令人好生懊恼——万一哪天蒙母神庇护偶遇到什么人,香香的才好刷掉过去那些黑历史一般的印象。
她总是把他当成小朋友,可代沟这种东西要差到三岁以上才会有,他明明只晚出生了一年!
可恶!怎么就晚了一年呢?
卡卡瓦夏弯起嘴角忍不住想象,如果在流梦礁遇到安娜就好了,这里足够封闭,这里没什么人认识他们,她的身份不会被泄露而且这里是梦境啊!要是能见到她,噩梦也会变成美梦。
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没有理由放着学业不管跑来匹诺康尼探险,安娜又不是满宇宙四处乱窜的无名客!
所有人都认识她,所有人都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身边,除了可怜的卡卡瓦夏。
“……咳咳,咳咳……”他弯下腰捂住嘴,想把溢出的咳嗽声咽回去。
就算硬吃【虚无】令使两刀也不能露出难看的样子,他想让自己更好些,哪怕只是张出现在遗嘱上的照片也一定要让她眼前一亮。
我很好看的呀,姐姐,你可不可以不看别人,多看看我?
以埃维金人的身手,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潜伏在夜色中的猎手盯上了。或者说被人盯上是个必然的结果,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谁盯上。
安娜也没想到,她只觉得前面那个金毛行迹可疑,符合酒保和侍女描述中的“公司狗”——金发,华丽的衣服,身上珠宝名表差点闪瞎人眼。眼熟是有点眼熟的,但卡卡瓦夏个子不高,他在她印象中最多出现的模样还是穿着囚服抿嘴腼腆的微笑。
再往前走有个光线幽暗的转角,很合适顺手绑个票。
第262章
安娜在一个街区以外就盯上了前方那个目标。
华丽的礼帽下露出几缕浅金色的头发,发尾略微有点长,有几丝淘气的伸进衣领还有几丝倔强的翘起来。
这家伙华丽的衣着与流梦礁格格不入,除了价格因素外还有搭配风格——跟只开屏的孔雀一样高调嚣张,符合人们对公司高管的刻板印象——那位舒俱先生固然挺招人烦,但衣品和情商都是很高的,前面这人气质上有一点点可以和他类比的地方……想来就算猜得不对也不会差得太远。
再者她现在是悍匪08241321号,绑票难道不是“本职工作”么?不会有人想到万一可能是她绑错了人。
绑错了就绑错了,大不了找个地方把人放回去,可要是没绑错呢?她不好腆着脸去问拉帝奥教授是否有在匹诺康尼遇到什么好事以至于让他忘了还有一群学生嗷嗷待哺,但盘问公司代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以公司走哪儿挑拨到哪儿的行事风格……大概率是不会问错人的。
她想要跟踪什么人,在流梦礁这种格外有地形优势的地方绝对不会失手。
目标似乎受了点伤,走起路慢吞吞的,还时不时扶着墙隐忍咳两下。
难不成他就是不久之前脸接了【虚无】令使两刀的那个次级【存护】令使?接近令使的实力,嗯,哪怕这家伙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也必须提高警惕。
安娜近来没怎么和人动过手,模拟宇宙里的强只有参考价值没有实际意义,这还是她头一次真正意义上遇到【令使】或接近【令使】水平的对手。
她悄声尾随在目标身后,一开始只是远远跟着,观察许久后才借着夜色与地形逐渐拉进距离。
继续向前走是一片被废弃了的高层建筑,转角另一侧由于背光的原因黑得几乎能从背景上抠掉。
她不打算无缘无故就干掉谁,再说了对方一个【存护】,本身也很难一波干掉。加上他的背影莫名有些眼熟带来的好感加成,安娜躲在阴影里跟了一个街区才找到伤害最小的动手地点。
狭窄、黑暗,视线与行动双双受阻,对方必然无法及时做出有效应对。只要他不拼命挣扎反抗,她就不会下太重的手。
金发青年扶着墙喘了几口气,松开手很有作死精神的拿起架子继续向前走。他下意识靠向坐边,防范着右侧幽深的巷口转角里冲出什么人。
他判断错了,危险并非来自暗巷,而是身后。
无声无息之间左侧闪过游丝淡金色的微光,他都来不及主动做出应对就被人推进右侧转角。紧接着颈边一寒,液金刀刃轻松在身后的水泥墙上开了条缝。
谢天谢地这位很讲究的绑匪大概只求财不求命,不然就刚才那一套足够把他送走。
“朋友,你……”
灰蓝色的,锋利的眼睛,像鹰隼自云层俯冲而下,像斑斓猛虎扑出的必胜一击。也是无数场梦境中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清泉,是幸运走过他房门前时轻轻扣响的铃音。
三重眼的地母神啊……显灵了?
“……”
卡卡瓦夏愣在原地,把他推进流梦礁暗巷的人怎么会是安娜呢?此时此刻她不应该在博识学会吗?
人在梦境中也会做梦?还是说这又是极光下的一道幻影?
“……姐姐?”
这场梦是对他的奖赏吗?那可比绩效奖金要让人激动太多了呀……
“姐姐……”
“欸你!”震惊都不足以形容安娜此刻的心情,还好她谨慎保守的跟了一路且没有上来就全力出招,不然就卡卡瓦夏这脆弱的小身板怕是得直接折在匹诺康尼。
不是,怎么会是这小子呢?
不等她出言询问,金发青年露出释然的表情两眼一闭就往地上倒。
——真好呢,如果这是场梦,怪不得人们情愿沉湎其中。
总不能就这么扔下他不管,她收起金属线,阎牙的刀刃也藏藏好,手忙脚乱扛起疑似重伤员的小金毛,杵着漆黑的“防爆棍”找了个能接收到微弱光源的空旷楼层把人放下。
拜伊维尔星上的经历所赐,她那空间钮里总是被塞得满满当当。哪怕如今身处梦境,去耶佩拉宫打假期工时都没用上的东西也照样翻出来派上了用场。
他确实受了不轻的伤,好在匹诺康尼是场超大型的联觉梦境,现实中只怕人都要变成四等分的两刀也只造成部分精神伤害……当然,更有【存护】庇佑的原因。这种非常主观唯心的特殊环境下,精神创伤比身体损害更容易恢复。
感谢琥珀王!安娜决定下次去看望梅娅女士时就不冲着圣克里珀教堂的方向泼水吐吐沫了。
幸亏他是个【存护】。
“卡卡瓦夏?”她坐在旁边轻轻喊了一声,青年挣扎着似乎想要睁开眼睛。
算了,还是让他昏着吧。人在睡梦中要如何入睡?昏迷意味着他的精神已经濒临极限,就像智械必须“关机”保养那样,多“昏”一会儿才是好事。
“放心休息,我就在你身边守着,哪儿都不去。”
安娜给他把帽子摘下来枕着,隔沙用的保温垫当成防潮防虫垫也一样能用。
小朋友穿这么漂亮,把他衣服rua得脏兮兮的醒来后他大概会不高兴吧。
似乎听到安娜说她“哪儿都不去”,卡卡瓦夏放心闭上眼睛——你说了不离开的哦!我可是当真了!
黄泉小姐那两刀挨得真值,不仅看到了过去的“我”,还有心心念念的人。
等待卡卡瓦夏恢复的过程中,安娜分别和波提欧以及流萤交流了一回。牛仔说他找到了银枝,但差事计划有变,行动时间要往后推一推。至于终于“忙完了”的流萤……两人约好回头去黄金的时刻吃点心逛街。
安娜到底没敢联系拉帝奥教授,之前就不敢,不小心把卡卡瓦夏当成肉票给绑了以后就更不敢了。不然怎么解释?
——导师,我因为怕您噶了没人给看论文所以请假跑来匹诺康尼凑热闹,还顺手绑架了您的工作搭档(疑似),怎么想都很奇怪而且也说不过去!
就……就当是来这里玩儿吧!嗯,不管教授怎么问咬死了就这么说。对!我来探望卡里忒斯教授!顺便考察一下折纸大学的食堂水准。
反正拉帝奥教授不能打死我!
反复做了通心里建设,她拉开个人光脑试着向外发消息:都别担心了,拉帝奥教授人没事儿!
“啧,怎么还是发送失败?”她一连试了好几次,“网络”中断的提示实在叫人懊恼,无事可做的现状下安娜只好就着光屏看课本。本学期阿那克萨教授的期末考评是一对一单独答辩,就算有重修风险也不能挂得太难看呐。
她一边看书一边开小差:只有同时身处匹诺康尼的人之间可以互相发送消息,究竟是什么阻隔了梦境内外?
卡卡瓦夏不得不告别梦中之梦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安娜正坐在自己身边专注的盯着个人光脑的虚拟屏阅读。
呼……是真的,不是梦,太好了。
他猫猫祟祟小心翼翼的翻身侧过去,用于保温隔潮的应急毯硬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穿着黑色的西装,黑色圆顶礼帽摘下来在旁边扔着,染成金银杂色的半长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光屏上有什么好东西让她如此专注的盯着看?他好奇的悄悄移动……嗯,看不太懂。
卡卡瓦夏躺回去,视线贴着安娜下颌骨的线条恋恋不舍,要不是长时间不眨眼眼前会模糊,他真是恨不得就这么硬撑着。
满满一页密密麻麻的内容看完了,她抬起撑着下巴的手翻页,各种古怪的符号与图形夹杂在文字中,属于联觉信标也拯救不了的理解盲区。
手指纤长有力的手没有收回去,安娜还在阅读,翻完页顺便摸摸卡卡瓦夏的额头:“嗯,没有发热迹象,不会被打傻。”
如果视线有实体,她怕是要被他看掉一层皮。也就是足够熟,但凡换个年轻姑娘被人这么盯着不生气才有鬼呢。
“姐姐……”卡卡瓦夏发出熟悉的黏糊声音,她收回手掌的时候这家伙还追着往前多蹭了几下:“姐姐~”
安娜:“……”
不能揍伤员不能揍伤员不能揍伤员……
“你再躺一会儿,或者换个好点的环境?”废弃建筑物里安静是安静,但并不利于修养精神,一不小心再把这家伙吓个好歹出来罪过就大了。
“不要。”金发青年又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手臂间逃避现实,“动不了,疼,难受。”
难道她判断失误,【虚无】令使造成的精神伤害已经躯体化了吗?
“你等会儿。”
安娜关掉光脑的虚拟光屏,起身从空间钮里往外掏东西——这些都是实物的投影,安娜知道自己身上带着它们,在忆质作用下这些物资非常写实的原影重现。
钛合金小锅,便携式小炉,燃料,还有水和食物。
很快红色的火光就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夹层空间,锅里的水发出让人安心的“咕嘟咕嘟”声,“甜味”通过嗅觉不断向大脑传递信息。
现在,这里,很安全。
第263章
波提欧那边的“标准差事”总也没有消息,拉帝奥教授找到了,刃先生找到了,流萤说她此刻也在流梦礁地区行动,暂时不需要支援……每个人都平安无事,安娜剩下能做的便是利用这段闲暇时间继续改论文。
她毕竟不是来匹诺康尼砸场子的,想去找原身的主家要账也得等通道开了才能过去。
“姐姐~”卡卡瓦夏哼了一声,安娜淡定的掏出把零食塞给他:“哪里不舒服?”
他就没哪儿舒服的,头疼、脖子疼、胳膊疼、胸口疼、肚子疼、腿疼、脚疼、骨头疼,差不多每隔半个系统时就会随机出现疼痛事件,中间夹杂着想喝水或是想吃东西的动静。
“……”卡卡瓦夏收下零食后思考了一下,他好像还没说过眼睛疼,“眼睛疼~”
流梦礁只有夜晚没有白日,他偷偷伸出手揪住她西服外套的下摆。嗯,这个样子,她就不能悄悄不告而别了。
“眼睛疼啊……”安娜轻到不能更轻的叹了口气,“那就闭上眼睛,我给你拿珍珠棉沾点热水,热敷一下好吗?”
“好的呢,”金发青年乖巧躺好闭上眼睛,温热湿润的敷料很快贴在眼睛上。
她甩干指尖沾上的水珠,坐回去继续逐字逐句寻找自己留在论文中的小错误——写过论文的人都知道,错别字和格式并称两大永远也改不完的“难题”。
卡卡瓦夏安静了半个系统时,准点再次发出声音:“姐姐~”
他要不是身上带伤安娜能把他从建筑物夹层里踹出去:“说!”
心下估摸着作得有点过了,卡卡瓦夏缩回去:“没,没什么,我是不是给姐姐你添麻烦了?”
“麻烦的不是你,麻烦是我自找的。”安娜头也不抬回手把他眼睛上凉下来的珍珠棉拽走,没过一分钟热乎乎的棉巾再次“啪”的盖过来,“我的意思是,与我而言你从来都不是麻烦,不要太过看轻你自己。”
好歹咱也上了学长了嘴,虽然这方面仍有挂科的风险,好在总归学会说人话了。
“嗯嗯!”
卡卡瓦夏心满意足闭着眼睛享受他难得的假期,匹诺康尼要炸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该头疼的难道不是家族和那个脑袋上长鸡翅膀的变态控制狂么?
他这边正美滋滋的开心呢,安娜接到了来自流萤的通讯申请——“你和谁一起呢?穹宝?哦,我知道了,把身份告诉他了?没什么,你高兴就好。我?我这边……有点事,就先不过去和你们汇合了,玩得开心,嗯,你说刃先生怎么办?需要我去认领他吗?”
不要!绝对不要!
金发青年支棱起耳朵做好哼哼的准备,安娜话音一转:“我觉得……不用了吧,说不定刃先生也有需要去办的私事?”
哦,不会出现碍事的家伙,那没事了。
他躺回去,安静听她和网络另一端的女孩对话。
“通道什么时候开?我打算去折纸大学拜访几位教授,另外银狼告诉我了一些消息,有笔债务要去催讨。对,就是那件事,希望能顺利解决……”
啊……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差点把这个关键人物给忘掉。安娜她应该不会介意他骂她的导师“混蛋”吧?话说他都没有用更难听攻击性更强的俚语粗口呢,“混蛋”算什么骂人话,几乎和撒娇差不多。
“一起去吃橡木蛋糕卷?行啊,我请你,哪里,不算什么。”她们聊得差不多了,卡卡瓦夏赶紧假装自己已经睡熟,努力回忆“黄金的时刻”究竟哪儿有卖什么橡木蛋糕卷。
听上去就感觉不是太好吃,他都没印象!
安娜和流萤又说了几句才挂断通话,视线移回光脑虚拟屏。
改论文这件事,哪怕改得是自己的论文也会越来越暴躁。她手上的小动作逐渐变多,人也动来动去坐不安稳,活像被无良铲屎官给刺挠了的猫咪。
姐姐心情不好了呀,读书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么……
卡卡瓦夏掂量了一下自觉不会被她揍扁,于是他撑着胳膊坐起来,拿掉那块珍珠棉藏在手心里。“虚弱”的伤员小心翼翼起身,一时力气不够又软趴趴的摔倒,虚弱的对被压到了的年轻姑娘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安娜再如何也不会和伤员计较,而且卡卡瓦夏能有什么坏心,他一直都是个柔软又善良的小朋友。
“没事,你是不是躺久了难受?靠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再过两个系统时等你好一点了咱们就换地方。”
总在废弃建筑物里蹲着也不是个事儿,这地方环境不好,对心理的负面影响大过正面激励,不利于心平气和的修改论文……也不利于伤员修养。
“……”卡卡瓦夏小心观察着她的微表情,确认她不介意这种程度上的接触才放心用胳膊贴在她背上靠了两分钟:“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改论文,”安娜又发现自己不小心留下的一处“非书面用语”,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干掉”这个漏洞后她反复将这段文字读了好几遍,逐渐平心静气,“是这个学期的结课论文,也是毕业论文的一个章节。”
“哦!”卡卡瓦夏依靠自己的力量坐好,“我能看吗?”
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反正这是她写的,一定就是最好的!
“没什么不能看,”安娜换了一页继续给自己挑错,“随便看,但是别读出来。”
读出来可就太羞耻了。
卡卡瓦夏本想着做个样子哄安娜*开心,努力理解完第一段内容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读进去了——他读懂了。她在用文字的方式质问着世间的不公,试图找到导致这种不公出现的原因以及规律。
寒冷萧瑟的伊维尔监狱,黄沙漫天的耶佩拉宫,为什么总有无辜的弱者被侮辱被损害?他们创造出的价值去了哪里?是谁踩在普通人头顶反复践踏?
这些答案地母神向来不予回答,【智识】的星神博识尊也一味保持沉默,唯有曾经同样生活在地狱中的人才会关注、才会在意,才会发问。
为什么啊?为什么埃维金人活该去死?为什么特拉维佐夫欺骗阿比盖尔的时候连迟疑都不曾迟疑?为什么博普克人忍辱负重不得不自卖为奴?
这一切的不平等,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是星神定下的规则?还是全凭投胎的运气?不是的,卡卡瓦夏无比确定,哪怕他已经身为公司P45的高管也一样会“死”在更强的力量下。卡提卡人屠杀埃维金人,茨冈尼亚议会屠杀卡提卡人,星际和平公司的安保队伍可以屠杀茨冈尼亚议会,市场开拓部的总监会下令开除那些“刽子手”,但市场开拓部的总监也受董事会监控。董事会理论上要依从董事长的指令行事,而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长”克里珀正在驻墙以求抵御外来的灾难。
一层一层剥洋葱样的盘剥,难道世上的道理果真如此?
背后沉甸甸的温暖重量再次贴了上来,安娜听到金发青年虚弱的低泣:“为什么呀,姐姐……”
“我也不知道,”她侧过头,下巴刚好被他用头顶蹭了一下,“我努力想要解开这个谜题,对于我来说,这个‘原因’或许就是世间的真理……”
“……”卡卡瓦夏顿在那里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安娜咳了一声,若无其事转回去翻页,翻页,继续翻页。
难得的静谧在光线暗淡的废墟中缓缓弥散,直到天空升起一颗明亮的星。
“那是……”安娜起身疾步走到洞开的夹层边缘,星辰照亮了她的眼睛。
“你留在这里,我要去赶赴一场盛会。”
【巡猎】的飞星,总会在夜色最浓重的时候划过天空,在那之后晨曦必定到来。
那颗星星指名的方向——
卡卡瓦夏顾不上维持了好几个系统时的“虚弱”设定,他站起来走向安娜,弯着腰,带着些许卑微的姿态拉住她的袖子:“可以,可以不要去吗?”
那里是【秩序】的疯子,是危险的源头,是星核的藏身之地。就这么跑过去,她将会面对一场浪漫但也危险的战争——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黑夜里无望的等待。
她背对着建筑物的边缘看着金发青年,弯起嘴角眨眨眼,又用掌心揉揉他散乱的金发:“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做的。你知道么……无人去唤醒天空,长夜就总也不会被驱散,有人叩响天门,后来者便不必再为此嗟叹哭泣。”
无论有没有答应过波提欧“一定会帮忙”,看到这颗飞星,感知到命途在召唤,安娜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它视若无睹。但是卡卡瓦夏看上去很害怕,他受了伤,独自流落在陌生又荒凉的流放之地,希望她能留下陪着他也无可厚非。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这地方不安全。”游丝紧紧缠住青年的身体,眼前一花他就被安娜带到流梦礁距离天空最近的平台上:“你在这里看着,天很快就亮了。嗯……我估计这场梦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别怕。”
她温和的朝青年绽开笑颜,那是她在伊维尔星际监狱时极少展露的表情,柔软、平静,就像一望无际的温柔海洋。卡卡瓦夏坚信只要见到一回,没人能奢侈到放开那对比最耀眼的宝石还要璀璨的灰蓝色眼睛。
安娜收起金属丝,阎牙的刀刃如同黄金在流淌,金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松开她被攥得变形的袖子,强撑起自信满满的气势:“回见。”
天边有无数流星奔来。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深刻的意识到【巡猎】原来是如此浪漫的命途,为了承诺,为了正义,为了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甘愿化作天亮前那抹划过夜空的火光。
哪怕只照亮一个人也值得让自己燃烧。
她响应了命途的召唤,空间与时间在不断扭曲异化,唯有声音一字不落传了过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房间里等你。姐姐,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从白日梦酒店的楼顶跳下去。”
你承诺过的,不会离开我。
啊?不是,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这都什么啊!你都没告诉我房间号,我去哪儿找你?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些什么,安娜错愕的盯着卡卡瓦夏,可是不等她说话传送就已经完成了,流梦礁荒芜的夜幕被一片又一片金灿灿的类人型生物所取代。
“哥们儿姐们儿仗义!”波提欧站在更高些的地方拉着避雷针眺望,无数流星齐聚匹诺康尼这场浪漫的盛会。
——敌人是谁?不知道,兄弟姐妹已经为我点亮方向。
浅金色刀刃在夜幕映衬下就像一面旗帜,它升起来了,天亮前绝不落下。
第264章
匹诺康尼的“谐乐大典”圆满落幕,天才歌者知更鸟小姐在银河音乐史上留下了璀璨的一章。家族组织的这场活动十年内都将是社交场上的热门话题,人们带着骄傲的表情,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谈它宾客满堂,赞它精妙绝伦,叹它举世无双,就连座位旁精心摆放的鲜花和水果都值得大讲特讲。
尤其开幕前那场流星雨的特效,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下难得的盛景,哪怕博识学会的手段也很难让小行星们如此“听话”的集体偏离轨道。
整场表演结束后唯独一件事让观众们有些诧异,那就是橡木家系现任家主,匹诺康尼这一代的话事人,天环族的年轻领袖,大明星知更鸟小姐的胞兄,匹诺康尼最受欢迎的男人……星期日先生始终没有露面。
要知道知更鸟小姐的歌声固然让人流连忘返,她哥哥的美貌在一些星网社区的秘密讨论帖里也是同样炙手可热。《寰宇美人图鉴》不收录这位的盛世美颜已经有些说不过去,这回阿斯德纳星系自己的盛会星期日居然不上台讲几句话,实在是太奇怪了!
怀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宾客们等了二十四个系统时才等到最终解释。
星期日,匹诺康尼的年轻掌事者,他背叛家族倒向了【秩序】,企图利用星核破坏谐乐大典——他的阴谋当然没能成功,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在巡海游侠的帮助下挫败了那个人的计划,据说这其中还有星际和平公司的暗中支持。
嗯,最后那句话很多人都不相信,只有公司自己的职员才坚信不疑:没错,我们星际和平(重音)公司就是这么热爱和平,匹诺康尼的经营有问题,我们得掺和进来看看!
咳咳。
梦中之梦破碎的那一刻,被【秩序】束缚的浅金色人型飞向天空,如同一轮明日照亮了匹诺康尼的每一个角落。在谐乐大典的观众们眼里那只是一枚珍惜罕见的烟火,实际上它是自由,是呐喊,是探索,是一次又一次求问失败后人类留下的不甘回响。它照亮了天空,在它之后恒星的光芒才驱散阴霾。
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巡海游侠们夤夜而来,天明即归,除了浪漫的传说和奇遇什么也不留。安娜收起阎牙走向波提欧和他击了个掌,牛仔嘴里还叼着枚口径感人的子弹:“姐们儿,标准差事我已经踩好点儿了,一周后白日梦酒店星港碰头,买家要咱们给几个公司狗一点颜色看看。我想着不如这样,炸个星舰试试成色怎么样?”
安娜心不在焉的点头:“了解,把具体时间发我。”
要是没个具体参照,星际时代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有系统时有行星时,哪里对得上!
“没问题,匹诺康尼本地时间,上午十一时,银枝兄弟送咱们潜入,后头的活儿他不干。”波提欧把子弹从嘴里取下来塞进弹夹,就听安娜挠挠头发问道:“你说……有个人非要我去找他,我要不去他就跳楼,这是几个意思?”
打群架的时候她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恨不得连刀下的淡金色人影都抓起来问问。
“嘶……!”牛仔战术后仰,倒吸一口凉气:“这谁啊,这么狠的威胁?你欠信用点了被人用这种法子追债?”
欠债?那不可能!
安娜用力甩头:“没有啊,我向来有恩必报有债必追,该我的从不会不认。”
那就排除经济原因了。
波提欧努力的思考:“姐们儿,我觉得吧,这事儿不简单。”
确实!安娜点头:“我也觉得不简单,我不欠他啥……应该不欠,不对,明明就不欠!”
她逐渐自信起来,肯定得不能更肯定:“最多也就是让他自己待在楼顶上看会儿风景,这不是忙着赶过来搭把手么?”
带个【存护】混在巡海游侠队伍里算什么?万一被潜伏的【欢愉】信徒发现,明天星网社区里能传出多么可怕的谣言她都不敢想!
“不过话说回来,人都被逼得要跳楼了,应该还是有原因的。”波提欧假装自己很懂的提建议:“你还是得去看看,好好劝劝,哪有动不动就把自己撇出去的?说不定聊着聊着就能找到原因。”
“实在不行就揍那家伙一顿,看能不能把人掰回来。”
不然总不能眼看着好端端的人跳楼吧!
“你说的有道理,谢谢!我这就去!”她提起收得只剩棍儿的阎牙,低头看了眼事先准备好的锚点——粉红色的帕帕拉恰。
阿比盖尔,我该醒了。
身体从深海中不断上浮,睁开眼睛,面前是稀世难得号的驾驶面板。
08241321号体验时间结束,接下来登场的该是前来寻找导师的年轻学者“费伯里克特小姐”。
安娜驾驶着稀世难得号停靠在白日梦酒店外的位面星港码头,走出星舰立刻有自助机器人上前提供与停泊位匹配的号码牌。等客人想要离开时还得凭借这张号码牌找到星舰所在的位置,方便及时找到交通工具好有序退场。
“多谢。”她得到了一张群青底色的牌子,反过来看看,背面印刷着梦境中的名牌店铺。
原来是广告。
她将这个牌子的编号拍照发给银枝,一开机外置设备差点被卡死。
法厄同他们的狂轰滥炸实在可怕,安娜赶忙发了通讯申请过去,对面几乎秒接:“安!你还好吗?到底发生什么了?听说匹诺康尼有星核!家主叛乱!还打起来了?”
白毛熟悉的声音werwerwer跟机关枪似的,中间夹杂着戴蒙斯“你能不能控制一下”的怒吼,以及希德心有余悸的追问:“有没有受伤?找到拉帝奥教授了吗?”
安娜面无表情的拿开外置设备让它自己响了一会儿,等法厄同的情绪趋于正常了才重新靠近扬声器:“我很好,通讯刚恢复,一切正常,拉帝奥教授没事,绝大多数人都没事……只有橡木家系的家主一个人有事。”
听她说一切正常室友们这才松了口气。
“我打算在匹诺康尼停留几天再回学校,顺道去拜访下卡里忒斯教授,毕竟来都来了嘛……”
虽然大家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但通讯都已经恢复了说明接下来不会有危险的事发生。安娜的计划没毛病,难得去一趟度假胜地,人去都去了再花几天时间玩一下才不算浪费这一趟奔波。
“那你就去好好玩儿几天吧,别忘了带礼物回来!”法厄同放心的直拍胸脯,砰砰声透过网络都能听到:“你的笔记我们包了,玩得高兴些!”
挂断和室友们的“友爱”通信,拉帝奥教授的信息也终于收到——是对她在学校发的那几条消息的回复:知道了。
安娜:这可是您亲口说的知道了哦!
安排完这些,白日梦酒店大堂的队伍终于排到她面前。
“我是来参加谐乐大典的,结果莫名奇妙的被关在外面,邀请函都过期了,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啊?”她将阿那克萨教授的邀请函拍在大理石材质的台子上,工作人员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服务场所将客人拒之门外,要是家族从不标榜“绝对安全”这四个字她还好用“不可抗力”打发走这个人。上一个失去工作的倒霉蛋就是这么回应的,客人下一句紧接着就是“你们不是宣传匹诺康尼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么”。
要么承认家族的管理有问题,承认匹诺康尼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安全,要么奉上适当赔偿把这事儿遮过去,是个人都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请相信我们对每一位客人都报以万分诚挚的心情竭诚欢迎。这次意外我们也很遗憾,您看要不然这样,按照邀请函上的房号我们可以为您再升级一下房间,赠送您两套为期两周的放松体验,以及一定数量的代币赠送,祝您在梦境中玩得愉快,行吗?”
两套“放松体验”是因为这张邀请函由一位客人授权给了另一位客人,一得罪就是得罪两个人,还都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学者,谁敢惹他们啊!
那就是群嘴炮王者!
安娜皱起眉头,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就坡下驴答应下来。这样一来她还能再带一份住宿休闲的卡回去还给阿那克萨教授,免得希德挨骂挨得太惨。
客人的表情不大好看,前台工作人员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人家是来参加谐乐大典的,不是专门来住店游玩的,赔偿再多也不能让时间倒流,人家错过的岂止是几天住宿的经历?
但是她手里的权限只有这么点儿,再说了她也没那个本事让时间回溯到一切发生之前。
“最多再送您些小礼物带回家与亲朋好友分享,另外还有些招待券,其他真的不行了呀……”多送点多送点,只要她不闹事,反正这些零碎东西花的也不是前台的工资。
小礼物?招待券?这个算是正好戳在安娜的心巴上了,她马上痛快的点头同意,双方皆大欢喜。
“请在这里扫过您的个人光脑账号,好的,右手边电梯向上,如有需要任何工作人员都可以为您指引。”
前台欢欢喜喜操作了一堆礼物送给这位好说话的客人,两份住宿服务一份应客人要求开成新的邀请函另一份直接办成房卡,艾迪恩代币装在专门的袋子里叮当作响。
安娜拎着精致的小袋子离开前台,没走几步就在酒店现实大堂的卡座里看到好几个身穿黑色西装手持武器的公司安保人员。
“……”
对哈,卡卡瓦夏怎么跑去给星际和平公司打工?忘了问他这件事儿了!
她假装自己没注意到那些安保,抬手推推鼻梁上滑落的平光镜片,若无其事从他们面前走过。
看什么看!没见过年轻学者出门玩的吗?!
第265章
“你看什么呢?”
拎着防暴棍的安防拿脚尖踢踢旁边杵着长枪的同事,这家伙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年轻姑娘,也不怕人家生气了冲过来大耳刮子扇他!
你自己想搭讪妹子不要紧,别把兄弟搭进去呐,到时候我是拦还是不拦?
匹诺康尼是【同谐】的地盘,作为宇宙中最不能惹的势力之一,公司高管来了也得低调行事……就更不用提他们这些小虾米了,连热1武器都不敢掏出来,只能拿着长枪短棍充场面。
挨了同事一脚的安防猛然回神,忍不住又往那个高挑姑娘的方向扫了一眼:“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
“是个女人你都觉得眼熟!”阿棍白眼都快撇到天上去了:“这里是白日梦酒店的大堂,就是个跳脱衣舞的也说不定是哪位富商政要的小情儿,你有几个脑袋你觉得人家眼熟?”
话糙理不糙,但他这话也有点太糙了,白衣蓝裙的姑娘似乎听到了,她抬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镜链在水晶灯照射下折射出点点寒芒。
“……大概是我记混了。”阿枪的资历不如阿棍,悻悻低头。
也许真是记混了吧。平日里看通缉令看监控看得人头昏脑涨,现下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着托帕总监出来透透气,收回匹诺康尼的事自有三位总监大人操持,他们几个还是省省本就不多的脑子,争取下次还能随行。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挑染红毛的银发女子脚步轻快走到阿枪和阿棍面前,这哼哈二将跟着她从贝洛伯格转道匹诺康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愿意与他们友好相处。
“托帕小姐!您见到砂金先生了吗?”阿棍热情的弯下腰和上司打招呼,阿枪嘴慢了一拍,只能跟在后面呲着牙笑。
托帕脚边跟着只圆润可爱的次元扑满,小家伙“哼唧哼唧”顶顶主人的后脚跟,女孩愉快的眯起眼睛:“见到了,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窝在房间里死活不肯出来。不过他事儿办得不错,东西也有借有还,剩下的活儿还得看翡翠女士。”
“等会儿我要和翡翠女士应邀登上晖长石号与老奥帝会面,你们在这儿守着,有什么事也好及时通知到砂金。”公司员工之间也不是只充斥着竞争与恶意,托帕对战友向来没得挑:“多去看看他,那家伙伤得不轻。”
他的砂金石碎了,那可是封存着【存护】令使权能的基石!
“是是是,托帕小姐宅心仁厚,冰雪聪明,您吩咐的事我们一定做到!”阿棍挤在前面用屁股顶开阿枪,脸上充满对加薪的渴望。
环形卡座背后是另一个环形卡座,白衣蓝裙的年轻姑娘坐在卡座靠外的位置上,面前是个人光脑的虚拟屏,手边摆着杯粉红色的调酒。
托帕起身时看了她一眼,页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正在不断变化,她正专注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不是星际和平公司的同事,但也不像是个打探消息的探子——哪有探子边干活儿还边写论文的,这么专业做什么不好?
“我刚在就在看她,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阿枪小小声提了一句,阿棍用胳膊肘戳他,托帕没搭理这两个活宝,径直走向卡座里逐渐暴躁起来的年轻女子。
她点击虚拟屏输入键的动作力道越来越大,肉眼可见的“火冒三丈”。
“您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哼唧哼唧哼唧~哼哼!”
美人加萌宠的组合走到哪儿都备受欢迎,安娜从论文中抬起头,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恼意——当然不是冲着托帕,她又找出论文中的一个错字,怎么那么多错字?都怪这破输入法!
“您好,您请自便。”她回答完便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账账绕着她的脚踝转了几圈,不敢扑上去唐突又舍不得离去。
等了一会儿,她抬起脖子转转,托帕笑着放下手里的外置设备:“请问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金银发色的女子这才将视线结结实实落在她身上:“你是哪位?”
带着次元扑满出现的女孩十有八九是公司的年轻高管,她都不用穿黑漆漆的统一制服,显然不是一般职员。
马甲被人认出来了?
“我是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P44,托帕。”她爽朗坦率的自报家门,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兴趣。
安娜关掉虚拟光屏:“安娜,安娜费伯里克特。”
阿棍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用胳膊肘猛击阿枪——原来是那位寰宇美人,怪不得你小子觉得眼熟,现在我也觉得她很眼熟了。
“哦哦!”托帕有点尴尬,她其实是认出了安娜的,她不仅名列《寰宇美人图鉴》,去年还在“伊维尔星虐囚案”中狠狠给了公司一耳光,是个有才能也有担当的人物。只是吧……“安娜”这个名字,某位同僚那边浓度略高。
还好砂金这次来匹诺康尼没带他那个小助理,不然这会儿大家得有多尴尬!
她亲切的改了称呼:“费伯里克特小姐,幸会,很高兴能认识您。”
“有什么事吗?”安娜对托帕远没有什么“热情”可言,冷淡中甚至还有几分疏离。
这种态度托帕见得多了,每次工作都少不了,费伯里克特小姐还算是克制的,她只是表达出拒绝交流的意思,都没说不中听的话。
“没什么,认识您一下,也许将来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她抱起不停扑腾的小扑满,“不好意思,账账很喜欢您,它……”
“它很可爱,我不会伤害它。”安娜点点头,重新拉开光屏。
这头小黑猪一直盯着她领结上的帕帕拉恰,考虑到它只是头什么都不懂的次元扑满,安娜没有和一头猪计较的想法。
额……话题被干掉了,看来费伯里克特小姐对公司的成见还挺深。如果有时间的话托帕挺愿意再和她聊几句的,但翡翠女士的信息来了,她得先去忙公事。
“好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做,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她抱起爱宠体面退场,阿棍和阿枪对淡定点头却一点起身送客意思都没有的女子怒目相向——你怎么可以一点面子都不给呐?
知道公司的P44级高管意味着什么吗?托帕小姐有权调动星舰舰队包围一颗星球!
安娜才不管这个那个,她不了解托帕,也不打算了解,更不打算和她成为朋友。点点头就已经很够了,至少她没有像波提欧那样动不动就拔枪宝贝来宝贝去的,素质很对得起教授们呕心沥血的教育。
她就是想等这俩保安去找他们嘴里的“砂金”总监时好跟上楼——通常来说出门出差的同事会把房间定得很近,找到一个就意味着找到一群,总能把卡卡瓦夏翻出来。
“慢走,不送。”她到底没从座位上站起来,虚拟光屏浅淡的金色被主人切换成暗蓝色,适合日光环境下长时间阅读。
我就不信还熬不过你们两个保安了!
阿棍和阿枪瞪眼瞪到眼干,费伯里克特小姐不动如山,除了周期性升起的怒意,她安静得就像是不存在那样。
啧,这些学者一个比一个奇怪,真是搞不懂他们。
两人提着武器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站了一会儿,阿棍想起托帕总监离开前的交代,用脚尖踢踢阿枪打发他去跑腿儿:“你上楼看看去,告诉砂金总监翡翠女士和托帕小姐去晖长石号上了。”
职员们私下给高管们起得外号多到飞起,不过眼下这会儿是在外面,多少还是要收敛点。
阿枪不想去,但这地方数他级别低资历浅,他不去也得去。
“知道了!”年轻人嘟嘟囔囔好半天不动地方,又叫前辈催了一句才走向大堂电梯。
像他们这种小喽啰是没有资格在白日梦酒店订房间的,如果没有总监们的授权酒店工作人员根本不允许他们靠近电梯。费了好几道手续,他在大厅吧台右侧的电梯门口再次遇到费伯里克特小姐。
“寰宇美人”板块中她穿了身黑西装拍照,那个时候头发还是黑色的,很短,像个俊俏犀利的男人。现在她穿着白色衬衣蓝色百褶裙,胸前戴着粉色宝石点缀的波洛领结,要不是身高惊人完完全全就是个“乖仔”的具现化。
她……什么时候离开环形卡座的?
年轻姑娘抱着个封面绘有圆胖大橘猫的本子,进入电梯时她举起本子挡在面前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有点黑眼圈呢,读书真是辛苦。
阿枪收回乱飞的心思输入自己要去的楼层,费伯里克特小姐直接刷的房卡。
唉,读书厉害的人做什么都厉害,她还没离开学校就已经是白日梦酒店的客人了呀,真叫人羡慕。
电梯很快就将房客送到他们要去的楼层,阿枪先下电梯,出门前他下意识又看了眼费伯里克特小姐,她正靠在轿厢上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的年轻学者看上去柔和了许多,眼镜和镜链分散了人们对她五官的关注,哪怕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有被认出真实身份。
提着长枪的公司安保人员走出电梯轿厢来到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上,砂金先生的房间就在前面右转小会客厅的旁边。身后好像闪过一道影子,他猛然回头,什么都没有。
呼,自己吓自己。
他向后看着朝前走了几步,一回头,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个改造人,看他的穿着就像某些偏远星球上的原住民,长发很有个性的一半黑一半白。
“他宝贝的,叫老子一顿好找!”蒲扇一般的金属手掌摁在阿枪的脑门上,那人咧嘴一笑,鲨鱼状的尖牙露了出来:“该睡觉了,年轻人。”
一拳免费送这个小保安白日入梦,波提欧把人拖到小会客厅里放在圆椅上,帮这家伙摆出摸鱼睡觉的姿势。他在这酒店大堂里转了好几圈了,可算找到个带路的。
公司狗,哪里走!
第266章
安娜迈出电梯后并没有去找自己的房间在哪儿,她沿着走廊转了一圈,回到电梯间推开防火门,沿着步梯向下来到刚才那个公司安保下电梯的楼层。
他出轿厢时有个向左看的明显动作,所以他要找的人住在左边走廊上。
整条走廊装饰华丽,充斥着浓厚的享乐主义风格,两边墙面上挂着手绘油画,昂贵的天然颜料不要钱般泼洒——最好的宝石,最好的矿产,细细磨成粉再兑上辅料,这便是最初也是最美的色彩。安娜踩着厚实的红色绒毯走过一副名为《秋千》的画作,轻佻的配色与布局透出一股浓浓的世俗欲望。
它或许不那么“高雅”,但绝对鲜活真实。
直面自己的欲望,这便是匹诺康尼隐藏在梦境深处的潜台词。
走廊尽头是个转角,凹进去那部分被摆设成一处小公共会客厅,杵着长枪的公司安保正趴在桌上“小睡”。安娜立刻转身朝来时的路寻找,果然发现一间客房的门只是虚掩着被推在门框上。
锁芯被人整个扯下来,又欲盖弥彰的捅回去,看来遭到了一番粗暴的对待。
“小子,这次我先饶你一命,要是让我知道你对我说了半句假话,他宝贝的,我一定会把你这个漂亮的小脑袋切下来塞进马桶里去。”
牛仔正背对着门朝住在里面的人放狠话,虽然他把话说得极其难听,但安娜知道只要不是深仇大恨这家伙绝不至于虐杀。想来多半也就是吓唬吓唬目标,他用枪的,不用刀。
她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门口的空间,放完狠话的波提欧退出房间——转身——
“欸?姐们儿,这不是巧了吗!”梦境归梦境,现实归现实,白日梦酒店这么大居然还能走个对脸,不得不说实在太巧。
安娜朝关闭的房门抬抬下巴小声道:“公司的?”
波提欧往后看看,把头一点:“没错,一个小金毛。”
“七天后,星港见,拜了个拜姐们儿。”他抬手扶了下帽檐以示敬意,安娜低头还礼,两人错肩而过各走各的路。
被牛仔暴力入侵过的门除了外形完整基本丧失了所有实际功能,年轻的女士上前屈指轻轻叩了两下,内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
呦呵,听听卡卡瓦夏这动静,挨揍了生闷气呢?
游丝沿着缝隙探入锁芯,根本就没锁的木门缓缓开启,背对着她的华丽青年双手撑在装饰用壁炉浮雕上,似乎想要展现出运筹帷幄自信非凡的气质。
屁用都没。
她反手合上门,抱着胳膊靠在门板上,清清嗓子咳了两声:“咳咳。”
长本事了是吧?学会威胁我了是吧?跳楼是吧?
“姐姐~你终于来了呀!”卡卡瓦夏欢喜的转过身,就算他努力遮掩也没掩饰住下巴上的红色圆印子——大概是刚被人用枪口抵着压出来的,埃维金人的体质么……啧。
梦境之外安娜穿着梅娅女士给她裁的衣服,半长不短的头发散落着染成金银杂色,灰蓝眼眸藏在平光镜后,有效弱化了凶悍的气息。
就是这个身高……走到她面前的卡卡瓦夏下意识调整姿态让自己站得更直了些。众所周知,同样都是一米七以上的个子,女士就能比男士在视觉效果上显得更加高挑,哪怕安娜没有穿带跟鞋子的爱好金发青年也不由生出一股身高焦虑。
本来就比她小一岁,现在又矮了点,完完全全会被当成小屁孩给无视掉吧!
安娜低头从平光镜的镜*框上方看看他,又抬起头四处观察室内布局,细细的眼镜链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带起碎星般的涟漪。
姐姐戴着有镜链的眼镜简直好看死了,有种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的气质。
安娜看清楚了这套豪华客房内的布局,她抬起右手状似像要将发丝挽至耳后。卡卡瓦夏对她起手的动作再熟悉不过,但是躲已经来不及了,柔韧的游丝瞬间将他捆了个结实,入梦池后的观景窗被她跳上去一脚踹开。
不是说要从天台上跳下去吗?那就跳!
“走你!”
现实中的白日梦酒店由原本的监狱建筑改造而来,它无比宏伟,为了能够容纳得下八方来客,工程师们穷尽想象。所以它的高度也是非常的……惊人。
“!”
卡卡瓦夏整个人先是一轻,紧接着在重力作用下急速下降。
游丝将他扔出窗户后就松开了,眼前拂过金银混色的发丝,他盯着安娜的侧脸压根分不出心思去想摔下去会怎样。
求生的本能在尖叫,【存护】的命途在鼓动,此刻他却更想将她抱在怀里……不,不行!不可以这么自私。
无形的命途之力像一层厚实的蛋壳裹在安娜周身,她察觉到了,出人意料的拎起卡卡瓦夏的领口抡圆了将人向上抛去。
“……”
切入骨髓的恐惧感终于降临,风呛得卡卡瓦夏说不出话:你疯了?!
她加速向下坠落,像只收拢羽翼的鸟。就算【存护】的力量产生作用,高空高速下落人也很难生还。
“不要——!”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卡卡瓦夏怕得直抖,生命的重要与脆弱此刻在眼前一览无余。哪怕命途行者也不能挣脱物质世界的一般规律,安娜用实际行动狠狠给了他一个教训。
当你将自己的生命视如草芥时,家人和朋友的心情正如此时此刻。埃维金人重视家庭与族群,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软肋。
氧气的缺乏让他眼前发黑,深不见底的幽暗地下闪过一道光,金发青年喘着粗气被安娜扔在房间地毯上,他扶着入梦池贝壳造型的边缘,浑身颤抖气息杂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冷汗打湿了浅金色的头发,发胶失去作用,柔软的发丝散落着粘在额头上,这种感觉很难受。
安娜跪坐在他面前,抬手帮他捏开黏腻的发茬子:“吓到你了?”
“你也吓到我了,卡卡瓦夏。跳楼的滋味儿可不好,摔死了样子很难看,摔不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更难看。”她轻轻拍拍他的脑门:“我一路上都在想,至少把你揍个半死让你涨涨记性。但是……人教人,一百遍也教不会,事教人一遍就足够。”
“你要爱惜自己,对不对?你是被人珍爱着的呀。”她的手温暖而干燥,青年一缓过来气立刻手脚并用向前移动,慌不择路的贴着她,缠着她,湿冷的发丝在她的衬衫领子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水渍,“我就是想让你来找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一直都不来找我!”
两年时间他已经完全褪去青少年的模样,长手长脚像个蜘蛛似的拼命抱紧她:“你要吓死我了!”
宝石耳饰有点硌得慌,安娜拍了下卡卡瓦夏的后背:“好了好了,不怕不怕。松手吧,你太重了。”
“不要!”金发青年使劲大声嚷嚷:“刚才那个改造人打得我好痛,你又来吓我,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直到从她颈侧感受到健康蓬勃的脉搏卡卡瓦夏悬起的心才放回去,肺和气管贪婪的索取氧气,手脚都是软的也不肯放开——万一放开后发现这是场梦可怎么办,他都有点分不清楚真实和梦境了。
“门坏了。”安娜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我刚才在楼下遇到了你的同事,话不投机不过人家确实很关心你,说不准什么时候人家就上来找你了,这个样子会被误会的哦!”
什么?误会?
那怎么能是误会?那可太好了!
“不松!就不松!”卡卡瓦夏胆气十足的大声喵喵:“都是姐姐的错,姐姐坏!”
“好好好,我坏,我坏总行了吧,撒手!”安娜挣扎着想撕开他,卡卡瓦夏哪里肯被她撕开,跟块耍赖的膏药似的就要往地上倒:“好痛!呜呜!”
“疼就给我忍着,我带你去医疗站!你扒着我算怎么回事儿?我是止疼药?”哪怕换成双胞胎小蘑菇这会儿也逃不过一通狠RUA,安娜到底还记着卡卡瓦夏受了伤,没忍心锤他,凶了半句语气又拐回来柔和道:“松开了好不好?”
“不好!”卡卡瓦夏铁骨铮铮,说不松手就不松手。
安娜无可奈何,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绝招:“再不松我可真扔下你不管了啊!”
【巡猎】想要摆脱【存护】就跟闹着玩儿一样容易,一个腿长到四海为家根本抓不住,一个跟站桩差不多长了腿就为好看。
卡卡瓦夏将额头抵在安娜肩膀上,垂下手臂突然变得格外安静。
别走——他浑身上下满满都是这两个字。
安娜摸摸他散开的金发:“卡卡瓦夏,你要为自己活着,你就是无数生命奇迹中最让人惊喜的那个,你凭什么动辄不把命当回事?”
压在肩膀上的脑袋默默扭了两下,安娜认为这就是点头表示下不为例的意思。
砂金总监这会儿最庆幸的事大概就是安娜还不知道他这两年以来频频赌命的“精彩”人生,不然一顿一顿的教育怕是得累计到几年以后。费伯里克特小姐的教育手段比她的导师更为激进,无论心脏好不好都承受不住……当然了,卡卡瓦夏先生也不希望还能有第二个人有幸被她“教育”。
第267章
匹诺康尼这个齐聚了【秩序】、【同谐】、【开拓】、【虚无】、【巡猎】,以及【存护】的盛大舞台终于落下帷幕,命途行者们的较量胜负已分,接下来的博弈自有更擅长的人接手。
托帕和翡翠在晖长石号上绞尽脑汁与老奥帝你来我往谈判,完全不知道好同事已经彻底进入休假状态。
卡卡瓦夏借着“受伤”、“惊吓”为由缠着安娜不放,刚好他房间的门被人砸坏了,这家伙一点也不脸红的表示要躲去安娜的房间避避风头。克里珀才知道都这会儿了这家伙要避什么鬼风头,但是安娜看他被吓得可怜,到底还是心一软就答应了这个要求开门放他进屋。
阿那克萨教授的邀请函标准本就不低,前台又免费赠送了升标服务,直观上看就是楼层更高房间更宽敞装饰更华丽入梦池也更大。
真的很大,完全可以挤进去好几个成年人。
“一周后我就得回学校,不能在外面玩儿太久,不然期末考核怕是要挂科。”安娜一只脚都踩在池子里了也不忘强调时间,卡卡瓦夏不走心的点头:“我记着呢,要不要搭个顺风星舰?姐姐你喜欢玩什么?”
在匹诺康尼玩一周时间也够了,呆久了其实也腻。欠一点下回还能再请她来,理由都是现成的。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把时间全都用在玩乐上。”安娜试图和他讲道理,金毛立刻开启哼唧模式,“我是不是糟糕到不能被介绍给姐姐的朋友和老师认识?”
安娜认真想了一下,朋友倒是无所谓,老师么……
打住,别想了,越想越觉得背后恶寒。
见状他再接再厉,但安娜不想再听这家伙“妖言惑众”,拽着卡卡瓦夏就把他塞进入梦池——“进去吧你!”
金发青年早就悄悄伸出爪子,落进入梦池的瞬间把推自己的人一块给带了进去。
浓缩的忆质有点像水但又不是水,等安娜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站在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头。
从梦境以外观察,完全看不出白日梦酒店究竟有多少客流。进入梦境中才能真切意识到这地方的繁华程度。各种各样的智慧生物沿着平整的步道来回行走游览,随处可见舒适的座椅与配套的服务。
三只不同颜色的酒瓶围在一处叽叽喳喳聊天,安娜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姐姐?”
“嗯,嗯嗯。”她摸摸下巴,视线盯在酒瓶上:“工作人员?”
她在现实中的白日梦酒店点了杯粉色调饮但是没喝,怎么想也不至于醉到这种地步吧!
“额……”卡卡瓦夏只觉她这种较真儿的性格实在是可爱到不行,想拉着她吧……不敢,仔细思考后道:“算是其中一种,姐姐你想先去哪儿玩?”
匹诺康尼分为十二个时刻,如今还开放的有八个,太过纸醉金迷的地方就不怂恿她去了,黄金的时刻刚刚好。
“不知道,没来过,随便走走吧。”她来回看看路两边,高档奢华的落地窗内量体师正围着顾客大献殷勤。裁缝脖子上挂着软尺,指着一匹又一匹面料倾情介绍。
这里的东西好像不能带出去,消费的意义……大概和银狼充钱给游戏角色买皮肤差不多。
卡卡瓦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做衣服?”
“不,梅娅女士裁的衣裳穿着很舒服。”安娜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对了,她就是阿比盖尔的母亲,阿比盖尔的案子翻了,那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圣克里珀教堂被愤怒的家长们拆了……我很遗憾正义迟到,但也欣慰于它终将到来。”
她领结上的粉色宝石……
“阿比盖尔?”卡卡瓦夏有点想伸手摸摸她,但又觉得这个样子太过唐突。安娜将领结摘下捧在手心里给他看:“梅娅女士想要我带着阿比在宇宙里四处走走看看,她原本也是个无忧无虑向往自由的姑娘。”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粉色蓝宝石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站了一会儿,安娜重新戴好领结,卡卡瓦夏提议去艾迪恩公园。那地方有露天表演,还有个能看表演的咖啡馆,下沉广场的正中央是“钟表小子”雕像,匹诺康尼最值钱的IP。
“姐姐,要玩一把试试运气吗?”艾迪恩公园的一角摆着许多游乐设施,安娜想到前台送她的代币,脚下一转走到这些很有时代特色的设备前。
每三台机器为一组,整整一片竖立在不足一公分深的圆形浅池中。不远处的露天舞池灯光绚丽曲调热烈,乐器们奋力演奏自己,沉浸在音乐中的游客挥舞四肢,有人跳得丝滑流畅,有人像是今天才刚刚认识四肢——看来做梦也不是万能的。
不会跳舞的人梦里也一样不会跳。
“代币从这里投进去,然后拉下拉杆就行了。”卡卡瓦夏点点投币口,对运气毫无信心的安娜取出代币塞进去,跳出来的图案稀碎到让人想哭。
“我就知道。”她抓抓头发,绕着设备转了一圈回到原点。隔壁的机器突然音乐大作,三五个年轻人快乐的举起手互相击掌以示庆祝。
卡卡瓦夏:“……”
她这运气也实在是太……要知道匹诺康尼的游乐设备都是改过数据的,比外面那些同类型的机器中奖概率要高得太多。毕竟这里主要以收房费作为营业额,让客人在梦里玩儿得高兴流连忘返才是真谛。
“要不去吃东西?这里可是梦境,不管吃什么都无需有压力。”
卡卡瓦夏不遗余力想要挤进安娜现今的朋友圈子,生怕有谁不知道他的存在那样恨不得挂在费伯里克特小姐身上。他当然不会直接说“我听到姐姐你和人约了一起去吃橡木蛋糕卷”,偷偷把话题引出来提醒她然后无辜的表示也要一起才是王道!
安娜毫无悬念的上钩,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忘了什么!”
她马上联系流萤,对方立刻回消息约好半个系统时后钟表小子餐厅见。
“钟表小子餐厅在哪儿?”收起外置设备,安娜突然发现卡卡瓦夏这家伙……好像莫名的特别有形象包袱。
他就跟生有华丽羽翼的鸟雀一样,站要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坐也要坐得姿态好看。在酒店房间里黏黏糊糊哼哼唧唧的,出门到了人多的地方撑也要撑出个骄傲自信的模样。
你很难想象一只盛年雄孔雀满地打滚或是瘫成一张鸟饼的样子,安娜忍不住抬手揉揉眼睛——反差感太强烈了!
“从上面过去,走过奥帝购物中心再向东。”早就打好腹稿的卡卡瓦夏完全没有迟疑:“姐姐,我们慢慢散着步走过去好吗?”
安娜算算时间,点头同意。
得到她的肯定答复他开心得就像个孩子一样戴上帽子和墨镜领路——墨镜是为了遮住彩色的眼睛尽量少遇到不懂道理的人,帽子……嗯,戴上帽子显高。
他时不时将视线滑向侧面,每次都在欣赏到安娜认真观察四周的表情后被她抓个正着。
“好好走路,看前面,我脸上有路还是有地图?”购物中心的沿街商铺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类似的东西放在外面只怕买不够配货看都不会给人看,而匹诺康尼的梦境中只需花上不算太多的一笔钱就能拥有。
只不过不能带出梦境而已……客人们不要走出梦境不就好啦?
“试试吗?我帮你挑,我眼光很好的!”卡卡瓦夏从来没有过这么想买东西过,可惜安娜看归看,看完以后什么都不要:“不,我只是很好奇这些传统手艺究竟怎么运作,对于穿上它们敬谢不敏。”
为了让穿上衣服的人有型有款,肩膀和关节的地方多会被裁缝刻意处理得紧绷绷,包括胸口和腹部也要有些特殊辅助方式。安娜看着就觉得喘不过气,她从公司员工手里“顺”工装时都会稍稍挑大一点,需要和人动手也得先挽袖子,过于束缚身体只为体现出美学价值的华服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那些化妆品、珠宝、香水、名表之类的零碎奢侈品更是连她一个眼神也没得着,唯有一只摆放在地上充当招牌的大座钟被盯着研究了几眼。
安娜:拆开后内部结构和咕咕钟会是一样的么?
她不需要装点身体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物欲,卡卡瓦夏轻轻叹息:姐姐,你这个样子会让想讨好你的人很难办呐!
穿过奥帝购物中心,真就闲晃散步一样的两人来到钟表小子餐厅门口。流萤已经在了,和她一起的还有……穹。
“喝!砂金!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不久之前还打生打死打得生不如死的对手赫然出现在面前,要不是黄泉挥刀说不定会被筹码砸得满脸开花,小灰毛后退半步摸出一顶帽子。
“怎么啦?是熟人吗?”流萤笑眯眯的,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变身器。
砂金总监:“……”
糟了,这小子嘴里怕是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开拓者咧嘴道:“熟人说不上,熟BOSS罢了。安!你是不是被这家伙骗了?匹诺康尼这些坏男人和坏女人,一个个把我骗得团团转!嘤!”
安娜:。
啊,这……我不在的时候,大家玩得很开心嘛!
“……卡卡瓦夏?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眯起眼睛笑得阳光灿烂,穹、流萤,还有卡卡瓦夏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丸辣!
第268章
安娜、卡卡瓦夏,桌子桌子,流萤、开拓者。
钟表小子餐厅的侍者光速上餐,最爱的冷笑话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生怕声音太大被顾客拖出去打——这张桌子上的气氛实在是太凝重了,和它比起来葬礼都能称上一句轻松愉悦。
“所以……流萤你完全不把健康当回事,反复试验一次又一次,就为了证明命运不可更改。卡卡瓦夏故意制造争端,主动诱使【虚无】令使砍你一刀,目的是好让公司有机会插手匹诺康尼。穹……”
安娜扫了灰发青年一眼,后者用力咽下一口口水,她收回视线:“算了,你不是故意的。”
卡卡瓦夏只敢在心里掀桌——凭什么轮到这个小灰毛就“算了”啊?他也没少莽好吧!
“安~你是知道我的!”穹夹着嗓子,“我好无辜啊……”
安娜面无表情拿起外置设备发出通话申请:“丹恒先生吗?是我,穹宝的事……辛苦你了!”
谁能想到这小子返场刷过一回机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前后反差大得就像是换了个物种。
丹恒不明所以,顺势客气道:“还好?”
“啊啊啊啊啊!”灰发青年双手抱着脸颊做“尖叫”状,好歹他还记得这里是公共场合,只做动作没发出声音。
这人怎么蔫坏蔫坏的?她这么没头没脑的突然来了一句就挂断通讯,等会儿他肯定会被同伴抓住细细盘问。
视线相交,流萤乖巧甜笑,安娜把橡木蛋糕卷放在她面前:“回头我去找室友学学这玩意儿怎么做。”
卡卡瓦夏动动耳朵,眼神变得楚楚可怜。
“谢谢,对不起……”这种真挚的关怀流萤最是招架不住,她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呀,我,我就是想试试……”
生命如“流萤”般短暂的她正是因为遇到了这些弥足珍贵的温暖才舍不得撒手离去。
“下回再试的时候提前说,刻意去改变命运往往会让命运照着既定的那条路向前走。嗯……该怎么形容呢?”安娜侧头想了想:“就比如流水,你只能在抉择的那一刻做出判断改变它奔腾的方向,当它均匀呼吸的时候是不能强行改变河道的。所以需要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我也不知道抉择的一刻是什么时候,更不清楚选择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不过我想……”她顺手给流萤倒了杯最不甜腻的饮料,“借助历史给予的教训,参考当下的实际情况,总能避开许多错误选项。”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决定一定是英明的,在“时间”这条有去无回的单行道面前,所有人都稚嫩得如同婴儿。
“……谢谢你,安娜。”流萤吸吸鼻子,微笑着压低视线:“真的。”
卡卡瓦夏几次想发出声音,安娜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给他一个眼神让他保持安静。你小子身上的事儿还没说,等攒出顿大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流萤缓了一会儿才稳下情绪,她扬起笑脸切开橡木蛋糕卷将它分成均等的四份:“来来来,大家一起吃!”
凝固的沉重气息一扫而空,穹帮她将蛋糕卷分到每一个人面前,安娜用叉子戳起一块送进嘴里,面不改色吃掉混在蛋糕体里的木屑。
就算不在梦境里这玩意儿也吃不死人。
她没说话,卡卡瓦夏也不说,穹就更不会在这种时候说扫兴的话了。
流萤很高兴自己的品味能被众人所接受,她开始积极的切分每一种梦境美食,安娜从没有如此时这般理解刃先生。
比起仙舟的食物,匹诺康尼端出来招待客人的东西更像某种玩具。它色彩艳丽造型奇特,充分满足人们的视觉感受与猎奇心理……唯独没考虑味蕾。
你不能说它难吃,但也没好吃到哪里去,一口升糖两口胰腺告急三口ICU遥遥在望,生无可恋的具体感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安娜捡着薯条和冰淇淋浅尝辄止,披萨上的蔬菜经过烤制展现出一种不大新鲜的绿色,她不想吃。鲱鱼先生和鲑鱼先生那双闪现着诡异光芒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人们这是场梦境……还是算了吧,观赏价值也是一种价值。
卡卡瓦夏缩在旁边差点偷偷笑抽过去,她在伊维尔都没受过这种罪,想来再也不会约面前这两位一起吃东西了。
“我觉得,这个……还是打包带回去给艾利欧吧,你觉得呢?”安娜拦住流萤伸向“死不瞑目”派的餐刀,“也许它会喜欢。”
作为一只猫,不喜欢吃鱼的概率很低呢,也许在猫猫看来这种略显惊悚的造型刚好切中萌点。
流萤迟疑片刻,果然采纳了安娜的意见。
离开前去梦境外的酒店大堂点份儿一模一样的带回去,就不为难自己了。
“呼……”穹揉着肚子悄悄松了口气,他端起杯子晃晃,突然察觉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等等!”
“等等等等!”灰发青年盯着安娜,缓缓眯起眼睛:“安?你为什么会和流萤这么熟?要知道她可是……”
他看了眼金发的公司高管,星核猎手们的赏金加起来绝对是笔大多数人都拒绝不了的巨款。
安娜微微打了个哈欠:“嗯?星核猎手吗?我不打假期工哪儿来的钱上学,第一真理大学不收学费但也绝不便宜。博识学会不垄断知识就已经是个荣誉满身的好组织了,不赚钱怎么养活那些烧钱大户。”
虽然但是,他已经忘记过去的事了,也不会知道艾利欧那家伙其实根本就不发工资。
星核猎手目前已公布的人员名单里似乎并没有安娜费伯里克特?
穹跃跃欲试:“趁着还没出名,要不要辞职来我们星穹列车?你都拒绝黑塔两次了,说明不喜欢中规中矩的坐班工作,咱们一起出门开拓去呗……”
卡卡瓦夏目光逐渐变得犀利……这小子当着他的面抢人?我都没问姐姐愿不愿意来薅公司羊毛呢,就她的实力起步也至少得是个P40。
“不去,”安娜摇头,“我有通缉在身。”
流萤含蓄的点头:“没错,她的悬赏金额比我还高。”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公司能把08241321号嚼嚼生咽下去。
穹低头用外置设备翻开星际和平公司的悬赏网页,低头,抬头,低头,抬头:“安?”
“嗯?”安娜歪头:“什么?”
“08241321号?”小灰毛震惊到差点变形——公司描述下08241321号无恶不作,殴打小朋友抢夺棒棒糖都是基操。他完全没法把凶悍的匪徒和斯文的学者联想到一起,费伯里克特小姐再强再能打身上也有一层“文弱的学术分子”光环。
流萤这会儿刚刚跟上节奏的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和这位公司的先生熟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的埃维金人,他是和你一起越狱的吧?”
“没错,前团伙成员。”安娜捏了颗彩色糖豆挑战味蕾,可疑的停顿后她面不改色将敞开的瓶口朝向众人:“还行,尝尝吗?”
卡卡瓦夏头一个响应,随便选了一颗塞进嘴里。他的表情无懈可击,穹毫无悬念的上当。
“……”
“……”
星际小浣熊差点被酸得显出原形。
坏人!果然是个坏人!穹捂着腮帮子眼泪横流,他看向流萤想要寻找同道中人发起正义的邀请,没想到她笑眯眯摊开手,圆溜溜的糖豆端端正正躺在掌心。
“嘻嘻!”
“这张桌子旁坐着三个通缉犯,唯一一个没有被通缉的,你猜猜是谁?”卡卡瓦夏一直都在观察,有关于开拓者的记录,自从雅利洛债务案之后公司就已经做过评估。
这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在反物质军团与星核猎手同时突袭的黑塔空间站内,以肉身封印星核的奇特体质让他直接成为“高危”存在。匹诺康尼事件中他有意利用星穹列车的存在混淆视听,但现在看来除了作为【开拓】的重要势力组织,还得额外关注他曾经可能的身份。
安娜是星核猎手,坐在对面的流萤小姐也是星核猎手,她们毫无顾忌的在灰毛小子面前提起星核猎手的首领“艾利欧”,那么开拓者在成为开拓者之前,会不会也是个星核猎手?
嗯……既然如此,策略就得改改了。
小灰毛泄气似的趴在桌子上哼哼,流萤拿着糖豆逗他,卡卡瓦夏认真观察安娜的神色……有点熟悉,有点心塞,是那种看小孩的宽和呢。
“要不要换个地方玩?”他分析了一下眼下的环境,深觉不能就这般随波逐流。
本来就不占优势,要是再不争不抢那就完全没有戏份可言了。
砂金总监付账就没有不潇洒过,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引起侍应注意,浅笑着扬声道:“这里结账,我买单。”
流萤的私房钱早就让穹给祸祸了,后者家里有人管着零花,原本安娜计划着她来付费,无奈动作慢了半拍。
“好的!先生您放心,账单会一总记录在房费上。”也就是说不用现场结款,侍应看这“财神爷”的眼神比看亲爹都亲热。
穹和流萤意识到白吃了这家伙一顿,横竖不好意思再和他一起走。
“不了不了,你们逛吧,我们还有事要去筑梦边境。”婉拒总监热情的再三邀请,前星核猎手和现星核猎手夺路而逃。
吃人嘴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第269章
无关人员撤得太快,好也不好。
好就好在终于不会再有“意外”出现,不好么……啧,开拓者的话有点太密了。
灰毛二人组一撤安娜就收起脸上温和的笑意,凉凉斜了卡卡瓦夏一眼转身漫步前行。她甚至没有挑选方向,可见窝了一团多大的火气。
——我其实没必要生这份闲气。卡卡瓦夏不是未成年人,我也不是他的监护人……他作为一个头脑正常身体健康的成年男性,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与行事风格。
她沉默的走过人群,欢呼与赞叹留不住她的脚步,金钱与奢靡也无法让她回眸。
卡卡瓦夏惴惴不安的跟着她,他想凹出电影主角般的帅气与潇洒吸引她的注意,可是安娜连看都不看,路人投来的热烈眼神于他毫无意义。
“姐姐,”
安娜走得并不快,她只是不曾停下。金发青年向前迈出几步赶到她侧前方:“姐姐?”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他们走在挑高架空的步道上,下方是步行街与环下沉广场的各种小酒馆。
她走了一会儿,表情逐渐变得释然,卡卡瓦夏觉得这大概不是个好兆头。
“姐姐你不要生气,那都是之前的事,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但绝口不提改不改。就像拉帝奥教授说的那样,没有基石,失去“砂金”的代号,他就只是公司悬赏榜上的通缉犯,死囚,一个靠着侥幸提心吊胆苟命的狼狈赌徒。
只有生死一线的刺激游戏中才能得到“活着”的感觉,才能不再反复回忆过去,放下茨冈尼亚漫漫黄沙下缓缓渗出的血腥味。
“卡卡瓦夏,我觉得……也许我们需要聊聊?”安娜突然停下脚步,金发青年心跳提到嗓子眼——她要说什么?她会说什么?
卡卡瓦夏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没有任何与她对谈的筹码。
信用点?她不需要。朋友?她多得是。名誉?地位?有望从维里塔斯拉帝奥手下毕业的人还用在乎这个?
“要不要来玩一把?”他晃晃手,第一下指尖空空如也,第二下两颗砂金石打磨出的十二面骰被他夹在指间,“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赢的人提问,输的人回答。”
最后他只能悲哀的再一次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希望幸运女神继续垂青自己又矛盾于祂的垂青。
安娜静静看着卡卡瓦夏,这家伙突然变得有些躁动,虽然有在努力压制但眼神的游移与手上身上越来越多的小动作无一不说明他正站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好。”她答应了他的建议,青年变得安静,眼神中一点一点透出溺水者绝望的死寂。
“那就回酒店,梦境酒店的回廊上有个不错的地方。”回房间还是有点太过了,即便随时有可能被她从身边赶走,他还是不舍得唐突她半分。
卡卡瓦夏收起他浮夸轻浮的表象后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很好欺负的柔软感,像块香香软软的蜂蜜小蛋糕。安娜咂摸了一下,觉得他这个样子走在外面实在危险,怪不得总要强撑出一副虚张声势的样子。
这么一想,小朋友又有点像刚刚离开妈妈的幼猫,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炸开绒毛装得很强壮。
不得了,埃维金人的天赋技能原来是点在这种地方吗?这要怎么拒绝,根本无法拒绝。
“好,好吧。”她移开视线去看左近处的花丛,里面躺着一只失意的酒瓶。
“我默默无语的地、毫无指望地爱着她,
既忍着羞怯,又忍着妒忌的折磨;
我曾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着她……”注1
酒瓶絮絮叨叨的倒在花丛里,比淋了雨的狗还可怜。察觉到有人正在看自己,*它发出好大一声哽咽,像个真正的醉汉那样低泣:“她的眼睛是我永生不再遇的海……”注2
看样子像是暗恋失败,那确实有点惨了。
卡卡瓦夏似乎正沉浸在忧郁的思绪里,安娜有些尴尬,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忙乱,左看右看很快在不远处的长凳上找到了另一只酒瓶。
一千毫升装的红酒瓶差不多都长一个样,唯一能分清楚他们的大概只有瓶子上的浮雕与标签。
“您好,”安娜客气的和瓶子说话,瓶子摇摆着将瓶口向前倾斜了一下,大概是弯腰回应的意思,“日安,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那边的花丛里躺着只伤心的酒瓶,你认识他吗?”从声音上分辨这两只瓶子应该都是男孩子,这只比那只好像要聪明些。
瓶子动了一下,标签转了十几度做出“看”的样子,然后又转回来。
“是的,小姐,我认识他,他的心上瓶昨天和一只卡利白的瓶子喜结连理了,”酒瓶冷静的回答道:“潮流就是如此,姑娘们更青睐充满书卷气的异国酒瓶,平心而论本地瓶很多时候确实不那么可靠。”
安娜:“……”
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你们酒瓶子之间也有这么复杂的爱恨情仇,另外卡利白……那不是黑塔空间站的特产吗!
“原来是这样,他的朋友们呢?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一只瓶自己躺着,万一不小心被人撞翻了花坛……他就要错过下一位心上瓶了。”
没什么比失去爱情的同时又失去生命更倒霉。
“您真是位好心的小姐,”聪明瓶原地跳了两下:“我这就去通知他的朋友们过来安慰他,希望那些家伙不要以此为借口再次把自己灌得烂醉。”
安娜:“……”请问一群酒瓶子,要怎么才能把自己灌醉?真好奇!
聪明酒瓶摇摇摆摆的跳走了,她重新回到花丛旁认领卡卡瓦夏:“回酒店?怎么走?我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这段记忆。”
眼睛一闭一睁就站在街头了。这是正常的,对忆质敏感的人是会在第一次使用入梦池时发生些异状。比如说记忆缺失或是发现自己出现有悖于生活逻辑的情况。
经过这段小小的插曲气氛不再那么僵硬尴尬,金发青年忧伤的看着她:“好。”
姐姐对一只傻乎乎的酒瓶都能如此温柔,应该……不会对我太残忍吧!
梦境中的白日梦酒店空无一人——从房间到出口这一段是属于客人自己的梦,人脑不会平白浪费能量拟造出那么多没必要存在的观众。
卡卡瓦夏熟门熟路找到舒翁的小酒吧,这里很有特色,除了调酒师外坐在酒桌旁的大多都是梦境中的“工作人员”。
大头电视、铁皮闹钟、汽水小狗什么的……
怪不得他说这里“清静”,顾客群含人量远低于黄金的时刻,那是很清静了。
“客人有什么需要?”
西装马甲小领带,佩戴着哥特风格choker的调酒师双手压在吧台上。
安娜对此不置可否,她没来过这家酒吧,不了解它的主题,对于酒精饮料更是没有太多偏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对酒吧的负责人致以尊重与敬意?
“由您决定就好。”
“玛格丽特,谢谢。”卡卡瓦夏不想把时间耗在这位鸢尾花家系的名人身上,他找了个足够宽敞的角落坐下,前后左右没有其他客人,砂金石雕琢的骰子在桌面滚出清脆的节奏。
舒翁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金发青年,对年轻女士温声道:“好的,小姐,请您先入座吧,希望您能喜欢我的作品。”
于是安娜走到酒桌旁坐下,拈起一枚骰子细细观察。
砂金石与翡翠极为相似,价格却天差地别,这其中自然有一定的道理。豆绿色的骰子质地混沌绵密,表面细细镂刻着各种点数并施以泥金工艺,虚假的繁荣感扑面而来。
“砂金石……”骰子在她之间滴溜溜的转,一如当日星际监狱中的汤匙。
“规则是什么?看谁投的点数大?”安娜将骰子扔在桌面上,端端正正的一点新鲜出炉。
卡卡瓦夏:“……”
除非他把骰子碾碎,否则不管怎么投都不可能输。
“看谁摇的点数小。”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骰子,投出一个一点。
安娜不会出千作弊,所以最差她也能投出个一点打个平手……隔着半个酒吧的某只汽水小狗炸了个瓶子,瓶盖毫无道理的横穿而来撞飞了尚在桌面滚动的骰子。
它不见了。
“愿赌服输,你问吧。”安娜对于自己的运气一向心里有底,也不是说只有提问才能交流,回答同样能达到目的。
卡卡瓦夏又摸出个骰子摆在桌上凑出一对,执拗的非得要它们挨在一起。
“姐姐,你近来有什么打算?我是指生活方面,人生计划啊……什么的。”他决定先迂回的试探一下是否存在对手,总是虚空索敌还是有点太过被动。
“计划?这学期尽量不挂科。”安娜的愿望和第一真理大学所有学生的一样,都是那么朴实无华。
不挂科啊……虽然花钱捐栋楼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个过时版本的答案显然太落伍了,起不到讨好的作用,甚至反而会让人嫌恶。卡卡瓦夏挪挪身体换了个坐姿,又投出一个一点。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自己的骰子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一点。
我就不信了,难不成每一个骰子都会丢失?
第270章
咕噜噜噜噜噜噜……
骰子在桌面上滚出一个二点,卡卡瓦夏差点跳起来鼓掌欢呼。虽然这种行为与他此刻的心情极不统一,但是安娜艰难投出的这个两点弥足珍贵!她终于投赢了一次!
看谁点数大她必投一点,看谁点数小她必投六点,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特殊品种。试了许多次确认正常手段根本捞不动她后,卡卡瓦夏拿出的解决方法是让安娜先投。
“欸?该我问了?”输到差不多把近况描述了二百多章的安娜眨眨眼:“真难得。”
再输下去她就得开光脑把一年多以来自己上过的课给卡卡瓦夏讲一遍了,这么想想其实也挺不错的,只出一份钱学东西的却有两个人,赚了!
“……”卡卡瓦夏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紧张什么,按道理讲安娜这个人再好忽悠不过,但他就是紧张。
她明知道自己的运气遭到什么情况却还是愿意陪我玩骰子,不管怎么说我应该没有被她讨厌吧!
安娜指指桌子上的骰子:“砂金,你?”
她抬起手指看了卡卡瓦夏一眼:“能说吗?”
不能说她也不会勉强,没必要。
“艾文图林”,砂金石的发音,被她读出来听得人耳朵痒痒的,卡卡瓦夏局促的扭来扭去:“嗯……”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赏金猎人们被击退后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带着罗斯玛丽与双胞胎成功逃脱追捕,顺利抵达艾诺利阿星系。问题在于埃特蒙德与公司媾和的第一步便是展示“诚意”,他舍不得普拉塔和普拉娅,罗斯玛丽的分量又不够,于是被出卖的就是同样名列通缉榜的埃维金人。
为了夺回对家族的控制权,埃特蒙德艾诺利阿与公司战略投资部的高管翡翠做了笔生意,除去必要的代价外他还将通缉犯之一的卡卡瓦夏“交易”给了对方,以此换得喘息的机会。
严格来讲,这种程度的利用和出卖也算是某种“双赢”。他们成功保下普拉塔和普拉娅,作为生母的罗斯玛丽也得到赦免既往不咎。埃特蒙德重掌家族大权,卡卡瓦夏进了星际和平公司的战略投资部,成为现在的“砂金”。
“最初几个月特别混乱,埃特蒙德那家伙一天照三餐的面对族人派来的刺客,他很脆弱,骨头软,虚张声势的坚持了没几天就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晦气,不提那家伙了,”卡卡瓦夏把骰子们拨弄得来回翻滚,“我被带到翡翠面前时脑子很乱,他们都说你留在那场爆炸里了,就像每一个帮助过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比如阿比盖尔……”
“像我这样一无是处又容易招惹是非还声名狼藉的埃维金人,没有比公司更好的容身之处。”他自嘲的笑笑:“那里只谈利益,不谈感情。”
“……”安娜安静的侧耳倾听,等了一会儿,她拿起一枚骰子随手扔出去:“你其实还是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吧,如果你和你的同事之间真的只谈利益不谈感情,托帕小姐就不会专门交代安保多多注意你。她知道你受伤了,需要关怀。”
卡卡瓦夏:“……”
不是,姐姐,你能不能别摆出一脸欣慰的表情,就好像我今天刚刚就读小学还和同桌成为了好朋友那样?
她又扔出个一点,卡卡瓦夏“一个不小心”投出六点:“我的点数大,这局又是我赢了哦~”
他都迂回了快一个下午了,算来算去也该是让地图见底的时候。
“呐,姐姐,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他欲盖弥彰的清清嗓子加了一句:“我就是好奇!”
“喜欢的人?”安娜在他提心吊胆的忐忑中看着就把天花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也没有特别讨厌谁吧,特别讨厌的都死了。”
【巡猎】不报隔夜仇,一般都是当场解决。
金毛哽住,鼓鼓囊囊的等她破天荒投出五点后狠狠又投了个六点:“有喜事吗?”
“按照仙舟联盟的风俗,大概是快要包红包准备吃席啦!”提到这个,安娜立刻高兴起来,“我有个朋友,她成功追到了喜欢的持明,两个人已经去互相见家长了,德莱妮有说过希望我能去给她当伴娘。”
呼……终于问出有用的消息了,卡卡瓦夏迅速在小本本上记下“德莱妮”这个人,她的婚礼砂金总监必须出席!
本着有来有回的原则,等安娜再投出一点他也“顺利”的扔丢了骰子。总不好来回修改规则吧,不能这么作弊……
站在吧台后的舒翁小姐翻了个白眼,今天打烊后她怕是光掏砂金石骰子就能发一笔小财。
“伤口还疼吗?”安娜弯腰在桌子底下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骰子,深觉诧异——怎么每个被扔飞的骰子都会消失不见,这酒吧的地板上有机关么?
“不疼,已经痊愈了呢。”卡卡瓦夏抬起他漂亮的多彩眸子:“姐姐,我想证明自己并非毫无用处,但我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这是我唯一的赌注,我唯一的筹码,我唯一的价值。”
“比起用身体和尊严博取资本,我宁可赌命。”
“……”
安娜放下手里的骰子,叹息之后一口饮尽手边那杯粉蓝色的调饮。她不再说话,撑着桌面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
“姐姐!”金发青年只来得及站起来,年轻姑娘的背影就已经消失了。
作为一个【存护】想追上【巡猎】的脚步……嗯,这个想法很创新,加油想。
——她能理解卡卡瓦夏的选择,换做她自己也会这么干。但是心头总有点闷闷的难受,这大概就是流萤所说的、面对命运时的无力与痛苦。
离开酒吧安娜漫无目的的在梦境酒店中来回穿梭闲逛,金灿灿的水晶吊灯被化作游鱼的喷泉所取代,一声声苍凉悠远的鲸鸣自不可知处遥遥传来。外置设备不停震动,看看署名她不太想接……不想和卡卡瓦夏说话。
并非讨厌他,只是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有股愤懑在胸口来回激荡。
卡卡瓦夏,没有做错过什么。就像“安娜”,她也没有做错过什么。
为什么宇宙到处都充满不公,为什么总有人被逼到不得不在绝路上踩着钢丝取悦命运?
命运……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可有哪个星神开辟了这条命途?我必然千回百转不屈不挠定要将其斩于刀下!
“咳咳……咳咳咳……”突如其来的压力仿佛裹挟着雷光的箭簇直奔命门,就连阿斯德纳让人沉沦的梦境也被劈做两半。安娜用力抬起头,冥冥之中的鲸鸣声化作一句又一句步步紧逼的质问。
汝有何仇怨?
汝要向何物复仇?
汝的仇人如今身在何处?
“我?哈!不公平的世道!我要撕裂它!咀嚼它!咬碎它!哈哈!”安娜几乎透不过气,凝重的力量压在她身上,就像孩童要碾死一只不起眼的蚂蚁。
逼我弯腰低头五体投地的跪地求饶?
想都别想!
寒意化作刀剑宰割灵魂,勇敢的人却能将这样的疼痛转化成继续前进的力量。
她不光要高高抬起头颅,她还要挺直脊骨。
雷鸣与电光越压越低,天威难测,但人的意志也可以坚如磐石不可撼动。
被雷光击中时安娜整个人都有点懵——匹诺康尼的梦境居然真实到这种地步吗?连疼痛都能做到完全还原。
仅凭这点力道就想让她俯首帖耳做一只被驯服的狗摇尾乞怜?
笑话。
“世间从来没有这种道理!世间也不该有这样的道理!呸!”她凶悍的仰头朝着炸现的雷云吐出一口带着腥味的吐沫,“垂死挣扎的东西,我才不怕你!”
若非色厉内荏,又怎会只敢在梦境中耀武扬威?
隆隆雷鸣投射出扭曲残缺的可怖躯体,巨手五爪怒张直冲安娜眉间抓来。她想也不想挥出阎牙拼死反击,哪怕此刻身名俱灭也一定要给对手留下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金色刀刃划破夜幕,弯月似的光芒猛然间暴涨,像是乳虎终于生出锐利的爪牙。
雷声与电影戛然而止,鲸鸣重新呼应着天地的规律一起一伏。
陌生的声音冷然道:那汝便朝着不平举起手中之刀罢。
破碎的雷光在巨手消散时再度落下,她抬起手,伸直手臂,比着失控翻滚的金色光影——命运之上,亦有永不坠落的星光。
“呯!”仿佛孩童玩闹的拟声词,浅金色的光矢义无反顾狠狠咬在对手喉间。
那光影被咬的千疮百孔金血直流,化作漫天徐徐飘落的细沙。
“姐姐!”
安娜只觉自己像台被推倒的柜子那样摔在梦境酒店大厅冷硬的地板上。温柔慈和的力量裹附在身体之外,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重的香水味。
卡卡瓦夏浅金色的头发和他背后炸开的闪电几乎一模一样,一圈一圈粉色套着紫色的眼睛湿乎乎的,倒映得全是熟悉的人影。
咱就是说,卡卡瓦夏,香水是一种气味上的装饰品,不是叫你买来洗澡用的。难道说你认为自己很臭吗?眼睛都被熏出泪花来了,下次再这样就离我远点!
270-280
第271章
“噗!咳咳咳咳咳咳……呼呼……咳咳咳咳咳……”
安娜猛然从贝壳状的入梦池中坐起来,池中盛装的是液态忆质,没道理让人窒息。剧烈的咳嗽更多是身体察觉到危险远离后的一种自我调节,并非被忆质“呛”到。
冷汗如瀑便是此刻的真实写照,无论力量发生何种变化,基于生物本能总会有正常的生理现象出现。
她低头看向梦境中抬起的那只手,指甲上透出健康的粉红色,意念变化时隐约可见箭簇顶端闪烁的金光。
浅淡,仿佛夜空中的星子。
“虚数?”应该是这种属性没错吧……
命途行者在命途之上往往额外还有一种属性,虚数只是其中之一。
她擦掉额角不断滴落的汗珠,身体各处的感知陆陆续续重新连接。浸泡在忆质中的凝涩感,微凉的室温,纺织品摩擦皮肤留下的触觉,入梦池柔软的池底,以及……
“姐姐!”
分享了入梦池的金发青年眼睛还没睁开先惊慌失措的像条虫一样弹起来,只要是手边接触到的东西他都会下意识先拽向自己身边,“姐姐?”
模糊的身影不像是发生意外的样子,但她站在流星坠落之处的情景实在骇人。那是什么并不要紧,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
卡卡瓦夏再次蜘蛛似的手脚并用黏在安娜身上。入梦池毕竟是个池子,活动范围有限,忆质像被人泼洗澡水那样洒出一地,近处的地毯和绒面沙发统统倒了大霉。
“呼……姐姐?”怀中人体的温热透过衣着缓缓渗透,梗在喉咙眼里的那口气终于得以舒出去。青年贪婪的把头压在年轻姑娘肩膀上,金发糊了人一脸。
“哈湫!”安娜抹了好几下才把他发量感人的脑袋稍稍推远了些,房门被人敲响,入梦池中的忆质在人为操控下缓缓排干。
家族一直坚称他们有针对意外的应急处理手段,看来这就是“手段”的一种。
“费伯里克特女士?费伯里克特女士!女士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安装在远端的扬声器不断重复呼唤内容,“费伯里克特女士?请您回答!”
如果总也不回答的话,为了客人的人身安全工作人员大概率会打开房门强制唤醒。安娜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敲门的动静停了下来,扬声器倒是还在工作。
“梦境监测到不正常的能量变化,在此我们郑重提醒您,请不要携带并使用可能造成危险的大功率能量设备。如果您已经携带,可以酌情将设备存放至前台交由我们保管,离店时自助领取。”
隐夜鸫家系监管的后台监控几乎全线瘫痪,若非核实了这位客人来自博识学会是位年轻学者,他们高低要派猎犬过来直接抓人。
就……学者嘛,那就不奇怪了,他们搞出什么动静都不奇怪。
门开了,费伯里克特小姐的衣衫有些凌乱,她紧张的理了理颊边垂下的碎发,嗓音有些喑哑:“抱歉,发生什么了?”
“……”工作人员先是被她的身高惊了一跳,退上半步后才脱离那股没来由的压迫感:“不好意思,后台监控到您这里有明显异常的能量波动,可能会对其他客人产生威胁,所以……”
费伯里克特小姐把门完全拉开:“我刚被你喊起来,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入住登记时也正常过了安检。”
红丝绒面的沙发上坐着个金发华服的青年,头发有些潦草,多彩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嗔怪:“家族的‘应急手段’原来就这?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们没把安保派来直接破门而入?”
工作人员:“……”
封闭房间,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总觉得事情正朝无法探知的幽暗深渊滑落。
啧!
“对不起,我很抱歉,稍后会有相关人员提供赔偿方案。但是为了绝大多数顾客的安全,请允许我们做个能量场检查好吗?”
费伯里克特小姐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让开路,她那个“相好的”掏出外置设备点来点去。
什么东西呐,给别人带来困扰了还不反省反而理直气壮的摇人……找茬?投诉?匹诺康尼要是怕这个早就干不下去了!就算眼下橡木家系出了点乱子,整个阿斯德纳星系本身依旧稳定,盛会之星还是盛会之星——工作人员腹诽着手持检查设备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
这东西专门用来检测能量场变化,就是为了在不侵犯客人隐私的前提下对酒店环境进行检测。
预期中的警报声并没有响起,事实证明这位费伯里克特小姐和她的“朋友”没有携带危险物品入住。可是刚才后台那控制不住的能量溢出也不是假的,总不能是两个成年人在房间里搞出什么了炸楼的动静,那也太夸张了吧!
他下意识朝金发青年身上打量,这位一看就是职业的,长得就很能提供情绪价值。
“小白脸”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像是在埋怨他害得他做不成“生意”。
“托帕?麻烦你转告翡翠女士,匹诺康尼的安防就像个笑话,我不得不降低对这地方的估值等级。公司是不是又被骗了?”总监先生气定神闲的告小黑状,“稍后会把相关案例写成报告发过去。”
谁说【存护】就不会摇人?这不是有手就行!
项目的评级将会直接影响到公司对其关注程度,后期经营时很多东西都会随之改变。星际和平公司也不是只管收钱的,该做的投资和建设他们一样会做。但投入总是要有计划,资金丰厚程度总体而言会与预期收益成正比。简单说来就是赚得多投的就越多,政策倾斜程度也越高。
谁家开门做生意都不是为了赔钱,就比如雅利洛六号那个大冰球,妥妥的低值买卖,纯属赔本赚吆喝,经手人托帕的职级都会受到影响。当然了,那是因为托帕心太软,明明能收的债偏要迂回一把……她就不该去趟雅利洛六号那滩浑水,要怪也得怪上面某几个老油条总把自己不想做的事推给新人。
“请问检查好了吗?”安娜喊醒呆滞中的工作人员,“还有什么问题?”
倒霉蛋苦着脸回望着她,非常希望这位小姐能吹吹枕边风——我们这是正常工作啊!能不能别无限向上引申?
嗯,就说这位英俊的先生哪里有点眼熟,原来是公司的高管……果然出色的人会和同样出色的人内部消化,郎才女貌,啊不是,女才男貌什么的真叫人羡慕啊……能让他别告状了不?
“不要这样看着我嘛,”安娜坏心的摊开手,“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街头偶遇坐下来聊聊而已,就这么简单,你想得太多了。”
——干嘛要去干涉卡卡瓦夏的工作?我又不是他的亲姐姐!哪怕血缘关系的家人把手伸到别人的工作内容上去也有点过分了吧!
金发青年幽怨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都不像“萍水相逢”、“街头偶遇”的样子。
白日梦酒店的工作人员怀着无限由于忐忑的心情告辞去找上司帮忙收拾烂摊子了,安娜走到卡卡瓦夏背后撑着沙发靠背好奇的瞄:“呦?你都会写工作报告啦?”
又是这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语气,就跟哄小孩儿似的。
巴不得被全宇宙人“误会”的砂金总监没好气道:“我可以语音输入!”
语音输入内容自动生成文件,有什么问题吗!
“姐姐~”他一共坚持了七个字的硬气,马上又变得哼哼唧唧:“姐~姐~我们是萍水相逢吗?怎么说至少也有段同甘共苦的经历吧……”
“嗯?嗯……”
可恨的是安娜居然还真抬头想了好一会儿:“我原本并没有来匹诺康尼旅行的计划。二年级的课程可难啦,我跟你说我上学年补课补到想吐,每天最多睡三个小时,看谁脸上都写满算式和文字。好不容易这学年终于赶上进度,请假就要补课啊,谁有那个空闲满宇宙乱跑?”
完全是因为拉帝奥教授突然失联,作为临时助手她不得不担起重任出门捞导师。这么算过来,卡卡瓦夏先生怎么不是出门偶然顺手捡到的?
“上课!”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样跳起来痛苦扶额:“完蛋!我今天有阿那克萨教授的专业课!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不会连累希德一块被教授训斥吧?她在这方面脸皮还是厚的,当众被骂也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希德那个性格……
“算了,等会儿上回放,再补交一份书面作业,唉……”不被教授看到就不会提醒他邀请函神秘失踪的事,不提醒他这事儿至少今天不挨削。
至于回学校以后……嗯,等回学校以后再说吧。
该摆烂的时候人还是要适时摆一下的,时时刻刻的卷总有卷不动的一天。
“先去折纸大学拜访卡里忒斯教授,然后去找拉帝奥教授,你……”她看向撑着下巴一脸好奇的卡卡瓦夏,后者眨眨漂亮的眼睛:“我要和姐姐一起去,难得休假呢!”
他晃晃压根就没打开的外置设备表示自己刚才纯属是在吓唬那个酒店工作人员——这怎么能叫骗呢?分明是埃维金人的善意提醒。
第272章
小小闹了个别扭就差点把人匹诺康尼安防系统给干瘫痪,安娜暗暗决定要把这件事当成黑历史埋起来。没过五分钟房门再次被人敲响,这回走去开门的是卡卡瓦夏,外面的人一见到他就很有服务精神的热情问候。
虽然但是,公司还有位高管目前下落不明呢,再出点事大家就都别干了,辞职回家捡垃圾去吧。
负责酒店客户关系管理的经理满脸堆笑,先是就方才员工的突兀打扰道歉,然后亲切安抚客人的情绪,关怀客人的需要,最后表示只要在她的权利范围内赔偿的事一切好商量。
放卡卡瓦夏出去和人讨价还价安娜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她靠在沙发上打开个人光脑,勤勤恳恳补课中。
还好每天都有补一点,不至于欠债太多彻底完蛋。
“您的要求都不算过分,我们可以满足。嗯……费伯里克特女士呢?女士希望得到什么补偿吗?”事情谈得差不多了,经理本着人文关怀额外多问了一句。
不想打扰到安娜上课,卡卡瓦夏把人堵在玄关处不肯放行,听她这么问才稍稍侧身露出点空档。
安娜头也不抬道:“他说的就是我说的,出去别忘了关门。”
教授正在分析一些复杂的文字表述,这玩意儿没人指点根本看不懂——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阿巴阿巴晚上吃啥。
“哦哦,抱歉,抱歉!”经理缩回门边向卡卡瓦夏致歉:“不好意思,工作人员的本意是为了保护每一位客人的安全,请务必相信我们竭诚欢迎来宾们的心。至于说选错了工作方式,嗯,这种与个人能力有关的职业素养稍后我们会加强培训,您二位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来匹诺康尼就是为了放松的,别坏了好心情。”
这话至少听上去很顺耳,卡卡瓦夏看了安娜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宽宏大量”道:“下不为例哦,这段旅程虽然一开始就一波三折,但也不失些意外惊喜,希望等我回去后能和人聊的都是有趣的好见闻。”
客人这么说基本上就是翻篇不计较的意思,客户经理松了口气退出房间带上门,紧接着赶往下一处去解决麻烦。
客户协调工作其实就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绝大多数客人都不是很难缠,只要提供的服务配得上人家消费的信用点,多陪几句好话就基本上啥事儿都没有了。难就难在判断究竟什么人愿意听什么话上……总有人不是很会说人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卡卡瓦夏送走了客户经理,放轻脚步走回房内贴着安娜坐下。她聚精会神的盯着光屏补课,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还挪了一下让出半个位置。
这是什么啊?小金毛一点也不客气的跟着挪过去,五分钟后眼皮有点沉,十分钟后意识就开始忽远忽近的拉扯。
头顶被人温柔的摸摸,他浅浅打了个哈欠追上去蹭:“姐姐~”
“唉,你躺着睡会儿吧。”安娜拿他没有办法,于是又挪挪让了个更大的位置出来——伤员嘛,这几天又是被欺负又是被揍又被结结实实教育了几顿,确实需要多休息。
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哲学系二年级的课程对他来讲跨度实在太大了些,也许普拉塔和普拉娅现在用的教材能适合他。
卡卡瓦夏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他美滋滋的顺势倒在安娜腿上枕着,扭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心安睡——匹诺康尼的梦境和真正意义上的睡眠不一样,人类还没进化到能取消后者的程度。
三个小时后安娜拍醒了卡卡瓦夏,催着他一起出门去酒店大厅吃东西。这家伙睡得迷迷糊糊的,脸上还压出个红印子。
“我课上完了,吃东西然后一起去折纸大学拜访卡里忒斯教授,拉帝奥教授这会儿正在忙,他要我等他有空了再过去找他。”
她起身活动活动手脚,走到衣帽镜旁整理衬衫和裙摆,又把被挠乱的头发重新理顺。慢吞吞坐在沙发上的卡卡瓦夏等了一会儿才开机成功,傻乎乎的表情逐渐调整回平时精明自信的模样:“好的哦。”
“姐姐,你不近视吧!”说老实话,很少有人纯粹因为看书看得太多而近视,多半还是和不健康的用眼习惯有关。安娜左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摘下平光镜眨眨眼:“我不近视啊,这玩意儿纯属装饰品。”
作为一个身价很高的通缉犯,她很体贴的尽量不给学校找麻烦。
“*哦哦。”他不说话了,起身走向门边,手里打开外置设备疯狂搜索网店——眼镜链!领带花!袖扣!胸针!发卡!
不好买得太多,一样先少来上一箱看看。
真是的,太便宜了,都不好意思说是买来送心上人的……“刚好”他想换块表戴,买两块赠品还多些。
简单吃了顿酒店提供的午餐,入梦池已经被酒店服务员清理消毒重新注入忆质。这里很难见到家政机器人的身影,星际时代人工比机器要贵,匹诺康尼本地也有大量就业需要,而且一排服务员勤勤恳恳工作的辛苦背影更能让客人们产生“物超所值”的心理,所以家族选择让人更多的出现,智能设备反倒一个藏的比一个深。
“折纸大学……”
再次进入梦境,安娜发现自己出现在酒店房间里,就像游戏人物在出生点刷新那样。门的样子变了,虚掩着的门缝里透进一条月白色光带。
“去折纸大学要搭乘球笼的哦!梦境酒店大厅前台再朝外走一点点就是站台。”卡卡瓦夏在安娜表示可以带他去拜访长辈后变得格外亢奋,积极得就像是他在读书一样。
“是是是,好,知道了。”安娜懒洋洋的敷衍他,如果不出声这家伙就会一直讲啊讲,给他回应则很快就能安静。
球笼那玩意儿是个圆形的交通工具,算是种对“囚笼”的纪念,匹诺康尼这地方……曾经也是星际监狱来着。它妙就妙在空间做不了太大,最多三人同乘,还得是稍微苗条点的三个人。
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姐姐贴贴!
走出房门,穿过走廊进入大厅,斜对角更高些的观景台旁拉了一条隔离带出来。几个头顶绒球的皮皮西人正手持设备对着缺失了大半的中庭忙碌修补,蓝紫色的泡泡堆得到处都是,可以想象里面的情况大概有多惨烈。
安娜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转身走向吧台。
这谁干的啊?住店就住店,怎么还拆房子呢?(吹着口哨移开视线)
“这边,姐姐~”卡卡瓦夏才不关心梦境酒店的死活,反正一切都是忆质堆出来的。只要安娜人没事,想拆就拆呗,又不是没付房费。
安娜收回视线走到他拦下的球笼边,圆圆的交通工具停在双股金属轨道上,就像小孩子特别喜欢玩的弹珠游戏。
她选了前往折纸大学的方向,球笼动了一下,明黄色舱门丝滑开启。
“小心缝隙。”低头穿过舱门,圆形空间内前方是透明观景窗,窗下设置了一“条”长椅,没那么长,球体内壁两端分别装有用于稳定身体的扶手。
一般来说球笼里坐两个人刚刚好,非要再挤进去一个也不是不行。卡卡瓦夏非常庆幸这会儿没有多出来的电灯泡,帮安娜把安全带拽出来后他关闭舱门,一点也不着急的慢慢塞卡扣:“我还没去过折纸大学呢,姐姐要拜访的教授是从博识学会调任的么?”
去没去过的不要紧,反正现在是没去过了。安娜低头认真整理系带和通行线路,确认没有问题示意球笼启动。
“卡里忒斯教授没有在第一真理大学任过教。两个学校的风格不太一样,折纸大学更偏重于艺术类表演类,以及相关辅助行业的人才培养。教授主授服装设计专业,她的养女在第一真理大学上学,重点研究推进器。上次她去做客的时候帮希德的小谛听配了套新颜色,还顺便帮我调了个染发的色号。”
“喏,就现在这个。”她晃晃脑袋展示效果,半长不短的头发跟着唰啦啦的甩。
“哦哦……”卡卡瓦夏眯起眼睛:“姐姐,希德是你的朋友吗?女孩子似乎很少有叫这个名字?”
他还没忘《寰宇美人图鉴》照片上那三个多余的家伙呢,记得可清楚了!
“??”安娜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她四处看看,球笼内的密封性做得很好,换气系统也没问题,卡卡瓦夏也是正常的。
好奇怪啊。
“是室友,也是好友。唉,你也知道我现在这身份是假的,庇尔波因特的二手贩子也不知道从哪儿骗了个年轻姑娘,人被他们哄得可怜,身份栏里为了沾BUFF的便宜更是乱填一气。我就手欠了那一下,后来又忘得干干净净,教务系统分宿舍时就把我当成多样化人士给随机分到了男生宿舍里。”
这事儿现在再说起来安娜自己都想笑,果然只要是人有就迷糊犯傻的时候。联想到法厄同他们为了让“多样化”的同学能够安心融入集体居然还斥巨资弄来几条裙子穿在身上欢迎新人……她无奈的摇摇头:“终究还是怪我自己把这事儿给忘了。”
卡卡瓦夏:“……”
男生宿舍啊,那太糟糕了……但是我可以进去呀!
第273章
“哈湫!”宿舍里,希德一边看书一边腾出只手擦鼻涕,在厚到能砸死人的真题集中遨游的法厄同隔着个座位扔了条毯子给他:“感冒?”
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经过博识学会几个琥珀纪的不懈改造,气温和湿度只会在最适合人类生存的区间内浮动。中暑和着凉这种事几乎不存在,但抵抗力下降和病毒感染……再过上几万年也总有人会跑不脱。
“不知道……”希德将毯子披在身上,把纸团丢给等待许久的家务机器人,“没什么大事,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就痊愈了。”
他所谓的“身体不太好”要看和谁比,像法厄同和戴蒙斯这种牲口一样的体质,恐怕是个人在他们面前身体都算不上“好”。
“适当锻炼下会不会好些?晚上喝甜汤吗?”戴蒙斯从史料里抬起头,模拟宇宙这东西对历史学家实在是太友好了,安娜源源不断帮他导出的那些资料足够普通学生毕业两个来回!
希德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要!我宁可躺在床上喝药也不要弄得身上全是汗!”
法厄同:“……”
戴蒙斯:“……”
不是,兄弟,你要不要和阿那克萨教授这么像啊?
“唉,你们说……”法厄同把视线挪回他的真题集,“安什么时候回来呢?明明她离开了也没几天,突然觉得宿舍里空荡荡的。”
“我们都不是人的吗?”戴蒙斯起身去多拿了一包纸放在不停打喷嚏的希德手边,顺便不忘吐槽白毛,“还是说你希望再来几个新室友?楼上的房间还都空着呢,去年那几条裙子也没扔。”
开学都这么久了教务系统也没分配新同学入住,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去年他们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就搞了个大乌龙出来。
“来新室友有什么不好的,一年级新生不可爱吗?”法厄同纯属为了反对而反对,旁边希德的眼神都快把他给剁碎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有异性混住,有新室友也许就意味着安要搬出去,你怎么想的!”
他不要在已经舒适熟悉的生活圈里再添加需要重新适应的陌生人啊!
“额……那,那还是算了吧。”法厄同想了想,比起形象还是一片漆黑的陌生新室友,他果然更愿意和原本的朋友们待在一起。
话题告一段落,宿舍内安静下来。没过一会儿三人的外置设备一同发出声音,希德动作尤其快,他吸着鼻子打开通话组群看了一眼,嘴角和眼角软乎乎的弯出弧度。
安娜把她和卡里忒斯教授的合影发在聊天群里,要他们帮忙转给卡斯托拉娅的室友。另外她还大概讲了下在折纸大学的见闻,准备再过几天就和拉帝奥教授一起返回学校。
“耶!安很快就会回来了!纪念币、糖果、玩偶、苏乐达?”法厄同高兴的把椅子压得来回动,“我喜欢苏乐达!”
“只要吃上去是甜的,你有不喜欢的东西吗?”戴蒙斯看到了安娜拍摄的“钟表小子餐厅”样品展,死不瞑目的鲑鱼先生和鲱鱼先生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啥玩意儿啊?好好的鱼烤也行炖也行烧也行,为啥非要做成馅儿塞在派皮里?
法厄同也看到了这些东西,他在心底窃喜戴蒙斯不至于这么“有创意”。把食物做成这样已经不是一般的才能了,怪不得会成为匹诺康尼的特产。
活像个噩梦!
“折纸大学看上去好欢乐呐,卡里忒斯教授也挺精神的……”照片背景上有人正拿着乐器即兴演奏,在第一真理大学更多还是看到即兴演讲和即兴辩论,学者们达不成共识的时候偶尔也会试图“打”成共识。
白毛咂咂嘴感叹道:“艺术家的摇篮呢,真热闹。”
他喜欢热闹,不过还是更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
戴蒙斯一盆冷水就泼了上来:“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未来的艺术家要么家里有矿要么有家产可以继承,所以才能住在白日梦酒店把旅游胜地当自家卧室一年一年的欢乐?”
学艺术,烧钱!乡下来的穷小子就别想了。
“想想怎么啦,想想总不犯法吧?嗛!”法厄同和戴蒙斯两个人互为损友,天天三句不到就要吵吵:“说不定我也有成为艺术家的才能呢?有才能又不意味着一定要成为艺术家,对吧希德?”
希德裹着小毯子还在边看照片边笑:“你打算当个鉴定古董罐子的艺术家吗?”
法厄同,气成球。
他气鼓鼓低下头去翻了会儿书,察觉到答题正确率有所上升后重新笑得像朵花。
哎呀,安终于快要回来了,今年的暑假一定要请她去家里玩。等到明年夏天确定能毕业的人就要开始为最后的论文忙碌了,她肯定没空,毕业后朋友们又难免聚散分离,总要珍惜还能聚在一起的时候呀。
他美滋滋的给正在看的书拍了张照发在通话组群里,安娜回了个大耳兔加油的表情包。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卡卡瓦夏这一身热闹的行头走在折纸大学里既突兀又合适。突兀在于价格昂贵打理不易,款式一看就不像个学生。但他身上的色彩搭配又很协调,张扬高调引人注目却不伤眼。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眼光很好,在审美上别有一番见地。
有时候安娜也在想,如果这家伙降生在一个健康些的环境里,他现在这个年纪大概率也会是个折纸大学的学生。
“考试资料。”安娜把法厄同的照片亮给他看,小金毛心思多得很:“哦哦,法学……这位同学需要实习岗吗?我可以内推的哦!”
公司法务部绰号“银河必胜客”、“宇宙最强讼棍”,各种业务手腕使得纯熟,对新人的磨练也是一等一,绝对能让这家伙忙得没空拍照发消息聊天。
“不用,他们都是走特殊人才培养通道的学生,毕业后必须回原籍服务十年以上。”
法厄同他们出身的星系刚加入星际文明的行列还没多久,各行各业都需要大量人才拼命从外界汲取知识才能尽快赶上整个体系的步伐。这个过程只能快不能慢,越快越好,否则茨冈尼亚和博普克就是前车之鉴。
安娜站在猫头鹰校长雕塑旁等人,卡里忒斯教授去取东西了,先前她没想到会有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来拜访自己,现在倒是想托安娜带几件新裁的衣赏捎给养女。
她坐星舰直接回博识学会,可比星际货运要快多了。
卡卡瓦夏对那位品味出众的女士很感兴趣,颇有点遇到同类人的愉悦。在这方面他确实很有自信,哪怕卡里忒斯女士出身高贵在他看来也就那回事儿,她的才华可比她的姓氏要珍贵多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听到安娜的回答他的笑脸真心实意了许多——那些人毕业后全都得回老家,不像他已经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姐姐去哪儿他去哪儿,没人能争得过他。
获取了足够信息的卡卡瓦夏终于得到片刻宁静,他开始琢磨匹诺康尼之行结束后的事。第一真理大学的星域本身是开放的,但教学区域外人进不去,没有学生身份连飞车都打不到,他总不能腿儿着走去找安娜。
得想个办法。
今年的观礼邀请该抢还得抢,也就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早做准备才是。
还有就是……要不干脆在星域内买栋房子?他不能影响到安娜的学业,但又忍不住想守着她。指望着把她搬到庇尔波因特去并不现实,那就只有自己动手解决掉物理距离上的问题。
嗯,这倒是个办法,本星域内的居民不像学生可以享受到交通免费的优待,但他也不在乎多花那几个信用点通勤,能在学校内畅行无阻才是重点。
再说了,安娜总有毕业的时候吧?她不可能一直都住在学生宿舍里,万一她太喜欢第一真理大学不想离开……那不就刚刚好派上用场了么!
金发青年默默翻开没怎么关注过的工资账户,看到一长串数字才稍稍放心了些。
虽说这世上难办的事有很多,不过难办到信用点都办不了的就比较少了。能办就行,信用点与他而言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卡里忒斯教授很快去而复返,她委托给安娜一只手提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好几套衣服。
“谢谢你愿意帮我这个忙,亲爱的。”金发女子头戴黄金打造的月桂叶冠冕,举手投足间格外优雅。安娜连忙表示很乐意为她出力,卡里忒斯教授笑道:“暑假期间我们和著名导演芮克先生有个合作,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到时候来德尔斐看热闹。”
“感谢您的邀请,如果到时候论文不出问题我就去。”安娜谢过她的好意,教授还赶着去教室上课,她朝前来拜访的两个年轻人笑笑,额外给了卡卡瓦夏一个赞赏的眼神:“我会在德尔斐等候你们的到来。”
安娜没说卡卡瓦夏并非学生,于是卡里忒斯教授误以为他也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学子——主要得怪金发青年那副自信骄傲的样子实在是太能糊弄人了,而且第一真理大学也确实不缺花钱买学历的主儿。
就……概率和博弈也是数学概念嘛,偏得也不能说太远。
第274章
把“拜访卡里忒斯教授”这件事从小本本上划掉,安娜赫然发现自己留在匹诺康尼的计划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事只有两件,等拉帝奥教授,以及去找原身的主家算账。
优先级当然是等自家亲生的导师,盯着他赶紧回学校,免得同门提心吊胆的大哭小叫。但教授这会儿正在忙,又没什么人身安全方面的隐患,她自然而然将视线落在那项临时计划上。
需要银狼的帮助。
流萤和刃先生已经准备好要撤回据点了,新据点离天琴座有点远,也是颗被战争摧毁只留下无人废墟的荒星。艾利欧专门传了消息要安娜不着急返回据点,她留在博识学会内部挺好的,就当是降低风险。银狼有偷偷告诉她黑猫已经预见到了背后莫名出现的黄瓜,所以才会有这么一说。
呵呵,你说不要就不要?命运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才是好的——学者小姐打开外置设备不远万里从仙舟罗浮定了一集装箱的黄瓜寄给刃先生,亲切的告诉他这是送给首领先生的礼物。
感受一下命运的不可知吧,哼哼哼哼哼!
事实证明人在做坏事时一点也不会觉得累,安娜恶狠狠地坏笑着花了笔钱,打开个人光脑补课都补得格外有动力。
——等我补完课再去讨债,先看看银狼的回信再琢磨这个事儿该怎么好、好、料、理。
她不是博普克人,原身对故土的情感并没有因为肉1体的延续而传递到她身上……但是这份悲愤,这份对不公的质问,她接收到了,她愿意替“安娜”讨还这笔债务。
卡卡瓦夏坐在安娜对面开着光脑一边审OA一边时不时瞄过来一眼。助理小姐在通话组群里据理力争,战略投资部其他人的助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在组□□流中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胜者将获得本年度博识学会暨第一真理大学毕业典礼观礼席位。砂金总监承诺只要她能抢到这个位置就一定带她去见费伯里克特小姐,而且还给她报销连同星舰船票在内的一切费用。
没有级别限制的那种。
他甚至发了张“千辛万苦才得到的”费伯里克特小姐在匹诺康尼的美照,据说助理小姐和她的兄弟姐妹们蹲在茶水间围着这张照片猴叫了至少五分钟。
哼,那只是最朴素的一张照片而已,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距离足够近。
安娜才不管他窸窸窣窣都在搞些什么,她补课时就像是自动生成了一层结界那样,外界无论炸街还是拆楼都和她没关系——有的人能逆袭成学霸,有的人始终都是学渣,看来多少有点自身原因在里面。
啪
今天的课程结束,她一把关掉个人光脑,卡卡瓦夏见状三两下把宣传部推过来好几回的审批流程扣下。
家族还真是会见缝插针的使唤人,老奥帝和翡翠前脚达成协议,后脚那边就要求公司合作拍个宣传片。他都已经驳回了三两次了,下面还在孜孜不倦的发申请。
“嗯?你好像很苦恼?”安娜抬起眼睛就看到他没来得及收好的白眼,金发青年表情变得快,马上笑眯眯道:“是呀,姐姐~宣传部非要我去帮他们拍广告,额……”
他想起了宣传部和公关部在“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一事中隔空往安娜身上泼的脏水,眼睛一转就是一个坏点子。
“不如这样,我就这么告诉他们——咳咳!只有得到费伯里克特小姐的原谅和首肯才能说服我配合工作,好不好?”
作为费伯里克特小姐粉丝群里的中坚力量,“艾文图林”先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风波过后那两个部门向董事会道歉,向传统事业部道歉,向同僚们和员工们道歉,唯独没有向这件事里的受害者道歉。
她不在乎这种小事,但是他在乎。
安娜顿在半途理了好一会儿才厘清其中的逻辑:“你先说想不想接这份工作,不想接我有一万种办法不原谅他们,想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授权。”
这不是想不想接的事儿,职场上哪可能那么轻松的不想干就不干?宣传部几次三番沟通无果一定会把事情支到翡翠那儿去寻求更高权威迫使他不得不答应。反正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他高不高兴都得干,那还不如顺势多为自己筹谋些利益然后高高兴兴的完成它。
卡卡瓦夏面对安娜可比面对同事要有耐心多了,他立刻换了种表达方式:“就像仙舟联盟人吧,你得就同一件事对他们发出三次邀请才能得到肯定答复,我现在就想让宣传部多求几回,谁叫他们欺负你!”
“……不太懂你们星际和平公司的内部生态,”但这家伙都这么说了,安娜还是点头应下:“可以,第三次的时候我会原谅他们,但是只有这一回。”
她可不是不记仇,只是小本本上名单太长,一时还算不到几个打工人头上。
砂金总监一肚子坏水儿的又一次驳回了宣传部的申请,发送工作节点记录时非常“不小心”的将自己和费伯里克特小姐坐在一起的背影照给剪进去。
如果宣传部足够聪明,他们马上就会意识到该怎么做。
“啊……他怎么又不给通过嘛?拍个宣传片而已,又不是没拍过类似的东西……”
宣传部负责该项目的员工一头栽在工位上,飞速左右晃动以表达自己的焦灼与不满。
“被驳回了?”隔壁工位的饭搭子一脸同情,“人家P45,又刚把匹诺康尼这根硬骨头啃下来,是要难请些。上次拍寰宇美人时你们怎么请动砂金先生的?这回不能再来一遍?”
战略投资部不给宣传部面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边都是些怪人。
趴在工位上的人绝望道:“上回我们去找了翡翠女士说服他,这次再这么干恐怕要闹起来了。”
真当人家没脾气呢?埃维金人发起脾气来能把他们几个当成狗溜。
“一定得是他吗?就不能换一个?”饭搭子也觉得总这么整有点过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频频出现在公众面前,惹急了P45想找下级麻烦都不需要刻意动手。
“家族指定了就要他。”
埃维金人的美貌没得挑,如果有哪个星神负责给人类捏脸,那家伙绝对是巅峰之作。项目组员工叹气:“而且他真的是个【存护】,上头的意见也认为由他出面代表公司与家族合作非常合适。”
“……那没办法了,”饭搭子两手一摊,“爱莫能助。你们要不要托个中间人问问他的助理?也许助理能帮忙想想办法,比如说砂金总监喜欢什么你们就弄点什么来哄哄人家。拍广告公司又不给算薪水,人凭什么花费自己的时间配合你们的工作。”
助理?砂金先生的助理比她的上司要难说话多了。那可是个费伯里克特小姐的铁杆迷妹,恰好宣传部和公关部是费伯里克特小姐最大的黑子,见面不被打死算他们运气好。
项目组员工用一种绝望之上又多了重绝望的死寂眼神看向自己的饭搭子:“你想让我死于非命然后继承我的饭卡吗?”
饭搭子:“……”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海景谷有没有搞头?”不愧是宣传部的得力干将,身段之柔软,头脑之灵活……
咳咳。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是没那个本事啊!
“搞不来啊亲!费伯里克特小姐是个真正的学者,除了学术活动她基本不会离开第一真理大学。上回她去罗浮旅了个游,转头就把罗浮的丹鼎司和工造司拉过来和咱们打擂台。博识学会内部喜欢死这种学者了,自带科研资源比自带经费还来劲,还有她那个导师,护崽跟护什么似的,不然你以为公司为啥拿她没办法?”
以星际和平公司的体量,想要欺负一个人不比干啥容易,学者也没比其他人多眼睛鼻子嘴,凭什么她都把公司挤兑成这样了还能毫发无伤?就算当时不能对她做什么,之后热度下去了总不至于找不到机会吧……那都是有原因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饭搭子踩着圆凳“哧溜”一下远远滑开,还好他不是那个项目组的,不然想想头就要秃了。
十分钟后,他听到那家伙狼一样的叫声。
“哧溜”,圆凳又滑了回来。
“怎么了?你要是打算发生些非人的小变化……麻烦把工资卡和饭卡都送给我。”吃瓜和吃饭的区别不大,带薪摸鱼的快乐只有打工人才深有体会。
“快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项目组员工的声音逐渐上扬,充满对新鲜大瓜的渴望。
饭搭子像条鲶鱼似的急不可待摇头朝前挤——他算是跑得慢的,真正腿长的家伙已经围上去了。
由于出差途中异地办公,砂金总监按照公司规定拍了个照打了个卡。问题就在他拍的照片……照片上还有另一道背影存在。
挺直的脊背,半长不短的头发,干净朴素的白色衬衣以及蓝色及膝裙。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这谁?这!是!谁!”项目组沸腾,前脚还在发愁没什么能说服砂金总监的办法,后脚办法就这么从天而降落在眼前。
怪不得总监先生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对待宣传部,原来他也是费伯里克特小姐的粉丝,看上去似乎匹诺康尼偶遇,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发生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不愧是埃维金人……就伊维尔星那事儿,我都担心我出现在费伯里克特面前时会不会被她吐吐沫,总监这就已经能平安无事坐在她身边打卡上班了?!”
那位小姐简直就是块锤不扁也啃不动的硬骨头,公司内部对她也是又爱又恨,没想到战略投资部不声不响的就摸到了目标人物身边。
这出美人计……使得好啊!
“费伯里克特小姐现在和砂金先生这是什么情况?你们项目组那个被来回拒绝的申请……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很快就有人意识到这张照片背后隐藏的意思,宣传部办公室从一片沸腾瞬间直入冰点。这两个人不管哪个都很难搞,现在两个人凑到一起了,大概率不是难搞乘二,而是难搞的平方。
第275章
太阳的时刻,安娜将卡里忒斯教授委托的箱子装进空间钮,离开折纸大学来到初醒图书馆外的阳伞下小坐。银狼效率感人,这就又一次发了情报过来。
买下“安娜”的沃尔伯格家族如今已是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中话语权较重的一员,博识学会智库中给出的资料显示,这个家族如今家主一脉的直系血亲共有六人。沃尔伯格老夫人、沃尔伯格先生、沃尔伯格太太,以及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一年前沃尔伯格先生从姻亲家族中迎娶了对方的次女做妻子,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以正常手段生出三个年龄相仿但又不是三胞胎的孩子。
emmmmmmm……
安娜挠挠头发,忍住喉咙里反复上涌的呕吐感。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博普克奴“安娜”大概率死于赏金猎人的围剿。当然,在那之后08241321号的再次活跃否定了这一点,只是当时的人可没有前后眼,谁也不知道星核猎手会出手捞她。
再然后沃尔伯格家族眼中“安娜”基本上与08241321号等同,家族失去了对她的控制,她也单方面中断了与家族的来往。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银狼的情报表示沃尔伯格先生出现在匹诺康尼是为了陪同太太度过一个美好的结婚纪念日,安娜不知道新婚没多久就喜当妈的沃尔伯格太太眼下作何感想,反正她是挺想捏死点什么的。
但是这种家族之间的联姻谈感情就是个笑话,沃尔伯格太太最重要的工作是维系两家的合作以确保亲族在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中的权重而非满足她个人的情感诉求。这个大前提下只要沃尔伯格先生的行为不触及到两家的利益,想要将这个人争取为盟友的可行能不大。
她都能忍下一个甚至三个非亲生的孩子在面前碍眼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真要等她忍不了估计还得再过几年……等到她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沃尔伯格先生以及那三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幼崽才会成为她真正的敌人。
眼下这个时候,沃尔伯格太太是阻力的可能比助力要大。
安娜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外置设备上发来的照片。衣着考究头戴礼帽的苍白男子扶着妻子被人迎入位于“薄暮时刻”的拍卖会,另一张照片上同一个人出现在“烫金时刻”与有名的皮皮西游资商人共进晚餐,第三张照片上“星辰时刻”的球笼竞速赛场上这家伙陪同妻子为车队欢呼。
“看着倒是挺像个人的,可惜没怎么办过人事儿。”
她给的评价仅限于此。
用仙舟话来讲,对父母他反复忤逆是不孝,对妻子他搞出奇怪的小孩是不忠,对原身这样得力的部下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就这居然也混成了个人物,只能说这货投胎技术了得。
技能点全点投胎上了吧!
她用观察猎物的态度慎重描画此人,过于白皙的皮肤加上阴柔的举止说明他常年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复古的礼服和礼帽代表着他偏向守旧的政治立场。公开的娱乐场所表现出夫妻感情很好的样子,真正接触商业伙伴时却将天然的同盟抛开,也就是说他轻视自己的妻子但防备妻子的家族。
那个皮皮西人可是携带了女伴的,无论礼仪还是对等,他都应该和沃尔伯格太太一起出现。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沃尔伯格太太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但能与沃尔伯格家族做姻亲的大族对女儿的教育不可能局限在小家庭内,哪怕她是次女*。
连娶妻都不敢娶支持者的长女,结合他数次意图诱使“安娜”做他的情人这一点来看,沃尔伯格先生骨子里有股强烈的自卑感——他想从家庭中获得强势的地位以达到对自我的肯定,因此寻求伴侣的视线总是在向下看。要么能力弱,要么出身低,总要有个“缺点”才能让他放心。
直白点描述,这就叫做又菜又爱玩,又怂又要脸。
再去看沃尔伯格太太,但凡她出现的照片里夫妻两人视线几乎没有接触过,所谓“陪同”与“搀扶”更多只是个动作。有德莱妮和瑾瑜的范例在前,安娜一眼就看出这两口子怕是各有各的情况。
沃尔伯格太太身形瘦弱,个子也不高。她有一头浓金的头发,绿色的眼睛非常符合上流世家的幼态审美——单纯看脸美自然是美的,只是不配保镖的话大概连门都不能自己出。还好原身看不上沃尔伯格这玩意儿,瞧瞧他都什么审美!好好的姑娘养成这副上吊都嫌力气不够的模样,还要她承担管理家庭和生育的重任,真的不是某种变相谋财害命的手段吗?
看完这夫妇二人的照片,安娜翻到下一页。银狼给的情报多且到位,连沃尔伯格家尚在蠕动的三个幼崽也给了张高清大照。
这个程度,就算把车轮横倒着放也比他们高,安娜纯粹就是认认脸。
两个男孩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父亲的痕迹,女孩儿灰蓝色的眼睛则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仅有设计图但无样本的情况下阿那克萨教授能制造出奇美拉一族,换个能力水平道德三项都低的学者既有样本又有设计图的情况下制造出一个人类幼崽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股恶心的感觉越发强烈,就像原身早就所剩无几的情绪一下子彻底失控爆发。
安娜关掉外置设备深吸一口气,随手从旁边拿过一瓶饮料顿顿顿灌下去,灌完才发觉味道不大对——粘粘的,甜甜的,很柔和。
“卡卡瓦夏,这是什么?”她朝不远处问了一句,迅速结束通话的金发青年快步走过来,瓶子一入手他就发现事情不太妙。
五百毫升,烈性酒,还冰镇过。
幸亏是在梦境里,换做现实中这会儿他该给她挂个洗胃的急救通讯。
“不知道谁在这儿放了瓶冰冻过的斯图尼塔,我这就送你回梦境酒店休息。”这玩意儿有96度,纯饮和直接喝酒精有什么区别!
安娜对酒水没有太多研究,她不嗜酒,也不收藏这东西,在伊维尔时宁可喝劣质甜味软饮也不碰酒精饮品,后来进了学校就更老实,通常是为了合群才稍稍碰那么一点点。她能理解96度意味着什么,但不清楚忆质会让大脑模拟到何种程度的醉酒状态。
她也没喝醉过,不清楚自己喝高了会是什么模样。
“那还是快走吧,我怕我等会儿万一失控不好收拾。”别一时情绪上头把图书馆给掀了,到时候都不用她后悔,闻讯赶来的拉帝奥教授能气到用数位笔把她埋起来。
卡卡瓦夏担心的看看她的脸色:“有不舒服就和我说,别委屈自己,这里是梦境,没关系的。”
很多人喝高了会扶着路边的栏杆或是道行树吐出一道彩虹,别人看了觉得好笑,当事人往往会经历一场极致社死。他哪舍得让安娜出洋相给人看呐,要看也只能他一个人看,但这一切与她的感受相比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不难受就行了,吐就吐吧,反正也就只是一道彩虹而已。
安娜这会儿已经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了,在她的视线里卡卡瓦夏浅金色的头发上冒出来一圈粉色钻石小花,花瓣还随风撒得到处都是。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自然界没有长成这样的植物。
等走出球笼情况变得更加严重,她看到酒店大厅的吧台上坐着一排拉帝奥教授。
那很惊悚了。
“……额,我觉得还是把眼睛闭上会比较好。”在正常人看来她像是一走出球笼就双目紧闭即将昏倒似的,浑身散发出浓重的酒气。幸而梦境酒店大厅里人很少,卡卡瓦夏想抱着她走奈何身高没那个优势,只能架着她的胳膊半拖半抱累出一头汗才把人送回房间。
他把安娜扶到沙发上躺着,五分钟后她坐起来,一言不发甩出阎牙把面前的圆桌斩做一串蓝色泡泡。
“还是全部杀掉算了,解决不掉问题我可以解决掉有问题的人,”她双目无神的看向卡卡瓦夏:“你觉得呢?”
金发青年唯恐天下不乱的追问:“杀谁?需要我帮忙处理尸体是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安娜是想要说出几个名字的,博普克奴以族人性命为担保的可怕背书阻止了这个想法。
原身是有父母亲人在的,只不过当他们选择将女儿送入营地时起双方由血缘缔结的亲情纽带就彻底断裂了。但是,安娜迷迷糊糊的想着,原身能为了保护身后的博普克普通族人而选择自尽,估摸着也不愿意看到族亲因为她的反抗而沦为猎场里的人形猎物。
“还是不杀了,”她含含混混的将阎牙又给收回去,两只手端端正正摆在膝盖上坐得笔直,“打个十分之九死吧,留口气是为了让他签文件。”
签署自愿放弃财产的声明,以及在“安娜”的卖身合同上签字放人。
没错,博普克人卖身为奴甚至还有合同,从生物芯片中了解到这件事时安娜差点气到笑出声——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卖身契存在,那玩意儿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找出来烧掉吗!
第276章
“……”
“……”
“……”
卡卡瓦夏暗中观察安娜了许久。
姐姐喝醉和其他人喝醉不太一样。亢奋是亢奋的,但那些肢体不协胡言乱语精神失常等等的症状一概没有,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安静话少。
她坐在沙发上不声不响,表情恬淡,一动不动活像尊瓷人偶……只是周身动荡的气息实在吓人。
就像两颗过于靠近的天体,较小的那颗注定会被撕碎成为较大天体的环,哪怕只是和她同处一个空间内也会有种咽喉被箭矢瞄准的错觉。
卡卡瓦夏纯是硬着头皮压住逃生本能才勉强守在她身边。
她只是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安娜手里反复摩挲着阎牙的黑色杖身,混沌的大脑一时想过如何将沃尔伯格一家细细剁成臊子,转念又觉得物理消灭不如精神摧残。在“毁灭”这件事上,【巡猎】实在没什么创意,居然想不出太多折磨人的办法。她在这里来来回回转念头,卡卡瓦夏被迫跟坐过山车似的紧张或者更紧张。
使用基石的力量后他也能达到次级令使的程度,但那毕竟只是钻石权能的十分之一,而且“砂金石”还被他自己给砸碎了,此时此刻是有些难熬……
面对黄泉那两刀时的危险感差不多也就这样。
好不容易熬了三四个系统时深渊般的恐惧感突然消散,安娜靠着阎牙呼吸变得平稳清浅,她睡着了。
“呼……”卡卡瓦夏小心翼翼喘了口气,刚走到她身边安娜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灰蓝色锐利得仿佛箭簇闪烁的银光:“……”
看到是他,那抹冰冷停顿片刻变得柔和,很快重新被合拢的眼睑遮住。卡卡瓦夏这才缓缓放松,顺便继续给她盖毯子。
金发青年没有退开,确认保暖措施做到位后索性贴着安娜坐下,撑着下巴默默思考。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姐姐才会这样。
很显然,她不高兴。
安娜费伯里克特不高兴,那就是砂金总监不高兴。
砂金总监不高兴,大家就都别高兴了。
他细细思索今天的痕迹,拜访卡里忒斯教授时安娜心情还挺不错,折纸大学充满了自由与艺术的气息,没什么讨人厌的东西存在,环境刺激导致情绪出现异常的可能性实在不太大……所以,外置设备上传来了坏消息?
如果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发生意外,他这里不会没有动静。普拉塔和普拉娅那边有罗斯玛丽在,需要求助时那个女人绝不会隐忍。姐姐那群注定要回老家的同学们都在第一真理大学蹲着,安全系数比谁都高,算来算去让她不高兴的源头只可能是他不熟的那些圈子。
——他不熟的那些圈子,想想就有点沮丧。姐姐还有些朋友是他不认识的,甚至可能很多。
一直守了六个系统时,安娜还没睁眼睛先伸了个懒腰,下意识把腿蹬出去拉伸……嗯?触觉似乎有点不太对。她一咕噜爬起来,再看卡卡瓦夏就已经坐地上去了。
“姐~姐~”金发青年也不生气,漂亮的彩色眸子可怜兮兮的:“疼……”
“……对不起啊!”理智重新回笼,安娜怪不好意思的,“踢到哪儿了?我记得好像是我喝错东西,有没有给你添乱?”
她刚才可没收敛力气,主要还是刚睡醒大脑尚未完成开机准备,腿有点麻就下意识做了动作。
卡卡瓦夏在“温柔体贴”和“蹬鼻子上脸”之间迅速做出选择,他坐在地板上扭过去给她看:“踢到这儿了,还好我是个【存护】。”
这句话是真的,他要不是个【存护】估计得被她直接踹进流梦礁。
眼看安娜老实的露出愧疚的表情,金发青年心满意足挪回沙发:“姐姐,你还没说要去杀谁呢,我假都请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她一个字也没吐露,没关系,不重要,他自能问出个大概。
“啊?”安娜迷惑的眨眨眼,仔细回想自己好像确实提了那么一句——不用想了直接把沃尔伯格屠到鸡犬不留,这种程度的震慑想必之后不会再有人敢对博普克人以及他们赖以生存的星球生出觊觎之心。
这也是最简单的办法,稍稍出些力气罢了,不需要动脑子。
但……之后呢?她能护博普克人一次,还能次次都护着他们吗?话再说回来,银河中绝大多数势力都是承认或变相承认“奴隶”存在的,不公平但许多文明体系的朴素认知就是如此,就像恋1童1癖人人喊打但某些自诩文明先进的地区却以法律形式给予“童婚”合法的外衣。
沃尔伯格家族必然要为其所作所为付出沉重代价,但安娜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让他们付出代价而已。导致原身自杀的因素有很多,“主人”的逼迫只是其中之一。
鲁米王室的压榨、炒作贩卖的奴隶主、星际和平公司的封锁,甚至博普克奴自身的教育问题……相比之下沃尔伯格家族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姐姐?”卡卡瓦夏笑眯眯:“你为什么不说话?”
安娜:“……”
沃尔伯格家族是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的重要成员,卡卡瓦夏作为公司的职员恐怕不合适掺和进这件事里。万一回头他要是因为这件事被辞退她罪过可就大了,就这家伙这种闲不住待不住喜欢找刺激的性子,还是找个班上让人更省心些。
至少去上班还能遇到些靠谱的同事,有人盯着他,他作死自己的概率将大大降低。
“让我猜猜看?”金发青年侧过头,手指擦过压在身下的红丝绒坐垫。
她咬死了不出声,看来这件事严重性超出他的想象。
“姐姐,我还以为自己对你是有用的呢……”埃维金人忧郁的垂下眼睛,金发也跟着垂到额前,在他脸上留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心虚,但又很快变得坚定,说明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才刻意将他排除在事件之外。那么,这事儿……和星际和平公司有关?她打算对公司动手?
“对了!”卡卡瓦夏抬起眼睛,语气里掺杂着诱惑道:“姐姐,你要不要来公司实习呀?博识学会的年轻学者在星际和平公司实习很常见的啦,社会实践分,对吧?”
很好,听到星际和平公司的名字她没有过多厌恶的表情,看来这份针对是针对公司的某个人,以他现在的实力与地位还惹不起的那种。
董事会成员?
施耐德奥斯瓦尔多肯定是其中之一不用再去算,埃维金人和那家伙有仇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对他造不成影响。
“我的社会实践分……可以在学校拿,去给本科生,或者成人教育学院上课就行,很好拿。”安娜还以为他放过前面那个问题了呢,忙不迭跟着转移话题,“一年级的社会实践分我都拿超了,二年级白蹭个实验项目也不用担心,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公司职位不用问我,我不会去的。”
这话说的,那些考几十场试削尖脑袋才得以混进公司的基层职员听到了怕是能恨得扎她小人!
“为什么啊?”卡卡瓦夏把声音压低了些,多了抹失落:“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
“姐姐你一定是讨厌我了,对吧?我这么粘人,又没什么用,现在连让你高兴都做不到……”他看上去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安娜吓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他似乎伤心极了,眼眶微微发红,一面自怨自艾一面隔一会儿就瞄一眼安娜的表情。
“真的吗?姐姐,你不要骗我。”透明眼泪含在眼中要落不落,埃维金人看上去又漂亮又脆弱,铁石心肠的人也舍不得对他大声说话。
眼看她内疚自责的神情越来越重,卡卡瓦夏终于让眼泪掉下来:“姐姐,原来你讨厌的不是我,让你讨厌的是公司给我的职位?”
“既然如此,我可以辞职的。”
安娜被他忽悠得找不着北:“不是,怎么又说到辞职了?我对星际和平公司的存在没有任何意见和看法。如此规模的组织,架构和管理上出现问题是件很正常的事,博普克人的问题很复杂,公司在这里起到的作用更像是催化剂,问题的根源不在这里。”
“噢!我明白了。”金发青年迅速把眼泪一收,从前到后这就已经捋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和博普克人有关,昂贵的博普克奴隶……哪怕董事会中有能力购买蓄养他们的人也不多。所以从前买下安娜的那个人正是公司董事会中的一员,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愿意让他掺和进这件事里——高管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打工的牛马,马厩里的牛马朝发放草料的人尥蹶子,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可他是个赌徒啊,比起庄家,赌徒才更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所有,或者一无所有——安娜费伯里克特除外,她不是他的筹码,她就是他的所有。
第277章
卡卡瓦夏花了一个系统时就摸清楚公司董事会成员里眼下有谁正在匹诺康尼度假,尤其近些年才崛起的新贵们……主要是看起来不大聪明的那种。
聪明人谁会平白把最低十亿信用点往星际监狱里扔——这不是傻缺还有什么是傻缺。
能买得起博普克奴隶就已经是个很强的筛选条件了,再加上一个“蠢”字,他很快就锁定目标。
沃尔伯格家族,虚伪到极点的一家子。像他们那样的人家就算买了奴隶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公之于众,但是只要再往前追溯个几年总能找到线索。
如今这位家主还是“少主”时身边曾经存在过一个很年轻的“保镖”,星网中几乎已经找不到那个时候的留影了但公司内部的一些记录并没有被抹除。
几年前姐姐居然是个有婴儿肥的圆脸小姑娘?这也太可爱了吧!
顺着这个线索继续深入调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位沃尔伯格新任家主的愚蠢程度就连卡卡瓦夏都找不到形容词对其进行描述。
他这都不是往水里扔信用点听响取乐,相当于自毁长城还嫌不够,顺带着把家里唯一的一根承重梁也给敲了。
不过也幸亏他这么蠢,不然他去哪儿认识安娜?一个初出茅庐就临危受命挑大梁指挥战役的年轻指挥官,一个三十赤铜币就能买下的骗子,这样的两个人不管怎么想都不会产生交集。
除非他被当做探子抓到她面前,那可太糟糕了。
“姐姐~”卡卡瓦夏看向窝在沙发另一头半天都没做声的安娜,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因为刚才“不小心把他给弄哭了”,她许久都没好意思说话:“嗯,嗯嗯,你说,我听着呢。”
又想敷衍过去!
他带着点恼意把外置设备翻转给她看:“我需要一位女伴陪同出席一场拍卖会,姐姐你陪我去!”
这个时候越理直气壮她就越不好意思拒绝,等到了会场什么都不用做也能把那蠢货先吓个半死出出气。沃尔伯格欺负安娜就是欺负他卡卡瓦夏,这辈子不把这家伙踢出董事会他就把名字倒着写!
“好好好,我和你一起去,需要注意些什么吗?”安娜看了眼外置设备上的电子邀请函,薄暮时刻的拍卖会啊……
很大概率会撞上原身的主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刺激对方的好机会。她可从没打算忍气吞声过,这家伙最好乖乖在财产放弃声明以及奴隶释放文件上签字,省得她额外花力气“说服”。
“……”说到这两份文件,安娜的视线落在卡卡瓦夏身上。她想了一会儿,拉开个人光脑戳戳点点很快就生成两份电子文档。
唰唰唰做了个电子签,安娜朝卡卡瓦夏摊开掌心:“随便给我点什么东西。”
她拟了一份财产放弃声明,声明08241321号放弃对埃维金奴隶卡卡瓦夏的所有权,并在他的释放文件上签字。就和普拉塔和普拉娅他们两个的文件一样,她必须在见到沃尔伯格家主之前放卡卡瓦夏自由,哪怕手续不完备也一定要做。
之前没做这个完全是因为她始终认为那不过一句玩笑话,人的存在与尊严怎么能用价钱去进行衡量,更不用说抵一顿饭……卡卡瓦夏可比一顿饭要贵重多了!
虽然这份从属关系最早源自于星际监狱内部的迫害,但对于奴隶主来说卡卡瓦夏基本上和摇钱树也没有太大区别,哪怕只是口头许诺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也会想法子无中生有——奴隶在法理上就没有财产权,他们获得的一切都归奴隶主所有。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即便是玩笑话也得认真对待。
金发青年二话不说挪到她身边,下巴一抬就贴在她手心上:“姐~姐~”
“我只有我自己了呀~”她震惊又迷茫的表情懵懵的,说不出的可爱。卡卡瓦夏再接再厉:“如果姐姐你向我要一件东西,我能给的也就只有我自己。”
她把手往下低,他就跟着往下倒,安娜一个激灵差点一掌拍出去。
“我要你给我个能抵信用点的东西,你是人,人怎么能论价算,别闹!”她看上去很凶的凶了一句,杀伤性还没喝醉时辐射出的杀意大。
卡卡瓦夏开始耍赖:“我不管,你已经接了,不能不负责任。”
她这种性格正直道德感还很高的人是真的好欺负,但也只能他欺负。
“啧!”安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指着他的宝石耳饰道:“这个给我,足够抵一顿伊维尔星的食堂低级自然餐。”
金发青年反手捂住耳朵:“不给,这东西太便宜了……”
拿不出手!掉价!
她突然说起这件事是几个意思?卡卡瓦夏转了圈脑子,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节。
果然,安娜装得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道:“别忘了当初在伊维尔时咱们留了记录,你和普拉塔普拉娅他们都是作为我的所有物被带到岛上生活。这又不是什么好事,那个时候事急从权迫不得已,但你现在老大一个人了,当然该把自己赎回去。之前是我不好,没及时处理这件事,这会儿刚好想起来还是赶紧办了才放心。”
她这是在给他找活路,卡卡瓦夏明白。
“那也不能用这个。”他松开手,掌心翻转间【存护】的力量具现为一枚筹码。
一枚无法被定义价值的筹码。
“这才是我啊,姐姐,你可千万别把我抵出去了。”他将筹码摆在她手心里,“我会伤心的。”
东西到手,她马上把那两份代表着自由的文件发给他:“所有物的归属权力高于雇佣关系也高于被买卖方的状态,也就是说哪怕星际和平公司也不能越过我对你的人身自由做出任何主张,无论你是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还是伊维尔星际监狱里的犯人。”
当然了,拥有奴隶的人也在这个关系网内,无论她是博识学会的学者还是重刑犯里的黑羊,还是那句话——所属权高于一切,私人财产神圣不容侵犯。
这就是读书的好处,面对不合理的规则也能想办法加以利用,只要有这两份文件无论公司还是其他任何势力任何人都不能再借“奴隶”两个字恐吓、欺骗、嘲弄卡卡瓦夏。
他被释放了,凭自己的本事为自己赎回自由。
“……”
明明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能说出“你可以随便利用我,也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背叛我”这种话的金发青年沉默良久。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啊!
薄暮的时刻。
拍卖会敞开的大门外铺设着长长的红毯从门厅内一直延伸到飞车停靠的路旁,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们在经理与侍应的陪伴下陆陆续续走上红毯加入社交场。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经理的竭诚欢迎,绝大多数客人只能跟在侍应身后一边赞叹的欣赏建筑与装饰,一边努力让自己显得“上流”些,只有极少部分真正的大富豪才值得经理亲自出马。
“真正的好东西基本上不会流入市场,除非太贵重买家还特别多的那种。拍卖行也要维护客户关系,拿拍品给大主顾做人情是常有的操作。像是土地之类的,经常在开拍前就已经谈好。”
卡卡瓦夏把胳膊硬塞给安娜挽着,就算她不需要他也非得这么干才消停。既然是参加拍卖会,她那身白衬衣蓝裙子肯定就不合适了,当然也不能穿黑西装露面,不然等会儿被吓傻的就不止沃尔伯格一个人。因着这个他也终于达成所愿,发挥出眼光好的特长帮安娜挑了身适合社交场合的女式晚礼服。
黑色的丝绸裹在她身上,极简风格带来极致的震撼——锋利、淡漠、强大,她绝不是依附他人的装饰品,更像位出现在薄暮时分准备出行狩猎的女神。
“砂金总监,您终于肯露面了?哈哈哈哈哈,您的到来真是让我们出离惊喜,这位是……”不管从哪方面说,星际和平公司的年轻高管都还没有够上老牌拍卖行经理亲自招待的级别。但家族输在他手上是事实,匹诺康尼也因为他才不得不开门接纳星际和平公司的介入。
战略投资部已经和苜蓿家系的话事人老奥帝达成一致,这种时候砂金主动结束隐匿显露行迹至少是种释放善意的表示,考虑到诸多象征意义,经理还是主动走下台阶。
“这位迷人的女士可容不得人唐突亵渎,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金发埃维金人从墨镜上方给了经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身边那黑发女子随之冷冷投来视线。
就像是座雪山迎面撞来,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也有几分恍惚。
“抱歉,是我轻浮了。”这个女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能敬着就别惹着。
经理是个听劝的人,不仅听客人的劝,也听安防们的劝。
猎犬家系中不乏命途行者,无论实力高低皆无人能看透那个女子。这只能说明她已经凌驾于众人之上,考虑到砂金之前曾与【虚无】的令使交过手,他从公司请来个身手不逊于前者的帮手保护自己倒也合情合理。
“二位请随我来……”他欠了欠身便走在侧前方为贵客引路,三言两语就将今日的拍品与重点客户介绍了个大概。
安娜听了一路,等到他们坐在座位上时经理的连珠妙语也刚刚好告一段落。要么说怎么就是这个人能当经理呢,销冠不管走到哪儿都是销冠,明明她对拍卖会没有任何兴趣的,听他介绍这么多不买也想坐下看看了。
第278章
“啪!”
天然晶石雕琢的酒杯翻倒在地,如血般殷红的酒浆泼洒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晕染出一片难看的褐黄色污渍。安妮塔微带着些惊讶的看向丈夫,对他在公众场合的失态有些疑惑。
沃尔伯格家族虽然是从最近两代才真正起势,祖上却也一直都坐拥着数个星系,就财富的传承年代来看也算是oldmoney的守门员了。这种家族教育出来的继承人出门在外最讲究一个风度礼节,要就要那种房子着火也必须潇洒自若的范儿。
即便包间里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半敞的露台可是冲着所有前来参加拍卖会的宾客,无论如何他也不该打翻酒杯。更何况眼下的情况并非如此,包间里除了专属的侍应外还有位贵客在座。
“文森特,亲爱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沃尔伯格太太很有职业道德的为丈夫掩饰他的失态,面色苍白的男人僵硬的控制着身体,勉强挤出个“温和”的笑容:“谢谢你的关心,安妮塔。我很好,也许只是一时的风……它让我想起了往昔。”
对他们来说“亲爱的”和“谢谢”只是种口头禅,用来彰显自身的教养而非真的表示亲近。
“不好意思,拉帝奥教授,让您看笑话了。”文森特沃尔伯格有点怵那位隔了好几个位置的客人,戴着石膏头雕的年轻男人总会让他误以为自己面对着严厉的父亲、严肃的老师,以及……以及某个被遗忘了两年多快三年的女人。
她也总是如此安静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像尊石雕似的沉默。
维里塔斯拉帝奥:“……”
做人实在很难,尤其面对蠢货时,他甚至无法让这家伙明白什么才叫做“蠢货”。说来也是奇怪,这些世世代代热衷于当守财奴的人是不是真的吝啬到连镜子也不置办的地步,否则但凡他出门前看上一眼他也该知道蠢是什么意思。
他扫了眼造成这场“喧哗”的源头,稍低一些的某个露台上阿蒂尼孔雀一样金灿灿的埃维金人正殷勤的围着位给高挑的黑发女士打转。
嗯,挺眼熟的,那不正是不久之前赶来匹诺康尼捞他的笨蛋弟子么?
心塞,不看了,回头再算账。她大概也是为了赎回自由而来,不是不能理解。
人果然是一种时时刻刻都在进行比较与权衡的生物。譬如几天前他还看那个赌徒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文森特沃尔伯格一出现在眼前,埃维金人立刻显得格外聪明乖巧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鲶鱼出现在鱼池里。”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看来先前判断失误,费伯里克特的校外朋友终于找上门儿了。
对于Oldmoney来说,无论什么年代他们的圈子都很小,新贵没有个三两代的传承社交场上都不会有人和他家的女眷说话,更不必说在俱乐部里分享些圈子内才热衷的话题。拍卖行经理突然将两个眼生的新人请进楼上的露台包厢,这让一些以姓氏为荣耀的顾客有些不满。
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自打他们迈上台阶时就没停止过。
“匹诺康尼这是要破产了吗,怎么能让外人上来?”同仇敌忾的抱怨也是种对立场的表达,端着酒杯的绅士用这句话博得了朋友们的赞同,“没错,近来也没听说有什么新鲜崛起的家族,匹诺康尼真是栽在公司手上了,这种没有格调的事也能办得出,我不得不考虑一下还要不要继续这里的聚会。”
说是这么说,也就只是一说。不管谁都不会放弃世袭准入的社交圈子,出去容易想要进来可就难了,谁要是傻成这样非得被人笑死不可。
但是新人也意味着新话题,大家从头到脚批评了一番那个小年轻新*荣爆发的土气品味,却对他携带来的女伴多有褒赞——反正那又不是他们的妻子和女儿,换种风景当然也是可以欣赏的。
一般来讲像这种上流的社交场合,女士衣着多要配合依从男士,无论款式、材质还是装饰品,更多考虑与男士协调融洽,哪怕到了星际时代也是如此。但那位身材高挑的女士偏偏和惯例不同,看得出她很喜欢这种暗藏在简约中的昂贵,压根懒得搭理男伴都穿了些什么。
黑色的长裙恰到好处露出她线条流畅优美的后背和长腿,珍珠与黄金流苏又将礼服露出来的那部分身体遮得若隐若现。
“像个高傲的阿玛宗女王。”绅士们纷纷点头,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不介意和这样一位女士成为朋友,她真的很有一种遗世独立的蛮荒之美。
强大的、独立的、不可征服的。
荒原上独行的兽王。
相比之下今晚拍卖会的压轴货就显得有点过于青涩了,少了股让人战栗的味道。
“把东西放下就出去,这里用不到你。”卡卡瓦夏更喜欢把工作交给机器人而不是看上去老实实际上耳朵长得与情报贩子相差无几的侍应,对于一些需要曝光度的家族来说侍应们充当着信息口的作用,但是他和安娜都不需要,尤其是“08241321号”这个身份,不需要再抬身价了。
“是,好的,砂金先生。”侍应看上去温顺而驯服,心底遗憾得不行——今天这场拍卖会结束后想也知道会有不下两位数的绅士们前来打听他们的消息,看来这笔小费是赚不到了。
埃维金人的美色名不虚传,他带来的这位女士更加神秘动人,耳边听着信用点拍翅膀飞走的声音,侍应的心底不断滴血。
但是客人就这么直截了当不留余地的说了,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包间内。
侍应一走卡卡瓦夏就翻开拍卖行提供的产品介绍册——这玩意儿有两版,纸质的和电子的,方便顾客按照偏好取用。
哇哦,瞧瞧这都是些什么,最后一件拍品底价十亿,一个因为失明而被转卖的博普克奴,没有详细照片和说明。看来等会儿是要“台上见”。
安娜:“……”
她忍住揉脸掀桌的冲动。
“你有钱吗?”这不是矫情纠结的时候,该张嘴就得张嘴。一个失明的战士被转手售卖,想也知道等待着他/她的会是什么。
合同上博普克奴隶是拥有自裁权的,但不一定能落在实处,原身的遭遇就已说明这一点。
卡卡瓦夏清清嗓子:“随便花,我买单。”
老实说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账上究竟有多少钱,让他精神亢奋的是博弈与险境带来的刺激,至于那之后赚取的东西……无所谓吧,他一个人就是再如何奢侈也用不完。
买!总算有个花信用点的机会了!
“……”穷学生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默默扭开脸。
好恨你们这些有钱人。
“要是不够我……”光脑震了一声,她停下说到一半的话拉开光屏扫了一眼,整个人突然散发出局促不安的气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发消息告诉她不要乱借别人的钱,想买什么可以先从导师那里划,回头再慢慢还。
合理推断,教授此刻正在这个拍卖场里,而且还看到她了。他知道她可能会买什么,换个思路想想也好,不用担心掉马这回事儿……她在教授面前就没套上过马甲!
卡卡瓦夏凑过来得恰是时候,一字不漏的读完这条传信他起身走到侍应留下的餐点旁,不辞劳苦一趟又一趟的把那些餐具一样一样搬到安娜手边。
只放在她手边,连同刀叉都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就像是恨不得再一口一口亲手投喂给她那样。
“你想让我挂科延毕吗?”安娜从牙缝里的挤出点声音警告他别太过分,金发青年故意斜着眼睛笑:“我可不能让人误会姐姐呀,尤其是姐姐的老师,对吧!”
哪家学校也没规定过学生不能被人追求,被拉帝奥那家伙抓个正着,择偶观和道德观之间他还是选择让安娜在前者上有问题。姐姐这个认真的性子被人忽悠了多正常呐,但你要说她会为了信用点去做陪同和招待……那是同时看轻他们两个。
安娜默默的毛茸茸了一会儿,戳起一块水果接受了他的建议。
她又不傻,当然明白卡卡瓦夏什么意思。这种社交场合,如果不是公之于众过的夫妻,任何同出同进的异性或同性都会被统一认作情人关系,金发青年宁可当一个“不值钱”“没出息”的追求者,也不愿意让人误以为她是他的情妇。
会场中还是有明眼人的,没一会儿半个包厢区的绅士们就都知道星际和平公司的埃维金人混了进来,正围着一位冷艳的女士大献殷勤。
“近几个琥珀纪内崛起的新姓氏也太多了点,谁听说过这其中有以女性为主导的出名家族吗?”绅士们说起俏皮话时能把人揶揄到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他们翻来覆去讨论了一番新鲜风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决定出门互相拜访拜访。
拍卖会还没开始,那些只能坐在下面大厅里的中产以及演艺明星们正在陆续就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将时间用在健康的社交上。
先是三五个人,然后越来越多,很快先生们就找到了自己的同好聊得热络,挨着熟悉的包间传出一句又一句寒暄与客气。
第279章
“文森特,我亲爱的朋友,能告诉我你今天格外安静的原因是什么吗?”沃尔伯格先生在俱乐部里的朋友结伴前来拜访,为了向沃尔伯格太太致意,为了前来问候他的客人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或者只是为了消磨掉拍卖会开始前的时间,总之理由多得是,沃尔伯格家主也不能把人赶出去。
沃尔伯格先生的状态不太对劲,好在沃尔伯格太太一切正常。
朋友向安妮塔沃尔伯格举起酒杯:“这真是个美妙的夜晚,您觉得呢?”
“假使没有那一点点小意外,我会觉得它更美妙,您这位好朋友的到来恰好弥补了我们遭受的折磨,亲爱的您实在是太好了。”沃尔伯格太太同样举起酒杯,意有所指的朝下方某处转了下身子,很快又转回来。
男士们立刻报以理解的善意哄笑。
“美景存在的意义不正是让人欣赏吗?”有人报了个很出名学费也很贵的私立大学名称出来,“我记得您是两年前的优秀毕业生呢,在美学鉴赏上向来很有见地……”
幸好这个小空间内没有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拉帝奥教授在他的石膏头雕后翻着白眼这么想。如果有的话那家伙最好赶紧换选课换老师,以免接下来的几年师生之间互相折磨。
在场这些人虽然以姓氏为傲,但也并非读不懂空气,他们最擅长的科目乃是衡量价值,在这个大前提下价值足够高的外人也不是不能获得至少表面上的尊重。没人不自量力的在这儿讨论科学和哲学,免得被真正的学者训斥到颜面尽失。大家有志一同将话题停留在艺术和鉴赏上,这样一来那位严厉的老师就可以安安静静做他的背景板,其他人也顺顺利利蹭一层名人光环——家族的某一代与某位知名学者相谈甚欢,这照片足以在祖宅回廊上占据一个角落。
沃尔伯格太太没有拒绝递到面前的话题,她当然不会在公开场合贬损谁,这里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哪怕一个乞丐走过,他们也只会在那个可怜人离开后抨击一下人性与政治,没人会当众露出嫌恶的表情。
反正包间每一次开启都会经过严格消毒,出席这种社交场合的礼物也只会出现一次,不小心被弄脏了空气是件小事,揪着不放难免被人笑话小家子气。
她笑着谈起下方某个露台上神色冷淡眉眼锋利的高挑女士,中肯……又贴切,展现出她良好的修辞功底。
——那位女士的礼服似乎出自某位梦境裁缝之手,不确定,因为风格不是太突出。但她搭配的饰品很有味道,珍珠的选择是个亮点,就是黄金流苏的颜色重了几分,浅金或许更配她所携男伴的发色。
总而言之,她是位冷若冰霜的佳人儿。
绅士们哈哈大笑,于是所有人都放心大胆的谈论起冷美人儿。拉帝奥教授扫了眼自己的笨蛋学生,欣慰于这家伙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等待拍卖开始,完全没有和傻瓜们交流的兴趣。
很好,学修辞学逻辑是为了让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能被人看懂,不是为了闲来无事磨嘴皮子。
绅士们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下面大厅里的座位被陆陆续续填满,有几个演艺界的甜姐儿很招人喜欢,得留些时间方便侍应递名片。
名片意味着橄榄枝和友谊的开端,那上面印有联系方式与适合约见的地点,有心想要上进的年轻男女们大可以凭借这张任意材质的卡片敲开通往上流社会的大门。
大概吧。
“两位好,上层的希洛瓦侯爵希望能邀请二位小聚……”包间门第八次被人敲开时安娜不耐烦的侧头看向侍应:“工号。”
已经应付走好几拨类似情况的卡卡瓦夏低头偷笑——我就喜欢看姐姐理直气壮的样子。
“对不起,您说什么?”侍应不安的微笑着试图在自己与客人之间搭建一道方便下台的阶梯。但是安娜已经不想给他和他的同事们留面子了,点到这个人头上只能算她倒霉。
“我说,把你的工号报来。”她打开每个包间都有的通话装置,拍卖行后台的客服人员声音甜美:“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但是我并不高兴,”安娜连珠炮似的不给对方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你们的员工培训就是某些包间的侍应可以肆无忌惮骚扰其他包间的顾客?”
“抱歉,请相信我们的本意……”客服显然常年接触类似投诉,道歉道得丝滑流畅。
卡卡瓦夏凉凉的阴阳他:“抱歉,我没办法相信你们的本意。”
客服:“……”
遇到扎手的点子了!
“对不起,女士,先生,请问让二位恼火的侍应都有哪几位?我们会按照规定对他们进行相应惩罚。”
一般来说到这里客人的怒意也该慢慢散了,有明确的背锅侠,再加以适当的物质补偿,事情多半就能顺利解决,然而他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两个不好说话的人。
“问题在侍应身上吗?”安娜反问,“侍应可以拒绝包间客人的要求吗?这是你们匹诺康尼,是整个家族的管理问题,少往某几个人头上甩锅。”
客服只能低声下气道歉,他只是个小客服,能做什么呢?遇到麻烦事他最大的权限除了送果盘就是将问题上报——怎么报?报什么?报楼上的贵客问楼下的贵客一晚上多少钱?这应该是报警的内容,不归客服管。
“对不住对不住,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的客人都是文明人,大概是侍应表达有误,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
事实上根本处理不了,安娜抬下巴示意卡卡瓦夏去把那几张小卡片都收下,挂断通话瞥了侍应一眼冷冷让她滚:“就说我动手打了你,别回去,现在就走。”
卡卡瓦夏来回看看她又看看那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年轻姑娘,起身走向她:“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姐姐的话听进去然后结结实实照做。”
他从她手里抽走那张小卡片,放在眼前看了一眼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偏远星系的土皇帝,玩儿得还挺花。”
这种小卡片再加上毫无尊重可言的邀请方式本就充斥着暧昧的味道,卡卡瓦夏这辈子见得多了。他是个埃维金人嘛,被人当面阴阳“脱光衣服跪下来哭泣求饶”的时候都有,侍应一来敲门他就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
有邀请他的,有邀请安娜的,这位什么什么侯爵更绝,两个人他都邀请,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侍应不敢喘气,抖着身体白着脸用力点头然后夺路而逃。被那个高个子姐姐盯着的时候就像刀锋已经紧紧贴在喉咙上似的,敢摇头就是人头落地之时。
卡卡瓦夏把新来的小卡片扔桌子上,安娜看看厚度,深以为等会儿这笔加班费得向猎犬要。
拍卖会如期开幕,坐在上层的露台包间能清楚看到主席台以及大厅中的种种景象。坐在下面的更多是代理人,他/她们身后的买家不愿意露面,这才给人几个抽佣金的机会。
经理上台讲了几句俏皮话活跃气氛,他同时也是拍卖会的首席拍卖师,很快就将众人注意力集中在拍品的介绍上。
“姐姐,除了最后那个,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薄暮时刻拍卖场的拍品都是实物,退房离店时就可以带走。”卡卡瓦夏合上介绍册,距离压轴的拍品上台还有段时间,总得做点什么才不会无聊困倦。
安娜的回应是打开个人光脑戴上蓝牙耳机准备投影上课:“没有,册子我都看过了,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阿那克萨教授的课最好跟着上而不是回头补,回头补容易注意力不集中。手里随便摸个什么东西走下神,再抬头就不知道教授讲到哪儿去了。
卡卡瓦夏:“……”
行行行,想要供养一个哲学系的学者却发现她连文具都不需要太多,这种有钱没处花的憋屈感有人能共鸣吗?
金发青年打开购物页面,发愁的看着购物车里长长的待支付页面。她不接受的东西买了也是累赘,起不到预期效果也讨好不到点子上。他时不时悄悄瞄安娜两眼,点选了几样结账标注地址,剩下的一气之下随机挑选通话组群里的熟人赠送。
不是白送,比如星穹列车上的灰发开拓者,和他搞好关系稳赚不赔,无论是人脉还是其他方面都有好处。最重要的是那家伙某种意义上的非常单纯好哄,鱼钩上没饵也能钓上来。
花钱把安娜周围的人哄顺溜了也不失为一个拐弯更靠近她的办法,一条路走不通总要多换几条路走走看嘛,说不定哪条走着走着就通了呢?
安娜哪知道他都在转些什么念头,不久之前她还在通话里和罗斯玛丽抱怨卡卡瓦夏消费观出了问题呢——有钱为什么不花在充实自己上?去上个学,学点道理或者学点技术都很好,和谁亲近就冲谁哐哐砸信用点,也不怕把朴实的朋友们全给吓跑。
她在罗斯玛丽差点笑出眼泪的闷笑中叹着气表示已经做好弟弟踹不出去砸手里的心理准备了,就他这德行,哪个好人家有脑子的姑娘小伙子能看得上他!看上他的不是看上他的脸就是看上他往外撒的信用点,再过个五十年漂亮年轻人变成漂亮老头子?
想想就很可怕!
第280章
包间中重新恢复安静,沃尔伯格太太给沃尔伯格先生倒了杯红酒,坐在他身边专心致志听起拍卖师对拍品的种种介绍。
为家族的收藏室添加或品味高雅或趣味盎然的藏品同样是女主人的分内之责,她不喜欢那个带着石膏头雕的高大男人,那个……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他说话的语气、音调,以及过于健壮的肌肉线条都让她十分不安。
“拉帝奥教授,您所说的交易……”沃尔伯格先生终于找到了他的声带,他既紧张又恼怒的每隔几秒就要向下方撇上几眼,安娜虽然对那个金发埃维金人同样不假辞色,但她也没有拒绝他的殷勤。
她,她这都是什么品味?自己是个奴隶就也去找个奴隶匹配吗?
自甘堕落!
但是他也不能否认,极简风格确实比他曾经选择的那些甜美装饰更适合她,珍珠与黄金在她身上也被侵染上一层冷光。
但是想到婴儿房里的三个孩子,他心里又有了几分底气。
“像我们这样的家族,从来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不过既然是教授提出要求,我可以将她的使用权长期转交给您,所有权实在是……请您原谅。”
他还是不甘心,自从她进了伊维尔星际监狱后家族的探子一连折了几个,再也无法及时有效的联系上安娜。他又要忙着联姻又要找实验室定制那三个孩子,实在分不出多余精力安抚她。
奴隶怎么能因为这些小事就和主人闹别扭较劲呢?
是,她这两年的行为确实算不上背主,但也谈不来有多忠诚。伊维尔星际监狱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个度假的地方吗,她甚至还因此遇到了几个能聊得来的人——艾诺利阿家族寒碜是寒碜了点,勉强也算科技新贵吧,安娜要是喜欢的话沃尔伯格也不介意在埃特蒙德艾诺利阿身上投点钱。
就当是给她办个基金了。
至于那个埃维金奴隶,不行,低贱的品种无论如何不能玷辱沃尔伯格的门楣,家里就算豢养奴隶也不会豢养这种东西。
他就像是个眼看着自家的名贵品种猫跑出去被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黄毛“喵喵喵”围着转的人,生怕哪天看到家宠肚皮底下拱出一排小杂毛。
维里塔斯拉帝奥:“……”
蠢货往往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被蠢死的,“教育”这种事,果然任重而道远。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谈了。”他拿出打算告辞离开的姿态:“恕我直言,08241321号有成为【巡猎】令使的潜能,如有一日她真的升格更为令使,对沃尔伯格家来说并非好消息。”
沃尔伯格太太的眼睛动了动,没说话。
文森特沃尔伯格苍白的脸胀得通红,如果安娜成为令使,束缚她的奴隶合同不说灰飞烟灭吧至少也形同虚设,十五亿信用点也将跟着失去任何意义。
【巡猎】星神向所有人开放祂的命途,谁也不能勒令一位神明更改意志。“复仇”,安娜会向谁复仇?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她反手向主人复仇又有谁敢去寻一个【巡猎】令使的麻烦?
万一谁动博普克她就屠谁满门呢?鲁米王室也弹压不住。
以往奴隶主们解决这样的刺头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安娜又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在沃尔伯格她不愿成为家庭一员,离开沃尔伯格后星际和平公司对08241321号的通缉悬赏已经突破百亿信用点……赏金猎人们也不是没动过手,然后呢?那些围追堵截她的猎人全都变成了深空中的烟花,她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加入了星核猎手,甚至继续与星际和平公司对着干。
博普克奴不怕死,这一点在他们得以保留的“自裁”权上有充分体现。
话题回到原点,拉帝奥教授从科学的角度认定沃尔伯格家的博普克奴隶“安娜”有成为【巡猎】令使的可能,文森特沃尔伯格想则赌一把,也许她熬到寿命行至终点时也无法升格呢?
现在看来科学的力量略胜蠢货盲目的愿望。
“教授,恕我问句题外话,您想要接手08241321号的目的是什么?我是个负责人的男人,哪怕家中蓄养的女□□隶也不能眼睁睁送她进火坑。请允许我提醒您,博普克奴隶的基因很优秀,但他们对此向来吝啬,稍不留意就会落得人财两空。”
沃尔伯格先生的话差点逗笑维里塔斯拉帝奥,这家伙似乎真的认为自己很“负责任”,无辜得就像盖在垃圾堆上的雪。
伊维尔星际监狱的上一任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先生都能说自己是个好人了。
“我需要一个能深入各种险境带回实验材料和样本的帮手,性别年龄不限,唯一的要求就是足够强而且不能背信弃义。事实上正在与我接洽的家族有好几个,不听话或是年老的奴隶也总得有个去处,也许沃尔伯格家视信用点如粪土,显然并非所有人都这样。08241321号不是我的唯一选择,她只是在使用年限上较有优势,而我恰好也是个【巡猎】的命途行者,仅此而已。”
拉帝奥教授的演技那也是相当精湛的,对此卡卡瓦夏愿意点个赞。
沃尔伯格太太有几分意动,作为女主人,家里有什么财产肯定是瞒不过她的。但丈夫的母亲是个强势且刻薄的老太太,想要从她手里全面夺取管家的权力,她必须找个好的突破口。
一笔收不回来的坏账,无法变现但又每分每秒都在打折的昂贵资产,这可太适合作为掀起波澜的切入点了。
至于他们所说的那个女奴,她的存在就是对两个联姻家族基本利益的损害。沃尔伯格已经有了女主人,这个奴隶却不知道及时赶回来效忠,她很有可能是前代沃尔伯格家主留下的一道保险,或许也是现任沃尔伯格家主内定的情妇。
一个情妇,本身并不值得她在乎,问题是她同时还代表着十五亿信用点……甚至可能存在的、她的利益竞争者。
私生子女。
就比如那三个在儿童室里蠕动的小东西,每次保姆抱着他们出现安妮塔都会感到心烦意乱呼吸不畅,由衷希望负责这一块的星神赶紧把他们带走。如果手里能捏住些把柄辖制他们倒也还好,然而代孕机构使用得人造子宫和羊水,没有第三人参与妊娠环节,也就是说三个小杂种只有一个生理意义上的母亲。作为道德底牌的“长腿”子宫并不存在,先天缺失,作为他们生物学父亲的唯一妻子,她这名正言顺的沃尔伯格太太反而成了“后妈”?
荒谬!欺人太甚!
更可恨的是文森特沃尔伯格和他的母亲又都咬死了不肯说出提供另一半基因的女人究竟是谁,哪怕婚书合同上签订了沃尔伯格未来的继承人必须流着她的血脉,这些小东西的年龄也足以威胁到她尚未到来的孩子。
她的孩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降临,而这三个小杂种却一天天长大。至少目前看来他们身体健康智力正常,只要活到成年就能从家族分走一笔财产。
那是她的钱!她未来孩子的钱!
最好的办法是证明那三个小崽子和眼下文森特沃尔伯格所说的女奴有关,奴仆引诱主人这种事并不罕见……只要能找到证据,奴仆生下的杂种也只能是奴仆,他们休想占到任何便宜。或是买卖或是遣送到家族的流放星上,女主人说了就算。
用一趟匹诺康尼之旅就想安抚她的情绪?那就只管去想。沃尔伯格家族的太太是她也只能是她,沃尔伯格家族的下一任家主也只能从她肚子里出来。
至于这个经人介绍想要买奴隶的拉帝奥教授,沃尔伯格太太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令使难道是路边的野草说遇到就能遇到?就算成为令使也不该是个卑微的女奴能去肖想的,世上哪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事!
不过是讨价还价的手段罢了。
“拉帝奥教授,关于博普克奴隶的买卖事宜,我需要和家族成员商讨。十五亿信用点,还有这么多年沃尔伯格家族在她身上的投入,那些都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账单。”
文森特沃尔伯格最终在维里塔斯拉帝奥看死人的眼神里犹犹豫豫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博普克奴的忠诚背书是购买者可以在他们的原生星球上自由“狩猎”,单凭这一点安娜就不可能背叛他。她只是赌气,过上几年等她发现外面的世界对待奴隶有多残忍自己就会乖乖回沃尔伯格。再说了,还有那三个孩子,没有母亲能放弃携带者自己半数基因的幼崽,就算她真的升格为令使也无法拒绝本能。这个法子在许多买了博普克奴的家族中通行,男性通常会自尽,但女性总会咬牙忍耐,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不就好了吗?
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想出售安娜,尤其见到她成熟的模样之后……一想到雪山一样的女神也不得不为他所征服,沃尔伯格先生就激动地颤抖。
上课上到一半的安娜突然中断投影左看右看,好像有什么恶心的东西出现了?
280-290
第281章
“姐姐,你在看什么?”
卡卡瓦夏总能第一时间接收到安娜的情绪变化,她有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恶心到了。
安娜还在皱眉转着圈的找:“没,嗯……梦境里也会有蟑螂吗?就是那种会出现在屋子里的棕褐色甲虫,扁扁的圆圆的,飞起来嗡嗡嗡跟个炸弹似的,只要是温度适宜的垃圾堆就会繁殖出一大群。”
“……”卡卡瓦夏无奈的看着她:“姐姐,伊维尔有很多蟑螂,你不用描述。匹诺康尼不会有那玩意儿,家族的筑梦师会定期清除负面形象的投影。”
不然就人脑那个精密复杂的程度,星神也不知道盛会之星能孕育出多少扭曲的怪物。
安娜当然能想到这一点,但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的感觉久久没有消失,这让她很烦躁。
“你不上课了吗?”卡卡瓦夏提醒了一句,安娜摇头:“不了,还有两分钟下课,重新投影还要时间呢,阿那克萨教授从不拖堂。”
他又不给划重点的,讲完课就走,拖堂是什么?
“好吧,”金发青年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压轴的拍品了,底价十三亿,规则是举一次牌子最低加一百万信用点,姐姐你打算玩多久?”
玩……多久?
安娜抠抠夹在耳朵上的沉重装饰品:“没兴趣,等会儿我直接送你下线。白日梦酒店是把拍品送到房间里当面结账对吧?”
虽然卡卡瓦夏和拉帝奥教授都表示愿意借她点“小钱”,但安娜更倾向于用阎牙支付这笔费用。
我,星核猎手,打劫!
卡卡瓦夏还不知道他姐姐已经不打算遵纪守法了,径自点头:“没错,具体还是要在现实支付,签合同。”
签合同啊……她关掉个人光脑摘下蓝牙耳机,忽然想是察觉到什么那样抬起眼睛看向高处的某个露台。
“……”
原身残存无几的情绪再一次沸腾——痛苦,厌恶,仇恨。
“?”卡卡瓦夏只愣了一下,迅速起身:“我去打听,姐姐你先坐在这儿等着,牌子随便举,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匆匆离去,安娜忍了又忍才忍住举起手瞄准那个方向的冲动。
以她现在的实力,指尖的金光弹射出去就足以让那个包间里所有生物脑死亡,除非希佩亲临。
【巡猎】的攻击是因果的攻击,通俗到极点讲就是先杀,然后再给你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反正人被杀就会死,目标死都死了,还想怎样?
直到压轴的拍品、那个失明的博普克奴出现在台上,卡卡瓦夏也没有回来。安娜淡然看着代理人们频频举牌,十三亿信用点迅速翻倍。
博普克奴都是精挑细选从还是小孩时起就进入营地接受训练的基因彩票,长相自然也是挑选环节中的一个必要步骤。不一定非要美到什么程度,但是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魅力,越看越耐看。
被拉到台子上的是个棕发青年,通过全息投影技术安娜能看到他银蓝色的眼睛没有焦距,确实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很好看,很有点法厄同那种王道的正统帅气感,非常符合智慧生物的通用审美。“目盲”这个缺陷让强大的战士有了瑕疵和弱点,他在战场上的用途大打折扣,但在其他方面么……不可否认,人类低劣起来的时候那真是毫无下限可言。
“二十九亿信用点!二十九亿!还有要试着加价的朋友吗?”拍卖师双手交替着做出种种动作,这个价格对于买个“玩物”来说已经虚高了,那是二十九亿,不是二十九块。
眼看拍卖师的锤子即将落下,露台包间的牌子头一回出现。没有代理人执牌,坐在包间里的某个人亲自出价。
“额……”拍卖师看到出现的价格后愣了一下,他当然记得所有包间的编号位置以及坐在里面的客人,是不熟悉举牌器的使用方法吗?
举牌的客人“小气”的按着规则加了一个数。
才,一百万信用点。
“好的,我看到了,二十九亿零一百万,还有没有先生女士想试着加价?这件拍品通常是不会流入市场的,他的主人遇到了点资金上的小麻烦,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已忍痛割爱,也许我们能为了一个孩子的明天再慷慨些?”
安娜低头猛地卖家翻资料,找银狼要情报的信息发到手指戳出残影。
很快拍价逐渐逼近三十亿,08241321号淡定再次举牌。
才三十亿了,也就是她如今身价的零头。
关键时刻银狼从不掉链子,混杂了大量朋克洛德粗口的描述中安娜成功理出事情原貌——主家作死,奴隶背锅,就这么简单。
既然不是“孩子”的救命钱,那就没必要老老实实支付了,反正她横竖都付不起。
露台包间的牌子再次举出,这回价格直接被拉到三十亿信用点。
安娜: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赖账了,不管你们出多少都没用。
“三十亿!三十亿信用点!这位买家太有爱心和社会责任感了,谢谢您!还有试着加价的朋友吗?”
一个失明的博普克奴隶,这个价格溢出的部分超出绝大多数买家的心理底线。拍卖师喊了一会儿,没有人再举牌与露台包间竞争,锤音落下交易达成。
安娜指尖的浅金色闪了闪,卡卡瓦夏被迫下线。
变故发生得太快,收到消费倾吐情报的侍应刚把话说完,他面前的公司高管就原地消失。在匹诺康尼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客人遭遇到生命危险,需要猎犬家系赶赴现实酒店的房间紧急救援。
怎么又是他啊!
怎么老是他啊?
金色的箭矢撕开拍卖场金碧辉煌的穹顶,露出忆质最原始的样貌,薄暮的时刻被迫停止运转了两秒钟,身处拍卖场的所有宾客以及工作人员统统原地下线。
都给我醒醒!别做大头梦了!
混在其中一块儿被糟心徒弟手动“拔网线”的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
尽力了,导师尽力了,捞不动也是真的捞不动,沃尔伯格迫不及待想要试试【巡猎】的箭簇,那就试吧,试试就逝世。
现实酒店中猎犬小队一收到报告就加速赶往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总监砂金的房间,进去后他们发现砂金先生踪迹杳然,入梦池中空空如也。紧接着高档客房传来大量警报,负责人焦头烂额调动一切能调动的人手维持稳定的秩序。据说来自薄暮时刻的箭光甚至波及到了晖长石号,苜蓿家系的老奥帝正在和公司的翡翠讨价还价,拟定的合同当场被光矢余波撕得粉碎。
就,配合得还挺好?
“发生了什么?”前来“送货”的几个苜蓿家系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货物”情绪还算稳定,目前没有自杀的迹象。但是博普克奴,你不给他脸他分分钟死给你看,三十亿信用点呢,总得交割清楚才好安心。
迎面奔来的猎犬家系成员被他们拦下询问,这家伙气急败坏道:“你们不知道吗?薄暮的时刻刚刚出事了,你们几个运气还真好,没有被强行赶出梦境。”
将梦境中的人赶出来,上次遇到这件事的还是“黄金的时刻”,【虚无】令使一刀差点砍死【存护】令使。
“啊?我们不知道啊?”送货的工作人员打开外置设备,通讯被切断的旧事再次重演。
令使现在已经普遍的和路边大白菜一样了吗?随时随地说冒出来一个就冒出来一个?
所以,这货……还送不送?
几人正在纠结,一处房间的门开了,身穿黑西装戴着黑色礼帽的人走出来。他/她径直走到“货物”面前,带着几分不满:“家族到底在搞什么?匹诺康尼是要关门了吗?你们可别告诉我那三十亿信用点打了水漂。”
来者声音有点低,听上去雌雄莫辩。
工作人员一下子就精神了:“是砂金先生的代理人吗?这里是合同和拍品,你可以看看……”
黑色礼帽下那人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明显的笑意,他/她拿过纸质文件用手指画了道签名,紧接着浅金色的金属丝从每一个人喉间游过,像条阴冷的毒蛇。
“货,我带走了,信用点,找公司要去吧!”
声音尚未消失,人影已经不见,飘飘忽忽落地的纸质合同上留有一串数字:08241321号。
一个半系统时后猎犬们在现实酒店的某处找到了昏迷中的受害者——博识学会的费伯里克特小姐。
她毋庸置疑是被星核猎手给绑架并囚1禁在酒店的无人杂物间内,对方的目的很明确,为了利用她的房间诱骗另一位受害者……目前仍旧下落不明的公司代表砂金先生。
得到消息匆匆前来认领学生的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可生气了,作为星际和平公司的技术顾问他几乎是黑着脸把弟子给唤醒并拎起来带走的,猎犬们大概记录下她的证词就赶紧放行。
只要是上过学的人谁不怕老师啊!拉帝奥教授一张嘴那串几乎不需要换气的长难句瞬间成为所有人的心理阴影,成功唤醒完整的童年回忆。
可怜的费伯里克特小姐,她不仅承受了被绑架的暴力对待,还要因为“不够聪明”而被教授训斥,实在是太可怜啦!
第282章
“……”
“……”
“……”
“……”
稀世难得号上,四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
不,严格来讲是三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他们一同去看第四个人。
三十亿信用点呢,这家伙的身价。
“现在得是咱姐们儿的身价了吧?”波提欧摸摸自己的牛仔帽,“真羡慕那些有钱人,花钱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没能如愿花出去三十亿的砂金总监:“……”
姐姐她加加减减下来,悬赏金大概要接近两百个亿了呢,公司创立到现在拢共也没吃过几回两百亿的亏。
“这位遭受了磨难的勇士,我必会像捍卫纯美女神伊德莉拉那样捍卫你的安全与权力!”红发骑士的场地BUFF比之前大了几圈,想来信念也是极为坚决的。
被取掉液金约束设备后想要自杀却差点他杀的博普克人:“……多谢,请问那是我的姊妹吗?我能感知到……”
“她花了三十亿买下你,毋庸置疑。”卡卡瓦夏可以看星际和平公司吃亏不能看安娜吃亏,虽然这家伙最后也会领到份奴隶释放文件,但是现在他归属明确。
别说安娜买东西不给钱啊,她分明把账款放在通缉令上了,家族拿不到钱那是【同谐】本事不济,可不能赖到旁人身上。
“我知道,她可曾得到自由?”博普克人担心的“看”向白日梦酒店的前台,波提欧好奇的张开手在他面前晃晃:“我说哥们儿,你是真瞎还是假瞎?”
看他的眼睛,不像是能看到东西的样子,但这家伙对方向和物体的判断一点也没出差错。被安娜一股脑塞进星舰后他行走自若,挨了一枪也能躲开要害处。
“劳您动问,抱歉,我确实看不到。”这个博普克奴脾气似乎很好,他明显接受过通用礼仪培训,说话声音和语气以及遣词造句都很讲究。
“不好意思啊,你刚才他宝贝的说抹脖子就抹脖子,差点吓死老子。”改造人抓抓后脑勺干脆整个一大只蹲在他面前:“你遇上啥难事儿了?不行说说呗,要是有道理哥几个也不怕给你撑回场子。”
“大老爷们儿别动不动就往自己脖子上抹,死他宝贝的死,拿点血性出来。”
牛仔说话向来直接,博普克奴露出温和的笑容:“我知道的,只要还有一条路能朝前走,我就绝不会寻短见。”
之前想自杀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将会落入何等境地,现在已经确定了解救他的姊妹周围都是好人,那还死个屁啊!
“欸!这就对了!我看你身手也是极好的,又有这种瞎眼跟没瞎一样的厉害本事,干点啥不成?”波提欧的快言快语逗笑了他:“谢谢您的安慰,我叫福波斯,是名字也是代号。我们进入营地后就失去父母给予的名字了,将由第一个执行拍卖的奴隶主随机起一个称呼。”
他踌躇片刻,再次张嘴询问:“我的姊妹她……”
“她不会有事,”砂金看看波提欧:“我需要你的帮助,演一场绑架撕票的戏。当然了,你撕不掉,这是为了保护姐姐平静的校园生活。”
他必须被08241321号绑架,动手的绝不可以是博识学会的安娜费伯里克特。
“也许我可以帮点小忙?”福波斯马上发出声音,他只是失去光明,不是失去智商和大脑。
“我也可以襄助一二!”纯美骑士握紧他的长枪。
四个人交换了三个眼神,迅速达成一致。
家族的弱点其实非常明显,只要牵制住绝大多数成员的注意力,落单的人多数智商堪忧。虽然安娜也不是【智识】一样的人型计算机,但以她的能力碾压智力堪堪达到及格线的家族成员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另一边,安娜被拉帝奥教授拎到现实酒店大厅的一角乖乖挨训。
因为感觉到好像有蟑螂爬过脚面的错觉就把人整栋屋子给炸了,这种事多少有几分任性。她垂头丧气的低着头,看上去乖巧实则十分之九的体重全是反骨。拉帝奥教授也没什么想说的,当着猎犬的面训斥她那是为了混淆视听好将她带出困境,现在危机基本解除,糟心弟子凭自己本事昧掉了人家三十亿信用点。
就……昧得好,谁家经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则省是好习惯。
师徒两个一人垂手低头站得笔直,另一个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表情凝重。
“……费伯里克特,”过了好一会儿拉帝奥教授才重启对话,“力量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
那可不是普通的命途行者,还有属性的事,命途行者的升格在“自然神学”中也是个分支诸多的大课题。
安娜乖乖汇报:“先是模拟宇宙中反复觐见星神,然后遇到了点小小的技术跃迁……”
跃得步子有点大。
“令使?”拉帝奥教授的视线落在安娜指尖,她摇摇头:“应该还没到那个程度,但也差得不太远,次级令使?”
“令使”的划分也很主观,在这个问题上她宁可保守些。
“……人性还在?”拉帝奥教授很感兴趣的换了个坐姿仔细观察糟心弟子:“我发你一份试卷,不要思考,凭本能回答,答完立刻提交。”
说完他看着安娜点了头,等她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屏便将测试卷发过去。
还能有哪个令使/次级令使像自家学生这样听话呐,要知道一旦拥有绝对的力量在手,人总会变得不那么热爱和平。
教授自己都不敢做出保证。
安娜昏头昏脑做了一份测评卷,提交完毕后拉帝奥教授一面看答案一面对她道:“你的奴隶契约在沃尔伯格家族手上,作为财产由家主文森特沃尔伯格继承。”
他这么说是为了提醒安娜,只有当她背刺文森特沃尔伯格时才算背主,其他人不在豁免范围内。
要是沃尔伯格先生聪明些他就该在得知安娜有可能成为令使的第一时间释放她,或多或少还能结下些香火情。但那个蠢货执意要向死路上走……星神来了也没办法。
他不是同情这种活着也是污染人类基因库的存在,他只是担心笨蛋弟子冲动行事。
“噢!”安娜干巴巴的吭了一声,紧接着又听导师道:“给你一年时间把这件事解决掉,不要影响论文……不行就延毕。”
“好!好的!”她用力点头,一点也没有刚才拆房时的霸道气势。
一会儿功夫拉帝奥教授把测试卷看完了,他冷静地合上平板:“一年后进实验室,到时候还没处理完的其他事我给你处理。”
一般来说通用的理论是命途行者在命途上行走的越远就会越靠近星神,人性也将会被命途逐渐磨灭。但安娜费伯里克特显然不在此列,她仍旧是个情感丰沛的人。
要么是观察样本不够丰富导致的推导失误,要么是不同命途本源的影响。总归有个能配合实验的令使/次级令使绝对是博识学会的意外之喜,而且这个(次级)令使很年轻,她还在继续向前走,随时有进一步升格的可能。
至于说她的原生星球,对于博识学会来说那种程度根本不算事。毕竟它并没有蕴含什么要命的重点资源,只是地理位置特殊外加少量矿产……星际和平公司会很乐意拿它加深自己与学会之间的合作。
尤其眼下博识学会正与仙舟联盟打得火热,难得星际和平公司处于劣势,可以说正值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放在以往根本不可能谈的事现在原则上基本都能谈,一直都能谈的事条件也有些许放松。
为了拉回盟友的心,公司必然做出让步。
“哦!实验室地址在哪儿?”安娜老老实实的提问,拉帝奥教授也没有答案:“未定。”
博识学会肯定不行,费伯里克特还是学生却要成为实验观察对象,自然得选一个能让她放松的“原生态”环境。
具体地址到时候会由学会确定,在那之前……
“黑塔和螺丝咕姆捣鼓的模拟宇宙已经更新完毕,蒙邀请我在其中做了个新版块,入口就放在晖长石号上,你可以抽空去找开拓者合作探索。”
批假归批假,作业还是不能少的,别跑出去一年回来一看又退回到文盲状态。拉帝奥想想也没有什么需要额外交代的了,停下话头等弟子回应。
“教授,我还要再等几天才返回学校。”安娜算了算,去找那个沃什么来着的家伙好好“谈谈”大概要用点时间,剩下就是波提欧提过的“标准差事”,以及将她赊账买下的原身同族送去罗浮看看眼睛还有没有救。
他不是先天目盲,后天的伤势丹鼎司多半有办法救治,而且也花不了几个钱。救人救到底,三十亿都花了还在乎那几个治病的信用点?没必要。
“……”原以为她会马上动身杀去沃尔伯格家族的核心星系,眼看笨蛋弟子已经能够冷静理智的面对复杂问题先动脑思考了,拉帝奥教授倍感欣慰:“既然如此我就等你几天,模拟宇宙的数据也许还有调整空间。”
安娜很乖巧的用力点头,看上去一副被教训得惨兮兮的模样,完全猜不出她正打着什么主意。
嘻嘻,教授横竖不能打死我,那就再炸几艘星舰吧!
第283章
现实中,白日梦酒店的前台外站着一排代理人,全都是来替客人办理退房手续的。这些贵客多是由管家或代理人经手办有包年服务,或是偶尔想起或是有社交需要才会乘着星舰来匹诺康尼优哉游哉小住几天。
像这样大规模的退房风波显然是不正常的,但酒店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安全隐患”,这会儿也不能强行讲究什么“协议”。合同归合同,协议是协议,这些真正的顶级有钱人想翻脸的时候难道还和人讲道理?拜托,你确定你在他们眼里是个人吗?
上一次是在“黄金的时刻”,【虚无】令使与【存护】令使大打出手,拳头没砸到自己身上大家自然表现得就像是看了场高等级的热闹。这一回撕裂苍穹与梦境的箭矢近在眼前,有些人甚至亲身感受了一下令使级别的力量,“热闹”就不是那么好玩了。
苜蓿家族现场开会——也别管各派负责人这个点儿都在干什么了,先想想办法挽救匹诺康尼的买卖吧!
外有星际和平公司虎视眈眈,内又有一个尚未露面的令使搅风搅雨,唯一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战力不久之前刚被通缉,就算现在去求知更鸟把她哥哥星期日请回来也不可能了。用得着人时朝前,用不着人时朝后,家族丢不起那个脸。
没有足够的武力保护,匹诺康尼柔弱得像个横遭暴徒反复蹂1躏的富家千金。
最后老奥帝拿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寻求【开拓】的帮助,请星穹列车派个人来亮亮相帮帮忙镇镇场子。
晖长石号和那百分之五的股权分红可不是白给无名客们拿的,虽有补偿“钟表匠”的深意在内,更多也是为了结个善缘。
现在,善缘该上场了。开拓者这人抽象是抽象了点,但实力强卖相佳,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放在那里站着就会有人因为好奇心而放缓离开的脚步。这家伙莫名的招人喜欢,可以说是朋友遍天下了,那位不愿露面的令使或许愿意卖他一份面子,就此销声匿迹……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谁,只是不想说,好像说了就会被她听到似的。
——08241321号,星际和平公司通缉令上的红人。
公司还有位高管目前正被她绑架下落不明,战略投资部表示愿意与08241321号和谈,前提是不要伤害他们为数不多的【存护】。
笑死,星际和平公司,琥珀王的追随者,【存护】势力,但养了一群【巡猎】。
对此另一位通缉令上的红人波提欧先生表示:“他宝贝的,公司居然也有做人的时候?”
“不是做人,是不能丢脸露怯。”努力把自己捆起来的卡卡瓦夏淡定道:“反正我就是按照正常程序返回庇尔波因特后也要经历一堆烦心事,这会儿为了工作被‘绑架’,说不定还能再要求一笔奖金。”
用不上不代表着放弃,他还计划着要养个很会拆房子的学者呢,每次装修计划少说五百万,不会赚钱可不行。
“明白了明白了,”牛仔纯把这场后补上的“绑架”当成游戏,跃跃欲试。
“哥们儿,你准备得怎么样?”他扭过去看福波斯,博普克人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着一顶黑色圆顶礼帽:“随时可以行动。”
不说话不细看的话,此时他和安娜有个八分相似——不管谁这么穿都会很像,只是他不需要刻意模仿,染个头发就行。
负责“技术支持”的银枝和波提欧对了下时间,一同看向“人质”:“没问题咱们就动手。”
卡卡瓦夏当然没问题。
白日梦酒店外有处专用于停放星舰的空间,方便来往游客停泊。一般来说在这里负责安防的多是安防机器人,人类服务生存在的意义在于及时交互好显得这份免费服务昂贵且有价值。
谁也没有想到劫匪会选择在这里囚困人质,也没有人能想到埃维金人被逼急了动起手还挺有杀伤性。
被08241321号绑架的砂金付出“些微”代价后成功逃脱,所有人都看到金色的光矢狠狠凿在【存护】的护盾上,力量具现凝结出的筹码哗啦啦从天而降,阻隔了追击者的视线。
一位“偶然路过”的纯美骑士出手相助,黑衣黑帽黑发的08241321号朝公司高管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在同伙(某通缉犯)策应下从容逃逸,没有更多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真是可喜可贺。
听到新闻播报的安娜:“……”
我跟着导师离开还不到十个系统时,你们就给我整这么一出?不是不感动,问题是……好怪啊,我有那么凶狠吗?
“呵。”
拉帝奥教授冷笑着挥挥手放弟子出门自由行动,该做的测评她都已经配合完成,连同基础数据检测和记录也耐着性子一项一项按照要求去做,世上真的很难找到第二个这么听话的(次级)令使了。
等到一年后再做这些,不知道她又会给出一份什么样的答卷。
安娜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找“08241321号”,找那个同伙呗,波提欧估计是生怕自己的赏金数额太低,一点儿都不避着摄像头。
稀世难得号
卡卡瓦夏“成功脱身”回到他的同事们那里,安娜登上纯美骑士的星舰抬手和牛仔打了个懒洋洋的招呼,然后坐在换下黑西装的福波斯面前。
“你的眼睛……”她偏过角度左右观察,确信这并非先天缺失——先天有问题的孩子也不会被送进营地。
“药物和物理打击的双重作用。”他温和的微笑着,仿佛那种可怕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
主家对自身实力没有明确认知,熊孩子的一时膨胀总要有人买单,解决办法就是推出个奴隶给他们惹不起但又惹了的人消气。
“……”安娜抹了把脸,翻出外置设备边联系热心网友边对福波斯道:“我先送你去罗浮,那里的丹鼎司有我熟人,能治还是先把眼睛治好,其他的回头再说。”
“好。”福波斯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能够通过触觉和感知弥补缺失的视觉,但终究不是太方便。同族的姊妹为了营救他甘冒风险,他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好意。再说了,只有身体健全机能正常他才能对她有用,不想别的至少也得对得起她赊的那三十亿信用点。
她在奴隶购买合同上签了字,依照匹诺康尼的地方法律让渡协议以签名时起生效,他的归属非常明确,毫无争议。
安娜低头在外置设备上和景元聊了一圈,人情自然是要消费的,好在她现在可以凭本事刷脸面。
罗浮那边很快就表示愿意接收一个被迫害的短生种并提供医疗援助——她就是08241321号的秘密瞒不住热心网友,从匹诺康尼传来的消息看一个野生的【巡猎】令使正在成长当中……仙舟联盟为什么要把这个天然的盟友向外推?
神策将军还没到老年痴呆的时候好吧!
“安排好了,几天后有个罗浮太卜司的姑娘来匹诺康尼度假,等她回去的时候顺便捎你一程。”很多事情不放在明面上才更好操作,万一有人问起来罗浮方面大可以说那是“私人行为”。
咱老仙舟人就是这么古道热肠见不得人遭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福波斯点头表示已经记住计划:“青雀姑娘,罗浮仙舟,丹鼎司,治疗眼睛。”
安娜点头,很快想到他其实看不见,忙又补上声音:“没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在路上保护那个姑娘。”
咱是去求人的,拿出个求人的样子不寒碜。前头才刚出一个【毁灭】令使坑杀整支罗浮商队冒充领队潜回仙舟搞事,这种行为开了个坏头,保不住又有哪个大聪明如法炮制,不得不防。
“我知道的,放心吧姊妹。”福波斯含笑应下。
比起给糟心主家背黑锅顶罪,他更愿意保护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姑娘。起码保护后者是件有意义的事,他见过太多生命流逝,后半辈子不想再造杀孽。
“……安娜,我的,代号。”年轻姑娘别别扭扭想起聊了这么久还没交换名字,面对原身的族人她总有股不真实的感觉,但又不得不承认博普克人实在是非常重视族群的传承与存续。
“安娜”最后的情感基本上全寄托在这里了,她留给身体的本能反应越来越少,也许再也不会有。
福波斯愣了一下,笑容变得真切:“原来是你呀,那个哭哭啼啼着被送进营地的小家伙……我虽然没见过你,但听说过。”
他看上去整个人突然亮了不止一个色号,黑发蓝眼却莫名有种金灿灿的感觉。
波提欧坐在很远的地方,看上去像是忙着给自己的身体做保养,实际上耳朵竖得比兔子还直。他正在努力阻止自己笑出声,浑身上下抖得像是快要散架。
安娜:“……”
这是原身的黑历史,不是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你们听到了没有!
第284章
“文森特,亲爱的,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被强行驱离梦境后,沃尔伯格太太在保镖簇拥下平安返回“荣光号”家族星舰。同样平安转移的还有沃尔伯格先生,只不过他总是神思不符的动不动就走神,那副模样看上去实在有损家族颜面。
“啊?”文森特沃尔伯格被妻子放在面前的酒杯吓了一跳,他略带着几分惊慌失措的左右看看,发现保镖们就在附近才勉强放心。
拉帝奥教授说安娜有可能升格成为【巡猎】令使时他心里还在犹豫,只要她一天不升格就一天都是他的所有物,谁也别想染指。结果教授话音落下还没多久,那道撕裂苍穹的金色箭光就出现在眼前,他不得不怀疑安娜是否一直藏在暗处伺机报复。
时机抓得太准,刻意安排都不一定能安排得这么天衣无缝。要说维里塔斯拉帝奥为了一个奴隶做局套路他……倒也不至于。那人看上去就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而且他想收购个博普克奴也不是什么新闻,圈子里早就有消息的事,他没那个闲工夫从一年前就开始耐心布置。
安娜,或者说08241321号,她与拉帝奥教授没有任何交集。她就是个一天学也没上过的奴隶,不值得博识学会的学术之星花费时间。
再看看拉帝奥教授现今的研究项目……星神的演化,【毁灭】因子的应用,拉拉杂杂一大堆,每一项都涉及到高危素材,也怪不得他想买个代打的帮手。
学者嘛,大多都很文弱,就算拉帝奥教授看上去魁梧健壮他也没有博普克奴那种强悍的基因,许多危险区域一样进不去。
直接从奴隶商手上购买刚离开营地的博普克奴确实省事,但那些新人没有足够的经验与阅历应对各种麻烦,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死了,白花钱不说还耽误实验进程,如果换做他也会首先考虑买二手。
就比如沃尔伯格家曾经有过的两个奴隶,老的那个就是通过交换得到的抵押品,稳如老狗,成功为沃尔伯格家挣到了第一个向外扩张的星系。在那之后父亲尝到了甜头,没过几年斥巨资买来第二个年轻奴隶,也就是安娜。有老奴隶传授经验,新奴隶很快就能上手干活,这才保证了家族平稳持续的扩张。
那时安娜还很年轻,她十五岁就来到沃尔伯格家服务,二十一岁时由母亲做主送进伊维尔星际监狱……然后她就变了,再也不响应家族的召唤。
想到这里文森特沃尔伯格又有几分后悔,哪怕折些价把这个忠诚有瑕疵的奴隶转手出去也很好,他可以再从奴隶商手里买个新的,更听话温顺的博普克奴回来。
——主要还是不甘心,作为主人他甚至没尝过她的滋味儿。
“亲爱的!”安妮塔沃尔伯格加重语气让丈夫听到她的不满,“你这样子走神走得太久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商量的吗?”
上次他这副死样子没两天就给她整出三个母不祥的小杂种,这回征兆再次出现安妮塔不得不如临大敌。
“啊啊,我很抱歉,亲爱的……”文森特沃尔伯格没有错过妻子脸上一闪而逝的怒意,心下烦闷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那三个孩子的存在触及了她的利益,就算他再三保证只有沃尔伯格太太生下的孩子才能成为沃尔伯格新的主人也不能熄灭她的怒火。但这件事涉及沃尔伯格的核心利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步——博普克人的基因实在是太强了,尤其进入营地接受训练的那些。他们是整个种族最优秀的精华:最好的体魄,最好的容貌,最坚韧的性格以及最高的智商。
家主一脉的血液不容玷污,但一个家族不会只有一支,适当引入更好的基因有利于家族的绵延。从这三个孩子开始,他们注定无法成为家族的主宰,但他们一定能成为家族的支柱。
这不比一代又一代花上十几亿甚至几十亿购买博普克奴要划算?
他的妻子,心到底还是在娘家那边,所以这件事不应该也不能够让她得知。她那股毫无由来的嫉妒实在令人发笑,目光短浅不足与谋。
好好养育,好好善待那三个孩子,对她自己的孩子只有裨益没有损害。真要她接连生下多个孩子她又不愿意,沃尔伯格家族不可能只有一个继承人候选……这事还远,将来再做打算也不迟。
想到这里他摁下烦躁试图安抚安妮塔,他不想让她意识到自己对安娜的企图。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她除了四处争权夺利搞破坏,不大的脑仁儿里什么都没有。
“亲爱的,我在考虑拉帝奥教授的建议,这事儿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是吗?你也看到了,一个盛年的博普克奴能拍出三十亿信用点的高价,就算我以原价转售08241321号也有十五亿到手,这笔钱足够买个新的奴隶再投资个新的星域。”
所谓“投资”,无非就是花钱鼓动家族里的普通人集体移民新星域,人为制造出“占有”的事实然后宣布这件事,安娜离开家族豢养的军队后沃尔伯格一直*都这么圈地。
博普克人在这一点上总是表现得不够灵活,非要以武力征服作为扩张的手段,其实事情真的没有那么麻烦。
“我们不能自由狩猎吗?她竟敢不回应家族!”沃尔伯格太太只想让假想敌痛苦,她一点也不在乎有多少普通博普克人会因此丧命。
笑话,奴隶也能是人?
“当!”
沃尔伯格先生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压在桌面,他不耐烦地挥手让保镖们退远些——家主和家主夫人的争执没必要让这些外人听到,虽然签得有保密协议,但这些花钱雇来的家伙究竟又能有几个值得信任?
这几十个人加起来也没有安娜一个人好用,真搞不清楚负责培训的安保公司都是干什么吃的。
“08241321号是星际监狱越狱在逃的重刑犯!激怒她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该不会还想问她究竟是如何被送进去的吧?你应该不至于想不到家族不能和她在明面上有任何干系吧?你知不知道沃尔伯格以及你的娘家都是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怎么?让所有人都知晓08241321号是得到了沃尔伯格的授意才在庇尔波因特大动干戈?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岳父岳母,还是请他们来好好教育女儿。”
说完他仍嫌不够的踢了脚面前的踏脚矮凳,沃尔伯格太太先是气势一弱,紧接着提气怒道:“我作为沃尔伯格的女主人,凭什么要被蒙在鼓里瞒着?家里一笔十五亿的昂贵资产下落不明,从来没人想到要向我解释。一个博普克奴隶而已,你居然为了一个奴隶连礼仪都不顾的冲我大叫,文森特沃尔伯格,你瞒着的我的事除了那三个小杂种还有不少吧?呵呵,拿我的父母来恐吓我?我倒要问问老夫人是怎么教育儿子的,未婚就搞出三个母不祥的小崽子,假若早些叫我知道,我就是下嫁给家臣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一把抢过那只水晶酒杯将它掼在地上,厚实的地毯有效保护了地板和酒杯,它顺着女主人的力道咕噜噜滚出去一段距离,最终停在黑色皮鞋的鞋尖前。
“……日安,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的08241321号站在那儿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挂着抹玩味的微笑,手中轻轻抚摸一截浅金色游丝,“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抱歉,忘记还有预约这种事。”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低沉,反而衬得星舰舱室内一片死寂。不知何时那些保镖都已经丧失行动能力倒地不起。
一步、两步、三步……
“这家安保公司能力不太行,”她弯腰捡起那只酒杯,缓缓走向沃尔伯格夫妇,“建议下次换一家,或者平时尽量做点好事,死的时候能免除大部分痛苦。”
安妮塔沃尔伯格脸色一寒,显然经由她灰蓝色的眸子想到了什么。
“安,安娜?你回来就好,这两年辛苦了,要坐吗?”文森特沃尔伯格试图让自己显得更镇定些,不停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恐怖,黑发女人侧头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继续微笑:“不了,凳子有点远,我累了,不想再走一趟。”
“别!别过来!”他喘了几口气,对挤在自己身后的妻子道:“你没听见安娜说她累了吗?快去把凳子捡回来好让她坐下歇歇。”
沃尔伯格夫人当然不愿意,她长这么大就没服侍过什么人,更别说低头像个女仆似的去捡被丈夫踢开的凳子。
安娜停在距离他们两个三步的位置上,有些费解的皱起眉头:“你似乎很害怕我……为什么?现在难道不应该是场喜悦的重逢么?”
“庆祝沃尔伯格成为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的重要成员,庆祝我,一个博普克奴隶,升格成为了星神的令使。”
浅金色光线划过,她脚下站着的那片地毯灰飞烟灭。
该说不说,这架势怎么看怎么有股浓浓的【毁灭】味道。
如果是【巡猎】,文森特沃尔伯格或许还敢大着胆子和她讨价还价,【毁灭】就算了,纳努克是个狠起来连自己老家都能捏碎的煞神。
“恭、恭喜……”沃尔伯格夫妇嘴巴里弥漫着苦涩的气息……不久之前还有人愿意花钱买走这家伙,现在十五亿的信用点算是白白扔在水里没消息了。
买卖一位令使,沃尔伯格全家上下的八字加起来也不够硬。
她都不需要张嘴再说什么,文森特沃尔伯格就恨不得她赶紧离开——也就是还有博普克奴的背书保护,安娜才只是小小的“恐吓”他一番,如果惹急了她,这位【毁灭】的令使很有可能先一步捏烂博普克人原生行星然后屠尽沃尔伯格满门。
对于【毁灭】而言一切都将终归寂灭,血脉、亲族,世间所有之物皆为虚妄。他们压根就不在乎!甚至说他们自己就走在不断毁灭消亡的旅途上。
什么?维里塔斯拉帝奥说她可能成为【巡猎】的令使?伪装,一定是伪装!一个令使想要骗过一个命途行者还不容易?
【毁灭】和【巡猎】有仇这事儿谁不知道,仙舟联盟的旗舰差点被【毁灭】令使给砸了,新生的【毁灭】令使伪装成【巡猎】很难吗?这分明就是嫁祸!
“啊啊啊啊!”
安娜只是用游丝操纵酒杯落在圆桌上,文森特沃尔伯格就叫得像只被抹了脖子的鸡。天然高透水晶酒杯缓缓摆正,然后化作一片晶莹的白沙散落。
“不好意思,”她笑着收回游丝,“力道还没收好,这个应该没有太贵吧,下次我会注意些。”
贵不贵的,谁敢在这个时候抱怨?
“我就是感动!我太感动了……”沃尔伯格先生伸出手拼命摇摆,笑得比亲爹死的时候哭得还难看:“为了庆祝你升格,请你务必收下这个!”
他哆嗦着飞快调出财产放弃协议与奴隶释放文书——安娜周身的空气扭曲了一下下,距离她最近的古董花瓶和古董挂画同样“撒”了一地。
再不快点说不定撒地上就要换成他了,严格来讲沃尔伯格也没吃多少亏,现在松手放她自由还能占个“慷慨”的名头。
沃尔伯格太太躲在丈夫身后,眼睁睁看着他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咬紧牙关不敢抬头。
卡卡瓦夏这个有过次级令使经验的【存护】都要花力气才能勉强压住逃跑的本能,其他人面对这样的她时只会被危机感压得意识一片空白——大脑告诉他们打不赢也跑不掉,没救了还是装死吧。
安妮塔沃尔伯格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绝不能让藏在沃尔伯格祖宅儿童室里的那三个小杂种活着!
第285章
“亲爱的安,你看看这个,开心吗?”文森特沃尔伯格穷尽毕生手速赶在他所认为的时间前将两份文件打印出来。
尊贵的家主大人头一回亲手摆弄那台移动办公设备,笨手笨脚的好几次差点被绊倒。
折腾小半天,他好不容易才打出两份文件,想要举着送到安娜面前又恐惧于她周身不断湮灭的物质,只好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再往前,碰到那些金线会不会死啊?
眼瞅着两口子就要为“抵文件”这个动作打上一架,安娜不想再看闹剧:“我很开心,谢谢你,文森特。”
她就是故意这么喊的,沃尔伯格太太的脸色都快要赶上法厄同在厨房里捣鼓出的黑色不明液体了,等她离开后文森特沃尔伯格先生即将面对的是妻子的不满。
大量的,巨量的,海量的不满。
一个豪门世家,从外面杀一时是杀不死的,唯有内斗才能让它轰然倒塌灰飞烟灭——幻胧就是打算在罗浮这么干的,直到现在它也没有放弃。
安娜不介意等到这栋高楼大厦千疮百孔时再上去狠狠补一脚,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如何妥善处理博普克人居住地。
省下三十亿不意味着手里就多出三十亿,多都多在悬赏令的身价上了,一分钱也掏不出来。
拉帝奥教授只给了她一年时间,一年内她就得想法子从鲁米星系的鲁米王室手里买下(抢走)那颗行星的归属权,然后花钱或是从仙舟联盟买技术或是从博识学会买技术——把那颗行星从鲁米星系中拖走,放到更适合它发展的环境里去。
科技太先进的文明星系并不适合它落脚,最好是个刚刚加入星系文明的、正在发展中的新兴星系……比如说法厄同他们老家那块。
或者天琴座也不错,但天琴座的中央星环还存在着“元老院”这种东西,未来一定会出乱子。
博普克人的生存能力很强,不用担心他们不适应这种另类的星际旅行方式。
“你,你开心,就好!”金色的游丝像条抬着头的蛇般从他手中卷走那两份文件,安娜扫了一眼,没有问题。
眨眼间文件“消失不见”,沃尔伯格夫妇不约而同轻轻松了口气。
拿了文件她就会走了吧?
果然,黑发蓝眼的女人没有二话,比呼吸还轻的融入浅金色光晕中。
“……”她一走,文森特沃尔伯格立刻顾不上祖传风度,扯开领带结狠狠喘了口气:“呼……呼……”
他面色不善的看向那堆昏倒在地的保镖,根本不去想为什么同样面对一位令使他夫妻两个却能保持清醒。
“这些废物!”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想要联系安防公司手指一松却把外置设备掉在地上。
诸事不顺!
“可恶!可恶!!可恶!!!”他一面擦去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一面不知道究竟在骂谁,沃尔伯格夫人格外安静,眼睛里怒火暗藏。
两个系统时后保镖们才陆陆续续恢复意识,安防公司除了低头挨骂别无他法——他们要是有硬抗令使的本事还用出售劳动力给人打工?没出人命就已经是那位新生令使克制克制又克制的好结果了。
沃尔伯格家主当即下令星舰起航返回核心星系,机组人员折腾了好一会儿,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他一个坏消息——星舰动力设备毁损,被人给细细捏成粉末扬了。
就,就这人怎么蔫坏蔫坏的呐?你把星舰动力炉给拆了干嘛啊?现找供货方定制吧,不说价格至少时间上耗不起。重新买艘星舰吧……“荣光号”舰首上烙印着沃尔伯格家族的族徽,哪里是说报废就能报废的。
这都从哪儿学的损招啊!
安娜带着文件出现在稀世难得号舰舱内,银枝已经回来了。卡卡瓦夏成功让自己在逃跑途中受了点小伤,眼下正躺在公司的星舰上享受同僚关怀。
“那就先不管他了,波提欧,标准差事?”她大喇喇的找了张椅子窝进去,从骑士的写字台上抽了两张香喷喷的纸笺埋头就是写。
“庇尔波因特计时五十三个系统时结束的时候,准时准点啊姐们儿!”牛仔连看都不用看。
她在写财产放弃声明和奴隶释放文书,给福波斯的。万一出售他的家族因为收不到信用点而主张所有权,已经获得自由的奴隶当然不可能回头把自己再卖一次,这都是赶早不赶晚的事儿。
刷刷的书写声连绵不绝,拢共花了半个系统时,福波斯面前多了两份文件。
“赎金一个信用点,你随便给我个什么就行。”有赎金有文件,这是强证据,比一切申诉都有效。安娜向来做事就要做到完善,尤其在这个问题上不肯留给人任何话柄。
感谢法厄同先生在法律条款上的倾囊相助。
福波斯想了想,从面前的花瓶中抽出一支火红的“银枝”玫瑰。这花是不久之前纯美骑士送给他的,波提欧也有一支,被他插在自己的牛仔帽上。
“以世间所有美德凝聚出的花朵向你赎回我的自由,亲爱的姊妹。”他精准的将花枝递到安娜手中,她稍微摆弄了一下,高高兴兴将其插在西装口袋里做点缀:“我收到了你的赎金,你自由了。”
啪啪啪,啪啪啪
波提欧和银枝一人一边,很有节奏感的鼓掌,纯美骑士甚至还想现场赋诗一首……可惜被牛仔给捂了嘴。
“还整挺好!哥们儿,回头等你眼睛治好了咱们再聚,你要没地方去就跟着我,包你日子过得精彩。”波提欧摸来摸去身上只有子弹没有酒,于是他拍拍朋友的盔甲:“不如现在先去晖长石上喝一杯怎么样?那艘船现在归开拓者所有,指定不通缉咱们。”
“我房费还没到期,等会儿见?”该换费伯里克特小姐出现了,穿着黑西装去找开拓者玩,安娜也担心吓坏无辜路人。
三人约好在晖长石号船头聚首,安娜换回她的学者套装,离开稀世难得号前往酒店大厅办理换房服务。当然得换,她原来的房间被当做“现场”让猎犬们给封锁了,想要进入梦境自然得另找一个入梦池。
前台排队退房的人群基本上都消失了,安娜只排了十几分钟就轮到她办理业务。
“额……穹?”她差点把平光镜退下来擦擦,灰发青年正乐颠颠的举着瓶苏乐达畅饮,“嗝?”
“安!嗝?”他放下瓶子边打嗝边说话,“可算又见到你了,听说你被绑架,还好吗?”
安娜把房卡给他:“还好,有惊无险。主要还是我平时生活简单从不招惹什么人,大概也有点运气的因素在吧……”
穹金灿灿的眼睛越瞪越大,就像是从没见过有人敢当面说谎似的。什么安娜费伯里克特被08241321号绑架,你们俩……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哦!哦!嗝!”小浣熊下意识接过她递来的房卡低头看了一眼,抬头:“?”
“换房啊?你知道怎么操作不?”安娜也没放过他:“你怎么会突然站在这里给人当前台?你不是匹诺康尼的股东了吗?自己打工给自己发分红?”
一连串问号把穹问得直发蒙。
“我就说三月七为什么一直在笑!”他恍然大悟,“好狡猾的家族!嗝!”
被人白白赚了劳动力!究竟是怎么上的钩呢?想不明白……
“不用换了,我直接给你退了再重新开一间房,挂我账上!”他放下苏乐达瓶子拉开光屏就是一通乱点。
安娜完全不在乎他都操作了些什么,反正祸事只要不是她闯的就可以了,工作中闯的祸那不叫闯祸,是必要的经验积累。
很快新的房卡就到手,安娜看了眼卡片上的花纹,嗯,有点熟悉。
“我能去晖长石号上玩吗?还有几个朋友,两个你认识的一个你不认识的。”本着不能坑到自己人的想法,她还是老老实实事先通知物主。
开拓者大方得很:“没问题,随便玩~”
“那我走咯,祝你工作顺利!”她挥挥手里的房卡飘然而去。
晖长石号的船头桅杆上有群折纸小鸟,安娜站在船首一侧向下张望,匹诺康尼的梦境笼罩在浅紫色的云雾中,就像披了件云朵织就的轻纱。
没等太久波提欧就和银枝一左一右夹着福波斯出现,他穿了身黑西装,不看身高和08241321号就跟双胞胎似的。
“美丽的小姐,为了弥补我之前的唐突与粗暴,请问能请你喝杯饮料吗?”
他手里的玫瑰就像是从银枝哪儿批发来的一样多,老大一束,火红火红的,仿佛燃烧的火焰。
举着这样一束花何愁不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她恍然大悟。
福波斯这是要彻底坐实安娜费伯里克特与08241321号是两个人的“事实”,他担心她身份泄露,从此再也不能回到校园去过平静的生活。
“好吧。”别人的好意不能浪费,安娜费劲的将玫瑰花束包了满怀,和福波斯一起结结实实绕着晖长石号里外走了两圈。
该说不说,这老些花还挺沉,遇到流萤时她眼睛都亮了。
流萤:老幺这是遇到追求者了吗?好多花!
不久之后,举着外置设备刷通话组群朋友圈的卡卡瓦夏:“?”
开拓者为什么突然贴出这样一张照片?姐姐怀里的花是谁送的?她旁边那个黑西装是谁?这么多人点赞是怎么回事?喵喵喵?
第286章
开拓者的晖长石号给安娜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是相当的深刻,事后再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当时没找那位花火小姐的麻烦实在是这么多年读书涵养上来了。
愚者觉得不过是个玩笑,对于性子认真的人来说一点也笑不出来。不过遮天蔽日的焰火确实很好看,倒也不是不能略微抵消所有人慌慌张张四处翻找炸弹时的焦急。
眼睛看不见的福波斯都找到了两只伪装成炸弹的玩偶娃娃,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
“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欢愉】的信徒有很多都是这样啦,开玩笑的时候底线低得可怕。”穹挠着后脑勺傻笑,据说他在开拓之旅第一站就遇到过【欢愉】信徒,差点连球棒一起被人打包卖了。
安娜:“……”
“匹诺康尼的旅程暂时告一段落,你们下一站要去哪儿?”她喝不惯糖浆,宁可喝点清爽的酒精饮料也不想满嘴黏糊糊的齁甜,灰发青年愉快的畅饮苏乐达:“下一站?黑天鹅小姐提议我们去翁法罗斯,没听说过吧?”
还真没听说过,安娜放下酒杯:“展开讲讲?”
这个单词莫名有些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哪里熟悉。
“据说是只能在流光忆庭的观测镜中才能看到的地方,三重命途交汇,永恒之地,【开拓】星神阿基维利也没去过。”
穹显然做了不少功课,安娜打开个人光脑进入博识学会的数据库搜索,与“翁法罗斯”相关的词条少得可怜,全都是他刚刚说过的那些内容。
但有一个词与“翁法罗斯”同源,甚至关系密切,它被读作“德尔斐”,一个刚刚加入文明星系行列的偏远星系。
德尔斐、德尔斐、德尔斐……究竟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单词?
安娜敲敲额角,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就是想不起来。
“注意安全,有需要就喊我……”她抬起指尖,浅金色的光芒由虚化实,最后凝结成一枚金灿灿的宝石:“这个给你,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就摔碎它,我一定会去帮你。”
必要的话她还能继续摇人,直至摇来【巡猎】。这是因果律加持下的强坐标,如果【巡猎】的力量都无法锚定那就说明星穹列车肯定打从一开始就没进去那地方。
它在时空间的叠层里,所以才无法被锚定。
“哇!”穹接过宝石举到眼睛前面,透过它看向天空,“到处都变得金灿灿的了。”
类似的道具神策将军也送过,是他们仙舟联盟很重视的虎符,用法和这宝石差不多,简单点理解就是个随身传送坐标。
上一秒砸碎下一秒云骑大军就压境的那种。
“不要吝啬,只管用,拉帝奥教授给了我一年时间在外游历,我现在闲得很。”安娜喝掉杯子里残存的酒水,打算退回现实酒店结结实实睡上一觉。
匹诺康尼的梦境起不到让精神放松休息的作用,目不暇接的娱乐只会提高大脑感知区阈值,越是敏感的人待久了越觉得累。之前安娜是感觉不到的,但她现在能感觉到了。可是这种程度的刺激又不至于让她精神损耗疲乏,意识到和意识不到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对于人类来说,最好的休息永远是躺在夜幕中沉沉入睡。
“那还挺好,底气又足了不少,哈哈哈哈哈哈哈!”穹大笑着把宝石贴着口袋装好,打开另一瓶苏乐达吨吨吨。这家伙有时候真的像个小孩子,对碳酸饮料爱不释手。
转天一早,安娜出现在现实白日梦酒店的星舰停靠坪上。费伯里克特小姐的“假期”结束,她该回学校上课去了。不久之前她的导师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刚刚搭乘星舰启程返航,年轻学者跟着老师上了星舰后一晃就失去踪影,再次出现她便站在平台上目送飞行器冲出忆质包裹离开阿斯德纳星系。
升格的是博普克奴08241321号,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老老实实在第一真理大学上学呢好吧!
五分钟后牛仔发来一条消息,没过多久在停靠坪稳稳蹲了好些天的稀世难得号也升空离去。
“哈……呼……”
波提欧伸了个懒腰:“姐们儿早啊!”
“你也早,昨晚没休息好?”改造人哈欠打得眼泪都快挤出来了,按道理讲他需要像人类一样休息的地方也就剩个脑袋,改造后的金属身躯会将金属的疲惫传递给大脑神经元吗?
牛仔又打了个哈欠,摇头:“不不不,昨儿多喝了几杯,还没完全醒。嗯……”
他迷糊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看上去就精神多了:“目标在动,等会儿完事儿了我还回匹诺康尼,有个丫头想我去帮点儿小忙。”
安娜点头:“我也走,去找‘荣光号’算账。”
福波斯已经与仙舟来的“游客”青雀小姐联系上,不用担心
她可没说过原谅,报复这种事当然要堵到仇家门上一个也不放才行,小小吓唬吓唬算什么报复?那不就跟闹着玩儿一样么!
两边商量妥当,纯美骑士银枝也已经计算好了两艘星舰轨道交叠的坐标。这家伙居然是个【智识】,安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难道不应该是个【纯美】吗?!
“诸位,再会,愿你我能在浩瀚的星海中再次相遇!”银枝说话永远都是那样抑扬顿挫宛如颂唱诗歌,波提欧朝他挥挥手,安娜点了下头,两个【巡猎】进入逃生舱落向逐渐从下方轨道靠近的另一艘大家伙。它就像条黑色的大鲶鱼,宽阔的脑壳乌黑的脊背,没人能堵在它行径的通道上。
星际和平公司的星舰个头真不小了,据说就这它还只是个仅搭载生态仓的旅行舰。要是把绿植和动物换成武器,这玩意儿活脱脱就是移动要塞。
银枝的计算精准稳定,误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逃生舱像只无声无息的蜘蛛落在星际和平公司星舰宽阔的外壳上,波提欧就着两个不同航空器之间紧贴的位置开了个洞,二话不说跳下去,地下一连串“哒哒哒”“轰轰轰”的动静不绝于耳。
“啧,”安娜戴上帽子跟着跳下去,长腿踹在完全展开的阎牙上,冶金刀刃旋转着活像切割机朝前突进。
她的目标是前往动力炉把那玩意儿关了——下委托的人不想和公司真正意义上的撕破脸,为了不失手炸死卡卡瓦夏的同僚动力核心是必须要关闭的。
牛仔引走安防的注意力,安娜转身一路平推着砸过去,只要是挡在面前的物体,无论是隔离用的墙壁还是金属门统统被切出适合一人通过的口子。
星舰的舰体出现小幅度颤抖,大概是公司安防上了装备。很快她就顺利推进到动力室外,负责看守的工作人员只来得及瞪大眼睛,下一秒倒头就睡……
入侵者,有两人!
安娜好心的把他塞进睡袋挂在门框上,这样等会儿赶来抢修的机械师就不会错过顺手解救同事的机会。
星舰行驶中途手动关闭动力核心对于一个博普克人来说算是基础操作,在原身的遗泽里占据着相当分量。她一边操纵各种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摁钮一边计划,等跟着顺风舰到了沃尔伯格家族核心星域后一时都不知道债该从哪儿开始讨起。
到处都是!
牛仔在前边儿完事儿了,安娜也顺利关闭星舰的动力核心。警报与仪器的尖啸震耳欲聋,失速提醒肯定第一时间传递到舵手的仪表盘上。她收起阎牙原路返回,看上去就像个匆匆忙忙找上司报信的“普通”员工。
卡在“大黑鱼”脑瓜子上的逃生舱还在,安娜跳起来单手拉住缺口处露出的金属板,晃了几下灵巧钻进去,“咣咣咣”的临时将波提欧之前切下来拿块砸上去——他们还没离开白日梦酒店的大气层,差不多凑合一下还得把逃生舱还给银枝。
封闭舰首的特种玻璃崩裂,从预备区中弹出的人在星舰映衬下显得格外纤细。逃生舱顺利脱离脑门被开了个洞的星舰,一个猛子扎下去捞人,身后是连串火光四射的爆炸。
“这就算完事儿了?”接到波提欧,安娜将逃生舱的模式改为自动寻回,改造人疑似翻了个白眼:“当然啊,还能怎么?星舰炸了,人没死,我下手有分寸,治疗舱里躺上三五天就活蹦乱跳了。姐们儿你呢?”
她比比舷窗,牛仔扭头眼看着大黑鱼星舰“呜”的往下砸。瞧上去怪吓人,实际上这种大型星舰都配备有备用动力,就算安娜把动力炉拆了也没事。下落的加速度到达一定数值后备用动力会自动开启,顺带着调整姿势平稳降落……什么的。
总之主打一个有惊无险。
“啧啧啧,吓死公司狗,哈哈哈哈哈哈!”
拍照片留下工作记录,两人返航回到稀世难得号附近。
“走了,拜拜。”安娜等到它路过下一个目标时直接开门从逃生舱跳下去,为了卸掉力量不得不沿着白色的星舰顶壳向前滑了段距离。“荣光号”识别不到出现在外壳上的人类——太小了,对比惨烈,就像兔子落在蓝鲸身上,对于蓝鲸来说还不如藤壶造成的感觉明显。
荣光号啊,也不知道沃尔伯格先生临时加价订购的动力设备到了没。希望新的动力核心能比旧的那个给力些,早点回到沃尔伯格家族核心星域,她也好早点算完账筹款去鲁米星系买行星。
嗯……好像忘了什么,是什么?啧,算了,想不起来就先不想吧。
第287章
“法厄同,外面堵了一圈送快递的无人机,你没听到吗?”戴蒙斯和希德一前一后走进宿舍,意外的发现白毛居然没有待在公共起居室里看书。
卧室里也有书桌没错啦,但要论效率还是离床远一些更好。
希德上前敲敲门:“法厄同你还好吗?”
都说笨蛋不会感冒,但那家伙已经一连几天精神都不是很好了。问他他只说做噩梦啦没睡好啦什么的,大家都以为是这段时间复习节奏太紧张导致的不适症状。没想到他今天干脆起都起不来么?
要不还是算了吧,这证也不是非考不可,不考最多也就出了德尔斐没人承认而已。
“我在,抱歉……”卧室门开了,白发青年虚弱的探出一个脑袋:“……希德啊,不好意思,上午睡得太死了,我没听到。”
说话间戴蒙斯已经把那些快递统统签收下来,扫了眼发货地他惊喜的招呼法厄同:“快看,是安娜从匹诺康尼寄来的礼物。”
“安终于要回来了?”希德眼睛一亮,法厄同也精神了些:“平安就好,匹诺康尼太危险了,谁能想到接连两个令使袭击……还好她没事。”
他看上去脸色好了不少,希德让开路坐到圆形小沙发上,白发青年跟在他身后走出卧室:“怎么这么多!”
“我也很惊讶,这也太多了……无人机在院子里停得密密麻麻,害我差点密集恐惧。”戴蒙斯挽起袖子将各种大小的快递箱搬进起居室,希德打开外置设备拍照发送,没多久安娜就回了个【大耳兔震惊】的表情包。
她明明记得自己没买那么多东西,难道是白日梦酒店送的补偿赠品?这也太多了吧!
“你们先看一下,很多都是纪念品,有喜欢的拿去送朋友也可以。”希德把安娜的回复读出来给戴蒙斯和法厄同听,“那就拆吧?不然起居室里要站不下人了。”
瞧瞧这屋子里箱子摞箱子的,再向上堆可就要发生危险了。
三人当场开箱。好消息是安娜在每份礼物上都标了所有人的名字,除了三位室友还有德莱妮以及卡斯托拉娅她们。其中一只巨大的箱子特别标明了是卡里忒斯教授专门捎给养女的,安娜本想拜托拉帝奥教授做这个邮差,看看导师的脸色她及时将这个想法埋起来。
拆着拆着希德看看箱子上的单号,发出疑惑的声音:“艾文图林?这是谁啊?”
安娜在学校的交友圈里好像没人叫这个名字。
法厄同正在捏一只毛茸茸的胖鸟玩偶,听他这么说想也不想就摇头:“没有,我记得所有人。”
“你这份记性要是能放在考证上就好了,这几天先歇歇吧,反正请半天假和请一天假没区别,大不了延毕呗。”
戴蒙斯有在努力安慰法厄同,*但这两人损友当得太久,安慰人的话听上去多少有点缺德。
“这个艾文图林寄来的东西是专门给安娜的,不要打开了,放在她卧室门口吧。”希德开了几只箱子,里面不是宝石眼镜链就是各种小装饰品,每样一天换一件能换到三年以后。
他的嘴角有点向下,戴蒙斯和法厄同你看我我看你,后者小心发了张快递单去询问。
安娜很快又回复过来,说那是她过去结识的朋友,关系特别好。坦坦荡荡,一点含糊其辞的遮掩也没有。
“咳咳,还是先搬箱子吧。”戴蒙斯清清嗓子,把“艾文图林”署名的箱子堆到安娜宿舍卧室门外。
三人花了小半天时间才将所有箱子都归纳完毕,叫来无人机运送出去一部分,剩下的礼物再分散一部分,最后只剩八只纸箱将安娜的卧室门堵得严严实实。
“就先这样,不耽误日常使用起居室。”法厄同干了半天力气活,心情好了许多,甚至还能挑剔晚饭:“有点想吃奶油蘑菇浓汤……”
“我看你长得挺像奶油蘑菇浓汤的!”戴蒙斯吐槽归吐槽,晚饭时圆桌上飘散着浓郁的奶香味。
他狠狠给法厄同舀了两勺推到他面前:“吃!敢浪费我就揍你!!”
郁闷了一下午的希德以一种想要溺死某人的力道往汤里戳面包。
虽然但是,安娜还是没说她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又过了几天,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出现在阶梯教室里,那个署名为“应星”的仙舟讲师也回来继续上班了,安娜还是不见踪影。
希德拉上两位室友壮胆,鼓足勇气下课后拦住了夹着平板离开的教授。
“抱歉,拉帝奥教授,我想问您一件事……”阿那克萨的外甥紧张到快要昏过去了,维里塔斯拉帝奥停下脚步看着他:“什么事?”
“……”能看得出这孩子心理问题有点严重,但他有在努力克服,为此教授愿意额外再多付出些耐心。
“我,我想问,”希德只觉得喉咙发干嘴巴发黏,他试了几回才终于把话说完:“安娜什么时候学校?”
这个问题么……
维里塔斯拉帝奥看了眼四周:“快的话半年,慢了一年,她有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你为什么不上课的时候直接问她的投影,或是发消息?”目前看来费伯里克特理智还没欠费,专业课会乖乖投影出现,非专业课也有课后补习。但是她的确切行踪……导师也不知道。
“这样啊……”希德失望的叹了口气,整个人颜色都变得灰扑扑的。
和他一样失望的还有法厄同,这家伙在失望之上还有一层不易察觉的担忧:“安一个人在外面,她会不会遇到危险啊教授?”
嗯……这是个好问题,能对【巡猎】的令使产生威胁,她怕不是直接贴脸撞上了星神。
“不会,这件事不需要你操心,卡厄斯兰娜先生。”拉帝奥教授点点头:“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要离开了。”
三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连忙乖乖让开通道,像三只超重麻雀蹲在电线杆上那样沿着路排排站齐。
“要不然还是直接给安娜发个通话申请过去吧?也许她真的忙不过来?”戴蒙斯又要顾这个又要顾那个,眼睛都快不够使了。
法厄同取出外置设备发送申请。
被拒绝了。
他脸色一沉,不等再试那边反向发回申请。
“安?你最近还好吗?”申请通过,画面有点摇晃,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能看得出安娜正站在某个星系最繁华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就像涨潮时拼命冲向上游的鱼群。她气色还挺好,因为背景音太过嘈杂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我挺好啊?你怎么了法厄同?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这家伙又要上课又要考证,太紧张了,大概是植物神经失调。”戴蒙斯出现在画框当中,紧接着还有希德。
安娜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收到一半的阎牙,看上去像是条年轻姑娘防身用的甩棍。她在笑,隐隐能看出几分冷意。
“你还不回学校?”希德把画框朝自己的方向轻轻拉了一下,费伯里克特同学眼底的冷意不见了:“社会实践啊社会实践,倒是和法厄同以及戴蒙斯他们的专业有几分重合。我尽快回去吧,想来也用不了太久,事情发展比想象中要顺利太多太多。”
或者说沃尔伯格家族在经营领地的过程中太过拟人,让人义愤填膺引起公愤的事儿甚至不需要专门去找。
浅聊数句后她挂断电话,视线扫过面前高举旗帜抗议的人群。
不久之前就在中央星系的某处寄宿学校内,人们发现了大量儿童的骸骨。他们被埋在这里至少两年时间,也许正是从两年前星系的所有者决定以这种方式解决掉他们所认为的杂草贱民。
这些孩子都是新领地中的原住民,沃尔伯格家族在扩张过程中少不了拆几个村庄炸几个城市,明面上看没有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实际上造成的死亡人数并不比星际战争少。
他们把“不肯”搬迁的原住民困在原地,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救助——每公顷土地的收购金额是统一的,足足有一万信用点呢,这些刁民居然不愿意拿钱走人,那就别怪沃尔伯格不客气。
事实上原住民不是不走,是根本没法走,没有星舰他们连当星际难民的资格都没。
说白了沃尔伯格连每公顷一万信用点的购买金额都不想给,干脆就这么困着,被发现的遗孤美其名曰送到中央星系接受更好更文明的教育,实际上……安娜在湖底找到了这些拼命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孩子。
他们失败了,化作累累白骨仰望着等待,等待公正降临。
家主夫妇反目成仇,民间怨念沸腾,星际和平公司的重要董事也扛不住。这回可没有忠诚的博普克奴为主家筹谋了,反抗的浪潮越来越响,街垒再次建造起来,简易爆破工具不停朝沃尔伯格家族设立的行政厅内飞落。
它是如何靠着愚弄民意走上的辉煌,也必将因为同样的原因彻底没落。
第288章
起初,人们并没有想到这件事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搭着“荣光号”的顺风船,安娜顺利抵达沃尔伯格家族所在的核心星系。主舰上的安防比她想象中还要懈怠,作为一个没掏票的陌生人,她甚至可以混在工作人员当中大摇大摆的走进厨房拿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厨娘和保洁就跟瞎了似的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也不是不能理解,每个月就那几个子儿的工钱,犯不上拼命不是?
为了保住脸面沃尔伯格先生在匹诺康尼一掷千金高价紧急定了套新的动力设备,漫长的两周时间后好不容易屁滚尿流回到祖宅,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沃尔伯格老夫人。
随行人员匆匆忙忙跟着主人,随时准备提供服务,没有人在乎队伍里多了或是少了谁。
“母亲!”沃尔伯格先生顾不上礼仪更顾不上妻子,他随手把帽子扔给前来迎接的管家,相当不绅士的穿过冗长的回廊,最后一把推开茶室门:“她,她升格成为令使了……”
红色白色名贵花卉装点的茶室内,老夫人正在和几个年长的女仆闲话。
儿子这一番动静惊得她瞪大了眼睛,虽然被称作“老夫人”实际上还很年轻的贵妇人抬手挥退仆人们:“文森特,你的教养呢?沃尔伯格苦心教育的结果就是让你这样毫无风度的冲自己的母亲大呼小叫吗?”
她的语调很平稳,几乎没有升高或降低,但是任谁都能听出浓浓的不满。
“我能不大呼小叫吗!”沃尔伯格先生对着母亲说话就随意多了:“安娜,她升格成为星神的令使了!”
啪嗒
老夫人用力将茶杯放在茶托上,另一只手缓缓竖起来撑着额头。
“我就知道那丫头不是个好的,偏偏你父亲当年别的博普克奴都看不上,加价也非得买下她。”她愤怒得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一想起丈夫曾经做过的打算就有股由衷的屈辱与愤怒从心底升腾。
前代沃尔伯格家主购买博普克奴时并不是只有“安娜”一个选择,同一批离开营地的新人接近两位数,她不是出价最低的也不是最优秀的。但前家主放弃了那些看上去更得力的男□□隶,专门选中这个年龄最小的女□□隶。除了取向偏好外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诉求——希望这个奴隶的使用年限能尽量长久。
通过交换得到的奴隶年龄大了,盛年不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战死沙场。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就是买个讨人喜欢的年轻孩子塞给他,这孩子将继承他的一切,然后为沃尔伯格家效力一辈子。
他是这么向妻子解释的,她也同意了这个听上去非常诱人的蓝图。然而当管家把那个姑娘带到她面前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就此诞生。
她的眉眼太锋利了,有种骨头硬到可以打断却无法折弯的气质。那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就像泼溅在雪地上的热血,莫名烫到了彼时还是沃尔伯格太太的老夫人。
这姑娘有个古典的名字,可是无论性子还是举止一点都不古典。老奴隶死后她仿佛终于睡醒的蝶蛹,那真是段美妙的时光,沃尔伯格的地盘飞速扩大直至彻底吞并竞争者。
再然后,事情的发展就不再让人高兴了。儿子再蠢也是亲生的儿子,她不能允许自己的利益被侵犯分毫。既然丈夫起了更换继承人的心思,她也可以先下手为强让沃尔伯格换个家主。
“还不是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老家主早就入土为安了,她现在只能把气出在儿子头上——小三十岁的人了,遇到麻烦一味找母亲抱怨,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
“……非要和一个奴隶纠缠不休!”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么多名门淑女,你怎么就非得围着她转?”
“母亲!”沃尔伯格先生眼下满脑子都是恐惧,安娜周身不断湮灭的物质比漩涡还要可怕,现在想起来他还忍不住战栗,“母亲你没听到我说的吗?她升格成为了星神的令使,纳努克的信徒全都是些疯子。为了避免沃尔伯格在这场浩劫中被波及我签了文件让她走,今后家族内部不要再提起她。”
“……”老夫人还不至于不明白“令使”是什么,她疑惑地是另一件事——如果对方真的是个令使,她这蠢儿子究竟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你这个蠢货!你一定是被骗了!”她愤怒的抓起手边茶杯砸过去,名贵的骨瓷在沃尔伯格先生脚边摔成一滩碎片,然而这一切并不能熄灭她心头的怒火:“星神的使者何等强大,那个贱丫头凭什么……”
“我要联系鲁米王室,我必须联系鲁米王室,她怎么可以不为愚弄主人付出代价!”老夫人狠狠用手杖在地面捣了几下,管家闻讯而来。但是沃尔伯格先生这回不打算再听他妈妈的话了,毕竟真正面对安娜的人是他不是他妈。
“你出去!”家主大人的命令管家不敢不听,他只露了个头就退到房门外,甚至贴心的替这母子俩将茶室门带上。
从管家露头到管家消失不过三秒钟时间,但也足够老夫人弄清楚如今的沃尔伯格家究竟谁说了算。
“……”她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十岁那样脱力靠在椅子上,苦涩在脸颊上蔓延:“家主的意思呢?就这么认了?”
十五亿的信用点就这么打了水漂,沃尔伯格从祖上开始放高利贷起就没吃过这种亏。
“先等等看……”文森特沃尔伯格有点后悔刚才那样和母亲说话,主要是管家和仆人都还在茶室外,着实有点不给她留面子。但安娜显露的实力毋庸置疑,他还不瞎:“匹诺康尼的新闻不是已经传出来了吗?您平时没事可以多听听。”
至于有没有受骗……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打算。
“过上一段时间我再派人去查查她在伊维尔的事,如果另有隐情也好拿着证据去找鲁米王室。”
总之先拖一拖,安娜要真成了令使,那就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
离开荣光号后安娜随便挑了个方向沿着路散步。
原身留下的记忆本就不多,对沃尔伯格家更少,大概她潜意识里认为那些人不配占用她太多精力。停靠星舰的空港分两层,荣光号停在上层,安娜的目的地是下层。
徒步在上层行走的人极少,来回巡逻的安防总要投来疑惑加好奇的目光。她走到步道拐弯处探头向下看看,轻轻巧巧利用安防们的视觉盲区翻下去,二十几米的高度就像不存在似的,眨眼间人就出现在下层货堆旁。
没错,沃尔伯格中心星域的星港上层走人,下层走货,人和货主要区别在出身上。
普通人就只能跟着货运星舰混杂在一起进出,因为家主大人心善,看不得穷人辛苦挣命。
这里用腿走路的人就比较多了,虽然早已加入文明星系的行列,但沃尔伯格港的机械程度并不高。和罗浮那种为了避免人工智能诞生智能而做的管控不一样,流云渡和洄星港几乎就是无人港口,沃尔伯格港下层纯粹就是穷。
两轮手推车这种只存在于物理课本上的古老工具满地都是,看到它们的轮子安娜就有种课没补完的错觉。
不,不想再分析力矩和受力了,我只是个文弱的文科生啊!
除了卖力气维生的成年人,杂乱无章的货堆之间还有数不清的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光着脚,穿着衬衫和短裤,有的戴着帽子,有的露出柔软的头发。
胆子特别大的小东西堵在安娜面前,眯起眼睛伸出双手:“好心的先生,施舍点吧!”
安娜丝滑的绕过他继续向前走——不远处可是有大部队躲在各个掩体后观望呢,只要她敢朝这小子空着的手里扔出哪怕一个信用点,今天不把钱包散干净就别想走出空港。
她不打小孩,但也不打算被小孩围攻。你可千万别觉得孩子没有杀伤力,事实上这些小霸王可比装卸工们更能给来往行人造成麻烦。
“好心的先生!好心的先生!”个子不高骨瘦如柴的男孩一路追在她腿边。身穿黑西装的异乡人虽然没给钱,但也没有做出踢打的动作,小东西有信心从这家伙口袋里撬出点什么。就算他不愿意给也没关系,他可以自己动手拿。
接近一米八的身高让安娜轻轻松松就把前来乞讨的小家伙甩在身后,他不死心的追在她脚边多少是有点烦,不过想到这孩子唯一的求生手段大概只有这项,她只是抿嘴继续向前走,硬着头皮假装没看到那只试图往她口袋里伸的小脏手。
——别试了,没有的,信用点全都绑定在个人光脑账户上,这口袋里别说你了,我自己都找不出任何与货币有关的东西!
她就这么满脸晦气的走出沃尔伯格港,活像被鮣鱼紧追不舍的海龟。
第289章
腿后面跟着个不断发出“先生先生,好心的先生”声音的两脚兽幼崽,安娜低着头一口气从沃尔伯格星港下层走到通道口连接的货栈。
这里比平台上还要乱,满地污水泥泞混合着人类排泄物的臭气,实在很难想象这居然是出现在文明星系序列内的景象。老实说吧,庇尔波因特和伊维尔星岛屿上的贫民窟也比这儿要好点,至少那里飘散着更多叶子味儿,总比屎尿贵些。
在货栈里来回行走的人主要分两类,一类是衣不蔽体的装卸工人,赤裸着上身或者只穿了条盖住屁股的布,弓腰埋头咬紧牙关卖力气扛货。另一类是穿着各种西装的帮派分子,挺胸凸肚,手里抄着金属棍一边大笑着和同伴吞云吐雾一边时不时敲打从身边走过的装卸工。
为什么说他们是帮派分子?这些人着装上存在统一的元素,图案与神秘符号学中的暴力因素颇有关联。而且正常成年人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去为难那些重体力劳动者,更不会故意趁他们驮着重物走过时用手里的管子去戳他们的腿,看到他们重重摔倒还要哈哈大笑。
他们正在把别人加注在己身上的压力发泄到更弱的人身上,越是生活不如意的人群里越容易观察到这种现象。
一走到这种地方,小鮣鱼立刻恐惧的瑟缩到“好心先生”脚后跟后面,甚至恨不得能原地挖个坑躺进去。这个陌生人太好说话了,烦不胜烦但自始至终忍耐着不打人也不骂人,鮣鱼小朋友一时疏忽就跟着他从空港内走到了装卸区……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安娜:嗯?怎么了?
“哥们儿去哪儿?要不要叫车?”迎面走来个戴着平顶帽子的人,西装的袖子都磨出花了这家伙也不说换件别的衣服穿穿。他抬着手,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斜,就像是想要行礼但又搞不清对方身份怕这个礼行下去让自己丢脸。
安娜微微仰起下巴,从压低的帽檐下看了他一眼,灰蓝色的眼睛像把冰刀贴着咽喉擦过。
“嘿嘿,嘿嘿……”这人的脊梁骨一下子就弯下去了,他弓着背,脸却要努力向上边抬边翻着好随时能听后命令。
黑衣人身后跟着个小崽子,看他两手空空的模样就知道这崽子乞讨不成大约是想摸点什么……那怎么能行?遇到肥羊先下手为强,谁先抓到就是谁的。
她当然不需要叫车,搭乘车辆容易,去哪儿可就不一定自己说了算了。虽然对她来说并不存在这种危险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不想让沃尔伯格家族知道自己确切的行踪。
反手从身后拽出鮣鱼小朋友,她压低嗓音催促道:“领路,磨磨蹭蹭的再不快点走天都要黑了。”
沃尔伯格家族核心星系的系统仍旧是自然星系,有白天和夜晚的概念,基本概念也与银河通识相符。这对于第一次造访的旅行者来说是个好消息,不用因为常识之类的东西冒犯本地人进而闹出笑话。
只需稍稍释放出些许命途之力作为震慑,那个凑上来讨好的人就识趣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只留下鱼小朋友被安娜提在手上充当“指南针”。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瞬间就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与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
约摸着走了快一个系统时二人才走出这片占地面积宽阔的货栈,安娜松开手,小鮣鱼立刻像是脚底装了弹簧那样一面响亮的骂骂咧咧一面飞快连跑带跳的逃远。
看他逃离的方向,居然跑回去了?大概乞讨也划得有地盘,要是不快点回去估摸着地盘就要不保。
空港之外,头顶是飞车的航道,这里没有挑战极限的高空建筑,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只有远方的沃尔伯格家族聚集地宛如王城的城堡。
从港口下层延伸的套路通向地下,安娜站在连接口处上下看看,决定先在地面上行走几天观察。她轻松翻越护栏与路障,穿过屏障后走了一段距离,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一条颇有田园风格的道路,然后愉快的沿着它继续漫步。
道路两侧是一栋又一栋格外招人喜欢的三层独栋小别墅,有漂亮的前院花园和深具亚热带风情的挑高露台。后院什么样她没看到,很多人家都豢养得有宠物,不等陌生人靠近一颗颗狗头就已经从墙头上冒出来。
航道上的飞车到地方就会慢慢降低速度紧接着转个大圈降低高度最终落在自己家的后院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可以看出住在地面上的人经济条件相当不错,算得上中产里比较宽裕的那种。
可爱的房产,可爱的花园,可爱的家人与可爱的宠物,和空港下层又脏又臭的货栈俨然是完全割裂开的两个世界。
*
小杜克撒腿跑出去老远才穿着粗气停下,一边用光亮的袖子擦擦鼻子一边学着房东曼莎女士的样子狠狠朝地上吐了口谈:“@%……!@#”
他骂得是核心星系最常见的脏话,堪称国民通用粗口。骂完小崽子心虚的伸长脖颈朝来时的路又看看,生怕那个黑西装突然从空气中出现给自己个“教训”。
无论男女,哪怕是自己生下的幼崽也免不了成为泄愤与敛财的工具,别人家的陌生幼崽就更不用说了。小杜克可不想成为养肥别人的一顿好饭,他转转眼睛,机警的朝四周看看,猫下腰鬼鬼祟祟的借着各处掩体快速溜。
真正的货栈场归帮派所有,像他这种瘦巴巴的崽子一旦被抓到少不得会被扔进笼子等着“出货”。上个月他就有个熟人被抓走“出货”了,大家绞尽脑汁也没能救下他,到现在只剩下那家伙的姐姐还在不死心的四处找寻。
没什么用的,虽然小杜克才只有九岁,他也已经能够很熟练的说出这五个字了。神态和语气和邻居们的感慨一模一样,大家都说他是个聪明孩子,学什么都快。
要不了几天克劳的姐姐就会像她的弟弟一样突然失踪,等她再次出现在人前……大概会是在上层区某个漂亮的橱窗里。
这是运气最好的情况。
那个黑西装真奇怪,衣服整洁干净,身上还有股隐隐约约闻起来就很昂贵的香味,却偏偏出现在星港下层……难道是被上层的绅士们邀请来沃尔伯格星系做客却走错了路的笨蛋?可是他看上去还蛮聪明的,竟然能识破土鼠帮的诡计!
也许有些人就是又笨又聪明吧,就像邻居们说的那样“人无完人”。比如被“出货”的克劳,整个地下城里也没有生得比他更好看的小男孩儿了,但这家伙却反应迟钝,同样八九岁的年纪连数都数不清。
我可是能从一数到三百一个数也不错的天才!想到这里小杜克骄傲的挺起胸脯,宇宙最聪明的人里怎么着也能排到第二名了吧!
不把自己排到第一那叫做“谦虚”!哼哼!
算这小东西运气好,帮派成员们都在讨论刚才那个黑西装究竟什么来头,装卸工和急于跑回去抢地盘的小朋友都得到了喘息的空间。他一溜烟左躲右闪穿过货栈场回到空港内的下层区域,果然已经有敌对势力入侵。
孩子们在这地方行乞也要付出代价的,每周上缴一枚沃尔伯格银币,否则就会被赶出去,要么被货栈场的帮派抓走,要么回去地下城失去经济来源。缴纳了银币后几个孩子可以共享整片下层空间中的某个区域,其他人就不能进来了,除非他们补上那份儿代价——当然没人愿意补,于是纠纷产生,多半得诉诸武力。
“从我的地盘上滚出去,@#%%#¥……#@#%@%!”无数精彩至极的咒骂从他嘴里连续不停的喷出来,对手显然也不是善茬,立刻回以同样程度的“礼貌问候”:“%%¥%……¥%%@!上个星期你们还占了我们的地盘呢,怎么不说了?就不走就不走!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对方一挥手,三四个大小各异的孩子从货箱后走出来,有的还拖着鼻涕,有的捏着拳头做威胁状:“快滚,你都巴上个肥羊了,让让我们怎么了?”
那哪是个肥羊啊,分明是一毛不拔的坏人!
小杜克才不说自己看走了眼呢,当下吹响口哨,附近的己方增援迅速赶到。七八个手持各种武器的孩子从各个角度钻出来,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唯一没有的就是后退认怂的怂货。
“要打架?”为首的女孩头发乱蓬蓬脸也脏兮兮的,咧嘴一笑缺少的牙齿像个黑洞:“上周是谁哭着去找人来者?这就已经忘了疼了?”
己方增援们士气大增,挥舞棍子的力道都比刚才大了几分。
那三四个敌人看到她就有些害怕的缩缩脖子,几个人围着也没打赢一个女孩儿,脸都丢到核心星域外面去了,更别提事后他们这边有人抽着鼻涕去找在帮派里打拼的兄长前来“主持公道”。
这事儿本来很靠谱,唯一可惜的是他们不小心弄错了帮派的名字,反而害得那位兄长无端端遭了顿毒打——是的,这块地盘属于另一个帮派所有,他们借由孩子的手搜刮每一个落地的旅行者。突然有其他帮派的人闯进来吆五喝六的,那不就是找茬?
就……挺倒霉的。
第290章
乞讨和每日拾荒的固定工作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这种东西的存在,小杜克早早就不再因为那个不讨喜的黑衣人生气了,因为打从遇到那人起之后的几天他的运气都格外好,莫名其妙出现在脚边的可回收材料以及尚未腐败的食物,有时候还会夹杂一枚两枚的铜币。
宇宙中最通用的交易货币是信用点,但加入文明序列的星系往往也有着自己的货币,开放兑换的前提是所有人都有联觉信标和个人光脑。很不幸沃尔伯格家族占据的多个星系中至少百分之七十的人没有那玩意儿,也就是说他们不算被文明星系所承认的“正常公民”。
只这一点就足以将这些人困死在原地一辈子。
曼莎女士叉着腰踩着拖鞋站在门廊下和斜对门的流莺对骂,重点内容围绕着生殖器坚定不动摇,和她们的工作颇有契合之处。而小杜克所谓的“房间”,其实是公寓门边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下水道入口,此刻他正舒舒服服窝在柔软的草垫子上边吃东西边看热闹。
两位坚韧的女士骂着骂着距离就越来越近,双方几乎同时出手扑向敌人,要么拼命敲打对手最引以为傲的本钱,要么试图揪头发挠脸让敌人接下来几天都没法做生意。
住在公寓楼上的一对老夫妇打开窗户探头向外张望,贫乏的晚餐就指着这点乐子下饭了。
抢生意互骂的女士们坚持了大概二十分钟,糟烂的体质迫使她们不得不停下互相攻伐的举动,喘着粗气被各自的掮客拉开。这些皮条客本就与“合作伙伴”关系暧昧,有时候女士们钱财实在不就手也不是不能来一炮解决问题。这两位手上做着拉扯的动作,实际上没花多少力气——女士们抢生意不也意味着他们在抢生意?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斗鸡”……好冷。
曼沙女士是生意做得比较得法的那种名姝,趁着年轻颜色尚好时没听男人的鬼话紧紧攥着手里的钱置办下身后这栋公寓楼,现在年龄逐渐上来了她也学着当年领自己入行的“姐姐”收养了几个小丫头调教,一边继续笼络客人一边收租金过活。
今天她忍无可忍的开战,原因正是斜对门新来的流莺抢走了她的某位老顾客。男人本身不值钱,大家争夺的乃是老家伙手里流出的信用点——曼莎女士和她的对手都有从黑市上弄来的个人光脑。别人没这玩意儿就只能收物资或沃尔伯格银币,结账麻烦也是种麻烦,造不成威胁自然也就不能构成竞争关系。
就算不占理也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不然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整条街道都爱看这种热闹,男人打架有什么可看的,无非就是些白花花的脂肪和怀孕似的肚子。身材霸道的女士们打架才好看,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拳拳到肉,被衣服紧紧勒出形状的胸口犹如波浪般起伏。
不要钱(重点)!
好些正做着生意的姑娘也忍不住招呼客人先趴窗户上往外看一会儿再继续忙,所有人都在一片腐臭中乐淘淘的笑着。
隐藏身形前来完成“今日投喂”任务的安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两个妓女土拨鼠似的互相推打,各自都累得气喘吁吁然后被拉开,杀伤力加起来一共也就2.5。
沃尔伯格的“地下城”其实就和空港的下层一样,属于认为分区,主要居住着劳动者以及没有身份证明的人。包括与沃尔伯格家族信仰不同宗教的异教徒,新地盘上没来得及消化掉的无家可归原住民,以及一些从其他地方想方设法偷渡来的黑户。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地*方究竟有什么好的,竟然还有人愿意放弃故乡的一切偷渡?不是,你们原生星球得糟糕成什么样才能显得沃尔伯格核心星域的地下城是个好地方?该不会被人给骗了吧!
这种热闹不看也罢,她悄悄将准备好的食物扔在小杜克的窝棚外,看上去就像是被谁不小心掉在地上又滚出去老远那样。
小鮣鱼还趴在管道口张着嘴傻乐呢,无忧无虑,天真又单纯。完成今天的投喂后她在想要不要给他找个更好点的落脚地——上层区有慈善机构开设的封闭学校,宣传上说新移民的孩子可以优先免费就读,从小学直送大学,一定能让孩子们沐浴在文明的光芒下尽早适应星际时代。
听上去挺诱人的,封闭管理可以保证孩子们的安全,课程设置符合他们的需要,不收学费免除了继续进修的经济压力……只要有那个资质就能一直往上读。
教育在多数地区都是种昂贵且稀缺的资源,垄断它就可以垄断下层流向上层的通道——安娜不喜欢用“上下层”来形容不同的人类群体,但这种划分标准又不得不频频出现。
它确确实实存在着,而且被太多人盲目信奉。
虽说送孩子去那样的寄宿学校有让他们被迫接受奴化教育的风险,可是就这么天天浪迹街头拾荒要饭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学校里至少还会给他提供一张结实干净点的床吧?以她卓越的视力,哪怕隔着层碍事的镜片这会儿也已经看到那小子身下的草垫里爬进爬出好几个黑黝黝的圆形甲虫!
要死了!熊孩子!这个瞬间她特别能理解拉帝奥教授。
两位女士的骂战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小杜克笑着不停往嘴里塞东西。塞着塞着手里的食物不知不觉就没了,他揉揉自己六分饱的肚子,幸福的喟叹一声打算美美睡上一觉。
饱饱的,真好。
一包并不惹人瞩目的“垃圾”翻滚到管道口旁才停下,小杜克下意识把它抓在手里捏捏,软软的尚有余温,香喷喷的味道隐隐透了些出来。
这可真是邪了门儿了,天上还真有馅儿饼往下掉?
他悚然一惊急忙把袋子捞怀里用衣裳盖住,慌慌张张来回看了好几眼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曼莎女士和新来的流莺身上才缓缓松了口气。
早饭自觉滚到手边这事儿可不能让人知道!
另一边,安娜从容离开地下城回到地面以上。
想要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突然觉醒是不现实的,他们之中的相当部分,甚至绝大部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反正记住是那个音就行了,非常不走心。在她看来指望逆来顺受已经养成习惯的人主动拿起武器反抗……那只可能是沃尔伯格把他们最后一个罐子里的最后一把米也抢走。
伤亡注定惨重,时间注定漫长。
所以她得先找到“火种”。
回到地面,安娜决定趁着夜色去看看那所寄宿学校的真实情况。许多事白天看不到但晚上就不一样了,晚上往往能看到更多。
那地方并不难找,距离隔得也不是太远。毕竟是用来容纳“外人”的地方,毗邻繁华地带并非好事。
来到高耸的水泥围墙下,安娜绕着堪比防御工事的墙体转了一整圈,确定它完好无损不存在任何豁口和狗洞,能在熊孩子们天长日久的持续攻击下存活。
这玩意儿也就防一防普通人,身体素质普通装备也普通的那种。命途行者想要翻过去就很容易了,她都没费多少力气就轻松踩在学校的土地上。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出于儿童生长以及健康的角度考虑他们现在应该在梦里与未来拥抱。然而安娜惊讶的发现一连好几个教室的灯都还亮着,哗啦啦的声音既像急雨又像什么东西清脆敲击。
从来没有人想到要花精力真真切切调查接收难民与移民子嗣的学校究竟怎么样,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没想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别人默默替他们考虑?
于是当安娜竖起耳朵蹲在窗下时教室里的教师看都不向外看一眼确认,径自催促孩子们手脚麻利些抓紧时间干活。
类似景象她只在伊维尔星际监狱里见过,没想到沃尔伯格比庇尔波因特还领先几个大版本。
教室里的孩子按照年龄大小进行分组,大的统筹规划管理小的,每个人身上都摊派着繁重的工作。他们坐在桌边费力的将一枚枚珠子穿在线绳上,下一道工序自有人对这条串珠继续进行深加工。
安娜恍惚回忆起似乎在匹诺康尼见过这种“手工天然石珠帘”的进仿制版,没想到原版产品居然是这么个“手工”法。
不是说好了打个商标就行吗?怎么还真让这么小的孩子点灯熬蜡手工干呐!
即便是退上一万步讲,寄宿学校确实有必要教孩子们一些技术好为将来打算,但这都几点了还这么干多少有几分不合适。很多孩子困得脑袋一栽一栽的,就算如此教师们也不松口放他们回去睡觉休息。
看来这学校内里与表面宣传压根就贴不到一处,纯纯的幼年牛马招募处。
直到接近凌晨时分教师们才勉强“高抬贵手”允许完成今日工作的孩子先回去睡觉。安娜等到光源熄灭才等到机会,她轻手轻脚趁着讲师们都在关注童工离开时有没有私自夹带的功夫溜进走廊,悄无声息的站在阴影死角中想要看看最慢的孩子几点能回房休息。
290-300
第291章
很好,手脚最慢的小孩子在所有人都去休息后才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离开,安娜低头看了眼外置设备的时间提示,凌晨两点。
一个对成年人来说也晚得过分的就寝时间。
安娜像道阴影跟在头发卷卷的小女孩身后不远处,悄声护送她独自从空旷教室穿过无人回廊最终抵达位于人工湖畔的宿舍。这是一栋四层高的砖楼,寂静的夜色下裹附在外墙上的爬山虎被风吹得不时摇摆,云层忽薄忽厚,月光忽明忽暗。
这一路上完全没有夜灯照亮,小小的孩子全凭一点点月光瑟缩呜咽着奔跑。
好不容易终于跑到能遮风挡雨的宿舍楼下,紧闭的大门完全没有丝毫开启的意思。
“玛拉太太,求求你开开门吧!”小家伙带着哭腔挤在门板上哀求,她又冷又饿又累又害怕,只想和同类挤在一处获得些许安慰。
但是没有人应答,这会儿已经太晚了,那位玛拉太太结束辛苦的工作后并不想为了某个小家伙离开舒适的床铺。
小姑娘坚持不懈的哀告,幼崽是这样的,需要得不到满足时就会一直发出声音提醒成年个体关注。她守在门边小小的一团,边哭边喊,玛拉太太的应答遥遥无期。
夜风猛地大了一阵,揉眼睛的小家伙听到重物“噗通”落地的动静,抬头惊喜的看到紧闭的宿舍大门不知何时开启了一条细缝。
也许玛拉太太留了门,只是我自己没注意到……所以她才不应声吗?幼崽顾不得许多,裹紧单薄的衣裳一头钻进去,细细碎碎的脚步越走越高。
宿舍门外恢复了应有的宁静,除了不远处人工湖的水声和树木草丛中吱吱不停的鸣虫,这里再也没有任何嘈杂声响。
哗啦、哗啦、哗啦……
安娜挑了颗结实粗壮的树爬上去,繁茂的枝叶足以挡住她的身影。还有三个小时天就亮了,没必要花力气找地方落脚,她在一处天然形成的三叉枝丫中安身,晃着腿听虫鸣阵阵。
大概迷糊了一会儿鸟就开始叫了,此起彼伏特别吵闹。
她睁开眼睛,两只白毛红嘴的小鸟就落在面前横生的细枝上,旁若无人的亲亲密密互相帮忙修整羽毛。忽然飞过来一只蓝鹊,凶巴巴的扑扇翅膀亮出爪子,两只白毛小鸟忙不迭拍拍翅膀大叫着逃跑。
好吵。
左近处的宿舍里,孩子们被宿舍管理员粗暴的敲门声喊醒,大概给了他们五六分钟换衣服的时间,长哨声响起,一声代表一个指令,所有孩子同时完成一个动作。出门、列队、走到水管旁、打开水管、弯腰、刷牙、洗脸,以及收拾日用物品。
如此熟悉的场景,简直就和伊维尔星际监狱的管理方法一模一样。安娜在心里给这所学校打了个叉,这种严苛的管理已经不是有不有利于孩童身心健康的问题了,它该归类在有不有利于孩童生命安全的范畴内进行讨论。
当然有孩子没能在哨音间隔期之中完成任务,这个时候教工就会用一根长长的荆条抽打他们的小腿。被打的孩子无不呲牙咧嘴,神奇的是队伍依然安静。
结束洗漱后所有孩童都被赶出宿舍楼,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空气微凉。一群大大小小年龄各异的孩童组成一个圈围绕着宿舍楼跑动,这不是简单的锻炼,他们边跑还要边大声感谢沃尔伯格家主以及社会各界好心人士的慷慨,同时痛斥自己过去不够文明的狭隘认知。
沃尔伯格家族是为了解救蒙昧无知的他们才派战舰军队大张旗鼓降落在每一颗星球上,做人要学会感恩。
安娜:“……”
怪不得原身想不开,这玩意儿摊谁身上都很难想得开!
冗长的洗脑时间结束后,所有孩子一窝蜂地在哨音下跑进食堂按照排序坐好。象征性感谢了一番琥珀王,认真的感谢沃尔伯格家主、沃尔伯格太太以及沃尔伯格老夫人后,他们每人都得到一碗麦粥一片面包以及一个土豆。
但凡这厨子敢出现在戴蒙斯面前,他必然得狠狠挨顿揍。给孩童吃这种东西还非得浪费人一个多系统时洗脑指望人感恩感谢,这就跟安娜企图用一信用点赢下匹诺康尼一样纯属胡扯。
阿哈都不敢这么想。
安娜偷偷潜入后厨朝灶上瞄了一眼,教师和管理人员倒是有热腾腾的浓稠肉酱和煎蛋,黄瓜胡萝卜之类的蔬菜也配给充分。所以说并不是没东西吃,只不过不给孩子们吃。
可怕的早餐结束后孩子们自行收拾桌椅碗筷块打扫卫生,居然还要反过来替那些抱怨早饭不够丰盛的成年人洗完擦蹬。又过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女士高抬下颌走进食堂吩咐厨娘多煮几只鸡蛋,今天有好些已经成年不打算继续“深造”的学生要毕业了。他们即将离开学校成功融入文明的星际时代,从此沐浴在他们身上的阳光也会变成文明的光辉。
所以……连庆祝毕业都只舍得发一只水煮蛋?沃尔伯格家的吝啬不断刷新安娜的认知。
紧接着又是无聊的仪式,孩子们自己搬着凳子坐在教室外的空地上,在晨光中瑟瑟发抖。满足了成年人的成就感后咽着口水搬凳子回到教室简单学了点字词和计算,熟悉的串珠子环节就这么开始。
安娜深刻怀疑这学校教那么点读写和计算纯粹是为了培养出能从事精细劳动的牛马,要不是文盲不利于劳作说不定连这点知识也不教。
哪怕找个十八手的投影仪给幼崽们放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发在星网上的义务教育公开课(免费版)也行啊!不收钱!
昨天那个忙到深夜才完成工作指标的小家伙可怜兮兮的坐在凳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一副随时会栽倒和桌面发生亲密接触的模样。教师一直顶着她看,小姑娘不敢睡又实在困得厉害,串珠子的针频频扎在手指上,很快线就红了小家伙的眼眶也红了。
“21号,站到外面去!”教师手里的“教鞭”终于落了下来,卷发小女孩儿一激灵睁大眼睛,她在恐惧中颤抖着乖乖爬下凳子站到教室外的阴暗回廊上。
——这是个怎么看都没超过五岁的孩子。
观察了几天后安娜彻底放弃这家寄宿学校,别说小杜克了,让她自己在这儿待上四十八个系统时不逃跑都难。当一件事连成年人都感到无法忍受时对于孩子来说也同样残忍,真正亲眼见到所谓的“学校教育”浪迹街头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她离开这里潜入沃尔伯格家族宅邸,这个短生种家族好歹传承了数十个琥珀纪,审美上更倾向于保守复古的风格。高大的城堡外层只用了纯白色石雕装饰,算是比较低调的,充满仪式感与表演欲的守卫士兵站在正门前充当依仗。从正门到真正的建筑物入口还要穿过一片宽阔的草坪,穿着丝绸长裙的淑女们牵着狗凛然不惧草叶上的水珠打湿鞋子,打着遮阳伞在草坪上徜徉漫步。
安娜对老钱家族的日常生活不感兴趣,她换了几次位置,趁仆人们都在厨房忙碌时大摇大摆走进门厅。
沃尔伯格存在前来参观朝圣的客人。家主居住的主院自然是不对外开放的,但祖宅的其他部分,尤其是挂着历代先祖照片画像的回廊就非常欢迎客人前来瞻仰。
高大的城堡内专门将大块的天然石砸碎嵌入烧造出的地砖内,就为了那种星星点点仿佛繁星的效果。安娜无缝混入一群衣衫笔挺的游客当中,一身黑西装戴着礼帽的她毫无违和感。
亮晶晶的地面,亮晶晶的墙面,大量彩绘的穹顶,沃尔伯格家族的门厅明亮且温暖,大得像座房子。
向内走去银青底色的丝绒墙衣上挂着很有历史感的画框,沃尔伯格家族的先祖们或坐或站的守护着家族的荣光。
这地方……原身的记忆碎片里还留有一点点印象,她被管家领着走过长长的回廊,听了满耳朵沃尔伯格的辉煌,心里想的全是饭。
嗯,是个能吃能睡的好孩子!
游客们不光看,还有专门的仆人充当讲解员为大家详细解说每一副挂画的由来——画像的人是谁,被画的是谁,有什么功绩等等。
一直走到回廊尽头,安娜看到了原身记忆中的人:在一张照片的角落里,两鬓斑白的博普克奴隶站在角落里等候主人的命令。
现在回想一下,刺客如何能骗过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的副官或许还很年轻很天真,他却已经身经百战,不可能因为“出身地”这一个因素就盲目轻信……除了对同族的信任外“证据”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安娜不是博普克人,哪怕借用了博普克人的壳子也没有那种同种同族的认同感,在她看来证明俘虏失去行动能力的“证据”多半有问题。
军队里呈递给指挥官的证据有问题?这不明摆着有内鬼吗!鉴于沃尔伯格老夫人和沃尔伯格现任家主一脉相传的卸磨杀驴基因,内鬼是谁几乎不用猜。
只有发饷人的命令才能让军人轻易背叛自己的指挥官。
第292章
结束为期两天的参观活动,客人们没能有幸见到沃尔伯格的现任家主,老夫人和太太也没有心思纡尊降贵的亲自出面招待访客。大家讨论着沃尔伯格家族的慷慨与辉煌,讨论着回廊上的挂画与温室内晶莹可爱的各种水果,心满意足的被管家送到专用于招待客人的楼层。
有的人生下来就只能住在下水管道干涸的入口处,有的人被包裹在丝绸制成的襁褓里仆从如云。
降生时躺过的那张床就那么重要?
耐心收集齐沃尔伯格城堡的地图信息后安娜跟着游客团从容离开,出发前往“地下城”前她决定再去看看那个笨手笨脚的小卷毛。她有想过要不要把那孩子带离寄宿学校,但她又不知道带她离开后该如何安顿。她太小了,而安娜自己目前也没有稳定的落脚处,博普克人自身难保,第一真理大学……法厄同他们又不欠她的,凭什么要忍耐她从外面带回去的吵闹小孩?
她也有想到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那些收养了伊维尔幼童的慈善机构,可是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猛薅,而且沃尔伯格也不一定愿意放人——放这些孩子出去,他们多年苦心经营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慷慨、博爱、慈悲……
哕!
再说了,她能救一个小卷毛,还能救下数个星系里所有生活困顿的孩童吗?这个孩子可怜,其他孩子就不可怜?要解决困扰这些孩子的贫困问题,首先还是要解决掉沃尔伯格家族。
回到寄宿学校,安娜惊讶的发现只是离开几天而已,这里居然刮起了一股流行性传染病的妖风。
说实话,星际时代下人类也没那个本事消灭掉一切致病细菌与病毒,但是文明星系都有完整的医疗系统。预防针这种最基本的免疫手段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九十是对公民免费开放的福利政策。尤其孩童聚集的学校以及托管机构,远了不说,以罗浮为例,新生儿从降生到入学前各个洞天每个月都要接待丹鼎司的医士医助设点办理接种手续,学宫里的孩子更是根据不同的需要统一组织接受疫苗。
然而在沃尔伯格这个自诩为老牌文明人管辖的核心星系中居然存在大批孩童缺失免疫辅助手段,这是非常让人费解的。
耶佩拉宫的孩子活在水深火热中安娜能理解,那地方就没人不备受煎熬。沃尔伯格有技术有条件也有资金,他们却什么都不做。
预防流行性传染病的疫苗哪怕外包出去也花不了几个钱,无论贫富都可使用……寄宿学校里连个包装盒也没见过。
大批孩子出现咳嗽、流涕,以及发烧的症状,他们需要对症的药物,充足的营养,还有足够的休息。然而学校不但连个医生都没请,甚至连早餐里的那片面包也给取消了,美其名曰“清淡饮食有益健康”。
亲眼见过某沃尔伯格分家小少爷糖果饼干紧接着烧肉炖肉没完没了的安娜深以为清淡饮食的目标搞错了,该减肥的绝不是寄宿学校里的孩子。
这个时候她还没把人想得太坏,不管怎么说寄宿学校的教师也和孩子们朝夕相处了有段时间,长的几年,短的也有几个月。哪怕养条猫狗也该有点感情了,更别说温顺听话还辛苦工作的小孩子……最少也不该讨厌他们吧?
当天晚上的一幕让她差点忍不住祭出阎牙。
寄宿学校的教师和宿舍管理员把高烧不退的孩子从床上抬下来,毫不犹豫扔进了不远处的池塘。
人类的文字往往存在多种组合方式,唯有这种方式,安娜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让它出现在论文内容中。天才俱乐部的天才们也不一定能看懂,这不应该是人类做出的举动。
她毫不犹豫的从另一头潜入池塘捞取落水孩童,茂盛的水草间鱼儿又肥又大,池底深色淤泥中散落着成片成片白花花的东西。她先将这十几个孩子成功捞上岸急救,又悄悄送了宿舍管理员下水体验生活。顺走她的工服与钥匙打开空房间将孩子们放进去躺着,还得赶紧把他们的湿衣服脱掉盖上干燥的保暖物。
等到忙完这些,已经是【巡猎】次级令使的安娜打开外置设备犹豫了一会儿,关上它将视线停留在碧波荡漾的池面上。
池底那些白色……
*
星网社区是个好东西,这一点无论安娜还是原身都有深刻体会。
人在星网社区内说话总是更接近内心所想,抱怨与怒火也格外真实。
佩洛兹寄宿学校突然来了个新的黑衣负责人,他在某天早上出现,召集教师告诉他们原来那位校长高升了,沃尔伯格家族派了他来管理这所移民学校。家族向下的管理一直如此,没人认为需要向部下交代什么有的没的,每个人都该乖乖听上级安排做事,爱问问题不是讨喜的品质。
这使得安娜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行动异常顺利,反正池塘里的人口密度已经很大了,继宿舍管理员后再加个学校负责人也没什么,躺在池底的孩子们应该是非常欢迎的。
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欢迎,谁说小孩子就没有报复心?
新负责人对孩子们的态度格外凶恶,凶恶的勒令他们必须吃掉蔬菜和鸡蛋,谁敢偷藏一定会被他发现然后拎起来打屁股,可疼可疼啦!教师们也得不着他的好脸,每天晚上他都会凶狠的训斥每个没有及时“下班”的人,谁也别想逃离他的高压统治。
孩子们怕他,教师们厌恶他,就连负责采买的教工也恨他——采买只是在购买物资时小小润了一手而已就被新负责人吊在树上野蛮的抽了一顿,甚至连带着失去了这份工作。
安娜:你那是润了一小手?家里第五个保险库都快关不上门了啊!
湖底雅座自然是又多了一位的。
沃尔伯格数个星系的星网社区里逐渐多了许多家主大人不喜欢的嘈杂声音,有人竟胆敢公然讨论政治,批评沃尔伯格针对新星域原住民的手段。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渐渐地一些原住民开始现身说法。
有人失去了家园,有人失去了亲人,有人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有人失去了生命、自由以及一切。
大量照片浮出水面,其中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成片躺在湖底的孩童尸骸。一切罪恶都不应该蔓延到幼崽身上,这是人类的共识。
起初人们只想要沃尔伯格家主拿出个态度,哪怕抓个替罪羊出来承担责任付出代价也能稍稍熄灭人民的怒火。但这个时候文森特沃尔伯格先生正忙着防备踪迹杳然的08241321号,安妮塔沃尔伯格太太正忙着织网准备收拾三个母不祥的小崽子,沃尔伯格老夫人沉浸在昔日的不快中迁怒起老沃尔伯格先生的兄弟姐妹,一家三口成年人各有各的重要事项忙,没工夫弯下腰去听泥腿子们矫情的无病呻1吟。
是,那些孩子,或者说那些新地盘上的原住民,他们确实失去了生命,可他们沐浴在了文明的阳光下呀!
家主不作反应,分家中有能力的人正在努力应对来自老夫人的怒火,经理人们没有命令不敢擅动……被晾在星网上无人理睬的普通人慢慢踏过了那条线。
沃尔伯格的少爷小姐老爷太太们不是晒珠宝晒美食就是晒豪宅晒华服,普通人辛辛苦苦一个月勉强用合成营养膏填饱肚子,那些每天无所事事只会想着“上午做点什么消遣”“下午做点什么消遣”“晚上做点什么消遣”的人却能随意吃到来自其他星系的保护生物。什么奇怪什么珍惜他们偏要吃什么,吃一口尝尝味道剩下的就让仆人端出去扔掉。闪烁着火彩的耳环,贵金属抽丝制作的“概念”衣衫,还有比吃饭更容易的星际旅行,全都是大家想都想不到的奢侈生活。
安娜都不得不感叹在“作死”这件事上沃尔伯格家的基因实在是太强大了,只要姓这个的人就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就差指着星神鼻子说自己是天选之民……事实上他们不是没有这么干过,能听懂的人嗤之以鼻,听不懂的人反正也听不懂,听听也就算了。
星网社区里有个年轻人提出想要去行政厅问问什么时候才能将土地购买款打到账户上,热心网友们纷纷表示支持他捍卫自己的权益。过了好几天,年轻人的朋友悲伤的出现在网络上,告诉所有人他忠实的友人背后中了八枪死于自杀。
积累的不满让人们变得不那么温顺,经理人及时发现了这一点,但沃尔伯格们并不在乎。
长久的安逸让他们养成了理所当然的坏毛病,领地上的耗材们理所当然应该为沃尔伯格家的繁荣贡献一切不是吗?
一位律师站了出来,无论他是为了出名还是怎样,这个人带着资料向治安局报案,要求彻查可怜的年轻人究竟怎么从背后给了自己八枪。很快治安局就给了他回应,这位勇敢的法律践行者被扔进了监狱,罪名是恶意报案。
退上一万步讲,就算是我们错了,你们跪下磕一个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就这么过去。
然后,就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早上,那位律师的尸体出现在街头。
律师行会噤若寒蝉,治安局觉得这样还不够,他们开始抓捕所有生活在沃尔伯格核心星域的外来移民——包括并不限于被征服的领地移民以及从外星系慕名而来的那些人。
就是因为有这些人在,才会出现追讨购地款的事儿。没有这种事不就不会有律师冒出来了?
街头乱糟糟的治安官们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个时候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突然跃居星网社区首页——就在沃尔伯格核心星域的核心,一座容纳新移民孩童的寄宿学校里,有人发现了数百具幼儿骸骨。
沃尔伯格核心星域被一把火点燃,那些本就正在遭受高压与虐待的原住民被火星喷溅,立刻像干透的野草那样熊熊燃烧。数个星域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说乱一起乱,核心星域的地下城也响起愤怒的吼声。
这里有多少人在沃尔伯格的治理下生活越来越不如意?以往让人艳羡的晒图此刻都成为了证据以及仇恨的源泉。
讨购地款的年轻人、年轻人的朋友、勇敢的律师,以及在星网上搅风搅雨拉人组局策划一切的“幕后黑手”摘下平光镜揉揉眉心,对原身搞这一套的精力表示深感佩服。
你说她都是打哪儿学来的这些缺德招数?
人或许都是假的,但所有的事全都是真的。治安局的反应是真的,沃尔伯格的漠视是真的,佩洛兹寄宿学校死去的那些孩子也都是真的。
沃尔伯格,死有余辜。
第293章
火焰先是在地下隐隐蔓延,只因它知晓自己的弱小。无力反抗时发出的哭嚎与怒吼不过是施暴者餍足后的余兴节目,那火本就存在,它一直存在,找不到适合的突破口便躲藏在不被注意的角落里默默延续。
安娜没有时间细细寻访那些火种在哪儿,但她清楚,他们和她们永远不会消失,只要不公出现,那股源自愤怒的火就总是燃着。
当坚硬的地壳在日复一日的践踏下破溃,第一道细小裂缝的作用最为伟大。那酝酿了太久的怒火终于找到喷薄而出的通道,于是大地被怒吼撕碎,天空被哭嚎染红。
第一个人愤怒的朝治安局吐出口水,很快就会有第二个人冲上去扔出手里的石块。古猿离开树梢从地面捡起石块与天敌反抗的那个瞬间,人类就挣脱了第一道命运降下的枷锁。在那之后,每当反抗的旗帜被举起,就意味着一次悲壮的史诗要被唱响。
街头上的人越来越多,人越多治安局抓捕的名单就越发扩大,然后是武器装备的不断升级,事情的性质逐渐发生变化。
开始时双方都很克制,但这种克制很快就被差距过大的生活习惯打破。治安官们哪怕面对着山呼海啸般的反对也要优哉游哉喝完下午茶再上班,每天勤勤恳恳累到精疲力竭也只能勉强果腹的人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
最初那道枪声的来源已经不可考了,愤怒的民众说那是沃尔伯格家的狗想要把他们赶回畜栏,治安官们认为一定有暴1徒混在人群中擅动情绪制造事端。之后博识学会的智库记录分别记载了两种说法,学者们也无法辨别还原当时的真相。
街垒被建起来了,蜗居在地下的人意识到有机会打破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桎楛,于是他们冲得最猛,打得最狠,砸得最彻底。
火种遇到了干透的稻草,熊熊烈焰拔地而起。这股浪潮迅速从中央星系传播至所有沃尔伯格控制的地区,这其中当然有人别有用心,但历史的进程就是这样,它永远也不会均匀的呼吸。
站在波涛汹涌的街头,安娜接到了来自宿舍室友的通讯申请。
前后左右都是为了尊严与明天赌上一切的普通人,她下意识挂断了那个通讯,很快又走到路边回溯那个申请。
不久之前他们还聊过那些来自匹诺康尼的礼物,突然发送通讯申请难道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法厄同遇到麻烦需要帮助?外置设备的通话通道几乎立刻被接通,白发青年憔悴了许多,神采奕奕的蓝眼睛下有层浅淡的阴影。他就像是提心吊胆的人终于得到了一个足以安心的消息那样在看到她后松了口气,很快画框中陆陆续续出现了戴蒙斯和希德。
沃尔伯格家族的糟心事太多,本就可爱的室友被衬得可爱翻倍。
“安?你最近*还好吗?”法厄同的声音里带着抹难以察觉的焦躁与不安,安娜立刻换了家比较完整的店面当做背景,好让他不那么担忧。
事实上她面前二百米处就已经与战场没什么区别了,人群还在向前冲,治安局动用了一些不适合对内的轻型武器。
她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正站在某个文明星系最繁华的大街上,至少能够保证最低限度的安全。外置设备的收音设备能够做到自动降噪,但画面可没法把正在打斗的人群去掉。
于是安娜将另一只手里的阎牙收拢到身后,借着身形挡住它,假装自己是个胆大包天的吃瓜路人。
“我挺好啊?你怎么了法厄同?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当着所有人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多少有些心虚,声音自然而然忍不住比平日要大。好在她一般不闯祸,给朋友们留下的印象也多是靠谱沉稳,这才没有被怀疑。
戴蒙斯出现在画框当中,吐槽法厄同的近况:“这家伙又要上课又要考证,太紧张了,大概是植物神经失调。”
晚上没睡好?焦虑?安娜尽量让自己露出揶揄的微笑,法厄同的情况有可能比想象中严重。
“你还不回学校?”画框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希德出现在镜头中。看到他安娜就想到阿那克萨教授的理论,忍不住笑得真心实意起来:“社会实践啊社会实践,倒是和法厄同以及戴蒙斯他们的专业有几分重合。我尽快回去吧,想来也用不了太久,事情发展比想象中要顺利太多太多。”
希望能尽快回去一趟,哪怕只是让法厄同心情好一点,不那么焦虑也行。
室友们亲眼见到她平安无事又得到会尽快返回的许诺,简单聊了几句后通话结束。不管第一真理大学的年轻学者们在为什么担忧,沃尔伯格家族治下的民众真真切切走到了要么跪着死要么站着死的危险边缘。
她不会也不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们。
盲目反抗的人群有了明确的组织者与领袖,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色礼帽的年轻“男子”,黑色的长发在脑后低低束成马尾,据说曾是某家寄宿学校的负责人。他就像你我身边的任何一个普通人,做着符合民众朴素认知的种种决策,看上去好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许在走上街头之前“他”也曾为几两碎银整日奔忙。
愤怒的洪流终于冲垮了国王甚至皇帝的城堡,目标明确的反抗者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那些踩在他们头顶吃肉喝血的沃尔伯格们从各种难以想象的地方拖出来。
有人躲在家中瑟瑟发抖,有人企图隐姓埋名逃脱制裁。有人死到临头也绝不悔过,当然更多的人在意识到自己终于要死的时候发出了和普通人一样的悲鸣。
原来出生时躺在金摇篮里的人哭起来也一样丑陋。
文森特沃尔伯格匆匆忙忙胡乱打包细软指挥保镖簇拥着母亲准备逃往匹诺康尼,家族在那里保留的房费足够一家六口住上十年。十年时间他总能说服星际和平公司的其他董事出手相助,无非让渡几个星系的事,只要人还在,沃尔伯格一定能再现往日荣光。
老夫人一边大声谩骂着一边被保镖们架起来走,她不愿离开沃尔伯格祖宅。为了以女主人的身份留在这座城堡里她不惜杀死相伴半生的丈夫,如今只是区区几个贱民造反,哪里就沦落到举家逃亡的地步了呢?
“老夫人的歇斯底里症越来越严重,不要管她,等到了匹诺康尼我自会请最好的医生为她诊断治疗。”
沃尔伯格家主不耐烦的催促保镖快些行动:“太太呢?少爷们和小姐呢?”
贵妇人不遗余力的制造着噪音,保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果断选择听家主的话,毕竟他给大家发工钱。
“太太在库房打包珠宝,一路上难免要用到。”保镖首领站出来道:“少爷们和小姐马上就来,保姆们也有各自的东西要带。”
“让人去催催,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念不忘那些不当吃不当穿还不好转手的东西!”沃尔伯格先生不高兴的皱起眉头,背后他的母亲攒足力气开启了新一轮的责骂:“你怎么能放弃沃尔伯格世世代代的收藏!你这个不孝子!”
“省省力气吧妈妈!”文森特沃尔伯格不耐的摇头转身冲她大声道:“你以为外面那些疯子会对我们心慈手软吗?不尽快转移恐怕会像伯父一家那样变成摊在家门口的几堆肉泥!”
家主居住的城堡防卫最为周全,但其他沃尔伯格可就不一定了,有些人就喜欢住在更便利的地方,自然也方便被仇家找上门。
沃尔伯格老夫人终于闭上她吵闹的嘴巴,保镖首领也点出两个腿脚快的小伙子跑去分别通知沃尔伯格太太以及负责照顾两位少爷一位小姐的保姆们立刻动身。
仆人早在决定流亡时就已经拿到最后一个月的薪水被遣散了,管家带着几个自愿留下的仆人守在主人身后,就像忠心耿耿的护卫。
暴怒的浪潮在指引下到底还是冲开了最后的大门,安娜在众人环绕下找到了沃尔伯格家主最后的痕迹。
“先生,这家伙想拍拍屁股跑去匹诺康尼躲起来,沃尔伯格家在星际和平公司的许多项目中都有投资,匹星更是留有足够居住十年的套房。”
管家手里的短刀上,血迹仍未干涸。保镖早在雇主被仆人报复时就投降了——死人不会给他们发工资,但活着的人气急了却能让他们死。
“你……”原身留下的记忆碎片中管家不是个存在感很高的人,他总是默默完成文森特沃尔伯格家的各种命令。
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
“我的女儿,”两鬓斑白的男人苦笑:“她太年轻了,被前任家主赏赐的富贵迷了心眼,替前任家主守门时被老夫人捉到……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夫人许诺会放她一马。”
“她让人把她拖在马匹腿后,就这么放出去了。”
安娜:“……”
这也太地狱了吧!
“其他人呢?”她换了口气,藏好炸裂的三观。沃尔伯格家主一脉可不是只有这两个人,除了文森特沃尔伯格和他的妈妈,还应该有一大三小四个活人。
跑了?
听到她这么问,管家身后有几个仆人露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您,您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第294章
“您,您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管家身后的年轻仆人露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这说明沃尔伯格太太很可能搞出了些正常人类难以理解的操作。
不管怎么说,沃尔伯格家族的后事总得有人处理,她点点头,那仆人看管家没有异议便溜到前方领路。
儿童房和保姆室连在一起,位于家主居所一楼向阳的东边走廊。推开儿童房大门,两个保姆都还活着。她们一面哭泣一面不肯放弃的朝两个幼儿嘴里灌水,试图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施救。打从三个孩子降生时起她们就来到这里,一年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保姆们早已下意识将孩子们视如己出。
家主太太拿着奶瓶出现时她们没想太多,毕竟她才是孩子们法律意义上的“母亲”。再说了,带着三个幼儿长途逃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必要的细软一定要带。孩子们最基本的用品、药物、衣服,还有玩具,多多少少也得拿上几件。
没想到这一时的信任与疏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遗憾。
“……醒醒呀,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呀!”心胆俱碎的痛苦中血缘不再是唯一的羁绊。一个保姆还在不停翻动脸色青黑七窍渗血的幼儿,另一个停下动作呆呆坐了一会儿,举起手边破损的瓷片一下又一下捅在已经气绝身亡的沃尔伯格太太身上。
“是这样的,先生,”年轻的仆人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沃尔伯格太太在喂给孩子的奶粉里掺了毒药,她先哄骗两个男孩喝下大量奶水,还没来得及对第三个孩子下手保镖赶来……”
“喝下毒药的孩子发作得很快,保姆们几乎立刻察觉到异常,她们杀死了沃尔伯格太太,然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很快有人比城堡主人还熟的拿出三个孩子的出生文件以及亲缘报告,安娜打开文件袋看了几页,整个人都不太好。
原身从十五岁来到沃尔伯格家,曾在这座城堡里住过相当一段时间。她留下的痕迹再轻也不至于无处可寻,所以文森特沃尔伯格不难拿到她的DNA样本。
那两个男孩是特别定制的,混有一半博普克人的基因。代孕机构感谢金主大力捧场顺手又做了个女孩算作搭头……她是个介于克隆与人造人之间的副产品,完全脱胎于母本,第二个安娜费伯里克特。
“女孩儿呢?”她抬起头环顾一周,保姆们如临大敌却被拦下。被派来催促的保镖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家伙给她看,“在这里,先生,她一直睡着,我也不知道……”
按道理讲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叫又是闹的小孩子早该被吵醒哇哇大哭。但这位小朋友异常沉稳,圆胖圆胖的苹果脸睡得红扑扑的。
安娜忍住搓脸的动作:“……”
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无痛当妈可还行?
这些孩子没有做错什么,就连沃尔伯格的奢华也只浑浑噩噩享受了一年。没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以这种姿态来到世间,也没人在乎他们这样的血脉将会在人生旅途中遭遇多少痛苦。
她上前蹲下身摸摸两个男孩的脉搏,孩子身体的温度已经开始下降。安娜不知道作为母亲此刻应该是种什么样的心情,要说有多痛彻心扉……不至于。
无动于衷……也不可能。
“把他们带下去和死难的孩子埋在一起,金摇篮也好,铺着麦草的木板也好,看吧,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一样。”
她起身擦擦手看向那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幼儿,脑袋里难得有点木。保姆们的哭泣声骤然放大,她们拼了命的挣扎想要去到孩子身边。但是闯进城堡的浪潮中谁没经历过如此撕心裂肺的痛苦?她们到底还是被拉到一旁眼睁睁看着那两具小小的尸体被带走。
沃尔伯格家族奉行男性优先继承的古老惯例,因此安妮塔沃尔伯格的矛头也主要针对那两个男孩。讽刺的是他们确实是威胁,在文森特沃尔伯格死后这两个孩子就是最后两个流淌着沃尔伯格主家血脉的存在……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我知道这女孩的母亲是谁,我会把她带给她。其他的,清点缴获,发放抚恤。”她将那份文件亮出来向众人展示,“这孩子是个博普克人的复制品,那两个有沃尔伯格血脉的孩子已经死在安妮塔沃尔伯格的毒药下,沃尔伯格家族就此绝嗣覆灭,所属领地从今日起各自独立。”
这就是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重要成员的终焉,一个早就该被画上的句号。
超级加辈这种事,瞒天瞒地不能瞒监护人。哪怕忙到天昏地暗不分白天黑夜,安娜也抽时间悄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报告给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
如果这孩子与她毫无关联,她当然不介意将她交给那两个伤心欲绝的保姆作为安慰。但这孩子几乎可以看做她孤雌生殖弄出来的下一代,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负责任弃之不理。
维里塔斯拉帝奥看到照片和说明:“……”
学者粗口。
倒不是埋怨安娜自找麻烦,他骂得是那些无良机构。总有人对待生命就像对待儿戏一样随意“定制”,这孩子是运气好遇到了费伯里克特,运气不好被遗弃都得算小家伙命大。
“你打算怎么办?单亲?无业?休学带娃?”教授的语气一声比一声重,不管放在宇宙任何一个角落这种组合都算得上地狱开局。
费伯里克特是不缺钱,但她也说不上有多富裕。不缺钱的前提是她本人没什么物欲学习又足够刻苦以至于没地方花钱,真叫她休学打工赚钱养娃……星神才知道她打得什么鬼工!
“啊?”安娜差点被导师问到大脑宕机,还好这大半年的历练下来她已经庇尔波因特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很快找回自己的脑子:“不不不,为什么要休学?我可以找个人替我带孩子,两年时间,付费就是了。但我不能不管她,至少得把她养到成年吧!”
至于成年后的小费伯里克特小姐对人生有什么规划……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拉帝奥教授对此不置可否,年轻人总是自信满满,自以为无所不能。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那么坚强,只消轻轻被生活磋磨几个回合就要开始后悔。但养育一个孩子是不能后悔的,你总不能把她还原成受精卵的状态,要养就得养到底。
不管怎么说费伯里克特至少计划要养这孩子十七年,还知道设个时间范围算她脑子没被打打杀杀填满。
他下意识做起新生人类的教育规划,胎教肯定是来不及了,早教也有点嫌晚。学前教育这一块必须抓牢不能懈怠,否则紧跟着的义务教育阶段就会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痛苦来源。至于在那之后的高等教育……从费伯里克特的智商看这孩子只会表现得更聪明更优秀,值得期待。
总之未来可期,眼下着实还是一片黑暗。
这会儿功夫安娜把小孩子的照片发给了卡芙卡她们认认脸。银狼没忍住飙了句朋克洛德粗口,流萤捂着脸高呼“她好可爱”,卡芙卡先是眯着眼睛一顿猛看,紧接着就打开了购物网站的页面。刃先生侧过头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人机计算似乎遇到了无法逾越的BUG,艾利欧摇着尾巴用肉垫拨弄外置设备。
这算什么?算星核猎手添丁进口?
“费伯里克特,你得在第一真理大学单独另租一个落脚处,一切等你忙完这个阶段再说。”挂断通话前拉帝奥教授捂着额头提醒笨蛋徒弟别像个马上就要下蛋才想起垒窝的斑鸠,“问问你的合伙人,或是其他能够信任的朋友,你不可能同时做好所有事。”
他确实没时间帮弟子带孩子,好在教务系统随机分配来的便宜弟子朋友遍布半个宇宙。拉帝奥的本意是引导她去向那对红发双胞胎的母亲求助,那位女士不就是单亲带两个孩子的先例吗?费伯里克特去找她路子对得很。
结果安娜过了遍脑子,一个通讯就发到卡卡瓦夏的外置设备上——能够信任。
她不是没想过联系福波斯,但福波斯在复明后就根据她的计划回了博普克人居住的行星,眼下正在努力团结族人一边筹款一边抵制营地。他们不能再继续抽取整个种族的精华奢侈的将他们牺牲掉了,这种模式只适合极端情况下的苟延残喘,想要在真正意义上获得尊重与独立得靠所有人一起努力。
或是一起付出代价。
这半年时间里卡卡瓦夏先是返回庇尔波因特养伤,然后被叫去开了个会。他把【砂金石】砸了的事总要给上下左右一个交代,不然每个石心十人的成员都这么干,【存护】令使颜面何存?
本以为能提前退休,没想到会议的最后【砂金石】恢复如初,“砂金”的职位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动……总比托帕出去要个债反而把级别给要低了强吧。
匹诺康尼后续要跟进的事比天上掉下来的筹码还多,原定的观礼活动被迫流产,就连和安娜说话也只能通过外置设备的通话申请才能实现。许多星系文明都在抱怨人口连年下降甚至负增长,但是看看普通人的加班时间,都忙成这幅德行了就别指望还有谁下班后能有时间和精力去完成生命历程中的重任。
唯一让卡卡瓦夏欣慰的是早先做出的购房计划进展顺利,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系中绝大多数房产归属于博识学会,学者们有使用权无所有权,买卖这种事纯属无稽之谈。但偶尔也存在例外,愿意将房产出售的人就更是例外中的例外。好在运气使然,小半年的功夫终于让他找到一处既位于中心星系靠近博识学会本部又能够买卖的房子,中介只说了能买,他就立刻派助理小姐核实情报刷卡买单。
这是份惊喜,年轻的总监在交易合同上签下名字,很快换来一份不动产所有权状。他正欣喜于又靠近安娜了些,不成想外置设备上收到的一条信息委实有点超出理解与想象的范围。
什么叫做“成功处理掉了历史遗留问题”?以及……我姐姐什么时候偷偷生了个一岁大的女儿?谁干的!?
那个……能是我的吗?
第295章
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重要成员,老牌投资家族,在快到让人措手不及的半年时间内轰然倒塌。连同主家在内所有姓沃尔伯格的人,只要事发时没能第一时间逃亡就再也没有一个能逃出当地居民的追捕。
那些频频出现在媒体上的熟悉面孔自然是无处可躲的,其他远脉分支想要苟活就只能公开宣布放弃“沃尔伯格”这个姓氏以及该姓氏附加的一切福利。
身份还是生命,选一个吧。
有人本就没吃过沃尔伯格什么好处,自然痛痛快快放弃一切回归普通人序列。当然也有人心存侥幸或是骗人骗久把自己给骗了,对于这种投机分子那股复仇的怒火从来不曾客气。
事情发生发展得太快了,星际时代下星系与星系间隔着那么远的路,就算是光也要走上许久才能少来别处的消息。星际和平公司得到传信呼救的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董事会各大成员,除董事长在外均纷纷表示关切,希望复仇的民众能保持理智尽量克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拥有自由跃迁的仙舟联盟也很难第一时间突到现场近距离吃瓜好吗?从庇尔波因特到沃尔伯格核心星系普通星舰至少要走三个月,三个月后各个被蚕食鲸吞的殖民地早就纷纷宣布独立。
大家的理由很充分呐,反抗军首领在沃尔伯格堡被攻陷的那天就当众宣布沃尔伯格主家绝嗣,唯二的两个幼年男童死于安妮塔沃尔伯格之手,剩下的女孩子乃是沃尔伯格盗窃博普克人基因后委托代孕机构制作的人造人。基于泛银河通行之规则,她没有沃尔伯格的血脉,自然也没有沃尔伯格的继承权,沃尔伯格欠了她一条命,她对沃尔伯格没有任何义务以及责任。
那么,沃尔伯格遗留下的巨额财富该怎么办?
对此公司表示时候派出战略投资部的高管对沃尔伯格的遗产进行评估,并愿意做个热心的中间人帮忙调停争端平息乱象。总之沃尔伯格家人都死绝了,分完钱才好讨论该去找谁伸张正义。
那么多的股权和债券,就算人死债消也得有个说法,见者有份儿不过分吧!
在董事会眼里死了的同事绝对是个好同事,但好同事家里养出来的怪物可一点也不好惹。时至今日也没人能弄清楚率领芸芸众生反抗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得尽快平息,否则燃烧起来的岩浆总会并发出火星,它落在哪里,哪里就有可能成为下一处怒火喷薄的火山口。
革1命是有传染性的,沃尔伯格家族治下的人给全宇宙打了个样,就连仙舟联盟也准备派出观察员前来吃些经验包。
论造反,他们可能还更专业些。
又危险收益又不高的困难任务最终被砂金认领,年轻的总监最近一直眉头紧皱,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人生难题。打从公司成功与匹诺康尼达成一致后他的职位虽然没发生变化,在战略投资部的发言权到底还是有了些微妙的不同。此番愿意接下这个高难度任务大概也是为了更进一步吧,有人说砂金先生进入星舰时脸上的表情简直比突然喜当爹还要凝重。
他必须说服反抗军的领袖与公司合作,无论恐吓还是诱骗,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许的。
星舰在董事会作出决定的第二天起航,连续跃迁数次后花了半个月成功抵达沃尔伯格唯一的对外空港——它甚至不能被称作星港,只要规格稍大一点点的星舰就没法停靠,公司方不得不将交通工具放在近地轨道上飘着,再用星舰搭载的小型旅行舰将斡旋队送到沃尔伯格家主曾经居住的星球上。
卡卡瓦夏走出星舰舱门,惊讶的发现四处都在施工。
事实上这里已经平静下来,人们都在忙着建设新的家园与生活,想象中的暴乱……根本就看不见。
“你好,不好意思朋友,能问你几句话吗?”充分吸收在匹诺康尼得到的经验与教训,他和人说话时谦和的摘下帽子,无需珠宝与金币,正在低头干活的人站直身体杵着工具抬手擦擦汗:“什么事儿?”
“额……”砂金总监有点犹豫,他虽然一天学也没上过,但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对博识学会还是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以至于远在光年之外的陌生星系也让他产生了这种感觉。
所以,这地方的雏形为什么看上去和博识学会的那个空港颇有相似之处?
“我是星际和平公司派来调停的负责人,也可以把我看做来给沃尔伯格一家收拾善后的普通工作人员,我该去哪儿完成工作?”
他表现得就像个被赶鸭子上架的社畜,干活的人笑出两排白牙。
“那你来得可有点晚了,我们已经翻过上一页,眼下正在努力奔向明天。”
这话文雅得不像个出苦力的劳工,砂金垂下眼睛扫过他的掌心,横生的厚茧几乎盖住了掌纹。
“总得有个交代吧,沃尔伯格家族在公司内部留下的遗产……”他故意苦笑着只把话说了一半,劳工马上收起笑意警惕的上下打量他,金发青年举起空空如也的手以示自己人畜无害,“请相信我的诚意,不然来的就不会是旅游舰而应该是战舰。”
他成功说服对方,把随行人员留在星舰上,自己跟着一圈又一圈聚拢来的劳动者徒步前往沃尔伯格堡。据说他们的首领将那座奢华的城堡开辟为行政中心,如今中心星域的各项重建工作都放在那里进行商讨。
砂金不想一上来就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从现有资料分析看反抗军领袖性格坚毅作风稳健,是个成熟的领导者,和托帕面对的雅利洛六号完全不同。此前那位大守护者尚未完全转变心态,她知道该如何抵御酷寒以及星核带来的敌人,但是不知道怎样同狡猾的同类周旋。
托她那份稚嫩的福,托帕总算是完成了部分任务。沃尔伯格的情况则更棘手些,简而言之,不那么好骗也不那么好吓。
要土地有土地,要人口有人口,要名望有名望,要实力有实力,这人还同时具备了军事素养与政治经验,沃尔伯格星系的纵深足够拉出去打一场星际战争,只要不怂公司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毕竟,他们是星际“和平”(重音)公司。
一路上看到的尽是被推平的独栋小别墅,领路的劳动者隐晦的告诉砂金,这里所有人要么收拾好最低保障物资全家滚出沃尔伯格,要么放下身段和其他人一样从事踏踏实实的劳动……前提是经过检举揭发的环节证明其没有侮辱损害侵犯过其他人。
“你是来的有点晚,早点来还能看到沃尔伯格堡前面的空地上那些一排一排拖出去枪毙的家伙,那可真是死有余辜啊!”他掰着手指算:“那些大地主、大贵族、大祭司和皮条客老鸨子老流氓们一样,一颗子弹就完蛋了,真畅快!”
砂金斟酌着谨慎提问:“万一有人作伪证告假状怎么办?”
这也很常见吧,总有人想趁乱浑水摸鱼,企图把别人家的金库搬到自己家。
身上沾着泥点子的劳动者大手一挥:“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众目睽睽街坊邻里都看着呢!公道自在人心知道吧?我们的审判公开面向所有人,在星辰的见证下拿出证据讲出事实,整整折腾了几个月才逐渐从试点向外推广。先生还会随机挑选地点亲自去到某些偏远的地方为大家主持公民大会,想骗过他根本不可能。”
“而且就算查清事实,考虑到该负主责的应该是沃尔伯格家族,先生允许理亏的那方滚蛋。只要不是罪大恶极必须付出代价的家伙留下不该归属他们的财产后就能离开,至少还给他们留了条活路,哼!”
他看上去非常不满,砂金立刻意识到被浪潮波及的某部分群体怕是更愿意社死散财以求保命……嘴硬的那种蠢货能被暴怒的劳动者们活活用铁锹和棍子打死。
吃子弹反而是种仁慈的处决方式,这已经是收敛后的结果。
即便星神赐福的护盾也不一定能扛住人的意志,现在他开始对反抗军的领袖感兴趣了——不是任务目标的那种兴趣,而是一个曾经在泥淖中挣扎过的人对一个品德高尚的拯救者的兴趣。
他杀了成千上万的人,但也救下了不止一整个星系不计其数的人。
“你看看吧,现在地面上所有的土地都被划分归入集体手中了,过去那些不合理的契约统统作废。先生说了,随便你们这些外星系的人想怎么制裁就怎么制裁,封锁,禁运,武力威胁,无所谓。我们已经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地面上全是适合耕种的农田,有手有脚饿不死,地下的建筑也都在改造翻新。沃尔伯格留下的各种武器都已经被收缴送去统一修理,我们不怕,我们决不会放弃用血、肉,和汗水换来的果实。”
这个劳动者骄傲的挺起胸膛,谁能知道大半年前他还是个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贱民”?
卡卡瓦夏羡慕的看着他。
真好啊,真幸运。
这些人。
第296章
砂金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派来沃尔伯格,首先他是个【存护】,此行安全系数上比其他同事更高。其次他是个埃维金人,曾经受过苦受过穷,受过压迫受过剥削,所以天然的就能博得同样经历的人施与同情。第三是完成这项任务必要时可以完全不讲究道德,恰好赌徒也没什么道德可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能继续激化矛盾,也不能让革命的火星继续蔓延。
比起动不动就“我要看到血流成河”的同事,一个外形姣好身世飘零的人更容易与当地人打成一片。
然后他就在沃尔伯格堡前的广场上看到了真打成一片。愤怒的母亲终于找到了拐走并贩卖自己孩子的恶人,她声泪俱下的拿出证据哀告。人证物证齐全,义愤填膺的人群一时没控制住汹涌的情绪,他们没有给人贩子吃枪子儿的机会,直接手动帮这个恶棍从3D转成2D。
“活该,呸!”领路的劳动者吐了口吐沫,“死都算便宜这家伙!”
地下城过去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雏1妓源自走失孩童。如今这位领袖厌恶把人当成商品的所有买卖,老鸨和皮条客都该死,但妓女们都被集中安排去治病了,侥幸没染病的也放归社会重新做人。
走到沃尔伯格堡门口,卫兵看上去没有想象中健壮但精神面貌很好,他们客气的检查了访客的身份,仔细告知他不要做可疑的事,然后砂金就被领到一处宽阔高挑的门厅内坐着等候。领路的劳动者到这里就自顾自离开,他说他码头上的活儿还没干完,得赶紧回去再铲两锨土。
坐在门厅里的人有很多,都是来办事的,接待他们的部门各不相同,没有人露出不耐烦或是敷衍的表情。
——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正在以无与伦比的热情张开双手对同类赤诚以待,他们把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尽数挥洒出来,在大地上,在地层下,在旧日统治者遗留的城堡内。
大量文员来来回回奔忙行走,看不见的脉搏正强而有力的跳动。
这些文员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男女老少黑白红黄,肉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一个族裔。他们抱着各种不同类型的文件走进不同的办公室,拍桌子瞪眼睛声嘶力竭据理力争。
“这回可符合审批条件了啊,要是再不给我批必须得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不然这事儿咱们没完!”
“不是不给你批,你有没有理解这项请*款的用途?一共就这么多钱,孤儿那么老多,给你不给他?合适吗?再把预算减减再来!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你打我也没用!”
砂金:“……”
我家助理真温柔,从来都不会打我,这就给她加发一个月奖金。
隔壁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士揉着额头掰手指算数给来办事的人听:“你们这个社区一共分了一百公顷的地,有荒地也有熟地,熟地种粮种菜先吃着,开荒的事儿不着急,等专家们来看看。农田基本建设……比如水利,不做吗?难道你们要人工抬水灌溉?”
她对面的人十个指头已经不够用了,看上去很需要路人再贡献十个指头出来帮帮忙。
还能有前来援建的专家?看来这位新任统治者是个人脉宽泛的家伙。以及怪不得那么多人在空港上忙碌,不赶紧扩建将其改造成为适合星舰起降的星港后续援助队伍连进都进不来。
好消息,遇到能听懂人话的聪明人了。
坏消息,是个真聪明人,估计骗不住。
“星际和平公司的代表在哪儿?”一个看上去眉眼很有棱角的年轻姑娘走进门厅,砂金及时绽开他人畜无害的营业用笑容,很能讨人喜欢的起身让她看到自己:“我在这里,小姐,辛苦你了。”
对方从上到下刮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转身领路:“跟我来!”
衣着华丽的金发青年并不尴尬,但他还是做出尴尬的模样并摸摸鼻子。这是种隐晦的示弱,为了降低目标的防备……如果不能使用阴谋诡计,他也不是不可以老老实实的寻求非零和博弈。
“关于沃尔伯格的遗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些都是核心星域以及殖民地的民脂民膏,谁擅自动用谁手上就沾染着亿万人的痛苦与血泪。星际和平公司想凭借几艘星舰和几张巧嘴就夺取我们的胜利果实?呵,那就试试吧。”
年轻的姑娘转头冷冷盯着外来者:“我们手里的镰刀也未尝不利。”
到地方了,办公室大门始终都是开着的,里面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传出。砂金暗自握紧背在身后的左手,踏入扒掉金箔后用金色颜料填补空缺的门框。
办公室呈L形,进门需要拐个角才能见到里面的人。年轻的总监心里正在不停的转动各种念头,几个衣着朴素年龄各异的人夹着文件匆匆走出来,两方碰头时对面客气的点头致意侧身走过。
他往旁边让了一下,刚好和一个裹着尿不湿扎着冲天小揪揪的人类幼崽在拐角处相遇。
“啊哦?”幼崽四肢着地爬的飞快,过低的视角基本没有预警能力,于是卡卡瓦夏崭新光亮的鞋尖被沾着不明液体的小爪子拍了个五角星,“嘎!”
小家伙屁股一沉就坐在地上,张着手惊讶好奇的来来回回看,看自己肉肉手的图案,看留在别人鞋子上的印记。
出逃受挫,幼崽圆滚滚的胳膊腿儿倒腾着想要换个方向继续猪突猛进,黑色的西装袖伸过来一把就把崽崽拎回去,不等吵闹的声音响起木刻的安抚奶嘴堵住一切噪音。
小家伙抿着两颗小米牙扁扁嘴:裹裹裹,裹裹裹。
卡卡瓦夏:“……”
“过来,坐。”高挑的背影拎着幼崽走到窗下自顾自拖出椅子落座,金发青年磕磕绊绊跟过去,四肢极不协调的走出了同手同脚的效果。
咱就是说,姐姐,上次你还只是绑架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而已,这次干脆干掉一个董事,下次呢?九大事业板块里随便挑一个完成终结任务么?计划是什么?
他局促的坐下,安娜将小孩子放在宽阔的桌面上任由其来来回回爬行。硌疼了爬累了她自己就会停下来更换姿势,总体而言这孩子比较好带,无需花费太多精力。
“您好。”卡卡瓦夏把嘴巴里那句“姐姐”咽回去,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是见到了一个陌生人。
沃尔伯格人称呼她“先生”,通用语中这个词汇没有中性含义,也就是说本地人普遍认为她是个男子……
男子就男子吧,只要姐姐高兴就行。
“您好,”安娜从抽屉里掏出助手早就送进来的调查记录翻开浏览,星际和平公司派来的讨债小队?啧,这可真是,挖绝户坟,踢寡妇门,专逮着孤儿寡母欺负,事儿都让公司办绝了。
她打开另一个本子,这回封面上没有圆润丰满的大橘猫图案了,那就只是个干净纸钉起来的记事本,看上去里面什么规格的纸品都有。
“您有什么诉求?”她公事公办的又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摸出截铅笔。
别说卡卡瓦夏这个待遇,琥珀王来了也一样,沃尔伯格家族留下的每一分钱都应该用于造福那些被剥削压榨了几代甚至几十代的人,其他一应物品统统能用就行。
大概心底斟酌了一番,亲兄弟明算账,亲姐弟也一样,上了牌桌就是博弈的人……但他们不是亲生的,那就没关系了。
“公司希望能够妥善处理好沃尔伯格家族遗留下的巨量财富,不知道您有什么计划?”他老老实实的不敢耍半点滑头,并非囿于私情,而是真敢那么干了他姐能把他头打歪。
个人情感归个人,眼下她身上担着几个星系百亿人口的重担,玩笑不得。
安娜从帽檐底下瞟了卡卡瓦夏一眼,找出第三个本子打开,一页一页整整齐齐列明了所有收缴所得。
“星际账户,股票,债券,股权,飞地,以及其他投资的各种项目……”她只读了开头和结尾,“我们的意见是殖民地独立,独立不了就自治,星系以外的一切飞地打包出售,经营项目招募合作者,这些都可以优先考虑星际和平公司。但是沃尔伯格家族留下的每一分钱,都是星系居民的血汗,理应归他们所有。沃尔伯格没有继承人,但星系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继承来自先祖的剩余价值。能明白吗?”
“董事会席位我们不退,但公司的决策我们不参与。”
这是份苛刻,甚至可以说是吝啬的协议框架,卡卡瓦夏没说话,安静等待安娜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
她早已想到这个新生的势力可能会面临什么,她早已为此做好了各种计划。公司就算是诉诸武力也手段有限……面前坐着的人是个令使,她自己就是足以毁灭星辰的终极武器。
“不过我们可以向星际和平公司申请低息或无息贷款,以星系外各处投资所得作为担保。该款项用于教育、医疗、基建,以及基本的工业构建。沃尔伯格未来也会作为广阔的市场向星际和平公司有限开放,抱歉,之所以是有限,实在是太多高科技产品大家都不会用。还有一点,贷款这事儿我的选择并不仅限于星际和平公司,仙舟联盟派来的使者大概明天到,他们对此同样感兴趣。”
说到这里,沿着桌边爬来爬去的幼崽爬到她身边用手去抓她手里的笔,被无情镇压后小家伙无聊的撅着屁屁把脸压在空白笔记本上断电入睡。
安娜有条不紊的将可以外借的资料归在一处递给卡卡瓦夏:“传回庇尔波因特好好讨论,你有一周的入境停留时间,包含签合同在内。不签也没关系,我很好说话。”
砂金总监:“……”
丸辣!又要通宵开会,发际线不保啦!
第297章
消息传回庇尔波因特的当天,线上会议别说战略投资部,董事会也一夜未眠。
根据砂金的描述,沃尔伯格的新任领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他生活朴素,金钱无法打动,他没有家室,这就少了条枕头风的磋商渠道,他还通晓泛银河的法律基准,这意味着公司无法藉由对方的无知获利。而且,他的实力很强,砂金怀疑自己在开启基石后也不一定能将其成功击杀。
拿到令使权能的正统【存护】都这么说,其他命途成功的概率也不大。如果能顺利暗杀除掉阻碍就好了,万一失败脸上耳光叮当响,反而会刺激那些受到沃尔伯格革1命鼓舞的地区。
就这么谈肯定是达不到公司的预期目标,不谈?不谈明儿仙舟联盟的代表可就到了,万一这两边看对了眼,公司的损失更大。
是保留一个只分红不表态的董事席位,还是让那个位置上坐着个可能与自己这一派意见相左的人?
结论当然是没有结论,公司当即表示要冻结掉沃尔伯格留在庇尔波因特的账户,然后财务人员绝望的发现这些老钱简直就跟神经病一样,比起将资金放入银行让它流动,他们更喜欢把财富以各种形式具现化并固定下来。比如说购房置地,比如说购买珠宝古董艺术品,比如说投资信托和慈善基金,比如说干脆将信用点兑换成黄金堆满自家地下室。
唯独没在信用点账户中留下足够作为底牌的资金。
不是,你们不学经济学的吗?
唯一能跳起来提点意见的是沃尔伯格的姻亲,安妮塔沃尔伯格的同胞长姐。她通过妹妹的继承权对自己部分继承沃尔伯格表示乐观,难点在于安妮塔亲手毒死了真正拥有继承权的沃尔伯格血脉,还是两个。
法理上能说通但情理上多少有点牵强,以砂金传回的消息看那个神秘的反抗军领袖多半会把她的主张当成个屁一笑而过。
第二天庇尔波因特的天还没亮,留守在沃尔伯格近地轨道上的星舰乘员组就来信表示看到了仙舟联盟的考察队……
你们来真的啊?
第三天,仙舟联盟的云骑元帅表示理解沃尔伯格星系人民为了公平正义反抗暴1政所做的努力,同时也表达了【巡猎】阵营的友好。
等等,【巡猎】阵营?友好?
第四天一早砂金收到董事会发函,原则上同意授权他代表公司展开与贷款有关的谈判——低息,无息这种事想都别想。条款中含有多项打包内容以及一揽子协议,总监先生今年的绩效如何就看他在暂时被命名为沃尔伯格星系的地方表现如何了。
卡卡瓦夏:“……”
那你们倒是再派个人来呢?也不用别人了,就让维里塔斯拉帝奥过来亲自谈!
第五天,安妮塔沃尔伯格出身的白雀花家族对沃尔伯格的领地与遗产提出公开宣称。他们认为作为沃尔伯格家主的妻子,安妮塔沃尔伯格有继承文森特沃尔伯格家族遗产的权力,而白雀花家族则可通过“代位继承”继承女儿的遗产。再说了,沃尔伯格家族最后那两个孩子究竟是谁杀的尚且存疑,也许就是反抗军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也不一定呢?
总归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再说,万一打着那不就跟白捡的一样!
压迫感十足的军用星舰抵达核心星域防卫圈内亮出口径可怖的炮口,仙舟联盟的访问团被紧急送回近地轨道转为临时战争观察团,砂金总监也带着工作人员回到旅游舰上观望。
大家都在等待沃尔伯格新生势力的反应,看看它究竟是不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绝不低头下跪——这将直接影响到它在文明星系中的生态位。
究竟是统治者,还是跟随者,亦或是附庸者,以及食腐者。
卡卡瓦夏:这还用说?你们看我都不急,那就说明这把真的稳。
战争一触即发,沃尔伯格星系百分之九十八的文盲率使得许多先进武器没法第一时间投入战斗。就算用这些东西,来自星际和平公司流水线的它们也总会时不时在一些精度和难以评价的地方闹出幺蛾子。所以一开始时白雀花家族的雇佣军甚至抵达过核心星域数个行星地表,被无数平平无奇的脸联合起来暴揍一顿后他们又计划想要引爆几颗恒星给泥腿子们一点小小的星际震撼……许多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高素质单兵战士让这个计划彻底破产。
整场战争拉拉扯扯持续了三个多月,期间某边缘星系的王室被自己的子民关在地下室里灌水送其全家去见了星神,却因为争不过更热闹的群架而错失新闻榜头条之位。
最终白雀花家族的指挥官,白雀花家主的长女被沃尔伯格反抗军领袖超远距离一箭击杀,战事终于在星际和平公司与仙舟联盟的联合呼吁下戛然而止。
蒜鸟蒜鸟,蒜你赢鸟。
这会儿整个宇宙才恍然大悟,沃尔伯格那总是穿着黑西装戴着黑礼帽习惯用帽檐遮住大半五官的年轻领袖居然就是公司通缉榜的座上宾,星核猎手的后起之秀,伊维尔监狱的敲钟人……传说中的08241321号,代号为“安娜”的博普克奴隶(曾经)。
奴隶挥舞着枷锁打碎了奴隶主的牢笼,为侮辱他/她的人挖掘出一座又一座坟墓。
一时间豢养了博普克奴隶的人家不说噤若寒蝉至少也心有戚戚——你说他们忠诚有背书?有的,包的,人还能按照族谱一个个点名杀过去呢。自由狩猎也得有活人存在才能去狩啊!而且现在鲁米王室男女老幼都在地下室当潜水艇,星系里正乱着闹革命,没人有功夫去管授权的事。
至于说自行开着星舰去狩猎?
好想法,真当博普克人奴性有那么重么?
沃尔伯格星系在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后终于迎来新生,同时获得新生的还有博普克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埃尔洛斯-Ⅱ,当地土著语称其“晨星”,意为与光明同存的行星。
博普克人才是真的闷声发狠,尚未获得自由的少数人先不论,无论营地内外、年老还是年幼、有没有经受过训练……整个族裔不分老少全民皆兵。出众的基因让他们天生就是优秀的战士,不动手也就罢了,一动手直奔命门而去。
鲁米王室不同意他们购买自己居住的行星独立自主不再卖身?
行,你不让我们活下去,那你也别活。
统统潜水去吧!
老实人发火的后果就是大量现役博普克奴瞬间重获自由,福波斯带着人从鲁米王室的国库中按照族人的服役年限退还奴隶主一定金额,分散在宇宙各处的博普克人带着奴隶释放文件返回故乡……打包行李准备连带着行星一块跑路。
就……他们最开始的卖身钱就是进了鲁米王室的国库,以此换取其对博普克普通人的庇护。既然前者不做人不肯放他们自由,那就别怪他们反手吃自助了哈。
埃尔洛斯-Ⅱ所在的地理位置不好,没了鲁米王室这地方也正正挡在战略航线的通道口上,未来不想被人反复当成筏子来回捏就早早走人为妙。聪明族人给大家想了个好办法,舍不得故土那就带着故土开溜呀,宇宙又不是个二维结构!至于搬家……不就是花钱么!
合族挽起袖子齐齐上阵,难道还不完博识学会的几十个亿?
安娜原本的想法是把埃尔洛斯-Ⅱ放在天琴座或是法厄同他们老家,但福波斯回去后带领族人认真思考并讨论了一番,一致认为不如投奔博识学会。别拿文盲说事儿,他们可以学。全族上下聪明的比比皆是,笨才是稀缺资源,最多两代他们就有可能成为宇宙中平均学历最高的族裔。
在生活的苦面前,学习的苦不值一提。只有以最快的速度融入星系文明,他们才能在真正意义上挺直腰板。
对于愿意用阖家老小抵债借钱还实诚到连所住行星都搬过来的博普克人,博识学会在派出阿那克萨教授与拉帝奥教授仔细考察过后欣喜的表示热烈欢迎。
怎么不欢迎呢?绝大多数学者是真身娇体弱,看着平均海拔体魄能接近仙舟人的博普克人,大家实在是倍感安全。而且学习这种事嘛,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博普克人又能打又老实,简直是无处挑剔的最优合作伙伴,接触期内就总能恰到好处的成功捞出各种花式作死的学者们,完完全全就是知识与力量的双向奔赴。
安娜没有为难导师动用人情和面子,原身是个博普克人,就算是找地方遮风挡雨也一定等价交换,绝不会让好心人吃亏,她对此表示尊重。统一了思想后族里加加减减从鲁米王室的国库中凑出个整数,福波斯他们又陆陆续续收到许多退役后留在其他星系生活的博普克奴的无私捐赠,最后一总算下来向博识学会贷得那点款少得大家都不好意思提。
那点儿钱叫贷款啊?个人消费贷是吗?
沃尔伯格星系大动干戈热气腾腾的战争结束时,博普克人趁着全宇宙都去看白雀花家族的热闹成功卷包跑路,顺利将埃尔洛斯-Ⅱ挂在博识学会派来的星舰屁股后面毫不留恋的离开鲁米星系。
你们自己闹去吧,我们拿了我们的东西就走,不玩了。
第298章
仙舟联盟的访问团成员主要来自朱明、曜青、罗浮三舰,他们只比庇尔波因特来的公司代表晚了一天,考虑到仙舟联盟最近频频被【毁灭】令使幻胧挑衅脾气有点暴躁,他们还能分神注意到沃尔伯格星系已经可以说是极给面子了。
——公司的笑话嘛,必须趁热呼看。
尚在施工中的空港没有让客人们感到为难,相反他们争着抢着想要下去看看。比起蹲在近地轨道上和公司星舰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去看原住民挖土搞基建呢!
担任使团护卫的彦骁卫在见到反抗军首领时差点脚下一滑平地摔,这这这这……怪不得将军送行时笑得那样神秘。
当然了,反抗军的领袖在看到访问团领队时表情也有点古怪。
安娜:这不是罗浮鸣火商队那位默认被幻胧给害了的狐人姑娘吗?
再看看其他成员,青雀姑娘也是老熟人了,有点眼熟的黄衣服云骑姑娘扛着剑站在她身边。还有几位曾和椒丘先生同时出现过的狐人……以及朱明人的衣服真辣,不知道在沃尔伯格星系他们会不会着凉。
寒暄的事自有专人胜任,大概尽了下礼节后宾主落座。仙舟人的想法比公司要简单些,他们对沃尔伯格家族的遗产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在这颗行星上四处走走看看了解一下事件的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样。能做成生意那感情好,做不成也没关系,纯把他们当成赶来吃瓜的热心邻居就行。
半年速通造反副本,搁谁谁不好奇呐!博识学会都好奇,说好了再过几天会派各行各业的年轻专家过来做论文……啊不是,援建!
半个宇宙都是乐子人,此时此刻,阿哈万岁!
“诸位当然可以随意参观采访,但是我必须把丑话说到前面,”事关公务,安娜且不着急和熟人联络感情,“无论是对亲历者还是当事人的访问,都请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不要勉强也不要诱导。另外就是最近局势虽说有平稳的趋势但总体还是有点乱,遇到危险请及时联系当地治安队,虽然他们战斗力有限但请不要因此就轻视他们的作用。尝试自救也可以,稍稍注意下烈度。”
这话已经是比较客气委婉的表达了,从反抗浪潮脱胎而出的军队正在重组当中,安娜从不忽视普通人的力量,因为她觉得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
多普通啊,被导师催论文也一样头疼呢。
仙舟的客人们得到允许后纷纷表示绝不会过度打扰正在恢复生产生活的本地人,他们前脚才出去,没多久就有老百姓专门赶来沃尔伯格堡请领袖帮忙转达谢意——今天新来的这几个外星人帮了很多忙,尤其那蓝衣小哥和黄衣姑娘,拉着农具跑得比牛都快!
安娜:“……”
彦卿你在外面这么奔放你师父知道吗?
午间安娜邀请访问团成员吃了顿本地家常特色,这会儿用过餐,休息时间就比较适合讨论私人话题。彦骁卫蹦到她面前问东问西问左问右,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就没有他不问的,当然也少不了所有人都疑惑的某个关键点。
“……你……您……这是?”
他能理解沃尔伯格人的反抗,但这关安娜费伯里克特什么事?师父只叫他出门看看长长见识,却没说在外面遇到跳出认知的事时该如何应对。
少年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就算冲出去埋头干了堆活再回来脑子里的弯也没别清楚。
餐桌旁只有两三个人留下,安娜笑笑,不以为意道:“因为我曾经是沃尔伯格家购买豢养的奴隶呀。”
已经有人传递消息告知她白雀花家族的战舰不日即将到达,也该是掀开08241321号这个马甲所有秘密的时候了。原身遭遇的一切不该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含糊无果,所谓报复也不只是物理消灭仇敌就算结束。
彦卿:“……哈?”
我幻听了吗?
“你觉得奴隶该是什么模样?”黑衣女子放松的靠在椅子上,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含笑抬眸,姿态优雅从容。
少年顺着她的话侧头想了想,奴隶么……脏兮兮臭烘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黑乎乎看不清五官?总之一副很可怜的样子。
他的表情有种奶猫还没睡醒时的恍惚感,显然大脑负荷过重随时有宕机的风险。
安娜笑了:“你想的那些得是几十个琥珀纪以前的旧事……不过也不一定,哪怕现在也确实有一部分纯做体力劳动的奴隶和你想象中相差无几。”
“奴隶没有自由和自我,完成主人的命令就是存在的意义,无论什么样的命令……想改变这样的命运就只能拿起刀剑,顶着世人的不解与诽谤反抗。”
从这个角度上看原身并不是个好奴隶,沃尔伯格的命令经常被她当做耳旁风忽略掉,但她来世上走一遭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仙舟联盟禁绝人口交易,可以雇佣不许蓄奴,每条律法背后都有深刻的历史教训。彦卿年龄小,书读得少,一到这种地方就有点迷茫。停云姑娘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帮了一把:“咱们学宫里有讲这一章,‘三劫大灾’还有‘褐夫起义’这几篇都是……”
“……”彦卿脸红得厉害,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一定要刻苦把落下的课程好好补一补。
平日里大家都将他视作孩童,他总觉得被轻视,可真正到了需要他顶门立户当个大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办的全是小孩事儿。
狐人姑娘轻笑着坐回去,头顶那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随着动作弹动。馥郁的馨香远离后少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重新看向安娜:“所以您一定吃了许多苦受过很多委屈。”
这孩子是个天生的侠义心肠,他握紧手里的茶杯:“您没有错!我能理解,联盟也能理解!”
安娜看了他一眼,决定给这小子一点小小的教训吃吃。哪怕只做个武官出门在外也不能一时义气上头就想也不想替你所代表的利益团体做出立场鲜明的宣告。没看卡卡瓦夏今天都没敢出现?他不是胆怯,他就是为了避开这种不得不公开表态的场合才故意不出现。
公事就是公事,不可能没有情感倾向但也不能全是情感。她很高兴自己在彦卿小哥眼里作为好人出现,但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代表沃尔伯格星系一个代表仙舟联盟。
好在这会儿大家坐在餐桌旁,周围也没什么外人。
她又看了停云一眼,对方晶莹剔透的漂亮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微光,可见也是同意这种操作。
——历练家国大事时遇到的都是自己人,吃不了什么原则上的大亏,后遗症无非事后羞愧难过上几天,这么好的事儿别人家求都求不来!
“既然彦骁卫也认为沃尔伯格星系人民的反抗是正义之举,那么我在此觍颜请求联盟元帅在这件事上给予一定声援,不胜感激。”
无良大姐姐一脚就把尚且不谙世事的小朋友一脚踹坑里,彦卿茫然的瞪大眼睛——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表态出了问题,更严重的是机会已经错过,描补都来不及描补了。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作为宇宙中【巡猎】星神旗下的第一大势力,仙舟联盟的代表能把话再收回去吗?
黄衣的云骑姑娘脑袋上还在不停冒问号,青雀小姐已经熟练的边笑边打起哈哈:“彦骁卫急公好义,联盟也是向来都走在追求公平与正义的道路上的,沃尔伯格人民过去的日子全宇宙有目共睹,重获新生确实是件值得恭贺的大事。”
她一下子就把联盟的立场拉开,解掉安娜套在彦卿脖子上的道德绑架。
安娜笑而不语,停云也是一样。
她肯定不会太为难彦卿啦,不过其他人么……想在沃尔伯格长期稳定做生意总得有点表示,要么咱们关系铁,要么你出的价格铁,两样占一样。既然关系不那么铁……是不是价格就要铁一些?
黄衫姑娘漂亮的大眼睛里有股未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停顿。
“不久之前罗浮仙舟的演武典仪,先生或许有所耳闻?”停云小姐顺势换了个话题,安娜体贴的跟着颔首:“虽然距离遥远,消息传递的速度可从来都不慢,听闻绝灭大君之一对罗浮和曜青虎视眈眈……”
说到这里大家再次齐齐陷入沉默,不是,幻胧究竟怎么想的?咋就盯上仙舟联盟不放了呢?
“也许……”安娜琢磨着揣测,“我也只是一猜,也许因为帝弓司命出身仙舟,所以才会引来大敌。并非绝灭大君与仙舟为难,而是【毁灭】想要毁灭【巡猎】。”
不然呢?帝弓七天将那是七个【巡猎】令使,单打独斗或许吃力,七个人同气连枝扛着武器围上去叮咣一顿乱揍……幻胧挨这顿是图啥!
“覆灭仙舟,则【巡猎】星神的根基不存。命途狭窄始终都是个弱点,如果不能赶在【毁灭】图穷匕见之前拓宽命途,失去仙舟联盟对帝弓司命来说恐怕也是一大损伤。”
停云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谢:“先生的提醒我收到了,先生对联盟的好意我们也心领。请您放心,这些都会第一时间呈递元帅裁度。”
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研究神学的学者,即便是“猜测”也有相当意义上的参考价值。
第299章
仙舟访问团的到来严重刺激到了星际和平公司敏感的小神经,沃尔伯格星系如今的话事人脑子不糊涂,不吃哄骗也不吃恐吓。他们不愿放弃沃尔伯格遗留下的巨额财富,也不排斥与外界展开合作,虽然穷但把主人的样子摆得明明白白。
砂金在仙舟人抵达的第三天收到董事会讨论出的决定:谈,必须谈,公司不能失去影响力,只要沃尔伯格在对话体系内,它就仍是【存护】的势力而非【巡猎】。
为了支持他的行动,战略投资部不日还将有另两位高管启程出发前往沃尔伯格星系。
“……云骑元帅的友好宣言更像种投桃报李的回馈,我各人认为公司拿下合作大头的概率比仙舟联盟大。”金发青年一边过OA一边在外置设备上和人通话,“沃尔伯格家族留下的基础都是与公司产品匹配的标准件,除非现在的沃尔伯格人愿意额外多花两笔巨款,否则只要有能谈的机会他们一定谈。显然他们没有那么多信用点……”
沃尔伯格家族真是个神坑,还是专坑队友的那种。
聊了好一会儿他挂断通话,带上目标和随行人员约见反抗军首领。
如果不是为了工作谁想坐在姐姐对面和她针锋相对啊!她只消皱下眉他就想放弃一切原则赶紧签字画押结束折磨了,谈谈谈,谈什么谈,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行吗?!
一行人等再次进入沃尔伯格堡,仙舟联盟的访问团也在,首领助理正陪同更受欢迎的客人们徜徉在沃尔伯格家族遗留下的名贵植物园中,看上去相谈甚欢。
“砂金总监,您说沃尔伯格人会不会因为情绪故意提些苛刻的条件刁难我们?”随行人员有点担心,他们还没见过那位神秘的领袖,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脾气秉性。
金发青年叹了口气:“当然不会,那是个正人君子,而且还很理智。义气行事对沃尔伯格没好处,他们不会那么干。”
他担心的另有其事——董事会也不是铁板一块,绝大多数人不想途生是非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愿意老实谈判,总有人在投机的方向上比他这个赌徒还激进。
沃尔伯格的姻亲白雀花家族就是其中跳得最高的一位,他们也确实距离美美吃掉绝户遗产最近。
进*入沃尔伯格堡的会客厅,这里仍旧是华丽掺杂着淳朴的风格。砂金作为星际和平公司的代表提出闭门会谈的要求,做安娜的对手就已经够令他难过了,边上再坐上一排瞪大眼睛吃瓜的仙舟人简直就是绝望上再摞个绝望。
这是砂金总监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一次正儿八经的谈判,盘外招不是他不会用而是不想用更不敢用,之后的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沃尔伯格的反抗军首领同意了他的请求,做生意货比三家可没说要把“三家”聚在一起比较,那不是做生意那是起哄架秧子。
“公司原则上可以同意沃尔伯格作为一方势力保留董事席位,但今后的投资方向以及占比……”这注定会是场艰难的谈判。沃尔伯格人据理力争,该哭穷就哭穷,该诉苦就诉苦,核心要点就一个:没钱!
公司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基于沃尔伯格眼下的情况,公司看不到短期投资的利益,长期投资也不是不行,得加钱!没钱就在其他方面增加权重。要么允许公司把手伸进星系,要么远离仙舟联盟所代表的【巡猎】势力。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沃尔伯格人又不傻,小孩子才搞“咱们两个天下第一好”的小团体,只要能赚钱能发展,他们谁都不想得罪。
安娜摊手表示卡卡瓦夏仍需努力,她只是个镇场子的,不能一人独断民意。
星际和平公司的代表和沃尔伯格公民代表大会投出的谈判团整整谈了一天,气氛不说特别好吧,但也不能更坏,唯一的成果是双方成功的和平撤离会客厅没有打起来。晚上客人被安排在城堡的客房休息,就和仙舟联盟的访问团隔了一条走廊。
随行的工作人员好几次暗搓搓的企图贿赂服务员打听消息,无一例外遭到拒绝。无论宝石还是贵金属装饰品,有一件算一件连送都送不出去,不是被当场拒收就是事后被管理人员微笑着送回。
金钱无法打动的不只是他们的领袖,沃尔伯格重获新生的每一个人都无比珍惜现在的生活。他们不愿再回到过去的黑暗当中,甚至能够为此克制住人性中天生的贪欲。
砂金汇报过工作进展后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转了好几圈,眼看夜色越来越重,他想去见安娜但又怕被本地人抓住给她添乱,一时没有头绪就只好这么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
外置设备突然炸响,这个铃声是公司职员通用的警报,专用于在外出差的员工及时躲避——公司向来是只管派人不管紧急撤离的,一旦工作地爆发战争或动乱那就只能自求多福。
成为自己的英雄吧朋友们!
青年心下一沉,恐怕是白雀花家族终于忍耐不住决定将一切诉诸武力。他披上外套拉开房门,先指挥热锅蚂蚁一样的随行人员整队做好撤离准备,然后独自去找安娜报信。
姐姐她是一定不会退的,那就只能提醒她尽快做好准备。
走到一半迎面就见安娜带着助理和工作人员面色凝重的出现在走廊上,见到他也只是愣了一下,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派人去叫醒仙舟来的客人,自己留下安排公司的代表。
“不好意思,有敌来袭,沃尔伯格现下无心继续谈判。为了各位的安全,还请尽快回到星舰上去,如有必要跃迁离开也好。”
主家这是挽起袖子要跟恶客茬架,其他人早早让开才能避免被战火波及。
“已经安排好了,让他们走,我留下。”两边都没有碍事的人,卡卡瓦夏紧紧看着安娜,生怕她不愿意。
就算她不同意也没用,世人皆认为埃维金背信弃义反复无常,却不知道狡诈的赌徒也有自己的原则。
安娜这回是真的皱起了眉头:“你留下干嘛?无论输赢公司董事会都会问责,你……”
“那就辞职不干!”金发青年轻松的耸耸肩膀,“比起P45这个总监的职位,人生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
“……”见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安娜知道硬赶也没用,回头这家伙自己再摸到战场上才叫真摊上大事儿,“去把头发染了,换身衣服,有隐形眼镜吗?”
卡卡瓦夏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被说服,不过这也很正常,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哪还有时间花在争执不下上。
“这就去这就去!我我我,我马上就好,姐姐你等我!五分钟,不!三分钟!”年轻人一点也不稳重的跑回开。
很快仙舟的观察团就被一股脑打包好和星际和平公司的客人一并由专门的护送队伍送到空港工地,充当驳船的小型星舰跑了两回,地面上只余沃尔伯格自己人。
反抗军战意熊熊,带领他们砸碎枷锁与牢笼的领袖出现在沃尔伯格堡的圆形穹顶上。
“姐妹们,兄弟们!”他还是穿着那套几乎成为标志的黑色西装,戴着压低帽檐的礼帽,声音坚定有力,身形挺拔如松:“不出我们意料的,那些奴隶主,资本家,大地主,还有他们的狗腿子买办果然来了。他们以为我们穷,我们没有读过书,所以我们就是些好欺负的软骨头。只要把星舰开到头顶亮出炮口,我们就会被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回到过去……我亲爱的朋友们,谁还想过那样的日子?没日没夜的耕种,老母和最小的孩子却被活活饿死。无休无眠的纺织,身上却连一块完整的布都没有。”
星网将广场上发生的事同步扩散给每一个身在沃尔伯格的人。
“我们要组织起来,我们要团结起来,用手里的斧头、镰刀、梭子告诉那些人,他们打错了念头!”
欢呼声与誓约的声音震耳欲聋,他抬起手向下压了压,偌大的广场立刻鸦雀无声。
“有人说,放下武器退一步行不行?不要战争,战争会死人。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不行!过去我们吃了多少苦?不就是一次又一次这样哄骗自己退了一步又一步?只要有第一步,就有以后的无数步,只要没有第一步,今后就一步也不会有!”
“想想我们的家人,想想我们的孩子,我们可能会流血,会死,但我们撑住了不跪,我们的孩子从今以后也就不必再向人下跪。”
无数的怒吼声再次炸响,那团火又一次烧了起来。
完成临战动员,安娜从沃尔伯格堡大门的圆形穹顶上跳下来,她新招募的“副官”跑得比谁都快。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头发还有点湿,就像是刚被人从床上喊醒时狠狠洗了把脸那样。
“先、先生!我能为您做什么?”这人漆黑的瞳仁儿似乎有点不大正常,原来那位助理小姐警惕的上下打量着他:“先生,这个人?”
“无妨,他是来帮忙的朋友,是个好人。”安娜安抚了一句自己的助理,但是也只有这一句:“接下来我的注意力将会尽数转移到抵御外敌上。行政方面的事就交给你和公民代表大会的常驻代表,多沟通多联络,我们注定会是这场战事最后的赢家。”
“是!”她激动得双颊亮红,战意高涨:“您一定能带领我们把那些恶霸统统赶走!”
第300章
战争是系统性极端冲突爆发后的综合表现,它不是两个人或两个社区打架斗殴,只消分出战场上的胜负便可宣布对胜果的占有。仙舟联盟有句话叫做“光炮一响黄金万两”,由此可以窥见战争对社会财富的消耗有多么可怕。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这么说——没钱打什么仗?!
但对于沃尔伯格,这一仗必须打,而且必须打赢。否则所有人将会全体沦为白雀花家族的殖民地二等公民,从此以后别说当家做主自己说了算,抬头走路说不定都会被打。
沃尔伯格家族倒得突然,许多武器摆放在仓库里,甚至连包装都还没打开。这对于一个文盲程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八甚至以上的新生势力来说有好也有不好。好就好在大家不必举着木棍和石头对抗星际时代的武器,不好的地方在于这样的武器对使用者有较高要求。
你总得能看懂防御系统的说明书吧?武器的使用可以上手摸索,配套的系统搭配则需要专业培训。
很遗憾,卡卡瓦夏在公司的主职是讨债,不是培训安保人员。不过他好歹也被翡翠安排着学习过绝大部分型号武器的使用,于是被安娜委以“重任”去教一大群刚学会书写自己名字的人该怎么正确打开枪口对准敌人而不是自己。
“防御系统一时半会儿临时搭建肯定是无法起到有效作用的,白雀花家族的战舰最迟天亮后就会闯入沃尔伯格核心星的防卫圈。”
“怎么办?没有防御系统,面对星舰我们根本就不是白雀花的对手……”
所有情报皆源自刚刚重获自由的那些边缘星系,大家都是曾经被沃尔伯格家族奴役的人,奴隶主全家死光光后核心星新领袖爽快的放人放权,目前“邻里关系”还处于较为和谐友好的氛围中。至于说再远点的……别想了,核心星的本地土著们只来得及手搓出一条时断时续非常不稳定但也比没有强的通讯网。
安娜绝不吝啬以最大恶意揣测星际和平公司。利字当头,白雀花家族若是能给反抗军一个教训教会他们顺服,公司那边绝对是举起双手双脚表示赞成的。虽说庇尔波因特不好直接插手这场遗产争夺战,但也不耽误稍稍为还活着的董事会成员行些方便。截断星网,这总没问题吧?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战争导致的技术故障,合情合理合乎逻辑。
也正因为沃尔伯格从领袖到守门卫兵都早已对资本家和奴隶主不再心存任何幻想,他们才来得及集中优势先把自卫反击必须的基本建设拉起来。
果然,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之前,所有生活在沃尔伯格且拥有个人光脑的人几乎同时发现他们无法再向外递送消息。
“先生……”无数道焦急的视线看向坐在长桌尽头的黑衣领袖,“我们该怎么办?”
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马上就要被人压在头顶欺负了还有心慢悠悠喝茶。
安娜把所有不利消息一条一条放给与会人员知晓,欣慰的看着他/她们从几个月以前一言不合就骂娘脱衣服斗殴成长到现在这个程度。
担忧,焦虑,但不绝望也不焦躁。
“把系统放开,示敌以弱,让他们失去警惕心。”她将那个老演员茶杯稳稳当当放在桌面上,双手交叠灵活的绕动大拇指,“只要他们落地,就别再想着能离开沃尔伯格。”
“刚好我们缺星舰,白雀花这就不远万里赶来送装备,实在是令人感动呐!”
她站起身在背后的白板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下面纷纷响起各种抽气声。
置之死地而后生,领袖是一点活路也不给敌人留……也不给自己人留。
反正那个防御系统一时也搭不起来,干脆也别着急搭了。第一阶段,沃尔伯格人得先把老幼以及后勤保障统统转移到地下城去施行战时配给制保证他们的最低生活需要。第二阶段,地面上除了必要的诱饵还需将反抗军化整为零尽量降低损失,以运动和骚扰为主不让白雀花的雇佣兵有休息和思考的时间。白雀花家族此行是为了求财,恰好沃尔伯格家族十几辈子都是属仓鼠的,想要带走他们积累的财富星舰就必须乖乖落在地表将堆得比山还高的金银财宝搬运装船……然后战争就将进入反击的第三阶段。
“今天明天防御系统搭不好,但谁也没说这个月下个月也搭不好。护盾这种东西就像自家的大门一样,向来拥有两种含义:不让外面的人进来,不让里面的人出去。我们的优势是什么?是背后一颗又一颗行星,是万众一心的团结,相比之下白雀花连军队都是临时拼凑的,还有一部分先遣队干脆花钱雇佣。”
她冷笑了两声,不再焦虑的同行者们也笑了起来。
他白雀花家族有多少钱这么干烧?沃尔伯格人早就习惯了吃苦,不知道白雀花高高在上的家主大人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究竟是什么。
厘清了思路后大家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从深夜时分获知情报到现在,每个人肩膀上的压力都重逾千金,但是等到将敌我势力细致分析一遍后大家发现情况也就那样。
大不了就让星舰把地表上还没来得及开出来的地炸个遍呗,还省得本地人花心思搞拆迁了。等他们炸完将来直接铲掉建筑垃圾就能翻地种田,这么一想白雀花还真是“好邻居”,大老远的又送东西又帮忙干活,整得大家怪不好意思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好办了,该去动员迁徙的去动员迁徙,该安排布防的安排布防,该做联勤保障的去做联勤保障,人越来越少,最后只留下寥寥几位。
“卡卡瓦夏,我要你再去做一件事。”
她看向刚从外面回来的青年,他把浅金色的头发染黑,又戴了副黑色的隐形眼镜,那套华丽的衣衫不知道扔去了哪里,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朴素与稳重。
要是让他的同事们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地上怕是会出现一堆下巴——琥珀王在上!埃维金人居然能和“稳重”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你说。”青年拉着凳子坐近了些,安娜看向桌边的另一个年轻人,“你和玛拉,你负责甄别,他负责技术,趁打起来的这段时间将潜伏在沃尔伯格核心星上的间谍挖出来。”
这件事安排给他一是没人能在“撒谎”这件事上越过埃维金传统艺能,二也是为了将来方便他回公司述职——我让庇尔波因特自己的高管抓庇尔波因特自己的间谍,只抓不杀给足面子。
星际和平公司就是个标准的资本,逐利是它的终极目标,给足利益它就没有什么原则可言。
卡卡瓦夏看了眼那个好像一直都在神游的年轻人,注意到他对安娜一点也不感兴趣后他马上就高高兴兴点头接下这桩万分重要的工作。
——不是绝对信任的人决计当不了这把刀。
“好,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年轻人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
玛拉的视线停留在卡卡瓦夏脸上,认清楚他的模样后就起身告辞出去搓设备。他是安娜在沃尔伯格发掘出的本土技术人员,属于基因彩票把智力给点爆表的那种。
像这样的特殊人才,放在其他星系上不说得到多少特殊待遇吧至少也全程高福利高待遇一路保送进第一真理大学甚至天才俱乐部,然而沃尔伯格家族管理时期他就只能蹲在一家由沃尔伯格们开设的邮件交换站无聊到数蚂蚁。反抗军冲入沃尔伯格堡的时候这家伙聪明的给自己现搓了个能攻能防的微型工事躲进去,为“打扫卫生”的战士们制造了不少麻烦,最后还是安娜亲自动手才把他从那个“王八壳”里撬出来。
现在他设计的“王八壳”已经投放使用了,刚才出去的人里就有督造安装这玩意儿的。
会议厅内现在就只剩下了卡卡瓦夏和安娜,年轻人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把疑惑说出来:“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辛辛苦苦的组织沃尔伯格人反抗?为什么不直接出手解决问题?等到他们真正亲眼目睹星际战争的残忍后肯定会埋怨你,如果由你出面击退白雀花家族,你在这个星系的声望还能再上一层楼。”
无冕之王。
安娜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需要报个阿那克萨教授的短期培训班。”
这是在开玩笑,但也不全是开玩笑。要不是本学期认真学习了阿那克萨教授开设的种种课程,光是临战动员那一关她就过不了。
“我对于成为救世主或拥有神圣光环这种事不感兴趣,”她撑起下巴放松的来回摇晃身体,“沃尔伯格人要撑着腿从地上爬起来,必须用自己的手杀死敌人,用自己的血和肉打造出抵御外敌的城墙,建立自信这种事别人是不能代劳的。”
“而且,”
她温和的勾起嘴角,灰蓝色的眼睛安静而柔和:“亲爱的卡卡瓦夏,我们这些奴隶杀死奴隶主不是为了成为新的奴隶主,对吧?”
300-310
第301章
近地轨道上,来自仙舟联盟的客人们比本地人还要紧张的挤在观景窗前现场观看“教学范例”。打从星网断掉的那个时候起,联盟就及时传□□问团表示随时可以接应大家撤离沃尔伯格星系。
访问团成员都是罗浮、曜青以及朱明的新生代,战火无情万一折了哪个家里都得心疼死。据说此事乃是六御操持,三位将军反倒一点儿也不着急。
以停云、彦卿、青雀为首的三位罗浮子弟集合了所有成员商议后投票,最终决定访问团临时转为观察团,就留在近地轨道上亲眼为普通人的意志见证。
他们甚至不是长生种,短短百年却做出撼动寰宇的壮举,怎么能不细细观察记录?
“这就是白雀花家族的主战舰队?看上去还挺有料的嘛!”素裳背着剑站在彦卿下手处,她是刚入伍没几年的云骑士卒,彦卿是云骑骁卫,上下有别理应如此。
蓝衫少年有些紧张的捏捏手心,他自己上战场都不像现在这般提心吊胆。
白雀花家族的作战旗舰与罗浮的战舰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放在骁卫队列里规模论得上前三。有时候体积也是实力的一种外在表现,它这么大的个头携带的能源肯定不少吧?相当于一个移动火药库了。
“彦骁卫?彦骁卫!你怎么不说话呀?”素裳抓抓后脑勺,她不是罗浮本地人,母亲送她来罗浮就是为了让她长长见识沾沾神策将军的文气,别当个只会出力的大头兵。
彦骁卫像是突然被惊醒那样转身看过来:“怎地?”
“我问你,你怎么不说话?”素裳比彦卿年龄大,父母双全家学渊源,正是无忧无虑一步步打基础的时候。后者却是云骑遗孤,被神策将军收养留在身边做弟子……所以他格外敬重景元,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占不得鳌头,多少有几份害怕辱没师门的意思。
早先同龄人中无敌手的自信被这两年接踵而来的高手砸得七零八落,此番受了军中委任护送访问团出行,不消说也有景元安排他真正接触战事的打算。
“上战场”和“上战场”,区别大得很。有人横扫千军力敌万夫仍不免落个“竖子不足以谋”的评价,也有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反而越打手里人越多地盘也越来越大。想要成为“剑首”,不仅得心无旁骛身手精湛,更要品德出众性情坚毅,或者再有些临军对阵时的机变就更好了,假以时日这样的人才方是能让人放心交托罗浮重任的栋梁。
仅与步离人这等丰饶民对战,眼界终究还是窄了些,难得有机会遇到沃尔伯格这种无论胜负都再经典不过的范例,那真是想方设法也得把孩子塞过去见识见识。
彦骁卫轻轻叹了口气:“我在想,若我是沃尔伯格一方的指挥官,这场战争该如何获胜。”
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他都只能想到自己将众人护至身后一飞剑干掉敌手……但是不对,这绝非师父想看到的答案,也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否定。
以一人之力独擎大厦,能撑到几时?或是将人当做照亮天空的太阳那般烧着,又能烧到几刻?
不该只教泰山压在一个人肩上的,罗浮也不是代代将军剑首均能承压数个百年。
“这样啊,他们想赢确实不容易,可我却觉得也没有多难。”素裳又抓了抓后脑勺,空出手比比划划:“那位首领眉毛都没多动一下,想来是早早就已经把各种难题都料到了。遇上麻烦这一手有准备,那一手也有准备,样样准备做得足足的,诶嘿!”
她把两只大眼睛笑成两条缝:“而且呀,沃尔伯格人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出门抢别人的东西不一定下力气,护住自家的仓库不让人抢能拼命。”
彦骁卫:“……”
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和他自己想的方向不一样。
“两位聊什么呢?”停云姑娘从外面回来后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的尾巴。普通狐人尾巴的数量要么是一要么是零,独独她一下子生了九条尾巴,硬是比一般的族人多出八条来,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素裳把她和彦卿闲聊的东西简单重复了一遍,停云挡在面前的小扇子轻轻动了动,两只狐耳灵活的转来转去。
“咱们再怎么猜,终究猜不出那位‘先生’的想法,不如先静观其变。”这话倒也中的,不管他们这边如何推演,这终归是沃尔伯格人的命运之战。
闲聊间白雀花家族的舰队已经越过沃尔伯格核心星的层层防卫距离,以一种非常不礼貌的姿态打开炮口朝着主人家的脑门撞过去。
“这这这这这……”素裳张大嘴巴瞪大眼睛:“防御网呢?我记得沃尔伯格和白雀花家族都是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吧,刚才还想都一个师傅教的怕破不了招啊,怎么沃尔伯格这就抱头蹲防了?认怂?”
好歹把架子拉出来呀!
彦卿被她一时情急拽住条胳膊拼命来回扭,不得不顺着那股巨力点头:“别急别急,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吆喝完他自己也有点心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白雀花想要吃绝户,甚至吃的还是亲闺女的绝户,实在叫人看不过眼。跑到人家家里还这般耀武扬威,素有侠义之心的少年要不是不久之前刚吃过教训,这会儿怕是早就长剑出鞘冲出去打抱不平了。
但是这回他按捺住了性子,老老实实待在近地轨道上的星舰里,认真观摩这场极不对称的战争。
白雀花大概是想要占个先声夺人的优势好速战速决,正如安娜预料的那样,资本家的金库也经不起战争火种焚烧。但凡投入和所得都要有个合适的比率,赔本的买卖没人做。
一个基数的狂轰滥炸之后除了沃尔伯格堡尚且完整外核心星上过半地面建筑化作废墟……另一半完整是因为行星自转还没转过来。
紧接着白雀花家族开始喊话劝降,许诺沃尔伯格人只要投降就能获得种种优待。房子票子车子一应俱全,愿意迁徙的话甚至可以连老婆都包发。
“呸!好不要脸!”这回素裳姑娘还没听懂,其他的仙舟人先纷纷满脸嫌恶的啐上一口:“这不是画个大饼诱骗沃尔伯格人么?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叫白雀花的人给说尽了,什么只要交出首恶其他人既往不咎……到时候亮出武器不认账,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可是旁观者能看清的事,当事人未必能看清。
很快沃尔伯格的反击就出现在有限的星系内网上,沃尔伯格堡光线充足的家族收藏间外,反抗军的黑衣领袖淡定喝茶。
令人惊讶的是他,不,她摘下了习惯性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圆顶礼帽,露出眉眼锋利但神情平和的五官。
“亲爱的朋友们,”她手里端起茶杯致意,轻松的靠在椅子上微笑,“我知道一直都有人在猜测,我是谁,从哪儿来,为什么要淌入沃尔伯格这潭浑水,以及什么时候提桶跑路。”
说到这里她忍俊不禁的摇头失笑,仙舟联盟的观察员们也发出“噗噗”的笑声。
管你扔了多少能源和炮弹,人家一点也不怕你说你还能有什么招?星舰打站桩,打完了发现毛用没有,这不是纯属逗乐子么!
“现在你们看到了,我是08241321号,伊维尔星际监狱在逃的重刑犯,星际和平公司悬赏榜上的老熟人。”
她黑色的头发长长了,一总在脑后扎了条低低的马尾。
“我还是沃尔伯格从奴隶主手里买到的奴隶,代号‘安娜’,一件武器,一个工具。进入伊维尔星际监狱是沃尔伯格家主以及老夫人下达的命令,和之前所有的命令一样,旨在分裂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的和谐。只有分裂才能让沃尔伯格有机会不断靠近目标达成目的,为了这件事我已经为沃尔伯格效力了近十年。”
“呕心沥血十年时间,归来后在主人眼里我的用处居然还是一头取乐兼或生产优良品种的母畜。这是种极致的羞辱,朋友们,无论性别还是年龄,没有人能忍下这种羞辱。被卖给沃尔伯格后我就是沃尔伯格人,我以为我的努力能让我融入这里不再漂泊,可我半生的奋斗并没有让沃尔伯格变得更美好,所以我决定换一条路。一条不再摇尾乞怜,奴颜婢膝的路。”
“你们看到了,我就在这里,白雀花,想要夺走沃尔伯格人的血汗,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从这一天开始后的每一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景色,08241321号都会准时出现告知所有沃尔伯格人她始终与他们在一起,并肩作战。
第302章
“衔接得刚刚好。鲁米王室拒绝了我们自行购买埃尔洛斯二号的合理要求,大家一怒之下就把王室一百来号人统统关进首都星王城内的地下室……水可不是我们放的,如果是我们动手,王室没有一个人会死于溺水。”
福波斯神奇的出现在沃尔伯格堡内,与他同行的还有个红发骑士和一个满口宝了个贝的牛仔。
“他宝贝的,姐们儿,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下一回咱们再见面是不是就该庇尔波因特聚首了?”都已经遇到福波斯了,究竟是谁在沃尔伯格主事波提欧当然能猜得出来,夸张的开了几句玩笑后他感叹着踢踢靴子:“我怎么觉着,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呜呜伯还大?”
“确实不太一样,你们怎么进来的?”安娜有想过博普克人会想方设法钻进来找她报信,但她没想到福波斯居然是和银枝还有牛仔一起出现,“外面地都被炸低了,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波提欧大大咧咧的挥了下手,福波斯笑着接过话头,“白雀花撑不过四个月,他们直接把家族继承人、现任家主的长女设为指挥官,就在主舰上。族人们已经通过各自的关系网摸透了,这位指挥官自以为得到某个星神令使的支持,再加上迫不及待想要建功立业接掌家务,所以才表现得格外激进。”
“星神的令使?哪个?”安娜坐直身体,感慨于博普克的给力。对方要等她自曝才能获取情报,己方已经将对面摸得几岁还在尿床都一清二楚了。
就没见过这么好欺负的对手,福波斯笑得合不拢嘴:“说来也是巧合,这位令使似乎形体不是太稳定,和你又有几分宿怨。”
“哦……是它啊……”安娜了然,不就是那个大号的岁阳呗,【毁灭】令使幻胧,专盯着【巡猎】坑的那位,“白雀花这回要栽,一家子都死定了。”
这位绝灭大君那可是相当的“物尽其用”,只管杀不管埋。它本身没有什么太强的的攻击手段,最擅揣摩人心挑拨离间,此前安娜误打误撞兜了它一个分身走,不成想幻胧还挺有仙舟脾性,找到机会就要报复。
沃尔伯格毁灭,它作为【毁灭】的令使自然能进一步加深对命途的理解与掌控。白雀花完蛋,对幻胧来说也没差不是?
里外里它都赚了,安娜要么被报复要么被它当成手里的刀利用,怎么算都不划算。
“让游离在外的族人查查白雀花的主舰上有没有奇怪的能量波动。”她果断作出决定,如果绝灭大君又派个分身过来这就是令使之间的争斗,她不会坐以待毙。
福波斯点头:“行,总有人还飘在外面回不来的,刚好给他们找点事做,省得他们胡乱操心。”
说完这些他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些:“我从鲁米王室的收入记录中找到了这么些年博普克奴的出售名单,对应名单和金额清点库存,该我们的我们不会胡乱大方,不该我们的我们也不会要。”
“虽说许多财富都被鲁米王室给*挥霍掉了,但攒一攒总能攒点钱出来,也好与博识学会交易。比起平静的农业星,大家更想去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域。”
他一口气把剩下的事都说完,安娜边听边点头,最后一句让她发出一个纳闷儿的字。
“嗯?去,去第一真理大学?”她有些迷茫,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丸辣,上课被导师的数位笔砸这件事在原身全族面前要瞒不住啦!
“你反对吗?我的考量是……至少绝大多数学者都不是博普克人的对手,我们可以学习可以合作,而且很安全。”
合作是真的,安全就不一定了,博识学会本部每天不发生个三五起爆炸都不叫正常!
“不不不,我不反对,大家商量着来。不过也要看博识学会的意见吧,万一他们不愿意咱们也不好勉强。”安娜可疑的移开视线,努力压住揉脑门的念头。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福波斯松了口气:“说来还得谢你牵线,博识学会那边没有拒绝,只是要派两位学者亲临埃尔洛斯-Ⅱ实地考察……”
“额,派了谁?”安娜已经开始揉脑门了,年轻有学识还有一定自保能力的学者……需要继续猜吗?
“一位阿那克萨教授,还有一位拉帝奥教授。”福波斯终于痛痛快快笑出声:“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成功的概率非常大。”
不然博识学会也不会“刚刚好”安排这两位与安娜颇有渊源的教授走一趟。
果然不出所料呢,安娜呆了一会儿,跟着笑道:“那还挺好,博普克人的自由指日可待。这两位教授性格不同但都很爱干净,尤其拉帝奥教授,很、特别、非常、极其的喜洁……我的意思是你们最好先准备好一只大点的浴缸。”
福波斯先是一愣,马上意识到这是学者们独有的小习惯,好生招待实地考察的教授们也是种对博识学会的尊重。
“好的,你放心。就是沃尔伯格这边……需不需要派些人过来帮忙?”
博普克人,尤其是进入营地经受过奴隶训练的那些人,随便拉出那个来都是能与命途行者比划比划的高手。显然沃尔伯格这边的单兵素质不及博普克,帮忙代打是他们的老手艺了,给自己人撑腰应当应分。
“不着急,”安娜让他先回去紧着跑路,“你们先把购买埃尔洛斯-Ⅱ的事儿砸实了,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至于白雀花……先前我还不好百分百断定,现在却是笃定他们撑不了多久了,战事的局面也该发生点改变。”
*
地面上的反抗势力出现得越来越少,先前那些被摁死了联系不上的坐标也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有了些许回应。对于白雀花的指挥官来说,战争的局面越发明朗,她距离得胜而还仅有一步之遥。
幕僚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大小姐,咱们是不是该考虑实施地面作战了?空中压制再继续下去也就这个样子,沃尔伯格反抗军明显已经不可能组织起有效还击。”
指挥官正是安妮塔沃尔伯格的同胞长姐,白雀花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家族中不是没有能够担任战场指挥官的博普克奴,只不过是大小姐认为开着星舰去收拾一群泥腿子还犯不上用到这种人才——博普克奴出手里外里的功劳可就没有她的事儿了,那家伙的性格又极其古怪,一心只忠诚于现任家主,实在不讨人喜欢。
“再看看,我总觉得有几分不实,”白雀花家族的大小姐已是而立之年,渴望从父亲手中接过权力乃是人之常情。她明白自己不能继续拖了,再拖下面的弟弟妹妹逐渐长大,继承人的椅子随时可能从身下挪走。
幕僚渴望主人的信任与倚重,唯有辅佐她拿到实实在在的功绩,他才能跟着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时不我待呀,大小姐!”他殷殷切切的谏言,“若是以往我必然举双手赞成您的任何决定,可是这次情况不一样,大少爷顶着为姐姐报仇的名义没事儿就组织宴会沙龙,三小姐近来也频频带着丈夫拜见家主,您不可不防。再者,这回咱们有那位大人的襄助,未必怕一个奴隶出身的重刑犯!”
别的不说,光08241321号身上挂着的悬赏金额就足够让人垂涎三尺了,她还守着沃尔伯格的遗产,真守财奴!
这家伙每天准时准点在沃尔伯格家族的收藏仓库前打卡,似乎在嘲笑白雀花不敢用光炮轰她似的……好吧,他们确实不敢,轰了那些艺术品珠宝贵重金属也会跟着一起统统化作灰烬,战舰费劲巴拉跑这一趟是为了啥?
打从落地时起就含着钻石汤勺的大小姐哪里被人这么下过脸面,她几乎立刻垮了脸看向幕僚:“那位大人……能确保我绝不失手吗?”
大小姐是有自知之明的,单打独斗十个她捆一块也不是08241321号的对手。但若是有【毁灭】令使相助,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万无一失!”幕僚答得斩钉截铁。
有传闻说08241321号升格成为了【毁灭】的令使,可是这段时间她一直龟缩在沃尔伯格堡里连头都不敢露,世上有这么怂的令使吗?肯定是以讹传讹传错了话!再者幻胧大人的现身也足以说明08241321号并非【毁灭】令使,都不是令使了谁还会怕她。
“嗯,那就派先遣队落地扫清障碍,安全无虞了再让舰队落地。”她没有应允所有的建议,如果可以的话谁能愿意让岁阳寄生在自己身上呐,那不是纯纯的没事儿找事儿吗?可若是情况不受控制……为了家主之位也不是不能咬牙一搏!
指挥官有令,旷日持久的狂轰滥炸终于有了止息的眉目,随着一部分星舰降低高度,防空炮停止作业——不停不就炸到自己人了?先遣队是雇佣军,战损比一升撒腿就跑的,他们要是跑了下去趟雷的又会是谁?
而那些早早就躲进“王八壳”掩体和地下工事的反抗军则一个个精力充沛摩拳擦掌,眼睛里亮起渴望功劳的绿光。
快抢!慢了可就抢不到了!
第303章
棋手间的胜负,往往取决于一念之差。
白雀花打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对手,先遣队的星舰慢慢降低高度靠近行星地表。满目疮痍,遍地焦土,一些地方因为反复遭到轰炸与高温的侵袭已经出现了玻璃化的现象。
第一批雇佣军走出星舰踩在黑色的大地上,除了燃烧与爆裂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瞧瞧,这就是认不清身份的下场。啧啧啧,可怜呦……别说全尸,还能有根完整的头发剩下不?那些嘴硬的穷鬼只怕一辈子都没见过光炮长什么样儿吧,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有人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儿,等领队挥手让队伍四处探查便立刻散开。
也许能找个漏网之鱼呢?看眼前这个情况,就算有活口也早就吓破了胆子,肯定问一答十担心答得不够多。一百几十名雇佣军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原地解散,三五成组开着全地形陆行车压过来压过去,趾高气昂穿过连片废墟。
昆恩小队一共有六个人,一个司机兼机械师两个突破手一个狙击手一个爆破手外加一个负责医疗救援兼煮饭烧菜的后勤。队长昆恩出身于白雀花家族境内的一户自耕农,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家中陆陆续续失地,到祖父晚年家里的土地已被剥夺殆尽。昆恩的父亲亲眼看着怀着小姑姑的祖母被活活饿死,为了不让未来可能存在的妻儿走上母亲和妹妹的老路他把自己像条狗似的卖给白雀花家。
如今父子两代都是白雀花家半买半雇的打手,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昆恩跟着大小姐来到沃尔伯格就是为了拼搏一把争取成为下一任家主的整个自己人。
“*!老大,这玩意儿是干嘛用的啊?”
重型装甲车辆突然停在一片空地上,机械师气呼呼的看了下车身影相,原来是履带卡在一处半圆不圆半扁不扁还有许多突触的金属壳上。这种地方全地形车向来闭着眼睛碾压,自重再加上已经彻底崩毁的地面结构怎么想都是个小小的意外,偏偏这份意外逼停了全副武装的战车。
开车的司机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急停的情况。
“看着像个壳儿,是遗留的防御工事吗?”几个人小心翼翼下车,枪口直冲那个怪东西,生怕里面钻出个人来。
昆恩用红外扫了一下:“空的,啥也没。”
大家松了口气,放下枪口凑上前又是砸又是撬,费了半天力气好不容易才把陆行车的履带救下来。
“要不要打开看看?”
金属壳变形归变形,物理结构的改变并没有导致物质属性发生变化。机械师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设计能弥补材料成分的欠缺,尤其想拿在手里研究研究。不久之前他和所有人猜测的一样,都以为这个壳子是本地人用来防御的东西,但现在再看看,它更像是个马拒。
能把全地形陆行车卡住的马拒……嗯,简直就像是在说星神被自己的命途行者给揍了一样。
开车的都这么明示了,其他人立刻返回车上取工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叮叮咣咣好一番折腾后大家累得满头大汗,面前这个已经变了形的东西被切割开来露出空空荡荡的内腔。
“所以这究竟是个啥?”六人围着它猜了好一会儿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昆恩下令继续前进所有人才依依不舍回到车上继续出发。
同样的情节发生在核心星地表各处。
越向前走,雇佣兵们越放松,目力可及的视线范围内一个活物也没有,根本就不需要警惕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早就埋伏多时的反抗军趁机出动,三四个人突然袭击对付一个,兜头抬脚拖着就跑,一边跑还一边上手扒——等沃尔伯格自己的工厂慢慢搓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分配到武器装备,不如直接缴获,事后交上去也是全队平分。
都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姐妹,手里有家伙身上有物资才能互相掩护呐。
雇佣军们光溜溜的被抬进地下城才明白为什么地面以上荒无人烟。
不是,你们沃尔伯格人都是属蚂蚁的吗?
“抬走,抬走,抬去俘虏营干活!”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在胳膊上绑了条红色三角巾做标识,来来回回走动的所有人都要听她指挥。确认俘虏人数的同时她还要关注这些“苦力”是否要医疗支援,偶尔遇到几个太过勤俭节约的小队还得吊起嗓子提醒几句:“好歹给人留条裤衩子啊!快点盖上!”
地面上有多颓败萧索,地面下就有多繁华忙碌。不一会儿这一百多个先遣队雇佣兵就有百分之九十九在地下重新聚首,沃尔伯格人没有搞刑讯虐待那一套,直接把俘虏拉到蘑菇种植场和兵工厂开干。虽然但是,令人忧伤的事实不会发生改变,雇佣军都比本地人的识字率要高。
安娜不是没有安排人开设扫盲班,但学习是个过程而非结果,高素质工人需要花时间培养。
还是先拿战俘顶一顶吧,不能让他们白吃饭。
先遣队连个水花也没冒就失去联络,白雀花旗舰上全权负责此事的幕僚急得团团转,同样团团转的还有拼命重复尝试的通讯兵——他可不想被派下去探路!
幕僚几乎每个五分钟就询问一次,本就焦灼的气氛因为他的催促变得越加不安。通讯兵手指都快点出残影,不停切换频道试图联系那些一出门就不见踪影的雇佣兵。
星际和平公司切断了星网使得反抗军不同军团之间无法及时呼应,白雀花也面临着相同的窘境。
“可恶!”幕僚按捺不住,一拳敲在印满字符的文件上。满头冷汗的通讯兵突然停下动作小心翼翼细微调试,脸上的表情从惨白逐渐转为狂喜:“……联系上了!”
“什么?”所有人都大喜过望,幕僚三两步跃过去,一把推开通讯兵,坐在他的位置上张嘴就是埋怨与呵斥——贻误军机的东西,险些坏了大小姐和他的大事!
通讯兵被推了个趔趄,脸上闪过怒意却又硬生生忍回去。此人乃是大小姐的心腹,他惹不起。
倒是通讯另一头的佣兵脾气甚好,耐心听完幕僚的抱怨才解释……原来他们是发现了通向沃尔伯格地下的通道,疑似可以从这里进入沃尔伯格堡,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偷袭一把。所有人都集结起来前去探查了,如果有好消息定会第一时间报告。
“我们抓到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她正是从地道中钻出来逃跑。给她的孩子一枪她就什么都说了,沃尔伯格堡里的情况并不好,他们没有补给!”
佣兵传回的消息非常重要。
沃尔伯格堡的人心散了,逐渐有人开始逃跑。没有补给说明反抗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加上地道的存在……那恐怕是08241321号留给自己的退路。
“继续行动,一旦有消息立刻上报!”连个饼都不画,幕僚挂断通话让人记住这个波段,起身拉过通讯兵命令他再找找那些曾经试图与白雀花联系的几个固定信号源。
他不会轻易相信某几个人的一面之词,必须多有些佐证才好去向大小姐建言。
通讯兵低着头,嘴巴抿得死紧。若是换个地方他真想给这家伙一拳,大不了这个活儿不干了!但他现在身处军中,一句“军法处置”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把那些早就静默的信号源重新扫了一遍,他发现其中有几个点位居然又“活”过来了。直觉告诉通讯兵这种情况不正常,恐怕有诈,但抬头瞅瞅那个幕僚难看的蜂窝鼻子,他又把堵到嘴边的提醒给收了回去。
说那么多干嘛,这人又不爱听的。
通讯兵果然依言找到几个所谓心向白雀花的人。他们都曾是沃尔伯格体面的人上人,反抗军来势汹汹大家来不及逃走,最终被裹挟着不得不屈从。若是白雀花家族能伸出援手拨乱反正,对于他们来说不啻于救命之恩。
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表示沃尔伯格地下城里治安越来越糟糕,沃尔伯格堡内偷偷逃走的士兵也越来越多……
一个人这么说不可信,每个人都这么说就由不得人信不信了,幕僚扔下手里的东西火急火燎去找白雀花的指挥官报告好消息,通讯兵撇着嘴收拾被他揉乱的桌面。
呵,蠢货。
通讯另一头,玛拉默默窝进角落继续琢磨手里的东西,卡卡瓦夏笑眯眯的看向一圈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的人。
“辛苦诸位,接下来的几天还请大家按照我事先分好的内容,情绪饱满语气迫切的向白雀花家族报告沃尔伯格正在发生的可怕变化。”
他一张嘴说话就有几个人下意识抬手抱头,个个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把每个人心中隐藏的秘密都扒得干干净净。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不不不,甚至不是行动只是计划也会被他一眼看穿。
一点活路也不留啊!
“……”
把守在门口的士兵从鼻子喷出一声冷笑。
卡卡瓦夏先生还是太温和了,换做他们只管把枪托子喂够才不会管这些叛徒内奸的死活,哪个做不到要求就直接拖出去毙了得了,也好省些粮食供给活跃在战线上的游击队。
第304章
打从进了沃尔伯格地下的菌菇种植场,昆恩就过上了朝九晚五周休两天包吃包住还包医疗的规律生活。
沃尔伯格人从不拖俘虏出去严刑拷打,也不刑讯逼供问他们与白雀花家族有关的情报。要说也是俘虏们自己想改善伙食时主动打报告,不想说就不说,不用担心被苛待。
老实讲这哪算苛待?只不过按照固定时间干些出力气的农活,吃得好睡得好还能自娱自乐搞点体育竞技活动,跟着白雀花家族时佣兵们什么时候过过这种日子!
这地方从上到下所有人吃得都一样,统一的配给餐不可能有什么珍馐美味,但就是能叫人吃进肚子里后心头踏实熨帖。反抗军的首领,那个08241321号也和他们一样,核心星上没有谁额外享用特供食物。
一开始大家都不相信,后来有人因为猪食熬得好被调去集体厨房帮忙,回来后所有俘虏就都知道这件事了:08241321号挑食!她不喜欢吃豆子罐头!被助理批评后不得不乖乖吃掉盘子里剩下的几颗豆子。
沃尔伯格的豆子罐头是挺难吃的,昆恩也不喜欢。
“今天收成不错嘛!”隔壁小队的队长拎着饭盒来喊临时饭搭子一起去排队打饭,昆恩头也不回的赶人:“滚滚滚!赶紧滚!你做消杀了吗?随随便便往这地方进,要是带进来杂菌我跟你没完!”
蘑菇算是如今比较珍贵的新鲜食材之一了,大多供应给老弱病残以及伤员食用。看着孩子们脸颊一鼓一鼓的咀嚼食物,他心底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我又没进去,这么凶干嘛……”饭搭子摸摸鼻子:“你快点,今儿上面又有送货的下来了,说不定能吃到点罐头肉,晚了可就只剩汤了哈。”
“吃吃吃,就知道吃!”昆恩嘴巴上骂,手里动作加快了不少,检查完最后一个菌种包的出芽情况后马上走出简陋的车间抄起饭碗向外走。
“上面送货的”就是指不断从星舰上下来试探的倒霉蛋,沃尔伯格人收缴物资那是一点也不讲究的,好歹在秩序维持员的抗议下给俘虏留了条维持体面的裤衩,剩下就别想了。
武器、护具、私房钱……除了个人极为重要的私人物品外什么也不留,统统扒得干干净净。最受欢迎的除了能马上使用的装备外莫过于各种食品,每次抓到俘虏厨房就会改善一次生活,不管什么好东西全都切碎炖汤,好歹所有人都能尝一口试试味儿。
两个月以来昆恩已经从豆子罐头一路尝到各种珍稀食材,沃尔伯格人是真的不藏私!
大方!敞亮!能处!
“不知道今天下来的是谁。”饭搭子幸灾乐祸的缩着肩膀笑,自他们被俘到现在,先遣队的首领见到了,白雀花护卫队的小队长见到了,中队长也见到了,还差高级军官和指挥官没见到。
昆恩不以为意的耸了下肩膀:“管他是谁,来了都得跟着我种蘑菇。”
菌菇种植场缺人手都快缺疯了,说好了这次一定抓新俘虏给他送来,要是再跳票他就要去找管这件事的人闹!
“呵呵,我可不信,要是来的军团长你怎么整?种着蘑菇还得低声下气伺候军老爷……”饭搭子当初会来当佣兵就是因为自幼桀骜不驯惹了乡绅,为了不给家里找麻烦才离家出走混社会。
“呵!”昆恩翻了个白眼:“套个麻袋只管打,都是俘虏谁比谁矮半头?军团长要是被抓来保准比我没脸,我就是个烂命一条的雇佣兵,这会儿倒是能和老爷们平起平坐,赚了!”
说着两人“吃吃吃”抖动肩膀挤在一处笑,看上去都不太像什么好人。
等到了食堂一看,今天的大锅菜里居然出现了非常罕见的新鲜蔬菜,嫩嫩的橘红色,脆脆的浅绿色,斑斓的紫色和让人食欲大开的红色,有些菜他们这些白雀花星系的俘虏居然认都不认识。
“不得了,安娜大佬该不会把大小姐给抓来了吧!”饭搭子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快走几步追上去排队。
短短功夫集体厨房的窗口就大排起长龙,昆恩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黑西装黑礼帽的08241321号和她的副官也站在队伍里排队等着蹭饭。
她个子很高,身形倒没有多宽,怎么看都是个眉目英挺气质平和的年轻姑娘。
呵呵,呵呵,有几个年轻姑娘能像她这样一言不合就造反的啊,硬刚董事会成员家族……不止一个。
他好奇的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忽然那高挑的女子侧眼瞥过来,她身边的副官也冷冷瞪着,昆恩呼吸一滞低下头去。
08241321号脾气挺好的,被人盯着看也不生气,但她的副官脾气真是太坏了,又没看他,他激动什么?白瞎那张极漂亮的脸。
饭后昆恩洗干净碗打算再去看看他心爱的蘑菇们,刚走到种植场门口就见到负责给俘虏们安排活计的沃尔伯格人笑眯眯站在那儿等候。
“看看!我给你送人手来了!这几个怎么样?年龄不大手脚麻利还好沟通,兄弟我讲义气吧?”
沃尔伯格人抱着胳膊得意洋洋,昆恩顺着他不走心的敷衍:“嗯嗯,可把你厉害坏了,先让我看看都是谁……”
白雀花家族招牌似的大下巴撞得他眼睛疼。
好家伙,刚才还和饭搭子嘴欠,转头马上就老实。沃尔伯格人送谁不好送了一堆跟着大小姐来镀金的旁支子弟,别看他们是旁支,在星系内的普通人面前那也是爷。
“好好干活别打架,不能欺负人,谁要是被欺负了就来向我报告,听明白了吗?”这几句话是说给新来俘虏的,沃尔伯格人说完撒腿就跑,生怕被蘑菇种植场的负责人拦下来抱怨。
各处都缺能干活的人手啊,他也没办法!
种蘑菇嘛是个人就行,先凑合着用吧,兵工厂那边催得都快冒火了。
昆恩呆呆站在原地,和几位少爷面面相觑。沃尔伯格人跑得飞快,一点也不讲义气的甩下包袱就溜……至少也说说战况吧?咱们好像还在打仗?
战况?
头一个月白雀花狂轰滥炸,第二个月白雀花狂送物资,第三个月过于庞大的沉没成本拖住了白雀花的脚步,他们现在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难受得很。
“大小姐……”幕僚小心翼翼弯腰觑着指挥官的脸色,星舰上留守的人员已经出现缺口,要么孤注一掷发起总攻,要么就此罢手灰溜溜返回白雀花。
他希望不是后者。
“你也要劝我是吗?”白雀花的大小姐负手站在星舰观景窗边,脚下就是被炸到海拔都人为降低了的沃尔伯格核心星地表。
幕僚急忙低下头,一言不发。
“明明我们的装备先进得多,士兵的体魄更强壮,我本人也出自名门私校,为什么不到一百天就把稳胜的战事打成这样……”能源消耗了百分之六十五,“战损”高达百分之五十,今天她也仍然没能成功逼迫沃尔伯格人投降。
偌大的指挥室内落针可闻。
“罢了。”她狠狠闭上眼睛,人总是要对自己凶残些的,不然就要等到别人露出凶残狰狞的真面目了,“你去……为我联系那位大人吧,就说白雀花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同意她的建议。”
如果她能拥有令使级别的力量想必就能凭借一人之力改写战争的进程,哪怕日后不得不成为那位大人的躯壳口舌,也总好过在继承权的争斗中败落。
“是,是!”幕僚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弯腰退下去做事。
“……”
一周之后,白雀花家族的战舰试图炸毁沃尔伯格星系的恒星未果,沃尔伯格堡内波提欧正在和安娜说话,前者猛然收起脸上的表情。
“它来了,它在向我示威。”她放下手里的老演员茶杯,不是有多喜欢它,而是这么大的城堡里只有这只杯子不算古董。
“卡卡瓦夏,让所有人撤回地下二层,躲到我身后。”她走向沃尔伯格堡的大门,抬头看向悬在天空已经一百多天的诸多黑点,“接下来的战斗很可能是星神战争的预演,在宇宙的各个角落,由不同的【毁灭】令使倾情献上。”
“我……”青年想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安娜回头朝他露出温和的微笑:“【存护】要面对的【毁灭】令使可不是幻胧,你得把这场战斗记下来,如实带回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
“我与公司有嫌隙,那是我个人的事。琥珀王筑墙庇护众生的功绩从不打折扣,无论如何祂不能倒下。”
她走到晴空下摊开双手,整个人缓缓向天空中升去,卡卡瓦夏目送她奔赴战场,手里的【砂金石】终究未能掷出。
你是对的,宇宙中有太多人太多事值得守护,我不能停留在沃尔伯格。
“宝了个贝的,居然是个【毁灭】!”牛仔用枪口顶了下帽子:“我送你和那个小家伙回公司星舰,一旦情况不对就没了命的跑吧,赶紧跑回庇尔波因特。”
【毁灭】的令使呐,那可是巡海游侠的老熟人了。
第305章
“那是……什么?”
近地轨道上,仙舟的观察团和公司的工作人员发出相同的疑惑。
白雀花的旗舰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横力量,公司的工作人员尚在用仪器分析,仙舟人齐齐变了脸色立刻向主舰传信。
他宝了个贝的,这谁啊?这不正是砸了罗浮还涮了曜青的幻胧吗?怎么,怕我们仙舟人记仇记得不够牢,专门现身出来晃一圈刷刷存在感?
但是紧接着,沃尔伯格核心星的上空也冉冉升起了一颗璀璨的星星。她是那样年轻,仿佛刚从亿万年的演化中睁开眼睛,闪烁着仙舟人再熟悉不过的光芒。
“帝弓司命在上……”青雀抬手捂着嘴,素裳和停云走到她身边,仰头看向那颗耀眼夺目的星辰,“这就是,【巡猎】的力量。”
百折不挠九死不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两股力量在对峙,在评估,倒是两边的观众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喘。
仙舟自有绕开公司的联络手段,这段日子里一切与沃尔伯格有关的客观新闻大多出自仙舟联盟的窗口,此刻一点儿也不耽误自家孩子告状。
“等等,星网恢复正常了!”朱明的技术人员打开玉兆,重新流动的数据意味着交互重启。众人齐齐看向不远处星际和平公司停泊的那艘旅游舰。
——看来星际和平公司也不是不讲道理。生死存亡关头,人类的理性战胜了贪欲。
单人在外行动近三个月的P45砂金向庇尔波因特发回消息,白雀花家族的立场倒向了【毁灭】,不可不防。别的事也就罢了,【毁灭】的铸王一直对【存护】虎视眈眈,哪怕只是个疑似捕风捉影的消息董事会也当即下令安保部出动彻查白雀花。
你不能在吃饱了肉以后放下碗指着做饭的人臭骂。
彦卿趴在观景窗另一侧紧盯着沃尔伯格核心星上空,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令使争斗,普通人一辈子也难得遇上一回。那灼烧灵魂的火光刺得少年双目胀痛,他不由想起之前与师父景元闲谈时纠结过的小事——为什么宇宙中有那么多天纵奇才?
一山更比一山高,越向上走越叫人绝望。
彼时手里捏着棋子的神策将军洒然一笑,只说要他遇到个好说话些的就上去亲自问问。
原来如此,她一定吃了许多苦经历了许多磨难,心中悲愤压抑了许久,才在某一个爆发的时刻引起了星神的注意——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纵奇才,有得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在苦难中咬牙打转最终吹尽狂沙始到金的普通人。
我们不吹捧苦难,但也的确只有苦难能教人屹立。未经打磨前谁都意气昂扬自信满满,经过打磨后仍旧泰然豁达的,这便是人生的赢家了。
少年萦绕在心头许久的苦闷像是被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拂去那般,眼睛里亮起跃动的火光。
那火绵延不绝传承不断,远比仙舟人漫长的生命更加历久弥新。
大约这就是真正的“不朽”吧,他在心底这样默默的想着,眼前对峙的两个令使动了。
白雀花家族的继承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将自己的身体送给岁阳充当躯壳,生怕死得太舒坦还是怎地?这幻*胧终究还是攫取到了部分建木的力量,【毁灭】加【丰饶】的实力让她格外膨胀,出门就想找个靶子试试身手。
不过这家伙短暂的露面倒是可以印证飞霄将军带来的消息,幻胧在偏远星系的边缘正在计划着什么。仙舟联盟共有七位令使,幻胧不好和体量巨大的【巡猎】势力正面对抗,于是她选择先拿个落单的倒霉蛋捏捏。
嗯,大概率是挑错对手了,要挨揍。
星舰的舵手和领航员如临大敌,别人看令使茬架看得过瘾,他们俩吓都快吓死了。与星神有关的玩意儿实在是太唯心了,根本就不管自然规律物理定律怎么说,博识学会大半的先贤看到今日这一幕怕是要揭棺而起两眼放光。
只是溢出的力量余波也让停泊在轨道上的星舰变成漂浮在海面上无依无靠的小舢板,除了必要的等离子盾外还得时刻计算立场变化保证星舰稳定——至少也别被拉到争斗的核心区域变成被双方共同殴打的无辜路人。
对安娜来说打架不是事儿,烦的是幻胧的那张嘴,说就说吧还一说就没完,喋喋不休吵得要死。偏偏这家伙又没有自知之明,总以为那点挑拨离间的手段能在她身上奏效。
拜托,你自己是个很容易吃挑拨的岁阳吗?为什么会觉得【巡猎】缺脑子好糊弄?
魔阴身会出现意识混乱记忆缺失的现象,就跟老年痴呆似的,但我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呢,短生种没有魔阴身老年痴呆也还很远,能不能别吵吵了!
“你的呼吸乱了,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吗?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站在你身后,多么可悲啊……”
幻胧的分1身附着在白雀花大小姐身上,面对安娜这个让自己平白无故吃亏栽跟头的家伙,它心底满满都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恶意。仙舟将军都拿它没有办法,偏偏是这家伙无意中放置的陷阱抓兔子一样抓到了它最喜欢的那个分1身,害得它在其他【毁灭】令使面前平白无故低了半头。
此恨绵绵无绝期!
安娜几乎想要叹气,就身手来说白雀花大小姐惨不忍睹,但幻胧从建木那里攫取到的力量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每刀她都吃个正着,瞬息间伤口愈合如初,如果没有【丰饶】的力量支撑这会儿她怕是已经能拉去成为仙舟传统小吃的内陷了。
“怎么不说话?这位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串囚犯编码作为代号的……令使?”幻胧抬起手,悠闲地用幻化出的团扇轻扇:“还是说你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
安娜一刀就将那装模作样的道具湮灭,无奈的叹了口气:“名誉和地位就那么重要?”
她反手挠挠头发,深为幻胧这种打架还自带BB机现场开话疗的对手感到头疼:“你们岁阳不上学的吗?前辈岁阳不讲哲学吗?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疑似出了点问题,朋友。方法的对错是能力问题,三观的立场是品德问题,你似乎没搞清楚我的目的……算了,那不重要。”
“理解自己的对手”这个命题对于岁阳来说还是有点太难了,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试试物理。
“我之所以隐瞒自己的两场身份,与我本人的利益关系不大。”她反手斩断一截企图偷袭的藤蔓,幻胧身前的丰饶玄莲与破灭玄莲遮天蔽日,毒气企图越过去直扑沃尔伯格核心星。
幻胧是【毁灭】令使中最不喜欢正面与人展开搏斗的那个,她认为仅仅是物理上的消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毁灭】,唯有从精神上彻底抹除才是对一个人最终极的湮灭。她最擅长诱导仇恨、煽动对立、制造误解与纷争,但以上手段对紧紧抱团的沃尔伯格人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些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原本最好愚弄的贱民们居然听都不要听伟大令使的善意劝告,三个月足够她差点将死罗浮的神策将军,却始终拿不下一个刚刚获得新生的星球。
真真气煞岁阳!
人越穷就越固执,但不是让你们往【巡猎】的方向固执啊!
“哦?不妨说来听听?”她轻笑着暗磨后槽牙。
白雀花家族的继承人这都是什么破水准?资源管够父母给的身体也健康无恙,为什么实力差到这种地步!有没有认真磨练过自己阿喂!
阎牙的刀光闪过,玄莲纷纷凋零。安娜眯起眼睛,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上指尖箭光凝聚。
幻胧的真身距离此地很远,但也不是不能给【毁灭】点教训尝尝,不要觉得自己有点本事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另外三个月的战争差不多也够了,沃尔伯格已经学会了团结,沃尔伯格人亲手点燃并传递的火焰将永远升腾。
“08241321号可以是每一个遭受了屈辱与损害的普通人,不必只限于我。报复是正当的人类行为,当社会有序运行时,我们依靠朴素的道德情感与公正的律法判决实现报复,当社会失序失权时,报复就会转变为基于情感与暴力的独立行动。只有08241321号永远存在永远出现,有能力侮辱损害他人的存在才会收收前蹄和长嘴,因为它们知道,一旦越过那条底线,接踵而来的报复必然猛烈而彻底。”
但安娜只是个短生种,短短百年时光飞逝,所有躲藏在帷幕后的硕鼠蛆虫都会为了她的寿尽额手相庆。
所以她必须将这两重身份分开,“安娜”是个可以死的普通人,而“08241321号”则注定成为宇宙中一切害人虫最恐惧的锋镝。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幻胧惊喜的向前倾身:“不如就让我毁掉你苦心孤诣制造出的假象,让全宇宙所有人都知道08241321号原来就是……”
就是什么它永远也说不出来了。
【巡猎】令使指尖的金色光芒划破长空追因溯果,从白雀花战舰的旗舰起直至深空中的某处,光矢所指之处所向披靡。人类对复仇的执念与对正义的向往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直抵苦难的源头。
——我走过战场,我走过海滩,我看到满目疮痍,我听到哀鸿遍野。我织就金色的网弥合分裂消除痛苦,最后我向深渊掷出金色的梭……
如何才能让苦痛平息让伤口愈合?唯有为制造杀戮与仇恨的源头献上报复与死亡。
宇宙的一角,繁星震动,另一道划破天际的光矢响应而来。
吾听到了汝的祈愿,复仇!复仇!为何复仇?为了此身所遭受过的苦难,为了蒙在血脉上的屈辱,为了迟迟不到的正义……为了寰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求告无门忧愤欲死的人。
瞻卬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宁,降此大厉。邦靡有定,士民其瘵。蟊贼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
(注)
琥珀纪某年某月某日,白雀花家族与沃尔伯格星系历时三个多月的星系战争以两个令使之间的对决作为结束。同日仙舟联盟与星际和平公司同时宣称承认沃尔伯格反抗军的合法与有效,并向【毁灭】发送强烈谴责。
虽然纳努克肯定不在乎,但骂还是要骂祂的,不然这口气不是白受了?
事后彦骁卫在云骑军内详细讲述了整场战争的起承转合,神策将军听完抚掌感叹果然是银河后浪推前浪,人间代代都不缺英才。停云姑娘则向六御递交了观察报告,这堪称教科书一般的以弱胜强实在令人心驰神往。素裳姑娘回去给自己制定了一份百年苦修计划,有志竞争一下联盟剑首之位。至于青雀小姐么……她给符太卜定了十年份的星芋啵啵奶茶,恳请太卜保重自身争取像现任将军这样少说支撑罗浮七百年。
符玄:“……”
你也没有放过我就是了。
第306章
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哲学系自然神学方向二年级生安娜费伯里克特在三年级夏季学期重新回到学校并提交了一份精彩的毕业论文。
她的论文镌刻在星辰之间,甚至得到了【巡猎】星神的首肯。
战争胜利后沃尔伯格星系合理合法享有沃尔伯格家族留下的所有遗产,白雀花家族也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了足够代价。一切都忙中有序稳步推进,领袖主动转职为吉祥物,甚至演都不演的提桶跑路回去交论文。
谁还记得整件事情的开端只是一个奴隶想为自己赎身而不得?现在不仅奴隶自己恢复了自由,奴隶全家都喜获自由还包裹款款搬到了博识学会暨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
博普克人从自己过去的卖身储蓄里凑了一笔钱,仍旧流落在外的博普克奴捐了一笔钱,加加减减之下博识学会以合作为主,无息贷给他们一笔十亿信用点的重建贷款,用于派遣星舰将埃尔洛斯-Ⅱ从鲁米星系捞到目的地。
不得不说,一落地就有不少博普克人收到邀请与雇佣协议,平时身娇体弱不敢往远跑的学者们纷纷心动不已只想跑去沃尔伯格星系看热闹。
活生生的见证历史了朋友们,星神的命途原来还能受到自家令使影响反向操作啊?命途还能在因果的范围内纵向拓宽啊?虽然【巡猎】本身因为岚的慷慨而具有一定特殊性,但也绝对够大家跑过去研究了好吧!而且沃尔伯格核心星拆迁工作做得好啊,地表以上拆得片瓦不留,重新规划搞基建又是一篇篇好论文……去晚可就没有了!
安娜刚下星舰就被闻讯赶来的阿那克萨教授给拎走,拉帝奥教授都没抢过这位喜欢自称“身体不好”的同僚。
“不着急回宿舍,回去后有你忙的。”他意有所指的冷哼。外甥希德和他的那些朋友们一天不搞点事出来就浑身痒痒,去年偷他的邀请函,今年干脆偷偷养了个不得了的“宠物”,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刚好费伯里克特回来了,年轻人之间或许更好沟通,还是让她头疼去吧,只当为那份被偷的邀请函买单。
安娜提交了一份五万六千字的论文草稿,又被教授狠狠盘问了六个小时,成功获释后脚下不时打着飘逃回宿舍,一开门就被面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
“额,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宿舍里多了好些人。好在都是熟人。比如或星穹列车的丹恒啦,三月七啦,穹啦,还有两个法厄同。
没看错,两个,法厄同。
“安你回来了!”抱着参考书苦捱考证的那个法厄同扔开书冲过来把她抱了个满怀:“你一出去就是一年,刚开始还有回音后来干脆一点消息也没有!星网联系不上外置设备更联系不上!问教授教授也不说!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呜呜呜呜呜呜……”
另外一个默默坐在角落里散发黑气的法厄同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他来回审视着安娜——演算数据里没有这个人!
“所以,你这是做实验失手把自己搞出有丝分裂了?”安娜RUA了把面前这个法厄同的狗头,谨慎的盯着另一个法厄同,手中阎牙倒提不过没有亮出刀锋:“你……是什么?!”
不能怪她有点应激,不管谁不久之前刚刚干掉个【毁灭】令使转头又看到一个坐在自己家里,多半都冷静不下来。
“啊……安,你放轻松啊放轻松!”穹抱着脸尖叫:“小白是好人!他是好人啊!你们不要打架!”
两个令使在第一真理大学的宿舍里开战,星穹列车怕是会荣登博识学会黑名单。
“总之,这是咱们从翁法罗斯带出来的‘特产’,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就先送过来……毕竟咱们之前在黑塔空间站都见过面嘛,具体的线上再聊……”
三月七不停向丹恒使眼色,越发沉稳的黑发青年立刻起身告辞:“没错,我们也只途径过来小坐探望而已,咳咳。”
他反手捞上还在扭动的穹,三人“哗啦”一下开门就跑。
希德揉揉眉心,上前把不肯撒手的法厄同拽开:“两个月前我们和你一样震惊,谁知道这家伙先是做噩梦然后失眠最后昏迷,好不容易醒过来后又盯着我和戴蒙斯不停的哭,直到星穹列车把白厄送过来才好些。”
“……”安娜走到圆桌旁拉过软椅坐下,咳了一声挠挠耳朵:“嗯,你继续说,我有在听。”
名为白厄的青年和法厄同简直就是“复制粘贴”一样的相似,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格外沉默以及暗淡无光的蓝色眼睛。
“你……也是个令使。”白厄说话速度很慢,感知力有点迟钝,整个人的情绪也不大对劲。
安娜挠耳朵的手挪到抠脸上,顶着室友们惊诧的目光淡淡“嗯”了一声:“没错,【巡猎】,有什么问题?”
戴蒙斯默默打开光脑虚拟屏:“最近出现的【巡猎】令使就是在沃尔伯格星系击杀了【毁灭】令使幻胧的那个,暂时还没有寰宇通行的代号,所以你……”
“所以你要不要赶紧想一个?”法厄同再次扑过来,不过这回没有动手而是好好坐在靠近安娜的软椅上,“一定要想个又酷又帅的代号!”
希德开始揉捏额头。
我的室友多少都有点大病,现在是关心代号的时候吗?
“要怎样才能,杀死【毁灭】!”白厄动了,金线无声无息出现将他捆了个结实——或许是这人本身并不想挣扎。
安娜上下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松开游丝,脸上露出不大好形容的表情:“你一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受了许多委屈和苦楚,辛苦你了,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毁灭【毁灭】的【毁灭】,多稀罕呐!
真正的苦痛是说不出来的,她也不再多问,转而回答他的问题:“它向我示威并挑衅,想要【毁灭】我所珍视的东西。于是我回应了它的挑衅,打了一架下手有点重,刚好又赶上星神拓宽命途就……嗯,就干掉了。”
幻胧死得不冤,它都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自然也不能要求别人把它的命当回事。
白发青年若有所思。
趁他安静的功夫安娜转身看向法厄同和希德他们:“你们就把这么个高危因子放在宿舍里?阿那克萨教授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希德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安娜,法厄同和他差不多:“安!就让他留下吧,不然他就要碎了!”
“那你们也得让我知道他究竟是个啥吧!”
肯定不是个碳基生物,碳基生物承受不住如此厚重的【毁灭】因子。
“事情还得从我噩梦恶化的时候开始说起……”法厄同尽量用简短的话语在一个小时内完成描述:“总之他和我本质上应该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我生活在有形世界,他则作为一串代码拼尽全力突破了维度限制。”
安娜咂咂嘴:“也就是说,纳努克从博识尊手里捡了个二手光脑挖矿,结果高压给得太狠光脑炸了还崩了祂一脸渣滓,数据也跑出来成为了模因生物?”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更多的事他们还没了解到,这边就不多做猜测了,尤其别当着人面猜呐。
“入学了吗?”安娜连沃尔伯格家族给她搓的幼崽都能接受,法厄同有丝分裂出来的同胞兄弟她自然也能接受,“我可以帮他补习!”
逼人读书,喜闻乐见!
说到这里她猛地恍然大悟:“我想到了!德尔斐和翁法罗斯!”
“神明将‘翁法罗斯’放在德尔斐的正中心,告知天下英雄谁最先通过竞技与对决碰触到这个双耳瓶谁就是世界上最强的人!”
这是博识学会智库中收录的神话故事,来自新纳入体系的文明星系“德尔斐”。
“翁法罗斯就是德尔斐的倒影,所以初始数据采集均来自德尔斐……”安娜悄悄看了眼怅然若失的白厄,压低声音对戴蒙斯和希德道:“估计你们也会有类似的‘同胞兄弟’陆续出现,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另外,翁法罗斯发生的故事很有可能在德尔斐复现,传消息回去注意一下有没有毁灭的因子在德尔斐域外蠢蠢欲动。”
罗浮都差点被幻胧打个措手不及,德尔斐目前没有任何命途的令使坐镇,处境堪忧。
法厄同一下子就坐直身体,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这!这样吗!我马上就去做!”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噩梦中惨烈的一幕在德尔斐重现,他怕自己崩溃疯起来能比白厄还要疯——数据是有边界的,人没有。
“你先放轻松,我们之前捕捉到了那么多【毁灭】因子,实验室也正在有条不紊的分析解读。”希德拍拍他的肩膀,“拉帝奥教授的研究能帮助大家分辨【毁灭】因子所在之地,及时做好有效的防御。星神之间的战争普通人难以介入,但保护好自己大家都可以出力。”
“没错,有那个焦虑的功夫你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戴蒙斯看向安娜:“你刚回来你先点,老规矩。”
安娜打开外置设备开始下单食材:“我在沃尔伯格堡吃豆子罐头真是快要吃出PTSD了,这世上怎么能有那么难吃的东西!”
她搜了一圈‘德尔斐’饮食习惯,浅浅瞄了眼白厄的身形后收回视线:“烤蜜饼,熏肉,还有橄榄油调理的蔬果沙拉,甜品么……蜜果羹怎么样?”
阴郁青年手里的杯子终于落地,家务机器人尖叫着冲过去打扫水渍和碎片。
“干嘛这副样子?”剪短头发染了发色,穿着白衬衣蓝裙子佩戴着粉色蓝宝石的年轻姑娘似笑非笑看向他:“不要太感动,这只是对新室友的正常欢迎礼节。”
“欢迎你来到有形世界并暂住于第一真理大学学生宿舍,白厄卡厄斯兰那先生。”
第307章
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和际遇,真是很难说得清楚。法厄同领着白厄早就在同学朋友圈子里转了好几遍了,偏偏最晚出现的安娜和这家伙关系最好。
其实也不能说特别的好,只是他对于安娜的行动回应最多,反应也最鲜活。
星穹列车和法厄同他们讨论了许久,得出结论便是安娜这个“朋友”在白厄三千多万次轮回的过去从没有出现过,她不是他的阻力,也不需要被他忍着痛苦杀死,所以是个能让他感到相对轻松的存在。总之现在除了穹以外这家伙两个眼睛天天就盯着安娜了,好在后者是个【巡猎】令使,一点也不怕【毁灭】令使盯着自己看。
看就看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是带着目的与恶意的看,纯粹像猫喜欢盯着会动的东西消磨时间那样想给视线找个不糟心的落点。这家伙才刚刚脱离数据世界没多久,有时候还弄不清楚两个世界的边界,跟着星穹列车四处走很容易发生危险,想给他找个稳定环境愈疗心理伤口的穹率先想到安娜。
大姐姐不是【丰饶】,但她那股气定神闲以及庇尔波因特在面前爆炸也面不改色的可靠气质总能给一惊一乍的小东西带来大量安全感。加上又有法厄同做为数据的来源,列车组这才将人送去第一真理大学。
有那么多学者在,哪怕为了博识尊的安危大家也会好好善待白厄。
机器头是死是活全看他一念之间,这不得当成祖宗供起来啊!
“今天的课程表真可怕,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区别?”安娜一手扒拉头发另一只手操作程序叫飞车,还好每辆飞车有五个座位,否则法厄同和白厄两人里就得有一个挂到排气管上去。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这就到!”法厄同在卧室里慌慌张张一边喊一边套衬衫,白厄早就规规矩矩站在门口默默观察。
戴蒙斯从厨房里拎出五兜早餐,希德正在用光脑虚拟屏检查作业:“每天都要等你,反省一下?”
飞车来得很快,一行五人乌央乌央拉开车门,白厄紧张的坐在安娜身边,一副随时要帮她干掉路障似的模样。
“别担心,航线在空中又是自动驾驶由飞车运营中枢的系统调度,发生空中交通事故的概率实在不太大。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喏,请你吃小零食。”
她就跟投喂小朋友似的从空间钮里抓出一把新款零食塞过去,白厄看着T恤前摆兜着的那么多食物,一言不发把它们装进口袋。
投喂同伴这件事,他也很喜欢做。
飞车稳稳当当停在教学楼外的飞车停靠点,理论上白厄应该跟着法厄同去上法学系的课,但他偏要跟着安娜一起去哲学系。
嘛……也不是不行,希德黑着脸走在另一边。
拉帝奥教授看到白厄的第一眼就玩味的挑眉,不过他没点破,再自然不过的接受了这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学生。
“鉴于有新生半途加入,一个月内我不会向你提问,一个月后补不上课就从我的教室里滚出去。”
这已经是维里塔斯拉帝奥能够给予博识尊的最大敬意了,看在白厄没把那超级计算机黑了的份儿上。
安娜差点掏手绢出来擦眼泪——前年拉帝奥教授可没有这么仁慈,第一节课就差点一数位笔双杀两个学生。
“费伯里克特,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想什么来什么,教授的死亡提问从不拖延。
不过安娜也不是之前那个头脑空空的文盲了,她读了万卷书也行了万里路,课堂上的问题再也不是难关。平静回答教授提问再顺手捞上五分,坐下后希德和白厄以及其他坐得更远的学生纷纷投来看英雄的目光。
费伯里克特请了一年假出门游历,本以为她要重修或是延毕的,结果人课题顺利完成不说学业还没有半分退步,太卷了,实在是太太太卷了!
下课后学生们穿过回廊前往另一处教室,安娜和法厄同他们在艾欧尼亚露天礼堂汇合——阿那克萨教授喜欢在这种天然的环境中授课,他的教室从来不拘泥于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中,露天礼堂,吵闹街头,甚至有可能在即将收割的麦田里。
“让我看看……嗯,今天多了个新同学。”他扬起声音大声对学生们道:“哀丽密榭的白厄,大家认识一下。”
此人从何而来,此人是谁,一句话便可概括。
“哀丽密榭”这个词颇有趣味,作为哲学系的研究生,大家对于语言词汇以及神秘符号代号都有一定了解,浅声议论后学生们顺利接受了法厄同的“同胞兄弟”。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似,无需疑惑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么,今天的讨论就从你开始,”阿那克萨教授用他完好无损的两只眼睛看着传说中干掉自己三千多万次的亲传弟子:“哀丽密榭的白厄,你的梦想是什么?”
不同于往日的激越亢奋,教授此刻显得无比温和。
“谆谆教导”这四个字再也不能更加具现化。
“与旁人无关,只是你的,打从心底泛起的那个想法。”他加了一句,移动视线看了眼笑得没心没肺的法厄同。
真叫人难以想象,这样的法厄同得经历何种磨难才会蜕变成那样的白厄。
“我,”年轻人艰难的张开嘴,“我想让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得到实现。”
教授对此不做评价,问了一圈最终问道安娜头上:“你呢,费伯里克特?”
如果说这里有谁实现了绝大多数人的愿望,那就只有费伯里克特一个了。
沃尔伯格星系几亿人,几百万博普克人,因她重获新生。
“我?教授,我只希望自己下次考试时能成功通过您的面试。”安娜避重就轻的给了个答案。
哪个学生不希望自己能顺利毕业嘛!
四周响起善意的哄笑声,法厄同清清嗓子凑过去:“我也是这么想的!”
希德、戴蒙斯纷纷点头,后者看了眼白厄:“做你喜欢做的任何事,这儿没人逼着你,也不会有过多期待让你无所适从。”
“可我是……”他想说“救世主”不就是要背负所有人的愿望砥砺前行吗?
一堆学者斩钉截铁就差捏住他的嘴:“你不是!每个人的愿望各有自己负担,用不着你操心。”
你能替我吃,你能替我饿着吗?你能替我考试吗?你能替我拿毕业证吗?你能替我工作生活吗?你不能!
“啊……”他有些失落的缩回去,法厄同在后边“啪”的一掌拍在“兄弟”肩胛骨上:“你不是有个想干死【毁灭】星神的愿望吗,说出来,教授能爱死你!”
白厄:“……这不是愿望,这是一定要做到的目标。”
“目标达成前这就是愿望,别害羞!”说着他扯直嗓子吆喝:“教授!白厄他想捅死纳努克,您有什么建议吗?”
阿那克萨教授:“……”你这是拿我当什么整呢?
“早睡早起,营养均衡,锻炼身体,先从争取活久点开始。”他还真给了个建议,拐回头想想也蛮中肯的。
活得不够久怕是肘不过纳努克。
微风拂过树梢,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上午连上两节专业课,下午自然就安排得轻松些。五人一起去蹭应师傅的送分课,惊喜地发现这位特别佛系且咸鱼的讲师居然弄了批材料每个学生人手一份——课堂上现刻个什么玩意儿交上去,成果依照美观与精细程度折算分数加在期末总分里。
法厄同和戴蒙斯合作刻出来一组对打的兵人,希德刻了颗种子,安娜刻了枚“巡镝”,白厄……刻了枚水滴形的东西。当然也有人把作业设计得太复杂一节课做不完,讲师很好说话的让大家带上材料和工具回去后继续做,期末前提交就行。
好容易结束一天的课程,学生们奄奄一息爬回宿舍,过上一个小时就又都精神抖擞的跑出来散得四处都是。不过安娜他们没有往外跑,回了宿舍不是忙作业就是考证,还有人在补课。
“要不你先报个短期班适应一下,我刚好这边也有个朋友要报名……”安娜把自己补课时用过的资料发了份给白厄,细心地标了序号方便他循序渐进。
卡卡瓦夏之前说过会来学校拜访,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混进第一真理大学,但是希望不要是太高调夸张的办法。等他出现二话不说捆起来就塞课堂上去吧,免得跟着放高利贷的上司学坏。
战略投资部……放贷的讨债的赌博的,整个一需要整治的不良窝点。
“你朋友好多呀。”青年经过一段时间后情绪较之前有了显著改善,虽说一时半儿难以恢复,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会时不时突然沉默或是突然闷闷的生气。
希德拿出论文打算找人讨论,听他这么说便笑:“你的朋友不也渐渐多起来了?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白厄似乎难以想象这话从一个与阿那克萨教授如此相像的人嘴里吐出来,他湛蓝色的圆眼睛瞪得大大的,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嗯。”
“我先看看这些书,间隔太久之前学过的东西很多都已经忘记了……我在阿那克萨教授手上延毕了十年……”
一屋子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朋友,你是不是当着教授的面炸课堂了?不然无论如何阿那克萨教授也不至于连挂一人十年吧!
白厄抓挠后脑勺:“诶嘿……”
第308章
仙舟联盟有句俗话,叫做“有一就有二”。
白厄的出现只是个开始,绝不是翁法罗斯的结束。
学校的课程每五天一个循环第六第七天休息,从第八天重复循环,和庇尔波因特的规律基本保持一致。听说星穹列车上有位小哥曾对此颇有微词,他认为一周应该有七个星期日,学生们得知后表示喜闻乐见……可惜学校不予采纳。
周六没有课,安娜才从沃尔伯格回来没多久,暂时也不用进实验室。
感谢拉帝奥教授高抬贵手!
难得安安稳稳睡了个完整的八小时,一大早她穿着室内衬衫长裤拉开卧室门。
公共起居室内没有开灯,昏暗的晨光勾勒出一道剪影。
“白啊?起这么早?”
法厄同和白厄之间的区别很明显,光看气质也能看出来。
“……嗯,有点睡不着。”白发青年顿了好一会儿才应声。
谛听从希德房间溜出来围着他腿边绕来绕去,白厄小心翼翼用手指轻轻摸了下小家伙的额头,见它没有异状才放心大胆抱到膝头来回rua。*
他现在是模因生物,一切智械和AI的天敌。
她叮叮咣咣从冰箱里掏出两瓶冰牛奶,想想又摸出两枚蛋和一串昨晚农院学生新鲜采摘拿出来贩卖的葡萄。
毕业设计副产品,只要别祸祸那边还是很欢迎同学们少付点代价就一起分享的。
“我不擅长家事,”她把蛋洗洗丢进锅子,倒上半锅水开大火煮,洗干净的葡萄就冰牛奶放在白厄面前,“好在食材都很新鲜。”
休息日不自己动手难不成还要把戴蒙斯拖起来做早饭?
“额……谢谢。”白厄觉得碳基生物也许不能这么吃,但考虑到对方身为令使的实力劝说的话到底还是憋了回去。
葡萄很甜,牛奶很香,煮炸了的水煮蛋也……很像个鸡蛋。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安娜随意问了一句就看到对面的人如临大敌般绷紧肌肉,悄悄叹了口气扔给他一颗奶糖,“我是说生活计划。听课,散步,出去玩,打游戏,或者打工?”
“都可以!”他回答得就像个等待命令的士兵。
“……”她顿了顿,继续拎着牛奶瓶吸溜,另一只手随意挥挥,“我是问你的个人休息计划。学派战争已经结束很久很久了,现在的博识学会极度热爱和平。”
“你想去拜访阿那克萨教授吗?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他的课。”
总窝在宿舍里肯定不行的,心理创伤不是一味避着人才能愈合,他需要建立起全新的认知以区分清楚数据世界和真实世界。
数据世界能一次又一次回档重来,真实世界可不行。
有且只有必须不停向前走的一生,哪怕模因生物也不能让自己后悔嘛。
白厄安静的摇头,无论哪位那刻夏教授都很睿智,所以曾经的那三千多万次轮回中几乎每次他都会首选先杀掉他。
“去社团一条街吗?法厄同喜欢那里……啊,主要是喜欢收集那里免费派发的物料。”说着她想起了法厄同的另一个爱好,指指挂在墙上那个看上去相当无害的咕咕钟,“这东西也有几个琥珀纪的历史了,按照通行定义物品存在百年以上就算古董……它确实是个古董没错。”
古董生意属于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绝大多数时间经营古董生意的老板都比较清闲(被迫),足够四处结交朋友增长见识。
白厄好奇的看了眼咕咕钟,它似乎在瑟瑟发抖?
“你呢,你今天计划怎么安排时间?”他反问了一句,安娜挠挠后脑勺。长发剪短重新染色多少有几分不适应,但“安娜”不能和“08241321号”出现相似重叠的地方。
她侧头想了一会儿:“先去看看生意,然后回趟老家……族人们把自家居住的行星买下来还搬到大学所在的星域内,返校这么久我都没去探望过。”
白厄露出向往的眼神。
把居住星打包带走的举动,不管什么时代都不多见。
不是技术做不到,而是很少有人愿意花这个钱和精力——宜居星球有那么多,人搬走还不行吗?
“那就一起去。”安娜拍板做出决定,多带个朋友吃不穷博普克人,“这次只带你,下回再叫上法厄同他们。”
算是种……小小的偏爱?
她发现了,这家伙对于“数据来源”们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但又恐惧于和他们打成一片。
大概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既想补偿“伙伴”又清醒的知晓他们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些人。一直作为碳基生物生活在三维现实世界中,安娜很难理解数据流的想法,但白厄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情感丰沛很容易共情他人的人……至少曾经是。
不管怎么说他的自我认知是个“人类”,那么她就愿意拿出对待人类的态度对待他。
——周末带新结识的朋友回位于“郊区”的老家蹭饭,普普通通的学生日常。
“啊!好,好的!”白厄又一次变得紧张,不过这回纯粹是担心不受朋友的族人欢迎,“我是不是该带些伴手礼?阿格莱雅说过……”
他顿住了,垂下眼睛抿紧嘴角:“没事,你家的习俗是什么?”
安娜不知道“阿格莱雅”是谁的数据,她也不想追问这些有的没的。
“我来自一个少数族裔,博普克人,确实不怎么有名,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不久之前我们都还得靠着卖身为奴过活,没什么讲究的。”婉拒他的打算后她大概做了下换位思考——法厄同手里没几个钱,想必白厄和他一样,基于对法厄同的了解,如果真让白厄混吃混喝他心里不一定能好受。
“我们刚从鲁米星系逃出来,家里只怕乱糟糟的招待不好你。不用带礼物,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帮忙干点活。”
这家伙肉眼可见的精神了许多:“好,我农活干得可好了!”
“额……也许不是农活,我也不知道,得去了才清楚。”
说老实话安娜也是头一次去埃尔洛斯二号拜访,她又不是原身,哪里知道那颗星球具体啥模样。
一个半系统时后,两人站在荒芜的空地上面面相觑。
由于是刚刚加入星系的新行星,埃尔洛斯二号上只有个简陋的星舰停靠点。但是想想之前这地方也不是完全封闭的无人之境,多少也该有些基础设施……然而没看到就是没看到。
“不好意思,我之前失忆过,所以许多与家乡有关的事都忘记了。”
安娜再次祭出她的万能理由,白厄点头就信:“这样啊,受伤了呀,现在痊愈了吗?”
“早就痊愈了,大概吧……但是失去的记忆再也回不来。”
说着她选了个方向朝前走。
脚下是茂盛的野草,四周是郁郁葱葱各种各样的绿色。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尽量在阳光中舒展枝叶。中层几乎不存在,扭曲的藤蔓那层层叠叠的浅绿色叶子弥补了这处空间。稍微低矮些的地方,枝条细弱姿态千奇百怪的灌木团团簇簇抢占最后的缝隙与阳光贴贴。再向下是天然且肥沃的腐殖层以及虬结隆起的树根,新生命突破地表蠢蠢欲动,只要有一道口子出现,它们就会抓紧时间拼尽全力冲破重重阻碍。
一切都是那样原始与天然。
安娜:“……”
福波斯也没跟我说过博普克人都住原始森林里啊!
“当心!”白厄顺手从身边的树木上折下一根笔直的树枝,拿着它就像举着把剑,“还是我走前面吧,我皮糙肉厚。”
“……”安娜朝他翻了个再明显不过的白眼,指指手里的外置设备,“别犯傻,现在是星际时代,朋友。”
她给福波斯发了个通讯申请,二十分钟后呼啦啦一群博普克人从密林中钻出来。
“欢迎回家安,当然也非常欢迎你的朋友来做客。但是……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自然保护区里?”
福波斯疑惑不已。
就算一直住在星球上的那些博普克人平时也很少往这里跑,危不危险另算,跑进来干嘛,看猴子荡树藤吗?
安娜满头黑线:“看来是遇到不耐烦的行商了,我还在纳闷儿埃尔洛斯二号上怎么连个基本的星舰停靠点都没呢,居然随便找片空地就上下人。”
本就是搭顺风车,遇到什么样的主家完全看运气,显然安娜的运气就算是升格成为令使了也没好到哪儿去。
幸亏他们两个身手都挺好,这种条件下星舰也不觉得困难。兼职一个老实得过分另一个缺乏常识,随便换两个人当场就得翻脸。
“噗,咳咳,嗯……”白厄扭开脸,发出奇怪的咳嗽声。
福波斯扫了他一眼,眉心微微皱起,诧异的看向安娜。
跟在她身边那个金发小哥这才几天没出现就换成了个白毛蓝瞳的帅气青年?不得不说安的审美很好,但是换人换这么快是不是有点不太讲道义……毕竟那金发小哥和咱们是几度共患难的,做人可不能不讲良心呐!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一个字也不敢说。安的私事别人没有置喙之处,说那么多万一是误会不就尴尬了吗。
“你咳什么?花粉过敏?”安娜瞪了眼白厄,转而又去瞪福波斯:“你看什么?生活太悠闲无事可做了吗?”
别以为我没看懂你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意思,脑洞太大可以去当个作家!
第309章
博普克人在埃尔洛斯二号被鲁米皇室纳入星系主张领土时就已经进入了人类文明的早期时代。他们有自己的聚落,聚族而居,与自然和谐共处……说人话就是处于部落联盟向奴隶制社会发展的社会阶段,对环境的开发与改造尚在摸索之中。
“两位教授看过后建议我们保持这里的原始风貌,试着看能不能找到一条旅游业与物种资源相结合的路子。”福波斯走在前面领路,十来个博普克年轻人下意识将安娜和白厄围拢在队伍中央。
全族就算是不断抽血向外输出这么多年下来也还残余了几十万人口,均匀分布在埃尔洛斯二号各处。这么大一家子人吃老本肯定不行,走老路更不行,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收入来源。
安娜顺着他的话看了一圈四周那各种绿色:“阿那克萨教授和拉帝奥教授都是言之有物的人,埃尔洛斯二号地表植被保护得确实很好,只要能保证安全有得是人愿意花钱来享受这份天然环境。另外博识学会每个月都会有不同的标本采集需要,你可以挑几个好手送去培训一下,再叫他们把手艺带回来传授给愿意出门冒险探索的族人。”
“你的朋友告诉我说你失忆了,之前我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福波斯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埃尔洛斯二号上所有森林都是营地的天然训练场,连这件事你都能忘记……唉,是我们这些人无能,叫你一个小姑娘背负那么多。”
周围那些自觉充当护卫的博普克人越发小心翼翼起来,就好像安娜随时会倒地破碎。
“可别胡乱给自己加码,”安娜欠兮兮的撸了把叶子在手里,“我只能提供机会,把握住这个机会的不是你们吗?而且我也没钱,八百多亿信用点我可出不起!”
八百个亿!她就算是去庇尔波因特自首换取悬赏金也不够啊。
走出这片密林就是正在拆除的营地之一,博普克人打算按照专家的意见将所有营地都改建为原汁原味的丛林风格民宿。既然是要收钱的所在,条件自然得更舒适安全些,营地里原本那些用于磨练体魄打磨意志的东西统统拆除拖走,光秃秃的地面也得按照功能分区的不同栽种花卉或是铺设道路。
翻开的泥土散发出质朴而新鲜的味道,一些被带到工地上的小孩子蹲在旁边徒手捏起一只又一只肥硕的蠕虫。
“说是这么说,伊维尔星际监狱哪里是好去处?沃尔伯格家族欺人太甚!”福波斯找了个不干扰工程的地方停下,围在四周陪着他们走出密林的博普克人四散而去,各有各的活计忙。
安娜不置可否,沃尔伯格家族已经死绝了,剩下的需要原身自己和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算总账。
白厄安静站着听他们说话,听了一会儿慢慢蹭到那些翻找蠕虫的熊孩子身边,一连抓到好几只超大号甲虫幼虫后便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福波斯:“……哈哈,这位年轻人还真是,童心未泯。”
他未必童心未泯,大概率还是触景生情。
“没事,不用管他,吃饭时别忘了喊一声就行。”看到白厄和小孩子玩的很开心,安娜松了口气:“本质上来说他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不要激怒他,你们不会想知道激怒他会是什么后果。”
法厄同脾气就很好啊,被朋友们或是阴阳怪气或是直抒胸臆的怼一顿都不带生气的,就连去社团一条街收集免费宣传物料也不忘带回来和室友们分享。除此之外他在本专业的同学之间也很有口碑,走在路上总有熟人愿意远远抬手打个招呼。
作为复制了他全部数据的白厄不可能脾气坏,而且安娜从开拓者那里得知他和他所有的伙伴都是管理员几经演算挑出来的最贴合设定最优秀的人选,目的就是为了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悉数破坏,反复破坏……以此模拟【毁灭】星神诞生的场景,借以制造出一位专门针对【智识】的令使。
这种利用虚拟世界进行的演算博识学会也有,不过不会做得那么精细,单纯就是针对实验结果来回跑数据比较分析,绝对不至于专门为此设计出诸多场景与环节折磨人。
拜托,博识学会聚集的多是学者,不是变态。
白厄喜欢和孩子一起玩耍,说明他灵魂的底色并没有陷入【毁灭】不可自拔。一定是有人在不停的以各种方式支撑他鼓励他,甚至试图治愈他,否则单凭个人意志想要走过三千多万个注定失败的结局仍旧保持人性实在是太困难了。
不仅困难,而且可怕。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安娜闲不住,站一会儿就哈欠连天只想找点事做。
福波斯拗不过她,指指不远处的一丛植物:“去收亚麻,这里不再是营地也不需要再留这种会让所有人过敏出疹子的‘教具’。”
被送进营地的孩子对日常生活所接触到的东西都不过敏,身体素质也很好,通常情况下不易生病。为了训练他们在身体不适的情境中仍能顺利完成任务,营地四周种了不少会让人一碰就感觉不舒服的东西。
除草?也行。
她甩出阎牙,从福波斯手里顺了条三角巾绑在脸上充当口罩,慢条斯理走到亚麻从旁挥刀干活。刀锋扫过,草丛的茎秆丝滑倒伏于两侧,安娜顺着开出的口子走进去,从中心向四周有序作业。这玩意儿养得太好长得太高,也许也有选种的缘故,原本最高也就一米二的海拔居然突破了两米。从外面看突然少一块突然又少一块,只见植株倒下不见人影,就像有个无影无形的野兽躲在里面窸窸窣窣偷吃。
整块地花了她将近一个系统时才完成收割工作,倒下的亚麻有上年龄的博普克人捆扎拖走。想要提取出亚麻纤维还得先将其扔进专门的池子里蓄水沤一沤,等有机物腐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才是纺织原材料的原材料。
放倒最后一丛绿色植物,安娜一回头就看到白厄正在田地旁将散落倒伏的植物一捆一捆扎好,这样一来运送的人就能很轻松。
“看,我扎得很整齐,我家的麦田每到秋天就会变得金灿灿的,躺在里面能嗅到麦子成熟的香味。”他蹲在那儿卖力的干活儿,一看就是个卷王的料子,“哀丽秘榭依山靠海,拥有一大片平原……”
白发青年有些羞赧的低头笑笑:“我觉得很大,但是当我从翁法罗斯来到宇宙中后我发现‘大’这个字的概念,额,和我理解的不太一样。”
“你的家乡一定很美。”安娜收起阎牙解下三角巾,慢吞吞走向干活干得比主家还来劲的客人,“埃尔洛斯二号上肯定有湖泊和海洋,等到了冬天水面上冻你再来玩,凿个洞就会有憋不住的蠢鱼往上跳。”
冰钓是项很有趣也很有成就感的活动,安娜在伊维尔星总结出不少相关经验,想来放在埃尔洛斯二号也一样能用。
“哀丽密榭的冬天是什么样?”她也蹲下,把另一垄亚麻捆扎成型。白厄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想了很久,表情平静的摇头:“不记得了,每次轮回开始前都是秋天,我看了三千多万次秋天,没有一回雪花能落在哀丽秘榭的树梢上。”
“那你可得跟着法厄同回去看看他老家冬天是什么样,听说也是个风景极美的偏远行星。要不是之前被沃尔伯格的事绊住手脚,今年暑假我肯定会去玩上两个月的。”安娜没扎几捆剩下的活儿就都被白厄给抢走了,很快福波斯来喊人吃饭:“早上抓到了一头大角鹿,现下已经烤得差不多了,你们两个洗洗手就去火塘旁边等着吃吧。工地上的活很快就会有人接手,别担心。”
博普克人不怎么狩猎,今天纯是为了招待贵客才专门抓了头肉多的动物招待,平时大家不是吃进口的肉类就是吃自家饲养的各种家畜。好歹之前他们卖身也走得精品路线,鲁米王室抹不下脸硬看着摇钱树们继续在“文明早期”打转。虽然埃尔洛斯二号上基建一塌糊涂但粮食进口一直拿着最优惠的政策,几个琥珀纪下来博普克人也算是跑步进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杂糅时代。
营地正中间原本就存在的巨大火塘幸运的得以保留,福波斯本打算把它当成一项旅游体验哄游客开心,这会儿刚好先拿来烤大角鹿。
鹿角、鹿皮都已经收起来了,自有族中手巧的人去处理,头顶无人封锁制裁博普克人对未来充满信心。
“哦,好!”安娜应了一声,拍拍手起身走出亚麻地。
这东西是很好的原材料,如今虽然很少有人穿亚麻纤维纺织的衣物却也不耽误它在宠物市场以及艺术品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
“纯天然无污染”这六个字不论什么时候都能硬控庇尔波因特和部分学者。
她向前走了短距离发现白厄没有跟上来,果断转身折返回去,朝还蹲在原地发呆的白发青年伸出手:“腿麻了吧!起来吃饭。”
人干了不少活儿呢,等下吃条鹿腿也不为过。
第310章
事实证明能干活的人总是很能吃。
结结实实干了一天活又一点也不客气的吃掉了博普克人一整条鹿腿,食物摄取过剩简称“吃撑了”的白厄靠在原木堆上坐着,视线漫无目的的追着那位身姿高挑发色灰白的女士。
翁法罗斯的演算中没有她的存在,她是现实世界中那个数据蓝本的好友。这让他有股亲近但又没负担的感觉,就像是神谕中“再创世”成功后结识的新朋友——“欢迎来到有形世界。”她这么说着,带着战争遗留的硝烟,以及他所熟悉的火与血的味道。
一头矫捷的金雕出现在视线中,它展开双翼于空中追逐猎物,遭到突然袭击的雁群惊慌失措四散逃命。金雕的目标正是落在队伍尾巴上的一只幼雁,它惶恐的边飞边叫,叫妈妈叫救命,最后毫无悬念的被天敌击中翻滚跌落。
金雕收拢翅膀开始俯冲,优雅凌厉的加速预示着一场完美狩猎即将结束。
但是那头幼雁并不甘心就这么成为其他鸟类的食物,它张开宽大的蹼,赶在金雕靠近时奋力扑打翅膀攻击迫近的敌人。雁群的列队及时收拢赶到,不时有胆大的成年雁冲上前击打骚扰。“俯冲”的金雕无法保持身体平衡,一次又一次尝试失败后碍于过近的地面距离不得不张开翅膀重新升空。
被啄烂了头皮的幼雁勉强逃过一劫,嘀嘀咕咕的找了处草丛落进去,一头健壮的成雁迫不及待也跟着落进去。
真好啊……青年保持着一个不那么舒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回味着刚刚落下帷幕的狙击战。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再囿于透明的四方荧屏。
他正无所事事的发着呆,和族人说话的安娜忽然看向某个方向,津津有味看了几秒后她眼前一亮转身朝原木堆的方向走来。
“走走走,打起来了,跟我去看热闹!”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很有既视感,每次他和迈德漠斯“竞技”的时候总有一群人带着类似的表情围观。
“啊?”白厄还在发傻,安娜上前拽着就把他拽起来拖走:“打起来的两个族人都是刚刚重获自由,他们过去服务的家族互为政敌,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经常爆发战争。这两人在战场上势均力敌没能分出胜负,现在重获自由了还互相看不顺眼,时不时就约架。”
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就差抓把瓜子趴在树梢上边磕边看。被拖到优势围观位的白厄又被拳脚砰砰声从思绪中惊醒……你们三次元的人也说打就打这么热血的吗?
热血的是两个中年人,虽然都高挑健壮但仔细看看能分辨出不同的性别。线条更柔和些的是女士,粗犷些的应该是男士。
他们没有使用武器,徒手利用身体与技巧展开搏斗。
周围一群吃瓜客不停地给出喝彩顺便出出馊主意,还有人下注压输赢,输的明天要替赢的干点小活。
白厄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合群些,新朋友好心带他玩,总苦着一张脸难免辜负他人好意。他回忆了一会儿,用胳膊肘戳戳垫脚看人打架的安娜:“你猜谁赢?”
他决定压弱势些的那位好让安娜获胜,小小押注的胜利没什么实际意义但能让人心情愉悦。
然而安娜却斩钉截铁的摇头:“不,我逢赌必输,不猜。”
“啊?”这是他没想到的,怎么会有人运气坏到这个地步?
真的假的?
“真的!”安娜就像是突然通晓了读心术那样满脸都是木然,“告诉你一个快速致富的好法子,咱们两个找个混乱邪恶的星球杀过去,挑中最大的赌场赌大小,不管我押得多离谱只要和我反着选就绝对没问题。”
“只要你能打得过赌场的安防人员,包你一下午赚够一辈子要用的信用点。”她是认真的,毕竟运气这种东西从来不被她计算在实力中。
卡卡瓦夏都捞不动,恒定常数了属于是。
白厄:“……”
这么有趣的人为什么没出现在翁法罗斯的演算中?他先是弯了下嘴角,紧接着垂下眼睛——不,不出现也好,哪怕是数据,她也没必要遭受那一轮又一轮的痛苦。
场中搏击的二人终于分出胜负,女士飞起一脚把男士踹出去两三米,冷哼一声很有大将之风的拍拍手转身走人。
一群人分两拨围上去,一拨恭喜获胜者,另一拨去把败者扶起来嗡嗡嗡的安慰他给他支招。
“你不能这样追求人家的,送点东西,兄弟,多送点用得上的东西。”同期的熟人笑得直打跌,“虽说打架的本质是一种企图以力量征服对方的求偶方式,但咱们是人类,别整那么野蛮。最重要的是你压根打不过她,还是学学别的招数吧。”
“乌鸦还知道盘个巢穴出来诱哄雌性呢,你有啥?”
“……”
这个瓜好,居然还有非同一般的展开与后续。安娜吃瓜吃得津津有味,运气极差这种事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白厄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走向,一个不小心被拥挤的人流裹挟其间,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跟着一起出馊主意。
全都是些用处不大但情绪价值拉满的办法。
晚间过路的顺风星舰又把他们从埃尔洛斯二号捎回了核心星域的研究生院,夜色中整齐划一的学生宿舍有种朦胧的视觉效果,要不是有飞车分辨别说白厄,安娜自己都不一定能认清楚哪栋是哪栋。
“……明天我要去拜访教授,嗯,如果教授有空的话,要是没空就留在宿舍里看书写作业。你可以和法厄同他们多去法学院转转,将来出门不至于被人忽悠……”
她拉开飞车的门跳下去,白厄带着些不熟悉的笨拙默默从另一边溜出来。
白色的方正二层建筑内亮着灯,盖了窗帘只能看出里面影影绰绰坐着好几个人。
他目前的新居所就在那建筑的二层,与奥赫玛不同,这里所有人都一样。无论令使也好还是普通的学子,就算额外自己去租房也都是相同的标准。
对,这里没有黄金裔,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不同的命途行者。他们受到不同的星神影响走上千差万别的命途,但归根结底都是普普通通的智慧生物。
“我们回来了,带了博普克特产的手工艺……”安娜熟练地踏上台阶,熟练地拉开宿舍门,熟练地顿在原地,“希德,这次是换你有丝分裂了吗?”
“啊哈哈哈哈哈,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走了哦!拜拜~”穹就跟屁股底下着火似的拉着丹恒火速消失,徒留宿舍内外的学生们为现状头疼——快走快走,再不快走就要被迫和那刻夏老师展开哲学辩论了!
正儿八经的哲学系学者回来了哦~
星核精,救世主的救世主,撒开长腿溜得飞快。
白厄:“……”
头皮发麻,想跑,但是跑不掉,不知何时出现的金属丝将他捆得结结实实拖进宿舍。
换了身家居服的绿发男子坐在柔软的圈椅里,左眼罩着一只花纹繁复的眼罩,金属链在灯光映衬下反射出稀碎的光晕。
“傻站着干嘛?过来,坐下。”他闲适的瞥了眼白厄,目光在划过安娜时停下,“你在紧张什么?”
“阿那克萨教授?不,不是……”阿那克萨教授虽然经常搞点实验动静出来,但安娜无比确认昨天上课时他两只眼睛都还是完好无损的,如果一天之内就发生这种事希德他们不会不告诉她。
“所以您也是模因生命,阿那克萨格拉斯教授的数据。”她得出结论,坐在椅子里的人露出满意的表情:“不错,你的脑子和你的长相呈正相关,真高兴我多了个看上去很聪明也确实很聪明的学生。”
更让人高兴的是这孩子能把他的名字记清楚,而不是故意“那老师”“夏老师”“那刻夏老师”的乱喊。
安娜把白厄拖到沙发旁塞进去:“太好了白,你老师来接你了。”
喊人只喊一半是从仙舟那边学的毛病,而且法厄同他们喊她也总是只喊一个字,也许这就是他们德尔斐的传统习俗。
被游丝捆得只有两个眼睛能动的白厄满脸绝望,他这副快要碎掉的表情逗笑了那刻夏先生:“你究竟在纠结什么?我的学生……”
希德木着脸悄悄把隔音设备打开,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阿那克萨教授极有辨识度的“哈哈哈哈哈”声响彻整个宿舍。
“……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翁法罗斯存在的基石,找到了第一个种下火种的人,解明了‘我们为何是我们’的问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法厄同:“……”
戴蒙斯:“……”
双倍的阿那克萨教授,双倍的癫狂可怕!
“幸亏明天还是休息日,不然我都不敢想明天会被教务系统弹多少条举报。”希德无奈的看向安娜,后者从空间钮里提出福波斯非要她带上的传统腌菜,“博普克手工风味,你们应该不对XX类植物过敏吧?”
那当然必须不能,戴蒙斯立刻去厨房取了面包和盘子,哪怕干沾着吃也一定要尝尝室友从老家带来的食物。
先放着那对师徒让他们自己去忙吧,这可是赈灾粮呐,不吃白不吃!
310-320
第311章
天亮了。
白发青年木然的从床上坐起来,窗户被家务机器人控制下的房屋管理系统自动弹开,晨风拂过,噩梦消隐无踪。
楼下很安静,但耳边总是不自觉幻听那熟悉的“哈哈哈哈”声,他忍不住抬手捂住额头用力揉。现在已经不需要绞尽脑汁极限操作先杀那个人了,三千多万个轮回后,终于可以放下包袱乖巧聆听老师的教导。
他蓬着呆毛走下楼梯,绝望的发现公共起居室里刷新出三位“那刻夏”……那刻夏老师,阿那克萨格拉斯教授,还有他们的外甥希德。
那刻夏老师正拿着希德的论文逐字逐句琢磨,能看出他对这个白得的大外甥异常重视,一般人想得他多看一眼都难呢,这会儿他居然愿意抽出时间读他的论文。
这人每读上几句都要笑几声,吵闹得堪比笑翠鸟。
阿那克萨格拉斯教授则仔细打量着那刻夏先生,显然他对于这个脱胎于自己的模因生命甚是好奇,好奇到甚至能够同意给他看亲亲外甥的论文。
就像无良家长四处炫耀自家的幼崽那样。
“刚巧我的秋冬假期没安排实验,多出一个爱笑的弟弟……姐姐一定很高兴。”
“一击毙命”这种事他向来擅长得很,那刻夏先生猛然收声,手指捏紧了希德的论文文本:“姐姐……她还好吗?”
“好的不得了。”阿那克萨格拉斯教授摆出胜利者的姿势——他不但保住了姐姐,还有个大外甥,赢!赢两倍!
那刻夏先生毫不犹豫定下数月之后的旅行*,同时提出新要求:“我要用你的实验室,顺便还有博识学会的智库。”
“没问题,欢迎之至。”阿那克萨克拉斯教授并不是个孤僻怪,他只是懒得和听不懂人话的拟人交流罢了。现在多了个同样聪明的自己,简直堪比天上掉下来个同道中人。
幸福到冒泡。
金属游丝偷偷摸摸出现,白厄顺从的被它鬼鬼祟祟拖进厨房——说实话安娜真的不是阿格莱雅的数据源吗?头发可以染,瞳色可以变,但性格与举止上实在相差甚远,她们之间唯一相似的地方大约就是对丝线的运用了吧。
“吃早饭,等阿那克萨教授走了再出去。”不大的厨房里窝着好几个人,法厄同递了只盘子给白厄,顺手给他舀了勺炒蛋,“安从老家带来的腌菜好好吃,超下饭!”
“哦,啊!好的,谢谢。”白厄客气的朝法厄同点点头,后者露出灿烂的笑意:“我等会儿要去打工,线上开庭,你要不要看看?”
他还没有拿到从业资格证,只能帮忙做做资料分析和书记员什么的,对于正在考试中艰难跋涉的新手来说旁观实战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好。”
白厄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能去做什么,不然昨天也不会跟着安娜跑去埃尔洛斯二号干了一天体力活。
早饭后外面的两位教授还在围着希德“私人授课”,就连戴蒙斯也忍不住流露出同情的目光——这都什么人间疾苦啊,被两个阿那克萨教授围绕!
安娜斜着身子溜回卧室,过了一会儿带着资料又静悄悄溜出门。她要去见导师拉帝奥教授,顺便商量接下来进入实验室的相关安排。
她前脚刚跑,后脚法厄同就领着白厄开溜,一模一样的两个白发青年走到飞车停靠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交通工具。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法厄同挠着后脑勺向白厄抱怨,“为什么都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坐车一样都不给钱,安就百试百灵随时叫车随时有响应?”
每次轮回都要自己杀自己一回,白厄安静的听他抱怨些悠闲地日常生活。
什么期末差点被挂啦,选课教授太严厉啦,又被室友卷到啦,以及考证好辛苦之类的事。
“也许安……”他偷偷跟着法厄同省略掉一个字,“她就是运气好比较受飞车欢迎?”
“那不可能!”法厄同斩钉截铁,“但凡和幸运有关的事儿和她都沾不上边,有的人属于幸运可以算在实力里的,她属于那种要把幸运值从实力里减掉的类型。”
听着就惨兮兮。
法厄同话多,一路上堪堪把安娜头一回去黑塔空间站跟实验的倒霉事讲完:“我们一起出去,别人都能平安返回只有她贴脸撞上末日兽,这运气真的没话说。”
白厄:“……”
虽然背后这么议论一位女士似乎有失妥当,但鉴于法厄同的核心观点是“多替安娜考虑些运气以外的因素”,举例证明观点的行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说话间飞车停在法学专业楼外的停靠点上,法厄同单手撑着车门跳下去,白厄有样学样跟着他干。
要么两人一起被抓,要么两人一起被放。
一楼教室里传出教授慢条斯理读材料的声音,学生时不时哄笑,吃瓜吃得不亦乐乎。爬山虎附着在砖红色的外墙上,微风拂过齐刷刷的摆动带来一种岁月独有的美感。
“法学院是这样啦,讲逻辑讲法理但也要讲人性讲情理。”法厄同领着白厄一路走到教学楼顶层,小教室里布置着超大型投影设备,“我等会儿要旁听的是庇尔波因特地方法庭民事婚姻厅的一场离婚官司,情节特别精彩!”
他眉飞色舞的从手提袋里摸出一套西装,又从袋子里摸出一瓶果汁扔给白厄:“我去换衣服,你坐观众席就不用专门穿正式服装了,这玩意儿裹着不舒服。”
帅是帅,多少有点束缚,穿上后必须把架子拿得十足,一点点懒也不能偷。
比较喜欢紫色黄色经典搭配的白厄看了眼他手里的黑西装白衬衫,偷偷在心里认为这东西大概能勉强达到阿格莱雅的审美入门线。
十分钟后法厄同重新出现在小教室里,他张开双手带着轻松的笑意问白厄:“怎么样?帅吧!”
这张脸他都已经看了三千多万个轮回,早就看到麻木,但还是温和的点头:“嗯,很帅。”
“我可真是太帅啦,嘿嘿!”法厄同美滋滋的领着白厄走到投影设备前,“一般来说我们直接通过个人光脑中的协议就能投影,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共用我的设备。咱们本来就是两个人嘛,干脆带你来体验一下专业投影器材,能以假乱真的那种!”
“……”只见过记忆残晶中凝练的人形,白厄表示他村里来的,弄不大懂。
“没关系,你放轻松就行了。”法厄同一点都不担心。
这家伙可是模因生物,数据流中他就是无冕之王,属于能和朋克洛德人一较高下的存在。
做好准备两人进入投影舱,白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睁开眼睛就被同样投影出来的法厄同从通道口拽开。
“自从《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之后,庇尔波因特的地方法庭就增加了一道复核手续以及一道陪审手续,力求避免冤假错案。咳咳,具体的回去咱们再说,你先找个好位置坐下。”
他穿着上过照片的黑西装,顶着一众陪审人员的目光走到原告席背后坐下。
见习啦见习,他的证还没考过呢。
白厄依言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这里地势高,能将整个审判庭置于视线之中不留任何死角。
打官司的双方卡着点进场,陪审团就位后观众席也逐渐被填满。
法厄同坐在陪同的位置上仰着脸傻乎乎的朝他笑,这种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笑容,只有每次轮回开始时才会出现在【NeiKos496】脸上。
“等会儿去散步。”他做了个这样的口型,白厄想也没想立刻点头答应,生怕他不老实被法官不点名批评——他自己上课开小差都没这么小心翼翼过。
法官拿起木槌敲了敲,整个审判庭慢慢安静下来,书记官这就要开始宣读案件信息了。
总体来说这是个重组家庭的再一次重组过程,当事双方均未出现,对簿公堂的是他们各自的子女……成年的那种。
两位老人大半年前一起去某星球度假,泛舟湖上时被船夫用船桨殴打,好在呼救及时被送往医院急救。事后警察调查发现这两人每年都会甜甜蜜蜜的在宇宙各个角落携手共赏夕阳,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各自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
配偶还活着,子女数量大于一。
这……
事件发生过后老人家有感于生命的不确定性,一出院就光速离婚光速结婚……然而一年以后的现在他们再次各自“出轨”原配想要散伙。
这事儿整的,翁法罗斯还是太狭隘了,白厄表示他真没见识过这个!!
不然你们四个干脆凑一块好好过日子得了?
从口袋里摸出不久之前安娜投喂的小零食,他缩在角落里专心致志的就着各种肉脯奶片看热闹。法厄同就没办法像他一样了,他就坐在陪同席上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只能埋头苦记,写着写着还要努力回忆一下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才能避免喷笑——千万不能笑,笑出来会被扣工资!
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当牛做马才换来的窝囊费!
第312章
法官在原告被告忍不住互相扔纸团企图砸死对方的乱子中敲锤宣布休庭,法厄同低着头夹着腿跑到白厄身边一屁股坐下,趁着观众退场乱糟糟的功夫把脸埋在他衣服里笑得直抖。
白厄木着脸被他带着一起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也曾有过笑点如此之低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回去讲给戴蒙斯他们听,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种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哈了,再哈当心喘不过气。
救世主的数据原型因为吃瓜吃得太过投入而被憋死,这句话本身就是个大笑话。
等到观众都撤得差不多了,法厄同才从狂笑中恢复正常。
“咳咳,我带你去艾欧尼亚露天礼堂旁的社团一条街逛逛,那地方可有趣啦!”他漂亮的蓝眼睛闪闪发亮,眼底并没有那道代表着“负世”的光环。
“好。”白厄听到自己温和而无奈的答应了这项完全看不出意义何在的活动,就像是忍不住想要补偿无数个被高温烤干眼泪的人。
法厄同高高兴兴退出投影,等到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也退出来拉着他就走:“赶紧的,再等一会儿食堂放饭人就要散了。”
食堂开门闲逛的人难道不应该更多吗?白厄把疑惑藏在心底,跟着法厄同下楼上飞车,然后出现在艾欧尼亚礼堂外。
“这边走,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试吃和一些游乐项目。”
第一真理大学不缺财大气粗的富N代,各种社团也不缺金主投资。信用点充裕的情况下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至少在学校里绝大部分时间会是这样。
“我早就发现了,每天一到食堂放饭的时候社团的物料也就发得差不多了,剩下都是些送不出去不实用的东西。”法厄同越走越快,白厄不得不配合他。
两人一样的身高一样的长腿,闲晃也比其他人走得快。社团活动区里乱糟糟的,什么模样的人都有。白厄眼看着前面几个女孩红着脸一边小声尖叫一边嘻嘻哈哈的笑,错身而过时就听她们压低声音激动地交换情报:“怎么样怎么样,大大的新文你们看了吗?”
其他姑娘立刻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看了看了!老天爷!遐蝶太太好强!拉得一手好郎,杂食党的福音!”
“08241321号和费伯里克特的CP,阶下囚徒和高冷学者,香死我了我不行了,大大的脑子和我们是不是不一样?”
“对对对!香得我茶饭不思!”
法厄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白厄拉了他一把免得这家伙一不小心把自己磕死。他们两个动作有点大,看过来的女孩们眼中闪过绿色的光:“……”
噫!背后一寒!
“快走!”法厄同反手拉起白厄找了家正在做活动的临时咖啡厅钻进去胡乱找位置坐下,后者担忧的看着他:“你……还好吧?”
我好得很!法厄同在心里狂吼——08241321号不就是费伯里克特嘛!卡斯托拉娅和她妹妹不知道这件事吧……应该不知道?
自从戴蒙斯从令使的角度掀了室友的马甲后大家就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评价08241321号,生怕态度不对引人疑窦导致安娜掉马。
令使什么的不要紧,那玩意儿也就占个少见。但是万一掉马庇尔波因特派人来抓安娜怎么办,万一刚好卡着期末考试周的时候……嘶!他都不敢想!
“没,没事,哈哈哈哈,卡斯托拉娅上次还写我和戴蒙斯的CP本,被那家伙堵上门念了五个系统时……哈!哈!哈!”他夸张的大笑三声,“看不出来吧,戴蒙斯才是宿舍里最擅长辩论的人。”
这个……还真看不出来,迈德漠斯的数据源居然是个历史系的学者,还有点近视,偶尔会戴眼镜!想想就可怕!
白厄头顶的呆毛都在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记忆。
“两位点些什么?”服务生虽迟但到,他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着黑色礼帽,拖着条长长的黑色低马尾。法厄同忍住差点岔气儿的咳嗽,抹了把脸指指桌子:“两杯柠檬水,多糖少冰,谢谢!”
为什么会有cosplay令使的人啊?
白厄安静的观察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喝完水又被法厄同拉出去排队领物料——他们有两个人,能吃双份儿!
走到这条长街的末尾,身着奇装异服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掺杂着大量黑西装要素,还有张椅子。
“是前年的事了,你不知道吧?”法厄同小声凑上前和白厄咬耳朵,“安高票当选了那一年的寰宇美人,我们出于恶作剧的心思在黑塔空间站陪她一起拍了这张杂志照……”
那张照片成就的经典看来还能再继续流传上几年。
说着他掏出外置设备调出留存的旧照献宝般放在白厄面前摇摇:“看,帅吧!”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起这个字,看来是很在意形象了。
“嗯,帅,很帅。”他第二次温和而无奈的这样回应道,“帅的不得了。”
两人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所有发放物料的摊位,最后每人抱着一只纸箱回到宿舍。无论是阿那克萨教授还是那刻夏教授都不见了,希德气息奄奄的趴在圆桌上,戴蒙斯正轻声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
一个舅舅就够他头疼的,两个舅舅……亲情加倍的同时糟心也加倍,这两个亲爱的舅舅凑在一起能用扳手活生生把博识尊拆成一地零件!
“我们回来了!哇!希德你好像条趴在桌上的抹布啊!”法厄同一进门就嚷嚷着把箱子摆在朋友面前:“看,我和白厄带回来好多笔和本子,今天给你先挑。”
希德以一己之力扛起照顾两位阿那克萨教授的重任,实在是太伟大了!
“……”希德吐出一连串无意义的气音,翻过去用后脑勺冲着他。
法厄同又朝起居室里看了一圈:“欸?安还没有回来?她不是去见拉帝奥教授了吗?”
上次她说要去匹诺康尼捞拉帝奥教授,一去就是一年不见踪影。这回又是拉帝奥教授,她不至于真的延毕吧!
勉强压下摸外置设备出来的冲动,他就跟絮絮叨叨的老母鸡似的在起居室里时不时唉声叹气的提两句,直到一个系统时后安娜扶着门板出现。
“你回来了!”白发青年睁大眼睛,染了头发的安娜哆哆嗦嗦点头:“嗯,我回来了。”
“教授……都这么可怕吗?”左边希德还没缓过来,右边又多了个摇摇欲坠的家伙,白厄终于正视起【智识】的力量。
知识……有时候也很沉重呢。
安娜的主动拜访让拉帝奥教授很是欣慰,和阿那克萨教授那边的待遇差不多,体检采集了一圈数据,紧接着又被问了一大堆问题,她被亲生的导师问到大脑打结才逃出生天。
阿那克萨教授只是嘴毒,拉帝奥教授可是会甩数位笔啊!
“还,还好……”她趴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坐直身体打开个人光脑联系德莱妮——她和瑾瑜两个人目前正在罗浮安排开店的事,每天照三餐的催促安娜尽快和梅娅女士安排发货事宜,“打工的事,没办法。”
“哦哦……”白厄坐回去,看看希德看看法厄同又看看戴蒙斯。这是他极少数将注意力放在这几人身上的时候,对视线非常敏感的戴蒙斯抬头看回去:“有什么事?”
“啊……”他张张嘴,对面的人露出了非常熟悉的不耐神色:“有事就说,别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
如果是迈德漠斯这个时候肯定会加上个“救世主”的蔑称,但是这个人,他在直抒胸臆后又拐了个弯:“你也有特别想吃的晚餐?”
嗯,这绝对不是迈德漠斯,那家伙只会单独做一份特别难吃的东西塞给他。
“没,谢谢你,我吃什么都可以,不吃也……”他收回后半句话,眼神闪躲着落在地上那个摇着尾巴跑来跑去的谛听身上,“……我想去拜访那刻夏老师。”
至少……得向他道声歉,就算老师不在乎这也是他该做的事。
公共起居室内陷入一片寂静,过了十几秒希德撑着胳膊坐直:“我这就帮你问问。”
“麻烦你做多两份晚饭吧,一块带去投喂两位教授,等会儿会有无人机过来补充食材。”安娜看向戴蒙斯,后者一言不发点头进了厨房打开冰箱。
法厄同吸着凉气起身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是个有勇气的人,我佩服你!”
那可是阿那克萨戈拉斯教授,两个!你不要命啦?
安娜挽袖子和戴蒙斯一起往厨房走,回忆起她那若有似无的厨艺,白厄赶忙也起身走进去:“我来帮忙,额……处理食材。”
还是别让安娜去碰家事吧,宿舍里随便一个人都能比她更擅长这个。
第313章
一通忙乱之后,宿舍里再次全员出动。
白厄还是被安排在安娜旁边的位置上,唯一的不同是他怀里抱着只超大保温箱。
“拜托,我们是帮你壮胆才这么晚去找阿那克萨教授,东西当然要你拿着啦~”法厄同不由分说把晚餐塞给他时这么说,甩手就拉开后面的飞车门坐进去。
博识学会的本部核心区他当然也来过,那个时候是穹陪着他来做报备,白厄全程对外界刺激几乎无反应。现在这种状态已经好了许多,轻松的氛围,包容的室友,健康的生活环境,这一切都有在缓慢消解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沉重负担——负世泰坦也得学会慢慢把背上的黎明机器放下来才行呀。
阿那克萨教授的实验室果然还亮着灯,树影与夜幕重叠,只有月光照射的地方才会出现一小片影影绰绰的黑色斑块。
白厄抱着整理箱,走几步就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他怕恍然回首身后依旧空无一物。
“往前看,路在前面,别把我们想得那样脆弱。”戴蒙斯“啧”了一声,法厄同和希德挤在一处窃窃私语。
安娜把阎牙亮出来充当照明,浅金色液金刀刃真就跟个手电筒似的。
“帅啊!我在星网上看到你在沃尔伯格星系暴揍白雀花指挥官的那一段儿了,这刀什么材料?”法厄同看到阎牙就眼冒绿光,安娜要是位男士说不定他已经扑上来对阎牙上下其手。
打仗能打到指挥官互殴,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放在【巡猎】身上就很好理解了,有仇他们是真报,能不过夜就绝不过夜。
她提起胳膊看看手里的“手电筒”甩甩,光影晃悠悠的照在路面上:“我怎么知道材料的事,你该去问应讲师,这是他年轻时打造的东西,上回去罗浮玩那边送的……”
“出门旅行撞上【毁灭】令使突袭,你也是有够倒霉。”希德摇摇头表示同情,“下次还是大家一起行动吧,也好有个照应。”
别管谁照应谁,也别管怎么照应,总之就不能让她落单,落单必出意外。
“哈哈哈哈……”安娜干笑两声,推着走在最前面的白厄踏上回廊台阶:“我也不想,我是吃饱撑着了才会去主动招惹【毁灭】……啊,抱歉,不是说你。”
她顺手拍拍白厄,竖起耳朵听内幕的青年无辜的眨眨蓝眼睛:“欸?”
“哈?”
法厄同快走两步凑上前同步做出一样的表情,戴蒙斯和希德低头窃笑。
一模一样,3D打印似的!
五人嘻嘻哈哈走到回廊底端,法厄同上前敲响阿那克萨教授办公室的木门。家务机器人给他们开了门,咕噜噜的原地乱滚,身上站着只薄荷绿色的小奇美拉:“嗷呜?”
白厄手里的保温箱差点砸到地上,小奇美拉从家务机器人头顶跳下来,直奔希德而去。
“这……这……怎么会?”一时间他又有点分不清时间线的分隔,安娜直接给了他一胳膊肘,“这是我们前年跟着阿那克萨教授做的实验产物,因为形象太可爱了被星际和平公司买去版权,现在是非常昂贵奢侈的宠物品种。”
“嗷呜嗯?”小奇美拉被希德抱在怀里,睁着大眼睛歪头。
书房内传来教授的声音:“这么晚你们还跑我这儿来聚餐?”
“快点走。”法厄同接过安娜的位置,推着白厄向前走,拐了个弯才在会客厅见到……三位教授。
阿那克萨教授,那刻夏老师,还有拉帝奥教授。
还好还好,戴蒙斯下厨一向分量十足,不至于出现某个人干看着大家吃饭的尴尬场景。
“教授,晚上好,嘿嘿!”法厄同拍拍白厄,后者正在努力放平呼吸不让自己显得太奇怪。
拉帝奥教授看了他几眼,冷冷道:“应激了?”
“大概是被我刺激到了吧。”那刻夏老师侧过头:“毕竟要让一个乖学生在三千多万次的轮回里想办法开局先杀自己的老师,从人性的角度考虑也确实有些太过勉强。”
“我倒是希望我的弟子能比我走得更远,你的学生或许还不太了解学者对于真理的追求可以超越对生命的重视。”维里塔斯拉帝奥的视线落在安娜身上,“我本想着一下子让你做太多测试负担太重,既然你现在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不如继续?”
安娜:“……”
她乖乖站到测试区内,三位教授里有两位翻开笔记:“请逐渐加强对命途之力的释放,尽量将这个过程拉得长一些。”
浅金色的光矢再次出现于她的指尖,眼下还没有追击的目标,所以它锋利但无害。
“虚数属性,哈!”阿那克萨教授调侃的瞄了眼拉帝奥教授,后者额头上几乎挤出“井”字。
弟子和导师一个属性有什么可奇怪的!
“哦哦!”法厄同他们稀里哗啦从保温箱里掏出晚餐摆了满满一桌,忙碌之中还能抽空围观【巡猎】令使老老实实给人测数据。
啪啪啪啪,只要有一个人起头,大家就都跟着一块鼓掌,白厄无缝混迹其中。
“令使”是在命途之路上走得足够远的命途行者,“命途行者”是在某个节点与命途产生共鸣并被星神瞥视的人类……或者用“生物”去概括更为妥当。无论有机生物还是无机生物,都涵盖在这个范围内。作为研究“自然神学”的学者她是不尊奉星神的,但也没法硬着嘴犟——星神确实存在,甚至屡次响应了她的祈愿。
“踏上命途的契机?”
面对最后一个问题,她解下那枚镶嵌在波洛领带上的粉色蓝宝石:“教授,是阿比盖尔的死亡,但也不仅限于她一人。您知道的,伊维尔星际监狱中类似这种被蒙骗着践踏的普通人数不胜数,在我们越狱前那里号称绝不会有犯人活着离开。”
所以是一种利他的愤怒与对公正的追求才推着她踏上那条路……三位教授不约而同看向主动送上门的哀丽秘榭小伙子:“那你呢?”
不是,怎么还有我的事儿?
“想要我原谅你……”那刻夏老师挑眉笑得意味深长,“那就来配合我的新研究,很简单吧。”
不需要你再去杀掉谁,也不需要你继续背负什么,慢慢讲述过去的故事,讲完就把它扔在昨天。
“是……被愚弄的愤怒,为战友一次次遭受苦难感到的哀恸,以及无数次轮回积攒的怒火。”每当回忆起过去他仍旧会握紧双拳,法厄同无声的拍拍他的肩膀。
此时此刻此地只有他最能理解白厄,因为他也是那种愿意为了某个目标倾尽所有的性格。
“吾师……抱歉!”
白厄低着头不敢看向那刻夏,后者倒是很轻松,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凭借一己之力撕开数据世界与真实世界的藩篱,就这么希望我露出为你感到骄傲的表情吗?”
法厄同缩回去,和戴蒙斯以及希德一起发出“噗噗”的憋笑声。
“螺丝咕姆那边还在监控δ-me13的冗余数据,你们两个脱离后权杖开始走向衰亡。好消息是博识尊的大脑被保住了,坏消息是大聪明俱乐部对这件事的好奇程度逐渐攀升……请做好心理准备。”拉帝奥教授也是很好奇的,在座所有学者都会感到好奇——纸片人活了啊!真2D转3D,这谁不好奇!
聪明的学者们听懂了这句话的暗示,纷纷交换眼神。
也就是说不止一个两个,十个十二个甚至更多模因生物将会陆陆续续分享掉【铁幕】的经验包来到现实世界中呗?就算他们自己不出来,天才俱乐部也会想法子把他们拉出来。
关于“有可能成为数据源的人员名单”早在白厄被星穹列车送来时法厄同就已经及时向博识学会提交过了,阿那克萨教授稍微盘个两遍就预测出未来出现的模因生物会有哪些。他把记录放好,幸灾乐祸的看向那刻夏老师:“看来你的学生陆陆续续的都要来投奔你了,开心吗?”
别说学生们,眼下就连那刻夏老师自己也只诞生了不到百天,理论上是个文盲。
“别担心,我们这里的速通传奇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完成了从识字到撰写论文的跃迁,相信那刻夏先生不会比这个速度更慢。毕竟……”阿那克萨格拉斯的恶趣味有时候挺让人难以理解的,热衷于欺负另一个自己很有趣?
他逐渐放慢语速:“毕竟……你可爱的学生们都还眼巴巴的看着你呢!”
“第一,别喊我那刻夏,请喊我的全名阿那克萨戈拉斯,你难道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了?第二,你居然蠢到认为学者与学历挂钩,真让我惊讶。”
“咳咳!”拉帝奥教授清了清嗓子,一只手里数位笔直转,另一只手放下平板朝瞪大眼睛吃瓜的学生们轻轻摆了两下——这两个家伙又开始了,你们还不跑是什么操作?想看他们吵架吵到明天早上天亮吗?
“请不要跑题,两位阿那克萨格拉斯先生,”他短暂的唤回了理性泰坦的理性,学生们抓紧时间赶紧告辞:“明天早上还有课,所以……拉帝奥教授再见!阿那克萨教授再见!啊,还有那刻夏教……嗯,老师,再见!”
法厄同拉上白厄推着希德,跟在戴蒙斯身后溜出教授的办公室,一抬头赫然发现安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出来了。
不是,【巡猎】的速度是让你用在这事儿上的吗?这样好吗?这样不好!别把兄弟扔坑里啊!
第314章
平平无奇的一周结束,周五晚上学生们趴在宿舍里扒拉学分。夏季学期即将结束,又是一年的毕业典礼暨观礼活动。研究生院说是三年学制,事实上卡在三年这条线上毕业的可能性并不大。
别的不说,平时分这一关就卡死了太多人。
没人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拿到维里塔斯拉帝奥和阿那克萨格拉斯的学分。
“还好还好……”法厄同差点把计算器摁烂,“我还差九个学分,两个学期够了,可以申请论文开题。”
说是这么说,宿舍里现在住着五个人,有四个论文雏形已经完成。
希德默默放下被两位舅舅争执不下的论文文稿:“我还差八个,安和我一样,对吧?”
安娜默默点头,剩下的人一起去看戴蒙斯:“你呢,差多少个,需要我们帮忙吗?”
只有这个人和大家不太一样的主修历史,虽说哲史不分家但这地方毕竟是研究生院,课程设置上存在细微差别。
戴蒙斯看看面前那个澄粉色的计算器:“我还差十个学分,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这学期结束就只剩四个了。”
所以他其实是进度最快距离毕业最近的家伙。
白厄默默坐在角落里听他们规划未来,听得津津有味。
宿舍大门在这个时候被人敲响,家务机器人“咕噜噜”的跑去开门,小谛听追在它身后摇尾巴。
门开了,灰毛星核精的声音还是那么有精神:“嗨!大家都还好吗?”
“你来了啊,随便坐,冰箱里有饮料有水果,想吃什么自己拿。”安娜动都懒得动,看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转移到考试周的准备上,法厄同刚刚好发出一声哀嚎:“我为什么想不开要去考证啊啊啊啊啊啊啊!当个野生的咨询顾问不行吗?不就是不被泛银河的所有法务部承认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
例行发疯罢了。
“你还差几门?”戴蒙斯起身去厨房拿东西招待客人,安娜可以和开拓者随便聊,那是因为他们足够熟,他可做不到。
“考了一年多,还剩两门……”法厄同气息奄奄,希德哼哼着笑他:“别这么说,我会以为你这是在炫耀。”
这家伙总有本事让人误以为他平平无奇窝窝囊囊,事实上……第一真理大学的法学专业毕业难度仅次于医学专业,能和那群未来的医生一较高下,这个专业的难度可见一斑。*更不必说他在顺利毕业的基础上还一门不落的顺手考了个职业资格证,恐怖如斯!
“穹你怎么还不进来?”安娜撑着胳膊让自己站起来,不知道星核精这又是想整什么活,她拎着大橘猫笔记本绕过圆桌走到门口向外看:“啊这……”
“嘿嘿,嘿嘿,流程你是熟的,咱就不多废话了,拜拜~”他说跑就跑,徒留安娜和一直站在台阶下满脸茫然的澄粉发色男子面面相觑:“……”
这人!这人居然不穿上衣的在校园里招摇!
“戴!戴蒙斯!”安娜转头朝宿舍里喊:“你快去拿套衣服,厨房里的事就先别管了!”
赶紧的,他就这么光着身上还全是些猩红色的彩绘,万一吓到隔壁邻居怎么办?
“什么情况?”法厄同走到安娜身后伸了个脑袋出来,很快瞪大眼睛转头扯直了嗓子:“戴蒙斯!你有丝分裂啦!”
“噗!”希德差点摔到桌子底下,“怎么还有?楼上剩的房间不多,将来会不会不够住?”
戴蒙斯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拿了套自己的备用衬衫长裤走出来,先是眯起眼睛然后下意识推推眼镜:“!!@#!”
对方恰好也在此时冒出句差不多的粗口:“HKS!”
接下来的事情学者们统统成为背景板和吃瓜路人,白厄速度快得连安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瞬间不大的装饰用花园里两个身高体型都很壮观的男人打得砰砰作响。
“就跟两头熊一样!”希德皱着眉点评。
“你们在干嘛?”拳脚动静终于引来了隔壁宿舍里的学生,安娜把室友推进宿舍才朝他们挥挥手:“没事,嗯……他们打算出个COS,正在对剧本。”
“哦哦!没想到法厄同和戴蒙斯身手这么好。”邻居天真又单纯的赞了一句,安娜只觉得自己脸皮有点紧还有点烫。
从学者的平均水准考量,法厄同和戴蒙斯的水平确实远超第一真理大学的同学们,但是花园里的那两个显然不在此列,模因生命比数据源要能打多了。眼瞅着草皮和泥土时不时飞上天,情况越来越严重,安娜走下大门台阶饶进花园,侧身挡住指尖的游丝,打得不可开交的白厄和果男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拜拜。”她冲邻居点点头,拖着两位“新室友”迅速回屋关门。
“安静点,不要再打架,不然我就把你们两个吊在房檐底下吊上一整夜,听明白了吗?”白厄和另一个人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自己听得很明白,安娜这才松手放开他们。
“自我介绍一下,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她回头看看戴蒙斯,后者露出罕见的茫然眼神:“你看我干吗?”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给家里去个消息?”戴蒙斯的父母早已离异,但是凭空多了个好大儿这种事……总得跟母亲说一声。
“等会我给她去个视频通话申请……”说着他把衣服扔给光膀子的男子,后者动动嘴巴,挤出一个名字:“迈德漠斯。”
“很好,迈德漠斯先生,楼上还有三个空房间,你自己随便挑,另外……”安娜看向白厄:“出于尊重我没有问过你,但现实显然需要我对翁法罗斯有所了解,所以……究竟还有多少人从权杖中分离?”
白厄拽着安娜的游丝,一边喘粗气一边努力平复自己不正常的呼吸:“最少十二人……”
“租房子?”安娜挠挠头发,话说她自己也得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呢,这事儿拖到现在也没安排。
法厄同举起手乖巧道:“不用,还有些是卡斯托拉娅她们那边的,不住咱们这儿。”
“缇里希庇俄斯女士,阿格莱雅女士,赛法利娅女士,雅辛忒斯女士,还有另外两位也都是女士……”白厄逐渐放缓呼吸,坐在他旁边的迈德漠斯往外咧了咧,眼神锋利的盯着安娜:“你……是阿格莱雅女士的数据源?”
怎么看怎么不像呢?
安娜陷入沉思,然后握拳敲掌心:“你们说的应该是卡里忒斯教授吧!她在匹诺康尼的折纸大学工作,不在第一真理大学。”
说着她拉开光脑虚拟屏发了个通话申请过去,白色和金色的优雅女士出现在屏幕中:“冷不丁的突然联系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安娜?”
她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背后是激越的摇滚和放肆的喷漆画。
“很抱歉打扰到您了卡里忒斯教授,我想问问折纸大学今年的校园庆具体在什么时候,请问可以从您那儿拿几张邀请函吗?”
不行就把这群人打发去匹诺康尼玩儿上一圈再回来,只要别在学校里打架什么都好。
那是打架吗?分明在搞拆迁!
“当然可以,我会让助理将邀请函发给你。嗯……发个集体函,多少人你自己填,到时候提前和学校知会一声就行。”
卡里忒斯教授笑着挂断通讯,安娜揉揉额头决定把这个问题扔到邀请函到手时再说。
看到卡里忒斯教授的瞬间白厄和迈德漠斯同时放松肌肉,就像是确定了什么那样向后倒在椅子里。戴蒙斯上前把后者带走,一边上楼梯一边嫌弃的提醒他快点把衣服换好以及等下不要做出奇怪的举止吓到他母亲。
他们刚离开,白厄用长腿碰碰法厄同:“你的朋友,我是说,嗯,戴蒙斯他……”
迈德漠斯的父亲下毒害死了他的母亲,迈德漠斯长大后率领愿意追随他的悬锋人攻破了悬锋城弑父夺权,他其实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就被抛入冥河,不知道突然见到有形世界中的母亲能不能保持冷静与克制。
“不是,这一连串都是什么变态编纂出来的离谱故事啊?”法厄同皱着五官嫌弃道:“把德尔斐的神话传说和城邦历史改头换面杂糅进去,我要告他侵权!告到他破产清算!”
“戴蒙斯只是父母关系不好离婚了而已,他们家说了算的是他妈,借给他爸一百个胆子那怂货也不敢对他妈下手。”
希德点头:“没错!”
白厄松了口气:“看来戴蒙斯的母亲是位很有权威的女士,那就好,那就好。”
他不希望战友受伤,也不希望新朋友的妈妈被吓到。迈德漠斯发起脾气就像头怒吼的狮子,柔弱胆小些的人被他吓哭再正常不过。
但是楼上很安静,脚步消失后既没有怒吼也没有打斗的声音。
安娜探头和法厄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没过一会儿后者打开光脑开始哗啦哗啦的写东西。
诉状。
“这样措辞可以吗?会不会太情绪化了些?”希德专门端了两个杯子走过去看,一杯留给自己另一杯放在安娜手边。
法厄同自信满满的挺胸抬头:“呵呵,你不懂,除了有理有据的逻辑外发自肺腑的情感也会被法官斟酌着参考一二,我都要告纳努克以及祂麾下的狗腿子了还那么彬彬有礼,有病?”
“有道理!”希德在白厄震惊的目光中抿了口白开水,“证人证词我帮你录?”
白发青年无言的反手指着自己:证人?我吗?
那三个胆大包天的学者同时抬起头看过来,理直气壮:当然是你,不然呢?
第315章
打从迈德漠斯先生被星穹列车快递上门之后,没过几天黑塔女士纡尊降贵给安娜发了个消息,告诉大家她和螺丝咕姆把权杖里仍旧存留有独立意识的数据一股脑全都给掏出来了,送人的星舰很快就会抵达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域。
这种情况宿舍里根本招待不过来,无奈之下安娜给福波斯去了个通话申请,租用了一个刚刚搭建好的度假营地。
白厄认识人也认识路,他和法厄同以及希德一起去星港接星舰,安娜则和戴蒙斯以及迈德漠斯先去埃尔洛斯二号上做些欢迎准备。
临时从德莱妮的仓库调了批食材,她领着两个厨子搭乘顺风舰提前抵达埃尔洛斯二号。
博普克人很高兴能在自己家里招待远来的客人,福波斯把钥匙交给安娜后笑着离开,走之前指指满满当当的仓库:“柴火足够,水井底下也安装了净水过滤设备,只在表面上看着复古罢了,其实全都是科技。”
星际时代的人嘛,崇尚的就是个复古,给片荒地他们就能主动撅屁股凹腰的铲上一整天土。
“行,先试试这些设施是不是足够便捷安全,也好方便你们今后正式经营,如果有什么问题回头我直接告诉你。”她把钥匙夹在指尖来回摇摇,福波斯笑眯了眼睛:“这生意你也有份的,别忘了你也是博普克人,不用和家里这么客气。”
“哦,好……”安娜也眯起眼睛笑,两人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结束对话。
过了不多时,狄俄斯库里姐妹和她们的室友搭乘星舰赶来,迈德漠斯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四人直愣神。
这是……
事到如今他才有了种难以形容的真实感。
“需要帮忙吗?先说好我只擅长吃,”灰短发的利落女子挽起黑色衬衣的袖子,卡斯托拉娅远远喊她,“赛法菈,珀吕茜娅的轮椅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放着我来!”她回头回了一句,双手摊开对两位学弟耸耸肩膀,“没办法,这可不是我不帮忙。”说完就跑开,留下另一个穿着洛丽塔裙的姑娘抿嘴微笑:“我来帮忙!”
“你去长桌那边帮忙摆餐具,不知道东西在哪儿就去问安娜。”戴蒙斯和她很熟,说话语气相当随意。年轻姑娘高高兴兴领下任务转身去找人,转了两圈才在水井旁找到正在调试设备的安娜,“安,餐具在哪里?”
安娜停下泼水的手,上下来回观察着她的身形,突然让开个位置:“能不能麻烦你在这里试试?放心,我不会让你落到井里去的。”
井沿砌得不是太高,护栏又有点低,四周的草地存在打滑风险。对于从营地里出来的博普克奴而言不慎掉进井中无非挂在井壁再重新爬上去而已,但普通人有发生危险的可能,不得不防。
“好的哦,”她依言走到安娜刚刚站着的地方来来回回移动,走了几遍指着井口道:“成年人还好,小孩子容易掉下去。”
“你说得有道理。”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一起去营地仓库找东西。
“博普克人手好巧!”一层一层整整齐齐的仓库架子上摆放着绘有传统花纹的各种用具,安娜数着人数把它们取出来交给年轻的姑娘,后者再把它们送到原木剖成的长桌上。
“哇!篝火已经燃起来了?你们好厉害呀!”她蹲在长方形火塘旁看了一会儿,长得和戴蒙斯一模一样的模因生物突然伸手把她拎到另一个方向放下:“……”
“欸?”她呆呆的愣在那里,从后面走过的安娜摇着头解释:“风向变了,继续蹲在那里会被火星溅到哦!迈德漠斯不太爱说话,但他人不赖。”
“哦哦!”医学专业的天才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谢谢你哦,嗯,迈德漠斯先生。”
橘粉发色,穿个衬衣也不愿意好好扣扣子的高大男人闷着头绕到最远的地方埋头干活,安娜忽然想起那只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记忆里浮现过身影的灰色大猫。
颜色不一样,生得威严叫起来却是个夹子音的气质倒是挺像。
阿那克萨教授和那刻夏先生来得更晚些,前者是专门在埃尔洛斯二号上做过实地调查的,后者对遮天蔽日的巨木以及森林表示感觉不错。
这地方还没开始对外营业,四周都很安静,只有营地内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说话。
送食材的无人机到了,戴蒙斯起身熟门熟路的检查签收,迈德漠斯先生神出鬼没出现在他身后:“品质不错的食材。”
“嗯?”他往后瞥了一眼,扔过去一只粉粉嫩嫩的水果,“23个糖,吃起来不错。”
反正他自己更喜欢甜口,至于这位“兄弟”喜不喜欢……不喜欢他大可以不吃。
衣着豪迈性格更豪迈的迈德漠斯接下水果直接用手擦了一下,“咔嚓”咬下一个缺口嚼嚼。
嗯,确实很甜。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数据源,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也有“文弱的学术分子”甚至还戴眼镜的可能。
“看什么看!”戴蒙斯背对着迈德漠斯也能感应到他锋利如刀般的视线,后者“咔嚓”又咬了口水果,过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你和那个法厄同打过架吗?谁赢?”
法厄同根本就不会和人动手,那家伙脾气好得跟个萨摩耶似的。平时偶尔和朋友们发生些肢体冲突也都跟闹着玩儿一样,三两下就收回去。
“猜拳算不算?输了。”他倒是一点也不隐瞒败绩,迈德漠斯胸口一滞,闷闷的:“我和那家伙的较量,从来没输过!”
“哦!”戴蒙斯把蔬果以及各种肉类分开摆放,缓缓从袋子里抽出厨刀:“知道了。”
胜负很重要?你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哥们儿,得罪厨子的事儿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干,所以赢过一个傻子很有脸面?
啧,这个源于自己的模因生物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现在送他去读书开智还来得及吗?花钱不要紧,就怕钱花了没效果,那不是白折腾!
迈德漠斯总觉得有种被数据源鄙视了的感觉,但是对方性子沉稳,一招也不接,他就像是把拳头打进棉花或是胶水里那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哪有这样的悬锋人啊!HKS!
又过了一个系统时,黑塔空间站的星舰缓缓抵达埃尔洛斯二号近地轨道,充当驳船的旅行舱将访客们送下地面,门一开白厄就被法厄同踹出来:“快去干力气活!招待女士的事儿你还是别干了,怪讨人嫌的。”
这家伙完全不行,见了人就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不问好也不回话,看着就着急。
他们先走出来,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跟出来。三个赤红色头发的小蘑菇一落地就唧唧喳喳的,跑来跑去“哇”个没完没了。
法厄同天生的自来熟,他的朋友们已经把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他招呼这个客人又招呼那个客人,明明全都是今天才认识的人却像是早已成为知交许久,对谁都笑眯眯的好似怀里抱着一团春风。
白厄被安娜顺手领走,跟着她干些搬运木柴和食材的事儿。
“肉已经腌制好了,串一串就可以扎在篝火旁慢慢烘烤。”她就像是没感觉到任何异常似的使唤他干活,白发青年恍惚的神志在重复的体力劳动中慢慢恢复,“啊……”
他看着手边小山一样高的烤串,又看看围着火堆欢笑的人,嗯,分量倒也不算多。
“去仓库提一桶食用油送去戴蒙斯哪里,然后送木柴,最后汲水,我说的足够明白么?”男士无论年龄大小多半都有点只能听到最后一个指令的毛病,安娜强调了一遍,打发白厄跑腿。
她都提供场地还提供食材了,怎么就不能偷点懒?再说了,她敢下厨,谁敢吃!
外置设备嗡嗡震动,安娜打开通话组允许申请,卡卡瓦夏微笑着出现在屏幕里:“姐姐,你今天在宿舍……欸?”
他已经看到安娜周身郁郁葱葱的绿色了,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委屈:“露营度假吗?在哪个星球呀?”
“埃尔洛斯二号,嗯……公司应该收到了δ-me13模拟演算【毁灭】令使的报告吧……”这事儿经过了天才俱乐部的手,星际和平公司没道理不知道此事。卡卡瓦夏漫不经心的看向屏幕下方:“嗯,我也看到了的,所以?”
“所以模因生物都在这里,我找福波斯借了个露营的营地给他们聚会。”不然呢?十来个人全挤在小小的学生宿舍里吗?博识学会还要不要脸了!
“哦!”他转转眼珠,嘴角轻轻扬起:“那,姐姐你们玩的开心!”
安娜莫名有点心虚:“不是故意不喊你来玩,而是你在庇尔波因特呢,来来回回一趟怪不容易。总算捱到休息日不好好歇着跑来博识学会,隔天赶回去上班多辛苦,不如在家躺着休息。”
说着说着她逐渐理直气壮起来,卡卡瓦夏叹了口气:“姐姐,你是不是忘了宝宝还放在我这里?想好要给她起个什么名字了吗?公民身份?入学计划?学区房?”
安娜:“……”
重新缩回去。
别念了别念了,这边是真没做好当妈的心理准备就提前上岗了呀!
“安,东西我都搬好了哦。”白厄扛着略有些夸张的一堆木柴意外入镜,卡卡瓦夏眯起眼睛:“姐姐?”
“额……”安娜语滞。
白厄好奇的走近:“啊,你们的传信石板还能这样用!这是你的兄弟吗?嗯,你们不太像。”
怎么可能像,埃维金人是寰宇少见的姝色,这一点上博普克人确实拍马不及。
“不,他不是我的兄弟。”安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否认,但卡卡瓦夏肉眼可见的亮了不止一个色号:“我们确实不是姐弟,不过这也不妨碍我喊姐姐嘛,对吧,姐姐~”
软乎乎的,相当专业。
第316章
卡卡瓦夏很快就挂断了通信,面对满脸好奇的白厄,安娜给的答复是挥手赶他去干活。
小孩子家家的,哪儿那么多好奇心!
白毛老老实实扛着木柴走远,她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关于那个活下来的孩子,她有种源自基因层面的亲近感但又着实不知该拿她怎么办。那孩子在整个事件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辜受害者,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径自就把她带到世上……甚至只是个搭头。
虽然侥幸存活的理由是因为女性没有第一继承权,还是叫人有股没由来的气愤。
给那孩子提供安全的环境与充裕的资金是她应尽的义务,但现在看来卡卡瓦夏显然比她这个“母亲”更称职,该不该他做的他一句埋怨也没有全部办得妥妥帖帖。
反倒是当妈的把这件事彻彻底底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摸着下巴反省了三十秒,决定抽空先想想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她不需要顶着沃尔伯格的姓氏,也没必要延续那个垃圾家族的存在。
费伯里克特,虚构的,但也是一簇活泼的变量。
“安,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法厄同招呼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找到室友。她看上去像是遇到了为难事,满脸都是用脑过度的苦恼皱褶,“怎么啦?要我帮忙吗?”
“没事,没什么……”考虑到这家伙令人担忧的审美,安娜若无其事的放下手臂走向篝火,“这段时间翁法洛斯的客人们可以住在埃尔洛斯二号上过度一下,当然要是愿意的话他们也可以随意自行安排去向。”
“我估计他们更愿意和自己的数据源待在一起,就是有几位的数据源一时找不到……嗯,谢谢你愿意提供住处。”他抓抓后脑勺,无忧无虑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们已经在联系德尔斐当局了。翁法罗斯既然是德尔斐的倒影,他们就也是德尔斐人,应该得到德尔斐的庇护与承认,手续办完那边就会派星舰过来。也许只有回到家乡才能让他们真正放松下来吧,希望他们的人生从此以后只有灿烂的阳光,不再有绝望的阴霾。”
“……”安娜侧头品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你比我观察得仔细,也比我更了解他们。”
法厄同经不得夸,一夸就嘚瑟。
“那当然了,我不了解别人,但我了解我自己呀~”他发出“嘿嘿嘿”的窃笑声,“拉帝奥教授上第一节课时就告诫过咱们,人要学会正确认识自己嘛。”
那他学得很好了。
“聚餐要开始了,我们快点过去吧?”他把手伸向安娜,“马上还有新客人要过来,你这个出了场地和食材的东主可不能不露面。”
说得跟什么似的,她摇摇头把手搭上去:“好的,感谢您的邀请,法厄同先生。”
白发青年一下子又笑得傻气四溢,松开手和安娜一左一右的走到篝火旁。那位和卡里忒斯教授一模一样的优雅女士正和三个红色小蘑菇说话,听到脚步声立刻结束话题侧首:“请问是费伯里克特小姐吗?感谢您的慷慨与宽容。”
她的眼睛似乎……
“不必道谢,这只是欢迎新朋友的必要礼节罢了。”安娜不擅长与人来来回回推磨似的寒暄,正说着话背后仿佛有阵风拂过,指尖金丝瞬间发动,另一头捆着个灰发女士。
“啊……怎么又一个操纵丝线的裁缝女!”她气鼓鼓的双手环臂,安娜从她尾巴上取回那枚帕帕拉恰重新束在领带结里,“抱歉,这是友人的遗骨,蒙她母亲所托,我正带着她纵览寰宇呢,实在不能应承您的好意随您去做客。”
灰发女士猫尾上的毛都要炸了:“喵哈!你们这儿的葬俗可真是吓人!”
虽然很浪漫,但那也是人的遗骨啊!
“我很抱歉,您的友人一定很美,美得让赛法利娅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我向您道歉,费伯里克特小姐。”金发女子低下头:“阿格莱雅,这是我的名字。”
原来她就是阿格莱雅,果然是位一见就让人尊敬信赖的领袖。
“这次我就原谅赛法利娅女士了……”话音刚落星穹列车的身影划过天际,穹被丹恒拎着,四肢像个浣熊似的可怜兮兮自然下垂,三月七叉着腰朝他怒目而视:“赶紧把你那垃圾桶撒开!”
安娜:“……”
额,这孩子究竟是跟谁学得喜欢翻垃圾桶呢?应该,不是她吧!对,肯定不是她,非要有个源头的话,那就是刃先生!
“嗨~大家好哇,英雄登场~”穹张开手摇摆,丹恒额头似乎出现了一簇黑线。
不要让自己的浣熊塑越来越深入人心啊喂!
“好了好了,主人就位,宾客到齐,让我们举起酒杯,感谢这份历经苦难后得到的馈赠,”阿格莱雅举起博普克人的木雕杯子,由于材质的缘故它在阳光下呈现出浓郁的金色,就像黄金打造的那样。
营地里的酒度数可不低,安娜都没来得及提醒客人们就豪迈的一饮而尽。紧接着他们谢过她这个提供场地和物资的东道主,谢过救世主的救世主,谢过星穹列车,谢过黑塔女士和螺丝咕姆先生,又谢过愿意收留白厄并耐心治愈他的学者们……谢来谢去谢了又谢,安娜都快不认识“谢”字该怎么写了。
中途法厄同明显有点喝高了,他狗胆包天的帮忙牵线,给卡里忒斯教授去了个通话申请。两位一模一样的女士隔着屏幕面对面——一位眸光清澈,一位笑容莞尔。
“……关于法厄同先生状告【毁灭】星神纳努克的奇思妙想,我本人持支持的态度,”对版权格外看重的卡里忒斯女士一点也不喜欢被人偷偷采集走私人数据,虽然星神不在乎上不上被告席,但人类必须亮明态度——谁愿意当你的棋子啊,滚一边去吧!
“严格来说被告应该是那个安提基色拉人来古士,【毁灭】的走狗。不过螺丝咕姆先生把他带走了,嗝!”穹探头探脑企图加入对话借以逃避,马上被白厄和迈德漠斯抓回去灌酒。
别想跑!
“在我们这里,员工犯错老板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卡里忒斯教授轻轻点头,阿格莱雅女士表示同意:“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也会尽量配合法厄同先生的取证……”
好家伙,法厄同的社会实践稳了,毕业论文问题也不大,怎么感觉转眼间所有人都为毕业做好了准备?
安娜拎着酒杯绕着场地溜达,只要有人朝她举起酒杯就必然会得到回应。这是走出史诗的英雄们的聚会,在这场欢宴中她甘愿当块背景板。
豪迈的笑声伴随着酒精逐渐夹杂进无法控制的啜泣,黄金色的血已经流得足够多了,这样的日子里流下眼泪也未尝不可。
白厄和穹被围在中间灌酒,丹恒有心帮忙奈何人太老实,几个回合就被黄金裔的大姐姐们忽悠得找不到北。法厄同好心劝了一句,迅速被热情淹没。
提前下单解酒药物,安娜甚至在学校医务室预定了一台治疗舱备用。放下外置设备一抬头就看到法厄同眼神涣散脚步虚浮的跑过来。
“安……救命!”
你不要过来啊!
到最后她几乎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得宿舍,只依稀有点印象似乎是阿那克萨教授叫了星系内小型星舰。
第二天所有人毫无悬念的集体起晚,喝到断片想早起也做不到。还好周末假日有两天,直到午前大家才捂着脑袋在公共起居室聚首。
“头好痛……还是点外卖吧……”
好消息是治疗舱并没有派上用场,坏消息是安娜到现在还没脱离醉酒状态,熟悉的宿舍看着就跟命途狭间似的。
“早啊……”另外三位室友也不约而同的捂着额头出现,安娜看了眼起居室,没找到白厄的身影。
嗯,和亲爱的朋友们待在一起也很好。
那些黄金裔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送货无人机到了,是昨天预定的醒酒药物。戴蒙斯踩着八字晃出去签收,拿回来往桌上一扔几人就跟丧尸围城似的凑上去。这玩意儿一盒就是一打不拆分,每人抽出一支迫不及待灌下去,过上一会儿感觉就好多了。
“我绝对!绝对不要再喝酒了!宿舍里一股酒臭味……”
希德倒在桌子上呻1吟,家务机器人抓到关键词开窗通风,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彻底扫清室内的沉闷。
法厄同两眼无神的盯着外置设备光屏来回滑动,这也不想吃那也不想吃。但空腹一夜的胃不愿意受这份窝囊气,咕噜噜的不停抗议。
戴蒙斯蓬着他那肉粉色半长不短的头发,活像头炸毛的狮子。他敞着衬衫领口,很让人怀疑是不是受到了那位迈德漠斯的影响。
宿舍门又一次被人敲响,他起身走过去开门。
“你们又订了什么?高大健壮到跟堵墙一样的青年一把拉开门板,视线停在半空中。
“您好……你谁?”
门外传来裹挟着轻笑的、蜂蜜一样的声音。
“不才砂金,前来拜访费伯里克特小姐。”
哦……这就是那个神秘的“艾文图林”……
戴蒙斯的视线停留在他怀里,小团子鼓鼓的脸颊像个雪白的麻薯球,灰蓝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有种复制粘贴般的熟悉感。
他回头,眼神茫然的找到安娜。
“安,你也有丝分裂了?”
捂着头从楼梯上晃下来的白厄脚底一滑,叮叮当当滚进会客厅——翁法洛斯的数据演算里真的没有她啊!
第317章
自从挂断通话时起卡卡瓦夏就摸着外置设备不停打开又关闭。
他想去埃尔洛斯二号见安娜。
见到她的族人甚至是家人,她的同学和她的朋友,见到所有围绕在她身边令他嫉妒不已的人。最好再带着那个孩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牢不可破的纽带,谁也别想取代他的位置……
沉默纠结了一整天,在助理小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中他放下外置设备,打开OA认真工作。
完成工作才能上门去堵人,而且他也不能卡着这个时候抱着孩子去打扰安娜……在那种劫后余生的快乐场合里不合时宜的出现。再说了,他也不想把那孩子当成工具,不是姐姐会不会生气的问题,而是……而是不希望她的人生彻彻底底从一潭泥淖中开局。
姐姐……大约是不太想看到这孩子的,他能理解。打个不大体面的比喻,留下这孩子之于安娜,就和被迫生下被侵犯而来的幼崽差不多。她并非她十月怀胎所生,也不是她情愿给予基因与母爱的存在,自我保护意识会替尚未做好心理准备的年轻“母亲”忽略掉可能把她生活搞得一团糟的罪魁祸首。
这无可厚非,这是人类镌刻在基因里的天性。
说老实话这孩子和他卡卡瓦夏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她又不是他的崽,还带着不招安娜喜欢的DEBUFF,就算把她扔给冷冰冰*的保姆机器人也不会有谁跳出来指责他。
但是,那样不对。
无关道德或是别的什么,那样做是不对的。
他可以毫不眨眼的巧施诡计骗光吝啬鬼口袋里最后一枚信用点,但是做不到对一个幼年体的袖珍安娜冷淡漠视。就算姐姐因此生气他也认了,大不了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哄她高兴呗。
所以他带着这孩子上门了,一是刷下自己的存在感,二是试探一下安娜对她的态度。如果姐姐完全无法接受和她共存在同一个空间内,他不介意花笔钱另行安排她。
“卡卡瓦夏?”安娜从那个壮得几乎堵死门框的男人背后侧身探出来,她也把视线落在小孩子身上,很快露出非常明显的心虚表情,“额……”
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但又搞不清楚究竟哪里不对。
“先进来再说吧……”安娜走出宿舍门,站在台阶上低头看卡卡瓦夏怀里的幼崽。
这段日子她被养得很好,眼睛灵活明亮,衣物整洁舒适,毛发蓬松皮肤丰盈,两只小脚丫上还套着可爱的玩偶鞋。
“MAMAMAMAMAMA……”幼崽抬头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不大的脑仁里有点混乱。
孩子是有记忆的,哪怕模糊混乱也能认出熟悉的气味。在沃尔伯格堡的时候安娜总穿着黑西装,现在她换了衣服又染了头发,幼崽的认知遭受严峻挑战。
不对劲,但味道和感觉没错。
戴蒙斯木着脸退回宿舍里让开路,他都不太敢去看希德的脸色。法厄同把手伸到背后朝白厄摇摇,意思是让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安娜费伯里克特的瓜啊……
“小孩子正在学说话,不管看到谁都会发出差不多的声音。”卡卡瓦夏抱着幼崽走进这栋介意了许久的屋子,一个照面就把会喘气儿的生物琢磨了一个遍。
白厄是在光屏里见过他的,法厄同塞给他一支解酒药,一模一样的两个白毛溜进角落等着眼睛等瓜吃。
“MAMAMAMAMAMAM!”幼崽再次发出可疑的音节,小团子一样的身体拼命朝安娜的方向扭动,两条胖乎乎的小胳膊也伸了出去,强壮有力的脚丫邦邦邦给了卡卡瓦夏好几下。
我要不是个【存护】今儿非得被便宜闺女踹进医院不可!
“坐,”安娜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小孩子放在胳膊上,一大一小凑在一起视觉效果更加直观,简直就是像到不能更像的像。
希德扶着桌子茫然的看着她们,忽然察觉到端倪所在:“是克隆技术?”
哪怕亲生的孩子也不会和母亲相似到这种程度,要知道有个地狱笑话说得就是幼崽降生后会先像母亲,目的在于祈求她别抛弃自己,等哺乳期结束后又会变得更像父亲,意在提醒当爹的赶紧出门赚钱养活自己。这孩子有个二三岁龄左右,哺乳期早已结束,此刻她应该出现些许与安娜并不相似的地方。
但是没有。
这三年安娜待在第一真理大学的时间比在外面要多多了,而且就算出去也多是大家一起行动,她有没有生娃宿舍这么多大活人最清楚不过!
“介于克隆和人造人之间,她的基因被筛选编辑过……”安娜捏捏幼崽白嫩嫩的包子脸,成功被蹭了满手口水,“我是提供基因的蓝本。”
这个孩子和她的关系类似于白厄与法厄同,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她不是2D转3D。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戴蒙斯往那孩子乌黑油润的小脑袋上看了好几眼,默默走进厨房——先别管不速之客的事儿了,孩子在这里呢!
卡卡瓦夏把幼崽交给安娜后低头看了一圈,专门绕了半圈才在一张圆椅上坐下。选中这张椅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不过是与它配套的圆桌上放着个白瓷水杯,那是安娜喜欢的风格。
简洁,实用,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
“大家都坐,愣着干嘛?”他露出面对目标客户时才会使用的营业用笑容,冷不防后脑勺让安娜拍了一下,“别这么和人说话。”
一副油嘴滑舌的轻浮模样,生怕不被误解?
“好的呢,姐姐~”卡卡瓦夏换了个坐姿,拿起桌面上的白瓷水杯,“姐姐,你的杯子我能用吗?”
安娜正从幼崽手里抢救自己的头发,想也不想道:“你拿去厨房洗一下再用。”
法厄同和白厄同情的看向希德,兄弟,不是竞争不竞争的问题,这家伙段数太高你明显不是他对手呐!
哪怕做了三年同学还住在同一个宿舍里,一般情况下安娜也很有边界感的从不与他们发生过多身体接触。她速度快又敏捷,进进出出的胳膊肘都不一定会碰到,更别提如此熟稔亲热的动作。
她对这个金毛的纵容甚至包括了允许他动用私人物品。
“能……让我抱抱她吗?她好可爱。”瘦削的绿发青年苦笑着站起身走到安娜身边,她没什么意见,直接把小肉墩让出去,“抱抱就放下吧,她力气太大了!”
原身小时候也这样?
“唔……”小孩不怕生,谁抱都能欣然接受并给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热乎乎的,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幼崽在怀里扭来扭去,希德抱了一会儿亲自体验到什么叫做“她力气太大”。
这真的是个两三岁的碳基陆生人类幼崽吗?
“我来抱抱我来抱抱!”法厄同从希德怀里接走小家伙,白厄跟在他身后羡慕的看——就像两只萨摩耶,其中一只嘴巴里叼着个玩具,另一只不停散发着“我也想要”的气息。
“姐姐,你想好名字了没?总是宝宝宝宝的叫,再过几个月入学后孩子会被笑!”
卡卡瓦夏还真拿着安娜的杯子洗洗倒了水才从厨房出来,他向来擅长反客为主,直接把杯子塞给它的主人:“还有啊,你昨天喝了不少酒,头疼吗?我在水里放了些糖,喝一点也许能感觉好些。”
抢着抱孩子的法厄同和白厄不约而同发出叹气声,别说希德不是这家伙的对手,他们宿舍所有人捆在一块儿也不是人一合之敌。
“啊……”说到孩子的名字,安娜能想出的就是把自己这个虚构的姓氏送给她,其他的完全!完全没有头绪。
“要不我去找教授帮帮忙?”她绝望的坐在卡卡瓦夏对面选择直接摆烂:“你有想法吗?”
没有,金发青年摊开手,“砂金”也不是他自己挑的。至于找教授帮忙……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他不太希望小姑娘顶着个过于严肃的名字。
“你们有想法吗?”安娜把希望寄托在室友们身上,她属于速成型学者,非本专业课程碰都没碰一下。但这些凭本事自己考上第一真理大学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才是真学霸。
白厄跃跃欲试,法厄同飞速把小团子塞给他又顺手捂住他的嘴——哥们儿,情况已经够复杂的了,你就别再往里掺和啦!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决定带着小家伙去外面花园里玩,两个成年男子再看不住一个小丫头了?那不可能!他们一溜走公共起居室的空间顿时大了N倍,戴蒙斯提着个零食袋追上去:“我们带孩子出去,嗯,就在花园。”
“好吧,看来他们也没主意。”安娜收回视线撑着额头,“要不然把所有女孩名字全写在纸团上混起来你抽,抽到什么就叫什么。”
这话是对卡卡瓦夏说的,她运气向来不怎么好,却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运气能好些。
沾沾欧皇的光嘛!
卡卡瓦夏隔着窗户看那两个白毛一左一右把小团子抛过去又抛过来,“飞”起两三米的高度她一点也不害怕,张开小手发出“咯咯咯”的欢快笑声。
“万一我要是抽出个不好听的名字怎么办!”他沉浸在傻乎乎的忧虑中,同样看向窗外的希德揉揉额头:“……”
艾文图林是不是智商有点低?总觉得这孩子在他手上前路多少会有点波折。
他气鼓鼓的看向安娜,没等说什么自己先垂下视线泄了气。一切都发生在他所不知道的遥远过去,他们之间的那份牵绊牢不可破。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来得太晚,做得也不够多。
不甘心。
“你们要是想不出来,不如听听我的意见?”希德低着头,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她身世坎坷复杂,祝福什么都不如祝她理性常在,不为烦恼困惑所迫害。”
“所以?”卡卡瓦夏比安娜这个“亲妈”还要更上心些,希德翻了个白眼:“要么谐音,要么古词变格,要么沿用家族中以智慧见长的前辈名字,或者神明的俗世称呼……博识尊就算了,这个真的会被人笑!”
安娜已经在笑了,虽然她看上去对此事漫不经心不以为意,此时此刻却能确认这绝对是亲妈无误。
“噗!抱歉,非常抱歉!请你继续!”她这一笑希德多少闷气也都散了,郁闷归郁闷,好歹大家还是朋友。
“可莉薇,可莉薇费伯里克特,希望她永远聪慧理智。”他抬起头看向卡卡瓦夏,打定主意这家伙要是对孩子的姓氏有任何异议就喷死他,结果金发青年比谁都顺利的接受:“好啊好啊,谢谢你朋友,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要不是怕这些性情高洁的学者生气,他都要掏支票本出来了。
这家伙一边递了张纸给希德请他留下“可莉薇”的拼写,一边用那双彩色的眼睛含情脉脉瞄安娜——姐姐,埃维金人也没有姓氏!
第318章
终于获得姓氏与名字的小团子还有两个月就满三岁,即将等待着她的是来自第一真理大学的学前教育——星域内有学生有老师也有原住民,幼儿从三岁起入学,可以理解为准备阶段。
卡卡瓦夏默默观察了一整个上午确认安娜并不排斥可莉薇,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也是了,她对待普拉塔和普拉娅那种毫无血缘关系的幼崽也能柔和慈爱,应该是不讨厌小孩子的。
“姐姐,小可莉薇可以记在你名下吗?第一真理大学的氛围对小孩子也许会更轻松些。”自己人就没必要和她婉转迂回了,这家伙的脑回路在面对不设防的人时只有一条直线。
花园里,法厄同和白厄把小团子逗得嗝嘎大笑,戴蒙斯拿着水瓶和零食提醒他们收敛点——那是个孩子!不是玩具球!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把她带去庇尔波因特。”比起可莉薇,卡卡瓦夏更在乎安娜的意愿。
庇尔波因特多得是人愿意替砂金总监办事,一个小小的幼崽而已,甚至称不上麻烦。
她搓搓脸颊,眨眨眼,最后看着桌面叹气:“我既然给了她姓氏,就是承认她的存在,不记我名下记谁名下?”
“公民身份和入学手续我去给她办,谢谢你,这段时间辛苦你替我照顾她。”安娜茫然的看着窗外那个时不时飞起来又落下去的小团子,到底还是微笑着摇摇头:“原来‘安娜’小时候有这么可爱的?”
博普克幼童多在五到八岁间被送入营地接受训练,原身残存的记忆本就不多,关于父母家人的内容完全没有。她自己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回苏醒前的任何信息,突然之间多了个幼崽……仿佛多了个留在此世的锚点。
“姐姐什么时候都很可爱!”卡卡瓦夏无视了希德古怪的表情,盲目的对安娜说得每一句话都表示认同:“办手续哪里还麻烦姐姐呀,我去就行。”
虽说他有助理,可这种极其隐私的事还是不要留下可能泄密的口子比较好,在这方面卡卡瓦夏谁都信不过。
“不过入学的事我就……”他把手一摊,“我可是一天学也没上过,对这方面的了解实在不多。”
希德:“……你们聊,我出去看看。”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坐在起居室里听这两个人商量如何给孩子办理公民身份以及送她去上幼儿园?
卡卡瓦夏挑眉,眼底露出属于胜利者的锋芒。
哼!
青年叮叮当当的开门去到花园里,很快传来极似阿那克萨教授的训斥声:“就没人注意到可莉薇出了许多汗吗?”
法厄同和白厄嘟嘟囔囔的道歉,戴蒙斯说他准备了干毛巾,安娜可以想象三个大男人七手八脚照顾一个小团子能有多慌乱。
“还是……”
“还是我去吧。”
她和卡卡瓦夏同时出声,后者行动起来更为果断。
透过窗户,安娜看到金发青年熟练的往可莉薇后脖领里垫了块印着小鸭子的纱棉,华贵的衣领上出现了两团黑黑绿绿的小爪印也没有让他蹙眉。
这家伙很爱干净,哪怕在伊维尔蹲监狱他也会每天每天尽量让自己保持整洁清爽,甚至不惜为此花费大量时间。
现在他抱着可莉薇站在泥泞的花园里,另一只手拿着水杯低声哄她喝水,小团子呲着小米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濡湿亲亲。
嗯……有点怪,再看看。
“卡卡瓦夏,”她走到花园里,朝室友们点点头感谢他们的宽容与善良,接过张开手要抱的幼儿,“先去吃饭,然后把身份和入学的事情办了。”
他都把孩子抱来了,肯定不是只为了给她讨个名字。
“我有点私事,晚上或许不回……后天早上的课麻烦你们帮我把课本带去教室,谢谢。”一下午时间不一定能把手续全部办完,虽说休息日有自助窗口可以办手续但审核速度总比人工要慢些。
卡卡瓦夏还得赶回庇尔波因特上班呢,给人当牛做马的打工哪有那么容易。
白厄看向法厄同,法厄同看向戴蒙斯,戴蒙斯看向希德,希德谁也不看:“知道了……不过你晚上最好还是回来,带着孩子也没关系,我们会帮你。”
两个白毛露出敬重的表情,戴蒙斯咳了两声:“没错,我还没研究过儿童辅食,刚好有个机会尝试尝试。”
“毕业后你干脆开个饭店算了!”法厄同小小声的吐槽,白厄拼命用胳膊肘怼他——你可打不过迈德漠斯的数据源,别找死啊喂!
“看情况吧。”安娜没把话说死,摸出外置设备叫来飞车。
过去她经常帮人销号,这还是头一次开号,感觉挺新鲜。
卡卡瓦夏朝她的室友们挥手告辞,拉开车门一点也不遮掩的坐在她身边。
飞车一走花园里的四个人就像突然被摁了快进键那样乌央乌央涌进宿舍门。法厄同进了博识学会的数据库,甚至调用自己在法学圈子里的一切人脉搜索打听,把星际和平公司的年轻高管查得□□。
“额……这……”
这也太……
怪不得安娜如此纵容他。
已知安娜就是08241321号,伊维尔星际监狱逍遥法外的越狱重刑犯。公司关于她的悬赏已经封档了,能看到编号但系统显示不予兑换。“砂金”作为埃维金奴隶也出身于伊维尔星际监狱,系统中至今仍旧保留着他的服刑记录……甚至还有犯人编号。
连号呢,所以他们既是狱友,又是共犯。
由于《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的广为人知,那些尘封在过去的血与泪逐渐显露,08241321号在狱中的记录也能一一查到。
从来没想过要去调查室友旧事的法厄同把个人光脑虚拟屏拉到最大让给其他人看,自己气鼓鼓的躲进厨房找东西吃——除了恶狠狠地用力咀嚼零食,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不满。
虐囚案海量的复核工作差点把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累瘫痪,如今已经进入理赔阶段。星际和平公司抵赖的样子很难看,但是当它发现自己抵赖不过时赔偿的动作也很快。尽快赔偿受害者家属才能尽早闭嘴,这波舆论危机自有翻篇过去的时候。
后续调查组对每一个犯人的记录都尽量保持了客观公正的态度,包括他们的入狱原因。
戴蒙斯看完恍然大悟,希德垂着眼睛轻轻叹息,白厄眼底闪过金色的火焰。
“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P45,砂金,绝对的幸运,【存护】命途。埃维金人,卡提卡-埃维金种族屠杀案中的幸存者,也许是唯一的一个。”
很简单的说明,背后却透出浓重的血色与悲伤。
同样身为被命运玩弄之人,安娜走上了【巡猎】的复仇之路,砂金却把仇恨转为对一切美好的珍惜——生命太过脆弱短暂,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将注意力留给仇人。
“不是个坏人就行,”希德撑着下巴淡淡的评价道,“我不会和他成为朋友,这是我个人的事,你们不要混淆。”
人都堵上门了,肯定不会只出现这一回。考虑到安娜对他的纵容,她大概率也不会因为这个发他脾气。总结下来就是继白厄这个模因生物之后,宿舍再次迎来一个不定期刷新出现的编外成员。
“唉,哥们儿,你真是个好人!”法厄同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不等他组织好接下来的语言,送货的无人机到了。
戴蒙斯继续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们又买了什么?”
“我没有。”法厄同回答得极为干脆,希德有气无力的摇头,白厄满脸迷茫。
他兜里比脸都干净,能买什么?
这回的送货无人机跟以往的区别很大,它没有把东西扔在门口台阶上就走,而是先卸下来一个非常体面的人形机械管家。
这位管家单手支起包裹,空闲的另一只手在门上敲了两声。
“尊贵的客人,请允许我将快递送进您的客厅。”
3+1全是偏远星系来的年轻人面面相觑,戴蒙斯打开门,管家收回手摁在胸前微微弯腰行礼:“感谢您的体贴。”
白厄看到这玩意儿就有种PTSD想要发作的不适感,不等他敲掉这家伙的头,管家优雅的将包裹放在桌子上,炫技一般从里面“变出”一整套配合餐点的餐具。
“感谢您指名XXXX餐厅,博得您的青睐是我们的荣幸。”
雪白的桌布,镀着金银的盘碗勺,复古的水晶小花瓶里被它插了支用餐巾叠出的玫瑰。
“祝各位用餐愉快,再见。”管家再次行礼后退出起居室,礼貌的帮忙带上屋门,很快恢复成能被无人机打包的模样然后就被带着飞走了。
戴蒙斯:“……”
法厄同:“……”
希德:“……”
白厄:“……”
“现在的技术和服务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偏远星系来的白发青年抓抓后脑勺,很快他的外置设备就响了,安娜的传信声透了出来:“卡卡瓦夏说打扰到你们休息很不好意思,他定了家餐厅的外卖做赔礼,味道应该不差。”
很好,懂了,这哪是为了“打扰”的赔礼啊,分明是拐走了一个大活人后的嘚瑟!
第319章
未成年人的公民身份比成年人要好办得多。安娜提供了可莉薇的说明书(出生证明),再加上DNA对比报告,以及她自己的公民ID,铁面无私的系统花了三个系统时审核通过,提醒家长为孩子办理缺失的体检以及必要登记。
原来养个幼崽是这么麻烦的事,两人马不停蹄的抱着小团子赶往学校医院,在可莉薇嘹亮的哭声中兵荒马乱的陪她完成了一系列包括抽血在内的体检项目。
“联觉信标……疫苗……等等,这个龋齿风险是怎么回事?”安娜疑惑地看向卡卡瓦夏,后者无辜的移开视线:“是啊,怎么回事呢?好奇怪呀!”
绝对不是我一没忍住就投喂多了太多甜食的缘故!
可莉薇脸上还挂着眼泪,她虽然小却也本能的感觉针头靠近自己时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此刻正抽抽噎噎的紧紧抓着卡卡瓦夏领子上的毛。
“体检和身份都办完了,入学只能明天再办,先让我看看……”她调出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卡卡瓦夏抱着幼崽走在前面:“姐姐你晚上想吃什么?”
中午吃了顿让人不太敢看账单的午餐,安娜想也不想道:“食堂!”
“食堂也不是不好,不过你确定要把可莉薇带进去?”他笑眯眯的摸摸幼崽软软的发顶,“还是去餐厅吧,晚上逛逛商场……看看该给宝宝准备些什么东西上学用。”
上幼儿园也是上学,该有的东西绝对不能少!
有道理,接下来的几个月安娜又要过论文又要攒学分,不一定有太多精力投入在幼崽身上,一次能办完的事儿还是尽量一次办完比较好。
“行吧,”安娜被说服了,抬手在可莉薇的脑门顶上RUA了一把,“小家伙。”
“嘿嘿!”她支棱着两条小胖手捂住脑袋,灵活的眼睛眨呀眨的向上看,“安!”
安娜:“……”
等等,这小东西会说话!
她意识到自己发现了盲点:“这个人叫什么?”
幼崽一点也不怀疑的大叫:“卡卡瓦夏!”
两三岁的孩子虽说口齿不一定有多伶俐但也能明确表达出自己的需求,所以这小家伙早上那串“MAMAMAMA”完全就是故意的。她害怕被厌恶遗弃,所以拼命提醒安娜自己的存在,演技炉火纯青到忽悠了一屋子学霸。
“你不诚实,我要不喜欢你了哦!”她眯起眼睛,幼崽歪头卖萌:“没瓜系呀,我稀饭安就好啦,不管怎么样我都超!稀饭安哒!”
抱着脑袋的两条小胳膊敞开来,满满抱着的全都是无条件的亲近与喜爱。
安娜摸摸下巴:“给她测个智商,一般的学前教育恐怕不能满足她的需要。”
卡卡瓦夏表示同意,这孩子都能和他一起玩二十一点了……怕挨骂,不敢让姐姐知道。
两人抱着幼崽拐回诊室递交申请,医生高高兴兴的给他们指路:“做测试的房间在楼上,今天有很难得的专家坐镇哦!”
只是给小孩子测智商而已,又不是送她参加第一真理大学的入学考试,也用不着专家吧……
二十分钟后,安娜和拉帝奥教授在测试室内面面相觑。
维里塔斯拉帝奥是被摇来帮忙的,昨天夜间一个罕见病幼童被父母送来求救,这病罕见到医生们准备以孩童名字做命名,糟心了一下午他完全没想到还有更糟心的事儿在后面等着。
“呵呵呵呵呵……教授晚上好。”安娜硬着头皮沐浴在导师严厉的视线下。拉帝奥的目光在弟子和讨厌的家伙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停在幼崽脸上。
教授晚上一点也不好!
“单子拿来。”他不和小孩子置气,至于这个不省心的弟子……看来还是作业太少。
卡卡瓦夏把盖了章的检测申请递过去,非常不经意的显摆了下付费凭证。
维里塔斯:“……”
“测这个干吗?这么小的孩童没必要追求过早的规范教育,依照天性进行适当教导即可,更重要的还是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与生活习惯。”
他放下单子,不太赞同的看着安娜:“揠苗助长不可取,费伯里克特。”
“她能把法厄同和希德他们哄得团团转。”安娜举出无可辩驳的铁证,拉帝奥教授噎了一下:“把孩子交给我,你们在外面等着。”
法厄同和希德再不聪明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学者,能与他们进行有效交流就足以说明这孩子智商不低。
一个系统时后门开了,拉帝奥教授把小团子还给安娜:“……带回去好好教育,我给你开张入学推荐。”
和安娜想象的一样,普通早期教育机构只会限制可莉薇的发展,就智商来看这孩子距离走上【智识】的道路挺不遥远。
通常高智即代表着情感表达的优先级低于理性思考,难得的是小家伙已经能够理解情感并进行有效输出——由此可知作为“蓝本”的费伯里克特着实是被缺失的教育给耽误了。
哒、哒、哒……
他敲着手指思考了一会儿,提笔写下推荐并署名,完全忽略掉旁边那个金毛径直对安娜道:“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她带进实验室。”
不是说他有多宽容或是多有爱心,而是可莉薇费伯里克特与安娜费伯里克特这二人之间百分之百一致的基因却出现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天然就是对绝佳的社会实验对照组。
对此拉帝奥教授表示他不介意花点时间进行观察。
安娜不置可否,她肯定不会把主要精力和时间放在带崽上,有人主动表示愿意帮忙带那可真是太好了。她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开放给这个孩子就已经仁至义尽,全宇宙也没有几个人能在这个年纪得到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关注。
“明白了,具体等实验室组建完毕,我会斟酌着办。”
有了公民身份、体检报告、监护人登记……以及入学推荐信,两个月后可莉薇小朋友就要翻开人生的新书页。卡卡瓦夏无视掉拉帝奥教授的无视,举着外置设备看什么都想下订单:“姐姐,我们给可莉薇买这个、这个和这个好不好?”
“啊……?”安娜扫了眼他手里的购物页面,被底端的价格吓了一跳。她急忙向导师道谢,拎着疑似非常擅长扮猪吃老虎的崽子和陷入购物狂热不可自拔的金毛夺路而逃:“谢谢您,教授,我还有点事……”
维里塔斯拉帝奥:“……”
“你发神经啊给小孩子买那么贵的东西别的孩子还敢不敢和她一起玩了?”
“可是真的很可爱嘛姐姐~”
“讲点道理吧卡卡瓦夏!”
“真的真的不行吗?”
“……不!行!”
在那之后没多久,可莉薇就过上了天天背着小书包早出晚归的生活。安娜找福波斯雇了个人族人贴身照顾她,周末假日小家伙会被带回埃尔洛斯二号。她毕竟也是个博普克人,体质好力气大精力旺盛,需要大量运动才能保持身心健康。
有偷懒的因素在,但也不全是偷懒。
安排好天上掉下来的幼崽,安娜的注意力重新移回学业。还差八个学分的意思是算上本学期的学分在内她还差八个学分才能申请毕业,秋冬季学期和春季学期分配一下,只要不出意外三年半就拿到第一真理大学的毕业证以及相关学位证明。
还好她提交的结课论文干货满满,没有出意外的可能。
与此同时法厄同他们向德尔斐当局递交的书面说明得到了相当程度的重视,刚刚加入文明星系没多久的德尔斐正是好奇又缺乏安全感的时候。突然之间刷出个“本土”的令使,又带了一群命途行者,哪怕只为着本星系的安全与安宁他们也一定会妥善对待脱出了翁法罗斯的黄金裔。
接人的星舰紧赶慢赶顺利抵达星港,白厄和那刻夏先生决定暂时留在第一真理大学,其他人则告别埃尔洛斯二号以及生活在那上面的博普克人,满怀憧憬返回现实中的德尔斐。
对他们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再创世”?
白厄留在博识学会是为了方便配合学会对【毁灭】因子的研究,那刻夏先生留下是为了加入研究,总之……理由都挺充分。德尔斐当局对此表示接受良好,令使是令使,但是【毁灭】的,双方多给彼此留点缓冲时间挺好。
送行时法厄同喊上了所有在校“数据源”又硬拉着安娜一起去星港,穹被姬子小姐打包发来帮忙护送,一群人在星舰上热热闹闹的告别了一番,约定好暑假再见。
“这次必须一定,安,你都放了我多少回鸽子了!”返回宿舍的路上白发青年大声抱怨,这家伙年年抱怨,安娜无神望天:“一共就两年好吗?那也不叫放鸽子,本来就没约定的事。”
“卡里忒斯教授应该和你说过,今年芮克导演和德尔斐有个合作,说是打算拍套宣传片,估计比平时更热闹好玩。”
“好好好,我知道了……”安娜只想让他安静下来,白厄坐在她旁边,低头忍笑忍得直抖。
这世上没有吹拂着轻柔西风的理想乡,但有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谊。
第320章
“姐姐~我来看你了哦,等会儿就到~”
结课论文顺利提交的下一秒,个人光脑收到一条IP为第一真理大学的传信。
安娜抓抓头发,关掉虚拟光屏。
法厄同坐在她正对面轻轻松了口气,向后靠在椅子里:“谢天谢地这学期也没*挂科!”
“你的资格证考试?”希德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面前堆着一摞不断散发出陈旧气息的纸质书籍。
“下周就考,科目比较难这学期我就只报了一门。”白毛举起一本法典,和他一模一样的前救世主拿走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书把它翻开,学着安娜的样子一条一条听他背。
考试已近,该发的疯早就发过,法厄同心平气和做着最后的准备(挣扎)。
针对【毁灭】星神纳努克及其下属吕枯耳戈斯(又名来古士的智械)的诉状终究还是递交到了庇尔波因特,地方法庭也真的收下并完成了对此事的立案。
光受害者代表就有十二位,证人证词更是涉及到了【记忆】星神浮离、流光忆庭,还有【开拓】命途的星穹列车,甚至包括【智识】星神博识尊。
数位证人证实了吕枯耳戈斯窃取博识尊遗弃的权杖并篡改其数据,意在借助权杖的算力模拟【毁灭】星神的诞生,企图以此孕育出一位针对【智识】的毁灭令使。而且吕枯耳戈斯的社会实验并未进行任何报备,也没有提供相应的保障体系,导致演算模拟出的倒影世界翁法罗斯经历了三千多万次灭亡,被他恶意囚困的数据流更是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虽说“数据流”这种模因生物究竟能不能拥有泛银河公民的基本权利仍需商榷,但螺丝星的主君,一切智械的首领螺丝咕姆先生公开表示支持这一合理合法的诉讼,所以同样被【毁灭】盯上的星际和平公司不吝于给纳努克的走狗们一点颜色尝尝。
仙舟联盟闻讯派人前来吃瓜,阿哈的信徒也乐颠颠表示要为这场别开生面的诉讼献上敬意……只能说但愿来的是阿哈的信徒不是阿哈本尊吧。
作为原告的委托人,法厄同心态稳得一批。
没可能输啊,无论纳努克还是吕枯耳戈斯都不可能出席庭审嘛,只就藐视法庭这一项就够判祂败诉。
“你不要尽担心我了嘛,多想想你自己。”他背了一半就不肯继续占用白厄的时间,收回法典赶他去做自己的事,“发展厨艺也好,锻炼身体也好,出门散步或者访亲探友什么的,都行,人要为自己而活。”
“就算你是背负世界的救世主,也得先把自己救出来才能拯救别人。”戴蒙斯摘下眼镜打算活动活动就进厨房,安娜忙抬起头道:“那个,我晚上不在宿舍吃饭,嗯。”
“金毛又来约你?”他顿了一下,重新坐回去。安娜点头:“嗯,卡卡瓦夏他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所以一直都比较粘我。”
“额……”一屋子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要不要仔细观察一下他盯着你的眼神?再露骨些就可以报警告他骚扰了好吗!
“怎么了?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安娜眯起眼睛审视室友,法厄同捂着胸口趴在桌子上来回翻滚:“安!我们将近一千天的亲密相处就这样被你弃之不顾了吗……”
白厄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数据源,整个人就像是BUG上又长了个BUG。
“习惯就好,大概是这几天他休息时又刷了什么网剧。”希德面无表情的拆了白毛的台,丢出纸团正中其眉心:“你正常点,不要把白厄带坏了!”
人家才出生几天?哪里经得起你这家伙的污染!
“不是,他哪里还用我带坏,你搞错了吧!”法厄同瞪圆了他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白厄歪头满脸无辜:“啊?”
“他还卖萌!”白毛小发了一下雷霆,马上又变得像个毛茸茸的萨摩耶,“不过我这么宽宏大量,就算被你们误解了也能原谅。”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白厄捧哏捧得及时,一点梯子也不给法厄同留。
两个一模一样的白发青年瞬间打作一团,其他人都跟没看见一样继续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反正白厄会留手的,法厄同那点攻击对他来说还不如被石头砸下脚。
半个系统时后安娜抬头看看外置设备,像是被烫到那样一跃而起阖上书本溜出宿舍门,她离开后不久那位与大家有过一面之缘的机械管家如约出现。
“感谢诸位对XXXX餐厅一如既往的支持。”
管家布置好餐桌悄声退去,同样精致的盘子厨房碗柜里已经攒出老大一套。戴蒙斯拿起一支餐叉看看镂刻在其背面的LOGO,今天也是想要和有钱人拼了的一天。
安娜在艾欧尼亚露天礼堂的白色石柱下找到了卡卡瓦夏,这家伙就像是不知道“低调”两个字该怎么写那样,换了身不带骰子和轮盘要素但同样华丽到格格不入的衣服。
“姐姐~”金发青年就像是脑袋后面长了雷达那样,卡着点转身看向安娜。他带了一束花,洁白的重瓣山茶卷在很有复古风的包装纸里,数量不多,价格不低。
“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花?”安娜接过花束看看,拿在手里怪占地方的。卡卡瓦夏也觉得她拿着花的样子有点别扭,仿佛那花是魔术道具,下一秒就能从里面抽出把四十米大刀。
“想买就买了呗,给我拿吧姐姐。”他从她手里顺手那束花,用左手捏着和安娜开玩笑:“我还以为姐姐不欢迎我呢,到底是姐姐不欢迎我,还是姐姐担心你的室友不欢迎我?”
安娜本能察觉到这个问题有点危险,迅速调转视线观察卡卡瓦夏背后的白色石柱——这柱子可真是像个柱子啊!
“你们战略投资部最近不忙了?啊,我没有打听什么的意思,就只是单纯问问。”星网社区天天都能看到社畜发疯的帖子,偶尔就连那位远在罗浮的热心网友也会抱怨工作太多策士太严连零食都不放他多吃。
卡卡瓦夏这状态看着倒是比他们好了太多,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姐姐想问就问,我可没有任何隐瞒你的事。忙就不能来见你么?”金发青年轻笑着迈开脚步朝飞车停靠点走去,趁着安娜正迷糊着把她拐走,“石心十人是十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宇宙里敢欠星际和平公司账的存在不多。”
这里面公司敢堵上门讨债的更不多。
所以也不是每次讨债他都要去啦,有得是人愿意去!
“是吗?”这里面的因果关系有点乱,安娜下意识摸出外置设备叫车,卡卡瓦夏帮她开了车门,坐进去后非常自然丝滑的报了个地址——他在这地方确实是连个车都打不到,但是不耽误通过其他办法打到,
“是呀。”某些时候她真的很好哄,大约是实力太强的缘故。
“姐姐,那些眼镜链和领带结你一个都不喜欢么?”飞车稳稳当当按照规划路线行驶,卡卡瓦夏撑着下巴轻声道,“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也觉得之前买得太朴素了。原来姐姐和我一样都更欣赏华丽的风格,真是太好了!这回买些宝石多点的吧?”
安娜刚把上一个话题理顺,听他这么说惊悚的抬起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但是……还买?之前那么多箱子把我的卧室门都堵住了,从沃尔伯格回来那天我整整拆了一上午才找到床在哪里!”
她不是非要做个扫兴的人,问题在于卡卡瓦夏买起东西一点节制也没有。八个箱子的零碎装饰品!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病了不要紧,有病咱就治,他该对自己好一些。果然还是星际和平公司工作压力太大了!
“那才几件了,明明是姐姐你住的地方太小。”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宿舍是有点小,真正属于学生自己的空间就那个卧室,其他都是公用面积。也就安娜阴差阳错遇到了几个好说话的室友,这里面但凡有一个傻X日子都过不下去。
卡卡瓦夏换了个姿势撑下巴:“话说,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知道这家伙又要作什么妖,安娜小心翼翼的放缓声线:“怎么这么说?我不会讨厌你的,没有人会讨厌你。”
“可是你的老师讨厌我,你的朋友也不喜欢我……”他惆怅的叹了口气,“也是呢,我没上过学,名声也不好,只有姐姐你一个人能用公正的眼光看待我了呀!即便如此,我也希望能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给姐姐,但我除了信用点什么也没有,礼物也不得你欢心。”
那双漂亮的眼睛转过来直直看着她,流光溢彩泫然欲泣:“我是不是笨到出奇?”
“欸!欸欸!你不要哭嘛,拉帝奥教授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严厉,绝非针对你一个。我的朋友里不也包含你了吗?梅娅女士肯定超喜欢你,普拉塔和普拉娅他们也很担心你,上回罗斯玛丽还来消息问过你的现状,怎么能说我的朋友不喜欢你?”
飞车里的空间到底还是有点小了,安娜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盯着卡卡瓦夏看:“至于你送的礼物,我当然喜欢啊,只不过没有更多精力花在搭配服装和装饰品上,没有别的意思,等有空了就用,下次一定。”
咱就是说,埃维金人没事儿长这么好看干嘛!
“我不信任你了,”卡卡瓦夏步步为营,“姐姐说的下次一定总是再也没有下次!”
“这回真的是真的,我保证!”安娜就快指着【巡猎】星神发誓,金发青年扫了眼导航图,勾起嘴角图穷匕见:“我要监督你。姐姐没有更多精力放在着装和装饰品上,这我能理解,但我有这个时间呀!”
“姐~姐~”他能把一个称呼喊得九曲十八弯也是门技术,安娜被他哼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抖抖胳膊肩膀抖掉头上的黑线:“你好好说话!”
“那你是答应了?”卡卡瓦夏彩色的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变得金灿灿的像块蜂蜜小蛋糕,“答应了可不能反悔,你要是反悔我就哭给你看!”
“嗯,嗯嗯……嗯?我答应你什么了?”安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的习惯早就被这家伙摸得透透的,她还真侧头沿着记忆回想自己究竟稀里糊涂答应了卡卡瓦夏什么:“不是!你等等!别哭!”
眼看埃维金人眼泪瞬间汹涌澎湃的聚集,她不得不举手投降:“好好好,答应你答应你……”
随便吧反正不会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哼,跟我的演技说去吧。
卡卡瓦夏把手插进衣袋,顺便把藏在手心里的眼药水也扔进去:“姐姐你答应我偶尔回家小住了呀,而且不能拒收我送你的礼物!”
“啊?”安娜努力回忆,确定自己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回家小住,回谁家?他说了这件事吗?
“你果然又要反悔了吗?”
“没没没,没有,等等,飞车这是要落在哪儿?”
“当然落在我们家呀!”
“哈?”
看,这不就拐到了!
320-330
第321章
飞车最终停在一栋外观同样是白色的独栋小屋门前,它和第一真理大学统一的学生宿舍看上去差不多,就是个头大了点,同样上下两层不过前后花园延伸出去相当部分。
“到了,姐姐你快下来。”卡卡瓦夏从飞车上跳下去,转身把手伸给安娜。
看着他充满期待的脸,她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如他的意。
“以后不要这样了,你好好告诉我,只要有道理的建议我都会认真考虑。”她只是花了点时间较真,不是反应不过来。
就像拉帝奥教授推断的那样,高智往往意味着情感表达的优先级要低于理性思考,安娜能在三年内从一个基础为零的人追上并拿到第一真理大学的研究生学位,无论她有多努力智商低也决计不可能。
等到把前因后果厘清楚,卡卡瓦夏那点小心思小计策在她眼里分明得就跟秃子头上的苍蝇似的。
他原本也没打算糊弄她多久,抿嘴笑得天真无邪:“姐姐说什么呢?快跟我进来!”
直接讲她肯定不会同意,顶好也得等她毕业后再说。这一个“再说”事情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了,要知道想拐走她的人可是能从博识学会一路排到庇尔波因特。
——就不能给她思考的时间,不然根本忽悠不住。
这房子早在他去沃尔伯格星系之前就已经物色好了,过户手续花了点时间,然后内外连带花园又重新细细装修了一遍,这才拖到现在。
由于是私人住宅,飞车直接停在门口就行。这附近空间宽敞得很,再过几辆行星内飞行器也够,不用担心挡了周围邻居的路。
“我还不知道距离本部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私人住宅可供交易……”
安娜站在门廊下抬头向上望,除了装饰用三角形遮雨板上镂刻的花纹过于华丽繁复外,整栋建筑物与博识学会保持着一致的审美风格。
典雅,质朴,略带着些许神性的色彩。
“怎么会没有?只是姐姐你之前不需要没打听过罢了。”
卡卡瓦夏关上飞车门走在她身后,对前花园的装饰不大满意。
为什么不能在大门上镀层金箔?什么叫安防会有压力?他都没用纯金只是镀金而已,能有什么压力!
星系内绝大多数房产都是博识学会的私产,只租赁给学者和学生们使用,不能进入流通市场交易。但凡事总有例外,总有人不喜欢或是不能与别人合住。尤其躺在族谱上的富N代们,考虑到贫富差距以及生活习惯等等因素,勉强他们与出身普通的人住在一起相当于为难所有人。因此学会对星系原住民手里的产权租赁以及交易总体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手续能办双方没有纠纷就懒得管。
金发青年走向低调的黑色金属门,随着主人接近大门自动开启,露出内里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花园。
不愧是花了大价钱的名师之作,处处闪耀着信用点的光芒,私人植物园也不过如此。沿着鹅卵石铺就的闲趣小路行至门廊下,卡卡瓦夏推着安娜走在前面——只有他自己的话根本无需置产,随便在庇尔波因特的顶级酒店包个顶层套间不就得了,什么家务之类的东西压根儿连想都不用去想,住腻了随时换房或是换店。
然而一想到安娜,他就觉得有必要张罗个固定的居所,不用太大但必须舒适实用,最好再带点欣赏价值。它不再是个单纯的落脚之处,那是他的家。
安娜被卡卡瓦夏推着走上台阶,两层之后感应器扫过靠近的虹膜,厚重的屋门缓缓开启。浅灰色的地板和乳白色的墙壁有种冷硬与柔和有机结合的甜美感,木质楼梯扶手在阳光下折射出特有的金波。
采光很好,明亮通透,同色系的窗帘被微风吹得鼓起来又落下去,有种难以形容的慵懒。
“这边这边!”他像个迫不及待献宝的孩子那样推着安娜继续向前走,一楼的房间被改成茶室和书房。相似风格的两个房间呈对称分布,纸质书籍占据了书房二分之一的面积,剩下那一半悬浮着巨大的光屏,随时可以连接在个人光脑上投影。
楼上只有两间卧室,剩下全都是衣橱收纳,楼下有个地下室,用来存放用不到的杂物。卡卡瓦夏没有在这栋房子里规划属于第三个人的空间,这里是他和安娜的家,他不想在家里看到除了安娜以外的任何人。
安娜被他推到书架前,她随手从架子上抽了本纸质书翻开,表情有点惊讶:“这些书你都看过?”
相当部分是她目前的研究内容,一些书籍哪怕在博识学会想要借阅也得靠抢。
“啊哈哈哈哈哈……”卡卡瓦夏低头抓抓后脑勺,“怎么可能呐姐姐,你拿的那本书里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完全看不懂什么意思。只有偶尔失眠的时候我才会翻看它们,五分钟就起效,比什么都管用。”
她笑了两声,把手里的书籍塞回去,指尖划过这些智慧的阶梯最终停在一本翻阅痕迹更重的书籍上——一本诗集。安娜专门看了眼诗人的名字,打开外置设备搜索。
卡卡瓦夏偏好阅读诗集是她没有想到的,还是这种集抽象与意向之大成的浪漫主意巨作。如果他看不懂就不会频繁阅读以至于留下痕迹,所以不需要惊讶与询问。
青年发出羞赧的细微声音,这是他极少显露于人前的情绪——羞耻意味着难以逾越的弱点,除非必要绝不可挂在脸上,一旦被对手抓住便是满盘皆输。
“……”他有点想挡住那册书不让安娜继续盯着它看,莫名的耻感催生出一股卑微,“别,别看,姐姐。”
会不会被她揶揄?
创作这部诗集的诗人时不时会在作品里用些贴切但并不是太高洁的形象去描摹某个时刻自己的心情,这让卡卡瓦夏颇有点偷看小黄书被抓的窘迫。
“我可不是钻研文学的学者,这不还没把书抽出来么?还是说这里面有我不能看的内容?”他要是不做出这副模样,安娜或许也想不到调侃,卡卡瓦夏越是害羞看上去就越好欺负。
得亏他没扎个小辫子什么的,不然真的很难不被揪。
空气变得有些粘稠,眼看他的脸越来越红,安娜咳了一声果断跳过那本让气氛有些奇怪的书籍。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转向书架下一排,安娜大乐——这一行摆的全是通俗小说,看之前需要准备一个脑子寄存处的那种,花花绿绿的封面上印着各种斑斓图案。再往下是杂志,某几本的封面大家都很熟悉。
《寰宇美人图鉴》嘛,老熟人了。
“全都是助理定的,咳咳,”卡卡瓦夏握拳挡在脸前面战术咳嗽,可疑的移开视线,“她是你的粉丝,咳咳,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能帮她签个名吗?”
“啊?”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粉丝,安娜左顾右盼的胡乱应声:“知,知道了。哈哈哈哈哈,你家书真多。”
拍摄封面的摄影师怎么这个样子呀,卡卡瓦夏肚子上的睡衣扣子敞着呢,用仙舟人的话说这样容易着凉!
不是我一个人的家,是我们的家。
卡卡瓦夏抿了下嘴,暂时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今天这种程度已经差不多了,继续步步紧逼的话姐姐有可能会跑……【巡猎】的速度真让人羡慕呢,各种意义上的。
回到起居室他走到冰箱前拉开电器的门:“姐姐你想喝什么?”
里面摆着琳琅满目的果汁,无酒精或是有酒精,什么颜色都有,简直就像个便利店。
安娜没有选择困难症,但是面对这样的果汁大军不论谁都很难做出抉择。
“额……”她犹豫了一下,做出选择:“从上向下数的第二排,左起第四个,那罐苹果汁就可以。”
卡卡瓦夏依言取出那瓶“果汁”看了一眼又把它塞回去,换了上面一排的另一罐:“那个含酒精,喝猛了或许会头晕。”
酒精含量不高但耐不住原酒的度数惊人,尝上去酸甜可口却非常容易醉人。他下单的时候直接买得什锦装,没注意内容细节,家务机器人整理时也没做分类。
姐姐酒量很好不过饮酒伤身,在自己家里大可不必拿酒精放松精神。
“谢啦,”安娜接过他抛过来的饮料罐打开,清新的苹果香立刻席卷整个空间。她喝了一口眼前一亮,把罐子微微倾斜了点观察品名和配料表,“味道不错。”
金发青年给自己拎了瓶纯净水,顺手关上冰箱门:“姐姐喜欢的话我就多买些存着,这个真不贵。”
也就万把信用点一罐吧,小意思。
“少买几瓶,放多了来不及喝会过期。”高品质新鲜水果榨汁灌装,保质期短得吓人。看产地正是附近星域的特产,怪不得还能存在冰箱里。安娜又喝了一口,把罐子放在冰箱旁的小吧台上,顺脚勾过一张高脚圆凳坐下。
头顶的暖黄色灯光为她镀上层柔和的浅金色光晕,总是显得锋利英挺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柔软。
就像温柔的夜色,你知道她很危险,但她也可以不危险。
第322章
喝了果汁,小坐片刻,卡卡瓦夏找出个水晶花瓶灌上水,把他买的那束重瓣白山茶去掉包装插进去放在小吧台上。
他知道安娜对这些细微的表白感知迟钝,但还是忍不住围着她各种明示暗示。
白山茶:你怎敢轻视我的爱。
请你不要轻视它的存在。
“这里还不错吧~姐姐?”他借着喝水的动作扫了眼安娜的表情,她正饶有兴致的观察白山茶规整的形状。
不像是不满或是有意见的样子,那就好。
“是挺好的,很清静。”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点沉甸甸的花朵,歪着头,就像偶尔手欠的稳重大猫。
卡卡瓦夏忍不住也拖过一张凳子坐在她对面,两人之间只隔着小小的吧台:“这地方左邻右舍恨不得隔开八丈远各自住在不同的山头,当然清静。”
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做他也只恨时光飞逝,明明不久之前还能说沐浴在晨光之中,这会儿太阳就已经攀升到头顶。
“姐姐你想吃什么,订餐还是让家务机器人做?”
反正他自己的话只会抓沙鼠炖沙鼠烤沙鼠,全都是沙鼠,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哇!你这个家务机器人的版本还挺先进,能让我看看吗?”安娜的厨艺介于能吃和能吃死人之间,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视烹饪如洪水猛兽,能不做就不做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真要说擅长……她擅长切各种肉片肉块,但生食对健康不好,哪怕星际时代也容易招来寄生虫。
在伊维尔时那是迫不得已,现在还是算了吧。
像戴蒙斯这种就愿意自己亲自下厨动手做饭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一般来说经济条件较为宽裕的年轻人组建家庭时都会选购家务机器人,然后从父母那儿或是从星网社区下载几份食谱输入机器人数据库就行了。大数据会按照他们偏好的口味推送食材订单配合食谱,一切交给家务机器人解决。
手头紧张些的年轻人则压根不会购买天然食材,需要果腹时要么外卖要么在冰箱里存上一大堆高级营养膏体,肚子饿的时候拿出来挤上一条当做果酱和蘸料就着碳水主食吃。他们选购的家务机器人无需加载烹饪模块,价格上还能更便宜些。
宿舍里的家务机器人都归希德统一管理,安娜对这些勤勤恳恳的小东西最大的尊重就是不随便往地上扔东西。卡卡瓦夏家的家务机器人居然还能点餐,她当然好奇。
“公司刚出的新型号,姐姐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买一个送去你宿舍里。”金发青年眨眨眼,乖巧的不得了。
能用信用点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虽然他在家务方面同样七窍只通了六窍,但是完全可以通过科技弥补自己的短板顺便削弱别人的优势嘛。
“啊?”她愣了一下,摇头:“不用,失去那些需要他修理养护的小机器人希德会很寂寞,恰好戴蒙斯又喜欢钻研厨艺,买个新的高级家务机器人不就有悖于机械服务人类的初衷了吗?”
旧物的存在有其必要性,只要还能用还能跑,只要能满足需求,人们其实没必要频繁更换家电。
“好吧……”卡卡瓦夏遗憾于失去了一个打击潜在竞争者的机会,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这个家务机器人外形还怪可爱的,姐姐你不是想看吗?跟我来。”
于是两个对机械仅有粗浅理论知识的家伙挤进厨房将今天才刚刚上岗的家务机器人团团围住上下其手,也就是无智机械了,换个智械非得告他们骚扰不可。
把小机器人当做宠物逗了一会儿,楼上传来“咚咚咚”的奇怪声音。
“那是什么?”安娜又不聋,她当然听到了。卡卡瓦夏看了眼天花板,对那些猫猫糕折腾出的动静甚是满意。
很是时候,恰到好处。
他抠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是我养的小动物,开拓者送的。我之前为了表示歉意不是送过他很多赔礼道歉的礼物么,它们都是还礼。”
他赌安娜会对声音感到好奇,也赌安娜对开拓者的好感会蔓延到那些猫猫糕身上。
楼上……楼上是卧室嘛,虽然两间完全独立分隔开来,但那也是卧室。普通朋友之间就算邀请对方来家里玩耍也不会随便把卧室开放给人参观,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就像个拿着猫条和玩具居心叵测的家伙。
不不不,他当然不会打什么坏主意,虽然卡卡瓦夏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最基本的操守还是有的。他只是在全方位多角度的不断试探着安娜对自己的态度。
她对他的纵容究竟源自何处?是对弱者的同情,还是对亲人的特例?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两者哪个都不是,然而现阶段他始终摸不清安娜对自己的归类。不要是弟弟,他又不是她的弟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年龄差也没有那么大!她是博普克人,他是埃维金人,埃尔洛斯-Ⅱ和茨冈尼亚-IV之间几乎隔了半个银河系,往上数一百辈子也挨不到边。
他做过很多种设想,比如说努力展示自己成熟稳重的模样或是如今的实力……沃尔伯格星系战争的爆发彻底打消了他这个念头。面对一个十五岁就能指挥星际战争的出色指挥官,只会玩骰子赌命的人就别凑上去自曝其短了——再给他十年时间他也不是安娜的对手,当然了他同样不愿意站在她的对立面。
维里塔斯拉帝奥说得没错,每次揭开牌底或是骰盅时他都会将左手藏在身后紧紧握拳,生怕那虚无缥缈的幸运弃他而去。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建筑在“公司拿他还有用”的大前提之下,一旦某天他再也产生不出公司需要的价值,那么他就还是那个伊维尔监狱里的诈骗犯。
没能逃出监狱的那个人,始终只有他卡卡瓦夏。
“额……穹送给你的还礼,活动物?”安娜突然就想到黑塔空间站那些满地跳来跳去的点心猫……还是猫点心来着?
“可以上去看吗?”她问了一句,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楼上是你的卧室吧,对不起,我多嘴了,抱歉。”
金发青年几乎把忧郁完全挂在脸上,他侧过头去看面前轻晃着的白山茶:“姐姐,进门前你还答应我说会回来小住,现在连卧室都不打算看,也不告诉我你需要添置些什么……唉。”
他叹了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轻松些:“没事,刚好我卧室也有点乱。”
其实一点也不乱,为了迎接安娜他连那些抱枕靠垫也都按照大小排了个顺序放好。
果然,她只是出于同情与怜悯才会格外让着他,但也只是让着而已,不涉及原则问题时她向来很好说话。假设她周围出现另一个更加值得同情与怜悯的人,这份特殊的照顾便会瞬间荡然无存。
“……”如果说在飞车上的假哭表演大于真情实感,现在他是真真切切的关不太住眼泪。
一想到将来安娜有可能对某个面目不清的存在和对他一样那般关怀体贴忍让纵容,或是和某个他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的男女老少携手同行……他就有种想要捏碎基石的冲动。【存护】的次级令使正面对抗当然打不过【巡猎】令使,但困住她一点问题也没有。
可是卡卡瓦夏怎么舍得对安娜做那种不讲道理又残忍可怕的事呢?伊维尔星一整颗星球都不够她活动,把她关在小小的固定空间里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无论如何他不想也不能做那种有悖于安娜个人意愿的事,【砂金石】倒是幸运的得以保存,但他脑袋里难免联想到未来说不定哪天她就会挽着某个男人的胳膊出现在自己面前。
“……”
埃维金人安静的坐在那里,这个距离足以让人看清楚他漂亮的眼睛里不停向下滴落大颗大颗的眼泪。晶莹剔透,折射出耀目的光彩。
最绝望的时候他被人用脚踩着脑袋殴打也没有流过哪怕一滴眼泪。
“不是,你……”安娜并非无法理解他人表达出的情感,只是卡卡瓦夏的这份情感过于热烈厚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要哭呀,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做不到的一开始就不会答应。”
“没关系的姐姐,”他有些悲伤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场逐渐远去的美梦,“我只是说说而已,如果你愿意,这里的屋门永远保留着你的信息,它敞开着,无论你来不来。*”
不愿意就算了,不要勉强。
金发青年从手边的水晶花瓶中抽出一支白山茶,把它放在安娜手边。
纯洁无瑕的白色花朵就像他一直藏在心底的期待,期盼着有一天能走出这场纸醉金迷的欢宴,在灯火阑珊之处寻找到让他感受到安宁的那个人。
他也确实幸运的找到了,她一直都在,仿佛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子。但那颗星星并不属于他,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于她而言世间有太多东西比一份简单的情爱重要。当她下意识保持边界感时他就知道了,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里他甚至还没得到直面她的机会。
当我容颜曼丽挥金如土时身边所听所见尽是赞美,只有你知道我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赌徒。你深知年轻与美貌终将衰颓,待我千金散尽后是否在你眼中看到熟悉的温暖柔和?
但我却无法从幸运女神那里祈求到你的垂青。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遗憾的事了。
——幸运并非无所不能。
他还不打算放弃,不到最后一刻就放弃挣扎不符合他的性格,但卡卡瓦夏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如果安娜不愿意接受他,那么他能回馈给她的就真的只剩下信用点了。
海量的,足以支撑她搞一辈子研究或是挥手买下随便某颗星球的、冷冰冰的信用点。
第323章
爱情这种东西,总是让人患得患失。哪怕最勇敢的英雄在面对它时也会忍不住七上八下的思量,星际时代人们之间的距离可以很远也可以很近,星系与星系动辄隔着几百上千个光年,但面对面只需要登陆星网。
我们会为了心中挚爱去追逐时间,也可能在本能察觉到事情不妙时裹足不前——至少别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安娜观察白色山茶花的视线移动到卡卡瓦夏身上,金发青年在暖光灯下坐着,有点微微的瑟缩。明明此刻他就坐在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舒适房子里,看上去却像是个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
温暖和光明环绕着他,浅金色的发丝闪闪发亮,这样的卡卡瓦夏正是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鼎鼎大名的砂金总监。他应该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就像枝头漂亮又骄傲的鸟儿。
但他却在哭,安安静静的,无声的哭泣,只因为她出于尊重的回避。
啊?
“不随意进出别人的卧室,我以为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教养,哪怕小孩子也应该懂得,”她伸出手用力揉揉他蓬松的金发,“卡卡瓦夏,你不对劲,我是说情绪不对劲,最近都去什么地方了?回来后有没有及时检查?”
银河中存在着大量能够影响人类情绪甚至以人类情绪为食的生物,比如说岁阳。一不小心着了道是很正常的,找到原因处理一下就是。
卡卡瓦夏:“……”
我在这儿心里千回百转的闹腾,我姐只以为我是不是有病。
“……”他张了几下嘴,最后泄气似的摇摇头,“姐姐,对于你来说我是‘别人’吗?”
“没事,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现从星网下载食谱也可以,那个家务机器人很能干。”他还不至于谈不拢就连顿饭都吝啬的不给人吃。
吃!大份的吃!什么好吃就吃什么,什么贵就吃什么!
他分明超介意,却还在努力掩饰,安娜放下手眯起眼睛:“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事情?那好吧,你知道的,我从不在同一件事上纠结第三次。”
一问不说再问还不说,那就没有下次了。
卡卡瓦夏陷入沉默,能将人捧上天还能将人置于死地的喉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羞赧、恐惧、不舍、紧张,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要什么,抬眼看向安娜的瞬间心跳飙升,比押上生死的赌局更令他痴迷。
倘若对面坐着的是对手,赌得是生死博得是所有,大不了一败涂地,反正他本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可是坐在他面前的换成了安娜,那是他无论如何不想松手不愿失去的星光。
越是在意就越会瞻前顾后,他甚至开始暗恨没有更早、再早些布局。坦白,亦或是继续隐藏,眼下他正面临着必须做出决断的路口。卡卡瓦夏非常了解安娜的习惯,他反复在心里转着念头权衡利弊。
是把自始至终翻涌的念头如实倾诉,还是含含混混错过这个机会?照实说有可能被拒绝,依她的习惯或许连朋友和姐弟也没得做,但是不说她就真会再也没有下次。要知道只在她那个学生宿舍里就蹲着个虎视眈眈的绿毛呢,还有埃特蒙德那不要脸的家伙以及蠢货舒俱……
他卡卡瓦夏只占了个相识已久且同甘共苦过的经历,问题那段日子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年。
“姐姐~”甜腻腻的声音粘稠得几乎能拉出丝,埃维金人下意识依从本能——在过去十几个琥珀纪中,埃维金人的“蜂蜜”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我只是害怕姐姐你不要我了。”那声音婉转轻柔,像是只小手慢慢细细照着人的耳朵窝轻轻的掏。
千万不能说什么“你是我最后的家人”,她一定会直接在自己脑门上贴个他看了就头疼的标签。
眼下卡卡瓦夏只能庆幸博普克人与埃维金的风俗一样,都是坚持一夫一妻制的族裔。要知道宇宙之大无奇不有,某些存在连性别都能像流体一样一天一变,个别种族你甚至根本分不清谁和谁和谁是伴侣。
不不不,那样不行,绝对不行,会被锁文的。他连安娜宿舍里的室友都会嫉妒,更别提其他。
就这么没有安全感?安娜的眼神变得越加柔和:“不要胡思乱想,你是独立的,从不依附于任何人。进入伊维尔星际监狱前你就已经在和命运搏斗,并且成功险胜不是么?伊维尔内发生的事只是因缘际会下的偶然,没有我也一定会有其他人出于公理与道义向你伸出援手。”
【巡猎】命途概念的延展说明“公平”与“正义”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它植根于每一个智慧生物体内,只不过有人种的深不容易被观察到,有人种的浅轻易就能表现出来。
看吧,她总是这样诚恳的肯定每一个人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坚定地支持每一条合理的道路。
卡卡瓦夏眼角上挂着泪花,微微有些上挑的眼中粉色紫色蓝色三重色彩就像精工烧造的艺术品。他温顺的向前移动了十几公分,就差把下巴搭在安娜伸出的手掌上。
她是没伸手嘛,她要伸手他早就蹭过去了。
“安娜?”他喊了她的名字,“安?”
“嗯,我在。”她的回应就像【巡猎】星神一样从不迟疑。
“我去看看今天有什么食材……”金发青年错开话题,主要是为了找个地方发消息请外援——帮忙出个主意呗?重金酬谢!
我有个朋友……确实是朋友……
助理小姐大约还在和各种文件奋斗,言简意赅的回应只有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卡卡瓦夏又看看开拓者的消息——“被拒绝怎么了?结婚还能离呢,只要坚持不懈就没有挖不倒的墙头”。
谢谢但我不想听那两个字更不想去做那种假设。
维里塔斯拉帝奥是不能去问的,上一秒询问下一秒他就会杀过来用柱子砸死黄毛。翡翠也一样不能去问,喜欢刺激的概率游戏已经是他身上不容忽视的缺点了,不能再加一项背着高利贷。
二十年后要是有这么一个年轻人跑来追求可莉薇……卡卡瓦夏捏捏手指,还是就地打死搅成糊糊冲进下水道吧。
外置设备的ID记录本长得看不到头,但却找不到几人能与他讨论这个问题。
安娜也在星网社区内匿名发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总是很粘人,几年没见重逢后症状更加严重,没事就哼哼唧唧究竟有什么问题】
提桶跑路:星网不是法外之地,楼主请不要在这里虐狗。
AAA论文代写:鉴定完毕,哼哼唧唧是嗓子痒,疑似XXXXXXX症,没救了,等死吧。
解明真理:弟弟成年了吗?没成年建议楼主尽快自首。
黄紫绝配:年下不喊姐,心思有点野,楼主还是多注意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比较好。
怀疑的种子:未知原貌不予评论,楼主应该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楼主】可接代打业务:楼主曾经被打破过脑袋,记忆残缺,在疗养院住过一年。疗养院条件不好,住院期间病人还得自食其力,一来二去和隔壁被送进来强制矫正的小朋友关系比较好。后来疗养院破产重组大家都重获自由就各自分开,没想到去年恰好意外重逢。弟弟人不错,很可爱,但总粘着楼主,近来更是又哭又闹担心自己被楼主的老师同学朋友排斥。楼主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招了岁阳之类的东西。
别催了在写了:楼主,弟弟君的又哭又闹,是哪种又哭又闹?
别催了在画了:楼主,弟弟君除了又哭又闹还有其他症状吗?比如?
【楼主】可接代打业务:很安静的坐在那里哭,他眼睛很漂亮,一哭更漂亮,瞧着怪可怜的。不该惹哭他。
提桶跑路:好茶,楼主这都不跑?尊重祝福锁死。
白色奇美拉:他是不是没朋友很孤单,所以才格外粘人?以及能哭出来也是好事,坏情绪总得有个宣泄的出口。
实名上网:岁阳附体会让人性格大变,楼主的弟弟行为举止和平时区别大吗?
热心网友怎么哪儿的水都潜呐?
安娜放下外置设备转头看向厨房,卡卡瓦夏站在水槽前状似发呆。
等等,房屋管理系统核心是放在厨房里的吗?
外置设备“叮当”震了一下,在星网社区里吃瓜没吃过瘾的热心网友追到现实发了条消息。
“小友,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和兄弟换个环境相处,比如熟人比较少,机械化程度不高,风景比较好的度假胜地。”
换个环境?安娜换了个角度盯着这条消息反复阅读,为什么?这些附加条件都是什么意思?
考虑到神策将军的建议多半靠谱,安娜果断回了句“谢谢”。
可以参考,但愿今年暑假不需要出门打假期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工作间隙偷偷摸鱼的将军大人笑在桌案上,就差上手锤。彦卿担心的看了眼青簇,后者老神在在的摇头。没关系,大抵是将军又逗弄了什么人,他行事自有分寸,不必担忧。
“将军,关于新出现的【巡猎】令使代号,元帅批复了‘长庚’二字,可需要联系那位询问一二?”
符太卜带着公文走进来,景元急忙收拢笑意坐直了揉揉眼睛:“此时交由我来处理,符卿辛苦。”
你早早让位才对得起我的辛苦,哼!
符玄瞥了眼脸上还带着笑意的长辈,假装没看到他摆在案头还亮着光的玉兆。
第324章
“长庚”,在仙舟联盟的古老神话中指代赏善罚恶的使者,又是主战杀伐的武神。它是仙舟人尚未离开故土时肉眼能观测到的最明亮的星辰,预示着光明终将降临。而在如今的仙舟语言体系中,“长庚”又有“健康长寿”的美好祝愿,考虑到这位新生的令使是个短生种,云骑元帅也多了股看待成才小辈的慈和与骄傲。
景元接下符玄递送的文件,趁热打铁将消息发给安娜。
长庚长庚,听上去跟长工似的,元帅也不怕被人听出端倪来。嘛……还好小友研究的不是语言学,不然高低也得议论个几句。
果然,安娜的心思还在卡卡瓦夏那儿呢,她本就不太在乎这些,瞄了一眼很快回复“知道”。
随便你们怎么喊,无所谓。
——假期约卡卡瓦夏出去玩吗?是个办法,也许他就是单纯的工作压力太大了才会情绪不稳,去个公司暂时摸不到的地方休息放松几天未尝不是妙计。
德尔斐是个不错的选择。
它足够远,又是个刚刚加入文明星系行列没多久的新区域,完美符合热心网友说的熟人少机械化程度低风景优美等等等等诸多条件。
而且法厄同他们确实提了好几回,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拖延下去。
希望假期的时候没有剧本……吧?
她打开外置设备的通话组群页面,银狼正在和穹哀叹某个抽卡游戏为什么不能一发出金。
你们两个可真敢想呐,一发出金人家还做不做生意了!
“姐姐,你想好吃什么了吗?”这会儿功夫卡卡瓦夏就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除了微红的眼角留有证据,方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安娜来不及关外置设备,干脆将页面推给他看:“你不哭了?”
“……”卡卡瓦夏顾左右而言他,“抽不到角色……姐姐你有这个游戏的账号么?”
那必须有啊,没有怎么给银狼充人头数。
他把凳子勾过来紧挨着安娜坐下,在她面前关闭通话启动游戏,随便琢磨摆弄了两下就找到抽卡页面:“……这个立绘不好看。”
很帅的男性角色被他快速划走,生怕安娜多看一眼。虽然都是对手但她的取向并非女性,所以还是集中力量先打击威胁最大的品种吧。
男的不抽,绝对不抽!
十分钟后,银狼和穹双双大声哀嚎——星核猎手的队伍中出现了一只毫无人性的海豹!
默默窥屏的“安娜”成功单抽到了他们进入大保底的角色,并且全方位多角度放在通话组群里尽情展示满命效果。
卡卡瓦夏心满意足的将外置设备交还给安娜,碰触到她揶揄的目光顿时脸颊爆红。天哪!三重眼的地母神在上!他刚才到底花了几个小时闹别扭?甚至完全没有任何收益的哭了一场!
离开茨冈尼亚后他就再也没有哭泣过了,流下的所有眼泪都是刺向对手的武器与预付的账款,谁知道今天只是被安娜小小拒绝了一下就突然失控。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对安娜的在意超过了理性控制,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别说在她面前表现得成熟稳重强大可靠,这一哭完全就是和既定目标南辕北辙。
“咳咳,”安娜把视线固定在卡卡瓦夏家的天花板上,这家伙脸红为什么会搞得她也跟着不好意思?尤其他不光脸红眼角也红,多彩的眼睛被眼泪洗过后就像酿在冷泉里的两丸宝石,看得人没由来的心慌,“说起来……再过两周就是假期,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打算抽出段时间去德尔斐做客,法厄同他们邀请我好几回了。”
这话怎么总觉得有点黏嘴呢?
她停了十几秒才硬着头皮继续:“你,你要不要一起去?”
对对对,好不容易终于说出口,再接再厉把话说完!
“我看你刚才说哭就哭,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星际和平公司不给员工放年假?”
再数下去公司说不定又要挨收拾,卡卡瓦夏赶忙接上话题:“去啊,我当然有假期,周休和年假都有,没有怎么能来博识学会探望姐姐呢。”
别说安娜专门问了他,她就是不问这事儿让他知道了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追过去。德尔斐在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地方似乎是姐姐宿舍舍友们的主场,他怎么可能安心啦!必须跟去!
“那好,暂时就这么说定了,我先理一理行程,到时候再和你联系。”
理行程不着急,她着急的是赶紧揪住艾利欧的尾巴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暑假剧本!
通话组群里穹和银狼还在一起讨伐“海豹”,冷不丁就见安娜的ID发出新对话:“帮我问问艾利欧,假期有没有我的剧本,没有我就要和人结伴出门旅行去了。”
“等等!”穹回消息的速度飞快,“你们又要密谋什么?”
神秘的未知号码发来【优雅举杯】的表情包:“当然是密谋收集星核,毕竟我们是星核猎手嘛。”
卡芙卡一出现穹就有点反应迟钝,银狼老神在在回应安娜:“刚才不是你上号吧,你居然把外置设备和游戏账号开放给另外一个人?什么情况!”
就坐在不远处的刃先生抱着支离剑缓缓露出没有表情的疑惑:“?”
“有情况?”流萤发来【大耳兔的警觉】。
“找了个人代抽,反正这个账号相当于银狼你的备用账号,你刚才不是和穹纠结抽不到想要的角色吗。”安娜发完消息抬眼扫过再次陷入沉默的卡卡瓦夏对他道:“就从家务机器人的数据库第一行里选两样做午餐,另外,你的猫猫糕不要喂吗?”
这都几点了,还不喂猫,当心被猫咬哦!
“啊?啊!好!”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午餐和猫猫糕上。这会儿卡卡瓦夏也不纠结安娜是不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了,反正她现在身边还没有出现固定伴侣,那就说明他还有时间和机会!
家务机器人好安排,配套的送货服务全部由房屋管理中枢系统调配,倒是猫猫糕……嗯,开拓者送得有点多。
好在那些小家伙喜以垃圾为食不难饲养,而且生活垃圾经过消杀脱水粉碎塑性等等处理过程后看上去就像一枚又一枚圆形饼干,不会给人带来不快的感受。
专门养个这玩意儿在家吃垃圾也挺好的,省了笔垃圾处理费呢。
见她又把注意力放在外置设备的通话上,他干脆上楼去把猫猫糕抱下来。路过另一间大门紧闭的卧室门时青年垂下眼睛叹了口气,迈开脚步推开与它紧邻的另一扇门。
猫猫糕……真的有点多!
他抱着一只夹着一只身后还跟着一只,重新回到客厅就见送货无人机已经在门外与家务机器人交接食材,安娜撑着胳膊靠近窗户看热闹。
至少她愿意踏入他所在空间,而且还愿意哄他,对其他人她大概只会把手举起来让对方自己选是死还是活。
“姐姐,哇啊!”
猫猫糕性格亲人大胆,见到家里随机刷新出一个客人别提多高兴,纷纷挣脱主人的束缚奔向新的人类猛吸。
背后突然传来阵阵不绝于耳的“nia~nia~nia~”,安娜转身抬手,正正好拦下一只打算往她身上跳的猫猫糕。
这小东西果然就是穹跟着阮梅在黑塔空间站里培养的点心猫,一只只黑得就跟黑洞似的,要不是睁着双金色的眼睛完全分不清前后左右。
“nia~”小家伙把尾巴搭在安娜手腕上,黑乎乎的猫身子使劲往她身上蹭,边蹭边发出开心的咕噜声。
活脱脱一台行星发动机。
剩下那两只猫猫糕也不甘示弱的围着安娜转,时不时发出些小动物示弱乞怜的稚嫩声音。
这玩意儿的壳子是软的,但又不像普通猫猫那么软。安娜抱着跳到怀里的那只猫猫糕走向卡卡瓦夏,今天格外敏感娇气的金发青年抿出一抹微笑:“姐姐,这小家伙怪重的,平日里就属它吃得多,你抱着它干嘛?”
似乎下一秒他就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安娜摸摸猫猫糕的头顶弯腰把它放在地上。
“nia~”小家伙一落地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抓抓开花,尾巴敲地,眼看人类确实没有再次把它抱起来的打算这才哼哼唧唧的跳到另外两只猫猫糕身边。
啊……三个深渊合成出一个大深渊。
六只黄澄澄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偶尔咧出道缝,缝里还有两颗尖尖牙。
家务机器人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忙碌,安娜干脆席地而坐逗猫猫糕玩,过了没多久就有聪明的猫猫糕学会了“握手”“坐下”等简单指令,其他猫猫糕羡慕的围在四周看着它和人类互动。
卡卡瓦夏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是他的家。
贪婪是人类的天性,只要一产生需要,除非被满足否则追逐的脚步永远也不会停下。好想每天都能一回家就看到姐姐……不过依照眼下的进度么,看不到也没关系,屋子里留有她的气息和痕迹就行。
她喜欢可爱的小动物,嗯,赶紧记下来。
第325章
一大早安娜就被外面来的金毛给拐跑,直到晚饭后才回来,还夹着只奇怪的动物。
一只自带糕点外壳的黑色小猫。
谛听围着猫猫糕转来转去,安娜支着它道:“这东西喜欢吃垃圾,是天才俱乐部阮梅女士的作品之一,卡卡瓦夏送了我一只当垃圾处理器用。”
猫猫糕听她这么介绍简直开心死了,这栋房子比较小,但是能吸的人更多,喜欢!
法厄同把它抓起来捏捏,眼前一亮:“当成抱枕还挺不错,软乎乎的还很暖和,就是不知道掉不掉毛。”
如果像普通猫咪一样超喜欢掉毛的话……那大家就得多买几件黑色的衣服了。
猫猫糕窝在他怀里“nia~nia~”的叫个没完没了,白厄凑过去掏出零食试图投喂,小东西嗅了嗅,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垃圾它都吃,零食当然也吃。
“什么样的垃圾都吃?”阮梅的大名博识学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希德隔着桌子问安娜:“有没有它不能吃的垃圾,我好调一下家务机器人的程序。”
安娜刚洗完手从厨房出来,闻言摇头:“我试了一下午,连古董电池它都能吃!”
那玩意儿有害,处置不当会造成大范围土地污染,很多星系早已停止使用,没想到一只长得像点心的小猫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那确实很管用了,腾个空间给它安身换得节省一笔垃圾处理费,大家都觉得这笔交易不赖。
“玩去吧,”法厄同把它放到谛听面前,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绕着公共起居室蹦蹦跳跳。
安娜已经从卡芙卡那里得知暑期星核猎手们暂无行动,不止针对她,是所有人都要休息。另外据点又一次发生改变,这回换到了距离天琴座星域更加遥远的地方。
也就是说她一整个夏天都能空闲下来,只需要在开学前赶回学校,然后就得跟着拉帝奥教授进实验室。
“额……法厄同?”安娜放轻声音,没由来的头皮发紧。白毛“唰”一下扔开手里的书坐直:“怎么了安!”
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她啥时候说话这么柔和过!其中一定有诈!
这家伙反应也太激烈了点吧!
安娜:“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希德看不下去轻咳一声,白毛才委委屈屈缩回去:“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把嘴边的话收回去,摇摇头:“算了,没什么事,你忙吧。”
德尔斐熟人太多,不然还是换个选项去梅娅女士那里也行。博伊斯的牧场牛羊成群,也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去处。
希德对着法厄同怒目而视。
卧室门响了一声,戴蒙斯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打算进厨房准备晚餐,安娜急忙对他道:“不用加上我那份儿,我吃过了。”
其实是中午吃得太多,这会儿连口汤都喝不下。卡卡瓦夏家的家务机器人实在是太能干了,一小时内折腾出一桌子菜!
“哦!”戴蒙斯没有意见,他从厨房门后抽出条围裙套上,白厄跟过去帮忙。希德低下头继续看书,法厄同左看看右看看,揉了团纸抛出去,安娜正在操作外置设备,头也不抬用手接住:“都说没事了……”
“不行,你这么开了个头就没下文,我好难受啊!”他把两只手合在一处,“算我求你!赶紧说!”
被他这么一打岔,安娜反倒放松下来:“没啥,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德尔斐的星港坐标,这不是马上暑假了么。”
“哇!”白发青年惊喜不已,“安娜你终于决定今年暑假去德尔斐啦?到时候咱们一起走呗!”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和你们一起走,先把坐标给我。”距离正式放假还有两周时间,这期间万一哪科挂掉最好及时申请补考,如果补考还不过那就只能下学期回来重修。可是安娜主修课程不是拉帝奥教授的就是阿那克萨教授的,这两位教授各有特点,前者没有补考只有重修,后者没有重修只有补考……不到出成绩的时候她还真不敢放心。
希德放下手里的书,单手撑着脸疑惑道:“你今年不用打假期工了吗?那还挺好的。”
也不是不打假期工啦,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比打工要重要。再说了,这可是老板艾利欧亲口说的,所有星核猎手齐齐休假。自从上次去罗浮歇了一段时间直到现在她再也没好好休息过,怎么就不配歇个暑假了呢!
“是呀,下学期我就要跟拉帝奥教授进实验室了,最后一个暑假怎么也得真正过一回睡了吃吃了睡的日子。”她笑着添了一句,“不过不是我一个人过去,带个朋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啦~”法厄同忙不迭应声,“我这就把坐标发你。”
他摸出外置设备发送消息,才刚点开通话组群就发出一个疑惑的气音:“欸?”
“怎么?”安娜和希德异口同声,白毛放下手机抓抓后脑勺:“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向我发函告知开庭日期,一个系统时前发的,我居然没注意到!”
这也太粗心了吧!
面对两位室友或是谴责或是调侃的目光,他不好意思的垂下视线:“我我我,我先发坐标!”
有了具体坐标就不怕迷路,到时候大家德尔斐星港见。
“开庭这种事,得先跟白厄通气吧?他是原告,也提供了最多的证据。”希德对这件事相当看重,他很想知道人类行为对星神是否能够造成影响。目前唯一的成功案例是同寝室安娜费伯里克特对【巡猎】命途的理解。
也许因为她是个令使?普通人的祈愿能量太弱无法被星神听见,令使就不一样了,虽说力量不及星神万分之一,但在智慧生物之中他们依然是将命途之路走得足够远的人。
白厄也是个令使,据开拓者描述他爆发时曾击伤过纳努克,这次又公然作为原告出现在法庭上反对【毁灭】星神……谁说社会性死亡就不是死亡?
emmmmmmm,是该说“星神会受伤”这条情报无比震撼?还是说纳努克居然连自己的毁灭也甘之如饴更让人难以理解?
“白厄!”法厄同隔着半个起居室吆喝:“下周咱们得先去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要开庭啦!”
到时候证人们至少得发个投影出现在庭审中,也需要提前安排。
“好!”和他一模一样的白发青年出现在厨房门后,支棱着脑袋朝外面笑笑。
任何能给纳努克造成损伤的事他都乐此不疲。
“那就说定了!”法厄同收回视线看向安娜,一笑脸上还有两个酒窝:“德尔斐不见不散!”
“嗯嗯,不见不散。”安娜只管点头,点完心里松了口气。
时间安排好了,招呼也打了,剩下只需要按部就班做些准备。
“安,你怎么突然想到今年暑假去德尔斐?”希德直觉这里面没有法厄同想的那么简单,主要还是因为她刚才的语气态度都很奇怪。
别说法厄同那个实心眼儿了,他听了也觉得奇怪。
“本来就说好要去的不是吗?”安娜抬手揉揉眼睛,又挠挠耳朵,小动作多得出奇。
嗯……通常人只有在尴尬的时候才会下意识让自己显得很忙,再加上她说的“带个朋友”,希德有理由相信她那个朋友生了一脑袋浅金色的头发。
“……”他突然站起来,夹着尚未看完的书走回寝室,门板关上的那一刻余光扫到法厄同耸肩摊手的模样。
“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白毛压低声音和安娜咬耳朵:“我没惹到他吧!”
“我也没吧?”安娜自我感觉相当良好,“也许他只是想回房间查点东西。”
“有道理!”法厄同深以为然,打开即将开考的那本书勤勤恳恳复习。
唉,越到快要毕业的时候事情就越多,又是论文又是学分又是资格证的,好在他们宿舍里这些人都不需要再花费精力出门找工作,不然更头疼。
接下来的两周就算安娜回想起来也心有余悸。首先是阿那克萨教授的结课考试,从前一对一面试只需要面对一位教授,现在那位那刻夏老师也加入进来,这副阵仗是个*学生都胃疼。好在教授平日里毒舌这回考试时却很温和,只要是用心学了的人开不开窍都不会被喷得太惨……除非一页书也没看连胡说八道都说不出新意的那种特例。其次是拉帝奥教授的结课论文点评,安娜被叫去办公室结结实实补了一节语言课,没想到拉帝奥教授在修辞与文学方面的造诣不下于他那些天才科研成果。
谢天谢地她现在基本上没有错别字了,语法错误更是彻底绝迹,不然导师能把她赶去本科重修通用语。
确定本学期所有课程全部顺利通过,该拿的学分均已到账,安娜松了口气赶忙把假期计划发给卡卡瓦夏——她打算订一周后的星舰从博识学会出发,先抵达距离德尔斐最近的洗车星,然后搭个顺风车。不过卡卡瓦夏的回复打乱了这个计划,她只能先去庇尔波因特找他汇合,然后从那里启程。
作为战略投资部的高管,砂金先生要去旁听【毁灭】令使状告【毁灭】星神。
这不只是乐子不乐子的事儿,工作需要也是真的。
第326章
“砂金先生今天心情特别好的样子,战略投资部有什么好消息了吗?”
前来收发文件的文员趁人不注意塞了盒点心藏在文件夹后,助理小姐抬头看了她一眼,新来的姑娘脸上挂着期待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挑。
“战略投资部就算有好消息也和基础部门无关,你工作很清闲?”突然跑来不明不白的打听消息,往小了说工作不饱和,往大了说……谁知道是不是新形式商战?
上回就有不同部门之间互锁电梯以示敬意的,搞得所有人OA里都被人事部弹了警告邮件。
“欸?你!”没想到笑脸也被人给啐了,她露出委屈的模样:“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只是想和你成为朋友。”
助理小姐翻了个白眼,拿起点心盒塞回她怀里:“收收味儿,就你这段数,在战略投资部是要被末位淘汰的。”
在这地方上班,什么品种的绿茶她没见过啊?也就是这位新人没经验,不晓得此处最缺真诚。
“早上好,各位~”金发青年手里拿着外置设备从外面走进来,他看也没看抱着点心盒仰着脸泫然欲泣的文员,直接绕过去敲敲助理小姐的桌子:“行程?”
“好的砂金先生,”助理扫了眼面前的光屏,“需要您过目的纸质文件都已经分类摆在桌子上了,庭审开始时间为庇尔波因特标准系统时的上午十点整,距离现在还有一个系统时。”
“多谢。”他确实心情很好,被员工们私下里戏称“战略投资部之花”的埃维金人今天格外光彩夺目。如果说平时他就像只羽毛华丽的孔雀,现在这只雄孔雀就跟进了求偶期似的,随时随地准备展开漂亮的尾羽。
“庭审结束我会把资料发你,拟一份报告代表整个部门上交,十五天内完成,字数别太少,下载的痕迹不要太重,别的就没了。”砂金先生无意在这种小问题上为难助理,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的审理过程以及宣判结果关战略投资部什么事?打工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只要能混过上面的要求差不多就行。
助理小姐低头在公务光脑上记下这项新添加的工作。
五分钟,今天工作的要点就说完了,砂金低头看了眼息屏状态的外置设备,转身走向需要他处理的那堆纸质文件。
无纸化办公模式早就在几个琥珀纪以前就全面实行了,现在仍旧使用的多半更倾向于某种仪式感。
“啊,砂金先生!”罚站似的从头站到尾的文员忍不住发出声音,金发青年似笑非笑斜睨了她一眼:“新来的?没参加人事部的岗前培训?”
“来送文件。”助理小姐发出疑似憋气的声音。
——你说你撞上谁不好?遇到托帕小姐多少留点脸面,遇到翡翠女士说不定还能得偿所愿,遇到其他总监最难堪也不过被训斥几句,偏偏遇上这位……
销冠也是你能惹得起的?
“您不记得我了吗?”文员小姐用力绞着手指欲言又止,青年沉默着打量了她一会儿,摇摇头。
这招效果不好,腻味得慌,千万不能拿出去用,会被笑话。
“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数量远超一颗星球的常住人口,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应该被我记住?”
他是真没认出来,再好的天赋也不能用在这地方,知道这位文员是个碳基生物就不错了,别的……还有啥?
“……”她又摆出那副欲说还休的模样,砂金直接对助理道:“你要是没空就叫外面走廊上的安防进来一趟,顺便给人事部传个话,再让这种完全没接触过职业培训的新人过来我就亲自去找他们的P45聊聊。”
助理:“……是。”
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能笑出声!
除了战略投资部内部谁愿意和“砂金”聊啊?聊完怕不是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剩条底裤吧!
安防人员三秒内响应,前后一共只花了三十秒就成功清理掉办公室内随机刷新出的奇怪摆件。那位文员小姐终于没忍住,一面回头一面让眼泪簌簌滑下,然而办公室里所有人都非常冷血的无动于衷。
助理:傻不傻?脑子坏掉了?
砂金:完了,换个角度看这种举动果然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姐姐她绝对看不懂!
按理说一大早遇上这么个糟心的奇怪家伙,是个人心情都不会很好,但砂金只消沉了一分钟就阳光灿烂的去处理工作。
他当然心情好,因为今天安娜会从博识学会搭乘星舰来庇尔波因特,在公司的核心重地停留两天左右,然后他们将一起出发前往新近加入文明星系序列的德尔斐星系。
为了这次的带薪年假他可是从两周前就开始想办法了,好不容易才打着“观察”的名义领了分出差的工作。幸亏公司对德尔菲的控制基本上相当于零,带薪出差和带薪休假差不了太远。
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在庇尔波因特地方法庭见到安娜,就算舒俱突然跑进来也不会破坏他的好心情。
“下周我不在办公室,再有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东西你就发我电子稿件。”金发青年一目十行扫过那些纸张,提笔在最低端签字。
没什么意义,签这玩意儿的主要目的在于告知他人此事由谁经手由谁负责,与OA上的节点一模一样。
半个系统时后他留下一桌子文件慌慌张张抬腿向外走,经过助理小姐的办公桌时弹了张卡片给她:“我亲自去向费伯里克特小姐求的签名,希望你会喜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办公室就辛苦你了。”
“!”这个埃维金人还真是甜蜜,助理小姐捂着嘴激动不已。
这张小卡片可是同好太太的杰作之一,完全手绘的费伯里克特小姐剪影,后期又经过各种加工,主打一个既低调奢华又内涵丰富。可惜这卡就卖过一批,属于限定中的限定,珍藏中的珍藏。最重要的是背面有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亲手写的一句话,着重表明祝福某某某。
定制化的签名。
砂金先生该不会把一个月的薪水都扔进去了吧?不然怎么可能请得动那位小姐,她连星际和平公司的脸面都不给,就更别提在公司里工作的人了。
某些极端地区上一秒公开员工身份下一秒就有可能被人套麻袋,这是下了血本!
“放心吧,砂金先生,办公室里有我,一定让您度过轻松愉快的假期。”她用纸巾垫着将那张卡收好,等上司走了才掏出来细细品味。
嘿嘿嘿嘿嘿,费伯里克特小姐!
背后好凉。
安娜走出星港的出站大门,面前是庇尔波因特繁华复杂的空中航运线路。一辆辆飞车忙中有序,就像在空中展翅翻飞的蜜蜂。
没走几步格外华丽的孔雀绿飞车停在手边,自动驾驶系统弹开车门,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的安排。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类似的情况并不罕见,于是安身坐进去关上车门,“咻”的一下飞上天空。
庭审还有半个系统时开始,看来公司充分吸取了以往的经验和教训,不遗余力的把【毁灭】星神纳努克往谐星的方向整。
——庭审完全公开,甚至卖票。
场内票只提供给各部门、董事,以及诉讼必须的参与人员。安娜向法厄同要了张原告书记官的证,这么大的案子白厄背后坐两个书记官保驾护航有什么问题?合情合理合乎逻辑!
除了内场票就是投影票,法学界以及博识学会对此感兴趣的学者名流均可花钱投影到现场。再下来就是直播票,花一笔小钱蹲守直播间,还能享受专业人士的讲解,力求吃瓜也要吃个明白手头还不缺钱的银河公民们非常适合此种围观姿势。
与其说这是一场严肃的诉讼,不如理解为人类对星神的反对与抗议。它更像一场大型营销,结果如何一点也不重要,只要摊子拉开就足够了,毕竟还没有哪位星神被人类如此公开羞辱过。
下车后安娜挂上书记官的证件,眼镜链上的月光石熠熠生辉。
“安你终于到了!”法厄同正在准备室里团团转,见到安娜出现立刻松了口气凑上前小声交代,“前面刚刚有人过来给我透了消息,说是有一位【毁灭】的命途行者主动提出要站在被告席上为信仰辩驳。我怕白厄情绪激动上前把人给拍死,到时候万一情况不对你拉着他点哈!”
啊。这……这什么人呐,上赶着找揍找骂,贱不贱?
“我明白了,你放心。”安娜把手腕上的游丝亮给他看看,“如果情况不对我会把白厄带出庭审现场,等他冷静下来再送回来。”
【毁灭】莽起来比【巡猎】可莽多了,他们是真有可能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法厄同捏着领带结扭扭,看上去好多了。
“谢谢你,安,谢谢你来帮我的忙。”他眨眨湛蓝湛蓝的大眼睛:“休庭的时候我请你喝茶吃点心!”
她本可以直接休假的,但还是主动前来支援。要知道这可是大家最后一个暑假,再往后哪还能有无忧无虑什么都不需要思考的六十天假期?
安娜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战术咳嗽:“咳,不用,这儿是庇尔波因特,我熟人还蛮多的。”
你还是和白厄两个人吃蜂蜜烤饼去吧!
第327章
庇尔波因特标准系统时间,上午十时整,星际和平公司面向全星网的庭审直播开启。观众们一拥而入,盛况堪比数年前那场“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
非常巧合的是,原告的书记官正是当年虐囚案中最引人瞩目的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原告身为本案中的“极端弱势群体”,她应朋友邀请出现在这里,主要为了见证这场审判是否公平合理。
两年时光匆匆流过,寰宇美人依旧光彩夺目。她锋利的眉眼在眼镜装点下淡化了许多,清冷知性的气质在这几年间又多了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别人读书大多读得形销骨立眼神清澈,姐们儿你怎么跟去当校长似的?
弹幕中“嗷嗷嗷嗷嗷”的浓度迅速攀升,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仿生动物行为。
“为什么原告和另一个书记官那么像啊?兄弟?”
“我知道点内幕!原告的初始数据来源正是那位书记官!”
“两位书记官很熟吗?费伯里克特小姐为什么朝那家伙微笑?”
“那叫礼貌,傻X!”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屏幕糊得一塌糊涂,管理急忙将重复弹幕叠加在一起,画面终于变得清晰。
白发青年坐在原告席上,他背后坐着两个书记官,庇尔波因特地方法庭指定的法律援助坐在他手边稍远些的地方。别说观众不理解,这位律师自己也不太理解。但是原告本人以及他的两个朋友都点头表示此举并非无意义的胡闹,听劝的律师先生果断听劝。
没过多长时间一个身穿黑色西装脸上戴着面具的男人从庭外慢吞吞走进来,很有表演性质的举起手朝四周挥舞。
安娜盯着他眯起眼睛,对方用手压在面具上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噫!
“我们来了!没来晚吧?”
穹左右看看才在安娜背后的长桌上坐下,三月七的照相机就没停过,丹恒甚至带了个笔记本来。
“没有,你们来得刚刚好!”法厄同起身和前来声援的列车组成员碰碰拳头,白厄则上前分别抱了抱三位战友,“谢谢你们陪我胡闹。”
“你也太拘谨了吧,这叫什么胡闹呀!”三月七笑了两声,拿出个饮料瓶塞给他,“帕姆专门要我们带给你的,据说喝了就不会紧张!”
“就是就是,哪次我们没站在你这边过?”穹反手拍拍白厄后背,“我听说你夏天回德尔斐,说不定哪天就遇上了哦。”
直播间内,公司对外的门面,伴随着那句熟悉的“不管您的世界有没有昼夜的概念,这里先祝您早上中午完善好”,可爱的叽米先生如约出现。
弹幕很给面子的弹了一片“叽米”,中间夹杂着几句“活炸鸡”和“牢叽”之类的调侃。
雪鸮着重介绍了每一位参与庭审的工作人员,随着它的介绍弹幕不断发生变化。
卡卡瓦夏坐在场内,位于原告与被告之间更靠近原告一些的地方。他一进来就看到安娜正在和星穹列车的智库管理员说话,两人似乎就什么事达成了共识,那个持明青年和她握了下手两人才回到座位上各干各的。
直播间内叽米刚好介绍到前来旁听的公司各部门代表,漂亮的埃维金人惹来一片春心萌动的年轻人。
“他真好看!”
“埃维金人真的就只剩下一个了吗?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楼上是兽人星系的吧,都这个季节了您找到配偶了吗?没找到还不赶紧搭窝去,不干活还嘴碎的雄性没人要。”
“好骂!”
“嘴上积点德吧,埃维金人都已经灭绝了,这难道是什么好消息?”
“啊!妈妈!他看过来了!我心跳的好快!”
金发青年敏锐的找到了直播镜头,微微一笑潇洒落座,视线忍不住又朝旁边偏了一下——当场被细心的网友们抓了个正着。
“他在看谁啊?就跟雄鸟抖羽毛似的。”
“那个角度……”
“欸?”
“咦?”
“哦!”
“磕!”
“等等?有没有人给个说明?”
叽米的介绍还在继续,应邀前来担任法律顾问的专家也已经就位,眼看庭审即将开始。
专业的网友们迅速绘出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最大的审判庭的平面图,经过一系列严谨缜密的计算,砂金先生眉目传情的目标俨然是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
啊,这就不奇怪了,这一点也不奇怪,全场至少有一半的年轻男士都在从各种不同角度向她暗送秋波,就连站在被告席上的律师也时不时搞点小动作出来想引起她的注意。
等等,为什么律师还要戴个面具?
“是不是怕出了审判庭被人打啊?”
“估计是,这家伙得算‘人奸’了吧,他居然站在纳努克的立场上替祂说话。”
“那叫信仰……”
“我管你个屁的信仰,无缘无故就要老子死吗?”
一时之间弹幕先打了一架,每条命途都有行走其上之人,哪怕纳努克也有不少迷弟迷妹,自家负创神被这么多黑子合伙欺负,必须重拳出击!
其他星神的信徒能愿意?那必须不能,各种鸟语花香的电报满屏横飞,“*******”出现的概率飙升。
终于等到法官抄起法槌用力敲了两下,法庭内所有人起立向琥珀王表示敬意——庇尔波因特乃星际和平公司心脏,也算是来客对主人的尊重。
按照正常的审理流程,双方递交的材料法官已经尽数看过,不过为了让陪审团以及观众们吃个明白瓜,法官还是给了原告这边三分钟陈述。
白厄和他的律师同时起身,英俊帅气的蓝眼青年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变成柴薪燃尽濒临破碎的模样。
“这就是我的真实样貌,在三千多万次绝望的轮回后。今日被烧成这副模样的是我,他日就有可能是在座每一位,【毁灭】从不针对某一个人,祂要寂灭的是整个宇宙。”
很快他重新披回人类的皮坐下去,安安静静的听律师磕磕绊绊描述案情与诉求。
没什么诉求,他也不可能要求纳努克坐牢或是赔钱。但是这份警告,确确实实经由星网传达给了每一个生物。
律师的陈述时间只有三分钟,三分钟后轮到被告为自己辩驳——原告说的又不一定是真话,真话也不一定没有夸大成分,所以被告有权力站起来发生。
但是被告的律师并没有反驳任何原告律师的指控,他笑嘻嘻的指指白厄:“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你现在也因祸得福从一串数据变成了一个有实体的生命不是么?此前被【巡猎】令使长庚击杀的【毁灭】令使幻胧都没能落到这种好处,这也不算没有赔偿吧!”
现场一片哗然,直播间直接炸锅。法律专家的解说根本没人想听,大家也不在乎当堂殴打被告律师会是什么结果。
能有什么结果?我们隔着星网喊打而已,难不成还真能打到他?就算现场有人跳起来给这家伙一拳也很好呢,大家愿意为这位人类英雄众筹罚金!
“拖出去打死吧,人家好好的帅气小哥被折腾得跟焦炭似的,这是刑案,走民事诉讼已经给纳努克留脸了。”
“好可怕,模因生物都被烧成这样,普通人早就汽化了吧!”
“汽化?还想啥好事呢?忘了历史上那么多惨案了么?”
“落得这副模样我宁可死了算了。”
“热知识,受害者可不止一位。”
“一整个星球的数据量。”
“星神在上!”
“看着就好疼呀!”
法官不得不连续敲击法槌才让审判庭内安静下来,卡卡瓦夏狐疑的盯着站在被告席上的律师。
面具……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上次在匹诺康尼遇到那位面具小姐说起话来可真不中听。
他将视线落在安娜身上,她还真兢兢业业的奋笔疾书着,偶尔抬下手将滑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安娜在大橘猫本子上计算下学期的选课表,秋冬学期和春季学期加起来也没夏季学期时间长,想要今年顺利毕业就必须合理安排课程。写着写着侧前方有道视线实在无法忽略,她抬起头一点也不意外的撞进一双多彩的眼睛里,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低头继续写写画画。
卡卡瓦夏:姐姐看我啦!
整场庭审光摆证据放证人证词就花了四个小时,午间休息时白厄都没抓到安娜的踪迹,转了一圈和法厄同一起请律师吃点心喝茶。可怜的律师压根没想到需要他帮助的模因生物早就已经跟【毁灭】星神爆过一次,现在属于对方喝水呛个咳嗽都能让他高兴好一会儿的程度。
属实是深仇大恨了。
【毁灭】令使请他吃点心喝茶,大概这辈子也只能遇到一回吧。
安娜溜出审判庭,一只小小的导航机器人咕噜噜滚到脚边围着她直转。这东西是为了方便视觉听觉或其他感官出现障碍的人,必要时充当导盲犬或是自动导航使用。她跟着导航机器人拐过岔道穿过走廊,一直走到不惹人注意的僻静房间。
一个备用休息室。
“卡卡瓦夏?”安娜推开休息室的门,金发青年脱了外套挽着袖子正在摆弄餐具。
看到她的瞬间他艳丽的五官像是蒙上了一层光:“姐姐!”
真高兴呀,只隔了半个月就再次见到她。
第328章
桌子上摆放的甜点和饮料数量远远超过两个人需要的分量,就算分给二十个人吃问题也不大。
安娜走进休息室,圆溜溜的导航机器人完成付费服务,咕噜噜滚着走远了。卡卡瓦夏比比划划:“姐姐你挑,不吃的放着,等会儿我叫无人机过来打包送回办公室给员工们当下午茶。”
只要干干净净没人碰就行,免费的高档餐厅下午茶就别挑啦!
“行,好,谢谢你。”安娜走过去看了一圈,挑了块葡萄蛋糕和一杯柠檬水坐下。甜腻的奶油被葡萄自带的酸味中和,柠檬水更是清爽提神。
卡卡瓦夏撑着下巴美滋滋的看她把蛋糕切成整整齐齐的小块又一块一块慢慢吃掉,突然有种养家糊口的成就感。虽然安娜根本就不需要,但投喂这项活动本身就是为了满足投喂者“被需要”的心理需求。就像每到春天就满地滚来滚去的流浪猫,有没有人投喂其实并不影响它们在城市里的生活。
无非就是胖一点和瘦一点的区别罢了。
安娜认真吃掉葡萄蛋糕,端起柠檬水啜饮,时不时看两眼外置设备上弹出的消息。她和身在伊维尔时的状态差别很大,不再一副游离于外随时可能离开的样子——就像纸片上的完美恋人一点一点血肉充盈变成了真正的存在。
“嗯?嗯嗯嗯嗯嗯……”她注意到金发青年什么都没吃,侧头看看他,咬着习惯发出一连串疑惑地声音。
埃维金人恨不得在脸上挤出两个酒窝:“我可以中途离席,姐姐你不能吧?而且观众可以休息的时间比工作人员要久,所以你还是别担心我了。”
这倒是真的,挂着“书记官”证件的安娜不能在庭审途中离开座位——如果是普通的案件小声打个招呼该溜就溜,可这回全网直播所有人都看着呢,挠头皮的动作大点都能被引申出一片小作文。
不过既然被问起,他还是乖乖把一份提拉米苏拖到自己面前,茶水是牛马必备的黑色液体,看了就让人满身班味。
“……”
安娜不再打扰他,径自安排自己的事。
结课论文通过了,假期没有剧本,可是还有和德莱妮合伙的网店要打理呢?学期中没空自然也就先把配货发货的事先交给物流系统暂管,现在她都放了暑假了实在没有理由继续当个甩手掌柜。要知道物流系统只会按照之前的设定按部就班发订货单给梅娅女士,在细节的处理上始终不如智慧生物。
安娜从博识学会出发前向德莱妮要了各处分店的报表,一边看一边重新拟定每个地区的夏季发货单。说是这么说,其实总共也就三个分店,第一真理大学的网店,罗浮仙舟的门店,以及埃尔洛斯二号上的促销店。学生做生意就是这样,不可能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尤其今年德莱妮确定打算参加不久之后的研究生院入学测试,对网店的关注总体呈下降趋势。
嘛,合伙人不就是这个时候才能派得上用场吗?好在网店有平台的系统把控,罗浮人做生意的才能无需怀疑,博普克人也不是轻易吃亏的主,所以最后的压力全都堆在负责配货的人头上。
还不可以休息呦~费伯里克特小姐。
她不但打开了外置设备,还将光脑虚拟屏拉开,反复比对同年不同期或是同期不同年的销售数据。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用处大得很,随便什么人都能据此轻易推断出店铺特定时期的特别变化……大概。
这种报表卡卡瓦夏几乎每天都会接触,他好奇的瞄了几眼,安娜索性挪挪地方让了些位置好让他别把脖子伸那么长。
三年的销售数据,总体来说没有多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姐姐,为什么仙舟联盟这个奶味饼干明明卖得一般般你还是给他们发货?”这玩意儿的销量都快排到倒数去了,果断应该裁掉才对,要么换产品要么换包装,总之不能继续这么要死不活的吊着。
安娜扫了一眼卡卡瓦夏指着的数字,两手一摊:“这可不是发去卖的,不过我确实打算和梅娅女士商量商量,看能不能买到更好的饼干配方改善下口味。”
基础产品固然便宜,但可替代性很大,竞品随随便便一个降价就能挤兑得它毫无还手之力,就眼下这个销量说白了随时有赔本的风险。
热心网友喜欢吃那是因为他本人就喜欢甜奶这种口味,老人家嘛,有点自己的小爱好怎么就不行呢?让让他呗!不过做生意要讲诚信讲道义也不是说完全就只有诚信和道义了,适当的灵活变通并不为过。
“需要我帮忙么?”卡卡瓦夏对这个小零食网店的关注度几乎高过自己的工作,在营销手段这方面他还是有挺多心得体会的。
奈何安娜并不打算走网红路线,她不是不在乎营销,而是更看重产品本身的实力。
“哪还麻烦你呀,这事儿就该让罗浮本地人去办。瑾瑜闲着也是闲着,给他们持明族一个赚外快的机会不好吗?”她是先和持明一族现任尊长白露小大夫通过气儿的,方才又将此事告知持明一族前任尊长丹恒,剩下全交给鹤运物流和仙舟那边的店长就行。无非在外卖盒里放一张调查问卷另附明将此问卷填写并寄回可换五百信用点零食购买券——五百信用点少说也能换上一袋中等体积的土豆片了,那可是热销品。
持明们帮忙拆包裹计数就行,前后一个月时间足够,按天结算当天付费,绝不让人吃亏。
卡卡瓦夏大概扒拉了一下数据,发现不但不会赔还有可能因为赠品增加销售量,他马上就不再纠结这件事。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安娜作为书记官要更早返回审判庭,她收起外置设备又关闭光脑虚拟屏,起身挑了杯酸酸甜甜的鲜榨果汁放在金发青年面前。
——上班已经够烦了,还是喝点好的吧。
“我回去了,晚上见。”这案子一天肯定出不了结果,今天能把流程走完就不错了。其实输赢既显而易见又没啥用处,但“出气”的这个效果对白厄来说很重要,对法厄同而言同样重要,这是他的社会实践。
“晚上见,姐姐。”卡卡瓦夏手里捏着那杯果汁目送她离开,收了他五万信用点的导航机器人尽职尽责的咕噜噜滚到她脚边领路。
突然对几个小时以后的人生产生了无限期待,他从现在就开始雀跃起来。
回到审判庭附带的休息室,白厄和法厄同正在猜拳,法庭指定的律师生无可恋的看着他俩——什么?你说这个博识学会的学生是那个【毁灭】令使的数据源?虽然他既不清澈也不愚蠢,但差别也太大了吧!
“我回来了,看来你们休息的不错。”安娜一进门就朝室友们笑笑,然后才去看律师先生:“上午辛苦您了,下午还要仰仗您的帮扶,多谢。”
还是女孩子更可爱,律师先生的脸马上就不苦了:“你太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法庭指定了我为白厄先生代理,意思就是要我竭尽全力维护他的利益。”
想要接这份指定的律师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光记载在履历上的文字就足够他炫耀一辈子。
四人将下午要用到的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便鱼贯回到原告的位置上坐好。安娜进门时起就将整个空间扫了一遍,三位年轻的无名客换成了两位年长的无名客,姬子小姐甚至将她心爱的咖啡杯也带了过来。
就……为什么她杯子里的咖啡液面连个涟漪都没有啊?
没过多久被告席上的律师也回来了,然后是地方法院的工作人员,最后才是来看热闹的各路观众。
上午的指控针对【毁灭】星神纳努克,下午的指控就主要针对纳努克的狗腿子,本名吕枯耳戈斯,化名来古士的智械。区别于上午只有律师孤零零一个人存在,下午螺丝星的君主螺丝咕姆派人将被告准时准点送上被告席。
白厄的失控突如其来,安娜果断用游丝把他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法厄同在后面一边吸溜一边戳他:“别激动别激动!要打也得等没人的时候再打!”
要了亲命了!他不耐热的,但是这家伙好烫!
如果*不是提前请了位【巡猎】的令使过来帮忙,今天整个庇尔波因特都得化作一片火海。最后还是安娜暗搓搓的给了他一下,白厄这才恢复理智。
“气什么气?你没看出这家伙精神已经抵达崩溃的边缘了吗?螺丝咕姆固然风度翩翩,但他也绝不会坐视有害于智械生存的事情发生。这个智械想借你之手覆灭【智识】的星神,所作所为已然触碰到主君底线,从你脱离权杖演算的世界时起,他的赎罪之旅就开始了。”
“别弄死他,弄死他反而让他逃避责任,想想翁法罗斯那些被卷入轮回的无辜民众。让他赔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论报复,【巡猎】才是专业的,白厄果然慢慢收起炽烈的金色火焰。
迫人的高温消失了,现场观众纷纷松了口气。好可怕,原来这就是令使给人带来的威压吗?
很快大家的关注重点就从【毁灭】的力量移到另一件事上——今儿这张票可真值啊,一般人见识过令使的实力后就直接去见星神了,这次大家居然还能好端端坐着继续吃瓜耶!
不知道接下来的庭审环节又能见识到什么。
第329章
吕枯耳戈斯,或者说,来古士,当他被两名智械法警押送至被告席上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原告席上的白厄。
“……卡厄斯兰那!”不再假做文质彬彬的样子,他双手紧握面前的栅栏,就像是想要将它们撕碎那样用力向前倾斜身体,“不!你应该是铁墓!你怎么可以不是!”
“唉,又一个疯了的,”法厄同闲闲的凑在安娜身边说风凉话,“看吧,论文挂了的倒霉蛋。戴蒙斯他们专业就有一个学长,论文写得就是偏远星系殖民地的独立,以沃尔伯格星域为例展开讨论,你懂的。当时没人看好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沃尔伯格会被白雀花扼杀……”
安娜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结果就是他论文才提交上去,白雀花挂了,论文也挂了。”法厄同对吕枯耳戈斯没有任何同情,只有幸灾乐祸:“我看这家伙也得挂。”
安娜:“……那你还挺擅长预言的?”
你小子就是故意在我面前提这件事儿的吧?打量着我这会儿不能反驳你是不是?你给我等着!
抛开沃尔伯格的事先不讨论,吕枯耳戈斯这家伙本来想用二手光脑跑个超级大病毒出来闹死博识尊,结果病毒里出现了BUG,这BUG硬把病毒给卡了,最后整个病毒莫名其妙变成了BUG……随便换了哪个程序员不得抱头发出尖锐爆鸣?
白厄还被捆着呢,听着背后两位学者就“论文挂掉究竟能逼疯多少人”这一课题讨论来讨论去,充满有型世界特别的松弛感,再看看对面破了大防歇斯底里的来古士,愤怒还是愤怒的但理智完全回归——亲眼见到仇敌的惨状本就是“复仇”这一举动中最让人心情愉快的环节,仅属于他个人的那份怒火渐渐变得驯服。
来古士还在发疯,学者们还在讨论。
“从黑塔女士和螺丝咕姆先生模拟的寰宇蝗灾中可以得出结论,想要杀死星神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撕裂祂的命途,要么逼迫祂偏离甚至放弃命途……”安娜和法厄同的话题已经从“论文挂掉的神经病”转移到“如何干掉星神”上,这方面前者比较有心得体会,毕竟她在模拟宇宙里的分值不是白混的。
法厄同歪头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大圈和一个小圈:“纳努克可视作‘熵’的化身,已知熵增是不可避免的,宇宙终将走向寂灭。我只想知道,纳努克的毁灭蓝图中是否包含己身的毁灭?如果包含,祂将是头一个死在自己命途上的星神,如果不包含,祂的结局可能到来得比我们想象中更快。”
两位书记官陷入学术讨论无法自拔,坐在他们前面的白厄抽抽嘴角,这两人怎么谈起“如何噶掉星神”时比他这个正主还兴奋?坐在他们后面的姬子以及瓦1尔1特杨则露出前辈看后辈的温和表情——对对对,要的就是这副搞死星神的劲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错!
场内和直播间弹幕这会儿全是针对来古士的鸟语花香,倒也没人注意他们讲小话讲得差点动手“打成共识”,只有坐在观众席上的卡卡瓦夏一直看着安娜。
不开心。
法官手下的法槌又双叒叕敲了好几下现场才逐渐安静,智械法警们也艰难的控制住了崩溃中的被告。
谢天谢地,总算恢复秩序,还是赶紧走流程吧。法官和其他参与本案的工作人员同样对结果早已心知肚明,这就是一场兼容了示警的大型营销表演,此事之后宇宙各个边角所有智慧生物以及所有星神的信徒都将对【毁灭】的计划有所防范,纳努克别想达成目的。
星际和平公司用这场看似胡闹的庭审扩大了己身的影响,提升了整个组织在泛银河中抵抗【毁灭】的话语权,其中隐含的各种利益足以让七人董事会激动上半个系统时。
法庭为白厄指定的律师站起来陈述证据与诉求,程序和上午相差不大,但引发的讨论比上午要激烈得多——真正毁灭于纳努克之手的文明就是纯粹的“毁灭”,可以理解为“咣当”一切全都结束,一点额外的罪也没受。但祂的手下实在不怎么做人事,毁灭的过程中总爱掺杂些个人偏好。
那些被他们毁掉的文明动辄涉及十亿百亿甚至千亿生灵,那些活生生的人!他们的喜怒哀乐竟被当做所谓的“仪式”“审美”“柴薪”?
这才是大家不能接受的关键所在。
宇宙终有热寂的那一刻,【毁灭】同时也预示着新生接踵而至,但对那些被神明判定为应当“毁灭”的人来说,他们又该去往何处寻求公平。
来古士被智械法警押在被告席上,他曾作为翁法罗斯的“神理观众”旁观过无数次公民大会的演讲与投票。一枚贝壳状的投票器让决定文明前进方向的权力掌握在最容易被煽动的普通人手中,无数次的,无数次的,被蒙蔽的平民向拯救他们的英雄投出火把和恶语,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站在“众矢之的”的位置上。
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庄严的审判庭内,没有哪个人看向他时不满眼嫌恶。其他人先不说,至少观众席上那些权贵们巴不得他下一秒就倒地身亡。
“……以上,是我方委托人的全部诉求……”哪怕事先已经看过这些资料,再次诵读也叫人触目惊心难以张嘴。律师先生那颗经受过千锤百炼的心都忍不住同情白厄。这小伙子得有多么痛苦呐!他的数据源,他最初的情感觉悟都只是个来自偏远星系的普通青年而已,却被吕枯耳戈斯硬生生折磨成了背负一切的“救世主”。
他哪里是救世主呀,分明是谎言下的替罪羊,由吕枯耳戈斯亲手打造的,敬献给【毁灭】星神的肥美祭品。
原告的律师发言结束,一直站在来古士身侧玩味看着他的男人张开手——
“尊敬的法官,我的同僚们,观众们……”面具掩盖住了他的表情,但那戏谑的声音将主人此刻的愉悦演绎得淋漓尽致,“你们可别忘了,那个让你们同情不已的年轻人如今只要一个‘执行’的念头就能感染并杀死博识尊。要说危险,他和我的委托人之间明显还是前者更值得怀疑。再说了,我们凭什么不能质疑这场审判是否是【毁灭】势力沆瀣一气的苦肉计呢?要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哪位令使状告所行命途的星神。”
“这太奇怪了,对吧?”
他的发言让法庭内嘈杂的声响未知一滞,直播间更是像冰水进了油锅那样炸开。
“他说的有道理啊!”
“这家伙在挑拨离间。”
“藏头露尾的,不可信。”
“刚才原告是想动手的吧?”
“楼上没看错,被费伯里克特小姐拦住了。”
“两边都是毁灭,干脆同归于尽算了。”
两边的律师展开唇枪舌战,不遗余力的想要让法官做出有利于自己这方的判断。虽说结果是肯定的,但没有人因为结果“注定”就偷工减料。
法厄同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脸上写满跃跃欲试。距离成功拿到从业资格证还差一门考试,然后是为期数年的见习……咳咳,总比卡斯托拉娅她们要轻松,她们可是医学生!
安娜则在认真分析两位律师各自的逻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有趣的事提神醒脑,不然光是听两位男士你来我往的嗡嗡嗡嗡也太无聊了。
等到原告被告都把时间用尽,法官清清嗓子敲了下法槌。
啊,这场面原身也曾经见过。法槌敲下判决成立,然后她就被送上了前往伊维尔星际监狱的星舰。
现场所有人都站起来听法官宣布暂时休庭择期宣判,这结果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安娜低下头开始收拾桌面上散落的水笔和本子,正对面的被告席上,来古士被智械法警套上特别针对智械的约束器械。
这家伙本体的实力不逊于令使,螺丝咕姆先生应该是已经对他做过处理了才能让人老老实实在审判庭里站上一下午。他看着就在不远处的白厄与法厄同,数据与数据源本不可能知晓彼此的存在,在他的计划中铁墓成功诞生博识尊凋亡毁灭,【智识】旗下的天才俱乐部以及博识学会都会跟着成为星神的殉葬品不复存在。
然而如今这两人却亲如兄弟般并肩而立,亲密无间的闲聊……这只能说明他的计划真真切切破产到连清算的余地都没有。
梦想破灭的痛苦原来是这种味道。
“……证据确凿,事实分明……”记录员接替法官继续诵读长长的制式公告。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表演的帷幕该在此时落下,那位戴着面具的律师弯腰低头对自己的委托人说了几句话,被控制在被告席上的来古士却突然冲开法警约束——他确信自己与黑塔之间的毁灭互有保证,此时此刻既然大局已定无可奈何,那就只能采用预备手段。
如果铁幕不能顺利完成演算,那么白厄这个巨型经验包也不该存在。
白发青年原本斜着身子听法厄同在后面和他说悄悄话,冷不丁察觉到危险他连想都不想的举起右手。
一连串黑色的球形火焰仿佛黑洞,不规则的光翼在他身后显现了片刻。智械外壳融化后得到的液态金属撒了一地,法厄同顿了一会儿,大力拍打白厄的肩膀:“朋友,可以的朋友,你这明显就是正当防卫,防得劲儿大了点而已,可以理解。”
那两位智械法警的脸色不太好,但也没有办法,谁叫吕枯耳戈斯主动攻击来着?
以及……和一个令使讲道理?咱该庆幸他今天从头到尾都配合的坐在原告席上而没有选择主动以物理手段为自己讨回公道。
记录员还没读完文件,被告就在袭击原告的过程中销号了,类似情况哪怕号称“不养闲人”的庇尔波因特也极为罕见。
观众席死一般的寂静,直播间的弹幕也空白了一块。
这么快的吗?不讲究个起承转合?
第330章
职业素养硬撑着记录员将视线移回文件,她继续读,忽略掉语气中不合时宜的颤抖也算是圆满完成工作。
但观众们不一样,他们看向白厄的眼神充斥着警惕与谨慎。
“不用管那么多,”安娜在背后小声道,“你已经足够收敛的了,想来之后至少能有个三五年耳根清净。”
他不像她提前就将两个身份分开,如今仙舟联盟赠送的代号取代了“08241321号”这个囚犯编码,说明这位【巡猎】令使比想象中更不好惹,反正和博识学会的安娜费伯里克特没有一个信用点的关联。德尔斐是个实力算不上强的新兴势力,位置也比较偏远,归属于那里的【毁灭】令使白厄足够凶残才能镇住四周蠢蠢欲动的手。
“嗯,我已经习惯了。”白厄想说他早已习惯被误解的感受……其实那也不能算是误解,毕竟他确实提刀斩杀了战友们三千多万个轮回。
安娜没有说话,只是温和安静的看着他。姬子小姐和瓦1尔1特先生也没说话,他们用着相似的眼神安慰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青年。
只有对面尚未离开被告席的那位面具律师激动不已,他就像是个看了场好戏的人那样提高音量声线上扬,故意大声道:“看呐!这就是【毁灭】!毋庸置疑的彻底摧毁!”
不是,这家伙神经病啊?这种时候突然窜出来火上浇油,怎么想都不大正常。而且作为主动站出来为被告辩护的他其实也没干多少辩护的事儿,与其说捍卫委托人的利益,不如说他就是在享受被人反驳质疑的快乐。
不是专业不专业的问题,而是压根就和专业没有一点关系。这样的律师居然能活到现在既没饿死也没被人打死?
安防人员及时响应进入审判庭,虽然已经没有人需要他们帮助,但该做的样子总归还得做。白厄听了安娜和法厄同的劝告,无视掉那些只敢远远围上一圈的黑西装。记录员已经读完了文件,按道理讲这场审判至此应该结束,可是法官迟迟没有做出回应,站在被告席上的面具律师情绪也越来越激昂,安娜直觉这件事不太对。
真的会有人疯到这种命都不要完全不顾忌场合只想找乐子搞事的程度吗?
她左手压在桌面上,右手微微后撤,一旦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做出任何异状阎牙都会毫不留情出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发出一长串疑似伴随着喇叭与木哨的奇怪笑声,高喊“纳努克”之名振臂化作恐怖的火焰。黏糊糊的黑色胶状物缓缓自审判庭华丽的穹顶滴下。
白厄看不得这个,安娜不能放他在这里进入“卡厄斯兰那”的状态——现场还有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观众呢,无论权贵还是学者,他们都经受不住神火的高温。
潮水般的黑色粘稠液体丝毫不给人迟疑的机会,它自穹顶滴落,被腐蚀的地面滋滋作响冒出白烟。
投影而来的观众们纷纷解除投影逃离这可怕的高温,直播间里响起惊呼与恐惧的嚎叫。那黑色液体完全倾泻而下的瞬间,浅金色的弧形光膜笼罩在众人头顶。星际和平公司的年轻高管指尖闪烁着宝石的光芒:“朋友们,不必惊慌失措。”
呼气声此起彼伏,那是人们在为劫后余生窃喜。公司不愧【存护】之名,关键时刻一点也不掉链子!
众人纷纷涌向出口,这个时候无论何种身份,逃离死亡的阴影牢牢印刻在每一个人心头。
“按照距离门口的远近有序撤离!”费伯里克特小姐冷冷道,“拥挤踩踏插队闹事者,想好下场。”
总有人怀抱着侥幸心理想要挑战为难当头时的珍贵秩序,插队的腿蠢蠢欲动向前迈了半步,喉间凉飕飕的仿佛漏风——这只是一次警告,继续不守规矩往前推挤的话下次喉咙上就真的会多个眼儿。
“安!”法厄同扶着腿软的律师先生,安娜头也不回把他往外赶,“跟着队伍向外走,德尔斐见。”
这审判庭里至少窝着两个令使一个次级令使,不会把庇尔波因特炸上天的。
姬子小姐和瓦1尔1特先生手里的武器都扬起来了,忽然他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交换过眼神后护着法厄同和律师先生向外撤——如果真想造成有效杀伤,一开始那滴黑色的粘稠液体就不该落在地面而是人群密集之处,比如说法官头顶。
所有人按照顺序加快脚程后撤,安娜没动,卡卡瓦夏没动,白厄没动,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黑色泥浆中也没动。
“咦?你们为什么不跑?”他疑惑地把头颅歪出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就好像硬生生把好好的脑袋给掰折了放在肩膀上那样。
安娜眯起眼睛,卡卡瓦夏冷笑,白厄……白厄这会儿总算醒过神:“你不是【毁灭】的命途行者!”
这黑泥分明模仿了他记忆中一次又一次吞没哀丽秘榭的黑潮,现实中就算出现也不该出现在星际和平公司的心脏——公司每年支付给天才俱乐部和博识学会的捐款可不是虚的,【智识】的创造里也不是虚的。
“居然被认出来了呀!”可怕的高温瞬间消失。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发出嘈杂的笑声,“【智识】是坨废铁,【存护】是个呆子,【巡猎】毫无幽默感,【毁灭】像个疯子,【虚无】是个摆子……哈哈哈哈哈哈!阿哈真有面子!阿哈真有面子!”
他大笑着“真有乐子”,砰的一声连带着模拟出的黑色液体一起炸成无数拉花彩纸,整个审判庭被淹没了一半,处处回响着乐器叮叮当当喇叭呜里哇啦的噪音。
安娜:“……”
卡卡瓦夏:“……”
白厄:“……”
“我单知道【欢愉】喜欢看乐子,但我没想到祂能喜欢到这种地步……”谁家星神为了吃瓜不惜假扮成其他星神的命途两边跳啊?安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有点堵但又不是太堵。
只要是性格老实认真的人就都会和她产生类似的情绪。
这位星神还真是,一点武德也不讲的装神弄鬼吓唬人。好在没搞出大乱子来,也幸亏白厄没有不管不顾冲上去和祂拼命——没必要,不仅打不过还有可能被祂像逗小动物似的逗弄,谁愿意把自己贡献出去给全宇宙当笑料啊!
哼,根据上次在伊维尔开直播的经验,安娜有理由相信这回的直播间又遇到了“技术问题”无论如何都关不掉。
“……”白厄也没见过这种人,赛法利娅小姐就够【欢愉】的了,但也,但也不至于这样!
“咳咳,两位,”卡卡瓦夏嘴上说“两位”,眼睛一直看着安娜:“咱们是不是也该撤了?”
“多谢砂金先生出手。”安娜客气的回了他一句,两人就像是不认识那样收起光膜和游丝,白厄狐疑的支棱着脑袋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
有点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装作陌生人?
三人落在最后面鱼贯走出地方法院的审判庭,姬子小姐和瓦1尔1特先生已经在了。
“阿哈?”红发女士差点没绷住,大部队撤离后审判庭里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通过光屏看得一清二楚。再说了那首荒腔走板胡编乱造的顺口溜现在还能隐约听到,除了阿哈不做二想。
“是阿哈。”瓦1尔1特推起下滑的眼镜框,用手杖点点地板,“后面的事不如交给星际和平公司安防部门去解决,大家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卡卡瓦夏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感谢两位无名客的提醒,诸位自便,少陪。”
他一离开古怪的气氛立刻散了大半,白厄走到法厄同身边,他们还要赶星舰回德尔斐。
“安,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法厄同不忘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姐妹,奈何兄弟姐妹不一定愿意和他一条沟里蹲着。安娜可疑的挪开视线:“不,不用了,我还有点别的事……嗯,拜拜,德尔斐见。”
外置设备嗡嗡嗡嗡震个不停,想也知道再不应答卡卡瓦夏又要可怜巴巴的露出荷包蛋一样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你到底有什么……欸?”法厄同的牢骚发了一半被白厄打断,后者直接捏着他的肩膀把人拖起来就走,“少问那么多有的没的,当心挨揍!”
以他的亲身经历而言,问得太多的男人被女性朋友暴打的概率虽然不高但也绝不为零。
“欸!诶诶?你干嘛?”法厄同一头雾水的被拖走,安娜朝姬子小姐和瓦1尔1特先生抿嘴笑笑,低头一溜烟跑掉。
法庭外已经有大批记者出没,安娜脚下一转该换方向走向电梯。成功抵达地方法院宽阔的天台,这里果然有临时起降交通工具的平台。
眼熟的孔雀绿飞车正默默停在平台正中,卡卡瓦夏坐在车里,摇下车窗朝她挥手。
他比在伊维尔时长高了不少,然而还是遗憾的没能抵达期望值,以至于趴在车窗上的样子颇有些可爱……反正在安娜看来挺可爱。
她走到飞车旁看了下车门,没找到把手在哪里。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不是她的车,用不着她操这份心。
“有受伤吗?”她屈指敲敲玻璃消失的车窗,金发青年越笑越甜:“怎么可能啦,肯定没有呀,姐姐……”
他仰头期待的看着她,安娜反应了十几秒,恍然大悟:“很厉害哦!卡卡瓦夏能救下那么多人啦!”
说着她揉揉他浅金色的脑袋,揉乱了发胶固定的发丝带起一撮呆毛。
卡卡瓦夏:“……”这哄普拉塔和普拉娅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会闹的哦!我真的会闹的哦!
被安娜弃置已久的“察言观色”技能及时上线,她收回手,顺便把那撮呆毛往下顺了顺:“不是哄你,是你真的很强。”
比很多人想象得更强。
330-340
第331章
【关于毁灭毁灭的毁灭和普通毁灭打起来,欢愉坐在旁边快乐吃瓜这件事……】
#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没打起来,直接销号回炉重造了。
#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论文吗?
#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网友的无良笑话忍住不笑?
#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道德,先笑为敬。
#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这个电子论文,是那种会要命不停循环不停跑的种类么?
#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包的兄弟,包死的。
#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起来先给我的个人光脑上三注电子香,谢它这么多年以来的不杀之恩。
#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楼上是仙舟网友吧?求教电子香的上法。
#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身为随时可能失业的程序员,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都说了只要程序还能跑就别瞎**乱搞,这下好了吧,搞出人命了吧,所以数据流真的能诞生出模因生物,而这个模因生物还能挥挥手就把我烧成一滩液体……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1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就说头顶发凉一定有其原因,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少申请了一笔高危岗位补贴!
#1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神他妈高危岗位补贴!鲁伯特三世打过来了?
#1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所以今天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的法官判了吗?
#1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楼上的朋友,你是想让那位法官死?
#1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想吃瓜!吃有后续有结果的瓜!
#1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也想!
#1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想+1
……
#2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想+N
#2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想也没用,法官不想。
#2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公司官网上说最迟本月底一定会给出最终结果,所以大家放心啦,这口瓜早一天晚一天,总会吃进嘴里。
#2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公司官网有没有说那个【存护】的小哥是谁?
#2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啧啧啧,【存护】的小哥?给你一分钟重新组织语言,好好想想该如何称呼这位P45的高管!
#2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个普通人出身的P45?他为什么这么年轻?
#2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朋友,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贴图】【贴图】【贴图】
看明白了吗?看眼睛,那是个埃维金人。
#2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埃维金?那个十几年前的卡提卡-埃维金种族屠杀案?
#2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额……是那个,埃维金啊……
#2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只有我觉得原告很帅吗?尤其他握拳把那个吕什么的智械烧成渣渣,实在是太帅了!
#3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对对对!费伯里克特小姐也帅!冷冰冰维持秩序的样子……
#3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好想被费伯里克特小姐狠狠践踏啊!踩在脸上碾压,啊~
#3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啧!你这人怎么连吃带拿的!
#3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砂金先生砂金先生砂金先生砂金先生(无限循环)……
#3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楼上叫魂呢?
#3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理解一下,毕竟是寰宇美人。
#3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费伯里克特小姐也是寰宇美人,公司的美人含量好高啊!想想就忍不住报考的手!
#3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所以费伯里克特小姐是打算在毕业后入职公司了吗?
#3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楼上上!不要KY抢话好吗,谁在乎冷冰冰的书呆子啊,只有那些癖好特殊的人才会喜欢她吧!
#3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呼叫管理员,有搞对立的言论出现!
管理员:38楼发言涉嫌擅动对立诽谤他人,已做删除处理。
#4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好高的效率!好快的速度!好狠的手段!好……我好喜欢!
#4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自从几年前庇尔波因特乱过一段日子后管理员出手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让我想想……五年前还是六年前来着?当时好多年轻人在星网社区约好了上街去游1行1示1威呢,闹了好久。
#4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不得了,这是个本地人。
#4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后来呢?后来呢?
#4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后来?不太清楚,反正就是突然有一天外面变得很安静,再也没有人乱哄哄的打砸,问题应该是解决了吧。
#4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听治安局的亲戚隐约提过一嘴,挑头闹事的被抓了,没了领头的自然而然就安静下来。
#4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原来如此……等等!楼是不是歪了?
#4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没错,歪了,恭喜你发现这件事。
#4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这辈子能亲眼见到活生生的星神,哪怕只是阿哈我也没白活呐!
#4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哥们儿,要不要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小众的话?哪怕?只是?阿哈真没面子!阿哈真没面子!
#5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够了!我好不容易才忘掉这个旋律,不要再唱了!模因污染啦!
#5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智识】是坨废铁,【存护】是个呆子,【巡猎】毫无幽默感,【毁灭】像个疯子,【虚无】是个摆子……哈哈哈哈哈哈!阿哈真有面子!阿哈真有面子!
#5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智识】是坨废铁,【存护】是个呆子,【巡猎】毫无幽默感,【毁灭】像个疯子,【虚无】是个摆子……哈哈哈哈哈哈!阿哈真有面子!阿哈真有面子!
#5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智识】是坨废铁,【存护】是个呆子,【巡猎】毫无幽默感*,【毁灭】像个疯子,【虚无】是个摆子……哈哈哈哈哈哈!阿哈真有面子!阿哈真有面子!
#5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吵到我的眼睛了!
#5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可怜的人呐!领会不到乐子神的伟大~
#5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不领,谢谢,怕挨揍。
#5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都说了这是个讨论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关于“【毁灭】令使诉【毁灭】星神及其麾下案”究竟何时宣判的的讨论帖,你们能不能正经点!
#5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请仔细阅读本贴标题,正经人进不来咱这儿。
#5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就没人注意原告小哥和两位书记官的互动吗?书记官之间的互动也好可爱,比比划划争论不休什么的,宝宝你们不是什么博识学会的天才学者,你们就是三只喵喵咪咪的小白猫~
#6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不不不,是两只喵喵咪咪的小白猫和一只喵喵咪咪的小灰猫!
#6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还有一只邪恶金渐层蹲在不远处哈气?
#6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AWSL!猫塑是好文明!
#6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真的没人想讨论【毁灭】星神毁灭宇宙的计划吗?
#6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又不是【毁灭】令使,讨论那玩意儿干嘛?
#6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说得我好像长了脑子一样……
#6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讨论什么?没能让纳努克大人尽兴,我们很抱歉?
#6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安心啦,打工牛马就安安心心的打工,最着急的肯定不是咱们,那些有权的有钱的,哪个不比咱们急?毕竟咱们烂命一条两手空空,人家房子车子票子样样齐全,谁兜里鼓谁着急。
#6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嘘!嘘!不要地图炮!
#6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啥地图不地图的,跟我每个月的工资条说去吧。
#7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只是想吃口瓜啊!
第332章
“这里就是我在比尔波因特的落脚地,姐姐你随便坐,喝苹果汁?”
金发青年推开自动开锁的屋门,浅绿色丝绸窗帘按照程序设定鼓起一个仿佛被微风吹动的包。两只猫猫糕一个摞一个躲在卧室门的缝隙后悄悄向外看,金灿灿的眼睛出卖了它们的行踪。
他颇有心机的先把可爱小动物放出来,然后转身动手找出未拆包装的室内拖鞋——一定要自己找,显得亲密,而且要当着姐姐的面拆,从侧面告诉她这里从不招待除她以外的任何人。
安娜站在门口踌躇,不等她掏出外置设备订酒店,猫猫糕们“nia~nia~”的跳出来围着脚边转。小东西毛茸茸的尾巴拖在地上,一不小心就会踩到。
“不要叫了不要叫了……”她无奈的弯下腰拍拍这只又拍拍那只,起身时就看到卡卡瓦夏刚从包装里拆出一双粉蓝色的毛茸茸拖鞋。
好吧,这也不好意思甩手就走。
平层公寓的门关上了,安娜换好鞋,被猫猫糕围着朝沙发方向移动。
起居室很空旷,能看出房间的主人很少在这里停留。
紧接着和上次一样的罐装苹果汁摆在她面前,金发青年开心得闪闪发光:“我定了明天下午的旅行舱,姐姐,要携带什么行李吗?”
休假是件开心的事,和喜欢的人一起出行就更开心了!
“除了日用品和换洗的衣服什么都别拿。德尔斐常年维持在零上二十摄氏度左右,他们的恒星很健康,物产丰富气候宜人,生活方式……比较简单。”
既然是出门旅行,该做的功课安娜肯定都做了的。德尔斐有着对本土人而言非常悠久的历史,发展出了各种各样的文化习俗,这些都非常值得游客细细品味。
最重要的是一整颗星球上她认识的人不满二十个,节省下巨额社交时间。
卡卡瓦夏拉开书房门走进去,家务机器人跟在后面负责干活。猫猫糕们跳着跳着摞在一处,歪头朝门内看。
“nia~”
书房和学校那边布置得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屋内有张用于小憩的床榻。
家务机器人差点把机械臂抡出残影,漂亮的群青色纺织品被叠得四方整齐,墙壁是浅浅的湖蓝色,整体气质偏冷。
“晚上暂时住在这里可以吗?”他手里抓着个坠有米珠镶边的深蓝色抱枕,表情诚恳,“如果不放心我在这里的话你可以把我反锁在卧室里。”
啊?
安娜露出费解的表情。
把屋子的主人锁在他自己的卧室里是什么操作?有什么必要?
金发青年没有解释,抱紧怀里的抱枕东张西望。
“我知道了,谢谢……不过不需要把你锁起来。”安娜退出书房,卡卡瓦夏抓着抱枕跟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变得沉默,盯着那只抱枕谁也不说话。
“nia~”猫猫糕们跳起来想要看看占据主人的蓝色东西是个什么鬼,结果脖子伸得太长像块果冻那样弹回去还纷纷发出奇怪声音:“姆扭~”
“啊……我突然想起苹果汁还没喝!”安娜像是被突然惊醒那样转头走到沙发旁拿起苹果汁打开吨吨吨。
卡卡瓦夏回头看了眼书架底层,匹诺康尼十几个琥珀纪以来最优秀以及最烂的电影碟片全都在这里,还有或是获赠或是购买的几个梦泡。
他刚想邀请她一起分享这些,两人各自的外置设备巧得不能更巧同时响起。
翡翠女士的来信。
安娜不仅允许了通话申请还打开了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看样子情况有点严重。外置设备还在震动,卡卡瓦夏不得不走到客厅另一角去处理自己的事——他在庇尔波因特地方法院审判庭上及时出手开盾的画面通过星网传得满社区都是,翡翠认为这是个值得营销的点,需要事主本人做些小小的授权……当然,相应的利益也会给到。
普通人在公司的晋升顶天也就P46,P47是钻石或塔拉梵这种部门首领,P48是七人董事会核心,P49是公司创始人路易斯弗莱明和东方启行,P50便是董事长克里珀……【存护】的星神。砂金作为【存护】的命途行者,这辈子不是没有机会奢望一下P47的高度,所以翡翠给他画的这个饼他多少也会咬上几口。
“我知道了,会赶在办公室下班前把电子授权发过去,但是你那边总得先给我个正式的文件吧,不然流程可走不了。”
他笑着委婉提醒上司先把责任和利益划分清楚再往下谈,如果开出的条件不能让他满意,“设备故障”导致的授权失败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
翡翠笑骂了他两句,一点也不因为这家伙开口谈条件而感到恼火——有所求才好,手下人有所求才会有工作的动力,才能更好地创造价值。任何一个资本家都不会喜欢无欲无求的人,“无欲无求”代表着无法驱使,同时也不能产生需要更别提形成市场。
结束通话,他放轻脚步移动到安娜身边,她把碍事的平光镜摘下来放在手边,光脑的虚拟屏上是沃尔伯格临时政府几经辗转才发来的正式文件——领着他们反抗的首领功成身退宁可当个空有名头的吉祥物,甚至跑得无影无踪?
她这样一退再有野心的人也不好意思站出来搞独11裁,新形成的领导班子初具雏形。这些都是好事,但后面的路又该怎么走?沃尔伯格人不知道,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不能照着沃尔伯格家族尚在时那个样子做事,否则迟早有一天被挂在路灯杆上的挂件会变成自己。
那是份顾问合同,邀请博识学会的年轻学者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充当沃尔伯格星系的特别政策顾问。
卡卡瓦夏站在安娜背后读完合同,差点翻个白眼。沃尔伯格百废俱兴,根本拿不出多少咨询费,他还以为是谁走漏风声让那些家伙盯上安娜,结果完全是因为此前的“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让他们相信安娜是个公正的人。她确实是,但也不能给人打白工。
说难听点,就沃尔伯格家族给她捅的那些篓子,把整个星系陪给她都合情合理。偏偏姐姐对名利权势一点也不向往,她追求的东西正是那些金钱无法购买的,宇宙中最珍贵的存在。
“姐姐打算接受他们的邀请?”他抱着胳膊,不太看好这笔买卖。
没进账纯投入,还有可能变成背黑锅的替罪羊。
安娜扭头看了他一眼:“当然不,一点代价也不付就想获得知识怎么能行?博识学会是什么很贱的组织吗?”
顾问合同给她的头衔是“博识学会青年学者”,总不能第一真理大学的教授们劳心费力把她培养出来,就为了给别人擦屁股?
带头造反的起因是为了给原身讨回公道,此后更是为了整个星系受苦受难的人。到了现在沃尔伯格人的处境不说别的,至少比背着债的雅利洛六号要强多了吧?一码归一码,帮扶太多他们始终学不会用自己的腿走路,那样的话反抗又有什么意义。
见她掂得很清楚,卡卡瓦夏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去看窗外的天色:“那你继续忙,我去厨房看看。”
那件连水都不能沾的行头被他交给家务机器人打理去了,此刻金发青年穿着孔雀绿的衬衫踩着同色系的毛绒拖鞋,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开始翻腾。他在这里还是住得时间更长些,冰箱里别的没有,饮料冰淇淋之类的零食管够。
天琴座出产的牛奶,从仙舟联盟进口的茶叶,煮沸后再加上糖浆……热腾腾的的现煮奶茶悄悄出现在安娜手边。正在和导师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展开线上讨论的费伯里克特小姐想也没想拿起杯子就喝了一口,眼睛一亮低头看看杯子里的液体又抬头看看绕到自己对面坐下的人。
“谢啦!”她笑盈盈的做了个口型,拉帝奥教授还在星网另一头说话呢,搞出声响对老师不敬。
卡卡瓦夏单手撑着下巴接下这声道谢,美滋滋的翻动外置设备点外卖。家务机器人储存的食谱不合她的胃口,眼看天都快黑了不如直接让餐厅送餐过来,至少节省时间。
嗯……吃什么呢?老实讲庇尔波因特没什么好吃的本地特色餐点,这里是星际和平公司的总部所在地,来自宇宙各处的工作人员就像构成心脏的每一个细胞,他们的辛勤与汗水让这个商业帝国的脉搏坚实有力绵延不息,公司给予他们等价的回报。湍流不息的信用点才是庇尔波因特的特产,除此以外还有各种各样让人不明觉厉的亚文化圈子以及对多样性的痴迷追求,总结起来就是没一点实际的。
指尖停留在页面上一家新开的餐厅,看彩图和名称似乎是仙舟联盟风格的茶餐厅。茶已经有了不需要,倒是彩图上一笼又一笼精致小巧的蒸点看上去非常精巧可爱。
她好像挺喜欢仙舟联盟的,尤其喜欢罗浮,难道因为都是【巡猎】的缘故?
那就选这家店好了。
第333章
关于沃尔伯格星系的事,安娜花了一个半系统时与导师展开讨论,最终决定由学会出面担任临时政府的顾问而不是某个人。反正已经有那么多学者跑过去搞农业和建筑路桥方面的课题了,也不缺少一个与政治有关的板块。
别找费伯里克特小姐,还没毕业哈!
等她忙完关闭光屏一抬头就看到桌子上摆着数量众多的保温盒。类似食物在罗浮时在彦卿小哥的讲解下尝试过,很好吃。食材新鲜,滋味调和均匀,带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可以这么说吧,忙了一天坐下看到这样的晚餐人生都会变得充满希望。
卡卡瓦夏坐在她对面,已经从单手撑着下巴变成埋头趴在桌上……睡着了?
柔和的灯光照亮了空间,窗外是庇尔波因特无垠的夜幕,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呀!
她起身双手交错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肩膀和脖子。低头再看,金发青年压在胳膊上呼吸绵长均匀。从这个角度瞧这家伙睫毛可真长,哦,原来他还有点淡淡的黑眼圈?
看来哪怕做到高管的级别打工人也还是打工人,一点苦都躲不掉。
“卡卡瓦夏?”她探过去伸手屈指在他面前轻敲桌面,“醒醒。”
“嗯……”彩色的眼睛先是张开条缝,迷迷糊糊的,紧接着他微微支起脖子就着睁开的这条缝、像是确认面前这个人究竟是谁那样怔怔盯着安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如释重负的倒回去:“姐姐啊……应该不是做梦……”
“那要看你都梦到了些什么,”温热的手指戳在他额头上,紧接着顺势揉了两下,她柔和的开了句玩笑。
年轻人骤然睁大眼睛:“啊!”
安娜及时收手坐回去:“醒了吗?”
卡卡瓦夏的第一反应是抬手擦嘴角,手抬到一半大脑开机完毕,英俊潇洒的砂金总监顿住那里。他视线丝滑的移向摞在一起呼呼大睡的猫猫糕,顺势但僵硬的将打算往嘴角去的手撑在腮帮子上:“姐姐你忙完了?”
他足够了解安娜,经过那段逃亡的日子安娜又怎么会不了解团队里的每一个人?
她假装没发现这小子的尴尬,从餐厅赠送的餐具匣里取出筷子:“有没有忙完都得吃饭,饿死我对沃尔伯格有什么好处?”
他乖乖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很快又有勺子和叉子出现在面前。
“哪个顺手用哪个,都不顺手就下手抓,洗手去。”
这家伙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呀,刚睡醒的时候反应慢吞吞的。
筷子这种由两根细木棍合作使用的餐具在整个银河系内并不罕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习惯。关于餐具,没必要因其独特的技巧性而自傲,当然也无需以其古老的使用方法而自卑。能用就用,用不了就换,一切从实际情况出发,以使用者的感受为主才是最重要的。
咔哒,木质餐具被她轻巧磕在桌面上理齐首尾,略带着些催促的意味。
卡卡瓦夏彻底清醒,一言不发起身就进了洗手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之前都没丢过的脸要在今天丢掉啊!他就是怕枕着胳膊睡着会流口水影响形象而已,结果口水没有,傻乎乎的蠢相一点也没遮掩住。
结结实实把两只爪子放在水管下面洗了约摸有五六分钟,实在捱不下去他才硬着头皮回到客厅,平时最不爱停留的空旷空间中因为多了一个人显得格外温馨充实。
安娜翻着外置设备的页面四处吃瓜,她出没的星网社区包括但不限于博识学会,庇尔波因特快讯、罗浮杂俎,甚至天琴座、沃尔伯格以及匹诺康尼都在她的访问名单上。
——也不知道卡卡瓦夏害羞些什么,躲进洗手间……算了,他高兴就好,反正她也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嗯?你终于洗好手了?”听到脚步声她也没抬眼,只是笑着调侃。卡卡瓦夏清清嗓子,走过去坐下。安娜放下外置设备也去洗了手回来,转身的功夫这家伙就把所有保温盒统统拆开,餐厅附赠的盘子占据半个桌面。
就只有两个人吃晚饭!
“姐姐,你之前去罗浮旅行过,这些和你在罗浮见到的相似吗?”他用陶瓷汤勺舀了碗汤放在安娜手边,一个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瓷碟里每碟摆着几口食物。
安娜当然吃过,还是罗浮神策将军推荐的老店呢。她用公筷夹了只水晶虾饺放在金发青年面前:“外形都差不多,填馅儿我可就不知道了,据说他们那里每家店都有自己的配方,算是商业机密。”
“尝尝看?”她很是自在的数起自己曾经尝过的味道:“罗浮人口味偏淡,好鲜甜,曜青人么……我只能说火锅虽然好吃但对消化道是项艰巨挑战。”
消化能力比较弱的人,吃不了辣的人,慎重!
“是嘛!”卡卡瓦夏听过许多公司员工对仙舟联盟的评价,普通员工可没有带薪年假所以真正去过的人很少,绝大多数猜测都基于宣传部的“不懈努力”。
嗯……该怎么说呢?宣传部放出话十句里最多只能信两句,所以关于仙舟联盟实乃“蛮荒之地”的论断听听就好,谁信谁傻。
他用叉子把那只水晶虾饺戳起来举在面前细细观察,半透明的外皮隐约透出内里粉嫩的虾仁和青翠的蔬菜。就配色而言它就已经赢了,远胜竞争对手太多!
观察结束后他把虾饺送进嘴里,果然如安娜所说的那样清淡又不失鲜甜。
“好吃!”金发青年瞪圆了眼睛,它对得起那份高昂的价格。
安娜用筷子指指他手边的一盘:“那个挺甜的,但是不齁嗓子。”
甜而不腻和甜而不齁绝对是老仙舟人对甜品味道的至高赞美,卡卡瓦夏虽然不知道这个但也不耽误他把它单独端开放在桌子另一边:“我正在想呢,刚好缺个餐后甜点。”
甜白瓷的碟子里码着四块菱形枣子大小的千层“布丁”,一层透明的琥珀色夹着一层不透的纯白,一层又一层循环往复。
两个人吃的话也就每人两块,大概四口六口的量。
就着奶茶吃了顿仙舟的“早茶”,安娜终于理解了仙舟人对“仙人快乐茶”的喜爱。这玩意儿甜甜的柔柔的,茶叶的清香有效驱散了牛奶的腥膻,在此基础上还添加了一股不太好形容的清新——牛奶是那种能尝得出来的新鲜,茶叶也是当季的新茶,一切都恰到好处。
“我去休息了,晚安。明天见。”时间不早,在客厅里吃过晚餐又坐了会儿,安娜同卡卡瓦夏道别走进书房。
感应灯自动开启,她从空间扭中取出随身用品,又找出梅娅女士硬塞的超大浴巾,等再出现在客厅就只能看到家务机器人勤勤恳恳工作。
洗漱过后回到临时充当客房的书房,她伸开胳膊呈大字倒在已经准备好的被褥间。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想也知道是卡卡瓦夏喜欢收集的那些香气。
单人床和单人床的差别有时候比任何人之间的差别还要大,她很快就枕在软绵绵的纺织品间陷入梦乡。一墙之隔的卡卡瓦夏刚好相反,他不但睡意全无而且还有些紧张——一想到安娜就躺在一墙之隔的不远处他就生怕自己万一睡着了打呼噜怎么办?磨牙怎么办?梦游?
在伊维尔星上以及后来的越狱途中那是没有办法所有人不得不抱团群暖,能活着就不错了没有余裕讲究。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还是讲究得起的。
窸窸窣窣翻来覆去了十好几回,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眼睛不过一闭一睁天就亮了。
是早点起来准备早餐好呢?还是多躺一会儿等安娜起来了再跟着“起床?”
书房门响了,清浅的脚步声差点听不出来。
卡卡瓦夏赶忙跳下床,开卧室门也只敢拉开一条缝,小心翼翼揣测安娜此时此刻的想法。
她穿着普普通通的棉质居家服,炸着几根呆毛,边揉眼睛边来到客厅。看上去完全没有白日里那股锐不可当的锋意,只有晨起还带着点小迷糊的可爱。
“唔……卡卡瓦夏啊,早……”她又是伸懒腰又是打哈欠的,看得金发青年跟着随了一个:“呼……哈!早上吃什么?”
“不知道!我吃什么都行。”安娜理直气壮地应声:“昨天下单的时候你下手狠了些,剩到今天再吃又不太好,以后不管点什么都悠着点儿呗。”
也就是一说,听不听随意,
“反正有猫猫糕,吃不完就当成垃圾处理掉,连猫都一并喂了,并没有浪费。”卡卡瓦夏没接这句话,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距离星舰启程的时间还有不多的几个小时,家务机器人熟练地送上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然后按照程序设定为主人收拾出一只可以带出门“出差”的旅行袋。
他确实给自己开了个“出差单”嘛!
早餐是庇尔波因特打工人们的标配——煎蛋,烤面包片,生菜,小西红柿,还有一杯冷牛奶。安娜花了三分钟解决掉它们,甩手回房间换衣服。
——但愿这次出门旅行不要再不明不白的撞上【毁灭】势力了,考虑到白厄如今说发疯就发疯的精神状态,很难讲那些舞到他面前的【毁灭】势力能有几成顺利逃走。
第334章
安娜出门向来不需要额外携带叮当作响的行李与包裹,刃先生给的那枚空间钮足以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剩下百分之十她会选择直接动手。
卡卡瓦夏订了艘豪华旅行星舰的头等舱,反正和普通星舰目的地是一致的,当它停靠在距离德尔斐最近的洗车星补给时就得换乘。既然出去玩当然要好好玩,能用信用点考虑就无需浪费脑细胞。
飞车将他们直接送到星港贵宾室,踩在柔软的红色地毯上,服务人员殷勤备至的送上餐单和茶水:“请问二位有什么需要?”
安娜等了卡卡瓦夏一会儿,见他意兴阑珊便将单子退回去:“柠檬水,谢谢。”
埃维金人都没兴趣,只能说明这地方的烹饪成果一般人欣赏不来。
服务人员挂着体贴的微笑离开,很快就有侍应送来两只水杯,纯净的天然泉水里泡着两片薄薄的柠檬,冰块随着搅拌棒的转动轻轻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登舰还得等上一回儿,闲着也是闲着,安娜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屏开始修改不知道第多少版的毕业论文。她和希德一样,只要秋冬和春季学期攒满九个学分就能申请毕业。卡卡瓦夏见她越来越认真投入,索性翻出OA解决今日需要处理的远程工作。
带薪年假是不要想的,那玩意儿只存在于许愿之中,出差虽说和休假差不了太远但该做的事还得一样做。等他关闭远程办公系统,服务人员也迈着小碎步前来提醒乘客是时候做登舰准备:“砂金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卡卡瓦夏没什么特殊回应,点了下头表示有听到这句提示便起身走到安娜身边弯腰:“姐姐?”
“嗯?嗯!抱歉!”她关掉教务系统的页面,端过桌上碰也没碰的柠檬水慢慢抿:“到时间了?”
“五分钟吧。”
服务人员是不会卡着时间线提醒的,那样容易被乘客投诉。贵宾室里的工作可比外面要舒服多了,风不吹雨不淋,在很多人眼里属于轻松体面且容易捞到饭票的好饭碗。一旦被投诉他们就会失去这份工作被调到外场去,那样的话还不如辞职算了。
年轻的服务人员当然更倾向于接近那位一直都在埋头修改文件的女士,学者大多比较单纯且不谙俗务,更容易接受能帮他们打理好生活的人。但她衣着朴素远不如星际和平公司的砂金先生闪闪发光,在信用点面前性别、取向以及性格与职业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绝对,所以他把目标放在高管身上。
“请问需要送行服务吗?我们这边可以直接联系地勤。”他热情的适时出声,充满隐秘的急切。
卡卡瓦夏敏锐的扫了他一眼,白皙英俊的青年冲他笑得眉眼弯弯。他又赶忙去看安娜,后者满脸揶揄的移开视线。
这个忙帮不了,真的!人家看不上我呢。
“……”
金毛气鼓鼓的转过目光瞪了眼还在等待中的服务人员,自己提起旅行袋:“不用。”
安娜把这几年所有伤心事一一想了个遍才勉强板住不时上翘的嘴角。卡卡瓦夏这家伙,怎么总是倒霉的遇到这种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是看上去太好说话了。
“哪边?”该登舰了,她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路过服务人员时略微打量了这家伙几眼,抿嘴笑笑便朝着登舰闸口走去。卡卡瓦夏冷着脸引路,通过闸机时光脑上预定的记录与系统存储吻合,透明阻挡自动弹开。
走进登舰通道安娜终于没能忍住,低头“吃吃吃”的小声笑了好一会儿,卡卡瓦夏无奈的看着她拼命抖动的肩膀:“姐姐!你不但不同情我还笑话我,我会生气的哦!”
“噗,嗯,对不起,不笑了,真的!不笑了……别生气别生气!”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又低低笑了几声才收住。卡卡瓦夏涨红着脸,又想生气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可气的。
类似状况这些年他没少遇上过,只是这回刚好当着安娜的面……
好想摔张纸牌什么的啊!
整条通道从头到尾加起来也没多长,走到底就是星舰头等舱的接驳口。头等舱与下面其他舱室是分隔开来的,它其实是一艘与星舰舰体嵌合在一处的小型生态舰,万一路上遇到不长眼的星盗还能脱开独立行驶。
“上次你们炸的那艘星舰上就有个生态舱,托帕在里面养了许多小动物……要我说她养得实在是太多了,空气转换器都有点超负荷。”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没人不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但养得太多也是种困扰,尤其在公共区域这么干的人,不是高管真心不推荐。
站在头等舱接驳口的是两排智械迎宾员,检票员最后一次确认乘客身份时好奇的看看卡卡瓦夏又好奇的看看走在他身后的高挑女子:“砂金先生,这位……费伯里克特小姐和您是一起的吗?”
普通人可不会定旅游舰的头等舱,票价都够在其他航线上飞来飞去大半年了。这两人同时出现目的地相同连票号都是相连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另有隐情。
哇!天大的瓜!星际和平公司的年轻高管和博识学会的年轻学者,这两位寰宇美人……是有什么情况吗?
安娜:“……”报应来得也太快了些。
“这条路难道不是买了票的人就能走?”卡卡瓦夏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着手持扫描器的迎宾:“购票信息上没有实名记录?需要你找我反复确认?又或者,你这是在给我下套?”
他一句正面回答也没有,检票员自觉理亏——和乘客聊天并不被禁止,但有倾向性和诱导性的问话绝对不可以。搭乘旅游星舰出行的客人往往格外注重隐私,就算有的人看上去面善好欺你也不能真以为人家就是个软柿子。
“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抱歉!”他干脆利索的低头赔礼,安娜轻轻笑了一声:“哦,砂金先生不好惹,所以我就好惹?还是说您认为第一真理大学的含金量配不上贵司旅行星舰的船票,我就只能给人当个添头?”
这“添头”的分量着实有点重了。
检票员在心底嚎啕大哭,脸上还得挤出“真切”的笑容。
好家伙,面前这两位不管哪一位都不是好说话的主,他今天一定是脑子发昏才多嘴多舌——晚上那份夜班的兼职还是不要做了吧,睡眠不足人也跟着变傻。
“对不起!实在是太对不起了,请二位原谅!”
他把腰弯出一个碳基生物很难做到的角度,卡卡瓦夏看向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您是否能原谅这位……工作人员?”
青年漂亮的眼睛里含着股顽皮的笑意,安娜淡淡接着继续往下演:“没什么可计较的,今后不要再这*样。”
他们没必要为难一个无聊到爆炸就想吃口瓜的打工人,他已经为自己的冒失付出了足够代价,犯不上赶尽杀绝一定要他丢掉工作失去经济来源。想必吃了这一番惊吓今后这家伙绝不会再做出类似的举动——因为他很难再遇到被央求就肯原谅的乘客。
“既然女士愿意原谅你,我也没什么异议,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华丽的金发青年放过检票员抬脚继续向前走,那位智械松了口气,在同事们羡慕的眼神中退回原来的位置擦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这家伙运气真好!上次有个累昏了头的同事不小心踩到客人一米多长的华丽裙摆,当场就惨遭投诉被闻讯赶来的安防队拖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砂金先生和费伯里克特小姐只是脸上严肃外加嘴上说得吓人,实际心肠柔软得很,警告了两句就轻轻放过——谁说总监先生满肚子坏水?谁说学者小姐冷冰冰的不近人情?被误会了也只是让人道个歉而已,再也没有比他们脾气更好的头等舱乘客啦!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卡卡瓦夏和安娜的心情,穿过接驳口就算进入这艘大到离谱的旅游星舰。
预定头等舱的乘客并不多,安娜迈过星舰舱门时见到的只有寥寥无几的服务员。为了彰显实力旅游舰上用得多是人工交互应答,只有来往送东西提重物才会派机械接手。被侍应小心翼翼送至休息舱,对方又详细介绍了一遍星舰上的各种娱乐设施以及演出时间。
“星舰最前方的头部是生态舱,生态舱外面既是甲板,甲板只在行星内开放。中部是自助餐和宴会区,尾部为游乐室……”
侍应侧身前行引路,为客人解说时还要略微将腰弯得低一些,每说几句都要根据对方的表情揣测她/他心情如何,进而确定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大概这就是庇尔波因特乃至宇宙中最常见的现象,在信用点面前人的尊严往往会打上几分折扣。
“用餐时间是固定的,需要用餐时直接去餐厅即可享用餐点。如果在非用餐时间需要餐点服务可能需要适当支付一定费用,另外……”
除固定的用餐时间外,每天晚上都有不同主题的宴会活动可供客人们玩乐直至深夜,这份纸醉金迷的奢华还挺眼熟。
安娜对游乐室不感兴趣,对于参加宴会把自己累得七荤八素就更没意愿了,但她对生态舱还是挺好奇的。那玩意儿说是一个“舱”,其实更像个移动的动植物园,运营方常会绞尽脑汁弄来许多珍惜罕见的动物饲养在遍布绿意的温室里供人赏玩,这样才对得起乘客掏的票价。
讲解完毕侍应得到了约定俗成的小费欢喜离去,安娜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卡卡瓦夏坐在她对面:“姐姐,你在想什么?”
同情?不像。怜悯?也不至于。
却叫人放在心头反复思量放不下。
“我在想……这世上果然没有轻松的人生。”安娜抿嘴笑了笑,“换做我大概宁可跟着巡海游侠们去探索星空也不留想在舒适的旅游星舰上当个老老实实的侍从。”
稳定,安全,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这也许是很多人的梦想,但她可熬不住。
“我也一样。”卡卡瓦夏揉揉胸口,“最可怕的噩梦莫过于此。”
即便无法反抗命运他也不打算就这么温顺的随波逐流,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和安娜果然是一路人。
第335章
旅游星舰有它自己固定的航线,途经的也都是最安全也最有特点的星域。辽阔的星辰间隙比人类穷尽想象出的景色更加壮美——脱离重力与大地的束缚本就是场伟大的冒险,这份壮美正是这场冒险最好的回报。
去往生态舱的路上,安娜停在观景窗前细看星舰拔地而起冲入云霄,曾经只有身体素质格外优越的人才能承受的加速在一代又一代学者努力下变得几乎察觉不到。过往的历史在此刻仿佛拉长成人类脚下攀登的阶梯,它或许不是那么平坦顺畅,但在磕磕绊绊的迂回之后,没有羽翼的人们终究还是征服了天空。
“姐姐?”卡卡瓦夏停在她身侧。
位面以外的壮观恒星群出现在观景窗外,为了保护乘客们的视力窗面自动附上一层薄膜。
“卡卡瓦夏,你听……”安娜的声音很轻,“星星们在窃窃私语。”
第一个进入太空的人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吗?金发青年歪头想了一会儿,“窃窃私语的星星们”,这还真是学者才会有浪漫想象。
看了一会儿他们继续朝生态舱走,这会儿宴会已经开始了。宴会厅中除了头等舱的客人外还有哪些得到邀请的其他舱室的乘客,热衷于社交的人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珠光宝气与轻薄华丽的衣衫交相辉映。仰赖于宴会的热闹,生态舱这边就清静多了,和传闻中动辄排队一个系统时的消息没有一点贴合的地方。
安娜站在生态舱门口疑惑的探头向里面看看,站在这里听候使唤的侍应躬身行礼然后笑道:“请出示您的ID号,眼下生态舱中没有其他游客,您可以随意观赏。”
如果人多那就不行了,必须站在传送梯上限时游览。
“朋友,为什么生态舱这么冷清?”卡卡瓦夏塞了点小费给那个侍应,后者高高兴兴从抽屉里摸出一包喂动物的饲料交给他,“因为很多人听说有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在星舰上,据说非常年轻,大家都想带着自家孩子去结识一二,也算是多条人脉嘛。”
高管本人:“……”
吃瓜路人:“噗!”
本来最喜欢生态舱的就多是年轻人和小孩子,年轻人都被自家家长带到宴会上去了,小孩子乖乖蹲在休息舱里,这边可不就是没人?
“姐姐!”卡卡瓦夏恼羞成怒瞪着已经连演都不演说笑就笑的安娜,后者急忙清清嗓子,换上一副严肃冰冷的表情:“哦,你也想去吗?那我们要不要去找找门路?”
这家伙又羞又囧的样子和他在人前的模样反差感实在是太大,很难让人不犯个贱。但要是换了其他异性,安娜也绝对不会和人开这种玩笑。
总觉得没到那个份儿上,不合时宜。
“逛你的生态舱吧!”他不仅额头红脸颊红,耳朵也开始变红。眼看再逗下去这只金毛就要变成浅金色的河豚,安娜心满意足放他一马,亮出ID同样给了侍应一笔消费换得投喂饲料。
进入生态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遮天蔽日的宽大绿色树叶。从尖端到叶梗约有三米左右,叶片呈不规则的卵形,叶梗上一只挨一只站着许多毛茸茸的“鸟团”。
旁边立有说明牌,详细介绍了这种能当做宠物养在手心里的鹦鹉。
安娜从袋子里摸出一枚饼状投喂饲料掰碎,眼尖的鹦鹉早就侧过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动作。等到她将手掌摊开亮出大小均匀的饲料颗粒,这些五彩斑斓的小家伙立刻拍打着翅膀冲过来。
“哇!别往头发里钻!”抢到饲料的鹦鹉心满意足落在她身上享用战利品,没抢到的愤愤不平,有些落在她头顶就像鹦鹉互相之间表示亲密时那样轻咬讨好,有些怒气冲冲直往她半长还染了色的头发里钻——掰一个嘛!再掰一个嘛!
细碎的痒意让安娜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就站在她旁边的卡卡瓦夏看得眼热:“姐姐别动,我把它捉出来。”
他刚伸出手就迎来鸟团凶猛无情的啄咬,要不是隔着手套一个小洞怕是跑不掉。格外华丽的圆胖鹦鹉瞪着,脖子上灰绿渐变的绒毛逐渐炸起。
它越是这样金发青年就越想把它抓出来赶走。这家伙的毛色一看就是个公的,竟然有脸往女士的头发里钻?
不如下锅炖了吧(无情)!
“不是,你……?”安娜眼睁睁看着卡卡瓦夏给自己上了层浅金色的盾,顶着【存护】的命途之力伸手去抓一只和他拳头差不多大的小鸟。
鹦鹉的喙咔咔作响,跟它作对的两脚兽一点也听不懂这份威胁。小家伙扑扇翅膀叽叽喳喳,要不是有专人训练只怕这会儿能骂出满屏电报。
卡卡瓦夏尝试了三四次,唯一的成果是将鸟团从安娜的头发里赶到头发外,它“叽啾”一声跳到她头顶,展开翅膀伸出小短腿儿把另外一只献殷勤的家伙踹走。
“要不你试试喂它点饲料?”安娜不想英年早秃,赶紧拦住青年伸向自己头顶的手——你可千万别打响指!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就试试呗~”
他朝鹦鹉露出一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微笑,从袋子里取出一整个饲料饼:“来。”
鸟团非常人性化的翅膀一收别开脑袋,很有骨气的拒绝了很可能裹着炮弹的美食。
不等卡卡瓦夏采取行动,安娜自己突然抬手一把将鹦鹉握在掌心里:“行了,和你的朋友们待在一块吧。”
鹦鹉在她手里格外温顺,支棱着小脑袋左顾右盼发出柔软悦耳的鸣叫声。她把小家伙放在隔离护栏上,捂着头顶溜向生态舱深处。
别来了别来了,你再飞过来真的会挨揍哦!
继续向前走,鸟类的体型越来越大,羽毛也越来越艳丽。一只雄性绿孔雀翘着尾巴围着心仪的目标围追堵截,对方忍无可忍跳起来给了它一爪子,这个倒霉蛋失声大叫……确实有点难听。
没走几步终于离开禽鸟区,卡卡瓦夏推着喂天鹅幼崽喂到流连忘返的安娜挪地方:“姐姐快走啦~”
鸟类都不怎么喜欢他,哼,正好他也不喜欢这些鸟!
“……”
六天的旅途安娜至少把四天半都花在生态舱里,宴会厅的歌者和魔术表演看一回也就够了,夜间酒会她更是连面都没有露过。等到了洗车星,她依依不舍离开星舰,大有买几只鹦鹉或是浣熊随身带走的想法。
“浣熊是非常顽皮倔强的生物,生存能力极强,对小型动物以及鸟类的杀伤性很高。鹦鹉怕冷,对食物又特殊要求,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抑郁的情绪不可自拔……姐姐你确定真的要买吗?信用点不是问题,我只是担心咱们能不能养好这些小动物。”
卡卡瓦夏比饲养员还专业的举出一长串例子,成功打消了安娜的念头。
“那还是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安娜也只是一想罢了,眼下她还没有毕业,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在什么地方落脚,携家带口的对谁都不方便。
在洗车星又转了一趟行商的顺风舰,德尔斐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片闪耀着璀璨蓝色的漂亮星系,它尚未以位面技术与外界隔开,正处于毫无防御可言的状态。
“未经改造的原生态星系,天然环境好得让人羡慕。”捎带他们一程的行商将星舰停在德尔斐星港上,目送客人的同时忍不住心底暗暗盘算着要不要回程时多停一会儿找找商机。
哪怕生意做得小些也行啊,这地方风景可真美。
星港位于星系最繁华的核心星上,踏上德尔斐-Ⅷ,空气中率先飘来的是葡萄的香气。二十度左右的气温让金灿灿的阳光格外怡人,卡卡瓦夏落在后面慢了几步,安娜回头就见他用一枚浑圆的普通砂金石和路边兜售手工艺品的老人家换了顶漂亮的月桂花环。
“很漂亮,我一眼就觉得它适合姐姐!”见他举着花环那么高兴,安娜微微低下头顺着他戴上这顶原生态的装饰品。不得不说学者的气质与月桂确实非常搭,再加上点缀其间的金色花朵,智慧的金冠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好看的!”卖花冠的老人家也很高兴,谁不高兴自己的得意之作戴在合适的人头上呀?这姑娘出去走一圈,等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四处找同款。
安娜自己看不到效果,摸摸坚实的月桂叶她开始左顾右盼:“卡里忒斯教授问我去不去七丘城做客,说是著名导演芮克先生在那里拍宣传片,可以参观。那边有很多天然温泉哦!去吗?如果不想去我就回绝她。”
在安娜那群“烦人”的室友和天然温泉之间犹豫了十几秒,卡卡瓦夏最终还是选择的温泉之城。芮克导演他认识,甚至可以说有点熟悉。那是一位行走在【记忆】命途上的模因生物,对艺术的看法很有见地……就是有时候痴迷狂热的容易过头吓人一跳。
也不一定那么倒霉遇到吧?一整个星系他们总共就只认识二十几个人,相遇概率很低的!
第336章
“……我们来德尔斐旅行,朋友,能推荐个好玩的地方吗?”
德尔斐星系的机械化水平不高,交通方式比较复古,他们的车子有一辆算一辆都在地面上行驶,不存在立体的空中航道。
离开星港外的广场,卡卡瓦夏挑了一辆深绿色的出租车。看来他真的超喜欢深绿色,安娜不做评价跟着坐进车里,健谈的司机比冷冰冰的自动驾驶系统可有意思多了。
话说……真的不能设计一款能陪乘客聊天的驾驶系统吗?
外地来的客人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选择上的麻烦,热情好客的本地人当然一不容易伸手帮忙。
“这要看二位的诉求,想泡温泉就去七丘城,想看格斗竞技就去……啊,对了,雅努平原有很多遗留的神庙,波茨瓦峰脚下是咱们这儿最大的红杉林……”
他一口气介绍了十几处景点,卡卡瓦夏不想爬山,安娜一想到神庙就头疼,他们同时不喜欢格斗,斗兽斗人都不,最终还是决定去七丘城。
“那就去七丘了哦~我送你们去车站。”司机很高兴,一高兴话匣子就更关不住,“新婚夫妇去七丘城最好了,风景宜人物价划算,在那边世代经营浴场的卡里忒斯家族很讲道理,七丘也是风气最开放最能接受外来游客的地方。”
“说起那边的浴场呀……”他絮絮叨叨的讲起关于七丘城温泉浴场的各种传说,完全没注意到坐在后面的乘客双双红透了脸。
新婚夫妇什么的……哥们儿你想象力可真丰富啊!
“我和我老婆刚结婚时也特别爱去七丘,记得一定要住在山上的私人浴宫啊,早上起来开窗就能看景,屋里有温泉也凉不到哪儿去。早说了山上也清净呀,不管做——什——么——都没人打扰!”
他带着点想要看年轻人害羞的坏心思故意拉长尾音,结果预想中的回应完全没有,乘客们反倒更加安静,和先前有来有往的状态大相径庭。
欸?不是,你们两个长成这样还一起出门玩,总不能是朋友吧!谁家朋友这样式儿的?
总不可能偷那个什么,或者私那个什么?
出租车走了快半个行星时,尴尬的停在有轨车站旁。
“在这里搭车,四个行星时就能抵达七丘城。”司机先生也有点顶不住,他强撑出一张笑脸划取费用,抹了零留下一句“德尔斐欢迎二位”就油门到底一溜烟跑走。
那抹深绿色快得就像水中全速前进的绿头鸭。
“啧,好像被误会了呢。”
安娜叉着腰站在车站前,轨道看上去有点年头,如此的基建水平还能挤出钱送本星系的娇子们去第一真理大学学习进修,德尔斐的管理者很有远见。
发展经济和提高人民受教育程度之间并不矛盾,只有高素质的劳动者多了,他们才能更好的接受各种科技产业。
卡卡瓦夏没做声,他倒是希望误会成真,关键得看安娜愿意不愿意。她要是不愿意那就没戏,他只能尊重她的意愿。
告白这种事应当是胜利的凯歌而非帷幕拉开时的预告,唯有和她有关的一切他一点意外也不想有。
“你怎么不说话了?”安娜走到站台上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弄清线路,买好票回来就看到某人满脸深沉的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卡卡瓦夏看到她就忍不住想微笑:“这里风景很好,一时看得入了迷。”
胡说八道,他一直低着头往地上看呢,这块地皮有啥好看的?
“票我买好了,这地方得自己留心往来车辆的编号,编号不同停靠点也不同。”
她大概解释了一下,两人并肩停在车站的站牌下,“稍微等一会儿,看清楚了再上车。”
他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散被人捆去绑票可怎么办?别说德尔斐有没有坏人这种屁话啊,万一混进来坏的外星人呢?
“好,那我就跟着姐姐了哦!”金发青年认真望着她,“姐姐,你可千万不要丢下我呀。”
这句话莫名让安娜升起好些责任感,她站在站台上仔细比对来往停靠的车号,很快就找到去往七丘城的那趟。
“快点快点,”她拍拍卡卡瓦夏,又怕他没反应过来索性拉着他露在袖子外的小臂,“车来了!”
这种老式站台就不要想着电车能智能到哪儿去,小跑了几步赶上车门开启,安娜拉过卡卡瓦夏一把将他塞上车,自己借着惯性“嗖”一下就迈进车厢。
唯二的客人身手矫健,电车顺势也不继续减速了,直接关门走人。
车底传来阵阵叮叮咣咣的撞击,两人沿着通道向车厢里走,检票员窝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就像过冬的松鼠。
“坐这边。”车厢里人不多,直挺挺的座位一排挨着一排,卡卡瓦夏挑了个既靠窗空间又比较大的位置,坐进去后靠着硬邦邦的垫子长出一口气,“四个小时的路程?真美啊——”
窗外风景很美,连绵的田地长满各种粮食蔬菜,来自沙漠的金发青年看得眼馋。
安娜靠在车厢壁上同样在向外张望,她看到一视同仁的阳光撒在每一片叶子上,照进每一双眼睛。
“德尔斐的天空为什么会这么蓝?”
这份温馨与浪漫一直持续到电车停在七丘城外。露天站台由一条平直的道路直通城门,与它交错的岔道上树立着一只高达五米的奇怪“生物”。
“所以……你们这是在搞什么鬼?”安娜用手在眼睛前面搭了个凉棚,尽量仰头才能看清楚面前这个奇怪“道具”的全貌。
卡卡瓦夏无语的站在她身边,只想叹气揉额头。
一整个星系那么大的范围,怎么就偏偏撞上这几个……算了,想想姐姐那离谱的运气,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法厄同从道具背上跳下去,单手提着把看上去差不多有七八十斤的重剑:“安!你终于来了!我就说你不会不管我们!”
“别叫,离远点,我不想抬头看人。”她拿出阎牙,用棍子戳着白毛不让他靠近,“你还没说这是啥呢。”
这家伙身上穿着的……戏服?
“是这样的,芮克先生愿意为德尔斐拍一部宣传片,同时也是翁法罗斯的纪录片。我们一致认为拿起武器反抗命运的人不应化作湮灭的尘埃,总该有人以某种形式记住他们。”
卡里忒斯教授也在,她说起话还是那样不疾不徐:“为此我愿意包揽所有拍摄费用,连演员都不需要额外寻找。”
安娜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这是在拍戏!”
“对,那刻夏先生和缇宝小姐鼎力相助,还有阿格莱雅女士出任顾问,我相信芮克先生一定能将这部英雄的史诗拍得尽善尽美。”
卡卡瓦夏:“……”
芮克导演那种沉浸式的拍摄法能有几个人受得了啊,别回头疯疯癫癫的没治好,好端端的再疯几个。
法厄同杵着他的道具有气无力道:“我们正在寻找合适的场景,教授的意思是尽量用真实景观展现出德尔斐的美景……但你知道的,前期后期都没有想象中容易。”
“还在初创阶段?”安娜摸摸下巴,脑子里有了个点子。卡里忒斯教授轻缓点头:“没错,你看到的正是那刻夏先生专门提及的道具,一种温顺老实的……驮兽。虽然不是太理解,但他坚持要这玩意儿出现在镜头中。”
安娜揉揉脸:“先不管那刻夏先生的要求,您手里有没有这种矿石?可以拿出来充当支付手段吗?”
还是不要搞太费人的项目吧教授,艺术是艺术,学生的命也是命呐!
她从空间钮里摸出五枚从浅黄过渡到浅蓝的漂亮石头,卡里忒斯教授看了一眼:“有是有,但不多,也就半个仓库……?”
博识学会的年轻学者立刻低头摸出外置设备,向星穹列车的无名客发去通话邀请。
前后不过三秒时间,穹欢快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喂~安娜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把模拟宇宙里的翁法罗斯复制一个搬来德尔斐。”安娜言简意赅,银河球棒侠磨磨唧唧的回应:“啊?会不会产生版权上的纠纷?”
“一千六百颗星穹,分期支……”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斩钉截铁接下任务:“放心吧姐,这事儿我必须包了!”
咔哒
她挂断通信看向卡里忒斯教授:“技术支持到位,等人来了再和芮克先生全面聊聊场景搭建的问题?”
真要用真实的七丘城做背景,后期还得追加多少钱做特效她都不敢想。模拟宇宙就不一样了,数据往里一输绝对的身临其境。
“太棒了安!”法厄同差点露出荷包蛋泪眼,“要知道我最怕的就是穿帮露馅,为什么白厄那么能打啊……”
把重剑当单手剑使他不是做不到,但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举重若轻,他是学者不是狂战士啊!模拟宇宙他熟,这玩意儿最初的模型建构在黑塔空间站,数值很强的!
“反正人脉我给你们拉到了,我是来度假的不是来打工的,你加油!”安娜一点也没有收回阎牙的意思,不把刀刃放出来的情况下它就只是根防身用的棍子,基本上没有杀伤力。
无名客的大名卡里忒斯教授在匹诺康尼早有耳闻,晖长石号的新主人嘛。她迅速领会到费伯里克特为德尔斐摇来了多大的助力,马上就对来度假的学生道:“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家经营七丘城的温泉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了,非常欢迎你的到来,千万不要客气。”
如果说之前是长辈以及教授对晚辈的爱护,那么现在就多少带了点还人情的意思。
安娜明白她的想法,看看卡卡瓦夏没有意见就答应下来:“那我就要叨扰教授一段日子啦~”
卡里忒斯教授微微一笑,和聪明小孩说话就是省力气。
第337章
卡里忒斯教授安排的经理办事效率超高,从客人们进入七丘城到把他们送进山顶私人浴宫入住,这位名为莱昂希诺喜欢大家喊他莱昂的中年男士总共也没花完一个行星时。
莱昂先生很健谈,一路上七丘城的历史被他娓娓道来,曾经那些城邦被战火一次次淬炼,最终成为组成德尔斐的颗颗宝石。
“别看大家现在都是乐呵呵的乐天派,只要手里拿了长矛和盾牌,嘿!看我这么一招再那么一招,至少也能打到头野猪!”
“呵呵,呵呵呵……”卡卡瓦夏努力保持脸上的礼貌微笑。
这位先生已经算是很自律了,人到中年也没有全身浮肿或是在肚子上储存过多脂肪。但要说他的身手怎么样……嗯,今年也许还能打得过普拉塔和普拉娅,明年就不一定了。
他为贵客安排了一套温泉公寓,进出一个门但使用者各有各的房间,通过一个共用的宽敞阳台可以饱览七丘城美丽的清晨与黄昏。大小姐没有专门说明这两位客人之间的关系,他们看上去既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又没亲密无间到毋庸置疑,以莱昂先生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看,大约正处于某种暧昧的阶段。
私人浴宫除了一整间的蜜月房就剩这种适合一家人居住的套间,独立的单人间要么位置不好景色不好,要么就是还没空出来,思来想去还是套间更适合他们。德尔斐没人不喜欢温泉,七丘城的卡里忒斯家族靠着诚信经营温泉浴场平平安安度过了几千年。这里只有旺季和旺旺季,从来就没冷清过。
“有需要就拉响墙上的摇铃,咱们这儿没什么讲究,主要就是放松和开心。温暖的泉水洗去疲惫,清新的山风和景色陶冶情操,醉人的美酒与清洁简单的食物让人精力充沛,哈哈哈哈哈,赞美生活。”
莱昂先生像是朗诵诗歌那样整个人向上延伸,双手张开,表演结束后顺势行了个舞台结束礼。
卡卡瓦夏很给面子的鼓掌,安娜反应迅速跟上,经理心满意足回去向卡里忒斯教授报告。
“下午先在附近逛逛?”安娜从门口的杂物架上抽出一本本地景点汇总靠在凉椅上读。
七丘城附近也有神殿,某些古老的祭祀行为一直保存到了现在。神明之类的事她不感兴趣,有趣的民俗表演另算。
“我看看,”卡卡瓦夏凑过来,弯腰扶着膝盖从她背后看过去,“另一片山脚下有个集市,能先去这里吗?”
职业习惯了,没办法。
“行啊,”安娜对此全无所谓,她没有什么明确的游览目的,卡卡瓦夏有想去的地方实在是太好啦,省下不少选择的时间。
“是不是得先找地方兑换货币?”金发青年一说话就有细微的气流扑在她耳边,安娜侧过头看他:“德尔斐联邦政府与民间存在汇率固定的回收机制,信用点被他们集中起来统一与其他文明交易更好的工业生产线。”
室友们在宿舍里讨论过这个问题,法厄同加戴蒙斯加一块儿也不是希德的对手。
卡卡瓦夏挑起眉梢,看来德尔斐的管理者手段强硬,但……有这份心气为什么不直接一步到位?
他还没问出口就明白了隐藏在这份强硬下的良苦用心——无论多先进的设备也得有人能去操控使用,技术跃迁的阶层越多,对产业工人的科技素养要求也就越高。德尔斐本地绝大多数人暂时无法达到那样的高度,花了大价钱买一堆命脉不在自己手里的东西,能有多少获益?反倒不如先划出一小部分钱买一些其他星系文明换下来的二手货,借着这些坏了也不心疼的东西把技术工人与科研人员培养出来。
一开始是会吃苦受气被打压,但只要坚持到能够自主研发的阶段,德尔斐的未来就算是彻底盘活了。
如果换了市场开拓部那些王八蛋,大概会不遗余力的收买叛徒谋杀、造谣,除掉这位管理者,然后趁着群龙无首擅动对立与分裂,掀起叛乱……把这个漂亮的星系彻底变成公司的原料产地和倾销市场。毫无疑问,那些鬣狗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不用兑换货币对游客来说实在是太好了。”他站直身体看向窗外:“市集大概在那个方向,我想看看有没有漂亮又有特色的工艺品,买几件带回去做装饰。”
家里摆些和姐姐一起挑选的花瓶陶罐或是绘画之类的东西多好呀,看到它们就会回想起这场愉快的旅行。
“步行没问题吧?”安娜大概估算了下地图上的距离,散着步走过去再走回来,哪怕空着手也得花上半天时间。
卡卡瓦夏赶忙站得更直:“我体力很好的!这里不像沙漠行走困难,吹吹风散散步晒晒太阳,度假不就是这样。”
“我的意思是走这么久你会不会烦?”她把预估的时间告诉他,没想到这家伙回应得更加干脆:“和姐姐一起散步怎么可能烦?”
他巴不得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能走多久走多久!
“行。”她取下顶浴宫自备的阔沿草帽,在星港广场上买的月桂叶花冠挂在空出来的钩子上,“分你一顶?”
这会儿正是正午,气温有个二十一二度,算不上高,但光线很足,戴帽子主要是为了保护视力。
卡卡瓦夏不喜欢这顶田园风的草帽,他选择戴墨镜,桃红色的那副。安娜见他不要帽子也不勉强,反手将草帽扣在头上,朝门口走去。
七丘城内的泉水确实很多,几乎走上几步就能看到一泓清池,泉水甚至会顺着车辙向外汩汩流淌。
卡里忒斯家经营的温泉,*严格来说其实是占据了一座城池的温泉酒店。从山顶的私人浴宫沿着白色大理石堆砌的步道慢吞吞向下走,就连风里也酝酿着满满的硫磺味。
“也许我会考虑说服德莱妮在这里也开一家零食店,梅娅女士的手下越来越多,产品也越来越多,市场永远也不够。”
山风吹过,安娜手忙脚乱捂帽子,生怕它跟着熟悉的微风跑掉。
卡卡瓦夏想伸手却慢了半拍,目光落在她常年染做灰白的发丝上。眼镜遮住了她眉宇间的锋锐,学者的斯文掩盖住彪悍的本质。
一个令使,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普通人打造出一把永远不会陨落的利剑,又将这把利剑高悬于那些强势群体头顶。令使的实力与身份并没有让安娜费伯里克特在生活与学业中额外收益,换做其他人完全无法想象,更没法子理解。
谁能想到被教授用数位笔砸的学生完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整座学校掀个底朝天呢?
有能力的人不一定值得尊重,有能力还懂得自我约束的人值得所有人的敬意。
这大概就是安娜人缘总那么好的原因吧。
“天气真好……噗!”他抬头眯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本意是想凹个造型的结果被一大股飘来的硫磺味呛得直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金发青年狼狈的弯下腰,墨镜因为身体的抖动滑落,用发胶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跟着散下来。
安娜都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又拐回头停在他身边,担心而笨拙的抬手在卡卡瓦夏后背轻拍。喘气儿还能喘出问题的情况她还真没怎么见过,这又不是呛着或是噎着需要上急救。
“姐姐我没事!我真的!”卡卡瓦夏白皙的脸瞬间红到耀眼,安娜点头顺着他:“是是,我知道你没事!”
好不容易在他的咳嗽中走到市集,她从遇到的第一个摊子上买了杯粉粉嫩嫩的石榴汁。
“喝点水缓缓,这边温度和湿度与庇尔波因特是有些区别,初来乍到需要点时间适应也是正常情况,额……”编不下去了。
卡卡瓦夏面无表情的接过石榴汁一饮而尽——每次他想在姐姐面前表现时总是状况频出,不是出糗就是事与愿违,真叫人怀疑是不是有诅咒作祟。
按道理讲不应该呀……他摸出一枚筹码心烦意乱的反复把它弹起来接住,再弹起来再接住,每次出现的都是他心里想的那个结果,所以应该不是运气出了问题。
“你怎么了?”安娜把杯子还给摊主,一回来就看到卡卡瓦夏严肃得就像是听到星际和平公司要破产清算的表情。
他看了她一眼,摊开掌心亮出那枚筹码:“玩一把猜硬币?”
安娜从他掌心拿走那枚圆形硬币:“行呀,赌什么?”
反正都是输,赌不赌无所谓吧。不过卡卡瓦夏想玩,那就陪他玩呗,只当是哄他高兴。
“赌……”他歪头想了想,就算幸运女神不同意他也不会放弃安娜身边的位置,“赌谁猜对朝上的那一面。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什么都可以。”
博弈的根本是公平,只有建筑在公平的基础上才叫博弈,否则完全没有掷骰子的必要。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安娜弹飞筹码反手握住它:“正面。”
她张开手,毫无疑问,筹码的反面沐浴着金色的阳光。
“该我了。”卡卡瓦夏拿起那枚命运的筹码投出它,“我猜是反面。”
安娜纵容的笑着点头:“应该是,你不会输。”
“……”他低下头眨眨眼,这种时候他还是很乐意输给她的。
第338章
山上的风吹过市集,带得卡卡瓦夏浅金色的头发来回飘动,金发青年张开手掌,硬币的反面朝上。
安娜笑着戳戳他的手背:“好吧,我输了,要我做什么?”
“还没想好,先存着。”他收起筹码,小心翼翼的将它塞进口袋深处。
“咩~”不远处被主人牵出来售卖的山羊不满大叫,安娜像个好奇的孩子似的马上转过去盯着它观察。
那羊肥敦敦的,脑子不大聪明性子又倔强。它脖子上的绳子死死绕在柱子上,眼看这家伙非得拗着继续向前转,半步也不肯后退。
“蠢货!蠢货!非要勒死自己不可吗!”卖羊的人抄起木棍就敲,“退回去!去!”
“咩!”山羊低着头,哪怕只是个后脑勺也能看出它的不愿意。
卡卡瓦夏扫了眼更像是来搞笑的山羊和卖羊人,转头把注意力放在安娜身上。她津津有味的盯着那只羊看,不太像是对它的肉感兴趣,但又没有放过它的意思。
“姐姐?”
“欸?”她依依不舍的回过头,“不好意思,让你感到无聊了吗?”
“无聊倒是不无聊,”他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那只羊有什么特别之处?”
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结果安娜给了他一个怎么想也没想到的回答:“特别犟算么?我就想看看它到底能犟到什么地步。”
“……”卡卡瓦夏茫然不知所措:“啊?”
这种博识尊掰手指做计算题的反差感谁懂呐,安娜在他眼里一直都像个完美的救赎者,大公无私、宽宏大量、无所不能……完美得更像一种理想的具现。
人会轻易爱上自己的理想,这一点也不奇怪。
伊维尔星际监狱的极端环境逼得人拼尽全力才能活下去,安娜的出现仿佛从天而降的绳索,救走了沉沦在海底的囚犯。在那之后的逃亡是一场没有道别的遗憾分别,它像道伤疤留在他心里,直到再次听闻她的消息。
——年轻的学者,勤奋的天才,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得意门生。她每年都能顺利通过第一真理大学的课程测试,许多真正通过了入学测试的人也很难做到。
这只能说明她确实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天生就该被博识尊瞥视的那种。
再然后安娜做得每一件事都在不断强化这个印象,直到今天……她原来也会有这么无聊的时候,站在街头盯着一头蠢羊就为了看它能有多犟。
我看你也挺犟的!
“嗯?”安娜诧异的回头看看他,“怎么啦,你有急事?还是说走累了站不动?”
紧接着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找到一家能坐下的露天店铺:“过去坐坐?”
卡卡瓦夏当然乐意,发现了安娜与以往不同的一面,观察她成了他今天最想做的头等大事。
露天店铺是家小酒馆,蔬果和奶酪撒上香料细盐黑醋和橄榄油拌匀就是招牌菜。几乎每个人的酒杯里都流淌着红宝石一般的酒浆。
“蜜酿要来尝尝吗?八百年历史的老酒窖……”伙计站在路边殷勤的招揽客人,安娜和卡卡瓦夏决定坐下给他个展示的机会。
八百年历史的老酒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产品摆在这种连个顶棚都没有的小馆子里出售,或者说能干上八百年还不倒的老酒窖产出的酒普通人大约也喝不起。
“一瓶蜜酿,一份招牌菜。”
以安娜的酒量,这玩意儿一瓶下去大概也就能起到个补充水分的作用。但卡卡瓦夏对酒精不是很耐受,没必要点太多酒水灌他。
伙计转身功夫就把客人点的东西送到桌子上,还附赠了两块干酪。那股牛奶发酵后臭烘烘的味道安娜受不了,卡卡瓦夏也不太能接受,于是这份小小的好意被裹得严严实实扔进了空间钮最里面。
略微带点紫调的红色酒浆注入玻璃杯,阳光给它镀上了一层奢侈的金边。安娜端起杯子先嗅到如蜜一半的芬芳,然后是花卉与果实的甘香,最后带着点木质的沉稳收尾。
整体偏甜,余味微酸,比想象中的适口性要高得多。
“还不错,看来是我狭隘了。”她品了一会儿,放松的靠在藤椅上眯起眼睛惬意的任由微风吹动草帽帽檐。
滑落的衣袖露出她缠在手腕上的游丝,卡卡瓦夏好奇道:“姐姐,这是什么材质的金属?”
“我不知道,”她竖起胳膊撑在下巴上好让他能看得更清楚,“从黑塔女士赠送的奇物咕咕钟上拆下来的,会让接触它的人倒霉。”
除了她,这是个人人都怕的DEBUFF。
卡卡瓦夏发现了安娜身上的第二个反差点——她确实该是个【巡猎】,靠谱中藏着点不靠谱的莽。
“哎呀?这不是博识学会的费伯里克特小姐吗。没想到会在德尔斐见到您,就像鸟儿不远万里衔来一枝橄榄那样让人欢欣。以及这位……?”
卡卡瓦夏只匆匆见过卡里忒斯教授一面,翁法罗斯的黄金裔们他只认得白厄一个。
目盲的阿格莱雅身后跟着她的衣匠,金色的人台依照主人的意思一一向来客弯腰行礼。
“日安,阿格莱雅女士,”安娜是很头疼和她来回拉扯的,这种事通常被她交给福波斯去解决。她看向卡卡瓦夏:“这位是星际和平公司战略投资部的砂金先生。”
她没解释自己与这位漂亮朋友之间的关系,阿格莱雅展开一方蕾丝折扇挡在面前轻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等等,你明白了什么?干嘛笑得这么神秘?
“女士您好,不才砂金,很高兴见到您。”卡卡瓦夏眯起眼睛接过话题,“也许您还有点印象,在庇尔波因特的地方法院,我见过您的投影呢。”
“是的,您是位迷人的绅士,慷慨且善良。谁会不记得您?”
安娜:“……”
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寒暄的内容原来需要这么多!
你来我往“聊”了七八分钟,从德尔斐的天气聊到七丘城的温泉,聊完温泉两位金发美人同时停下话题。
“难得费伯里克特小姐和‘朋友’一起来德尔斐做客,我就不继续搅扰了,如果有机会也许会在浴宫见,到时候再把盏言欢。”
阿格莱雅客气的低了下头,在衣匠的随侍下缓缓离开这家小酒馆。
“……她专门跑来这一趟究竟为了什么?”安娜抠抠脸颊,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动用太多脑细胞。
她果然知道那模因生物的出现绝非偶然。
“来试探你对德尔斐的态度呀,我的好姐姐。”卡卡瓦夏将沙拉碗里的奶酪堆到她面前,“她全程都在打探你的行程计划,没得到有用的消息就暗示我们最好留在七丘城别到处乱跑。”
安娜:“啊?”
信息量这么大的?
他将剩下的蜜酿平分,端起酒杯:“总之是善意的规劝,大概最近七丘城要举办有意思的活动,离开就会看不到。”
“这个我知道,芮克先生的宣传片嘛。之前卡里忒斯教授不是说了吗,阿格莱雅出任顾问。”安娜推理出某件事的结果和卡卡瓦夏的路子完全不一样,就好像同一道题的两种不同解法,反正别管我怎么解的,你就说解没解吧,“所以她就是那些黄金裔真正的领袖,除了白厄和那刻夏先生外对翁法罗斯认识最深的人。”
她戳起一块白白的奶酪球塞进嘴,嚼嚼嚼突然顿了一下,默默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卡卡瓦夏顿时对那块奶酪的好奇心飙升,这玩意儿很难吃?能有多难吃?难吃到要用甜酒送?
他小心翼翼的选了块个头较小的奶酪球,戳起它先放在面前细细观察,又小心的嗅嗅,没发现什么异常。金发青年抬头看了眼面色如常不推荐也不吐槽的安娜,纳闷儿的把奶酪球送进嘴。
浓郁的奶香与微甜迅速占领整个口腔,黑醋中和了油脂的腻感,使它尝上去更有中蓬松轻浮的滋味。
不难吃,甚至可以说很好吃。
“噗,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安娜把手盖在脸上侧过头去笑。能不笑吗?她可是骗住了能把星际和平公司外加博识学会骗得团团转的埃维金人,“味道还不错,对吧,别光把它留给我。好吃回头就多买些,假期结束带回庇尔波因特和你的朋友们分享。”
安娜把卡卡瓦夏堆到自己面前的奶酪球分开,推回去一半给他。
“酒不错,酒窖的历史无论如何也没有八百年,不过就算八年能有这个品质也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她把剩下半杯蜜酿一口一口喝下去,眼神连恍惚都没恍惚半下。
反观总共也就喝了四分之一瓶的卡卡瓦夏,他的脸又红了,不过这回不是因为羞窘。
“姐!姐!”年轻人彩色琉璃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墨镜下滑来了,他眼巴巴的望着安娜:“你是不是总拿我当小孩子看?我从来都不是小孩子啊。”
喊姐姐那是尊重,是亲密,是独一无二的称呼,才不是真把她当成亲姐姐。
安娜眯着眼睛笑:“我当然知道啊,这世上我已没有血亲,你更不是小孩子。”
这么简单的事,她肯定明白。
第339章
小小的争执很快就在灿烂的阳光下平息,卡卡瓦夏支付了这瓶酒的钱,安娜表示等会儿要请他吃甜点。什么甜点不知道,总之看到哪个好吃就买哪个。
她伸了个拦腰,肆意舒展身体然后猛地收回去站好,悠闲地沿着石板路朝市集深处行走。路边人家户户都将店铺外墙刷成统一的浅蓝色,房檐上还张着色彩艳丽的遮阳布。走在这样的小路上光线变得清凉,货架上的商品也多了层说不出的韵味。
卡卡瓦夏想买的居家装饰,在哪儿呢?
走到小路尽头,一栋两层高的小楼立在三岔口。这家店铺比路边小酒馆要讲究多了,它独自占据着一整个街角,两面临街的墙体改成了透明橱窗,上面摆满琳琅满目的各种陶罐以及工艺品。
“装饰品……那个怎么样?”安娜看到一只胖墩墩的黑陶猫头鹰蹲坐在橱窗最上方,黑底白纹,古朴圆润,乖巧可爱。
卡卡瓦夏也一眼就看中了它,圆滚滚的胖猫头鹰没脖子却瞪着两只大眼睛。不过他可不会像安娜那样进门点货买单然后走人,一分钱的价都不讲,买东西少了博弈的环节会丧失很多乐趣!
年轻人站着看了一会儿,又挑出一只黑陶猫咪玩偶,个头比猫头鹰要小点,整只猫膨胀得像个球。要不是尖尖的耳朵和长长的尾巴让它有点猫样,简直就是个煤气罐罐。
选好目标,他拿出十足的精神头推开店铺大门。
“您好?”
柜台后坐着个上了年龄的老婆婆,雪白的头发在脑后挽出优雅的发髻。她正远远举着外置设备阅读,听到客人的声音慢慢抬头——
呀!好俊的一对儿!
小伙子走在前面,漂亮得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接着再看第二眼,姑娘也是个眉眼俊俏的,她还在门口抬头朝橱窗张望,像是拿不定主意。
“欸,欸,在呢。”老婆婆从摇椅上站起来也就只到卡卡瓦夏肩膀上下的高度,她年龄很大了,背有些弯。岁月毫不留情的拿走了她的青春与美貌,却又一点也不吝惜的赠与她洞明与练达,“年轻人,想买些什么回去呢?”
卡卡瓦夏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位不逊于老奥帝的对手,虽然她坐在一家陶器店的柜台后经营着小小的生意,但也不能因此就轻视分毫。
“劳烦您帮我取一下这只陶罐,谢谢。”他指指一只正好就在老婆婆手边的罐子,一点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老婆婆笑呵呵的顺手抱起罐子放在柜台上给他看,视线投远停留在刚刚走进来的安娜身上。这姑娘好呀,就像喝饱了水的参天巨木,丰沛的阳光和雨露是她披荆斩棘破开重重阻碍后理应得到的报偿。
“两位是一起的?”她谨慎的确认,那姑娘爽朗的把头一点:“嗯,对,是一起的。”
“好好好,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物件呀。”
没有误会就好,年轻人脸皮薄,可经不起逗,逗过头着急了可就不好啦。
卡卡瓦夏听得出老人家的意思是“在一起”的一起,安娜则是“一起出现的”一起,两人压根没在一个频道上交流,却又神奇的聊到一处。不过既然姐姐没表示出反对的意思,他也不会吃饱了撑着跳出来解释。要知道他可是巴不得这两个“一起”的意思能合并呢,自己拆自己的台,又不是有病!
再说了,以安娜的智商,她真的分不清楚这两个“一起”的区别吗?多半是没有朝那个方面思考。唉……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考虑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您左手旁的猴子木雕能给我看看吗?”他指指老婆婆另一侧的瘦猴雕像,和之前的陶罐完全不是同一种风格。
老人家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好,来,给你放在这里了。”
这小子精明,恐怕早就有看中的东西,这会儿瞧瞧这个这个翻翻那个,不就是等着砍价呢么。
安娜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摸摸下巴,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卡卡瓦夏身边:“您要不方便我来取可以吗?保证再给您放回原来的位置上。”
熟悉的卡卡瓦夏和陌生的老婆婆之间她肯定站在卡卡瓦夏这边呀,而且老人家实在够不到货架顶端,别为了帮他们取货再磕着碰着,多划不来!
“那敢情好,你来你来。”老人家眯着眼睛笑,她坐回摇椅上,舒舒服服的报价:“罐子两千信用点,木雕两千五。”
不贵但也不便宜,原价出售差不多能赚上六成。
卡卡瓦夏也眯起眼睛笑,把两只手一起压在柜台上。这不是依靠运气进行的博弈,他无需紧张恐惧。
“姐姐,我还想看看那几只罐子。”他又要安娜依次取了好几样货品查看,这些手工艺品质量中上但也不能说绝无瑕疵,真心想要挑毛病肯定也是一挑一大把。但他人生得好看,嘴巴甜会说话,挑刺也能哄得老婆婆合不拢嘴。
安娜则是从纯学术的角度仔细查看每只工艺品上的花纹。德尔斐的陶罐图案多以神话故事或英雄传说为主题,只这手底下的几个也能看出本地盛产虚构史学家,那想象力……真是相当的狂野。
她陆陆续续取了好几只罐子,一开始就看上的猫头鹰和小黑猫丝滑混入期间。
接下来就是总监先生发挥实力和人讨价还价的环节了,他对成本价的推测非常接近真实情况,上来就打了个对折——就这还是陶罐本身的工艺不错,不然很可能是两折或者一折。
老婆婆当然不愿意,任谁开店做生意都是为了赚钱,能多赚谁会少赚?但这年轻人的嘴实在是太巧了,哪怕把价格压到这个地步她也生不起气,反倒觉得让让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也无妨。
嗯,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这样吧,我选这两只罐子,外加那边的猫头鹰和胖猫,一共四样,这个价您看怎么样?”
卡卡瓦夏伸手比了几根手指,老婆婆直摇头:“不行不行,你挑走了最好的货却给我最低的价格,那怎么能行?”
“哎呀婆婆~您这么善良大方,一定是个好东家,肯定更愿意和识货的买主来往啦。我和姐姐是真的很喜欢您店里的作品,打算买下带回去装饰新家呢。德尔斐真是个好地方,朋友们一定会羡慕我们的。”
这么一个笑起来闪闪发亮的年轻人撒起娇谁能扛得住啊,老婆婆只记得他拍着胸脯打包票要为她推销产品,稀里糊涂就给这小子打了四折。
等那对年轻“情侣”离开又过了一会儿老婆婆才缓过神,扒拉扒拉账单,赚了两折,微利不算亏。也行吧,看在那小伙子嘴足够甜那姑娘又手脚伶俐一点也没叫她操心的份儿上,赚两折就赚两折,千金难买我高兴。
卡卡瓦夏提着陶罐,安娜拎着陶器,走出工艺品店沿着路向北转过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家织坊正在装修筹备当中。灰发的赛法利娅和赛法菈就像一模一样的两只灰猫站在门口,跟在后面的衣匠足以说明这家店的主人究竟是谁。
“呦,还真巧,刚从阿格莱雅哪儿听说你们来德尔斐玩,没想到转脸就遇上了。淘着了什么好东西?”赛法利娅的尾巴上卷着个橡胶头的大锤子,赛法菈拎着台钻孔机挥手朝安娜打招呼:“安,这是你的男朋友?你谈恋爱了?”
“噗!”赛法利娅比谁都积极,眼睛瞪得溜圆:“真哒?!”
要不是手里还拎着陶器安娜能原地钻个洞躲进去。
卡卡瓦夏投过来的视线都快能把空气给点燃了,要是还猜不出他什么意思她大概是临时把脑子寄存在了别的地方。
“啊……买了四件工艺品,阿格莱雅的织坊什么时候开张?”她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脖子后面红彤彤的染了一片,耳朵也粉粉的。
赛法菈发现自己好像说了句不得了的话,两只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明天一早就开,暂定主营德尔斐传统服饰。”
主要是阿格莱雅需要点时间适应新生活,平稳富足的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慢慢的重新体会那些曾经失去过的人性。
“恭喜恭喜,原来是阿格莱雅女士的宝号,明天一定要来长长见识。”没被承认固然有些失望,但也没被安娜否认,卡卡瓦夏还没来得及品尝那股酸涩就被惊喜彻底冲刷。他举起那两只原本打算带回去送给同事的陶罐,将它们当做贺喜的礼物放在织坊已经准备好的柜台上:“刚好添个装饰品,也是好兆头。”
别管茨冈尼亚和德尔斐过去有没有这种说法,总之现在是有了。
赛法利娅和赛法菈笑着接受了这份可爱的礼物,一定要他们明天过来做衣服。
“七丘城传统的希顿裙和西玛纯披风搭配起来可好看了,不需要裁剪,也不怎么用缝纫,既然你们来游玩怎么能不体验一番呢!”
赛法菈上下看看安娜,眼前一亮:“安你拍照吗?明天来了咱们合影吧!”
别人也就算了,费伯里克特这么一穿简直比元老院的元老还更像个元老,把她请来换上新衣绕着市集转一圈,订单能从今年排到明年。
这样一来赛法利娅就不必再为阿格莱雅女士担忧了吧,人只要忙起来很多问题都能不药而愈。
第340章
减掉手里的负担又进一步熟识了安娜的朋友,卡卡瓦夏和两位猫女士约好了明早见的时间,心满意足走出阿格莱雅的织坊。
安娜沉默着走到一家开在葡萄架下的小店坐下,点了份蜂蜜酥饼和一份椰橙蛋糕。等待侍应送餐的过程中她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着坐在她对面的卡卡瓦夏逐渐悬起心。
自从刚才那位没有猫耳朵的赛法菈小姐提到恋爱问题后她就一直这么沉默,既没有破防尖叫严词否定,也没有顺水推舟顺势默认。现在又专门找了这家小店的角落,是要讨论些严肃的话题么?
姐姐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安娜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先是诧异卡卡瓦夏怎么会对自己抱有求偶的心思,转念一想这一切似乎不是无迹可寻。谁会像只雄孔雀那样对着自己的姊妹迫不及待展开尾羽?“并非姐弟”这件事过去他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反倒是她次次都没往心上放。
她在反省。
是不是习惯了卡卡瓦夏的温和体贴就可以无视他的心情与意愿?她有自己的人生与事业,卡卡瓦夏何尝不是如此,按照星际和平公司所追求的企业文化他怕是付出了不少代价才走到她面前。
这份沉甸甸的情感究竟起始于何时何处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也许是伊维尔星际监狱里的吊桥效应,也许是在那之后互相依靠所养成的习惯。蓦然回首,安娜发现自己的生活俨然已与卡卡瓦夏缠在一处不分彼此。
他为什么要把家安在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难不成九九六下班还想再上个夜校么?他为什么愿意帮她抚养照顾可莉薇那么久?没事儿就喜欢给别的小孩当爹?他为什么绞尽脑汁挪腾时间陪她来德尔斐度假?P45的总监没见过温泉?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毫无保留的爱意与眷恋,它让一个赌徒吃着闷亏还心甘情愿步步退让。
以至于安娜此时此刻不停地心虚——她平时是不是太欺负卡卡瓦夏了?
先心动的人会变得被动,他被动得跟个苍鹭似的瞻前顾后着实可怜。
换做德莱妮或是法厄同他们陷入这样的困境她一定会挽起袖子随时准备帮忙打抱不平,今天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所以他此前频频情绪失控突然落泪……也是这样的原因么。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迟钝连累得别人患得患失,安娜也不好意思再提那些黑历史逗他。
“对不起,我很抱歉。”思来想去,当务之急还是先诚恳道歉。没有认真回应别人真切的情感是她的错,有错就要认,认了就要改。
卡卡瓦夏猛地盯着她的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不,不要道歉,你知道的,姐姐……”他慌慌张张的摇头否认,好像只要不真正听到正面拒绝就没有被拒绝,“你永远不必对我道歉,更不要说对不起,我是自愿的。”
金发年轻人几乎哽咽着道:“只有你,自始至终……”
只有你自始至终用对待人类的公平态度对待我,你对所有人的一视同仁在我这儿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身为曾经被判处过死刑的囚犯,卡卡瓦夏蹲在伊维尔挨揍的时候都没有眼下这般绝望。以她这般认真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存在暧昧的模棱两可。她是个负责的人,无论做她的友人还是恋人都是件幸运的是——虽然他更希望是后者,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能不能维系前者都已经是个问题了。
“别对我这么残忍好吗,安娜?”不需要眼药水他也快哭出来了,“虚情假意”说哭就哭,真情实感反倒不愿意在她面前落泪。
安娜:“唉……”
怎么又哭了呢?
“先听我把话说完……”她停顿了一下,见他还能保有理智先松了口气。这时在不远处等了好一会儿的侍应终于找到上甜点的机会,生怕等会儿这两位发展成暴力斗殴把自己牵扯进去,她拿出最快的速度将切好的蜂蜜酥饼和椰橙蛋糕放在疑似要分手的两位客人面前:“餐齐了请慢用!”
有人闯入这个僻静的角落,无论卡卡瓦夏还是安娜都沉默下来。
后者低头继续反省,前者下意识摆弄随身携带的砂金石骰子——被拒绝也没什么吧,人这一辈子谁还没被拒绝过个五六七八九百多次?难过归难过,就此裹足不前才是真正的结束。
他不会用“你不久之前答应了我一个条件”之类的蠢话拿捏她,那本应是生活中的小情趣而非枷锁。
埃维金人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那两道视线完全无法忽略,很快就把人看得局促不安来回摇晃,然后又开始从后脖颈红到耳朵垂。
“你,”安娜还在心虚,说起话格外没有气势,“你能不能先不看我,让我把话说完?”
卡卡瓦夏脑子里至少翻了十万字的内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扫过她越来越红逐渐有失控迹象的耳垂,他干巴巴的“嗯”了一声,一卡一卡的把视线停在面前的盘子上。
蜂蜜酥饼散发着蜜糖的甜香味,不断散逸的白烟说明它刚刚从烤炉架子上下来没多久。
那双漂亮的眸子移开了,安娜松了口气,被卡卡瓦夏要哭不哭的盯着看压力很大的!你很难不在这样的注视下升起一股负罪感。
“嗯……让我们来冷静的理性讨论这个问题,”虽然感情的事多半和冷静理性挨不着边,但她并不希望他在未来的某天因为今日的仓促决定而后悔。
安娜盯着面前的椰橙蛋糕,想要说的话逐渐*组织出条理:“首先,眼下我仍是星际和平公司通缉榜上的在逃重犯,给公司打工,以工待罚这种事在我这儿没戏。这件事迟早有穿帮的一天,它会给你带来海量麻烦。其次,也许今年我就能从第一真理大学毕业,目前的就业意向包括并不限于星核猎手、仙舟联盟、留校、沃尔伯格、回老家继承埃尔洛斯二号的森林经营民宿……唯独没有星际和平公司,因为我绝不会与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和解。最后,卡卡瓦夏,我这个人没什么趣味,面对不必要的事会很懒,不太会说好听的甜言蜜语,所有的工作都不是安分守己待在一个地方不动的类型,用仙舟俗语说这种人叫做街溜子。”
想让她待在家里是不可能的,她自己都不这么想。
“你确定不是危机中催生的错觉让你捏造出了个可亲可敬的假象?请相信我绝对没有轻视这份深情厚谊的意思,我只是担心等到激素影响褪去后你该如何面对我带来的诸多麻烦。恋爱和婚姻都是美好的事,但不能因为它们美好就只看好的那一面不看坏的那一面……”
椰橙蛋糕表面撒了多少椰蓉粒都快被她给数出来了,安娜不会因为面前坐着的是卡卡瓦夏就要在这种问题上敷衍他。他确实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她的弟弟,姐弟相称只是因为年龄。正因为是他,她才希望这个决定能更慎重些——她不讨厌他,甚至在终于意识到他的想法后升起许多欢喜。但人生是不能越狱的,有些事能试有些事最好别乱试。
此刻她觉得自己之前就像个拐走了公司富养女的黄毛,还企图装傻不负责任。
万万没想到,我也有差点成为人渣的一天。
“道歉是因为没能及时理解你,让你在患得患失的痛苦中辗转反侧了那么久,我很抱歉。”安娜想了想,要表达的意思差不多都已经表达清楚,剩下的时间应该交由卡卡瓦夏自行思考。
他是个正常的,成熟的成年男士,拥有独立的人格与思考能力,人生大事当然要把有利和有害的因素都想清楚再做出决定。
既然是卡卡瓦夏先迈进那条河并为此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那么安娜认为公平起见,他理应获得先选择的权力。
“总之,我愿意欣然接受你的邀约,认真回应你的每一次付出,但我不确定这份欣喜会不会成为日后的遗憾。我希望它不会,可你我皆知世事无常。”
“……”金发青年茫然的坐在那里,就像一觉醒来听说自己继承了星际和平公司似的出现了死机的症状。
他还以为真要经历个五六七八九百多次拒绝,才能凭借着锲而不舍的精神耗死所有对手被安娜真正注意到。
“啊,啊?”精明的砂金总监突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大够用。她是那个意思吧!他没理解错吧!千万不要空欢喜一场,结果她只是表达对待亲友的好感?
想说的话都已经说清楚了,安娜抄起刀叉将那个被她注视许久的椰橙蛋糕平均分成两份,一份留下一份分给卡卡瓦夏。
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不是,错了重来。
不管谈得怎么样,她总不至于吝啬到连已经端上桌的甜点都不和他分。
340-350
第341章
接下来的甜点时间,安娜和卡卡瓦夏不约而同都低着头,卡卡瓦夏的盘子里多了半块椰橙蛋糕,安娜的盘子里也多了半块蜂蜜酥饼。
他们都不敢看对方,哪怕只是瞄到手指和衣角也会红着脸移开视线。
这种事谁经历过呐,该说些什么?不知道!
花了整整一个行星时才偷感极重的吃完小甜点,安娜逃命似的蹿去结账。不得不说【巡猎】的命途行者行动迅速让人望尘莫及,卡卡瓦夏大概眼前花了一下,她就拎起被草绳包好的两件陶器准备离开市集。
天色已经不早了,现在返程大概能在夜幕彻底降临前回到私人浴宫。
“我,我来拿。”卡卡瓦夏猛地站起来,差点一头栽进盘子里。安娜低着头把那只胖乎乎的黑猫陶器递给他,只露出红到发亮的脑门,“好,好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市集,沿着来时的路慢慢散步。山中树木苍翠,一墙之隔的浴宫内传来人们声音模糊的高谈阔论。德尔斐人不避讳公开谈论政治,他们也不认为政治是件肮脏的事——肮脏的只有不择手段的人。
今天的讨论话题当然是芮克先生的宣传片,虽说剧组到现在连个影棚都还没建,但是已经有许多德尔斐本地人表示愿意花点钱看电影了。
芮克出品必属精品嘛,听说剧本很棒哦!
乐观阳光积极向上!
人群有多喧闹,山道上就有多寂静。
卡卡瓦夏先是拎着那只黑猫陶器,走着走着忍不住把它抱在手里反复揉捏。陶器是硬的包在外面的草绳可不是,他心烦意乱,忐忑不安,既想向安娜求证她的意思是否和他想的一样,又怕确实是自己误解。不管究竟是星际和平公司潇洒多金的霸道总裁(并不霸道也不总裁)还是诡计永不败露的邪恶金渐层,无论多么能说会道的喉舌这个时候都不敢轻易颤动。
他怕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
人怎么能捕获穿透深空的光呢?真的不是匹诺康尼那些不健康的梦泡带来的后遗症吧!
风吹来大朵大朵的白云,夕阳余晖为它们染上浓重的赤色。辉煌的火焰在天空中不断升腾,那火焰中跳出各种各样的猛兽,还有走出史诗与想象的英雄。
安娜很有耐心的等待他作出决定,不发出任何可能成为干扰的声音,她其实一直都很有耐心。
温度逐渐降低,水汽和硫磺的味道随着路程缩短不断加重。直到两人沉默着走到私人浴宫大门外,等待自动机关开门的时间里卡卡瓦夏像是捞到救命稻草的落水者:“姐姐,你刚才……说话了吗?”
安娜:“……不,我没有,我现在正在宿舍里焦头烂额改论文。”
“所以你说了的,对吧!”他眨眨眼,从那种宕机的神游状态中缓缓恢复。安娜扭开脸,此时此刻无比嘴硬:“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有采纳热心网友的建议邀请你去德尔斐旅行。”
“我听到了!”他放低语气,安娜几乎“飞”进自己的卧室:“你听错了!”
“我没有!”还好公用的会客厅面积适中,卡卡瓦夏慢了一步但也还是跟上去,“我没有……”
卧室门被关上了,在门框上弹了一下慢悠悠重新晃开。安娜完全没想到今日份的debuff会应验在这件事上,兀自从凉椅子上抱起一只胖乎乎的海豹抱枕殴打。
她提着“海豹”的尾巴捣了几下它鼓鼓囊囊的肚皮,跟进来的卡卡瓦夏原地转了个圈儿背过去——她会恼羞成怒吧!
安娜果然恼羞,虽说还不到成怒的程度但差得也不太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刚才是发了什么昏说了些什么啊!
更尴尬的是卡卡瓦夏一路沉默,所以是她会错意了吧!
“……”
不要慌,订张星舰船票换个星球生活就是。
她七手八脚的翻出外置设备,窸窸窣窣的声响掩不住卡卡瓦夏的声音:“姐姐,你这是要反悔了吗?”
金发青年捏捏那枚藏在衣袋深处的筹码。
“没有,但你还没有给我回答。”安娜把外置设备重新塞回口袋:“如果我理解错了什么意思,你不要笑,不然我会忍不住想揍你!”
这句话完全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她现在只想带着海豹抱枕原地消失。
“……”很难不笑,无论她故作凶恶提着海豹尾巴的样子,还是怒气冲冲殴打抱枕的模样,看上去都是那样鲜活。
这大概才是安娜费伯里克特最真实的一面,并非“飘”在一层又一层滤镜上,而是真真切切有喜怒哀乐会发脾气会耍赖的人。
“啊啊,我没有笑,好吓人啊!我好害怕,我不敢啦。”卡卡瓦夏声情并茂的棒读,安娜一点威慑力也没有瞪了他一眼,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你出去!”
他没有出去,而是转过身含笑走向她。
有温泉的存在,室内温度较室外更高。卡卡瓦夏走到安娜面前,缓缓单膝矮下去:“姐姐,我太高兴了,以至于到现在也很难分清楚这究竟是梦泡还是现实。”
他温顺的仰着头,露出多彩的眼睛与脆弱的咽喉:“我会是你最坚固的盾。”
安娜拨开他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额发,弯下腰抵着他的额头:“我希望你能自由自在好好活着。”
卡卡瓦夏向前一斜刚刚好能埋在她身上,这家伙干脆就这么靠着:“不要勉强自己,姐姐。你对我的愿望就是我对你的愿望,很多人因你而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你也别忘了你自己。”
月光洒下一片银纱,就算室内没开灯也能清楚看到每一样物品。安娜抱了一会儿卡卡瓦夏就觉得总弯着腰有点累,揉揉他的发顶,她松开手把不知何时被扔到地上的海豹抱枕捡起来放回凉椅。
“下午吃了甜点晚上还不饿,我想泡个温泉早点睡,明天去给阿格莱雅她们帮点忙。你呢?”
小海豹重新变得Q弹滚圆,趴在凉椅上睁着豆豆眼享受夜风。
卡卡瓦夏正是表现欲爆表的时候,安娜顺手被他从地上拉起来,他走到门边摇铃叫来一份晚餐——德尔斐的甜点确实扎实,在这个基础上晚餐变得可有可无。
“泡温泉前不能吃的太饱也不要空腹太久。”浴宫里的安全说明手册开了一整章专门讲这个问题,就怕有莽撞的客人不把小命当回事。
安娜只简单吃了几片面包就换上浴场统一的短袍打算去泡温泉。这东西本就主打一个舒适随性,亚麻的亲肤材质分号不分款,她穿上后袍下露出一双白皙的长腿,腰带随便一扎就踩着同样是浴宫发放的拖鞋打算出门。
卡卡瓦夏自然是一定要和她一起去的,想看些热闹还是要去公共温泉,他不去也没什么事做,不如挨着安娜看她干嘛他就跟着干嘛。
公共大温泉就在私人浴宫外,是一片几乎能用“人工湖”去形容的温泉池。大温泉池四周零散分布着不同形状的小型温泉池,方便家庭或是团体出行的客人。
这里大家都穿着灰色的统一短袍,想要毫无保留的与温水接触在池子里做损害公共利益的事一旦被抓到就会被列入谢绝往来名单,顾名思义今后恕不接待,因此所有人都表现得极有涵养和素质。
卡卡瓦夏占领了一处可供四人使用的小池子,坐在热水里既可以欣赏不远处的小型辩论,又能听人轮流演讲。
这地方热闹得很,池面氤氲着一层白烟,被打闹的小孩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搅碎。
一下午都花在徒步往返市集上,安娜整个人没入热水中很快就舒服得眯起眼睛。微微有些胀的小腿泡得暖洋洋的,沉积其中的疲惫感就像纺锤上的线绳那样被慢慢抽离。
侧前方有人还把乐器给带进来试着演奏,琴弦一响听众的表演热情比乐器主人还要强烈。
卡卡瓦夏去找了方木盘,沁甜的葡萄、杏子、李子满满当当摆了一盘子。在大池子里肯定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吃水果,但小池子的岸边就可以,很多人都这么干,更有甚者把盘子浮在水面上,整个人就像头懒洋洋的水獭。
原则上客人们只要不把碎屑和果核胡乱扔在池子里就行,实际上没人想把自己和吃剩的果核放在同一片水体里慢慢“炖煮”,所以池中温泉水在净化装置的加持下始终保持清澈的状态。
大型温泉池中央的那处喷泉就是净化装置的核心。
“姐姐,你尝尝这个葡萄,好甜,还有李子……”卡卡瓦夏就像是不遗余力想要把安娜喂胖那样递给她一样又一样甜丝丝的水果,又怕她真吃多了不舒服,“不要勉强。”
安娜才不会勉强自己,反手就把葡萄粒塞进小金毛嘴里:“别光投喂我,再喂等会儿池子里的水就都要被我给挤出去了。”
卡卡瓦夏美滋滋的就着她的手吃水果,他还就愿意这样。
第342章
泡温泉是项很能让人舒适放松的活动,卡里忒斯家族经营得很上心,池壁采用传统马赛克风格,用许多大小几乎一致的彩色瓷片在垂直面上拼出各种图案。
为了保证客人的安全,拼好后的池面经过钝化处理,防滑但不伤人。浅黄绿色的温泉水将图案放大,随着水波荡漾壁画上的图案仿佛活过来一样。
安娜趴在池边打了个哈欠,忽然侧过头去看同样昏昏欲睡的卡卡瓦夏:“醒醒?别在温泉里睡着,当心被煮熟!”
“啊?”他一下子睁大眼睛,困意消散无踪:“真的吗?”
这温泉池子里约摸有个三十八、九度,属于不是很烫但也绝对不能说不热的程度。对于女性来说这个温度泡起来很舒服,男士就……大概快到褪毛扒皮的危险境地。
她撑着池岸一使劲就像条从水中跃出的鱼那样矫健的攀上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微微的凉意从脚底传来,提醒人当心滑倒。
套头短袍刚好盖住大腿,带出的温泉水滴答沿着布纹皱褶滑落。
“我拉你,困就回房间睡觉。”时间其实还早,按道理讲这个点正适合情人们站在阳台内外喁喁私语。但是今天两人情绪起伏都有点大,依照安娜的作息,没有作业也没有工作,那就该休息了。
卡卡瓦夏有点犹豫,他还不想和安娜分开。哪怕只是窝在同一个温泉池子里也行,回到私人浴宫就只能隔着墙壁发呆,看不见她。
“还不是很困,”他撑着胳膊朝四处看了一圈,稍远些的地方有人在演奏泉水驱动的乐器,“那里有表演?”
安娜顺着他的视线看:“你想去听么?”
听了几分钟,她转回来弯腰把手递过去:“那就去听。”
虽说她对艺术家们最大的敬意就是不张嘴评价任何他们的得意之作,但卡卡瓦夏似乎是个长了一身艺术细胞的人,她愿意花时间陪他接受一下艺术的熏陶。
他高兴的把手伸出来拉住安娜,借了些力道脱离温暖的水体。经常游泳的朋友们都知道,乍然出水的那一会儿身体会变得异常沉重容易摔倒,浴场里百分之九十的意外伤害都发生在这一刻。所以总监先生毫无悬念的脚下一滑向前扑出去,好消息是没有猫猫糕在这件事中被踩到尾巴,坏消息是他面前还站着个人。他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和措手不及的安娜撞了个满怀。
“当心……哇!”
好在安娜已经在岸上站了一会儿早已调整好重心没被他撞倒在地,被温泉水洗濯后只余淡淡余韵的香水味率先侵入感官。
她退了半步才卸掉力道,不由庆幸浴宫提供的是圆领套头短袍而非浴巾,不然这可就太尴尬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唯一来得及做出的反应是及时偏开头没直接撞到安娜脸上,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血案”。
温暖的,柔软的……
“还没抱够?”安娜戳戳怀里比筑材还僵硬的金发青年,“要不我抱着你走?”
反正她是不介意的,根据传闻所说,砂金先生多半也不会介意。但是卡卡瓦夏会介意,被人指着鼻子为难也不会红的脸这会儿红到让人怀疑浴场温度是不是太高了。
他哼哼唧唧的小声抗议:“姐姐!”
“扭到脚了?”安娜有点担心。大理石铺设的地面经过防滑处理,不过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打滑,也许他就是倒了个小霉。说真的,运气好到这个人的份儿上,要是一点小小的意外也从不发生那也太离谱加逆天了。
卡卡瓦夏努力把脸上的热意憋回去:“没有,我没事……”
还不如让他在卧室里摔倒挨猫猫糕几爪子呢,都已经有口哨声传过来了!
“我可以自己走,对不起,”他简直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她比想象中还要柔软,胳膊上肌肉线条流畅,很有安全感。
“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就算是故意的我也不能眼看你一头撞到柱子上去,装傻了怎么办?咳!”安娜咳了一声松开手让他自己站好,一点疑心也没有的走在前面——万一他再滑倒至少前头还有个挡着的,别叫他一路摔到大池子里。
正说着不远处有个本地人挥舞着双臂飞出去,“噗通”一声五体投地栽进别人的池子里。
“救命!救命!”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把那个池子里正在泡温泉的人吓得不知所措,安全员及时赶来,倒霉蛋有惊无险的被拖出池子坐在地上喘气。
“又一个和狐朋狗友打赌看谁滑得远的蠢货!”旁边走过的人翻着白眼吐槽,“早晚有一天被列进黑名单!”
卡卡瓦夏发出“噗噗”的气音,就连安娜也低头不厚道的笑。
走到演奏乐器的温水池旁,金发青年挑了处能把小腿没入温水的位置拉着安娜坐下。来听演奏的人或坐或站,无不沉醉在美妙的旋律当中。
这乐器非常精巧,演奏者的技巧也非常高超,只是没过一会儿卡卡瓦夏就觉得胳膊上重量逐渐变大。
“姐姐?”
他侧过头去一探究竟,安娜恬静的睡颜毫无防备占据所有视野。
“……”她睡着了,锋利的眉眼变得平和温柔。染成灰白色的发丝沾在脸颊上,完全看不出一箭就爆掉【毁灭】令使幻胧的实力。
卡卡瓦夏小心翼翼调整姿势好让她能舒服些,挪来挪去不放心又抬起胳膊给她垫着。流泉般的乐声绵绵不绝,他心满意足的时不时侧过去轻轻蹭一下她的发顶,只希望时间能流淌得慢些、再慢些。
这场表演吸引了许多人,前方黑影一晃他立刻抬起头,打眼就看到一模一样的两个白发青年站在自己面前。
法厄同指指安娜,卡卡瓦夏轻轻点头做口型:她睡着了。
这俩傻高傻高的家伙闭紧嘴巴笑笑,挥挥手一前一后离开。希德还在池子里生闷气,作为同一个宿舍的兄弟这种时候能不做点贡献?
“想开点吧,兄弟,要不咱们一起去市集上喝一杯怎么样。”法厄同拍拍希德的肩膀,青年甩开他的爪子,“不用管我,我好得很!”
他要是好得很就不会强调这句话。
“来吧来吧,喝一杯!”法厄同不由分说拉着希德从温泉池里站起来,和戴蒙斯坐在一处的迈德漠斯睁开眼睛:“要么和我们去喝一杯,要么上前去与那个人决斗……”
白厄反手堵住他的嘴:“这个馊主意还是别采纳了。”
希德自己撑着池岸慢慢爬上去,那个金发男人隔着来来去去的人潮看过来,彩色的眼睛就像某种潜伏在阴影中的冷血生物。他也只是在安娜面前才会做出一副柔软的样子,“砂金”的名声在寰宇之中可算不得多好……毕竟哪怕空降,P45这个职位也不是一般人能坐得稳的。
希德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年轻的学者看了熟睡中的安娜一眼,转身朝浴宫外走去:“法厄同,今天这顿酒你请。”
“……欸?我?”白毛震惊,被身后的戴蒙斯和迈德漠斯架起来跟上,“谁提议谁请客。”
卡卡瓦夏目送安娜那些让人烦心的室友离开,侧过去又蹭了一下。算那绿头发的小子识相,他拥有的很少,安娜是其中最珍贵重要、绝对不容有失的存在。
再动听的音乐也有结束的时候,最后一曲终了,演奏者在掌声中飘然离去,她准时准点睁开眼睛:“嗯?”
这乐曲还挺助眠的,一会儿功夫睡眠质量超好!
“我用外置设备把演奏录下来了,”他晃晃装在防水袋里那个金灿灿的方块,“回去做下降噪处理发给姐姐。”
“谢谢……”安娜坐回去揉揉眼睛,“还有想逛的地方吗?”
卡卡瓦夏露出纯良的微笑:“不啦,今天已经逛得够多了,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去阿格莱雅女士的织坊帮帮忙吗?咱们还是回私人浴宫休息吧!”
主要是不想出门遇到那些德尔斐本地特产,他们很可能还没走远。
“哈……”安娜打了个哈欠:“你说得有道理。”
她本来就想早些休息的,既然意见统一便从石台上起身往回走:“明天穹也该到了,搭建一个简易模拟宇宙的事还得和芮克先生一起讨论讨论。”
忆质这种东西并非阿斯德纳星系独有,德尔斐星系也存在一定含量的忆质。虽说密度不够养出匹诺康尼那样特殊的梦境之星,但其含量也不容小觑,不然那个来古士也不会把它当做权杖演算的蓝本。
一点技术再加上忆质作为辅助,纯纯搭个布景绝对没问题。
“不知道明天温泉浴场的厨师会做什么好吃的?”安娜踩过清浅的温水走上通往各处私人浴宫的走廊,卡卡瓦夏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回应:“德尔斐本地菜都还不错,比庇尔波因特的生命体征维持餐要好多了。”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至少这地方的酒表现出色。”
祝今夜所有举杯的人都能安然入睡。
第343章
第二天一早,莱昂先生命人送来了早餐。
煎蛋,牛奶,蔬果,面包,还有一碗加了盐和黑胡椒的鹰嘴豆泥。
“今天后厨买到了相当肥壮的鸡,午餐会有专人送去市集。”他专门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提醒客人留好肚子,大小姐要请大家吃个一点也不简单的简餐。
阿格莱雅女士的织坊今日开张,只消看看她那与卡里忒斯教授一模一样的脸,卡里忒斯家族就顺利接受了这位编外家庭成员……顺带也接受了她的猫和养女赛法利娅。她想开家织坊自食其力当然很好呀,自家就有的便利该享受时也不要推辞嘛!
“多谢您的提醒。”安娜谢过莱昂先生,卡卡瓦夏起身将他送到门口。两人吃过早餐准备了一下就步行出发前往昨天拜访过的本地市集。
早上温度有点凉,晨风很容易就吹得人满胳膊鸡皮疙瘩。博普克人对温度的耐受区域很广,安娜不怕冷,倒是出身沙漠的卡卡瓦夏有几分畏寒。
“那你把衬衫前头那个洞打块补丁糊上嘛,这样风不就不会灌进去了么!”她就是故意调侃,金发青年今天第一次涨红了脸:“姐姐!”
什么叫“衬衫前头的洞”啊!你怎么不去吐槽维里塔斯拉帝奥?那家伙不也有个洞?
“冷了咱就回去换衣服,别硬抗。”埃维金人自幼生存环境恶劣,体质比别人稍弱些也是正常的,也就他是个【存护】,不然就这小身板走哪儿都让人担心。
“我不……好吧,我是觉得有点冷,但也没有那么冷,等会儿太阳走高些晒晒就好。”
好歹他还穿着件外套呢,再怎么装饰作用大于保暖效果也是件正儿八经的衣服,他冷不到哪里去。
走了一个半行星时,市集终于到了。
早上前来摆摊售卖的老板们和下午那些明显不是同一批,蔬菜、水果、花卉按照新鲜程度排出价格,一行行摆得整整齐齐。他们没有去别的地方逛,直奔阿格莱雅的织坊。
赛法利娅和赛法菈昨晚就把招牌装好了,现在那上面蒙着一块金色的绸缎,只等主人前来掀开。
“啊,安!你,你们……”法厄同正在搬运一盆高大的绿植,挥手打招呼之余他好奇的看着卡卡瓦夏,等待室友介绍。
安娜拉起卡卡瓦夏的手:“看什么看,男朋友,没见过?”
“额……”白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委委屈屈继续搬绿植。
就脸而言,这家伙确实是好看到了世所罕见的地步。没想到啊没想到,费伯里克特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是个颜狗!
卡卡瓦夏回握住安娜,闪闪发光的抖着羽毛走到织坊门口:“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我们”特指他和安娜,金发青年美得冒泡。
目盲的女士在衣匠帮助下缓步走出织坊:“不需要费伯里克特小姐做什么,换几身衣服就行。”
这回可是实打实做生意呢,不需要再花费精力呕心沥血的领导黄金裔们折腾什么逐火之旅。她要让“金织”的招牌响彻德尔斐,就像在奥赫玛时那样,就算是对翁法罗斯的纪念。
“砂金先生,请进来坐。”这么一位华丽漂亮又有品位的“托儿”往店里一坐,第一天的生意至少稳八成。
剩下两成要看费伯里克特小姐。
安娜跟着她走进工作间,这里还有好几个衣匠待命,其中之一从悬挂着布料的架子上取出好几匹凑近了比对,终于选了一块群青和一块浅柔粉色的料子。
西玛纯披风和希顿裙不分男女谁都能穿,本质上没有什么裁剪可言。它们就是将幅宽一定的布料裁成四米左右的布块,反复对折后缝死固定点再加上装饰品就成了件衣服……想要让这些衣服展现出不同的上身效果只需再添加一根腰带即可。
所以西玛纯和希顿裙的搭配对设计师是项挑战,它完全依靠色彩搭配再加上巧妙的折叠,幸运的是充当模特的人身材非常好,很适合这种看上去就充满理性气质的传统长袍。
“粉色搭在里面,蓝色压在外面……”阿格莱雅的“视觉”并不依赖眼睛,据说这是他们交换力量的代价,是黄金裔的“缺陷”。
缺陷?
安娜以她那对程序与演算几乎相当于不存在认知为出发点进行思考,深深以为这种所谓的“缺陷”完全是来古士那家伙跑数据时故意安排的障碍,否则就阿格莱雅女士的手段,开场就会联合那刻夏先生把管理员干掉。
“转一圈让我看看。”她沉浸在对美与艺术的创作中无法自拔,安娜依言张开手转了一圈。
“好姑娘……”阿格莱雅从橱柜里翻出一顶月桂叶金冠为她戴上,叶子是金合金,藏在其中的花朵由贝母和珍珠制成,是卡里忒斯教授的赞助之一。
安娜戴上了金冠,衣匠献上一条金珍珠缀成的长链。它被巧妙地套了一圈,看上去就像堆叠着的两条项链。
“可以了,装饰品不能太多。”展示的重点是衣服不是装饰品,柔粉色和群青色的对撞本身就足够抓人眼球。她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会客厅里的卡卡瓦夏,心里琢磨着或许能把那匹扔在仓库里的孔雀绿料子用上。
一般人真的很难驾驭那种华丽,真巧费伯里克特小姐选择来德尔斐过暑假。
“小姐,麻烦您每隔两个行星时换一套衣服,期间就坐在会客厅里休息。”衣匠虽然没有头却能发出声音,安娜对它的存在无比好奇,得亏她是个【巡猎】不是【智识】,不然今天阿格莱雅怕是就地损失衣匠一枚。
她今天就是来帮忙的,帮忙展示衣物也是帮,闻言马上从台子上下来向外走。
唔……这玩意儿好长啊,行动不大方便。
安娜一出现在会客厅里法厄同就发出响亮的笑声:“安!你该拍张照发给拉帝奥教授!”
“然后吃一记数位笔是吗?”安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该不会以为这会儿与你无关吧!”
“阿格莱雅女士,您知道么!”她一点也不客气的告黑状,“我第一次走进学生宿舍时,这家伙怂恿室友穿了身花里胡哨的裙子作为欢迎。虽然我确实有被感动到,但对眼睛的损害也是史无前例的。”
“别告诉我……”阿格莱雅有了种不太好的联想。
安娜一肚子坏水儿的朝法厄同坏笑:“他竟然穿了身土黄色的无袖背心以及一条茄子紫色的半身裙!”
“墨涅塔在上!”阿格莱雅呼吸一滞,“从今天起!给我把你衣柜里的黄色和紫色统统烧掉!不然就是你等着被烧掉!”
她的怒火几乎具现化,吓得法厄同用力快速点头:“啊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女士!”
帮忙擦拭柜台与门面的戴蒙斯放下手里的抹布慢节奏鼓掌:“您说得太对了,可敬的女士!”
两位衣匠瞬间出现在白毛身后,无情的拖起他直接进了工作室。很快各种怪叫与哀嚎*就传了出来,安娜抬起下巴轻哼。
也不想想我什么命途,随便就开嘲讽?
大概半个行星时,蓝白配色的白发青年被放了出来,蹲在台子上摆小盆栽的赛法利娅女士“喵”的一声跳出去老远冲他哈气。
心理阴影!
“欸?”法厄同傻乎乎的抓挠后脑勺,浅金色游丝及时挡住猫咪试探的攻击。
安娜操纵着游丝刁钻的隔开二人,冷静提醒:“赛法利娅小姐,我今天还没见到白厄?”
“昨天晚上希德喝醉了,他们一起送他回树庭去找那刻夏来着,刚好那个拍片儿的导演也在树庭取景,大概是聊上了吧。”
赛法利娅很快就摆脱了过去的阴影冷静下来:“不好意思,是我的。”
“没,没事,哈哈哈,您只是有点应激,可以理解。”法厄同放下挠头的手,“我往旁边站站,尽量不出现在您面前。”
卡卡瓦夏让了个位置,安娜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热闹。
“你少来!没有这么欺负小孩儿的,我总得习惯新生活。”灰发女士拍拍掌间并不存在的灰尘,单手叉腰向前倾着身子:“小子,你该也不会梦想着要当个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吧?”
“怎么可能,我连自己的挂科都救不了,还拯救世界……”法厄同摇摇头,“真要面对搞不定的事,我选择摇人。”
他笑着看向安娜:“对吧!”
“嗯,摇,用力摇,多摇几个。”她摊开手心,卡卡瓦夏立刻把刚剥好的果仁放上去,“姐姐,别忘了多喝些水。”
“噫——!”在法厄同刻意拉长的尾音里,金发青年剥了堆干果又将视线放在盘子里的水果上。他挑了一个蜜桔几颗葡萄,认真仔细剥橘子皮葡萄皮,甚至连橘瓣上的白络也剥得干干净净。
这会儿外面还没有需要裁衣的顾客,他这个托儿根本排不上用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时间花在姐姐身上。
他们还在度假呢,度假难道不就应该是这样么?
第344章
事实证明,销冠就是销冠,不管在哪里都是销冠。
织坊正式开张的时候,安娜穿着群青和柔粉色的德尔斐传统衣着站在门口看两位衣匠合力取下蒙在招牌上的金色绸缎。
“金织”的变体字符流畅华美,哪怕对艺术再无研究的人也能感知到那份贵气。
她跟着众人鼓掌喝彩,宽大的衣袖将人衬得越发清癯秀丽。来来往往的采办们或许记不住人,但也记住了她仿佛另一个图层的装扮。群青向来是“贵色”,哪怕星际时代的工业早已解决了染料的稀缺,这份贵重仍旧深深烙印在人类的群体记忆里。能把这种名贵的颜色展现得恰如其分,来往行人无不想要自己也上身试试。
卡卡瓦夏趁机溜出人群,他记得市集边缘有许多赶早前来卖花的人。
安娜很敬业的站在织坊门口充当活体展示架,这对她来说废不了什么事,如果有人敢不长眼上前来骚扰,她也不介意让对方感受一下“知识的力量”。法厄同的工作内容和她一样,但是这家伙见谁都愿意笑,以至于附近的年轻姑娘们闻风而动,成群结队来来回回的从织坊门口经过就为多看他几眼。
赛法菈拎着锤子躲在店铺里不出来,赛法利娅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数据源居然是只I猫……于是她顺手从戴蒙斯那儿摸了两本书,塞给门口的两个“门神”一人一本。
“低头看书,”她和法厄同保持着三米距离将书扔过去,“小子,别傻乎乎的冲谁都笑,除非你想被哪位格外热情大胆的姑娘抢回家。”
白毛马上翻开书摆出很努力的样子,安娜捏着那本《银河通史》冷冷扫向路面,明里暗里偷偷看她的年轻小伙子们纷纷红着脸移开视线。
她皱着眉翻开书页从目录看起,眼镜链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浅淡的金色。
《银河通史》的开篇从第一百八十个琥珀纪写起,【存护】星神克里珀的崛起为所有生物铸就了赖以为生的屏障。这句话究竟值多少信用点,数学稍微差点的人都数不清位数。事实证明零至第一百八十个琥珀纪之间宇宙中便已有巨兽和古神的存在,但这种说法不符合金主星际和平公司的价值,所以看在信用点的份儿上学者们把它给简略掉了。
她翻了一页,前言由多位博识学会古老学派代表人物留下的只字片语编辑而成,也许那些曾经的学者说过这些话吧,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根本没说过。
虚构史学家存在于宇宙的各个角落。
安娜迅速翻到比较感兴趣的章节,她对琥珀王的伟大已经了解得足够多了,在听下去耳朵都要起茧,还是换点新鲜内容比较容易提起精神。
学派战争。
在学者们尚且武德充沛的年代,博识学会的各大学派中曾有一支神人,他们的研究成果成功解决了反有机方程不能感染有机生物的缺点……等等?这都是什么大聪明干的蠢事!
她几乎快要被这部分记录逗笑,继续向后阅读了几段,年轻的学者陷入沉思——完美进化学派……白厄他们的存在,是否也是一种主动为之的“进化”?
正在琢磨模因生物与模拟宇宙,面前忽然伸过来一束花。安娜抬起头,卡卡瓦夏充满期待的看着她:“姐姐~”
几支花瓣纯白花心露出一点点温柔杏粉色的波罗莱月季被他像是捧着一颗心那样捧到她面前。
“哇哦~”法厄同悄悄的看,路人含笑带着祝福光明正大的看,阿格莱雅女士站在橱窗里和衣匠们一起认真的“看”。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正式的回答。
“谢谢你,”安娜合上书接过那束花,浓郁的果香让人惊喜。她站在台阶上抱着漂亮的花束,一点也不怕人看的弯下腰在金发青年秀丽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很漂亮,我很喜欢。”
口哨声和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投来羡慕祝福的目光,希望这样的好运也能轮到自己身上。
卡卡瓦夏睁大眼睛,差点蠢兮兮的伸手去碰被她轻触过的额头。
一个衣匠从织坊里飘出来朝情侣们行了个礼:“两位请随我来。”
没过一会儿那高挑的姑娘抱着花重新出现,她换了身白色搭配浅孔雀绿色的衣裳,浅金色的腰带扎出人体健康美丽的线条。
刚好被心上人垂青这种好事不一定人人都能遇上,但漂亮的衣服人人都可以花钱购买。小路上来来去去观望的女孩子们鼓起勇气踏过门扉,金色的制衣师温柔的让她们在镜子里看到了理想中的自己。
要不是卡里忒斯家族的库存足够给力,只一个上午织坊的布料就要告罄。
正午时分店铺里的人流终于减少,莱昂先生亲自开了辆小车来送餐。主菜是迷迭香和橄榄油腌渍过的鸡腿,烤得嫩嫩的,切开就能看到流淌的汁液。葡萄叶碎肉饭卷和酸奶很开胃,甜点是整个德尔斐都很流行的果仁蜜饼。
“这东西挪到博识学会绝对能让教授们老老实实呆在实验室,不到上课的时候绝不露面。”
法厄同捏起酥脆的菱形甜点捏捏。这玩意儿用糖油和面,一层糖一层果仁一层面皮重复数次叠好下油炸,吃的时候还要再淋上糖浆或是蜂蜜,一口下去就能让你的胰腺发出尖锐爆鸣——但却非常适合用脑过度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吃饭上的人。
安娜尝了一块,神清气爽,第二块被她果断塞给了卡卡瓦夏。
“庇尔波因特人也会喜欢,复合的滋味协调融洽,而且那地方真的嗜甜,就和匹诺康尼人一样。”卡卡瓦夏很享受蜂蜜的味道,他取出外置设备给这块馈赠专门拍照发了条朋友圈,迅速引来大量围观和点赞,“德尔斐可以考虑把餐饮和特殊的艺术文化推广出去,嗯……需要点适当的营销。”
相似的文化体系有很多嘛,不营销怎么被人关注进而记住?
“也许这个好点子值得我们多花些时间聊聊,砂金先生。”卡里忒斯教授在衣匠引领下走进工作室向所有人打了圈招呼,坐下面对卡卡瓦夏:“您在匹诺康尼的营销真让人……记忆深刻,这回不用动手吧!”
总不能因为人家在星际和平公司上班就得每次都要充当BOSS角色,那也太倒霉了。
“我当然不想挨揍,女士,琥珀王给予的赐福不是这么用的。”卡卡瓦夏挂出营业用微笑,除了安娜一圈人都忍不住想要捂住钱包。
安娜心虚的移开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某位总监。
拉帝奥教授把某人的投影放在模拟宇宙中作为强度测试的靶子,穹没少揍他,她也一样。
“德尔斐不能回避与星际和平公司的接触。”阿格莱雅已经摸清楚公司是个什么玩意儿以及德尔斐在文明星系序列中的位置,在她看来交融是必须的,与其等着被人把光炮抵在脑门上,不如自己做好准备主动拥抱变革。
时间很紧张,没有太多试错的机会。
“哦,看来我该安排一场格调高一些的聚餐了。”卡里忒斯教授接过阿格莱雅的话头,安娜开始揉脑门——就不能吃完饭再聊吗,我真的不想在饭桌上思考这些问题。
希望下次秒懂的是数学和天体物理。
卡卡瓦夏笑着结束话题:“恭候您的请帖,女士。不过今天还是轻松些吧,在市场开拓部的脏手伸出来前,咱们还有时间。”
看来德尔斐的聪明人有很多,如果他们能够拧成一股绳互相之间不扯后腿,那么他也不排斥花些心思多领一份儿奖金。
撬掉市场开拓部的业务,这件事本身就比奖金更让他高兴。
“芮克先生的宣传片很重要,”安娜放下叉子,“我记得公司的战略投资部和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都在那里占有股份,电影的排片上映可以走特殊通道吗?”
“别人这么取巧肯定不行,但姐姐问了,一定可以。”他迅速换上真心实意的笑脸看向安娜,法厄同揉揉腮帮子。
德尔斐此前对公司的业务一点也不感兴趣,属于需要派出市场开拓部想法子啃的硬骨头。但是如果它愿意合作了呢?战略投资部拿了这份工作势必会与开拓部硬杠到底,作为博弈的筹码德尔斐反而能吃到更多好处。至于两个部门之间打架……管他呢,反正有钻石在上面顶着,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可不是【存护】令使。
“真是个好消息,”卡里忒斯教授不会让出力的人吃亏,“既然如此,我可以保证星穹列车的无名客、博识学会的费伯里克特小姐,以及星际和平公司的战略投资部都能得到德尔斐的回馈,至于多少么……等大家聊完再说。”
卡卡瓦夏朝她举了举果汁杯子。
看!出差的业绩这不就主动送上门了么,还是少在庇尔波因特待吧,办公室里的文件有什么可看的!它们只会无限增殖出更多文件,一点利益也创造不出来。
第345章
漫长的午休结束后安娜又换了身乳白搭配浅金的衣裳在织坊门口停留了一个行星时,最后阿格莱雅女士将那身孔雀绿的希顿裙送给她作为答谢,为了搭配金色的腰带还附赠了条金色的蕾丝头纱。
安娜高高兴兴穿着这身衣服就回了私人浴宫,转天一早大门被人敲响。
“有人在家吗?有吗有吗有吗?”穹扯着嗓子在外面喊,卡卡瓦夏踩着拖鞋蓬着头发阴云密布的去开门:“你要是闲得没事做就去把外面的温泉池子刷干净!”
“嘎?”灰毛愣在原地,看看手里的外置设备又看看身边的黑发友人,最后才转回来:“这里住着的好像是安娜?”
“你说的太对了,天才,但我也住这儿,”金毛侧头看看天井漏下的光瀑,“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这个问题穹当然知道:“德尔斐行星时的早上六点半。”
“……”丹恒扭开脸用力揉捏太阳穴。
他劝了啊!真的劝了啊!劝不住啊!
“原来早上六点半是可以登门拜访的时间?”小金毛格外理直气壮地阴阳怪气小灰毛,后者满脸委屈看向陪自己一起来的黑毛朋友,“我能揍他吗?”
丹恒实在是受不了刷宝的星核精了,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来了一掌:“你怎么想的?打两个令使,刚好一个【存护】一个【巡猎】。换个解决问题的方式行不行?”
那当然行,灰毛掏出外置设备发了条朋友圈:【家姐被黄毛拐走了,我该怎么办!】
瞬间半个宇宙前来强势围观。
卡卡瓦夏:“……”
那是我姐姐!
算了,不跟你争这个。
“这会儿也太早了,你们出门左转去吃个早饭再过来。”他挠挠头发,“好不容易休假,谁想早起啊!”
这话倒是真的不能更真,但浣熊是倔强的生物,穹不肯走:“不行,我妈让我看着我姐别叫她被人祸害了,我不能走。”
说着他把外置设备亮出来给卡卡瓦夏看,卡芙卡只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也不知道他都是从哪儿解读的深层含义。
丹恒的眼神已经死了,他对金毛道:“这家伙脑子不正常,你让让他。”
你也是够护短惯着他,卡卡瓦夏给了饮月君这个面子,他抱起胳膊:“会客厅里待着,发出任何声响吵醒安娜,后果概不负责。”
说完他转身回房看也不看不速之客,穹自己拖了张凉椅去那个半开放的阳台上吹风。
一千六百颗星琼,啊不是,翁法罗斯的纪录片怎么能少了他这个真正当了回救世主的事件亲历者?而且芮克先生也是老朋友了嘛,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星琼咱们就不用分期支付了吧!
充足的食物,适量的运动,没有学业和工作的压力,安娜一觉睡到早餐上桌。今天莱昂先生送来的是牛奶粥和德尔斐沙拉,甜甜的奶酪球裹在酸奶里,再配上太阳蛋,又是美好的一天。
她洗漱过后揉着眼睛从另一间卧室走出来,和卡卡瓦夏一样的居家服让小灰毛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提了口气。
“完了完了完了,卡芙卡要是问起来,我该怎么答?!”他把一头短灰毛揉得乱七八糟,就像胖浣熊竖着两只爪子揉弄自己的圆耳朵。安娜走到餐桌旁抽出椅子坐下,撑着额头让自己清醒清醒,然后反问:“关卡芙卡什么事?”
浣熊滞了一下,露出委屈的神色。
“通常来说,在一个家庭里,母亲是说一不二大家长,对吧!”他甚至低下头不停对着戳两根食指,“姐姐被黄毛拐走了,妈妈问起来的时候弟弟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狠狠抽泣了一声,丹恒差点把眼睛整个翻出去。
“我以为你的一家人是父母双全兄弟仗义姊妹可爱,还有只大耳朵兔子做宠物。”安娜顺着他叹气,“穹,你已经是别人家的小孩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灰毛边笑边抱头摇摆,丹恒捂住脸——这里面怎么还有我的戏份?你们星核猎手的入伙考核标准是艺考吗?
“不可以说不要,家里穷养不活你,只能把你拜托给阿基维利了。你要懂事乖巧些,多干活少吃饭,知道吗?”她笑得直抖,语调仍旧冷肃。穹也在笑,肩膀幅度大得像是在表演颜艺,“姐姐!你……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演不下去了!”
谢天谢地!这家伙今日的发癫日常已完成。丹恒长出一口,敬佩的看向端起柠檬水啜饮的安娜。
星核猎手,恐怖如斯!
卡卡瓦夏听到动静开门从卧室出来,他换上那身华丽的行头,就像早上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熟稔的打招呼:“早上好朋友们,今天又是完美的一天。”
“不行了,我一听到这种话就有‘牟牟’大叫奔去吃草的冲动……”穹用胳膊肘猛击丹恒,“你在公司干过,他们是不是从上到下都这副死动静?”
前公司员工摇头:“没注意,刃那个时候天天像个变态一样追着我,精神压力特别大,没心思关注这些不重要的事。”
想想刃那副比女鬼还要幽怨的样子,穹咽了口口水——那你真的压力很大了,兄弟。
“后来呢?”卡卡瓦夏从掌心里“变出”一朵早就藏好的茉莉递到安娜面前,对丹恒的打工经历很是好奇,“那位变态先生追到公司星舰上了?”
“请容我提醒,刃在朱明仙舟的户籍还没消呢,他师父比景元更护短。”
安娜接过茉莉花别在衣襟上,打断了这群男士背后蛐蛐另一位男士的无聊活动:“你们吃早饭了吗?”
“吃过……”
“我可以再来一顿!”
丹恒看了眼穹:“你差不多得了吧,哪怕今天咱们真来拜访你已经结婚的姐姐,你也不能这么不讲礼貌。”
“莱昂先生每天送的早餐都有点多,来都来了,一起吃。”安娜看了眼卡卡瓦夏,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就直接做下决定:“自己去橱柜里拿餐具,我就不招呼你们了。”
“……”丹恒无语,面前这个女人才是最护短的人,【巡猎】命途是让你这么走的吗?
星核精越来越抽象绝对是星核猎手那边根子上出的问题,肯定不是阿基维利造成的影响!
“阿哈~”穹一跃而起跑去找了两只空碗出来,顺便还用会客厅的洗手池把碗给重新洗了一遍。冷面小青龙面前很快多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粥,大盆沙拉很符合他清淡的口味,太阳蛋的蛋黄还没完全凝固,吃起来有股别样的鲜甜。
“……我打算将模拟宇宙的副本放在德尔斐,不需要设计太多战斗单元,咱们也不能像来古士那样折腾人……”安娜把她的设想说了一遍,穹马上就听懂了,“你的意思是,用模拟宇宙模拟出一个翁法罗斯空壳?”
“没错,模因生物们提供各自的记忆,但是不要让他们直接参与其中,那太可怕了,无异于另一场折磨。”她三两口吃掉太阳蛋,“而且你是匹诺康尼的股东吧,我记得你上次吐槽说想要揍老奥帝一顿来着,赚钱不给他分怎么样?”
“我也挺想揍那老狗一顿,”卡卡瓦夏表示不止穹一个人吃过老奥帝的算计,他也一样。安娜立刻认真道:“你确定?要打几分死?”
诚接代打业务,宇宙里就没咱不敢打的。
“我要把他列入晖长石号的谢绝访问名单!”穹握紧拳头,如果叉子上没有戳着圆溜溜的白色奶酪球就更有气势了。
“老东西,哼,我才不会给他反咬一口的机会,”卡卡瓦夏耸耸肩继续吃早餐。收拾那种老油条可不能让安娜去,她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被恶棍用枪指着,“我自己来,我有得是时间慢慢和他玩。”
看来今年是接不到代打的工作了,安娜低头吃掉碗里的牛奶燕麦粥。
早餐结束后一行人前往山顶浴宫的另一端,法厄同发来消息,卡里忒斯教授将聚会地点设立在了那边。
安娜穿上昨天阿格莱雅送她的新衣服,就像某些热门旅游景点中人人都要尝试的本地风格那样穿着希顿裙前往聚会地。
芮克先生是位身材高大的棕发男士,他有双红色的眼睛,瞳孔是有趣的等边三角形。这位名震寰宇的大导演肩膀上蹲着只机械似的小青蛙,据说这位就是副导演,它的名字就叫“副导演”。
“欢迎欢迎,砂金先生!咱们的老朋友。还有这位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小姐……”芮克导演已经从卡里忒斯教授的转述中大概了解到了安娜的想法,创造出一个全景模拟的翁法罗斯出来当然再好不过,这里不是能反复重构的匹诺康尼,上千年的文物古迹说砸就砸他不心疼德尔斐人一定会心疼。
“早上好,如果您没意见我们可以先搭个模拟宇宙的简易版本出来,如果您觉得可以再继续细化内部构造。”
安娜言简意赅,穹用力点头——早点开工早点领星琼!
“好的好的,那么我先和各位演员沟通一二,请放心,我的艺术绝不建筑在对别人的伤害上。”
他意有所指的笑笑,安娜颔首:“你最好是。”
第346章
芮克导演去进一步接触翁法罗斯逃出来的黄金裔们,对他来说那些记忆比悲壮的史诗更令人兴奋。
安娜和穹嘀嘀咕咕讨论了一会儿,由后者去联系至今还留在那刻夏先生那儿的希德,本地的文化元素就看他发挥了。
“你可真狠心。”穹压低声音和安娜咬耳朵,后者撇了他一眼没做声。
公事公办还是刻意回避,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过眼下这部宣传片事关德尔斐发展,不去喊他那不就相当于因私废公吗?
那样做反倒是看轻了希德啊!
“我可以退出模拟宇宙的构建去忙别的,你觉得这样有必要?”她一句话就堵得灰毛无话可说,握拳讨饶再也不提此事。
一个行星时后希德就出现在七丘城浴宫,他看了眼安娜身上白色与孔雀绿撞色的希顿裙,取出草稿纸和铅笔:“衣服很漂亮,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啊哈哈哈哈,”穹有一种同时面对那刻夏老师和阿那克萨教授的错觉,那简直就是双倍的压迫感加双倍的暴击,“模拟宇宙本身的搭建我和安就能完成,但这是德尔斐的宣传片要用,所以需要以部分德尔斐的地标景色替换掉翁法罗斯的景观。”
比如背负着黎明机器的刻法勒,模拟出的新宇宙中当然得有祂,但又不能像在翁法罗斯时那样哪儿哪儿都能看到祂。又比如那些来古士遗留的象征符号,也要用德尔斐的文字取代。
“可以先做个简易模型出来吗?我需要更具体一些的提示。”希德合上本子,眼下他有太多想法但都还不成型,除非真实了解到模拟宇宙内部否则很难将理论与实际联系在一起。
“没问题,咱们这就开干!”穹把袖子一挽——卡里忒斯女士先期的四百星琼已经到账,想要拿到后续的一千两百星琼当然得猛猛推进度呀~
两人忙活了三四天,模拟宇宙的雏形搭建完毕,由于不是为了测试也不是为了研究星神,这里能容纳的人数突破了原本的限制,完完全全就是个专门为芮克先生一人搭建的影视城。
希德认真走遍每一个场景每一张地图,因为牵涉到德尔斐的一些历史,后来他又把戴蒙斯拉进来,戴蒙斯把迈德漠斯拉进来,迈德漠斯……总之最后所有人都传进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数据世界转了一圈。
“这何尝不是一种再创世呢?”阿格莱雅温和的对白厄道,“我们的逐火之旅,终究还是成功了的呀。”
“辛苦你了,救世主。”他的朋友们纷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法厄同笑得格外大声:“瞧,你的工作完成了,从今以后德尔斐再也不需要由某一个人背负一切拯救世界,救世主也要下班了,你也该开始下一场伟大的冒险……所以你打算从哪儿开始?”
“哀丽秘榭的白厄,你的愿望是什么?”一模一样的白发青年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如记忆中那般灿若骄阳。白厄怔怔的看着他,就像在看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我,我不知道……”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垂下眼睛笑得温柔又安静,“我想回哀丽秘榭,回到最初的哀丽秘榭,做个平凡普通的农民或者渔夫。”
“那没问题,我跟我妈说过了,她特别欢迎你去家里做客,小住,长住,一直住,哈哈哈哈哈哈,我家麦子可好了,这几天就要收割!新收下来的麦子送到磨坊去磨成面粉,烤出来的大饼香喷喷!”法厄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那样扭头朝安娜大喊,“安!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儿?去收麦子,抓鱼,掏田鼠!穹也去,卡卡瓦夏也去,大家都去!”
“我看你像个田鼠!三天时间够不够?别忘了你要演男主角!”
安娜劈头盖脸的给了他一顿,剧组拉起来了,场景搭好了,导演到位了,主演说他要回家收麦子……
有这样的主演,导演何愁血压不高。
黄金裔们高高兴兴凑上来邀请穹,虽说翁法罗斯中他们出身的各处城邦均已毁灭,但德尔斐还好端端的,蓝本也都好端端的,四舍五入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为诸位的老家都还好端端的。
灰毛星核精头一个举手响应,芮克导演对于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同样非常欣赏。
“灵感就是这样,谁也说不来什么时候它就会突然爆发。德尔斐这么美,她值得我多花几倍的时间细细观察。”
既然导演都这么说了,黄金裔们抽剑的抽剑,握拳的握拳,决定来一场和谐友好的竞技比赛——胜者决定游览顺序。
白厄头一个被排除在外,穹也举起球棒表示不参与,法厄同眼巴巴的看着安娜:“安!我们只能靠你了!”
安娜提起希顿裙宽阔的袖子给他看:“你确定我穿着这样的衣服还能有战斗力?”
“你可以学拉帝奥教授那样扔数位笔嘛!”赛法菈躲在赛法利娅背后出馊主意,卡里忒斯教授微笑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安娜扔了个本子出去,精准落在灰猫手里:“这话可千万别让拉帝奥教授听到,我只差几个学分就能申请毕业了!”
*
“所以……不要告诉我你老家的麦子是用镰刀收割的。”站在法厄同家的麦田里,金色的麦浪仿佛波涛滚滚的大河,芮克导演抱着副导演徜徉其中不知天地为何物。安娜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农用机械:“你就不能求求希德攒个机器人干这份活儿吗?!”
“在求了在求了!已经在求了!”法厄同抱头蹲防,希德手里拎着个扳手,看上去很想把这家伙的脑壳打开看看。
你怎么不早说?这么多麦子他手工收到下个月能不能收完都要打个问号。
白厄留在法厄同家里陪女主人说话,卡卡瓦夏自告奋勇跟着戴蒙斯和迈德漠斯钻研甜品的一百种制作方法,就目前的成果看来进境喜人,至少比收麦子的进展要迅速。
“我就不该相信你哪怕一个标点符号,你知道吗?”她取出阎牙甩开,“法厄同,当你说出‘你好’的时候,我就该知道这事儿怕是好不了了。”
液金刀刃“噌”的一声张开,法厄同大叫着跳到希德背上抱着他死活不撒手:“好汉饶命啊!”
她举起手中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武器,正反两刀甩出去,整块田地里的麦子应声而倒。白毛咽了口口水,脚下一软差点跪下来谢室友这几年来的不杀之恩。
“干活吧,早点干完早点安心,千万别拖到下雨的时候。”上回她这么努力劳作还是在伊维尔星际监狱。
“好好好,我这就去把小拖车拉过来。”法厄同从希德背上跳下去,后者捏紧扳手:“我还是先攒个脱粒机出来更合适,你们忙。”
花了一天时间收完麦子,法厄同邀请大家一起去钓鱼。
希德已经把脱粒机攒出来了,剩下的活儿法厄同爸妈全给揽了过去。往年都是他们两个带上家养的牲畜做这些,今年还没反应过来最累的活儿已经干完,哪里还好意思再让这些来玩儿的年轻人辛苦?
“去玩去玩,家里的活不用你们操心。”奥妲塔美滋滋的看看左边的儿子,又看看右边的儿子,要不是她还年轻恐怕早就要开始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生了对双胞胎。为着这个她格外偏爱白厄,就像他真是她幼年走失、失而复得的孩子:“要是去河边钓鱼你们可千万多操点心,别下水,那些淹死的全都是会水的。”
丹恒莫名中箭,拎着猖狂大笑的星核精去外面“友好讨论”。
“好的,我会注意提醒大家。”白厄依恋的靠着她坐着,他的“兄弟”大大咧咧翻出了老爹希洛尼摩斯珍藏(私藏)已久的鱼竿:“走走走,今晚必吃鱼汤!”
看这么些鱼竿的数量就知道希洛尼摩斯先生多半是没怎么钓到过鱼的,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的兴致:钓不上来肯定是技术问题,法厄同爸爸钓不上来不意味着我们也钓不上来呀~
于是村庄码头附近的河岸上,竖了一排鱼竿蹲了一排的人,来往船只上的人无不诧异——这里面有好几对双胞胎呢,真稀罕,是什么只有双胞胎才能参加的聚会吗?
安娜很会抓鱼,但钓鱼这种事……上次钓鱼也是在伊维尔。她把卡卡瓦夏现编的草帽盖在脸上,身下垫了层稻草舒舒服服的躺着边晒太阳边打瞌睡。
钓鱼这件事嘛,不要在乎结果,重要的是过程!
卡卡瓦夏坐在她身边聚精会神的盯着鱼钩,神情严肃得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难题。难题其实是没有的,卡里忒斯教授攒了个局,等他们返回七丘城时将会见到德尔斐现今的管理者。这位同样是黄金裔的数据源之一,她的模因生物没跟着游手好闲的人四处跑着玩。
翡翠那边已经收到了他发过去的可行性报告(初稿),对于砂金主动出击撬掉市场开拓部的业务这件事,钻石表示小伙子干得漂亮。
金灿灿的太阳晒得人浑身软绵绵的,他分心看了眼似乎已经睡着的安娜。茨冈尼亚酷烈到几乎能杀人的日光已经有点记不清了,离开伊维尔星际监狱之后似乎连恒星散发的光芒也变得格外温柔体贴。
我真是个好运的家伙,他默默这样想着。命运已经将最好存在馈赠给我,哪怕要用那份永不落空的幸运去换取也不后悔。
那个左手藏在背后颤抖的赌徒已经变了,身后有想要捍卫的人,他的命也变得贵重起来。博弈的游戏仍旧有趣,但筹码不再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的性命。
“诶诶!有鱼了有鱼了!”小灰毛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卡卡瓦夏毫不犹豫收杆,手上一沉——今天唯一不空军的人只可能是幸运儿。
第347章
轻松愉快的暑假前后加起来一共只有六十天,就算艾利欧体贴的放了猎手们一整个暑期的假,第一真理大学的开学日也绝对不跟人含糊。
芮克先生的电影很成功。在德尔斐模拟翁法罗斯本就拥有主场优势,黄金裔们不必再来当一回演员受一回苦但是有他们的数据源在,这部既是宣传片又是纪录片的作品堪称史诗。戏份杀青时法厄同哭得像个狗子,就连真正经历了那些苦难的白厄都忍不住爱怜的揉揉他的狗头……然后提醒他快开学了还有一门考试正等着呢。
原计划在德尔斐待个三十天就差不多的,最后安娜满满当当的在七丘城浴宫住到开学前,和室友们一起搭乘星舰返回博识学会所在的星域。卡卡瓦夏比她早离开了一周,他就像只勤劳的蜜蜂,匆匆忙忙将工作成果带回庇尔波因特。
安娜早在假期内就选好了本学期的课程,秋冬学期加春季学期她一共要攒出9个学分,稳妥起见这两个月她给自己安排了三门两个学分的课程。
比较容易拿到学分的课放在最后一个学期,万一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耽误毕业。
开学第一周,卡卡瓦夏发给她一个好消息——他那个常驻博识学会的申请得到通过,今后除非重要的部门会议其他工作在线上远程完成即可。也就是说这家伙即将包裹款款的从庇尔波因特跑来博识学会,一点也不让他买的白色小房子闲着。
考虑到两人关系已定,同时也为了避免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与尴尬,安娜决定搬出住了两年的宿舍。这意味着她的房东从教务系统变成卡卡瓦夏,周末的时候可以请各路朋友去家里玩。
法厄同和戴蒙斯对她的决定不反对但也不是很支持。大家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多一直都很愉快,他们没想过迟来的室友会早走。但拐回来再想想,当初安娜被随机分配进这栋宿舍本就是个乌龙意外,现在也只是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而已。
为着这件事希德去阿那克萨教授那儿住了几天缓缓神,安娜搬家那天他又回来帮忙。
小谛听已经把猫猫糕当成自己的兄弟了,没事儿这两个就挤在一起打闹玩耍。突然有一天猫猫糕被抱着离开,它哼哼唧唧追到门口围着安娜的脚踝来回转:“嗷呜?”
“一定要搬走吗安?”法厄同特别难过,这人感情丰沛,爱笑也容易哭,扒着门框忍不住露出荷包蛋一样的朦胧泪眼:“我们并不介意……”
“我知道你们不介意,我也知道你们知道我不介意。其实也还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虽然搬出来了但是并没有离开学校,上课的时候大家不还是聚在一起?再说了咱们陆陆续续也都要毕业了,毕业后才是真的天各一方,你就当提前适应。”
安娜轻声细语的哄他,好家伙不哄则以,一哄他马上想到这个学期结束后戴蒙斯也要毕业离开,人高马大的青年发出小狗一样“嘤嘤嘤”的哭声。
“啧!”希德臭着脸把他拖进起居室,看看站在不远处等人的金毛,他难得在外人面前音量超大:“要是埃维金人对你不好,你就揍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和我、我们说。”
“你看着法厄同,我去送她。”戴蒙斯拍拍希德的肩膀,反手关门把法厄同锁在宿舍里。
他朝站在远处的卡卡瓦夏点点头,走下台阶对安娜道:“既然想好了就认真向前走,呵,其实也不用我们多话,你本就是个目标明确的人。”
安娜承了他的好意,朝希德和宿舍里扒着窗户嘤嘤嘤的法厄同挥挥手,转身走向一直耐心安静等待的卡卡瓦夏。
“我走了,课堂上见。”
*
一个即将毕业的学者会是什么状态?
卡卡瓦夏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精神状态非常美丽,千万别惹她。
安娜已经是把准备做得非常充分的学生了,她没有挂科记录,不需要重修,各科论文以及结课的分数都远超平均线,毕业论文也早早就有了草稿……即便如此,想要顺利从第一真理大学毕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学生之间有句心酸的笑话叫做“我在第一真理大学学习的四年,是六年人生中最难忘的八年”。虽然一开始是从本科生那边传过来的,但研究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说是三年制,能卡着三年毕业的人几乎不存在,三年半顺利拿到学位就已经是极个别人。
“姐姐,早饭……”社畜上班的时间还没到,学牲炸着头毛叮叮咣咣朝玄关走,“嗯嗯,谢谢你亲爱的,但我恐怕没空在家吃。”
她走得很快,路过金发青年时没忘略停下贴他一下:“拜拜,我定了新鲜食材。晚上要去实验室,可能会晚点也可能不回来……你自己记得好好吃饭。”
金发青年把她的早餐装进袋子里塞过去,张开手抱住面前的人埋在她头发里吸猫一样的吸:“姐姐你什么时候毕业啊?”
“快了快了,已经在做申请了。”她拍拍委委屈屈的男朋友,接过早餐又在他漂亮的脸蛋上“啵”了一下,“今年冬天毕业,具体时间你自己上星网查。”
每年毕业答辩的时间都是固定的,答辩过了学术上的事儿就忙完了,剩下都是流程。
绕开特别喜欢围在人腿边蹦跶的猫猫糕,她拉开门“咣咣咣”走出去。飞车准点出现在门外,朋克洛德的骇客身手不凡,叫车小软件从没掉过链子。
安娜拉开车门坐进去,边系安全带边转身挥挥手。卡卡瓦夏站在门边目送她赶去上课,外置设备震了两下,自动连接家用办公设备出文件。
搬来博识学会常驻这件事部门里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托帕调侃他这条美人计用的好,舒俱气得连架都不吵了,倒是翡翠给他发了张空白offer——如果费伯里克特小姐愿意,战略投资部同样可以给她空降P45的“投资”。
不为别的,公司就是喜欢招聘【巡猎】信徒,绝不是对【巡猎】令使感兴趣,更不是服软希望某位数字小姐别再追着他们这些土木老哥穷追猛打。
但是卡卡瓦夏知道,她不会选择星际和平公司。
你能想象把箭矢或是光禁锢在一个地方吗?去匹诺康尼想吧,那边儿什么样的梦泡都能定制。
这会儿功夫飞车就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他刚想关门,送货的无人机嗡嗡嗡飞过来。这么早就送食材?那架银白色的精巧小东西停在他面前,“biu”的从身体里弹出一封信。都星际年代了,“信”这种信息交流的方式仪式感远大于所要交流的内容。
他扫了自己的公民ID,无人机做了代签记录后拍照留底嗡嗡嗡飞走,卡卡瓦夏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这是寄给安娜费伯里克特的信件,信封厚实挺括,上面印着仙舟联盟的传统纹样还有用毛笔手写的收件人姓名。
金发青年拿着信关上门回到房间里,他将那封信放在书房桌子上,安娜回来一眼就能看到。大概也是一份offer,有别于公司的不确定,仙舟联盟是知道“长庚”真实身份的,【巡猎】的势力邀请【巡猎】令使加入,很合理嘛。
书房里有两台分别连接个人光脑的光屏,安娜的邮箱这两天都快被招聘邮件给塞满了,她都懒得清理,昨天改论文改到烦躁时索性统统选中然后删除。
*
论文答辩这件事,对于认认真真写了论文的学生来说并不是件难事,哪怕答辩组里出现了维里塔斯拉帝奥以及阿那克萨格拉斯……还有来旁听的那刻夏老师。
——说不来旁听的老师会不会提问,希望他不会。
答辩也是分组的,这一期成功申请到毕业的学生里三年生只有十五个,安娜、希德、法厄同占了其中之三——法厄同的资格证终于考完了,已经成功进入见习期。
安娜的运气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样,她成功被抽到第一个,公开答辩面对的是整个博识学会,只不过学者们都太忙了,很多人在线上潜水窥屏。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法厄同戳戳握着拳头紧张不已的希德:“放心吧兄弟,教授们等会儿指定没太多精力为难咱们,安都已经把火力吸引走了。”
可怜的安娜这辈子也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她的论文实在是太精彩了,哪怕已经看过无数个修改版本,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也还是忍不住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不少从沃尔伯格回来的学者也表示有话想讲,以及各方利益代表都在试图驳倒她然后被驳倒。
一上午答辩只有一人上台也只通过了一人,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板着脸给了个“优秀”,阿那克萨教授那震耳欲聋的熟悉“哈哈哈哈哈”声被大家不约而同忽略掉。
他大概是又解决了什么难题吧,【智识】总是奇奇怪怪的,习惯就好。
半个月后,安娜接到了参加毕业典礼的邀请。这回是她毕业,不是让她站在台下看别人毕业顺便鼓掌。卡卡瓦夏比顺利毕业的学者还要激动,光是花束的选择就快把托帕和翡翠给烦死了,连带着舒俱也被他频繁骚扰——诶嘿!费伯里克特小姐要毕业了呦!有推荐的毕业旅行地点吗?
和他同样热衷此事的还有助理小姐:费伯里克特小姐亲卫团一早就从大粉“艾文图林”手里得到消息,寰宇美人顺利毕业,粉丝们不能跑去打扰教学秩序但派个代表送束花总没有问题吧!
毕业典礼安排在一个晴朗的上午举行,以博识学会的手段,就算这天天气有异也能让它变得如常。
法厄同他们穿着德尔斐的传统服装参加仪式,一个个宽袍大袖还挺人模人样。安娜没穿阿格莱雅女士送的希顿裙,她早早联系了梅娅女士,天琴座那边千山万水的寄了一身博伊斯年轻姑娘的长袍来——专门挑选培养的绵羊生出金色的羊毛,这些金色的羊毛纺成线织成布,最后裁剪缝纫成浅金色的合体长袍。
这样的衣裳在博伊斯当地只有人生重大事件时才会被主人穿上,安娜换上它,将那枚粉色的帕帕拉恰佩戴在胸前。
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终结,但是阿比盖尔,我不会忘记你。
卡卡瓦夏抱着紫罗兰与白色玫瑰扎成的花束站在台下,与四周观礼的其他观众格格不入。主要是这家伙今天简直比平时还要高调闪烁至少十倍,真真切切的像只进入求偶期的盛年雄孔雀,没人愿意和他站在一处沦为另一个图层里的陪衬。
副校长的致辞并不长,从第一真理大学顺利毕业意味着至少能在星际和平公司这样的大企业里寻得一席之地,步入社会的开局比宇宙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要乐观。至于那些有志于继续从事研究的年轻学者们,副校长真切的祝福他们能在探索真理的路上少走几道弯路。
仪式性的内容就像博识学会一贯的作风那样务实,前后两个系统时就完事儿了,剩下的时间留给毕业生们四处拍照留影——这也是积累人脉的重要一环,好些安娜根本就不认识也没印象的四五六七八年生都挤过来拍照,她很怀疑这些人其实是想和卡卡瓦夏合影。
星际和平公司有内推嘛,直接找这条路子不比去试那个“鉴石系统”更有利?
一开始安娜还能弯下嘴角,到后面干脆冷着脸假装自己是根柱子,最后居然是卡卡瓦夏开了盾,一行人才得以逃离现场。
“安,阿格莱雅真的很希望你什么时候再去德尔斐旅行,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戴蒙斯家玩呗~他家可大了,还养了狮子老虎当宠物!”法厄同和希德借了下光顺利离开典礼现场,到了分叉口他依依不舍道:“我们两个下周就回德尔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你,我好难过呀。”
安娜从卡卡瓦夏送她的花束里取出两支蝴蝶兰分别送给他们俩:“别难过了,至少明天还能再见。”
两个青年一起笑出声:“是了,明天见。”
第348章
顺利从第一真理大学毕业,安娜一点儿也不着急找工作的事儿。她先是去了趟天琴座将那枚帕帕拉恰还给梅娅女士,紧接着又去了趟星核猎手的据点把毕业证和学位证给艾利欧看。她的长期潜伏任务完成得保质保量,连特产都带回来了。
对此黑猫有六点重要内容想说:……
“赶紧走,剧本我会定期发给你,”话是这么讲,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艾利欧的剧本和她都没有太大的关系,除非是那种搞出天怒人怨且需要超强战力支援的任务,否则一般的小事儿还真没必要动用【巡猎】的令使,再说了他也不能用。
从据点回到家里已经是三个月时间过去,博识学会通过拉帝奥教授给安娜发了张聘书,邀请她成为第一真理大学“自然神学”专业的讲师——用阿那克萨教授的话来说那应该是读作“自然神学”写作“解放神学”,不过只要不耽误星际和平公司拨款,博识学会里本就什么思潮都能俱收并蓄。
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导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而且这三年多来博识学会各个方面都给予了她许多照顾,安娜犹豫了几天,到底还是收下这张聘书给自己找了个活儿干,不再当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主要还是讲师的工作比较清闲,博识学会又没有强迫晋升的机制,不想写论文做研究也没关系,不拿拨款就是了嘛,好好上课领工资也是个糊口的法子。再说了一年有三个假期,还能继续享受与做学生时差不多的优待,万一真有什么急事完全可以投影或是干脆让学生们上几节自习……一点也不耽误临时出门打工。
让她老老实实蹲在一个地方坐班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上完课就撤那就没问题了。
新讲师的课从下个新学年才开始,这段时间安娜要做的是按照专业选定教材顺便再把教案做出来上传教务系统,没问题的话下一个夏天她就能靠领课时费吃饭。德莱妮没有毕业,古典哲学本就复杂,课程多且难,生意越做越大难免占用的精力越来越多,她算了一下大概还得再来个两年。
安娜约她吃了个下午茶,把现有的各处店铺重新盘点了一下确定好新货品,这份股东分红拿得理直气壮。
剩下的杂事就只剩经常发消息问候的沃尔伯格新政府,以及经常在通话组群里哀嚎的法厄同他们——毕业后德尔斐的学子们无一例外都带着满身学识回去建设家园,新技术与旧思想之间的碰撞必不可免。好消息是现今的管理者显然更看重年轻人,坏消息是德尔斐居然还有元老院这种东西存在。
对于法厄同的吐槽哭诉,安娜只有一个回答——要雇个代打吗?处理元老院我有经验呐!
法厄同:“安!你能把经验传授给我们么?”
戴蒙斯:“这都是什么蠢货发的什么垃圾?”
希德:“你们再不把元老院处理掉,我就和他们爆了!”
赛法菈:“毁灭吧,累了,德尔斐为什么还要保留元老议政制度?公民投票大会是什么鬼?”
安娜:“我的经验是请他们一起吃个饭或是举办个活动,都行,只要把人聚起来就可以。”
法厄同:“嗯嗯嗯,然后呢?”
安娜:“然后把门关上。”
戴蒙斯:“……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安娜:“动作快点,不要搞出声音。”
希德:“我懂了,希望下次秒懂的是灵魂物理。”
法厄同:“?”
安娜:“能一次杀完最好,不然剩下的会变得很警觉,不好再下手。”
法厄同:“!”
安娜:“如果你们下不了手可以请我代打,不过得换号,而且你们要给我足够的证据证明元老院不干人事。”
赛法菈:“救命!赛法利娅拿着我的外置设备跑了!我现在只能用光脑发送消息……”
赛法菈:“是个好主意,我会提前准备好接手的人,德尔斐的政治制度需要改革而非改良。”
赛法菈:“刚才说话的不是我,应该是阿格莱雅。”
安娜:“哦,那没事了,看来这笔外快我是挣不到了。”
“卡卡瓦夏……”退出通话组群后安娜恹恹的趴在桌子上,金发青年扔开虚拟光屏热情的贴上前来:“姐姐你累了吗?我帮你捏捏肩膀好不好?”
她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不累,我很好,我只是想说……唉,我主修的不是造反专业啊!”
卡卡瓦夏发出“吃吃”的笑声,他就是喜欢贴着她抱着她,只要她出现在空间里他就心情好得想哼出一首歌谣。
“遇到麻烦了?”他恨不得整个人都滚到她怀里去:“还是要出门?”
安娜抱住这个树袋熊一样的家伙rua:“也许,我计划在新学年前再去一趟沃尔伯格,额……德尔斐和罗浮也在计划名单上。”
“那就一起去,我想和姐姐一起出门,姐姐?姐姐~”他开始哼哼唧唧的晃,像只拼命用头蹭人撒娇的金渐层。
这谁能不迷糊?反正安娜是迷糊了,马上点头表示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他。
“那,下次我们一起去阿比盖尔的老家帮她妈妈喂鸡捡鸡蛋吧?我不太会养鸡,但我会捉老鼠,草原上的老鼠和沙漠里的老鼠应该差不多吧……”
几个月前她独自出门去了天琴座又去了别的不知道什么地方,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别提有多难过了,几乎是数着日子一天天等她回来。
这回无论如何不放她自己溜出门,大不了他在路上办公就是。
又过了一周,戴蒙斯专门发了张华丽的电子请帖来,这会儿安娜才知道这小子原来是个官二代。他妈妈是德尔斐某行星的掌控者,鉴于这个星系正处于新旧交替的阶段,那位权威的女士决定将管理者的职位交给唯一的儿子,自己即将前往核心星成为星系临时政府中的一员。
也就是说德尔斐的掌控者决定建立联邦政府以对抗元老院,这场平常普通的政权交接仪式立刻变得不那么平常。
“哇哦~动作真快!”安娜吹了声不怎么正经的口哨,拍拍坐在她身边看报表的卡卡瓦夏:“能订到票吗?”
从博识学会到德尔斐的航线刚刚开通没多久,班次不多,全是过路星舰。
卡卡瓦夏有点想定豪华星舰,安娜提醒他赶时间:“只要能出发就行,回来再坐豪华星舰可以吗?难得的热闹,作为德尔斐的投资者,星际和平公司及时响应派出代表近距离观察……嗯。”
观察什么她没说,卡卡瓦夏秒懂。
最后他们抓紧时间定了艘普通商用舰的位置,风尘仆仆赶往德尔斐吃瓜。
戴蒙斯家所在的星球主城和七丘城完全不一样,来星港接人兼带路的是雅辛忒斯,黄金裔里的医师小姐。她的数据源和卡斯托拉娅她们还留在第一真理大学没毕业呢,医学生嘛,难免的事。
“你们不该站在明处插手这件事,”安娜一见到她就皱起眉头,黄金裔们,也就是从翁法罗斯权杖中脱出的模因生物,他们在德尔斐的位置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不参与到政变当中还可以以星系的守护者形象出现于人前,一旦他们的武器染上了德尔斐人的血,事情就会往非常复杂的方向一路狂奔。
“当然,您的忠告发自肺腑,我们确实不能也不应参与此事,”年轻的姑娘有匹胖嘟嘟的小肥马,她抱着它就像抱着玩偶,“我只是奉阿格莱雅之命前来迎接德尔斐的朋友。”
没人比黄金裔更珍惜德尔斐,翁法罗斯已经覆灭,德尔斐就是他们的故乡。都说失而复得最能让人学会反省,对于这些曾在千万次轮回中不改初心的人来说,谁对德尔斐友善谁就是他们的朋友,谁对德尔斐不利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阿格莱雅应该能掂量出轻重……”安娜小声念叨了一句,和卡卡瓦夏手拉手上了等候多时的星系内小型星舰。
拉科尼亚就是他们即将前往的行星的名称,主城“拉西戴蒙”为行政中心,戴蒙斯的继承仪式就在这里举办。下星舰时安娜看到路边有许多往树木上挂装饰品的人,他们表情轻松,神色喜悦,充满本地人的自信与骄傲。
“跟我来。歌尔戈女士是个慈和的人,她很好说话的,不用紧张。”雅辛忒斯抱着她的彩虹小马露齿一笑,安娜见得人物太多了,稀松平常跟着走,倒是卡卡瓦夏提了一句:“去见行政长官吗?要不要换身干净衣服?这一路上星舰不好转。”
商用舰嘛,人也拉货也拉,总监先生是遭了点罪的。
“不用不用,别客气啦!”雅辛忒斯是个爱笑的姑娘,她的笑容就像晴朗的天空,“歌尔戈女士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再说还有戴蒙斯先生查漏补缺……你们是德尔斐的朋友,谁会嫌自己不远万里赶来支援的朋友!”
隔着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只要人到了就足够有心,哪里还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第349章
“拉西戴蒙”在本地语中的意思是“可以耕种的平原”,说白了这座城池所在之地正是一片极为难得的广袤平原。为了避免主城无险可守,很久很久以前第一个决定要将家安在这里的政治家选择了拉西戴蒙西北方的山岗营造阵地与宫殿。
如今数千年时光匆匆而过,阵地早已变成一片片连绵的沃野,宫殿倒是还保存着,但也仅用于举办重大典仪时才会开启。宫殿高大巍峨,抬眼望去一层又一层挑高的穹隆几乎融入天际。站在中轴线步道上,看着两边不时升降的机关,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出一种倒错感——这又科技又复古的,还挺特别。
出乎安娜意料的是,戴蒙斯的母亲是位身形娇小的女士,看她那亲生儿子跟熊一样的个头,实在让人唏嘘母亲的伟大与不易——他降生时真能和普通婴儿一样吗?
这得喂什么牌子的酵母才能发出这么大的个儿啊!
戴蒙斯在宫殿里见到了求学时期的室友,安娜仔细看看他又仔细看看他旁边几乎一模一样的迈德漠斯,点点头表示肯定:“肌肉练得不错!”
胸肌是胸肌腹肌是腹肌的,富有且慷慨!
橙粉发色的男子脸红了,两位。
“姐姐!”卡卡瓦夏幽幽怨怨的冷哼,“原来你更喜欢这种胸围大的类型么?”
埃维金人天生线条流畅,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这种壮观的效果。
安娜马上转头诚恳对他道:“我最喜欢你,我对他们只是纯欣赏,就像欣赏两朵漂亮的花。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他们不是。”
“姐姐~”埃维金人那双彩色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对艺术品。
谁能想到她原来是个直球派!
迈德漠斯抱着胳膊也不是,放下胳膊更不是:“咳咳。”
歌尔戈女士就在这个时候结束了与阿格莱雅的谈话走过来,她看到两个傻瓜儿子一个看天一个望地的,居然还脸红?真是没出息!
被年轻姑娘赞美难道不应该道谢吗!那是难得的荣耀!
“啪”“啪”,她一人给了一下:“傻小子们,你们打算就这么站着迎接贵客?”
戴蒙斯马上为双方进行了一场简短的介绍,迈德漠斯其实是根本没见过亲生母亲的,现在他有了个母亲,但又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所以他总是保持沉默,像只橘色大猫那样半遮半掩的怔怔盯着她观察,仿佛只要她把拖鞋举起来十公分就要趴着耳朵乖乖贴在地面上。
我身上肉硬,惹了母亲不快被她拍打几下是无所谓的,就怕硌到她的手。
安娜不擅长寒暄,但这种技能总会在人们第一次见面时显得非常重要。好在卡卡瓦夏将它接了去,一通甜言蜜语下来哄得歌尔戈女士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两位实在是般配,哎呀,阿蒙在第一真理大学上学的时候乖吗?没有经常和室友打架吧!”
这话安娜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戴蒙斯只是看上去壮得像头狮子,实际上他很理智也很讲道理,除了黑塔空间站的反物质军团很少有人能尝到他的拳头滋味儿。
“没有没有,戴蒙斯是个好朋友,我们都仰赖他照顾的。”要是没有戴蒙斯在食物上的支援,枯燥的求学生涯只怕还要苦上几度。
歌尔戈女士听到儿子得了这么高的评价,笑得极为舒心。作为一片领地的领袖,身边有能够不远万里应诺而来的朋友说明他本身是个值得相交的人,他都能与学校的同学相处愉快,和自己的子民相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即将出发前往核心星,别的都不担心唯独担心儿子,不知道他能不能为在外征战的母亲守好大后方。
好在他表现得远比她想象中出色,取舍做得果断,安排做得更果断。
“你们大老远从博识学会赶过来,一定也累了,拉西戴蒙的温泉不如七丘城有名,但也值得一试。阿蒙,迈德漠斯,领你们的朋友去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千万别怠慢。”
领主的交接仪式需要将各个细节都打点妥当才行,她还有很多事要忙,接待宾客这方面不妨交给儿子让他练练手。
其实也没什么可练的,戴蒙斯和迈德漠斯两个人就跟两尊门神似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身上没有那么多红色的镂刻。
迈德漠斯是个长跑冠军,戴蒙斯并不是。
“谢谢你,安,谢谢你这么快就赶过来。”他走出宫殿的会客厅时点点头向安娜道谢,然后才去看卡卡瓦夏:“……以及砂金先生,欢迎。”
金发青年含蓄的笑笑:“我就是来看看,只是看看。毕竟公司也在德尔斐投了不少合作嘛,我可不希望将来领到前来催债的业务。”
迈德漠斯皱了下眉毛,无端端想到某位神礼观众,但又很快松了口气——砂金说的这两句话表面看上去不偏不倚,但是在此时此地的拉西戴蒙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是种偏颇的态度。他所代表的星际和平公司是中立的,但他本人站在安娜费伯里克特这边,安娜费伯里克特又是戴蒙斯的朋友,这里面的关联还需要多说吗?
政治这门艺术从来与历史都是不分家的,政治家必然熟读历史,连历史故事都不通的人最好别*从事这项极为危险的工作,否则职业生涯的终点不是断头台就是就是政敌从背后刺出的匕首。
戴蒙斯将两位贵客请到拉西戴蒙宫专门招待的居所内,这里的温泉比之七丘城温度更高,透出一股刚健朴实的强悍。
“后天一早举办典礼,你只管看就好,别的什么也不用操心。”
杀几个阻碍在历史车轮前的元老而已,用不着动用室友的武力。人家大老远跑过来,负责压阵就行了,没必要脏了她的手。
安娜指指宫殿大门的方向:“我能出去转转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能?”戴蒙斯甚至把厨房的位置指给她:“食材管够,如果拉西戴蒙本地的口味你不喜欢,也可以过去让厨子做些流行的菜色。”
半个行星时后,安娜和卡卡瓦夏出现在拉西戴蒙城内。从宫殿到城池距离还挺远,一路上也没个遮蔽,想多带几个贴身的侍卫都不好意思提。
这么小心翼翼,不是心里有鬼就是问心有愧,清正廉洁秉公执法,心里全是德尔斐未来的元老们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啦!
“姐姐,你下次开飞车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慢点?”直到交通工具落地,卡卡瓦夏才松了口气,“我怕我盾开慢了耽误你撞死目标。”
安娜开车的技术和她的命途非常贴合,【巡猎】嘛,极限情况下一个回合十二连动,合情合理。但现在只是开车飞车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用不着这么极限吧!
“嗯嗯嗯,是是是,行行行,”安娜七手八脚解开安全带,“我知道了,下次一定!”
时间紧迫,只能从路程和速度上想想法子。
进了拉西戴蒙主城,才知道什么叫做“武德充沛”。这地方的人随身携带管制刀具就在大街上乱晃,居然倒也秩序井然。
安娜找了家路边不新不旧不显眼但也不冷清的小酒馆坐进去,卡卡瓦夏跟着她举手示意服务员。
这里没有点单的环节,服务员看到有人举起手打了个响指,板着脸很酷的上了个比脸盆还大的盘子,转身又端来水缸大小的酒桶。
生洋葱搭配着清水香料煮出来的牛羊肉,还有烈到让人忍不住呲牙咧嘴的烈酒,和七丘城那种优雅含蓄的斯文贵气形成强烈对比。
“拉西戴蒙和七丘城过去一定是互相都看不顺眼的敌人。”安娜看着几乎能当燃料使的浅金色酒水点评了一句,卡卡瓦夏从口袋里摸出把精巧的小刀:“姐姐你想吃哪块?”
这盘子里堆了差不多半扇羊,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把外乡人当成冤大头宰。他看了眼隔壁的桌子,发现两人份儿就是这个量,甚至还有人叫着继续上酒上肉。
有点可怕了。
酒馆最先进的设备是一面光屏,借着它能看到竞技场中正在上演的真人格斗。对于这玩意儿卡卡瓦夏是非常不喜欢的,就像他不喜欢任何强硬留在身体表面的标记那样。但拉科尼亚人很喜欢这种对抗性极强的竞技运动,尤其以拉西戴蒙为甚,不止男人喜欢,传统理论上理应恬静的女人更喜欢。她们豪迈的咀嚼肉块痛饮美酒,大声赞赏格斗双方的技巧与力量,当然了,也夸赞他们充满健康美感的身体。
“姐们儿,我来旅游的,看不太懂这么好的节目,实在是太可惜了,你帮我讲讲呗?”安娜侧过去和她身后的女战士换了个眼神,酒桶打开酒杯一碰,电波说连就连上了。
对方正想有个倾诉的对象,拖着椅子挪过来开始点评:“狮子之牙是格斗场的常胜冠军,但他太依赖自重与力量,如果斗兽的话或许可以一直靠着这个获胜,但他的对手现在是人,人类会学习的,只有一招肯定不行……”
前方的女战士不太同意这个观点,她也拖着凳子坐过来:“不一定,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像个笑话,姐们儿,能战胜那家伙的只有时间。”
安娜给她们一人满上一杯,自己面前也摆着一杯,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素昧平生的两位女士一位鼓掌一位大笑:“好好好,你是个痛快的人!”
卡卡瓦夏:“……”
这是什么蜘蛛洞啊!全是肉食性的大狼蛛吗?
他乖乖坐在桌边切割肉块帮忙斟酒,两位女士,乃至整间酒馆里所有的女士很快就都围了过来——拉西戴蒙人不喜欢谈论政治,但你要是问,他们也会依照野兽般的直觉给出答案。
人一多,酒桶里的酒就不显了,除了一开始那半杯烈酒,安娜就没有再去碰过杯子。她甚至不需要引导话题,女士们聊着聊着就会不经意的带出她想知道的所有事。
比如说元老院的某个傻X又闹了什么笑话出来、谁家不成器的儿子连决斗都不敢接硬逼着雇员代打、听说有人提议加什么他爸的人头税,这种货色就该拖出来就地打死……之类的。
聊着聊着难免聊到后天的交接仪式,女士们愤愤不平的砸着酒杯大骂现任领主那个不要脸的前任。听了一耳朵室友和他爸爸之间的狗血,安娜情真意切的“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嫉妒儿子谋害妻子,还蠢得嚷嚷的天下皆知,这种东西有让他活着的必要?”
“就是说啊姐们儿!你也觉得离谱对吧!偏偏元老院非要偏袒那烂货,可见他们都是一样的,就好比只有生了私生子的人才会给私生子大开绿灯,一丘之貉才能臭味相投。”
话题迅速歪楼,彪悍的女士们拍桌子的声音都格外响亮:“好好的姑娘,要不是有什么必要谁愿意给人当三儿?图什么?图男人一根烂黄瓜?还是图他三秒就完事儿?图的不就是钱权二字,总有人平平无奇还特别自信,真以为自己那老苦瓜秧子脸还能有什么美色,嗛!”
“就是就是!”安娜又劝了一圈儿酒,举起手示意服务员再来一套,“我请客,姐们儿你可千万把这段说仔细点儿我听听,回头也知道该啐谁。”
卡卡瓦夏:“……”
弱小、可怜、无助、还不怎么能喝。
这是什么武德版本的女子茶(酒)会吗?德尔斐的文化体系还真是具有丰富的多样性啊!
这一顿酒从黄昏时分喝到黎明将至,女士们晃晃悠悠的打着酒嗝散去,安娜带着一身酒气和卡卡瓦夏找了家早餐店坐下。吃过早餐他们又在拉西戴蒙城内逛到正午,这才由卡卡瓦夏驾驶飞车返回宫殿——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一口也是喝,该守的规矩必须守。
回到宫殿她和今天才抵达的法厄同他们撞了个正着,希德不大赞同的皱眉,然后看卡卡瓦夏:“好重的酒气,你怎么能看着她喝这么多?”
不知道劝的吗,要你何用!
金发青年微笑着开始端茶:“我也没办法呀,我最心疼姐姐了,姐姐交了好多新朋友呢,我可不能误了姐姐的事儿。倒是不知道你今天来,我要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免得碍你的眼。”
希德:“……”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生气!
法厄同和白厄凑到一起“噗噗噗”的笑,就像一对被挤扁了的橡胶鸭子。
今天来负责接待的是赛法利娅,听到动静她跳出来看看,刚好看到希德和卡卡瓦夏不甘示弱的你瞪我我瞪你。
“原来你们都在,太好了,一股脑的跟我走呗~”
“啊啊,是啊是啊,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站在这儿把路都给堵了。”法厄同试图调停说和。
“呵!”
“哼!”
希德和卡卡瓦夏一人请他吃了一记白眼,安娜悄悄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救世主的数据源,兄弟,谢谢你替我扛了这份压力!
第350章
权力的交接,自古至今都少见丝滑顺畅,多与矛盾冲突同行。像拉科尼亚这种母亲爽快放权给儿子的情况绝对可以归入“理想状态”。
政治的理想状态需要假设得条件太多,譬如统治者必须是完全理性的,继承人也得如此,甚至包括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不能拟人……街头拾荒的无家可归者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人或许能趋近理性,但利益会推着他们背道而驰。
当矛盾,主要是利益矛盾不可调和时,冲突就必不可免的要爆发。一般来说人们会尽力避免,但要是实在无法避免的话那也只能狠狠心把一部分不大好说话的同僚从职业与人生的舞台上劝退掉了。
戴蒙斯做出的就是这么一个决定,卡里忒斯教授代表卡里忒斯家族表示支持。她支持的并不仅仅是这个刚从第一真理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学生,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歌尔戈女士,她们才是同一个政治同盟下并肩前行的好伙伴。
简单来说就是戴蒙斯还太嫩了,目前勉强算是他妈妈的添头。
今天这场权力交接的仪式意在告诉所有人这菜鸟即将踏入漩涡,他从“拉科尼亚的继承人”转变为“拉科尼亚的二当家”,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表现。
有人把迈出的第一步安排在调和对内关系上,有人会把自己的第一次亮相打造成光滑璀璨的舞台,戴蒙斯的情况比较特殊。比起内秀的政治手腕,这颗星球更欣赏铁与血的外显力量,他的选择也印证了这一点——歌尔戈女士放心了大半。
不怕儿子稚嫩也不怕他出错,就怕他怂。毕竟方法论是可以改变的,三观可改不了。
拉西戴蒙宫做好了迎接客人的准备,准时向来自德尔斐星系各处的观礼者敞开大门。
厚重的城门承载者同样厚重的历史。安娜在酒席上转了一圈,听赛法菈说该来的宾客都已经抵达便起身朝城门去。
卡卡瓦夏作为星际和平公司的代表自然不能离席。安娜一走他就换了个状态,那叫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圆滑老练得就像已经在政坛里打滚了三十年。
看得歌尔戈女士眼热,恨不得揪着儿子耳朵拽他来补上这节难得的私教课:看到了吗?辅政官就要找这样的!
指望戴蒙斯这小子笑脸迎人是不可能的,只能将希望寄托给他的部下了。
戴蒙斯:“……”
严肃点行吗妈妈,咱今儿这是血色典礼,不是请你的政敌们聚餐。
歌尔戈女士这辈子见过的大场面比儿子考过的试都多,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些戴蒙斯,你要知道很多事并不是做了准备就万无一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更多时候要看临场决断,所以没必要一开始就把自己绷得像根弓弦,大家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这样殷切的教诲迈德漠斯从没听过,他抱着胳膊站在护卫官身侧安静倾听。
负责礼仪的官员前来询问仪式是否开始,歌尔戈女士为儿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转头对另一个暗中观察许久的青年道:“今天或许会有不讨人喜欢的东西出现,我不知道你和你那个父亲关系是否融洽,嗯……如果感到不适你可以离开不看他。”
“我去城门看看。”他放下胳膊打算走人。
谁想看那老东西的脸啊,他怕自己等会儿忍不住直接把他拎起来捏死。
“等等,”歌尔戈女士喊住他,上前踮起脚也给这个儿子整了整头发和身上的饰品,顺便拍拍他的伤疤,“你也放轻松些,要相信戴蒙斯。”
“嗯。”迈德漠斯言简意赅的哼了一声,听上去非常非常的冷酷,歌尔戈女士勾起嘴角。
这孩子只怕比戴蒙斯还紧张,声音都发紧了。
“去吧。”
安娜在城门旁见到了同样过来“闲逛”的迈德漠斯,除了纹身他和戴蒙斯最主要的差别还是在气质上,一个尚未经过血的洗礼,一个已经是称孤道寡的王。
“呦!”安娜和这人交情不深,抬手打个招呼也就得了。迈德漠斯走到宫墙边抱着胳膊背靠在上面借力,看上去懒洋洋的就像是吃饱肚子正在计划下一场狩猎的狮子。
“你很信任那家伙,”他没看安娜,但这话确实是在问她,“为什么。”
回首望去,他都不能说过去的自己每个决定都正确,因此才会比谁都紧张的等待戴蒙斯的考卷。
“为什么不?”安娜就差蹲到地上去了,要不是穿着那身希顿裙说不定她真会这么干,“戴蒙斯历史学得很好,他知道过去成百上千在这个问题上做出错误判断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如果这样还选错路,那我只能说他不适合这个职位,早点换份工作反而是件好事。”
“再说了,我不是来了吗?”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比起信任朋友,我更信任自己。”
她人都到这里来了,哪怕走脱一条狗一只鸟都得算失手。
迈德漠斯安静了好一会儿:“……你是个不错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
代表着典礼开始的礼花升上天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安娜腕间闪过浅淡金色,厚重的拉西戴蒙宫门徐徐紧闭。
把人都聚起来,然后关上门。
这个时候有人骑着马气喘吁吁赶来,阎牙的杖身毫不犹豫绊在那可怜畜生腿间,马自然摔得四脚朝天,骑在马上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被这匹马压在底下,看到迈德漠斯这人气急败坏的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不孝的东西!你老子我还活着呢!”
迈德漠斯:“……”
看来今天运气不大好的人是朕。
“哇哦~您可真是,”安娜收回阎牙的杖身,声情并茂,“普通且自信呐!”
作为曾经的战士,他身上依稀还残存着部分力量的象征。只可惜岁月和对权势的过分执着破坏了身体的平衡,让他看上去就像个逐渐油光水滑起来的柱子。
单论卖相是能看出他和戴蒙斯之间的血缘关系,但这个样子实在糟糕。
“无礼!”这家伙显然认为又高又壮的儿子和高挑瘦削的女子之间后者更好欺负,于是他把输出的方向换了换,“下贱的东西!”
哪怕在伊维尔,敢这么和她说话的勇士也不多。
“不介意我寻些私仇吧?”安娜把阎牙收回去,单纯的捏捏骨节。迈德漠斯做了个“请”的动作:“您随意,尊敬的女士。”
只有蠢货才会单以性别去轻视一位学者或战士,悬锋城历史上出过的女将军女元帅女战士数不胜数,拉科尼亚也一样。
中轴线的宫门主道上不得纵马,千百年来都是这个规矩。这家伙不守规矩还对劝诫的人恶语相向,挨揍也是活该。
安娜从不和人客气,她迎面就是一拳捣上去,老欧力的鼻子瞬间开了染坊,红色喷涌而出。
“戴蒙斯!你就这么眼看着父亲被人羞辱吗!”他气急败坏的向儿子求助。
迈德漠斯笑出两排亮闪闪的白色牙齿:“容我提醒,我不是戴蒙斯,我家的那个老东西早几千年就已经被我亲手送去冥界了。”
“我反省,是我看不起人力道用轻了。”安娜又是一拳上去,老欧力脑子嗡嗡的,眼前金星直冒。
他不得不软下语气央求儿子:“戴蒙斯,我知道你心里存着口气,但也不能对亲生父亲说那样的气话……噗!”
安娜第三拳砸在他太阳穴上,世界变得清净下来。
“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来区别,当爹的却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您说您活着除了浪费粮食制造粪便还有什么价值?”
不杀这家伙是要把他留给歌尔戈女士亲自料理,客人对主人的尊重。
安娜甚至不愿意用游丝去捆他,拎着这家伙脖子上的金属装饰品就像拎着根上吊绳似的拎着老欧力先生。
“宫殿里的事情估计已经办得差不多了,风中有血的味道渗出来。”
她就这么拖着自己的战利品,迈过尸体踩着蜿蜒流淌的血迹走向气质已经发生变化的戴蒙斯。
残存的几个元老都是已经明确投靠了新政府的聪明人,星际和平公司的使者用金色的护盾保下他们一命。
这些有幸看完整场洗礼的人怔怔望着那个高挑陌生的女人,她把拉科尼亚新王最艰难的挑战削弱了几个版本后送到众人面前。
“这家伙,宫门纵马,出言不逊,被我小小教训了一下。”她将昏迷不醒的老欧力扔到戴蒙斯脚下,“只揍了三拳,剩下你看着办。”
她“啧”了一声,老欧力这辈子的名声在这明显得不能更明显的嫌弃中彻底完蛋。
一个战士连三拳都扛不住,还能指望他什么?
“多谢,女士,您的义举我铭记在心。”戴蒙斯的神色中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紧张,他客气又礼貌的向客人道谢,接受了她送来的大礼把他扔给母亲由她自行报仇雪恨。
拉西戴蒙宫迎来了新的主人,拉科尼亚星也迎来了新的管理者。
350-360
第351章
政变需要动手的那部分在拉西戴蒙宫的宫门开启后就已经结束,剩下更多考验执政者的头脑与性格。
歌尔戈女士还会留在拉科尼亚手把手带儿子三天,三天后她就要出发前往核心星,今后没什么大事也不再往返增两边加人身风险。
老欧力就像一片无关紧要的枯叶那样再也没有消息,关于他的下落全拉科尼亚零个人在意。
属于戴蒙斯的战场这才徐徐展开,安娜和卡卡瓦夏就要跟着法厄同和希德转移去树庭大学,德尔斐本土的最高学府。
元老院团灭带来的影响必然是深远的,不是说人一杀事情就自动完成,他们这些观礼并见证了一切的观众得给戴蒙斯留出时间与空间完成蜕变。
树庭大学和七丘城位于同一个星球,因为树特别多而得名。大学内的植物似乎总是特别多,希德解释说这是因为树木的分枝就像学者的学派,总是越分越细越来越多。
阿那克萨教授和那刻夏老师都留在博识学会,希德出现在校园中时总会遇到认错人的学生瑟瑟发抖——在芮克导演的那部宣传片里,扮演这两位师长的正是希德同学。
能把一个社恐逼迫到频频发癫,芮克导演深不可测。
“树庭的学生宿舍很有特色,树屋哦!”赛法菈笑着拉安娜去女生那边,卡卡瓦夏:“……”
可恶啊!
安娜跟着她上树看了一圈,外置设备嗡嗡震动,她选了个距离地面比较近的房间。这棵树上住的全是女士,树屋面积较小多是两人一间,作为远来的客人她幸运的得以独居。
“听说这里的图书馆很特别,可以进去阅览书籍吗?”树屋宿舍有个半开放的阳台,安娜站在阳台上朝树下看,小金毛闷闷不乐的独自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别提有多可怜。
“当然可以,现在是假期,办张临时证件就可以自由出入图书馆,不过不能把书借走。”赛法菈他们本科就读于这所学校,也算是半个主人,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本意就不是想借书回宿舍,安娜朝她笑笑,单手撑着阳台一跃而下:“图书馆里能直接□□?”
“……啊,是的呢。”赛法菈出现在阳台上,看到她平安落地才放心。
她瞄了眼远处默默关注这边的希德,耸耸肩膀。
那两个人很快就凑到一处去了,就像两只从耳朵到尾巴都要贴在一起的猫咪。
树庭大学图书馆的名字……很有地方特色,名叫“友爱之馆”。据说是为了强调其兼容并包的气度才专门起的这个名字,学者们把自己的思想书写下来放在馆藏中,也可以借走别人的思想研读揣摩,思维的碰撞不受限制。
安娜拉着卡卡瓦夏找到管理员说明来意,很快就凭着博识学会的一纸聘书拿到临时阅览证。然后她就被法厄同以一己之力包围,这家伙不但自己瞪大了本就很大的眼睛,而且还呼朋引伴:“明年夏天安就要去给本科生上课了!我的天呐!”
“本科生的基础课,我怀疑这是拉帝奥教授看不得我天天游手好闲才专门给我找的差事。”安娜关掉虚拟光屏,拿起临时阅览证刷卡进门。
友爱之馆保持着与校园协调一致的风格,它就像个巨大化了无数倍的树屋,与穹顶对应的正中心摆着座华丽的喷泉。
“这里收藏着德尔斐数千年以来所有的书籍原本,学校还有另一个档案馆专门用于收纳副本和摹本,为了避免这些与思想毁于战火。”
希德对这里是最熟的,他已经在树庭大学就职,偶尔来兼职图书管理员。
安娜从书架上随手取下两本书,一本讲的是权力的契约,另一本讲的是法律的起源。德尔斐人的想法颇有见地,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很快沉浸其中。卡卡瓦夏的兴趣不在这些学术的东西上,他找了几本通俗小说坐在安娜身边,能看得进去就看,看不进去也不为难自己,趴在桌子上补眠补得理直气壮。
等到了夕阳西下,安娜喊醒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的金毛,一行人在学校食堂聚了个餐边纷纷散去各回各自的树屋休息。
夜幕降临,树屋顶上吊着的“小花苞”纷纷亮起,阳台外响起沙沙虫鸣——这虫子倒是有点奇怪,明明应该在大漠中振翅,却偏偏落在郁郁葱葱的绿色庭院中百般炫耀自己流光溢彩的甲壳。
她走出去,推开隔开阳台与卧室的门,阳台下面果然有人靠在树干上。
卡卡瓦夏站在阳台下向上看,安娜撑着阳台向下望,两人之间大概隔了一层楼的距离。她低低笑了一声,金发青年伸长胳膊借着树枝慢慢踩着树干向上移动。这么多年过去他逃跑的手艺还留着,虽说有点狼狈,最后还是成功翻过阳台长出一口气,然后幽幽瞪着看热闹的女子:“姐!姐!”
你都不帮我的吗?
安娜只是笑着递了杯温水过去:“润润嗓子,夜风寒凉,当心些。”
但那扇门终于开了呀,于是他赶紧接了水去,边喝边跟在她身后走。树屋的结构都是一样的,男士们住在另一棵树上,距离这边大约有个百十来米。卡卡瓦夏进了房间扫过一眼就知道这里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意外出现过,这才放心大胆坐在安娜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咱们什么时候回博识学会?”
德尔斐政变的消息一传回庇尔波因特就得到了预期中的关注,砂金反应迅速保证了公司的利益,这个向来以绝对幸运闻名的年轻人一次次刷新自己留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幸运大抵还是有些幸运的,但他的胆识与谋略,终于还是从日复一日的幸运中冒出头来。
提前知晓风声是一种幸运,但不是所有幸运的人都能及时作出决定,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敢孤身犯险。
安娜又塞给他一盘蜜饼。那是不久之前赛法菈送来的宵夜,生怕食堂的蘑菇套餐没让客人吃好,叫人饿着肚子过夜实在有些造孽。
果仁蜜饼香酥脆甜,埃维金这等甜蜜的种族最多也只能消受一块两块,剩下的老老实实留在盘子里装饰房间。
卡卡瓦夏端起水杯一口一口接着喝,频率比刚才可要快多了。
“我算着最快三天,一切就能尘埃落定。”她坐在单人床上掰着手指和他讲:“这场政变里有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正因为她的存在歌尔戈女士和卡里忒斯教授才能放开手脚大胆行事。”
“我也是考虑到她的作用才猜测整件事三天就能平息。”她把所有已经知晓的信息来来回回扒拉了一个遍,“为什么歌尔戈女士非要继续留在拉科尼亚,还强调三天时间呢?”
“这是个投诚的时限,三天内投诚就不算是这场政变中最彻底的输家,”卡卡瓦夏握紧水杯,“围杀猛兽是不能把它彻底困死的,否则面对的反扑也会格外猛烈。”
“得把它围在一处深谷中,但又要留出一条荆棘遍布的生路,好叫猛兽们一边逃生一边放血,等到它们精疲力竭倒下时才方便一拥而上分享战果。”
安娜也捡了一块果仁蜜饼。也许是假期的缘故吧,树庭大学食堂提供的套餐内容和卡卡瓦夏的阅片风格颇为接近,都比较狂野。这地方倒是没有“不做什么就不能出去的房间”,但盘子里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蘑菇实在是让人有心但又提不起尝试的勇气。
她被甜得抖了抖,急忙又找出一只杯子倒水狂灌。
卡卡瓦夏喜欢和她讨论这些,安娜从不认为“诡计”是见不得人的事,如果能够智取为什么不智取?咱是人类又不是山里争抢地盘的吗喽。
“看来德尔斐是打算来一场彻底的政治变革了,不知道她的统治者能不能握紧船舵驾驶这艘巨轮驶出暴风雨。”这将会直接影响到公司的投资策略——良性市场有良性市场的买卖,混乱之地也有混乱之地的好处。从他个人角度出发当然不希望这个漂亮的星系沦为殖民地,但很多事并不能以个人意志而转移。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安娜抱着杯子道,“翁法罗斯那三千多万次的轮回不是白白受苦,德尔斐有一群无坚不摧的英雄,白厄他们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令使的作用。”
“他们有太多失败和选择失误的经验,那些宝贵的经验和教训足够德尔斐吃上几辈子老本。”
别看白厄他们回家种地的回家种地,开店做生意的开店做生意,那群人聚在一起谁来都得捂着满头包退走。
卡卡瓦夏笑着翻开外置设备:“那我可就定大大后天的星舰票了哦,哇!这个序列的豪华星舰生态舱里有从曜青仙舟租借的猫猫熊!好难得啊,刚好还有最后两张票!”
安娜马上凑过去看所谓的“猫猫熊”是什么,简介中一只毛绒绒的黑白团子嘤嘤嘤满地抱球滚动。
“就这艘星舰!”她紧张到忍不住想揪他的衣服,只剩下两张票呀,宇宙里有那么多人!
这下卡卡瓦夏都不得不认真起来,拿出代抽的势头势必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他捣鼓了一阵子,页面反复刷新,转啊转啊转,支付成功船票到手。
“耶!”
去rua猫猫熊!
第352章
作为一个星核猎手,四处狩猎星核是本职工作。但是没有可狩猎的星核时,大家的生活还是比较随意的。随意逛街、随意打游戏、随意发呆……或者随意的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以上就是今天所讲的内容。从课本第八十五页到第九十七页,知识点不多,希望下次上课随机提问时大家至少能把相关部分用自己的语言复述出来。下课。”
费伯里克特小姐的着装风格一如既往地简洁质朴,她今天穿了件纱质茶歇连衣裙,换了新的眼镜链。如果上课风格能温柔些就好了,至少也别一脉相传了拉帝奥教授的凶残……
大家都知道这位刚毕业就被博识学会内部消化的学姐有个感情稳定的金发伴侣,可是!但是!可但是!当她收拾起纸质教案走出教室时,所有人都看到外面出现了一个身材健硕高大的黑发男士。
噫!
学姐换口味了?
“卡芙卡他们来了。”来者一脸平静,充满淡淡的死感。
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优秀只怕站在那儿就能起到一个辟邪的作用……除了费伯里克特小姐,学生们无不低头耸肩夹紧尾巴偷偷溜。
这不是机械院那位人称海底捞的应星应老师么?就是那个!虽然笑声很“健康”但你只要在卷子上写了字,哪怕只是名字也能有分数的绝世大好人!
“嘶……”安娜倒抽一口凉气,“就她一个人?”
教室门口不是聊任务的地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并肩朝人少的步道走去。
鬼鬼祟祟竖直耳朵斜着眼睛朝这边看的学生们:“!”
哇!好刺激!今天是要见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吗?万一等会儿那个特别特别好看的正宫刷新出来,*咱们该怎么说?
刃:这群蠢货眼睛抽什么筋呢,又癫了?
“艾利欧和流萤也来了,还有银狼。”这是对上一个问题的回答,他一点点语气上的波澜也没有,似乎星核猎手全体出动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确认四周没有监听监控,安娜一边走在步道上一边疑惑不已:“不是,你是说连艾利欧都一起,来博识学会?”
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本周的实验室申请名单:“我没听到过与星核有关的实验项目,还是星穹列车要来?”
刃示意她看看记录,于是安娜翻开外置设备进入通话组群,二十分钟前结束的对话历历在目。
银狼:我已经准备好背包了,卡芙卡你快一点。
匿名:宝,不要着急,流萤还在换衣服呢。
艾利欧:猫猫打哈欠.jpg
流萤;我马上就好,对了,有没有人提前告诉安娜一声?
艾利欧:她正在给学生上课,不会接通话。
匿名:我把消息发给阿刃了,让他转述吧。
流萤:那就好,一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在学校里散步,好开心呀。
银狼:散步可以,上学免了,校园网真是糟透了。
艾利欧:猫有几句话要喵.jpg
匿名:好了好了,出发。
流萤:耶!
银狼:耶……
艾利欧:喵耶!
安娜:“……”
刃慢吞吞道:“似乎,只是来度假。”
大老远的跑到第一真理大学来度假?有这么想不开吗?
不算太老的人,步道,外置设备.jpg
她露出“难以理解此事”的表情,过了几秒自我攻略完毕——也没有谁规定不允许星核猎手度假的吧!流萤肯定愿意多拍些校园主题艺术照,卡芙卡可以逛逛充满学术气息的商场,银狼大约是来找游戏对手的,至于艾利欧……学校里这么多猫猫学长猫猫学姐无忧无虑的生活,也许他只是想来考察一下新据点。
“我知道了,我先去帮大家租套空置的宿舍,你定食材和日用品?”事儿不能一个人都干了,蹲在博识学会的星核猎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嗯。”刃很老实的接受了这个分工的提议,他本就不想和人来往过甚,尤其是不认识的人。上网下订单就轻松多了,只是花信用点而已,反正他平日里也没什么消费的地方。
于是安娜就这么打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登入教务系统,输入搜索条件。她现在是个教师,虽然级别低课时费不高,但好歹也是学者兼老师,在学校里还是能享受到不少便利。
半个系统时后系统将她短租的空宿舍房号发到终端,为了方便进出安娜将讲师“应星”也设为居住者,可以无需访问申请直接出入。
先短短租个三天吧,如果星核猎手们打算在博识学会常驻再适当延长租期。
“E26区,宿舍坐标……”她将具体地点发送至通话组群,艾利欧回了个猫猫用尾巴比心的表情包。
这地方距离她和卡卡瓦夏的家有点远且偏僻,飞车往返差不多需要花费二十多分钟。那可是飞车,从空中飞着直接走直线的交通工具!安娜不是不想找个更近些的位置,不过距离比较近的地方都有学生在住,让普通学生稀里糊涂和星核猎手们当几天室友也太残忍了点,虽然他们总是上课迟到睡觉偷偷吃东西还不好好交作业但也罪不至此。
刃收到坐标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安娜站在原地无语了一会儿,低头给卡卡瓦夏发消息——今天晚回家。
不提前和他说的话这家伙指不定跑哪儿四处找她,万一和星核猎手们撞上得有多尴尬?公司高管继巡海游侠波提欧之后再次视悬赏令于无物?然而真要动手面对一众星核猎手卡卡瓦夏只能抱头蹲防。
用了基石也不一定打得过,甚至很有可能被围殴揍得鼻青脸肿。
一个系统时后,安娜在E26区的宿舍里见到了包裹款款前来“度假”的同事们。学生宿舍上下两层一共八个房间,几位星核猎手把它挤得满满当当,卡芙卡有一个单独的衣帽间,流萤给萨姆安排了一个维修室,已经提着维修工具开始细细保养了。
银狼翘着脚躺在公共起居室的圆形小沙发里吹泡泡打游戏,家务机器人被她使唤得滴溜溜乱转。
最过分的是艾利欧,他从网上订了一整套爱宠猫咪巨无霸攀爬架,各种板材剑麻绳瓦楞纸堆得满屋子都是,刃先生正蹲在地上勤勤恳恳的给他拼装。
“额……你们这是决定要把据点换到这边了?”安娜差点退出去看门牌号,银狼嚼着泡泡糖应声:“对,还是学校里安全,往返的交通工具多且便利,生活也方便。”
也行,她打开教务系统,打算将短租改为长租。
“你别操作,我这边已经把博识学会的教务系统给黑了,三天后它会‘随机’将几个旁听交换生分配进这栋宿舍,打卡签到上课之类的事我都安排给小程序啦。”
银狼吹出的泡泡“啪”一声破裂,安娜突然意识到自己班上那几个常年只见点到不见人的大神们或许都有些让老师眼前一黑的其他身份。
她一言不发的坐在银狼对面,打开虚拟光屏调阅学生ID:“帮我查查这几个人。”
银狼闲着也是闲着,三分钟后她重新实体化,吹了个口哨:“哇哦~卧虎藏龙啊姐们儿!”
朋克洛德的骇客之王出手,神人们连底裤都留不住,一个个全都现了原形。
“这里有个逃犯,和咱们撞人设了,阿刃你去把他处理掉!”少女兴致勃勃的换了个姿势:“巡海游侠,嗯……别惹她。星盗?劫富济贫?这都什么年代了?安,你去警告警告他!”
安娜:“……”
刃:“……”
你玩上瘾了是吧!
卡芙卡从她的衣帽间里探出半边身体:“宝,你有整理好自己的房间吗?”
“哦!”银狼马上把脚从桌子上挪下来,顺手把自己鞋底接触过的地方给数字化了一遍又重新复原——骇客之王的擦桌子方式,没见过么!
艾利欧竖着尾巴跳到桌面上坐好,跟着一起看那份“处刑名单”。
黑猫绿色的眼睛放射出幽幽绿光:“未来的学者、政客、商人……更多的还是普通人,安,你的学生很可爱。”
“如果你是说每到期末考试周就会有人找我试图撒娇耍赖萌混过关的话,我不得不告诉你那真的一点也不萌,更不可爱,不动手把他们吊起来抽绝对是我师德爆表。”
“这个男生下周会送一卡车玫瑰堵在教室门口向你告白,他甚至还做了份详细的攻略计划哦~瞧瞧这家伙爆棚的自信,他和朋友打赌能追到漂亮但古板的费伯里克特小姐。”艾利欧大声喵喵着幸灾乐祸,银狼都已经走到卧室门口了又转回来看热闹:“哪个哪个?”
一瞬间就连专心致志保养萨姆的流萤也忍不住冒头出来吃瓜:“安你打算怎么应对?”
怎么应对?你们能不能放过我的教资啊!
“艾利欧,给我个剧本,今晚就出发的那种。”安娜面色平静心如止水,“还能怎么办?每年都有几个昏头昏脑不知道自己来学校干嘛的家伙,【智识】还是太包容了。”
黑猫歪头。
就这?还以为她少说也得记个仇让人挂个科什么的。
“他浪费的是自己的青春和机会,对我来说不造成任何影响……大概吧。”安娜叹了口气,“总不能让我天天穿得年老三十岁出现在教室里,万一有人的XP更加古怪怎么办?我不会因为这些就记学生的仇,我更同情未来的他,顺带同情一下那些真正对他抱有殷切希望的人。”
这才哪儿到哪儿了,拉帝奥教授办公室外的邮箱里随时刷新出的情书和“礼物”才叫叹为观止呢,有些学生大胆露骨得她都有点脸红,教授却仍旧能冷着脸回复评论甚至修改错别字和语法错误,实乃吾辈楷模。
星核猎手们(除了刃)齐齐露出蔫坏的表情,既然安打算冷处理这件事,想来也不介意大家揪着这个玩咖找找乐子吧!这送上门来的玩具可是很多年都没见过了。
第353章
新剧本当然不可能说有就有,安娜把艾利欧RUA了一顿,悻悻叫来飞车回家。
一进门,猫猫糕就围在脚边“nia~”个没完。卡卡瓦夏穿着他的咖色睡衣坐在会客厅里,手边摆着两个瓷杯。
“你回来了?”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他微笑着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安娜突然有种莫名的心虚感,就像背着自家猫咪去逛了猫咖那样,一面努力回忆究竟哪里出了疏漏一面希望这只是自己神经敏感下的错觉。
“还,还好,和同事们吃了点东西,不饿。”她把换下的鞋子摆整齐,走进洗手间把手洗得哗啦啦直响。
卡卡瓦夏眯起眼睛看着她的背影。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出轨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一定要他说的话,他宁可信她出柜都不会信她出轨。
星网社区里的照片有可能是合成的,也有可能是借位。
“姐姐,”他叹息着唤了她一声,安娜差点跳起来:“啊?我在,怎么了?”
可是她的反应实在不大正常,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那样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他。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这样的话他问不出来,既不想显得自己咄咄逼人无理取闹,又害怕真的听到坏消息。
“怎么突然喊我又不说话?”安娜做贼心虚的擦干净手走到他身边,金发青年扬起脸,望进一片灰蓝。
眼眶忽然有些热。
她真的,是个再好不过的恋人。会主动报备行踪,会尊重他的工作与同事,会在他把家里搞得乱糟糟时笑着说这算什么大事,会时不时从外面带些她觉得好吃的东西回家分享,每当他们之间的关系遇到质疑时更是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
时间久了他难免被惯出点小毛病,因为那份偏爱而有恃无恐。
“……没什么。”他张开手抱住她,顺势把脸埋到她肚子上。
嗯,姐姐的腹肌很明显呢。
“你没吃饭?”安娜看看桌子,瓷杯里装着的都是清水。卡卡瓦夏喜欢喝果汁,吃过饭时喝,他只有早上起床才喝清水。
金发青年蹭了蹭:“嗯,吃不下。”
快点问我为什么吃不下。
安娜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吃不下……要不就先不吃?等饿了想吃什么再让家务机器人做。”
卡卡瓦夏:“……”
大意了,就不能和她迂回委婉的聊。
好在安娜并不是真正的木头,到底还是努力挤出句更实际的关怀:“不然咱去医院看看吧,突然不想吃饭总不会是中午吃多了,万一哪儿真不舒服了呢?早发现早治疗。”
我真是谢谢你没直接问我中午是不是吃多了!
卡卡瓦夏颇有些咬牙切齿,刚好他正抱着安娜,一个没忍住就朝她肚子上咬了一口。
咬也是轻轻的咬,生怕咬疼了她。
“姐!姐!”
闷闷的声音别别扭扭,全方位多角度的吐露着“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气息。
所以……
安娜揉揉他的头发:“今天下课的时候刃先生从机械院过来找我,有点事。”
学者之间有来往很正常嘛,就像他们战略投资部一样,性别不同的同事难道连句话也不说的吗?真要这么一笔一笔的算,埃维金人的烂桃花那才叫多呢,就为了这个吃醋她一天到晚什么也别做,坐在家里抱着醋罐子喝吧。
原来是八十一亿找她,怪不得那群狗崽子在星网里狼嚎个不停。
卡卡瓦夏松了口气,八十一亿的卖相很不错,非常符合时下年轻人的审美取向。但安娜就不是个从众的性子,那家伙对她来说是恩人,仅限于此。
“刃先生遇到麻烦了?”他随口问了一句,安娜迟疑片刻:“不,没有,是为了别的事,这事儿你不知道更好。”
瞒是肯定瞒不住他,但也不能直接就实话实说把星核猎手们撂出来。万一风声走漏算谁的,算她的还是算卡卡瓦夏的?
和八十一亿有关,但又不能让他知晓的事……哦,明白了,怪不得她要避着人。
卡卡瓦夏更放心了,星核猎手的公事嘛,那他确实是不知道更好——他都“不知道”此事了,当然不可能向公司告发。再说了星核猎手的赏金加在一起拿出去能砸死人,这个数字就算报上去也不会兑现的,与他而言无非一个态度问题……
姐姐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这道小小的涟漪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安娜仍旧赶早出门去给学生们上课,但是到了第三天,她突然请了一整天的病假——女性请病假很正常,身体再好也有不得不忍受疼痛的时候。
碳基智慧生物的女性自进入青春期后每个月都有三到七天流血不止的日子,其中或许还会伴随不同程度的头痛咽喉痛腹痛肌肉痛甚至便秘腹泻等等等等五花八门的不适症状,哪怕到了星际时代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要么服用止痛药,要么激进的切除生殖系统,这两者都不想选就只能请假卧床休息。
但安娜是那种挨刀都不嚷嚷的类型,突然以这个理由请假,瞄到她请假事由的卡卡瓦夏如临大敌。
“姐姐你不要起来!”他把热果汁、热牛奶甚至热红酒摆了一排随便她挑选,当着安娜打开网购页面问她需要买哪种卫生用品。材质、品牌、使用方式……认真得就差去查论文。
安娜:“……”
今天她一共有两节课,上午一节下午一节。只要不出现在教室里,不管那个作妖的学生想干什么找不到目标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花卉是很昂贵保存时间又很短的礼物,一卡车的玫瑰绝不是普通学生能负担得起的金额,想来他也没那个闲钱一而再再而三的累加沉没成本。
“我没事,那只是个借口。我就是想休息,刚好这个月的带薪病假还空着,索性找个理由把它用掉。”安娜阻止了卡卡瓦夏蠢蠢欲动的购物欲,她把热牛奶喝掉,果汁放着等饭后再说,红酒则交给家务机器人拿去炖肉。
反复确认她并没有生理疼痛方面的困扰,卡卡瓦夏遗憾的不得了:“我还以为终于有机会照顾姐姐了呢。”
“这种机会还是不要了……”她望着窗外有气无力的翻白眼,真心有点想挂掉某个学生的期末考试。
为了你们的学业和人生,老师我真的竭尽全力了啊!
等到了下午,奋笔疾书整理教案的安娜突然收到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发来的通话申请。可视通话中教授的表情很奇怪,他似乎有点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让你的那个赌徒过来把问题解决一下!”
什么问题是要卡卡瓦夏去解决的?安娜露出不理解的表情,拉帝奥教授就像喷一块朽木那样提高音量:“你班上的一个蠢货!用了一种愚蠢的办法为自己博得了一个愚蠢的名声。第一真理大学并不关注学者们的私人生活,但身为教师,我不得不提醒你费伯里克特小姐,你得学会如何远离蠢货!”
“我都已经请假翘班了还离得不够远吗?”安娜压低声音,“教授你小声点!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所以!我说让你的赌徒过来处理这个问题,他总归是个活的雄性生物,赶走其他不长眼的雄性生物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就生物行为学角度而言,拉帝奥教授提出的解决方法确实是当下的最优解,对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的影响也是最小的。
这种事情上女性总是很容易落入被误解的境地,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而安娜现在恰好又是个老师,学生可以揍学生,老师不能和学生在课堂以外动手……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年轻教授一下课就跑得不见人影,把学生叫到办公室也绝对不关办公室大门。
我的教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的,我知道了……”安娜气鼓鼓的朝书房外吆喝:“卡卡瓦夏!”
“我在呢姐姐,怎么了?”他几乎是闪现般出现,手里还拎着颗蔬菜。拉帝奥教授露出没眼看的表情:“换上你那身孔雀样的行头,和费伯里克特一起过来教授办公室这边把她的蠢货学生领走!”
“啊……”安娜痛苦抱头,“一个傻孩子,办了件傻事。”
“是的,一卡车的花,阿那克萨教授快要笑死了。”拉帝奥教授烦不胜烦:“真挚的情感固然值得尊重,但他连脑子都不动的行为很让人怀疑真挚的程度。”
“一个赌约罢了,很无聊,果然还是作业太少论文要求太低。”安娜撇撇嘴,“我们这就过去,教授,我很抱歉。”
拉帝奥教授留了句“赶紧解决”,匆匆挂断通话。
“所以这才是姐姐你这两天格外反常的原因对么?”卡卡瓦夏消失又重新出现,带着墨镜的砂金总监终于有点“霸道”的意思了。
“烦死了,都请假躲着还躲不开,我的教资难道是什么不值得尊重的东西吗!”安娜比他火气还大,她可以接受自己学识不够辞职走人,但不能在这种事上误人子弟,更不能被动的“误人子弟”!
金毛没说话,只是默默提了把公司高管标配的能源枪,又把能源块卸下来扔进衣袋。
等快到办公室他才对安娜道:“姐姐,下次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非常乐意为你效劳,我是说……所有事。而且我绝不会将别人的愚蠢与错误归咎于你,如果哪天我真的昏头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你把我扔出门就是了,我一定会好好反省。”
不能让她第一时间想到向自己求助,一定是他做得不够,不足以在这方面获取她的信任。
“哦!对不起,不过不会有下次了。”
安娜几乎不敢看他:“揍个四分之三死就行,大不了我辞职不干。这回是我没处理好,没想到这孩子能傻到这种地步。”
她还是没认清人无聊起来能无聊到什么地步……以至于看低了这些学生搞事的能力。
反正她不缺信用点,和德莱妮共同经营的零食店分红不菲,德尔斐她也占得有股份,沃尔伯格一直在给她发“养老”津贴,埃尔洛斯也时不时嘘寒问暖打笔零花钱。还有博识学会实验室产出带来的回报,足够她和卡卡瓦夏原地退休开启环银河系旅行。
“嗯。”卡卡瓦夏提着能源枪推开飞车的车门,他先绕到另一侧把安娜请出来,然后才沿着满地洒落的花瓣去“处理”问题。
很好解决,说实话,至少比厚着脸皮上门讨债要好解决多了。
安娜走在后面,一点也不意外的在吃瓜人群里看到星核猎手们。流萤抱着艾利欧,卡芙卡左边站着刃右边站着银狼,津津有味看热闹。
也不知道是谁敞着嗓子喊了声“费伯里克特老师来了”,四处探头吃瓜的众人眼前一亮。这位年轻的女士既是参与了许多重大课题的学者,又是个很让人念念不忘的寰宇美人儿。
不过美人儿的窘迫与尴尬他们并没有看到,倒是看到个笑嘻嘻的金发青年拎着那学生的领子摸出三枚骰子,意思是让他在吃枪子儿和掷骰子之间选一个。
安娜:“……”
敢赌命你就死定了!门口跪遥控器去吧!
“哇哦,”银狼的泡泡破了,“我有点喜欢这个金毛了,很有个性嘛。”
“你还是想好回头安娜生气的时候要怎么向她道歉吧,”卡芙卡微笑着提醒,“宝,单凭这傻小子自己可想不到堵办公室这么狠的招。”
银狼:“……能保密吗?”
卡芙卡笑得温柔又慈祥:“安娜不问我就不说。”
她要是问了那……那就不好意思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流萤抱着艾利欧笑得极其开心,黑猫看似昏昏欲睡实则竖直了耳朵,尾巴也在身后轻轻摇摆。
刃先生:“……”
困了,需要我送人去彼岸共赏美景吗?不需要?好吧,什么时候完事儿?
第354章
居住在银河小区的岚先生开了家猫咖,主打一个“严选”和“颜选”。猫咖位于小区商业街的僻静道路,平时也会做些绑架替代购买或是猫条换猫仔的活动。
猫咖的头牌是只长毛金瞳白色狮子猫,体型巨大性格温和,谁都给摸谁摸都翻肚皮,还会用又细又嫩的夹子音勾引顾客流连忘返,可以说是花魁中的花魁。除此之外还有粉色短毛猫,个头小小但捕鼠能力异常强悍的小橘猫,毛色一半黑一半白的奶牛猫,甚至偶尔能够看到耳朵超大疑似犬科的动物出没。
猫咖嘛,都是毛茸茸,出现狐狐也很合理呀。
与猫咖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是克里珀先生开的装修公司,据说这家公司的员工可以带薪撸宠,直到现在也是银河小区最受欢迎的企业。每年毕业季都会有许多年轻人慕名而来投送简历,连带着来“应聘”的小动物也数不胜数。
作为邻居,岚先生与克里珀先生相处愉快,两家的小动物也经常接触,彼此都很熟悉。每到打烊后小家伙们就时不时偷偷结伴溜出门玩耍,天亮前才回家。对此两家“家长”表示接受良好——随他们去吧,总比大半夜跑酷痛击铲屎官要强。
这天一早,物业给岚先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小区最近似乎来了只神秘猫猫。监控偶然拍到了几张尾巴和耳朵的照片,猫猫本猫的全貌压根就看不到。眼下这个季节正是猫咪们按捺不住春心四处找朋友的时候,物业希望岚先生尽快把那只神秘猫猫缉拿归案,要么没收作案工具要么收编,免得它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类盯上。
岚先生挂断电话研究了一下物业发来的照片,判断出这只神秘猫猫的年龄不是很大,尾巴上的狸花非常匀称,耳朵有聪明毛但也有犟种毛,皮毛光泽度很好,看来是个很会养自己的崽崽。也许它才刚刚开始自己的流浪猫生,对这个世界还保有相当高的信任。
这样的猫猫最容易被拐骗了,如果遇到好心人零元购也算它运气爆表,可要是万一遇到隐藏着的暴力分子,一只小猫咪又能怎么办呢?顶好的情况是受些不严重的伤,很快就痊愈的同时也能叫它学会防备两脚兽,最糟糕……最糟糕的话它很有可能受尽折磨后被人无情丢弃在垃圾箱里结束短暂的一生。
对于小猫咪们来说,岚先生是个有求必应的大好人。他不忍心让可爱的小动物遇到坏人,于是便提起诱捕笼和猫罐罐出发了。
第一天,猫罐罐完好无损,笼子里自然也什么都没有。
也许小区里有其他好心人喂饱了那只神秘猫猫,让他暂时对罐罐一点兴趣也没有。这种情况下很难诱捕到猫猫,岚先生和物业商量了一会儿,趁着清洁工们还没下班时全员出击拿走所有投放出去的猫粮。
隔了一天过去,新开的罐罐干净得能照亮人脸,笼子里除了一撮猫毛还是什么都没有。
岚先生很纳闷,一只小猫咪要怎么才能把罐罐彻底吃干净还不触发踏板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再次求助物业。物业经理勤勤恳恳帮忙调出了监控,一看就乐得合不拢嘴。
那是只身形矫健的狸花猫,虽然从未在人前露出过全貌却和小区里所有动物关系都很好。天上飞过的鸦科大佬会“哇哇”叫着和他打招呼,水里的鲤猪们也对他另眼相看,就连装修公司里被主人带来上班的小动物们见了他也要乖乖低头问候。
他从容的进入摄像头范围,很快就发现诱捕笼深处的猫罐罐。聪明的狸花猫猫用爪子从另一端将罐罐挪到入口处叼起就跑,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叼着空空如也的罐罐回来。只见这只狸花猫伸出爪爪当啷当啷当啷漫不经心的扒拉了几下,罐罐就被踢回原本的位置上,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
“等等!”岚先生眯起眼睛,“这里,麻烦往回倒一下。”
物业经理依言动动鼠标,猫猫自信的扬着尾巴走过去又走过来,并没有手感软糯Q弹的猫蛋蛋出现。
原来是她不是他。
“我们得快点了,这猫还小呢。”岚先生站直身体打算在小区里走访一圈看看情况——虽然她的腿很长,但她确实还是只小猫咪,这么年轻的猫猫根本没必要着急当妈妈呀。
“好的好的,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和我说。”物业经理也是个很喜欢小动物的人,“我可以帮您在小区业主群里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领养。”
猫咖里也不能无限收养流浪猫猫,人家还要做生意呢!
岚先生谢过他的热心肠,揣着两根猫条一根猫火腿肠就出了门。
流浪猫们经常聚集在小区的基站附近,这里人迹罕至,草木茂盛,很多不适合与人共处的坏脾气猫猫都在捕获绝育后被重新放归到这里。
他一踏进猫猫国的领地就得到了顶级礼遇,那些被他摘了蛋蛋的猫咪纷纷哈气炸毛后退,嘶嘶嘶的就像这里住了一群蛇。他熟练地投出小鱼干,精准扔到每只猫猫面前,很快哈气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猫咪吃东西时特有的“凶恶”响动。
岚先生的视力很好,他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狸猫猫的身影,倒是草丛里窸窸窣窣露出张浅金色的甜美包子脸。
“喵呜?”腿有些短的陌生金渐层抖抖金灿灿的皮毛,一溜烟就转身跑掉了。
嗯?小区里新来的小朋友有点多呀!
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天,别说抓到狸猫猫,岚先生就连她的藏身地也没有找到。狸猫猫不好抓,不过他可以先试着抓到那只金渐层,就这么想着,隔天开装修公司的克里珀先生提着航空箱找上了门。
“麻烦你帮我给这只猫检查下身体,没有生病的话隔离结束后就让他和其他动物待在一起打工。”
他把航空箱推到岚先生面前,缝隙中浅金色的毛毛凸了出来。
是那只开脸很正的金渐层,彩色的漂亮眼睛又圆又大。
“虹膜异色症?”岚先生把猫抱出来,看看眼睛看看牙齿,又翻开耳朵细细检查,最后摸摸内脏,“触诊没问题,其他的需要用试纸检测。”
“你怎么抓到这只猫的?我昨天还在小区基站那里看到他和流浪猫厮混。”他取出试纸,猫咪本能察觉到事情不太妙,夹着尾巴背着耳朵嘶嘶哈气。
克里珀先生紧紧把金渐层摁在台子上,生怕他跑掉给自己涨身价。好在这只猫似乎是个识时务的性子,很快安静下来乖乖趴着,除了扫来扫去不耐烦的尾巴整只猫还算是处于控制之下。
“今天一大早他自己蹲在我公司门口,喵喵嗷嗷骂得可脏了。”他叹了口气,“要不是它长得实在好看,高低我要放狗的。”
冲着他家大门骂街的猫不止这只金渐层,岚先生家的奶牛猫时不时也会大摇大摆闯进来吃猫粮顺便把别的动物揍一顿才肯走。鉴于小猫咪们造成的损失并不大,克里珀先生到底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猫猫怎么会有错?猫猫没错!
“原来如此,难道你家的狗也伤害过这只猫?那你可得把他们分开养。”说话功夫试纸上的结果就出来了,小家伙很健康,除了脖子上因为猫癣掉了块毛外没有需要送医的病症。
“我看他还挺乖的,你把他洗洗,做个驱虫再把疫苗打了就带回家吧,这品相买都买不来。”
流浪猫的花语就是手慢无,岚先生觉得有人愿意收养这只金渐层也挺好的,这样一来他就又可以集中精力去找狸猫猫了。
两人正说着,那只看上去很乖的金渐层突然一跃而起,挥爪挠了克里珀先生一记跳下地面夺路而逃。他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徒留两个铲屎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还好事先剪过爪子。”
“他竟然是装出来的乖巧!”
啊这……
也许缘分还没到吧。
金渐层跑掉了,克里珀先生提着空空如也的航空箱回去上班,岚先生继续琢磨该如何抓捕聪明的狸猫猫。
监控中她是只瘦长型的猫咪,警觉而彪悍,一看就是个好猎手。脑袋毛茸茸的,腿长和体长都相当可观,也怪不得会被误认为是只公猫。
看来这段时间都要随身带着些猫咪小零食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岚先生每天都有努力的寻觅,想在银河小区的各个角落里“偶遇”狸猫猫。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一处假山下找到了那只会从捕猫笼里往外扒拉罐罐的小猫咪。
献上猫薄荷饼干和猫条,他观察了一下。这里地形复杂徒手抓获猫咪的可能性不大,下诱捕笼又很可能反复捉到其他已经被绝过的猫猫,一时间竟有些一筹莫展。
事情果然像他想的那样,无论是猫罐罐还是好吃的猫薄荷饼干,那只警惕的狸猫猫从不给人留下任何偷袭的可能。捕猫笼她是绝不进去的,不仅自己不进去,还教会了其他猫猫用爪爪捞罐罐的技巧。
这还是普通小猫咪吗?!必须重拳……好吧,重不了,岚先生亲眼看到狸猫猫连踢带挠的打懵了没牵绳就出来遛弯的狗子,隔壁楼栋的纳努克先生除了要带狗去急救还要赔偿被乱跑狗子吓哭的小朋友。
是只好猫呢,狸猫猫。
转机发生在某天清晨,岚先生照常推开店门通风换气,为营业做准备。长毛狮子猫突然“咪”的叫了一声,和他的好朋狐一起围着店门口的大树转来转去。
很快树上落下来一只橘到发红的小猫咪,没过多久又落下来一只。狮子猫最喜欢小小的小动物了,他把那两只猫崽崽盖在肚子底下,企图蒙混过关将它们带进猫咖。岚先生上前一把将这只实心儿猫咪抱起来,好朋狐伸长鼻子嗅嗅猫崽崽,露出湿漉漉的眼睛。
“好好好,我不会扔着她们不管的!”岚先生把小猫咪抱起来,狮子猫和好朋狐围着他的腿转来转去,猫咖里的其他猫也纷纷表示出对这两个小家伙的好奇。
可是小猫怎么会平白无故从天而降呢?他站在树下抬头向上望,果不其然从树枝间看到了漂亮的狸花纹一闪而过。
“别走别走,一根猫条换一个崽崽,这是行情价!”情急之下岚先生抱着猫崽崽大喊,没想到狸猫猫听了还真三两下“噌”的从树上跳下来:“喵?”
她喵得字正腔圆,犟种毛迎风摇晃。
“你来店里,我去给你拿猫条,开罐罐,来!”
还好其他猫咪服务员们都还待在各自的笼子里没被放出来,狮子猫和好朋狐安静观察狸猫猫,观察着观察着就想往一处滚。
狸花耶!最受猫咪欢迎了!
狸猫猫从容自得的跟着岚先生进了猫咖,每只散落在外的猫抓板她都要抓两下,尾巴竖直,认真闻了一圈然后又去自动水源哪儿吨吨吨了一顿。
等到铲屎官真的取来猫条猫罐猫冻干,她连猫砂盆的卡都也已经打完。
“喵~”她走到洗干净的猫碗前,一点也不着急的等着两脚兽开仓放粮。
眼看她情绪稳定又有狮子猫和好朋狐坐镇,岚先生放心的先去把那两只小猫咪裹起来做个驱虫。忙活了一顿回头一看,好家伙,别说罐罐,猫食碗都舔得比他洗的要干净。
他试着伸出手摸摸狸猫猫的大脑门,猫咪除了拍拍尾巴没有更加激烈的反对迹象。
她很合适留在猫咖里营业呢,很多客人就喜欢这种威武又高冷的类型。
一周后狸猫猫结束隔离,转天就成为店里仅次于狮子猫受欢迎的红牌。大家都知道她就是那只为了保护小朋友能把狗子给打昏的好猫猫,哪怕不摸摸也愿意买来罐罐上供。而且狸猫猫真的很讲道理,吃了饭就认真打工,只要不抓疼就乖乖坐在原地给摸给抱给亲亲。
给吃就给摸,不给吃还想摸?做梦!
又过了一段时间,克里珀先生先生又提着航空箱来找岚先生,那只金渐层再次落网。这回两位铲屎官谁也不上他的当,就地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把他关进笼子里。
“你确定要养这只金渐层吗?他似乎不是能老实待在房间里的类型。”岚先生不太看好,但克里珀先生很肯定:“他把我家的狗子给咬了,还把员工寄养的猫给揍了一顿,我得把他扣下卖身还债。”
“你想好了就行,”关进笼子里的金渐层喵喵咪咪骂得可脏啦,岚先生忍不住直摇头。这时房间门开了,狸猫猫认真负责的走进来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她的地盘上如此大放厥词:“喵?”
笼子里的金渐层突然收起爪爪卧得端端正正,连“老吴”“老吴”都突然一改风格变成又甜又腻的夹子音:“咪~”
岚先生:“……”这是哪里来的黄毛?
克里珀先生:“……”你小子,有眼光啊!
第355章
家住银河小区的岚先生,最近有些烦恼。
猫咖里收养了一只英姿飒爽的狸花猫,颜值高性格好,吃了罐罐和猫条就给摸给抱给亲亲,甚至主动承担起店铺周围的安防——开门做生意嘛,总会遇到些不懂道理的客人。每当半大不小的熊孩子追着猫咪们跑来跑去时她总是默默出现,昂首挺胸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中间,眯起眼睛盯着两脚兽幼崽一直看到他/她心虚离开才罢休。
而且狸猫猫还特别顾家。晚上猫猫们经常溜门撬锁跑出去玩,那只长毛金瞳白色狮子猫带头开门往外蹿,好在他还知道回来后把自己那身长毛舔干净。至于其他猫猫狐狐……浪了大半夜回来大吃大喝一顿埋头就睡,睡醒也就到了梳毛营业的时候。只有狸猫猫,大摇大摆出去玩,理直气壮带着礼物回来,活的知了、青蛙、小麻雀,整整齐齐沿着店门口摆上一排,生怕铲屎官饿死。
岚先生格外喜欢这只颇有大将之风的狸猫猫。隔壁楼栋的纳努克先生偶尔会遛着狗从猫咖门口经过,每次狸猫猫和对方的狗子互相呲牙时他都会拎着扫把站在猫猫身后给她撑腰,这也意味着每次他在门口看到那只谄媚的金渐层时着实升不起喜爱之情。
克里珀先生到底还是收养这只长相格外甜美的金渐层,他浑身都金灿灿的,鼓鼓的包子脸,厚实的皮毛,想要讨好人的时候情绪极其稳定叫声极其婉转。为了这只猫,员工们上班的积极性都跟着提升了不少。
但是金渐层不喜欢呆在装修公司的办公室里,他喜欢给岚先生的猫咖打白工——有罐罐吃还能借机靠近狸猫猫。
就比如今天,九点钟岚先生准时来到猫咖大门外,先把那些还活着的小知了小青蛙小麻雀放掉,然后打开大门把毛茸茸们挨个梳梳毛擦擦脚,等把他们都捯饬得能见人才算是做好营业的准备。十点钟猫咖的门开了,第一个冲进来的家伙就像道浅金色的闪电,蹭了岚先生一腿猫毛。
“咪~”
金渐层进了猫咖就放慢速度,抖抖毛抬高头,努力做出一副“我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踱着标准猫步扭到狸猫猫面前。他嘴里咬着条还在甩尾巴的小金鱼,红艳艳的鱼鳞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岚先生眼前一黑,这鱼……不便宜,希望克里珀先生及时准备得有速效救心丸。
金灿灿的胖猫头一低将小金鱼吐在地上,圆乎乎的前爪迅速伸出去将它推向狸猫猫,嘴巴里哼哼唧唧喵喵咪咪,大尾巴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小心翼翼……朝狸猫猫的尾巴尖靠近。
“省省吧你!”铲屎官的大手从天而降,及时拯救了躺在地板上大口喘气的小金鱼。将那只贵到人心口一痛的鱼放进水碗,岚先生转身给克里珀先生去了个电话——快点来捞你的鱼!顺便带走你的黄毛猫!
“哈!”金渐层变脸变得飞快,露出尖尖牙恐吓坏事儿的两脚兽。不等他把嘴合上狸猫猫一爪子敲在他脑门上,揍得邦邦响。
“咪唔!”挨了一记猫猫拳的金渐层说倒就倒,躺在猫咖的地板上使劲扭动,两只眼睛不忘看着狸猫猫。
伤心了,要贴贴!
狸猫猫看都不看他,转身抬脚就走。近来总有外面的动物想要溜进猫咖大门偷吃猫粮,这家里要是没她可怎么得了!
狮子猫和他的好朋狐趴在不远处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伸爪从偷偷咬烂的零食袋里勾出两条小鱼干,一条自己吃,一条喂给别的狐和猫。趴在他尾巴旁边的小橘猫撑得肚皮滚圆,冲着狮子猫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金渐层扭了一会儿没能引起应有的注意,眼看狸猫猫半眼也没多给自己,他沮丧的瘫在地板上,活像一张会呼吸的金色地毯。
克里珀先生得到岚先生的消息很快就从公司赶了过来,花大价钱请来的风水鱼还活着,猫也好好的趴在别人家里,他松了口气。
“谢谢你了!”他一手端着装鱼的猫水碗,一手捞着装死中的金渐层,道过谢果断离开。
——岚先生看金渐层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张猫皮地毯,可不得快走?
回到公司办公室金渐层恹恹爬回猫窝缩着,可怜兮兮一言不发,浑身上下每一根毛毛都散发着沮丧的味道。克里珀先生正忙着给小金鱼做检查,一时半会儿的顾不上他。等他忙了一天快要下班时才恍惚听员工提起金渐层一整天都没露面……打击这么重吗?
他在办公室里找了一圈,一根金色的猫猫都没看到,再往猫窝里一看,差点笑出声。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在一只猫身上看到“生无可恋”这四个字。
等到了第二天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金渐层嘴边的水碗一滴水也没少,猫食碗里的猫粮还是他昨晚倒出来的尖尖。他不吃,但也不许其他猫吃,谁敢伸着鼻子凑过去谁就要挨爪子。别看这只金渐层在岚先生家的狸猫猫面前娇软乖巧,换个地方他比野猫还凶,谁惹他谁挨揍,遇猫揍猫,遇狗揍狗,打不打得过另算,跟其他动物打架斗殴的心一点也不少,甚至还很多。
但是这一切的缺点都被他那张数一数二的脸给掩盖了,说真的,就是那些拿着血统证书的赛级品种猫也没有这么好看过,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从哪儿流浪来的。
第三天,金渐层还是气息奄奄的趴在窝里。克里珀先生看了他好几次,觉得这个样子实在是不行,得不得给岚先生打了个电话,希望能把自家的猫送过去小住几天。
被狸猫猫拒绝得多了这家伙大概就能死心了吧,虽说大橘大狸是固定搭配,但也没说具体哪个“橘”呀!万万一狸猫猫和她的主人都不愿意接受这只金渐层,那就干脆找机会统一把他送去宠物医院做个消除烦恼的小手术好了,想必切掉是非的根源后他自然而然心如止水。
因为同样的事儿,岚先生有点烦恼。
狸猫猫是只刚满一岁的小猫,他本想着等她再大点就送她一套豪华绝育套餐作为员工福利的,那只金渐层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虽说猫咖有好些猫没做手术也能保持平和的心态,但那毕竟是少数。猫咪们进入发情期后搞出的噪音和气味远超想象,猫咖毕竟是个营业场所,保证良好的空气质量是最低要求。
而且生育对雌性猫猫的损耗很大,会伤害她的健康,作为一个负责人的主人,只要条件允许最好还是花点钱给她把手术做了。
“喵?”他正烦着呢,狸猫猫从地面上轻轻巧巧跳上桌台坐着,尾巴秀气的搭在白白的小山竹上。
她低下头蹭了下岚先生的手,抬起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
唉……她太贴心了,像个聪明的小姑娘。一想到要送这个姑娘去做绝育手术,他就难免升起几分心虚,仿佛她真的是个人。
克里珀先生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他先是给岚先生看了眼金渐层那副气息奄奄要死不活的模样,又保证猫粮猫砂自己这边出。好歹给这小子一次机会,他要是自己不争气不中用讨不到媳妇儿也别哼哼唧唧的怨天尤人,直接铁窗泪去吧!
岚先生一想……也行,如果狸猫猫愿意,那就让她和金渐层在一起,如果她不愿意,两只猫一起做绝育还能享受折扣。
“行吧,你明天一早把猫送过来。但是我会把他们两个分开关着,只有白天营业时才放开。”他同意了,克里珀先生连连道谢:“好的好的,明天你开店的时候我就把它送过去。哎呀,把他送过去也好,省得这家伙天天折腾办公室里的花草和风水鱼。”
自家店门口经常多出花朵草叶的岚先生假装自己没听懂这句调侃。
两边商议好寄样的事情克里珀先生就挂断了电话,把手伸进猫窝揉揉金渐层圆圆的脑袋:“岚先生松口同意收下你小住,机会我替你争取了,后面成不成只能看你自己,不成就给我割蛋去,少整这些死动静。”
三天瘦了一圈的金渐层抬头看了他一眼,蔫哒哒的趴回去。
“我真是昏了头了,和一只猫说这么多……”他笑着起身关门落锁,下班走人。
转天早上七点,克里珀先生又打了个电话过来:“不好意思,那只金渐层夜里翻窗户跑出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发情期的猫猫就是这样,格外向往自由。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岚先生抬头看看仍旧阴沉沉的天:“他应该不会跑得太远,这样的天气猫咪活动范围没那么大。”
“希望如此吧……”克里珀先生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吃过早饭,岚先生带上昨天烘干的自制猫猫零食准备出门。狸猫猫“噌”的跳上他的肩膀,就像巡视领地的女王那样直挺挺的站着。他就这么撑着猫,提着袋子走向猫咖,离得还有个百十来米就看到玻璃门前蹲着只被雨给淋透的瘦长条。
来讨饭的可怜小流浪?他正满腹狐疑的猜测,狸猫猫又“嗖”的一下从他肩膀上跳下去,嫌弃的甩甩爪子上沾到的水,跑到那只瘦长条身边伸出鼻子嗅嗅。
“欸!”岚先生赶忙快走几步上前,离得近了定睛一看,哭笑不得。
“克里珀先生吗?”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别为你的金渐层担心,他自己跑到我家来了。”
克里珀先生:“……”儿大不中留啊,捡来的儿也一样。
视频中狸猫猫围着金渐层转了好几圈,终于忍无可忍张嘴咬住他的后颈皮往店里拖。岚先生开门放他们进去,狸猫猫一爪子摁住金渐层奋力给他舔毛。路过的仓鼠都要揍一爪子的金渐层这会儿别提有多乖巧,他不仅老老实实趴着任由狸猫猫给自己舔毛,还悄悄用尾巴勾住对方的尾巴尖尖。
喵~
第356章
阿比盖尔是个有着白色头发,粉色眼睛的姑娘。她出生于偏远星系天琴座星域中的一颗畜牧星,打小勤勤恳恳认真读书,终于在十七岁这年搭上第一真理大学招生名单的尾巴——从此以后她就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了,还是博识学会经营的第一真理大学!
她妈妈梅娅女士激动地一晚上没睡,羊圈里的羊遭了秧……夫妇两个趁着睡不着半夜起来给羊剃毛来着……
总之,一收到电子版的录取通知书她就立刻开始收拾行李,终于在一周后搭上了前往学校的星舰。天琴座太偏僻了,整个星系中所有星球都以农业为生,头一回独自出门的阿比盖尔看到什么都感到很新鲜。会主动追着客人脚印擦地的清洁机器人好神奇!会烹饪的家务机器人好神奇!会调制饮品的调饮机器人更神奇!
半个月的旅途中她的眼睛除了睡觉就没歇过,无论是舷窗外飞驰而过的各类天体,还是星舰内走来走去的机械,甚至形态各异的硅基、碳基、能量体生命……无一不被她盯着细细观察。
好不容易辗转抵达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域,她拖着比自己个头还大的行李箱站在星港站台上茫然不知所措。
天琴座的星港位于核心星环,大量农产品在那儿装载出口,在她眼里那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景象了。没想到第一真理大学的星港埠头更多,道路更复杂,乱糟糟的她连出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是来报到的新生,有些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年的前辈,还有旅行的游客和换乘的旅客。大家似乎都有明确的目的,脚下像是踩着风那样“刷刷刷”就消失了。
“朋友,劳驾让让行吗?”含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比盖尔意识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她忙不迭红着脸奋力拖拽着行李朝旁边移动:“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嘿咻!”
小姑娘憋足了力气,不堪重负的行李箱发出深受折磨的嘎吱嘎吱声,阿比盖尔赶忙停下,生怕这劳苦功高的载具彻底罢工。
“噗!”说话的人很爱笑,他同样拖着只巨大的行李箱,看那风尘仆仆的模样经历的旅程不比阿比盖尔短。这家伙慢吞吞从后面走出来,抬起手朝看呆了的小兔子挥挥:“你好朋友,你也是新生?”
琥珀王在上!这人也生得太……太好看了叭!
“啊?啊!嗯嗯,是的呢,动物医学一年级生……你呢?”这么好看的人随便笑一下越发闪闪发光,阿比盖尔魂儿都快被闪散了,主打一个问一答十。
“金融。”那个新生笑着点点头,站在阿比盖尔刚才站着的地方来回看。
嗯,不认识路。
不过他脸上自信满满的样子很能唬人,一点也瞧不出搞不清楚路的窘迫,就好像他专门站在这里伸展肢体似的。
两人傻站着也挺无聊的,星港站台上人那么多,来来回回的谁也没有多余精力往别人身上分。长途旅行本就辛苦,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大家都急着回宿舍好好休息。
“那个……你好,我叫阿比盖尔,从天琴座来,你呢?”闲着也是闲着,虽说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站着不动,但总是这么站着也挺无聊的,不如找几句话缓解下气氛的尴尬。
金发青年眯起漂亮的眼睛浅笑:“我叫卡卡瓦夏,从茨冈尼亚来。”
哦,原来是个茨冈尼亚人啊……没有什么了解。
谈话再次中断,两人一个往左看,一个往右看,僵持片刻阿比盖尔拖起行李箱迈出尝试的脚步。
先走走看吧,就算找不到出去的路能找到地勤也行,机器人也可以!
身边一连走过去好几个智械,看着对方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阿比盖尔把张开的嘴重新闭上。她有点怕自己说错话,反复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越想脑子里越乱。
星港永远不缺起降停靠的星舰,站台上也不缺行人。
阿比盖尔好不容易才从站台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行李带得太多了,早知道……不不不,就算早知道她也会带这么多,满满的全都是妈妈的爱呀!
走呀走,走呀走。
“哇啊!”
饱受折磨的滚轮终于再也无法坚持,它突然崩裂开来把轴承里的滚珠散得满地都是。四个轮子崩了一个,整个行李箱朝缺角的方向倒下。其实如果只有它一只箱子倒也无所谓,倒就倒了扶起来就是,可问题是这只行李箱上还摞着六七个大小不一的包裹。
眼看包裹们也要追随轴承滚珠奔向自由,阿比盖尔慌慌张张拎起这个又去抢救那个。她看上去实在是太狼狈了,白色的头发黏在脸颊上,抿紧了嘴角似乎有晶莹的液体在眼底浮动。
好在绝大多数包裹就算从箱子上掉下来也只是落在地上,只有夹在中间的一个几乎被塞成正圆形的包包咕噜噜沿着站台向前滚去。
阿比盖尔要看着身边这堆包裹,但是她又不想失去那只包包……那里面是梅娅女士塞给她的特产,希望她抵达学校后和新朋友分享。里面的东西可好吃了,绝对没人能拒绝这份好意!
“别!”
她狼狈的用手撑住倒下来的行李箱,奋力去够那只逐渐跑远的包包。可惜今天运气不大好,它刚好滚到下行坡道口,原地晃了一下就咕噜噜欢快的继续朝前跑:“我的包包!”
阿比盖尔的手落空了,如果她松开这边,行李箱彻底趴在地上不说,其他包裹也会像摔碎的瓜瓤那样铺得满地都是。她只有自己一个人,跑去追那只包包再回来后很难说原地还能留下什么。可要是不去追又有点不甘心,毕竟的妈妈的手艺全宇宙也少有。
“呜……”她沮丧的叹了口气,站直身体想找个面善的人求助。
喝!博识学会的学者们一个个都板着脸,看人也都是居高临下用眼角瞟,好!好可怕!
从小地方来的阿比盖尔没有那么多勇气,她开始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也许等她带着这些行李沿着坡道走下去后还能找到那只包包。
她有点埋怨自己下车时没有好好检查行李箱的轮子,奋力将要倒不倒的箱子扶正,小姑娘弯下腰一个包裹一个包裹的狼狈捡拾,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冷冷道:“喂,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阿比盖尔猛地转过去鞠躬又起身,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没有砸到你吧!额……”
说话的是个年轻的黑发姑娘,她穿着简洁朴素的衬衫短裙,手里提着眼熟的球形胖包包。
“我的包包!”她快乐的欢呼,黑发姑娘低头看看满地的狼藉,再多气也消了:“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新生?”
“是呀是呀!”阿比盖尔的话逐渐变多:“我家比较远嘛,又怕这边东西太贵买不起,就准备了这么多行李。”
“学校宿舍提供基础用品。不过带了也好,总能用的上。”她弯下腰看看她失去了一只轮子的行李箱,单手就把它提起来,紧接着轻飘飘的换了个姿势扛在肩膀上:“拿上包裹,你什么专业,申请宿舍了吗?”
“啊?”阿比盖尔发出一无所知的天真声音:“我是学动物医学的,宿舍还要申请?”
“不提前申请怎么知道去哪儿……”好心人无语望天,“你有个人光脑吧!”
没有的话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连公民身份都没学校无法完成录取手续的。
“有有有!”阿比盖尔如释重负,颇为生疏的拉开光屏,“之前我一直用的体外设备,这还是考上了第一真理大学才申请到的嵌入式个人光脑!”
她可稀罕了,不到必须要用都舍不得打开它。
“这玩意儿用不坏,你先把这些东西都关了!进入学校的教务系统,先不着急选课,赶紧把宿舍定下来。”好心人一步一步指导阿比盖尔操作。不知何时那个金发的青年也凑了过来,一比一原样照抄阿比盖尔的步骤。
“因为庇尔波因特最近特别流行性别多元文化,学校拿公司的赞助自然也要保持相同的步调,所以在宿舍的选择上会有这么多选项,你要看清楚……”黑发姑娘噼里啪啦讲了一堆,“不然有可能被分到男生宿舍去!”
“啊?怎么这样!”阿比盖尔惊呼,她不是对男生们有意见啦,只是男生多的地方一屋子“人味”,住起来大概不会有多舒服,“你怎么知道?”
她粉色的眼睛里满是善意与懵懂,黑发姑娘沉下脸,就像身上背着数条鼠命那样:“因为我就是个没看清选项而被分到男生宿舍去的蠢货。”
小金毛抬头看了她一眼,把教务系统中分配宿舍的方式从“按专业分配”改成“随机”。
“我选好了,”他温和的读出教务系统随机分配的宿舍编号:“E区27,E区在哪儿?”
黑发姑娘用一种集合了疑惑、惊讶、不解……等等情绪的眼神看着他:“哦,那你和我一个宿舍,一起走吧。”
阿比盖尔也填的随机,也在E区,可惜不是27号而是26号。能和好心人成为邻居她很开心,大包小包的从地上捡起包裹:“等下我去找你哈!我妈妈给我带了好多零食!咱们一起吃!”
“哦哦!”黑发姑娘百思不得其解。
今儿这是什么运气呐?要等的人没等到,反而白捡了一个室友和一个邻居!
第357章
安娜费伯里克特是第一真理大学哲学系一年级新生,今天是她抵达学校的第二天,也是兄长福波斯说好了要把行李送来的一天。
她在星港站台上等了两个系统时也没等到拍着胸脯打包票的废物兄长,当然更没等到自己的行李。不过没关系,这趟“长途旅行”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她捡到了一个新室友和一个新邻居。
“……我也没想到啊!我当时在星舰上闲得无聊顺手就把宿舍给申请了,看到那个‘多元’时旁边的智械告诉我这句话和家里兄弟姐妹很多的意思是一样的,我就选了!结果等我进了宿舍一看,好家伙,一群熊!”
她扛着阿比盖尔的行李箱虎虎生风走在前面,大包小包的小兔子和拖着行李的小金毛跟在后面就像两只小鸡仔。
阿比盖尔不由同情道:“那怎么办?还能换吗?你换来我这边住呀!”
那当然是……不能换,要是能换一开始就不会让学生们自由申请,至少这学期肯定不能换。
安娜超大声的叹了口气:“不行,教务系统不受理这个申请。管后勤的教工我也去找了,他们说填错选项的学生太多,重新调系统会紊乱,而且宿舍里真正共用的只有一个大门和一个起居室,根本无所谓。”
哪里会真的无所谓呢?她进宿舍那会儿一屋子光膀子的家伙吓得跟弹跳鱼一样蹦着慌慌张张四处找衣服。不过话说回来,又不是所有人的性取向都是异性,这么算的话按照性别划分宿舍意义其实并不大。
“那看来暂时是没有办法了呀,不过你可以过来我这边,我们两个挤挤一起住!”阿比盖尔粉色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崇拜——安娜居然能扛得动她的行李箱啊!这玩意儿都快赶上大半头牛的重量了,好厉害!
卡卡瓦夏话很少,只是在安娜吐槽宿舍里一屋子“熊”时悄悄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又看看自己的小肚子。肌肉嘛,有是有的,但距离“熊”的评价还很遥远。
已经在校园里逛过一天,安娜对校园里的各种配置非常熟悉,她先是换了个星域内站台坐上小型星舰前往一年级生聚集的行星,星舰落地后又打开外置设备无缝叫来辆飞车。这家伙真的很能干,三两下就把新室友和新邻居的箱子摞在一起,包裹统统压在上面又用绳索扎紧,五人位瞬间只剩下三人位。
“谢谢,我坐后面看行李,你在前面认认路。”金发青年温和的把副驾位置让给阿比盖尔,自己坐进后排和行李们挤在一处。小兔子的粉色眼睛又开始闪闪发亮:“卡卡瓦夏!你真是个好人!”
这就算是好人了?这丫头也太好骗了吧!
飞车平稳起飞,阿比盖尔兴奋的趴在副驾车门上向下看:“哇!是知更鸟小姐和她哥哥的合奏演唱会广告!我可以收集这个吗?我妈妈超级喜欢星期日先生,我想收集一张寄回去给她!”
没过一会儿她又发现了新目标:“哇!那不是上个月刚刚上映的《翁法罗斯英雄纪》咩?天琴座都抢不到票,要专门去匹诺康尼才能看到完整版!学校有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嗯,嗯,对。学校受星际和平公司资助,公司又持有匹诺康尼的股份,所有匹诺康尼院线上映的电影这里都能看到,票价也是一样的。”
安娜看看她的安全带有好好系紧就没再说什么,别说电影了,拍电影的人也在这儿读书呢。
E区宿舍的位置稍稍有些偏僻,好在宿舍与教学区域之间既有固定班车往返,又有随招随来的飞车可以坐,实在不行花笔钱还能留在宿舍里足不出户的投影去教室上课,偏僻也无所谓了,反而还多了个安*静的优势。
不过一年级就投影去上课的人并不多,新生大多还是比较腼腆害羞的,不好意思表现得和大家不一样。
很有超载嫌疑的飞车终于晃晃悠悠停在路边停靠点,安娜单手撑着车门直接跳下去,率先走到后面稀里哗啦拆卸行李堆。卡卡瓦夏和阿比盖尔赶忙下车去接东西——好心人帮忙归帮忙,但也不能把事儿全都扔去人家头上呀!
两人带的行李都很多,飞车离开后地上出现了两个路标似的包裹堆。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把阿比送去26号顺便喊人来帮你。”26号和27号宿舍中间只隔了一道修剪整齐的低矮灌木,从门口过时吆喝一声就行。
卡卡瓦夏不慌不忙的含笑点头,只有在安娜轻松扛起缺角行李箱又七七八八提了三只包裹时瞳孔微微地震了一小下。
超有安全感的壮士!
“好的哦,我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去。”他乖巧得就差摇尾巴了,安娜放心领着阿比盖尔往岔道里走,“靠外面的是30号,往里头倒着数,最前面靠里的是24号,两栋宿舍为一列,六栋宿舍为一排,每隔两栋有小路连通,多走几次……”
路过27号时她果然朝着窗户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迈德漠斯!你和白厄去看看,新人行李好多,停靠点路口等着呢!”
马上有人“咚”的撞开门走出来,提着平底锅的高大男子眉头紧皱:“知道了!”
真!真的像只橙粉色的超大熊熊耶!阿比盖尔害羞的瞄了好几眼对方鼓鼓囊囊的胸口,又脸红又想看。那家伙背后很快冒出另一只白色的超大熊熊:“这个妹妹也是新室友么?”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迈德漠斯斜了他一眼:“有空耍嘴皮子没空帮忙干活?呵,救世主。”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喊了,都已经杀青了你是出不了戏嘛!”白厄转身朝两个姑娘走来的方向走去,很快就传来他自来熟的大嗓门儿:“你好你好!我是哀丽秘榭的白厄,请问你是……?”
“!”阿比盖尔捂住嘴涨红了脸,用肩膀碰碰正在把包裹递出去的安娜:“……”
你也没说你的室友是电影演员呀!怪不得胸肌那么眼熟,广告屏上反复播来着。
“走了,她在隔壁26号住,”安娜将包裹递给上前帮忙的迈德漠斯,单手扶着行李箱快步走到26号宿舍门口:“瑕蝶、赛法利娅!开门,你们宿舍来新人了!”
出来开门的既不是瑕蝶也不是赛法利娅,而是抱着小马布偶的雅辛忒斯:“来了来了!哇……”
见到阿比盖尔她眼前一亮,很有漫画效果的睁大眼睛:“好可爱!”
“哇!”阿比盖尔回以同样的礼节:“你也好可爱!”
安娜用空着的那只手抓抓后脑勺,迈德漠斯翻了个白眼:“行了,让我们把行李放进去你们两个再讨论可爱的问题,27号也有新室友来,午饭得加菜。”
“哦哦,好的好的!”雅辛忒斯拉着阿比盖尔进宿舍挑选房间:“珀吕茜娅腿脚不太方便,所以卡斯托拉娅,也就是她姐姐瑕蝶和她一起住在一楼,方便进出。现在一楼有两间空房,二楼也有两间空房,随便你选……”
最后阿比盖尔选了一楼靠近27号宿舍的房间,窗户一开就能和安娜隔着灌木聊天。
安娜把箱子扛进去放在地上,又出来从迈德漠斯手里接过包裹,阿比盖尔自己也提了好几只袋子:“实在是太谢谢你啦!等会儿见,安娜!”
“行,”她回头看看迈德漠斯,后者瞪着死鱼眼:“知道了,再加一道菜!”
“好嘞!谢谢你迈德漠斯!”她马上对阿比盖尔道:“等会儿过来吃午饭,迈德漠斯手艺超级棒!”
阿比盖尔粉色的眼睛里差点放射出激光:“就和电影里一样吗?”
迈德漠斯转身就走,雅辛忒斯“吃吃吃”的笑:“他害羞了!”
回到宿舍,卡卡瓦夏和白厄正站在公共起居室里聊天,金毛把白毛哄得就差汪汪叫了。见到她进来白厄喜不自胜:“安!卡卡瓦夏入学测试的数学考了满分!你敢想象?”
那真的了不起了,毕竟这世上谁都有可能骗你,只有数学不会,因为不会就是不会。
“我可以理解为迈德漠斯的数学有救了吗?”她笑着调侃了一句,厨房里传来震耳欲聋的“HKS!”
什么人能把第一真理大学入学考试的数学考个刚刚及格的六十分出来啊,要不是其他科目全干到了满分博识学会恐怕不会给他发录取通知。
“安的数学也考了满分哦!而且她还加试了一门逻辑学,也是满分!”白厄开始抱头扭动:“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这些学霸!我恨你们!”
专业不同测试的科目也不大一样,哲学专业对逻辑学有要求是很正常的,不然学着学着很有可能把人学得脑子打结。
安娜呵呵呵呵笑了几声对卡卡瓦夏道:“别理他,这家伙昨天在艾欧尼亚露天礼堂和一个四年级的学长辩论,直接把人送进了校医院来着。”
卡卡瓦夏:“……”
这都是什么入学新生光速打脸前辈的爽文剧情啊?第一真理大学的教务系统指定有点东西,27号宿舍不大的空间里用“卧虎藏龙”去形容一点问题也没有。
第358章
午饭非常丰盛,丰盛到阿比盖尔误以为自己也出现在了《翁法罗斯英雄纪》的电影片段里。迈德漠斯凭借一己之力在家政机器人的协助下收拾出一场奢华的“宴会”,桌子都不够用需要从邻居那儿搬来的那种。
她非常庆幸自己带了伴手礼过来吃饭,不然可真要丢大人啦!那只塞到快要爆掉的球形包包一打开,小姑娘奋力掀底摇晃,各种奶块肉干就像是下雨一样源源不绝落满一整张圈椅:“不要客气,我家里也没别的什么好东西了,只能带点特产来和大家分享。”
“哇!”
就像是魔法,那只包包里的零食足足倒了四五分钟才倒空,阿比盖尔抱起一大捧堆到安娜面前:“安你一定要尝尝!我家的鸡鸭鹅猪牛羊最好吃了!”
然后她又像只忙碌的小蜜蜂那样来来回回运送了好几次,每个人面前都多了一堆零食,安娜那份儿格外多。
白厄拿起风干牛肉条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塞,嚼了几下眼睛一亮:“妹妹,咱妈辛苦了!等会儿带点我家里自制的果仁蜜饼回去,又香又脆!”
“有空就过来吃饭。”迈德漠斯很喜欢甜甜的奶制品,他不动声色的往自己嘴里塞了第二块。
安娜两手空空无法还礼:“……谢谢,很好吃。”没用的福波斯,我的行李呢?你倒是快点给我送过来啊!
卡卡瓦夏坐在她斜对面,听她这么说指尖浓郁的绿色立刻收回去:“欢迎你假期去我家玩,沙漠绿洲的景色很美。”
“你家在沙漠里?”阿比盖尔没见过沙漠,连绵的牧场与低垂的白云才是她所见的日常。
“是的。茨冈尼亚受到天体引力交错的影响,常年干旱少雨,风暴猛烈,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矿产资源还算说得过去。”
他笑了笑,别人都是家里有矿,茨冈尼亚人是家在矿里。
阿比盖尔嘴巴圈成一个圆圆的“O”:“哇!”
她今天都不知道哇了多少声了,深感自己长了不少见识:“天琴座真的很偏僻,家里卖了四十多头羊才帮我凑够学费路费,这钱花得真值啊!”
白厄用力咽下差点卡在嗓子眼儿里的肉干,忽然有点愧疚——他别是把新邻居妈妈给她准备的口粮给吃了吧,第一真理大学不收学费但上课要交选课的钱。知识理应分享,花钱即可购买,这是博识学会的理念,也是学校的主要经济来源,很多名师的课程价格不菲,再加上食宿花销对家庭条件一般的学子来说确实是笔不小的负担。
“啊啊,你是动物医学专业的?瑕蝶和珀吕茜娅是临床医学专业的呢,哈哈哈哈,额……学校里有很多兼职的机会哦,我这边收集了不少资料,有空一起看看呀!”他生硬的把话题转移到打工这件事上,大家纷纷表示太棒了,我们都有这个需要。
“发传单就算了,吉祥物皮套又重又不透气,性价比不高,唯一的好处是工资日结。”
过来一起蹭饭的赛法利娅把那张单子挪开:“家教的话……主要还是看孩子,我姐去年就遇到了个小笨蛋,横竖搞不清50乘20和40乘25谁大,她说再去当家教就剁手。”
大家纷纷低头冲着盘子努力忍笑,迈德漠斯默默HKS。
“我家就在星域内的埃尔洛斯二号上,那边不少民宿常年需要人手,”安娜纠结的挪挪屁股,“管理员,巡林员,额……饲养员?后两项稍稍有一点点小危险,不过工资还是能保证的。阿比你愿意假期去做管理员吗?洒扫之类的事有专门的酒店家务机器人去做,人就坐在吧台后面偶尔出个声就行了。”
“学校的校医院也招人护理,不过阿比盖尔是动物医学专业,还是饲养员更合适……安,你家那边养得都是些什么动物?”白厄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安娜眼睛鼻子嘴都快皱到一块去了:“以丛林生物为主吧,民宿园区见到的多是剑齿虎,巨齿象,恐鸟,巨蜻蜓……什么的。”
卡卡瓦夏:“哇哦!”
怪不得她看上去身形苗条力气却有那么大,这是自然筛选下的天之骄子。
一顿饭下来两个宿舍彼此间都多了许多了解,话题聊着聊着不免转移到选课这件事上。
“这几位教授人都很好,只要正常出勤外加期末考试分数别太离谱就给高分,但是课不好抢,费用也贵。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课很值学分,他人也很负责任,就是太严厉了,而且课程非常难,好处是免费!”
每个人都打开光脑光屏划拉来划拉去,安娜选得最快,迅速结束战斗。阿比盖尔看看她的选项栏,一水儿的“维里塔斯拉帝奥”和“阿那克萨格拉斯”。
“这是谁?”她指指那个没有分隔符的名字,白厄倒吸一口冷气,用看勇者的眼神看向她:“安!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这两位导师的课程……是深渊地狱呐!”
“我签得有定向协议,课余时间要进实验室,反正主持实验的是这两位,干脆课程也选他们的好了。”她揉揉眉心:“没办法呀,博普克人在进化上走了条其他智人亚种都没选的路子,科学家们会好奇是很正常的啦。”
博普克人的脑容量是所有智人亚种中最重的,换做其他星球上这样的亚种早就被淘汰掉了,偏偏他们与原始丛林共生,头脑发达身体也不孱弱。
“那就怪不得了。”大家纷纷表示理解,埋头把自己的课选上。
阿比盖尔选完主修课程后看着一大堆凑学分的辅修课程两眼昏昏,想要顺利毕业只拿主修学分肯定是不够的,她想学些毕业后能用得上的技能。
“嗯……”
吃了人家那么多好吃的零食,瑕蝶和雅辛忒斯大力邀请她顺便学点护理人类的技术,反正都是用嘛,也没有人规定照顾完动物就不能照顾人类。
“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去报门机械原理?将来回家遇到小的机械故障自己就能解决,”赛法利娅翻出任课教授的证件照给她看,“帅不帅!仙舟人!”
应教授一头白长直外加紫色的温柔眼睛,那真的很帅了。
安娜静悄悄的把这门课程加上——自家景区里那么多机械设备,天天都要维修护理,很实用。
迈德漠斯翻出另一位教授的证件照:“也是仙舟人,军事理论,也许可以用来管理牧场?”
一想到自己把漫山遍野的牛羊当做士兵吆喝,阿比盖尔就发出鹅鹅鹅鹅的笑声:“好呀好呀!”
景教授也有一头白色长发,金色的眼睛脉脉含情看向镜头。
安娜静悄悄的去掉了一门阿那克萨格拉斯教授的课,嗯……也不是说放弃,可以放在下学期上嘛。
“法律基础?基础心理学?”白厄贡献出自己的选单,“人工智能不行,这门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裁掉了,风险太大。”
“为什么呀?”阿比盖尔很惊讶,怎么会有课程被裁撤呢?
白厄叹了口气:“那就是历史问题了,反有机方程的存在是悬在所有有机生命体头顶的一把利刃,谁也不敢保证程序员手下诞生的究竟是下一个博识尊还是鲁伯特三世。”
“悲催的是反有机方程一开始是不能感染有机生物的,”赛法利娅冷笑,“结果完美进化学派在学派战争中胡搞八搞,有效解决了这个问题……被反有机方程感染的有机生物自我认知会发生扭曲,后果很可怕,为了保证数据世界的安全很多学校都不再开设这门课了。而且有博识尊在嘛,什么样的人工智能会比祂更强大?”
那可是星神啊喂!
“……额,居然是这样!”阿比盖尔忍不住笑出声,“原来聪明人也会办蠢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确实挺好笑的,大家尽情嘲笑了一番前人,各自在心底打定主意绝对不要办出类似的蠢事被后来者笑话。
聚餐结束后,学生们分工合作收拾善后。需要他们做的事并不多,用过的餐具厨具有家务机器人洗刷收纳,年轻人搬搬桌子挪挪凳子就行了,地面也有扫地机器人清理。
送走邻居,安娜看看选课表,没有问题就打算确认提交。
“安,你知道这门课是讲什么的吗?”卡卡瓦夏适时发出声音,安娜走过去弯腰看看他的光屏:“嗯……大概是种植……植物……什么的吧!”
她也看不出来啊!
“一起报么?”他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安娜的选课表,专业课不能动,辅修想怎么选就怎么选,“沙漠里绿色植物很珍贵,它对我来说很实用。雨林……也需要养护,我记得你刚才说你老家那边有巡林员的工作。”
这倒是,学了不亏,肯定能用上。
她又去掉了一门拉帝奥教授的课将它挪到下学期。
这样一来他们的选修课基本重合,卡卡瓦夏看着她确认提交后也跟着提交选课表:“太好了,每天都能在宿舍外和你一起,我真高兴。”
倒水喝的白厄低头看看手里的杯子,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
第359章
一周后学期正式开始,阿比盖尔天天和宿舍里的好朋友们往返于宿舍与教室之间。第一个学期课程以理论为主,她每天都能听到许多前辈学姐闹出的笑话,然后再乐呵呵的把这些瓜带回去和大家一起分享。
“阿比盖尔你来得真早,咱们一块儿去温室那边吧,今天的课要观摩如何阉割塔拉普拉兽幼崽。”同专业的好朋友摸出只一次性口罩递过去:“线人提醒,这节课会很刺激!”
塔拉普拉兽是一种肉皮两用的可饲养兽种,据说它的肉有一种花果香气,经济价值较高。但幼年期很容易暴毙,需要在饲养过程中格外当心。
“谢谢你!吃零食吗?”小兔子似的女孩儿总能从口袋里掏出好吃的,就像连接着异次元。好朋友接过柔韧多汁的肉脯:“好好吃!为什么外面买不到?为什么!你快点去学学怎么做电商啊,一想到毕业后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零食,拉帝奥教授的数位笔都没那么可怕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阿比盖尔戴上口罩,两个姑娘手挽手出发走去圈养动物种植植物的温室。
成年塔拉普拉兽看上去有点像个超大号的次元扑满,就是耳朵没圆一些小一些,体长更长身上的硬毛更厚实。它们的幼崽也有两三个足球那么大,一只只散在畜栏各处哼哼唧唧试图逃跑。这也是为什么要赶在幼崽时起就阉割掉它们,不然等这些小塔拉普拉兽再长大些就能轻而易举翻过栏杆逃之夭夭。
割干净了喂几顿好的,胖起来就逃不掉啦!
一年级新生当然不可能上手去试,能上手的少说三年级,其他人都只能站在隔离窗外围观。
阿比盖尔和好朋友抢了个前排宝座,一头格外肥壮的塔拉普拉兽摇头摆尾走过来,隔着玻璃与两脚兽对望,又黑又小的圆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成年普拉塔拉兽体重能达到一吨左右,这玩意儿皮厚力气大,五官就像是挤在大饼中央的几道缝隙,和“可爱”这两个字完全无缘。
“它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好朋友抱紧阿比盖尔的胳膊,小姑娘纳闷儿的直挠头,“说不定哦,是不是认错人啦?”
她们这才第二回进入温室,之前只有成绩特别特别好的学生才会被教授频繁提前喊去旁观实操。
“我不喜欢它看我的样子,”好朋友拽着她的胳膊走到观察室另一头,“万一等会它跑出来会不会咬咱们呐!”
“不可能让它跑出来啦!”阿比盖尔笑着被她拉走,换个位置等待上课。
没过多久上课铃响起,教授领着一队已经换好隔离防护服的三年级前辈鱼贯走进畜栏。一年级生纷纷朝前凑,都想能看得更清楚些。
教授的声音从头顶的扬声器中传出来,她认真耐心的讲解要点又亲自做了示范,反复数次才挑选了几个平时表现出众的学生动手尝试。这些活计现在已经可以交给畜牧机器人去做了,可是基本原理和方法该会还是要会的,万一机械失灵呢?万一能源耗尽没来得及储备呢?多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
一年级生们羡慕的看着三年级前辈逐一上手尝试,被捉到的塔拉普拉兽幼崽无不声嘶力竭的挣扎。教授提醒大家尽量快一些,痛苦的过程太长很可能触发幼崽的应激反应,对术后遇创不利。
为了照顾新手,机器助教抓来的全都是雄性幼崽,手术较为简单。只要胆大心细认真听,在教授的帮助下都能顺利完成。
类似的情况阿比盖尔在自家的猪身上见得多了,塔拉普拉兽也只是附加值更高一些罢了,没有脱离家养牲畜的大范围。
她还是比较在意刚才那头眼神奇怪的成年塔拉普拉兽,四处看看没找到它的影子,也许已经走去食槽旁取食了吧。好在整节课没有发生太大的意外,除了某个前辈笨手笨脚划破了自己的手总体还是比较顺利的。教授反复交代三年级生们一定要关好畜栏大门再离开,自己匆匆忙忙送倒霉蛋去校医院——他在畜栏里划破了隔离服和手,一针血清疫苗是肯定跑不掉的了。
一年级生本就在畜栏外,下课了就三三两两结伴走出有着透明玻璃窗的观察室。
“嘻嘻嘻,那么多蛋蛋,看得我都有点饿了!”好朋友咽了口口水,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路边草丛中悠闲舔爪爪的猫学长屁屁上。
阿比盖尔扫到猫咪耳朵有缺口,笑嘻嘻的提醒她:“别看了,学长现在清心寡欲,坐怀不乱。”
“啊……好遗憾!”好朋友拖长声音,两个小姑娘挤在一处鹅鹅鹅的笑。
猫学长猛然觉得屁屁一凉,左右看看并没有发现企图凑过来偷袭掏裆的无耻两脚兽。但他还是有些不安,夹着尾巴三两下消失在草丛深处。
“他被吓跑了!”
“怪你!”
“怪你!”
“嘿嘿嘿!”
“嘻嘻嘻!”
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是其他专业的教学楼,由于大家的辅修课选得差不多,阿比盖尔经常在这附近遇到室友或是邻居。
“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吧~我想二刷《翁法罗斯英雄纪》,票钱我出,你出零食!”好朋友快乐的畅想休息日:“还好考上了第一真理大学,不然看个电影还得花钱跑去匹诺康尼消费。”
阿比盖尔刚想说话,背后忽然传来惊呼和大喊:“快跑啊!塔拉普拉兽冲出来了!”
她们回头想要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转身功夫好朋友惊声尖叫:“啊!”
成年塔拉普拉兽就像颗砸进人群的榴弹,随着它的奔跑地面传来不祥的震动。
“它认出我们来了,分开跑!快跑阿比!”好朋友一把将阿比盖尔推向前方催她快逃,自己攥紧拳头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可惜哪怕她们正处于大学四年的体力巅峰时期也不是成年塔拉普拉兽的对手,巨兽犹豫片刻决定先去追阿比盖尔,解决掉她再去追另外一个两脚兽。它把头低下,前蹄蹭蹭地面,撒开腿哐哐哐向前猛冲突进。
“救命!快点救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只是被这玩意儿擦一下也有可能折根骨头,正面冲撞会是什么后果大家都不敢想。路边侥幸逃生的学生们要么互相帮着看护伤员,要么大声呼救,一些胆子很大的人试图用石头和树枝分散塔拉普拉兽的注意力,可惜都失败了。
阿比盖尔拼命向前跑,她能感觉到背后的震动越来越近,周围的尖叫和呼救声越来越大。但是她不敢停下,一直跑也许有可能找到掩体躲藏,停下的话不是被巨兽撞飞就是被它踩在蹄下。
救!救命!有没有人能救救我!
牲畜特有的腥臭味越来越浓烈,阿比盖尔咬牙继续跑。每当感觉到背后的震动迟滞时她就会调整方向,像只灵巧的兔子躲过捕食者的獠牙。
周围旁观的学生快要吓死了,那个白色头发的姑娘站直了还没塔拉普拉兽的肩膀高,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跑得过一头巨兽。但是每次她都能恰到好处的躲开白森森的剑齿,又让人升起“也许她能逃生”的奢望。
实!实在是!没有力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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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又一次躲闪时她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好在机警得及时朝旁边翻滚。塔拉普拉兽的前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借着这个滞空时间阿比盖尔滚出被它践踏的范围。
但是下一次她就没这么好运了,昏头昏脑中腥膻的味道直冲鼻腔。
“星神在上!”
周围的学生有的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有的已经失声痛哭。阿比盖尔闭着眼睛,徒劳无功的伸出手想要阻止塔拉普拉兽——她摸到了一层凉凉的隔膜,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牲畜惨叫声与同学们更加凄惨的尖叫。
哇啊啊啊啊啊!
身体凭空飞起又被人接住,邻居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好了好了,别怕了,睁开眼睛吧。”
“啊?”阿比盖尔右眼睁开一条缝,天空很蓝,云朵很白,白厄的蓝眼睛里有一圈浅金色,“我这是怎么了?”
幻觉?
塔拉普拉兽凄厉的尖叫还在继续,她拽着邻居的衣服要他把自己放下去,白厄笑着照做:“你怎么惹到这么大一头动物?这玩意儿好吃吗?”
额……应该,好吃的吧。
两只眼睛都睁开了,阿比盖尔慌慌张张转头想去看看究竟是谁救了自己。
——卡卡瓦夏打了个响指,安娜顶着浅金色的护盾挥拳痛揍成年塔拉普拉兽。
等等,这画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高挑纤细的年轻姑娘用膝盖将重逾一吨的巨兽压在地面,拳拳到肉打得它嗷嗷惨叫无力还手。
好小众!但是……超有安全感!
学校里的应急安防机器人终于赶了过来,同时还有闻讯赶来的教授们。大家一起抽搐着嘴角劝说安娜别和一头食用牲畜计较,与其这会儿就打死它不如等会儿食堂餐盘里见。
不放血的屠宰方式会让牲畜的血留在肉里,报吃!
安娜直到确认这玩意儿出气多进气少,不能再对任何人产生威胁才松手拍拍嫌弃道:“嗛,还以为勉强能算个对手,没想到战斗力居然这么低!”
“学校里不会养太危险的动物啦!”白厄轻松得像是看了场表演,因为慢了一步而痛失试炼机会的迈德漠斯双手环胸:“哼。”
卡卡瓦夏:“……”
阿比盖尔:“……”
赶来的教授们:“……”
围观的同学们:“……”
不要开这种嘲讽啦,会显得你们不太像人类哒!
人果然要多出门走走看看呐!阿比盖尔粉色的眼睛亮闪闪的: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我要邀请安娜去家里玩!我!我要请安娜吃上十头八头牛羊!从明天起每天早上起来跑步,争取四年级时能跑赢所有家养牲畜,这辈子再也不要被塔拉普拉兽这样的意外追得走投无路啦!
第360章
成年塔拉普拉兽出逃,从温室一路闯入教学楼区域,后被学生们控制住。整个事件从开始到结束一共也就十几二十分钟,中午食堂果然推出了塔拉普拉兽全餐。
坏消息是有几个学生在这场事故中受了点伤,好消息是并没有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出了教学事故,肯定是要第一时间调查原因的。好在第一真理大学在温室等监控区内都安装得有教务系统控制下的摄像头,铁面无私的记录与学生们的证词结合在一处,事情的原貌很快就水落石出。
“塔拉普拉兽的智商很高,虽然远远达不到智慧生物的程度却也比一般家畜更聪明。前头一节课上有两个关系很好总是凑在一起的女生操作不当诱发了数只幼崽应激死亡。对于学生来说这意味着扣学分或是挂科,但在塔拉普拉兽眼里,人类害死了它的孩子但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它看不清仇人的模样,也弄不清楚她们的气味,只记住了那是两个凑在一起的雌性。”
负责解释这件事的教授忍了又忍,终于忍住差点翻得只剩白眼的白眼:“最后离开畜栏的学生锁是锁了门,不过并没有按照安全守则上的要求操作,那头成年塔拉普拉兽几下就把牢笼给撞开了,后面的事情……嗯。”
总而言之,阿比盖尔和她同班的好朋友纯粹遭了场无妄之灾,就是倒霉。
教授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完就走了,留下了学校的补偿,以及任课教授的歉意——加几个学分,减免点选课费,还有优先进实验室的好机会。
但这些都是事后弥补,并不能抵偿掉受害者当时的惊慌与苦楚。
安娜抱着胳膊感叹:“倒霉的程度都快赶上我了!”
开学都一周了她的行李才由无人机送到,那个拍着胸脯保证第二天就给她送行李的福波斯出发前不小心被湖里打架打到急眼蹿上岸的沧龙一尾巴砸下水昏阙,大家忙忙乱乱的赶紧捞他又送他去急救,硬是没有一个人想起来给出门上学的倒霉蛋传话。
在那之后她发消息回去自然是石沉大海的——福波斯的外置设备正泡在那个堪比大海的内陆咸水湖里呢,她就是顺着网线爬回去也得进去泡着。
直到第四还是第五天家里人才想起似乎有个崽还在外面嗷嗷待哺,这才赶忙在星网上下单了无人机快递送货。其实一开始安娜就说要用无人机物流托运行李,包省时省力省心只是不省钱包罢了,但福波斯多年没展露过端倪的的爱妹之心突然觉醒,说什么都要亲自给她把行李送到星港站台再扛进学校。
不管他到底是兄友妹恭还是纯粹想跟着妹妹见识见识第一真理大学里面是什么样子,总归有人愿意替她省时省力省心省钱包安娜肯定是愿意的,只是没料到湖里的家养小动物对此颇有异议。
此刻阿比盖尔坐在软绵绵的圈椅里,腿上盖着一块斑斓猛虎……的皮,E区26、27两栋宿舍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迈德漠斯煮了热乎乎的甜汤,瑕蝶和珀吕茜娅围着她轻声细语,还有费伯里克特专门送她的保暖小被子!
那“被子”的花纹鲜艳又亮眼,橘色的底色上一道道黑色纹路充满野性美,厚实硬挺的披毛摸上去几乎能把手整个淹没。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送你压惊。前几天行李送到时我翻了好久才翻出它,勉强有点纪念意义吧,这是我小时候第一次巡林时遇到的对手。”安娜一脸无辜的说出不得了的话,那块虎皮是经过裁剪的,不规则的地方都被剪掉了,方方正正从阿比盖尔的膝头一直铺到地上,足够把她整个人裹进去,“好在它还算暖和,颜色也鲜亮。”
旁边的白厄都快*馋哭了好吗!
“哇!”阿比盖尔瞪圆了眼睛,双手情不自禁的在那块皮毛上摸来摸去,“真的很暖和!谢谢你安!”
受到惊吓的人需要保暖。
在博普克人朴素的原始观念里,被自己战胜的对手就是战利品,是从属物,是部下,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要追随主君。这头猛虎自然也被费伯里克特小姐视为玄学方面的一等带爪侍卫,可以放心把驱逐塔拉普拉兽阴影的任务交给它。
阿比盖尔也确实从这猛兽的遗物上汲取到了新的勇气,赛法利娅和雅辛忒斯从食堂带回来的一大锅杂烩菜炖肉被她西里呼噜吃了一大碗,打个饱嗝后小兔子腿也不软了手也不抖了,专心翻出关于饲养塔拉普拉兽的各种论文准备仔细研读。
长这么好吃你不要命了?!哦,看来是确实不要命。
“嚯!你这是和塔拉普拉兽干上了?”赛法利娅走过她身后时低头看了一眼,阿比盖尔笑眯眯的仰起头:“嗯嗯!塔拉普拉兽,好吃!”
“我就说她没问题的,对吧!”灰发姑娘得意看向雅辛忒斯,她也跟着笑起来:“好啦,我也没说过不对呀。”
她抱着小马布偶向外走,打算去看看其他被惊吓到的人……比如说好朋友,还有住进校医院的那些倒霉蛋。瑕蝶和珀吕茜娅想和她一起去,于是三人结伴告辞,赛法利娅留下陪着阿比盖尔。
“不然你留这边住几天,或者我过去陪你几天?”安娜多少还是有点担心阿比盖尔。她看上去太柔弱了,小小的个子粉嫩嫩的配色,就像春天丛林里冒出头的嫩芽,又仿佛才长齐绒毛没多久的兔宝宝。
在安娜的判断里阿比盖尔可能连她一拳都吃不住,打她一下她马上就得跪地求她别死。
但是阿比盖尔摇了摇头:“不用啦!我已经没事了,发生了意外谁也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不过我吸取了教训,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起来跑步!”
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这辈子无论再怎么练也不可能达到安娜那种程度,但是可以在其他方面努力呀,比如说跑得够快,躲得够敏捷。
“那我和你一起,刚好我每天早上都要起来跑五公里。”安娜点点头,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打不过没关系,能跑得过也行,只要能活下来就是赢家。
“加上我和迈德漠斯呗,”白厄很是自然的把胳膊搭在安娜不远处,“顺便练练。”
就第一真理大学这安全平和的环境,早上跑个五公里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散步遛弯似的。好在费伯里克特身手俊俏,发展出一个对练的搭子多难得呢,总算不用他一个人挨迈德漠斯的揍了!
“我也去,”卡卡瓦夏把视线从白厄的那条胳膊上收回来,“我身手不好,茨冈尼亚的环境不好,太容易被绑架会丢命的。”
“那你确实得好好练练。”安娜果然被他引走的注意力:“茨冈尼亚有那么乱吗?”
“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总是很乱,没办法的事。”他露出尴尬的微笑,但人是很体面的,又漂亮又体面。
他生得那样好看,好看到很容易被人误认为骄矜轻浮的公子哥儿,性子却硬得很。虽然只相处了几天27号宿舍里所有人都已经了解透彻,那些觉得他好欺负的前辈,那些觉得他是个玩咖的男男女女,一个个无不铩羽而归。无论泪眼盈盈的凝视还是情真意切的关怀,在安娜他们看来可怜到不能更可怜可爱的姿态一经这家伙点评就统统沦为剥了皮儿的鬼怪,那些藏在华服与笑脸下的诡计吓得室友们抱团取暖瑟瑟发抖。
这样聪明的人若是被绑匪捆了去只怕第一时间就要叫人撕票,留他活着实在是太可怕了,每一步计算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如一刀下去彻底了结。
“明早我会记得喊你,”安娜想也不想就往自家身上揽下这桩责任,完全忘记塔拉普拉兽跑出来时这家伙打个响指的功夫就用盾将连他自己在内的好几个人护得结结实实。
卡卡瓦夏如愿以偿融入集体活动,浅浅笑了一下又去看阿比盖尔……盖在腿上的那块虎皮。
看上去确实很暖和呢,又温暖又华丽,威严而华丽。
“今天阿比盖尔受惊了,”他取出一枚莹绿莹绿的翠色宝石,完整石料镂刻成浑圆的树叶形状,以兽筋作为线绳,“茨冈尼亚人认为这种护身符会为孩子带来地母神的垂青,朋友间也经常作为礼物互相赠送。”
金发青年将那枚绿色宝石吊坠放在斑斓的虎皮上,高档商场里配货没配到数额的人想要看一眼都得冒着挨揍的风险。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阿比盖尔捧着这枚护身符起身想要把它还给卡卡瓦夏,他不高兴的一连退了好几步:“送出去的东西让人扔回来,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又不是什么花信用点淘来的,我家多得是这个。”
说着他又摸出好几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整个宿舍人手一枚,安娜的那枚格外通透浓艳。
阿比盖尔:“……”
安娜:“……”
白厄:“……”
迈德漠斯:“……”
赛法利娅:“……”
你家还真住在矿里啊?
“噗,那好吧!”阿比盖尔把这枚护身符挂在脖子上,“你的礼物我收下啦,不介意的话我就用家里的特产作为还礼了哦。”
牛羊的事儿,家里还有大几千头呢。
360-370
第361章
博识学会的学者们做实验时经常会发生意外,意外失去一只眼睛啦,意外的搞碎自己的灵魂啦,意外的不小心搞死自己啦,或是干脆炸穿世界线……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一点都不让人意外的意外。
站在黑塔空间站的封闭舱段传送带上,安娜用力捏捏鼻梁。阿那克萨教授的实验室比拉帝奥教授的实验室要危险多了,这个重点要记下。
粘稠的液体自空中滴滴答答流淌而下,拉出棕粉色的丝。
传送带底端已经有个人在,灰白色的头发,手里提着那根据说曾经将刃先生的杰作敲断的球棒。
呦,这不是银河球棒侠么!
她是想打个招呼的,只不过情势不大允许——从半空中落下粘稠液体越来越多,除了滴答声外还多了道虫足摩挲硬壳的沙沙声。
高悬在舱段顶端的巨型培养皿里住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瓜熟蒂落,嗡嗡嗡,沙沙沙,坚硬巨大的鞘翅曾是整个宇宙的噩梦。
球棒侠挥动武器与那只巨大的蛰虫战在一处,他确实是高手中的高手,奈何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虫群初现端倪。
碎星王虫……【繁育】的令使?这玩意儿不是早就完蛋了么!博识学会的智库里有关于这位令使的记载,甚至还有关于其残骸下落的说明。它不应该出现在黑塔空间站,除非和她一样也是实验意外。
等等!
蛰虫进了实验室,不是素材就是成果。素材不该是这么活蹦乱跳的样子,所以它是个“成果”。
鉴于黑塔空间站的实验室准则,但凡牵涉到生命类的实验成果都设计得有凋亡程序,这条铁律存在的意义大抵就是为了应对眼前这种情况。
第一时间迅速厘清逻辑关系,既然已经厘清逻辑关系,安娜也就不着急了。
再看看,再看看,穹宝要是真撑不住了再说。
那只面貌狰狞的蛰虫果然如料想中一般迅速进入凋亡阶段,这玩意儿死的时候会爆浆,属于叠加了精神震慑的物理攻击。
金色的箭矢后发先至,将垂死挣扎的蛰虫狠狠穿透又向前带了段距离。这个距离空出来就刚好容纳下泼溅的虫浆,灰发青年提着球棒喘息时不忘转身去看究竟是谁帮了自己。
“不用我出手你一个人也能解决问题。”陌生的高挑女人站在传送带底端,看上去就像个斯斯文文的学者——至少比维里塔斯拉帝奥要像。
白皙、瘦削,还戴着副眼镜,精巧的镜链在耳边随着动作轻微摇晃。
“欸?”穹站直身体,他差不多已经喘匀了气儿,看到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时就像个顽皮的孩子见到师长那样缩了缩脖子——她也确实是个老师,她的老师也是个很老师的老师,“谢谢,但是……你谁?”
对于学哲学的人来说,“你是谁”是个值得思考的好问题。不过安娜毕竟是个半路出家的学者,既不笃信神明,对于锻炼大脑的体操也不是特别热衷,所以她跨过学术阶段直接给了他一个标准答案:“安娜,安娜费伯里克特,一个迷途的学者。”
“哦哦!”这只小灰毛明显还没有被坏男人和坏女人涮得团团转过,很容易就接受了她过于简单的介绍。好在他也不是一个心眼也没长,至少知道遇上奇怪的陌生家伙该找大人告状。
他找了正满空间站围追堵截相位灵火的维里塔斯拉帝奥。
学者的事嘛,当然要学者去处理啦!
于是教授喜获关门弟子一枚,据她自己说就是平时负责关门的那种——她的证件是真的,光脑中加载的教务系统做不得假,而且论文写得相当精彩,对现状的描述也合情合理合乎逻辑。
“实验失误?听上去不像是个聪明人会犯的错误。”拉帝奥教授向来不喜欢回答那些未经思考过的问题,好在费伯里克特小姐也不是什么神经敏感的类型:“哦,我只是倒霉而已。”
倒霉得距离事故发生地点太近。
随便哪个实验室里都不缺这种倒霉蛋,至少她还能让自己全须全尾好端端站着。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教授夹着平板,指间那根数位笔很有威慑力。
他那负责关门的弟子很是无赖的摊开手:“并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教授,我刚刚来到这里还不满半个系统时。”
“确实如此,她一直在看我打真蛰虫。”穹举起手,就像是上课上到一半再也坐不住小学生,“你要和星穹列车一起走吗?杨叔也在找回家的办法呢!”
“你是说瓦1尔1特先生?”安娜很快就把人名和人物对上号,“我建议你先回去问问帕姆列车长的意见,我个人希望能借助星穹列车的力量,但也不必强人所难。”
她的态度明确到不能更明确,偌大的宇宙中没有什么能禁锢她,也没有什么能让她迷茫无措。她只是还没想好该朝哪个方向去,暂时搭个顺风车自然是极好的,搭不上也无所谓,全看主人家方便不方便。
倒是个自信又通透的性子,拉帝奥教授这才道:“要是不知道往哪儿走,暂时跟着我也行,或许你会喜欢匹诺康尼……那是我要去的地方。”
年轻人都喜欢匹诺康尼,而且她有一箭将【繁育】令使钉在墙上的实力,想来去了盛会之星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咦?好巧,我们也要去匹诺康尼呢!”穹再次举爪,安娜果断决定跟着自家导师——进匹诺康尼要么花信用点提前订房,要么就得用邀请函。她不想花那个冤枉钱,星穹列车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临时要来一张空白邀请函,还是别为难无名客们了。
“谢了,但我还是和导师一起行动吧,等回去了也好写事故报告。”
这句话纯粹就是个糊弄人的借口,拿来糊弄穹宝再适合不过。他果然就信了,扁扁嘴带着一肚子槽点回去找小伙伴们抱怨。
然后师徒两个就去抓相位灵火,追这玩意儿【巡猎】命途拥有天然优势,而且安娜也不是头一回抓它,样品收纳罐轻轻松松将已经诞生灵智的能量体生命纳入其中。
“教授,我该给它贴的编号是什么?”时间线不同,总要问清楚她才好做事。
拉帝奥教授说了串数字出来,看着灵巧摆弄样品收纳罐的便宜学生,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要为她负责的老父亲心态:“此去匹诺康尼,同行的还有个从匹诺康尼来的公司高管。此人轻浮浪荡,生了副好皮囊手里又散漫,好赌且有自毁倾向。聪慧是有的奈何步入歧途,你只管把他当成甲方,一个字也别信。”
安娜:“……”
听着有点耳熟,她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教授总是看卡卡瓦夏不顺眼了。一个老师,一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哪怕看到别人的学生逃学也会痛心疾首。
那不是他喜欢给人当爹,而是职责使然。
关于之前卡卡瓦夏在匹诺康尼都干了什么好事,细节上安娜其实是不大清楚的。别人描述得要么带有浓重主观色彩要么观察不全面,而卡卡瓦夏自己……安娜又不是不知道“赌徒”的话不能信。他必然不肯把自己的黑历史如实招来,就算被迫吐些黑泥也一定要摆个好看的姿势,好让自己显得非常迫不得已。
她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埃维金人使的那些阴谋诡计?但是……但是他们家的地母神不是都保佑他诡计永不败露了么,算了算了,就当不知道吧。
现在跟随拉帝奥教授行动,倒是能看看这家伙当年到底有多招人恨才会被揍得那么惨。
“好的教授,我知道了教授。”安娜老老实实回答,乖巧伶俐得拉帝奥教授都有点想回去翻翻学校新年的录取名单。
很乖嘛,能顺利毕业还能留校任教,甚至能进实验室,多好的科研苗子!
简单在黑塔空间站停留数日,他顺手把黑塔女士和螺丝咕姆捣鼓的那个模拟宇宙给摸了个遍。令人高兴的是费伯里克特对这东西很熟悉,她对自己的导师更熟悉,拉帝奥教授的习惯和偏好总能被无声无息的照顾到——有这么一个成熟的助手在侧研究进程变得异常顺利。
等到维里塔斯对那个模拟宇宙装置一点也不好奇之后,星际和平公司前来接送出名学者的星舰终于慢吞吞停在黑塔空间站的月台上。
“这是我的学生兼助手,费伯里克特,我没空处理的事你们直接去问她就可以。”他毫不犹豫将权力分给安娜,信任的明证。
别说学者间不会有争执与内斗,学派战争可是打了几个琥珀纪,就这博识学会也没打散,仍旧看似病病歪歪实则根本惹不起的发展到如今规模。
高挑的年轻姑娘迎着安防们怀疑的视线点点头,于是那些怀疑就渐渐消失了——有问题的人(无论什么问题)可没法像她那样坦荡,难道说拉帝奥教授已经预见到公司将会在匹诺康尼的行动中遇到极大阻碍,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吗?
迈进星舰舱的安娜只觉得安防们的眼神有点奇怪……又有人打赌了吗?
第362章
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卡卡瓦夏还挺有意思的,不,他不是卡卡瓦夏,他是星际和平公司的P45砂金。没有牵挂也没有依凭之处,孤身一人的、最后的埃维金人。
他年轻貌美,位高权重,潇洒多金,星舰上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欣赏一件玩意儿的喜欢,有利可图的喜欢,那种黏黏糊糊的,并不健康的喜爱。
严格来说大家喜欢的不是“卡卡瓦夏”这个人,而是“砂金”这个身份带来的利益。不过这家伙的外表看他也确实非常招人……甜美的,汁水丰沛的,成熟到有些颓靡的风情,再加上很是能屈能伸的谈吐,他身段柔软,安娜联想到藏在草丛中的蛇。
他可以是鲜艳明媚的,瞧上去柔弱无辜人畜无害,仿佛随手一捏就能掐着七寸丢进捕蛇笼卖上个好价钱。但是等你美滋滋的自以为把他摆上案板的时候,即将到来的一定是那对细长毒辣的蛇牙。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濒临失控的疯狂与无限膨胀的野心。
这种眼神安娜见过很多,在伊维尔星际监狱,在沃尔伯格的城堡,那些出生在干草上却又天赋卓然的年轻人往往都有这么一双燃烧的眼睛——世道不允许他们出头,上升的通道里满满当当全都是人,别吆喝公平不公平,躺在功劳簿上的虫蛇鼠蚁们只会昂起头说祖上已经把几辈子的仗都打完了,合该让后人享受这份福气。
成王败寇,毫无公平可言的命运也不得不坐下来等待骰子掷出结果,于是他享受起这份将生命压入枪膛的刺激。
“你的出身配不上你的野心。”人们只会这样轻蔑的嗤笑他,但那把火并没有因此熄灭,它暗暗地藏在地下,等待得见天日的那一刻。
整艘星舰,只有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与他的学生兼助手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不喜欢砂金先生。这两人一脉相承的命途就像他们的冷脸和臭脾气一样完全一致,他们针对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深切认为在座诸位全都是弱智、蠢货,以及白痴。
拉帝奥教授古怪阴郁,费伯里克特小姐更绝。她接管了教授不想做的所有事,包括人情往来以及大部分屁用也没有的工作报告,然后天天冷着张脸致力于冻死每一个敢于伸出爪爪试探的人。
不管你是早起见到她打招呼,还是工作交接时套个小近乎,亦或者提杯奶茶端盘水果想要邀她小坐,最后都会变成集体办公的结果。费伯里克特小姐不但没有笑脸而且不怎么合群,你有事找她那就办事,没事套近乎只会被她当成个臭屁无视。
这种冰块般的个性不仅冻到了星舰上的公司员工,就连高管也一样没得好脸色——关于这一点拉帝奥教授格外欣慰。
砂金先生则是格外的好奇。
他晓得自己生了副极容易让女人放下防备痴迷不已的脸,若是愿意堕落下去抢着来当金主的富婆们能从庇尔波因特一路排到博识学会门口。再加上大方的手笔与柔和的谈吐,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被一位年轻女士厌恶,除非她的厌恶另有原因。
因为埃维金人的名声?
就像带着恶意钓鱼执法的人,答案已经先于问题预设,他只想等着看她落入陷阱露出虚伪的真面目。
“早上好,费伯里克特小姐,早上好拉帝奥教授!”言笑晏晏的金发青年坐在华丽的卡座内,十个指头上带了六枚戒指,手腕上更是闪耀着珍贵的群青色光芒。
拉帝奥教授冷哼了一声,费伯里克特小姐目不斜视的走到吧台前:“早餐,两份,谢谢。”
接单的是工作人员,出餐的是烹饪机器人。很快两份庇尔波因特标准早餐就被装在盘子里推出来,她看着负责送餐的“小圆筒”咕噜噜压过地毯华丽的花纹。
“教授,二十个系统时后星舰将会抵达阿斯德纳星系,需要我代办入住手续吗?”
匹诺康尼嘛,也是个很熟悉的老地方了。她不喜欢那股子熏得人头脑发昏的纸醉金迷,但也不爱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着去爹别人。
“费伯里克特小姐似乎对匹星很是熟悉,我倒是第一次拜访这里呢,能从您这里了解些相关信息么?”
砂金含笑的眼睛里一片真诚,安娜却深知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儿。不管她回答什么这个问题都将为日后埋下隐患——答得太细,该被怀疑,答得太粗,拒不合作,答得不粗不细……那一定是个奸猾的人!
她翻了个白眼,拉开光脑虚拟屏输入搜索条件,然后把它扯偏过去给所有人看:“语音输入,然后设置成朗读模式。”
甚至都不反问一句“你是不是不认识字”用于吐槽……如果她那样犀利的阴阳倒还好了,他就可以真诚而忧伤的告诉她他从小离开了妈妈,别说认字,胎教都是肄业的。
没人能忍住不去同情这样一个从底层奋斗上来的漂亮年轻人,他的过去是多么悲伤,他努力的成果是多么灿烂,她应该同情的,进而产生出怜惜之心,犯下所有年轻姑娘都会犯的错。
安娜对这些小把戏早已免疫,卡卡瓦夏在自己家里能耍多少赖,砂金先生一无所知。
“谢谢!”并不知道对手开了透视挂的总监微笑着翻开外置设备翻找信息,把温柔潇洒又多金的人设立得极稳。
费伯里克特小姐翻了个白眼。
“你和我一起下星舰,在白日梦酒店大厅等着。”别人不知道她的来历,拉帝奥教授是已经知道了的。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把她卷进麻烦里去,把她带到匹诺康尼也只是因为临时抽不出手想办法帮她找到回家的路。
白日梦酒店内部有危险,但只要不入梦它就是安全的。而且费伯里克特身手不错,能瞬杀碎星王虫的人坐在酒店大厅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好的,教授。”她关掉虚拟光屏,低头安静而迅速的处理自己面前那盘早餐。
砂金低着头划拉外置设备,他的耳朵却没有被堵住。面前这位费伯里克特小姐打从黑塔空间站登舰时起就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好像很熟悉自己的思考路径与生活习惯,一切有意无意布下的圈套和陷阱无一例外被她避开。他确信自己被这位学者小姐排斥,但她的排斥又很公平,这让他在恶意中又产生了几分想要亲近的感觉。
就像猫总喜欢去找不爱和自己玩的人玩那样,一开始不爱和他玩的人只有严肃的维里塔斯拉帝奥,现在又多了个安娜费伯里克特。后者更年轻,似乎更容易被捉弄,然后她就会变得和普通女孩子一样或是气愤或是恼羞,那一定很有趣。
想要看到她露出别样神色,那就不能让她留在酒店大厅悠闲地吃零食喝饮料改论文。
“小姐,您不想和我们一起见识见识盛会之星的辉煌吗?一块去吧,我可以替您支付这部分费用。”为了进一步说服她,他甚至还动用了某【巡猎】将军的名言:“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
“你去过罗浮仙舟?”安娜总算给了砂金一点反应,她不是排斥讨厌他,而是怕一时忍不住把他摁桌子上揍。
谁家好人说服搭档一起行动要朝自己开枪的啊?“幸运”自始至终都是个概率问题,它总有一天不再是百分之百。
“嗯?”砂金眨眨他那双瑰丽的眼睛,“罗浮仙舟?没有,那里的投资风格总是很稳健,没有战略投资部发挥的余地,倒是市场开拓部喜欢派几个小卒子常驻。”
“建议您年假时去小住几天,如果您有那玩意儿的话。”她颇有些尖酸刻薄的结束了话题,砂金抽搐着眼角把这口气咽下去——看破不说破懂不懂啊!你们这些有编制的人就这么欺负打工牛马吗?
其实安娜还可以把话说得更难听些欺负他,比如说卡提卡-埃维金种族屠杀案中星际和平公司演绎的角色,以及一些相当伤感情但绝对会让总监先生破防的刻薄话:你这个最后的埃维金人为什么要给星际和平公司卖命呀?难道你真以为公司会为了一个赌徒放弃掉另一个部门的一把手,P46甚至P47?
是的是的,公司当然会,只要利润足够就没有资本不敢卖的东西。但你砂金敢信吗?你有这么轻信吗?你要是能如此轻信也不至于把公司和博识学会捆在一起当成狗骗。
最高明的诈骗犯一定是疑心最重的人。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最知道如何伤人最痛,安娜到底没狠下心这样刺激砂金,她把那些难听话合着早饭一起咽进肚子里。
拉帝奥教授若有所思的瞄了便宜弟子一眼。
二十个系统时后,星舰顺利抵达白日梦酒店的星港停泊区。砂金身后跟着两个随行员工,拉帝奥教授带着他的弟子,一行人搭乘往返穿梭的球笼来到酒店大厅。他们来得比较早,拉帝奥教授临时接到了一个通话申请,安娜拿着他的邀请函站在队伍尾巴上老实排队。
天南海北来访的客人很多,邀请函是早就发出去的,然而客人们中途总是发生各种意外。因此大厅前台乱糟糟的,几乎每个住客都遇到了一般服务人员无法处理的难题。
其中情况最复杂的当属堵在最前面的几位客人,银河球棒侠那头灰毛极其显眼。
“我就叫丹恒!”他斩钉截铁的这么说着,一定要值班经理赶紧给他办手续,安娜差点一口苏乐达喷出去。
你叫丹恒?你是能长出尾巴和犄角还是能在水下呼吸?也不让你开海了,开片忆质让咱长长见识呗?
“费伯里克特小姐认识那位先生?”砂金就站在她身后,卡卡瓦夏现在加上鞋垫也好意思说自己和姐姐一样高呢,总监先生就……就真的矮了她小半头,刚刚好咬耳朵不踮脚的高度。
“星穹列车的无名客,开拓者,谁不认识他。”说完这句安娜就看着砂金笑嘻嘻上前主动示好帮忙调停,那副热情和自来熟实在有点用力过猛的嫌疑。
不是,这会儿你就开始找揍了吗?
第363章
拉帝奥教授离开接了个通讯,回来费伯里克特就代他将入住手续办完了。
她在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很快就有侍应上前询问客人需不需要订些什么。
“博伊斯甜酒,谢谢。”她一点也不客气的点单,按照通行习惯给了侍应几个小费。
侍应微笑着将这种年轻姑娘格外青睐的饮料送进环形卡座,学者小姐勾起嘴角轻轻道了句谢。她是那么温顺,就像头沉默的羊羔,任谁见了都会摸摸胸口叹一句“好乖”。
维里塔斯拉迪奥放心的出发去办事,砂金则被橡木家主星期日给拦下好一番为难。公司是个庞然大物没错,【同谐】的家族也不是吃素的。公司来者不善,家族请君入瓮,双方倒是你来我往的先来了一场热身,也算是拉开这出精彩大戏的序幕。
安娜坐在卡座里,默默摘下蓝牙耳机。
在她不知道的那段时间,卡卡瓦夏就是这般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笑着面对各方刁难么?这倒是能解释他为什么动不动就走极端拉人赌命。
博弈通常分两种,君子雅量的叫做“非零和博弈”,是种寻求共赢的良性竞争。既然有“非零和博弈”自然也就有“零和博弈”,非此即彼你死我活,所有或一无所有。一个人能不能做个谦谦君子往往看得并不是他本人的意愿,手里有牌当然可以慢慢打,细细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要是手里只有一张牌呢?那就只能每次都把这张底牌压上去,然后直面命运向死而生。
跟随总监的那两个员工干脆被赶出酒店大厅,不得不回星舰上苦哈哈的等消息。安娜隔着一排金碧辉煌的装饰与那位家主对上了眼神,一人锐利冷肃,一人晦涩阴郁,谁都不肯服输但也都认为没必要在彼此身上耗费精力。
那个人走了,安娜低头猛揉眼睛。
揉了一会儿她将面前的甜酒端起来慢慢喝掉,就像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喝掉一杯温水那样放松。从她那儿得到过小费的侍应从一根柱子后面走过,环形卡座的桌面上只留下一只空空如也的蛋杯。
白日梦酒店的安防在安娜眼里就跟筛沙子的筛网差不多,只有她想不想溜,完全不存在溜不溜得过去的疑问。
家族还真喜欢复古风格,伪装成古董电梯式样的升降梯成功停在三十层——拉帝奥教授的入住手续是她代办的,砂金办手续时她就在旁边,这两位的房号一目了然。
“您好,请问这里是二十八层C区吗?”紫发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安娜停下脚步看着这个人,眉梢微挑:“二十八层?”
升降梯门框上那么大的“30”你看不见?
“抱歉,我记忆力不好,总是迷路。”来者双目无神,确实有点像个脑子受了伤的样子。
安娜侧身仰头看了一眼:“我送你去,跟上来。”
她松了口气,表情没有太多变化,语气微微有了些升降的涟漪:“多谢!”
升降梯的门开了,两个身材同样高挑的女士进入轿厢面面相觑。
“黄泉。”
“安娜,费伯里克特。”
很好,这就算是认识了。
来到第二十八层,安娜停在升降梯门口摸着下巴钻研楼层平面图的功夫黄泉就已经迈开脚步向前走了,等她搞清楚平面上的ABCD都对应什么方向,回头就只能看到空空荡荡的岔道口。
安娜:“……”
还得去找找,不然她怕是能在二十八层一直转到谐乐大典结束。
本着日行一善的想法,她加快速度闪过各*条岔道,终于靠着万能的排除法找到那抹紫色的影子……还有她的质问:“你们,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哇哦!有瓜!
安娜闪过去,猝不及防的看到砂金先生和穹宝纠缠在一起——看上去更像是砂金欺负了穹宝,他这个身高想做成这件事还挺不容易的。
老脸一红,她都没好意思停下来细看,就这么闪身继续往前冲,绕了一大圈先去找C区。
咱就是昧着良心也不好意思说这金毛不欠揍,还好他是个【存护】,不然就算被人拖去细细剁成臊子也不冤枉。
找到C区她又不辞劳苦的反身回去找黄泉,最终在升降梯门口完成第二次汇合。
“可算找到你了,”她若无其事的抬起手挥了一下,“转身功夫你就不见,还我差点去大厅找广播。”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就是句敷衍人的搪塞。不过为了彼此的颜面,善意的谎言不一定比耿直的真相高尚但能让人不那么尴尬。
“多谢,”黄泉迟疑了几秒钟确认面前这人好像是见过,脸上多少带出几分不好意思,“你是个好心人。”
收到好人卡一张的安娜转身:“跟上,我带你去C区。”
为了避免这家伙等会儿又自作主张灵机一动把自己搞丢,她伸出手拉住对方的手腕,一步一步将她送到C区:“哪间房?”
迎面走过来个服务员,见到这两位女士连忙退向墙边弯腰,等人走过去又直起腰惆怅的看着她们——好看的小姐姐们都内部消化了吗?
真是件让人悲伤的事情。
安娜将黄泉送到她自己的房间门外就打算走了,她刚刚松开手,对方温度略低的手指反而缠了上来:“你……没有房卡。”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可能是她的房卡来路有点问题,所以推己及人的问了这么一句。安娜转过去面对面看着她:“怎么,你这是邀请我分享入梦池?”
她原本打算挑个倒霉蛋“借用”入梦池的,这会儿有别的便利自然更好。
“可以,谢谢你送我过来。”她认真得几乎有点呆,绝不是个适合招惹的软柿子。不过安娜自认与对方不存在利害关系,马上表示感谢和她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白日梦酒店房间的结构还真是不管哪条世界线都一模一样。
“刚才……你看到了的,对吧!”黄泉关上门微微侧首看向安娜,后者也不狡辩,爽快点头:“看到了,有点震撼,毕竟我的取向是异性,见到这种同性之间的热闹难免失态。”
她要是这么说,黄泉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人家纯粹是当八卦看的,不在一个聊天频道。
“没事,那个黄头发的人不好,他连骗带吓的,要做坏事。”她收回视线走进入梦池,努力缩起来留出半边空间,“请!”
安娜欣然接受她客气的邀请,走进这一池高浓缩忆质。
纸醉金迷的奢靡几乎第一时间糊在她脸上,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就站在爱迪恩公园的游乐设备前。
歌颂旖旎爱情的缥缈歌声忽远忽近传来,这是她上次在匹诺康尼时没有意识到的。这份奢靡必有代价,只是“代价们”往往不会出现在光鲜亮丽的正街上。
卡卡瓦夏,不,那是砂金,他正在不远处分发随身携带的珠宝找人攀谈。安娜不太理解他此番行动的逻辑,找了个隐蔽的座位坐下安静观察。
他……好像在寻找匹诺康尼的“代价”,全无头绪的在一片盛世繁华中试图寻找它的黑点。
想想就更欠揍了。
然后,她听到了一段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刻薄羞辱,那个浑身上下冒着【欢愉】味儿的少女已经尽力用词优雅了,换一种描述这一整段都要用电流音打码。
她给了提示,也给了他一耳光。
卡卡瓦夏呀,卡卡瓦夏,你到底笑着撑到脸上的吐沫干了多少回?
即便如此也坚定地想要保护而非毁灭或复仇,有着足够的本钱却没有走上那条玩世不恭的路,卡卡瓦夏,当你孤身一人走在这条幽暗深邃的道路上时,你在想些什么?
人是群居动物,以氏族为单位的埃维金人对同伴的需要更高。可以是心心相印的亲友,也可以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不过就眼下的情况看无论哪种他都没有。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顺手从路边摘下两支冰淇淋走过去,一点也不客气的截断欢愉少女的嘲讽:“一眼没看着你就被人欺负了?”
香草味的冰淇淋被人塞进手里,莫名出现在此地的费伯里克特小姐挡在他和花火之间:“姐们儿,喝一杯认识认识?”
“……”千面少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你,该不会是这个茨冈尼亚人的姘头吧!不怕被他骗了?”
“嗯,嗯嗯,”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是个大富婆,这是我家的小白脸。姐们儿,给点面子,话别说那么难听。”
砂金总监:“……”你说话也没好听到哪儿去,你们做学问的人撒起谎来都这么狂野吗!
她比花火高出太多,压迫感随着阴影同时抵达。花火认真退了半步,抬头:“你真奇怪,【巡猎】护着【存护】?你确定没搞反?”
“你都知道我【巡猎】了还非得和我犟?”她向前走了一步,花火快速后退:“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跟他闹着玩儿的,【巡猎】还真是毫无幽默感。”
“对不住啦,小金毛!”她侧过身去毫无诚意的朝砂金道了句歉,“下次别再尾随女孩子了,这波主责得算你的!”
要不是有人给你撑腰,你试试?
“我相信你不会希望见识【巡猎】的幽默,我自己都不太想见识……”安娜移动身体再次正对着花火:“亲爱的?”
她的耐性所剩无几,不保证不动手揍这丫头。
砂金脸上不动声色……打从被奴隶贩子带离茨冈尼亚直到今天,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把他护至身后。
第364章
咖啡座,苏乐达,相对无言的两个人。
安娜搓了搓脸,没忍住,又搓了搓脸。
“那个……我遇到个很仗义的姐们儿,蹭她的入梦池进来长长见识,你不要告诉拉帝奥教授。”其实说了也无所谓,但这样给他个把柄,这家伙的安全感能提高很多。
话到这里她又想搓脸,这回忍住了。
也没什么可尴尬的吧,路见不平吼一声而已,多大点事儿!
被人给当成短给护了一回的金发青年低头不语。被讽刺被羞辱被当成奇异的商品,被人一口吐沫喷在脸上也能镇定自若的家伙悄悄红了耳朵。
这个面冷心热的姐姐为了哄他还专门找出条把柄来安他的心,从这几天的相处就能看出这可真不容易!
“好了,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我去找熟人玩儿。”随手摘取的冰淇淋早就吃光光了,她又顺手从桌子上带走了一瓶苏乐达。
一空着手就总想搓脸,这样不好,露怯!
她走掉了,不愧是个【巡猎】,果然来去如风。
砂金坐在咖啡座里停留了一会儿,收回多余的心思打算前往梦境的其他时刻去碰碰运气。花火给的提示太隐晦了,他需要点佐证。至于说逃掉的费伯里克特小姐……把她卷进那件事里实在是危险,她就应该舒舒服服的待在博识学会做个受人尊敬的学者。
所以,一切等匹诺康尼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死人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打定主意后他联系上维里塔斯拉帝奥并且很讲义气的瞒下了安娜的行踪,要不是这会儿退出梦境也没用他高低得帮她把“逃票”这事儿给遮过去。
离开艾迪恩公园,安娜打算去找穹玩。她不想跟着砂金继续观察他了,说了那样的话回头让卡卡瓦夏知道了肯定又是好一通闹腾,老腰遭不住。
说到灰毛星核精……这会儿他肯定正满大街小巷的助人为乐,很好打听。
安娜记得流萤和刃先生在匹诺康尼的主要行动轨迹,穹宝花光了流萤所剩无几的私房钱,这事儿被星核猎手们当成黑历史一连吐槽好几天。不过星核猎手可不会像拉帝奥教授那样态度温和的接受异界来客,所幸来的是流萤和刃先生,面对他们拼演技安娜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动作快点说不定能在穹宝前面先一步找到流萤,她的假身份是什么来着?鸢尾花家族的新艺人?
还真别说,演个青春偶像剧绝对没问题!
她沿着繁华的街道一面漫步一面思考——匹诺康尼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年轻人狂热追逐的梦想之地,它就像台梦泡制造机器,每个人都能花点钱来到这里……让自己在有限时间里睡个好觉美梦成真。但是等到天亮之后账单送到面前,懊恼与焦虑再一次从繁华的“代价”中慢慢升起。
匹诺康尼的梦,是假的。
它就像奶油蛋糕顶端那个引人注目的巧克力五角星,当你看着它却又得不到时就会用无穷无尽的想象不停美化它,美化到你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甜点。可是只要你真正尝上一口就知道,它只是个用代可可脂和模具压出来的装饰品。
空虚而乏味。
一道灰色的身影在花坛旁惆怅驻足,维护秩序的猎犬走过去询问情况,灰色头发的青年从另一个方向慢慢走来。安娜看看流萤又看看眼神清澈的穹宝,唉!唉!人这种生物可真是好骗呐!初具人形也一样!
但是她总不能冲出去随便拉着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就跑吧,流萤要在这里守株待星核精说明剧本里有这个要求,命运的诸多演算只能得出这一个通向正确路径的结果。当它出现时其他所有可能都黯然失色,箱子里的那只猫究竟是死是活也有了定论。
再说了,就算冲出去也达不到预期,这会儿他们不在这里相遇等会儿也要在其他地方相遇,没必要强行撬这个节点,撬了也没用。
所以她只能看着流萤被猎犬为难,然后由穹走上前替她解围。
但是话又说回来,命运的邂逅无法更改,却可以增加注释。
“流萤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冷肃的女子急速走来,抬手推了把滑落的眼镜,“等下就要登台了,你是想首秀既告别演出吗!”
最最严厉最最刻薄的经纪人也就这个样子了,程度再深些完全可以增加个“鬼之XX”的外号。
猎犬也被她这股教导主任似的气势给吓住,半信半疑立刻变成全无疑虑。他们向鸢尾花的艺人和她的经纪人道了歉,将视线投往其他地方。
“他们走了,”安娜竭尽全力模仿自己班上那些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好在无论流萤还是穹都没进过学校,并没有发现她的表情和动作全是量产而来。
“谢谢二位帮忙!我,我请你们吃饭!”别看格拉默铁骑老兵驾驶萨姆时又酷又飒,脱了那身机甲她就是个又软又萌还很大只的年轻姑娘。
安娜也没比她高多少,优秀的基因往往会首先表达在生物的个体大小上,谁叫自然界往往以体型论胜负呢?个头大些混在人群里都比旁人更显眼,肉眼可见的优势!
“好啊好啊,吃什么?”穹还沉浸在“英雄救美”的良好自我感觉之中,安娜又有点想揉脸——这算不算两个成年人合伙骗小孩?
但是流萤已经一口答应下来:“我最喜欢吃钟表小子餐厅的橡木蛋糕卷,真想每天都能吃一个!”
那你口味还真特别,橡木蛋糕卷这种东西仪式感远大于它能带给人的快乐,属于为数不多放了致死量的糖还会让安娜选择跳过的选项——木头渣子这东西,意志力不够的人绝对咽不下去。
“客随主便,你请客你说了算。”安娜客气了一句,打定主意等会给她兜底。
买三个橡木蛋糕卷的钱流萤还是有的,怕就怕穹宝一时好奇……那可就说不准钱包君还能不能活过今天了。反正安娜自己那条世界线里流萤的零花钱被穹宝一分不剩花了个干干净净。
一行三人很快就来到钟表小子餐厅,穹宝果然兴奋不已。他还是个孩子呢,看看这个很喜欢,看看那个也眼馋。几个月的婴儿才做选择,他已经是个一岁多的大宝宝了,当然全都要!
可怜的流萤声音都抖了,艾利欧是不给星核猎手发工资的,每次执行任务期间赚到钱就算是猎手们的薪水,赚多赚少全看个人能力。然而流萤还有“萨姆”要保养,手里能攒几个钱殊为不易。
她倒不是怕穹花钱,只是担心自己的钱不够,不能让他玩得尽兴。
中途安娜借口接到通讯申请而离席,走到前台三下五除二就把账给结了。姿势很潇洒,态度很果断,那个超喜欢讲皮皮西笑话的侍应扎着脑袋来来回回看——看谈笑风声的那两个灰毛,看默默结账的这一个灰毛,怎么个事儿?
等大家都吃好了现实世界绝对一口胰腺爆炸的甜食,流萤惊讶的发现账单已经被安娜给结了,成熟大姐姐的魅力瞬间超过青涩星核精,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对,对不起,本来说是我请客,结果却让您破费……”
“我有工作,有工作就有工资。你们两个一看就像是在校学生,手头拮据很正常,等将来学有所成再请回来不就行了?”
她艰难的假装自己完全不认识他们,努力得都快突破人设了。
流萤:“嘿嘿!”
穹:“嘿嘿嘿!”
这俩人硬是没好意思反驳,主动领下“穷学生”的标签。
下一个剧本节点就该是流萤以一场安静的“死亡”为代价向穹揭示梦境深层的秘密,安娜边走边想,她得放多少水才能让等会儿的意外看上去更像是个意外……不行,得放海。
要不还是只把阎牙的棍子祭出来就算了吧,刀刃就不必了,万一一不小心把那只谜因砍死事情怕是会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两个人的约会甜甜蜜蜜,三个人……那就只能叫聚餐结束后消食遛弯的观光行动。安娜一点也没有产生“我好多余”的感叹,被兴致勃勃的流萤拉着四处拍照。
手持外置设备临时兼职跟拍师父的穹:“……”
我是不是有点多余?
谜因第一次来袭时安娜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用阎牙的杖身戳住了那家伙的一只眼睛。好在她还记得放海的计划,连忙故意同手同脚的向后撤,给谜因留出一个可供逃跑的空间。
“啊呀!它怎么会飞走?”她木着脸棒读,好在这会儿大家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当中,也没有列文虎克们根据她略显僵硬的声音推理出端倪。
等到谜因第二次突袭,她干脆假装自己不小心扭伤了脚,往地上一坐放开手眼看由流萤担纲的结尾大戏。
谜因刀刃般的触手丝滑送人上路,穹看上去很伤心。
他一直都相信匹诺康尼就像它宣传的那样安全,结果呢?扭头嗦口奶茶的功夫一条人命就没了?
差评!不推荐!
安娜心虚的低下了头。
第365章
流萤的“死亡”明显激怒了穹,爱笑的灰发青年垂着眼睑伤心难过,就像一只被雨水淋透了的可怜浣熊。安娜认为扭伤的脚踝不应该在半个系统时内就恢复如初,所以她很努力的一瘸一拐陪着他一起默哀。
那个……要不要提示他一下?人在梦中无法入梦,既然它作为死亡的推演不可复现,那么“死亡”这件事在梦中也是不会发生的。即便假设有个刺客闯入白日梦酒店对入梦池中的客人痛下杀手,联觉梦境下那个人的影像也会持续存在一段时间,直至脑死亡。
想要在梦境中杀死一个人是很难的,智慧生物的大脑自来便有极强防卫机制,它会宕机,它会重启,它甚至会删除这段记忆,但就是不会放任个体躺平。
想当一条死咸鱼?做梦!快点起来HIGHT!
“你还好吗?要不要去现实世界找人帮帮忙?”作为一个新手老师,在引导学生这件事上她正处于岔道口——是像拉帝奥教授那样用数位笔威胁推着学生向前走呢,还是像阿那克萨教授那样以永无止境的提问和辩论启迪他们?
单纯照着课本讲是不行的,你只会收获一群天真活泼一点也不可爱的小漏勺。
学不会思考,知识和学生们的脑子永远无法出现在同一个次元。
安娜生硬的提示了一句,灰发青年抬起头,金灿灿的眼睛里重新点燃了名为希望的闪光:“我,我下线去看看!”
他没忘把“扭到脚”的安娜护送到人多的安全区域才走,对此大姐姐感到格外欣慰。
当然了,他在现实世界里不可能找到名为流萤的鸢尾花艺人,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但她又不能直接把答案告诉他,过程呢?没过成这题你怎么解出来的?艾利欧能挥爪把她挠成流苏!
为了避免等会儿穿帮露馅,安娜等穹一走立刻腿脚伶俐的消失。
快跑吧,不然小浣熊哭着回来谁去哄他啊?
艾迪恩公园和奥帝购物中心这些地方都不能待了,安娜先去太阳的时刻转了一圈,惊讶的发现折纸大学并没有名为卡里忒斯的教授,人们甚至压根就没听说过“德尔斐”这个新加入文明序列的星系。梦境图书馆里的藏书发生了不少变化,有消失的内容也有多出来的记录。
宇宙是个动态的变量总和,人也不可能同时或再一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她站在岸边望着滚滚流动的时间,决定去克劳克影视乐园看场电影歇歇脑子——我只是实验失误不小心串线而已,早一天晚一天肯定要回去的,哲学问题还是等回了实验室以后再去思考吧。
嗯,新的论文正在不远处招手。
重新回到黄金的时刻,克劳克影视乐园的游人还是那么多。眼下这条时间线上的影视乐园还没开发出各种惊险游乐设备,不过电影艺术展和付费提供服装的早期COSPLAY业务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被父母带来玩耍的孩子们穿着喜欢的角色服装吵吵闹闹,一些年轻人也把自己打扮成心仪的形象……同样吵吵闹闹。
“快来!我要演那个!”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姑娘一溜烟小跑到原景骑楼下,也不知道她打哪儿掏出个纸筒粘出来的“火箭筒”,抬起下巴发出冷酷的一声“哼”。除了不够冷酷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帮她拍照的女孩笑得直抖,拍好后两人凑在一起发出嘎嘎嘎的动静。
安娜搭乘球笼快速抵达大荧幕外的街心花园,这玩意儿其实是个迷宫,主要用途是控制进入影院的人数。不差钱的观众们大可以弄辆飞车享受停车场电影院的气氛,更多来乐园玩耍顺便看电影的客人也不能无序一股脑全挤进放映厅,于是筑梦师们便联合折纸大学做了个这样的设计。
人多的时候就请大家进迷宫玩儿去嘛,有效削弱排队带来的枯燥感,同时也不会让客人觉得自己被歧视——智商不够的就在迷宫里待久点呗!但是克劳克影视乐园就没有人少的时候,所以那个迷宫干脆常年开放。
嗯?这会儿迷宫里居然没人耶!
安娜不想解谜,刚刚在梦境图书馆消耗的脑细胞够多了,她选择走直线,从迷宫上方一个墙头一个墙头的踩过去,就像孩童们在地上画出格子然后咕咕嘎嘎的一个格子一个格子蹦蹦跳跳。
一直忍受着精神折磨的砂金苦哈哈抬起头,看见一道蓝白色的影子“唰”的闪过去,带起一阵风,吹掉了花盆里的短梗杜鹃。
虚拟的叶子在半空中飘飘忽忽慢慢向下落,差点糊他一脸。
“……”脑子里那些嘈杂的声响也被这阵风刮得串了味儿,就像总有人敢于迎着风浪嘲笑命运,于是命运也真的变得滑稽。
走进电影院,安娜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她的空间钮里从来不缺零食,香甜的奶糖一撕开包装就引发出小小的动荡。隔壁的幼崽流水瞬间拉丝,仰起头眼巴巴看向父母:宝想吃!宝要吃!
储备丰富的父母这个时候就会拿出自家携带的零食哄劝小祖宗,就算哄劝失败也能进入交换环节。当然也有累了一天逐渐暴躁的年轻妈妈,眼睛一瞪连手也不用扬——你看我像不像块奶糖!
如果有人拿着储备交换,安娜并不介意小小交易一番甚至再添些好吃的单品。但要是某个幼崽企图以又哭又闹的手段获得食物,那就不好意思了,站着看吧,或者躺着看也行。
虽说只是投影进来的形象,以安娜的水准足以复刻出这些小零食十成十的风味。
那些吵闹的孩子纷纷被家长拎着耳朵带走,电影院里空出一大片座位。
钟表小子和朋友们的冒险在大荧幕上徐徐放映,这种不需要脑子只需要欢笑的影片正适合现在的安娜。她花了十分钟就进入“冥想”状态,其实就是盯着屏幕发呆——梦境里不能睡觉真是遗憾,要知道她在外面的电影院里睡眠质量可好啦!
没过多久放映厅内的安静再次被打破,发呆神游中的安娜猛然回神,大屏幕上居然全是砂金的脸。
嗯,这么看也好看,埃维金人的颜值经得起考验!
等等……命途之力具现化形成的筹码城垣从虚幻成为现实,安娜收起轻松的表情。
再看看此刻他面对的对手?
星穹列车的姬子小姐、瓦1尔1特先生、三月七,还有……穹和提着长刀的黄泉?
嘶……打这个阵容她都得先想想看能不能和解,这家伙究竟想干嘛?
这都不是找揍了,这是找死!
令使的力量足以破开梦境,“梦境中不会死亡”的定论在这里只是个概率,有一定概率不会死亡。所以,自家那只卡卡瓦夏是不是也干过一模一样的蠢事?
安娜从座位上站起来,揉了揉手腕。
——沾上【虚无】可不是好玩的,这玩意儿是【毁灭】之外宇宙寂灭的另一种可能。
灰色的第一刀切开了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膈膜,红色的第二刀转瞬即至,浅金色的盾濒临破碎但砂金避无可避。埃维金人的天赋点从来没加在体质上过,他低低叹了口气,看来赌局终于要结束了,赌徒本人也必须面对一无所有的结果。
公司P45的高管死在匹诺康尼,四叶草家系要么选择与公司媾和让渡一定利益捂住此事,要么就等着声名狼藉名誉扫地吧。老奥帝会做的选择几乎不用猜,他是个标准的生意人,资本的具现化象征。别说最后的埃维金人死在这儿,就算皮皮西在这地方灭族他也要先上秤称称此事的斤两再做决定。
万一能获取更大利润呢?
一道金色孤光自远而近袭来,他看到了,它很漂亮,而且速度很快。那是什么?是流星吗?还是死亡的预告……如果它预示着死亡,这份无薪的休假也太温柔美丽了……欸?
来者与他错身而过,领子一紧砂金发现自己被人拎着避开红色的刀影,冲向灰色刀影斩开的幽深通道。
有,有点紧啊姐!
“……”
站在混沌一般的通道内,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单手扶额,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
想打,但又下不了手。
家里的猫猫糕和奇美拉翻箱倒柜偷吃被抓时就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每次都能成功萌混过关。协助它们作案的卡卡瓦夏往往会坐在地毯上同步露出湿漉漉的漂亮眼睛,双倍暴击之下安娜经常会忘记自己为什么生气。
这只砂金先生虽然样子看上去不大可爱,但也开始不停散发出那种小动物哼哼唧唧的气息。
不是,你倒是继续狂啊?刚才找死的那份尽头呢?赶紧拿出来!我要揍你!
“我只是走了会儿神而已,总监先生,给我一个不动手收拾你的理由。”她攥紧了诡异砂金的领子用力摇晃,金发青年像根面条一样被抖出规律的波动:“我很抱歉啊啊啊啊啊啊……”
帽子要掉啦!面具也要掉啦!脚还拖在地上呐!
已老实,求放过!姐姐我错了!
第366章
“所以,这就是你上班的主要内容?”
安娜抱着胳膊坐在拟造出的石块上,此处是生与死的狭间,以安娜的技术水平能拟造出一块可以安稳坐着的大石头已经算是博识尊显灵了。
卡卡瓦夏和砂金先生委委屈屈跪在她面前低头反省,上周某人把家里的奇美拉喂到紧急送医时也是这副心虚愧疚的模样。
旁边还站着个酿姆酿姆边吃零食边看热闹的两脚兽幼崽,金发。
“姐姐我错了!”高一点的金发青年一看就是老油条了,认错认得丝滑顺畅,跪也跪得端端正正。矮一点的金毛还有点想起刺儿,他不喜欢这样。
你自己跪就跪,干嘛拉着我?!
但就像是家里养了两只金毛那样,一只呲牙另一只肯定高高兴兴“汪”的一声张嘴就咬。卡卡瓦夏眼疾手快支起胳膊肘给了另一条世界线的自己一肘子——老实点!你挨削无所谓,不要连累得我被赶出卧室!
总监先生冲着另一个谄媚的自己怒目而视:不要脸的东西!
卡卡瓦夏瞪着他打眉眼官司:要脸干嘛?要脸能拐到女朋友吗?废物点心!
“需要我去找翡翠谈谈不?还是说直接去庇尔波因特找董事会聊聊?”安娜心平气和的换了个坐姿,卡卡瓦夏嘤了几声:“家里的规矩不是一过不二罚的么?”
这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翻篇吧翻篇吧,赶紧翻篇了咱们好去流梦礁约会!
“我想起来我之前好像没和你细细算过这笔账,嗯?卡卡瓦夏。”她很轻很轻的喊出他的名字,金发青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我现在不这样的!”
无妄之灾!
黑塔空间站传来实验室爆炸的消息时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要不是阿那克萨格拉斯和维里塔斯拉帝奥双双保证绝对能把人找回来,星际和平公司高管怒砸天才俱乐部的消息大概会成为年度热门头条。
然后,这就是大聪明们想出来的好办法?借用他曾经沾染上的那点【虚无】连通了两条世界线。
他在这条通道里走了很久,直到灰色刀影斩开入口,砂金先生被安娜拎着后脖颈拽进来,顺便躲过红色的第二刀。
当年这一刀要了他半条命去,再次见到不可避免的有点幻痛。
“姐姐,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小家伙叼着零食扑进她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可以原谅我们吗?”
“这件事上卖萌没有用。”她把金色的小蘑菇拎起来放放好,顺手又塞给他一把零食:“边上玩儿去。”
安娜继续盯着卡卡瓦夏看,她也不说什么,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
一直看到小动作频频的砂金总监也跟着缩起脖子一动不动,她这才叹了口气:“你怎么过来的?又赌运气。”
博识学会和天才俱乐部有能力穿过世界线的人绝对是个复数,为什么出现的偏偏是卡卡瓦夏?用脚趾头想安娜都能猜出这家伙绝对大闹了一场,闹得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不得不同意他的请求。
“但我确实是除了可莉薇以外和你关系最亲密的人了呀!”卡卡瓦夏靠在她腿上,无比自然的顺势整个人趴上去抱住她的腰,又把头贴在她身上,“你知道我听说你在实验室出了意外时有多害怕么……我都快吓哭了,姐姐~可莉薇还小呢,教授们再丧心病狂也不能让她来做这件事……”
旁边砂金总监人都傻了,这关系瞧着不太对劲啊,以及小小的可莉薇是谁?哪儿来的?谁的?
所以一开始费伯里克特小姐对我的排斥实际是妻子对没用丈夫的不满吗?
请问这个状态该怎么消?折张卡行么?爆金币行么?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吧!
他老老实实,甚至有些窝囊的跪着抬头看看垂着眼睛抚弄指尖金发的陌生女子,只觉得这事儿真是荒唐,荒唐到他连想都不敢想。
傻子都知道赌狗不能信任,见到就得绕着走,偏偏有这么一个聪明又强悍的姑娘愿意温柔的保护他。帮助他的人,保护他的人,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然而偏就有人在这件事上执拗的搬倒了命运。
安娜顺了顺蹭到怀里的那个金灿灿毛茸茸的脑袋,卡卡瓦夏侧着眼睛向上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就不生气了,攒出*好几块石头给人坐着,又把金色的小蘑菇抱起来捏捏。
可爱!
小家伙眨眨眼睛,狡黠的坏笑出现在孩童脸上,他像是故意要惹她尴尬那样放大嗓门:“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吗?我们有宝宝吗?”
卡卡瓦夏老脸一红,砂金总监战术咳嗽。
安娜挑起眉梢,已经能看出某人打小就很欠揍了,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看你表现?”她弯起嘴角戳戳小家伙的脸:“你要好好长大,不怕风,不怕雨,不怕烈日不怕严寒……我在岁月长河的另一端等着你呢。”
“你们两个慢慢聊,我们先走一步。”卡卡瓦夏不由分说起身拉着安娜就溜,砂金总监和金色小蘑菇面面相觑,眼神乱闪,进而挤眉弄眼。
前辈总该能提供些信息吧,比如说一些地址啦坐标啦兴趣爱好啦……什么的。
“……”
离开灰白光芒的尽头,安娜见到了老朋友银枝。这地方她也熟,流梦礁那个巨大但破败的钟表小子塑像夹在丛林般的高楼之间。
这里是梦境深处的梦境,匹诺康尼的本源。
“美丽的女士!您是否……”
“我承认纯美女神伊德莉拉美貌盖世无双!”安娜无比流畅的启用了这句关键台词,纯美骑士高高兴兴帮她和卡卡瓦夏脱离梦境的狭间:“赞美您的智慧与美丽,女士!”
卡卡瓦夏嘴巴里不出声的碎碎念。
这家伙出现了,满口都是密电码的牛仔还远吗?当初那句“一枪爱死你”震惊他足足三秒!
“后面还有一个倒霉蛋,劳烦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拉他一把。”安娜比了比卡卡瓦夏,“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金毛,唔,身高稍微矮一点。”
“好的女士,没问题女士!”纯美骑士乐于助人,愿意配合他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帮起来就更痛快了,“我就在这等着。”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砂金:“小小的也很可爱!”
脱离灰白色光芒出现在狭间的砂金总监差点一头撞在石头台阶上:“!”
你说什么呢!
“啊!需要我帮助的人就是这位了吗?”银枝愉快的向他伸出手,安娜露出个头提醒他:“你最好先承认一下纯美女神伊德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啊?”砂金总监不理解,但砂金总监乖乖照做:“好吧,我承认,纯美女神伊德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有【纯美】这个星神和命途吗?伊德莉拉是谁啊?算了不管了,听老婆话总不会出错。
于是银枝先生美滋滋的把他也给拽了上来,还顺便给拍拍毛领子上沾到的灰尘(实际上并不存在)。
做完这桩义举,骑士扛起他的枪继续出发朝着心中的理想前进,三个站在流梦礁大厦屋顶上的人无语凝噎。
“这位……总是这么……额,特立独行?”砂金总监率先打破沉默没话找话,卡卡瓦夏无缝接住话题,根本就不给他找安娜套近乎的机会:“没事,你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特立独行的人,而且你自己不也很特立独行吗?怎么好这样说别人呢。”
安娜:“……”
卡卡瓦夏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能挤兑,这是我没想到的。
“先想法子下去再说,”她看了眼穿着常服的卡卡瓦夏,“冷不冷?”
一般人这个时候指定摇头说不冷,梦境里肯定不会真正意义上的着凉嘛。但卡卡瓦夏……他是一般人吗?
“只有一点点,但我可以坚持的!”身高体重明显比砂金总监要健康的金发青年先是压低声音承认他怕冷又怕热的缺点,然后扬起声线无比坚定的表示没有问题!
这是想要表达“没问题”?这分明是在说有问题但为了让姐姐你放心我可以没问题!
砂金总监都觉得这家伙太不要脸了,有点欠揍。
“要不然我把外套借你?”他斜着眼睛冷笑,卡卡瓦夏转头靠在安娜身上,“不用了,谢谢你,这衣服我也有一件,它不保暖。”
重点在最后一句上,金发青年凑近了含笑贴着安娜:“有姐姐在,哪儿还能冷死我呢。”
安娜坚强的站着给他靠:“不要学人说话,你最近是不是偷偷翻景元打包寄给我的仙舟话本子了?”
“嘿嘿!”小金毛就抿着嘴很可爱的笑成一朵花。
砂金总监:“……”
yue!
等三人从楼顶上下来,流梦礁的旧站台前响起嘹亮的歌声。
流落在这里的知更鸟小姐,找到机会潜入的穹,以及好几个眼熟的人,大家在破旧的车站不期而遇。
小灰毛吓得专票都掉了,抖着手指指卡卡瓦夏又指指砂金总监,最后指指安娜:“这,这是怎么回事?!”
“住脑!”安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要是让我听到半分奇怪的传言我马上就给丹恒先生写信,顺便再把某些奇怪的同人小说寄给他!”
这套杀手锏使出来,小灰毛和小粉毛齐齐举手投降,乖乖巧巧闭紧小嘴巴。
台上唱歌的知更鸟小姐频频将视线投向这个角落,多亏她日日勤修不辍,不然都分不出心神吃这口瓜!
*
匹诺康尼的危急在流星的闪耀中平安度过,砂金向翡翠打了报告把托帕喊来帮忙,顺便热情邀请安娜去公司总监才能随意调用的旅行星舰上玩耍:“托帕带着她的生态舱来呢,有很多可爱的动物。”
“不了不了,”安娜谢过他这份客气,卡卡瓦夏幽幽道:“姐姐,你还记得你和波提欧一块炸掉的那艘星舰吗?”
“嗯,嗯嗯,记得记得。”安娜不是个欠揍的人,【巡猎】的命途行者多半还真不怎么拉仇恨,所以她也没那么欠招的说些不中听的话。但卡卡瓦夏是个实打实的【存护】,拉仇恨对他来说算专业技能:“你们炸的就是这艘。”
安娜:“……”你说你怎么就没让【岚】看见呢?
砂金总监:“……”
卡卡瓦夏冲他笑得格外嘚瑟:“还好姐姐在公司悬赏榜的通缉令已经封档了,不然光凭那个数额她接了offer直接就是P45。”
“所以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应聘手段吗?”金发青年无语且无奈,谁能想得到啊!
安娜耿直的点头:“算是吧,越个狱,打个劫,绑个票,不妥协……只要赏金足够高,为了不赔这笔钱公司总会低头服软。不过这offer我没接,不想加班。”
公司的打工牛马们:“……”
不带你这样无差别全地图攻击的啊,姐姐!
第367章
#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新人立绘公布,迎面先给了我一棍。
#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好棍!好腰!好腿!吸溜!
#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姐姐打得好!就是这个眼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这种!看狗的蔑视!
#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你们这些变态真是够了!姐姐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乖宝宝!
#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这个姐姐,我从前见过的,扭捏。
#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博识学会的【巡猎】……叫我突然想起罗浮仙舟的【智识】了呢。
#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噗!虚数五星【巡猎】但女性,和红A那个量子五星【巡猎】但男性简直就是绝妙的对比。
#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总攻大姐姐不香吗?大胸男妈妈不香吗?说呀说呀你说呀!
#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斯哈!香!姐姐踩我!
#1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楼上上你等等!大胸?什么大胸?有多大?!
#1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楼上大黄丫头/小子,可长点心吧!
#1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点心?什么点心?立绘右下角桌子上的点心?
#1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博识学会的地图什么时候开啊?马哈鱼我要上学!放我进去上学!快点!
#1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能想象俺正在校园里招猫逗狗,和三五好友说笑打闹,突然就被一个提着棍子的教导主任抓住时的心理阴影吗?
#1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那真的很阴影了,不过人家根本连看都没看咱……
#1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她看都不看我,是不是心虚?
#1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看是你心虚,背景介绍不是写了吗,维里塔斯拉帝奥的学生,第一真理大学的年轻讲师。
#1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能从那百分之三的结课率中成功毕业,甚至留校,含金量杠杠的。
#1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姐姐的腰!姐姐的腿!
义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2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义父一粉笔头送你去见博识尊。
#2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这样一个空降的人物,究竟有什么用呢?满足XP?还是马哈鱼单纯卖卡?
#2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空降空降空降,一个大版本头一个遇到的人叫空降?卡芙卡银狼是不是空降?停云驭空是不是空降?砂金黄泉是不是空降?白厄是不是空降……那好几个版本,全空降?
#2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随便来个人把我打昏吧!我要快进到开拓博识学会!
……
……
……
#5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卧槽!卧槽!卧槽!
#5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原来老师是主C?打模拟宇宙爽死了,无脑选【巡猎】祝福,没有【巡猎】就拿【欢愉】,一回合结束战斗。
#5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当年要是遇到这样的老师,哪里有胆子逃学,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给人当牛做马还要上赶着的地步!费伯里克特老师!请你把黑西装焊死在身上!求求了!不管什么我都会做的!
#5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楼上当年要是遇到费伯里克特老师,大概会被揍得很惨吧。虽然她也真的很护崽,但不听话的崽……哽咽。
#6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选了“随地大小睡”的朋友们出来走两步?
#6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开什么玩笑,全服统一操作好吧!
#6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但是大姐姐捞咱们的姿势真的很帅,只露了条眼镜链,帅得我白天晚上嗷嗷叫!
#6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没想到咱前几个版本捞了博识尊一把,想着打个休闲局却差点被人抓走切片?我星际小浣熊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博识学会这几个老登是不想活了吗?
#6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博识学会还真敢硬刚,人家一个学派战争的内斗打了几百年,问就是学术争端。
#6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ber,他们打他们的,干嘛为难星核精!
#6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你也说是星核精了,多稀奇呐!
#6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总之义父好!姐姐好!老登坏!
#6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青天大老爷!披萨心肠!
#6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哈哈哈哈哈哈哈,谁一开始把费伯里克特老师当成坏女人了?是谁呀?
#7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那能怪我吗?那是我的错吗?不能啊!我又没挨过阿瓦达啃大瓜,我头上也没闪电形的伤疤!
浣熊比比划划.jpg
#7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但费伯里克特老师没有扣你学院分,也没问你百合根羊粪石都有什么用,更没关你禁闭罚你抄写……要不是上课睡觉睡到从桌子上摔下去,她大抵也不会动手。
#7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邦邦两拳,丹恒听了都说是颗好头。
#7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丹恒满脸纠结帮忙求情的剧情快把我笑死了,他其实是想鼓掌叫好的吧!
#7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那必须的,小青龙苦浣熊祸害久矣!要他自己动手收拾他又舍不得,终于有个正经老师敢顶着天大压力肃正小浣熊,他不偷偷放鞭炮绝对是对咱深情厚谊。
#7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费伯里克特老师的评语belike——
丹恒:文武双全真学霸
三月七:纯真可爱小校花
爷:初具人形,略通人性,也算是个人吧
#7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可咱也不是故意上课睡觉的呀!都怪头一天晚上出门探查线索查得太认真,累啊!
#7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你那是查线索查的太认真?我都不好意思说!谁好人家查线索专门往垃圾桶里去?马哈鱼你就不能让玩家整点干净动静吗!
#7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但是线索确实都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嘛,去问NPC得到的全都是假话。
#7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最强NPC,博识学会,随便来个人都能把爷带沟里去。
#8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而且真把咱带沟里去了,还以为是拉帝奥教授和费伯里克特老师出手要切片星核精呢,结果人家师徒全程都是保咱们的。
……
……
……
#13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长了这对眼睛,大抵是没什么用的,对吧?
#13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最强小聋瞎参上。
#13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你们这些令使原来还要给学生上课的啊?这什么课啊?居然让令使亲自上?
#13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最强职阶——teacher!统治野区、深渊、末日……以及模拟宇宙的神!
#13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博识学会,深不可测!
#13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所以……为什么砂金会在第一真理大学的校园里遛弯?成人教育?
#13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砂金早就说过啊,他只是没上过学不是不读书!人家会读《恶之花》嘞,可了不得,波德莱德……
#13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只有我对砂金的书单表示好奇吗?他不是B级片爱好者么,FGO联动时狂野的阅片内容震惊星核精,怎么突然又转换赛道开启了校园模式?
#13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因为博识学会拿星际和平公司的赞助啊!后者是前者的金主,总监在第一真理大学出现一点也不奇怪好吧!
#14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那我问你,为什么组队的时候砂金会和费伯里克特老师有关联对话?
#14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你傻啊!当然是人家认识呀,说不定等咱们下线后砂金总监还会请费伯里克特老师吃东西呢。
#14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笑死,费伯里克特老师戳怪物给砂金上筹码点数,怪全程来不及动咱就盾也满的血也满的结束战斗了。
#14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幻视景元和星期日——我的CP距离结婚只差认识是吧?
#14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响指一直打,老师一直戳,从头到尾这两人连大都不用开。
#14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开的兄弟,还是会开一下下的。打BOSS的时候费伯里克特老师扛着大镰刀堂堂登场,一刀削下去BOSS的韧性条莫名其妙就空了,齐响唱诗班看了都说好。
#14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周天子沦为新型计量工具了呢。
#14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要去抽卡了兄弟们,这强度还不抽,你不打深渊不打末日不打虚构啊?
#14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那还是要打的,就是太费马内,主C标配2+1,只能等着从亲朋好友那里薅一只了。
#14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XP抽卡,无所畏惧!我只要姐姐在仓库里坐镇就行了,用她跑图爽得很!那大长腿,跟宠都快滚着走了。
#15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吸溜!
第368章
追因溯果,除恶务尽
安娜费伯里克特
性别:女
阵营:博识学会
属性:虚数
命途:巡猎
稀有程度:五星限定UP
五星光锥:为了那些脆弱的美好
背景:博识学会的年轻学者,新人讲师,师从维里塔斯拉帝奥,是极少数能从他手上顺利毕业的学生。据说星际和平公司曾以极高职位招揽,却被她以一句“不想加班”回绝,堪称我辈打工人的楷模。
维里塔斯拉帝奥:这是我的学生,资质出众,足以胜任贵司开出的任何职位。
砂金:费伯里克特小姐是位可敬的对手,可惜她只讲科学,不讲概率。
#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马哈鱼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不可自拔了呢!
#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整栋大楼时不时响起得意的轻哼是么?
#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岂止哼,简直抖!这两天小破站各大烤肉区UP那是追着牛啃呐,咱姐狠狠给洋老爷们来了一番赤色幽灵震撼。
#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那一天,世界各地所有路灯吊坠都摇晃了起来。offer是早上发的,面试是上午做的,老板是下午挂上去的。
#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隔壁樱花妹,上一句不安得死,下一句牙白卡库一,笑死。
追因溯果,除恶务尽!
#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家有个祖传车轮,几十年前没派上用场,不知道能不能在它彻底腐朽前做一回量具。
#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红薯上开启了新一轮对账,已经对到1840年了,什么三千年的竹篮子,统统现了原形。
#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追因溯果,除恶务尽!
#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新角色太权威了,岚哥严选,必是精品!
#1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费伯里克特老师!各种意义上的老师!
#1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文弱的学术分子小队再添一员猛将,上大分!
#1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谁家学术分子是这样的啊?说掀桌就掀桌,说造反就造反!哦,原来是我家,那没事了。
#1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这怎么不是一种理论联系实际呢?拉帝奥教授的学生嘛,【巡猎】嘛,不就该这个样!
#1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很好!很有精神!生死看淡不服就干,造他爹的反!
#1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看看隔壁某原,书记官荣膺奥斯卡,大贤者喜提铁窗泪。
学术分子本来就该这样,这才是文科生的正确使用方法。
#1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理工技术宅对文科生的刻板印象了属于是。
#1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你们就说这种反差香不香吧,上课对调皮学生轻声细语,下课对流氓混混重拳出击——三拳打碎搞事魂,老师我是老实人!
#1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轻声细语?你们忘了主线时上课睡觉被费伯里克特老师拎起来收拾了吗?
#1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现在看来费伯里克特老师在爷头上邦邦那两拳只能算爱抚,换个人脑浆子已经出来了。
#2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哪知道我老师的人生经历能有这——么——精彩?
又是越狱又是打劫又是绑票……事实证明星核猎手也得找个班上,不然连吃个橡木蛋糕卷都为难。
#2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PV看得我直呼过瘾,同行任务更是史诗级加强。合理怀疑马哈鱼这是在手把手教友邦正确的造反姿势,大屠龙术就这么被泄露出去了?
#2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马哈鱼祖传3转2,老师的刀刃差点从屏幕里冲出来戳在我心巴上。
#2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怎么看到PV配音表里出现了砂金CV的名字?在背景音里?
#2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是啊,就是在背景音里,应该是那几声“姐姐”。话说……你们觉得砂金乖乖坐牢不越狱的概率有多大?
#2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匹诺康尼剧情里砂金入职前不是问过翡翠,“岛上那些帮助过他的人怎么样了”。翡翠说都死了,会不会就是这一段!
#2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所以砂金会和费伯里克特老师有组队的关联对话……这就合理了,共犯!
#2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合着这两人越的是一个狱是吧?
#2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现在想想,当时公司派砂金去回收匹诺康尼也挺地狱的,匹诺康尼也曾经是公司经营的监狱……
#2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麻了,公司在不做人这件事上那是一如既往的不做人。
#3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不能再直视我那穿着条纹POLO衫腰上挂着串钥匙的数学老师了,也不能再直视我那挂着小蜜蜂声嘶力竭敲黑板的语文老师了,更不能直视我那头顶微秃的道法老师……想想拉帝奥教授,想想艾尔海森学长,再想想费伯里克特老师!
#3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道法?什么道法?何方道友在此开坛收徒?
#3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道德与法治啊!九漏鱼吗?
#3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不一定是九漏鱼,有可能是版本老玩家……那门课从前叫做“政治”。顺便连法律、哲学,还有些政治常识都给放一块讲了。
#3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免费教你大屠龙术,甚至连课本费都不收。
#3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有个笑话,就说你在大学里能见到你这辈子所能见到的行政级别最高的人,出了学校再想见相同级别的领导少说得拿张正经介绍信出来。
#3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然而我敢堵在校长办公室门外打滚,出了学校这么干只会被保安叔叔拖猪一样叉出去。
#3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同行任务里还有个送信的小支线,我选了“打开偷偷看一眼”,看完才知道问题比想象中严重……
#3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我就没手贱开那封信,后面NPC问起也能理直气壮说不知道。拆不拆信剧情不一样?又少玩五块钱的!
#3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岂止五块钱!简直五十块!这里小怪还锁血,待遇跟BOSS似的!
拆不拆剧情当然不一样,不拆信拿二十个崇高道德的赞许,直接进期末考试。拆信后续对话会被当成革1命1党刺杀,当然最后费伯里克特老师及时出现救了小浣熊,一点也不意外的继续期末考试。
#4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合着天大地大期末考试最大是吧!
#4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反正只是走个过程,坐进考场就黑屏了,再亮起来三月七就告诉爷成功通过,体验一下呗。
#4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上一秒和人激情互殴,下一秒勤勤恳恳考试……
要不是剧情强制开了锁血试试?爷必须把他头盖骨给他扇飞!
#4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有事费伯里克特老师她是真捞啊!又给补考又给重修,学生和校外人士斗殴她也管给撑腰,理想型了属于是。
#4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而且成绩好不好在她眼里都一样,学渣痛哭流涕——费老师!俺学不会,但俺能保证不给你添乱!
#4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楼上醒醒,能考上第一真理大学的怎么可能是学渣?我不报清北是我不想去吗?
#4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等你能考上了又不一定想去……清北冷门专业出来还不是一样考公。
#4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这个话题太遥远了点,还是理性讨论一下费伯里克特老师的配队问题吧。0+0做个补刀副C,2+1质变起飞版本大爹不解释。话说她到底是和教授一个队伍打追击还是和飞霄一个队伍给三无将军加点?
#4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老师和白厄一个队伍?三保一还是有点脆了,万一没衔接好白厄跪了剩下仨辅助那是一点输出也没有。
#4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凡是不走正常恢复模式的角色都可以吧,景元、飞霄、白厄、黄泉,甚至还有砂金……这个体系内的费伯里克特都能辅一把。
#50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费老师明明可以单杀的,你们非要再给她带上三个累赘,是何居心!
#51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费老师都能带那么多人越狱呢,再带几个辅助不也行么?星期日加花火,再来个霍霍,费老师所向披靡!
#52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你们真是够了,好好的细腰大长腿小姐姐让你们喊得跟个中年秃头男似的,住口住口!统统住口!
#53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嘿嘿,给你们看一下我的满命满精费老师,博识学会也有自己的镇山老女人(并不老)。
#54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照彻万川警告!
#55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堕此欲渊警告!
#56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披星百裂警告!
#57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加了魔法警告!
#58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天坠之火警告!
#59楼主发表于xx-xxxx:xx:xx
悲剧尽头警告!
第369章
“不做什么就不能出去的房间”,这种恶俗狗血桥段曾在匹诺康尼的早期电影里风靡一时。编剧与作者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把两个天南海北的主角捆在一起时就会举出这把最后的杀手锏,只要有了它,无论秃头没鼻子大魔王还是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就都有可能冒出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做CP。
作为公司代表,砂金本想借着圣杯战争的活动带*薪度假,结果架打了,影片拍了,最后被告知调休?也就是说,他还得倒贴休假时间把缺勤给补上,不然就按天扣工资。
总监的工资可扣不得,那仨瓜俩枣不值一提,脸面丢了才是要紧。但这场被命名为“命运之夜”的活动居然还有后续,各大势力南来北往的人,有事儿没事儿都愿意亮相试试身手。于是他就想着反正下半年的假期已经泡汤了,干脆在匹诺康尼多留几天玩个高兴再说吧,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用挂念着向谁报备行程。
竞技场总是刺激的,又刺激又新鲜,很好玩。
直到他遇上了还在白日梦酒店迷路打转的黄泉。
上次这位令人尊敬的女士一刀要了他半条命去,这回被关在哥瑞迪导演的小黑屋里强迫戒赌又要了他另外半条命,合着买一赠一再来一回还得倒欠半条命?
匹诺康尼这地方是不是和他气场不和?怎么每次来都要经历一些不愉快呢……
总之等他再次睁开眼睛,面对得正是翡翠女士……的投影。
“战略投资部这边还是更希望能由你走一趟,董事们对于老奥帝的邀请总会疑虑重重,但这是个机会……”
砂金:“……”
他记得这场谈话,不久之前就发生在入梦池旁。难不成梦境又发生意外回溯了?这倒是不奇怪,阿斯德纳的忆质流失不是一天两天,出问题也正常。
不正常的是有个陌生女人拿着罐装饮料走过来,甚至专门看了眼翡翠的投影。她相当不客气的点个头就算打招呼,反倒是他的上司翡翠很礼貌的先行开口问好:“日安,费伯里克特小姐。”
“嗯,”那个女人斜睨了一眼,转而看向金发青年,“又要出差?”
“并非,匹诺康尼的真人综艺节目而已,”翡翠相当耐心的解释,“时值暑期,也许您愿意作为家属随行,公司这边可以报销费用。”
砂金:“……”
家属?谁的?公司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说报销就报销?
“呵,”她打开饮料抿了一口,“放高利贷的,你能有几分好心?”
“职业不分贵贱,小姐。”翡翠明显处于下风,未必说不过她,只是刻意收敛。
砂金陷入沉思。
能让上司翡翠恭敬对待的只有石心十人的首领钻石,这陌生女人甚至不是公司员工——就她这态度如果身在公司只怕早就出了名了,他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她冷笑着放低那只饮料罐,终于给了翡翠一个正眼,“看来那些向你借贷的人,也一定是出于自愿吧,自愿献上剩余价值,自愿成为被榨干的柴薪,然后自愿死得像条野狗。”
好家伙,上一个敢这么和“慈玉典贷”说话的人骨头都已经化成灰了呢。
“资本是无情的,小姐,身为象牙塔里的学者,您恐怕无法理解那些深陷困境的人的窘迫。”翡翠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任谁被人这样嘲讽脸色都不会好好看到哪儿去。
两位女士之间的针锋相对远超砂金想象,他决定先把嘴闭紧,看看再说。
“呵呵,”费伯里克特小姐老神在在继续喝饮料,顺便给了翡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么,是谁、以及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深陷困境的呢?”
这话就不能答了,再答下去怕是要掉坑。
翡翠果然不再说话,转而露出完美的营业微笑。
她妥协了,选择避开对手的锋芒。
费伯里克特小姐见好就收,她又看了砂金一眼,见他呆呆站在那里:“不想去就不去,我可以抽空去找钻石聊聊,或者你也可以考虑换份工作。加班不是好文化,熬夜更是对健康不利。”
我哪里能换工作呢?砂金在心底冷笑……他是公司的囚犯,终此一生都无法离开。是桎楛,但也是种讽刺的保护。
“费伯里克特小姐,砂金先生是公司非常看重的人才,您这么说不太好吧!”
果然,翡翠不会对此坐视不管。
“哦……”费伯里克特了然的拖音,不等她把话说完,翡翠女士急刹车然后又来了套砂金看不懂的操作:“不过话说回来……当然了,公司对员工的福利问题一向很上心,参加部门活动也算是加班了,回头可以按工时调休嘛。”
董事会都拿这个【巡猎】的令使没办法,谁想招惹她啊!沃尔伯格全家的坟头草都已经一人多高了,白雀花家族也彻底沉寂被踢出董事会核心利益圈子,万一这位不高兴了把矛头对准公司,今天她宣布揭竿而起明儿庇尔波因特就要陷入一片动荡之中。
别忘了费伯里克特是因为什么才会被塞进伊维尔,造反算是她的老本行了,这几年又在博识学会添加了理论指导……公司甚至把她的悬赏都给封档了,就怕这位大姐想起来什么不快的记忆举旗搞事。
“加班费怎么算,按工时调休我没听错吧?你们一天算几个小时的工作制?开玩笑!”安娜挽着袖子就想把饮料罐放下,砂金看她就跟看救星似的——拯救打工人假期和工资的救星!
翡翠到底还是吐口又让了一步:“按照通行规则三倍计算,八小时工作制,八小时算一天,余下时间不足四小时按半天算,超过四小时补为一天。”
这些福利条款其实都在合同里写着呢,只不过做得到做不到而已。
她又看了卡卡瓦夏一眼,这家伙状态不太对劲。
“那就这么定了。这两天博识学会这边调整系统,有点换季的感觉,卡卡瓦夏不太舒服。等会儿我陪他去学校医院看看,如果情况不好的话我会请假和他一起去匹诺康尼,呵呵,自费。”
陌生女人抬手关掉投影接收仪,一点面子也不给典当商留。她终于放下手里的饮料瓶,抱着胳膊轻轻向前探身几乎贴在砂金眼睛前面:“你是谁?”
“……”砂金在心里飞速计算,她知道他的真名,只这一点就能说明他们之间关系密切。
参考她对翡翠一点也不客气的态度,外加她对自己的维护……他差点抬起手去摸颈侧的烙印。
那是奴隶的商品编码,由奴隶主强行刺在奴隶的血肉里,洗也洗不掉,除也除不去。
安娜眯起眼睛,气氛变得危险。
岁阳?还是类似的能量体生命?
“给你一个忠告,”她骨节分明的细长指尖闪烁起浅淡的金色,“如果我出手,卡卡瓦夏受得伤大概需要他在治疗舱里躺上半小时,但你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砂金:“……抱歉,朋友,我其实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
浅金色的箭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浅金色的金属丝,被那东西牢牢捆住的砂金看着她摸出外置设备发送通话申请。
“教授!卡卡瓦夏他脑子好像出问题了!”比起面对翡翠,在这位被摇的老师面前她礼貌多了,“一眨眼的功夫,他好像失忆……不对,更像换了个人格,是出现解离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外置设备中传出来:“把你的赌徒带到学校医院。”
“好的,”安娜挂断电话,松开游丝拉紧卡卡瓦夏的手腕。
砂金是想挣扎一下的,奈何埃维金人天生就没点那个属性。
“别担心,”她一边朝外走一边不忘出言安慰,“我带你去看医生,有什么不方便对我说的对医生说就好。生病就治,我不会放弃你。”
压力过大或受到强烈刺激人偶尔是会出现“解离”的状态,这是一种本能的自我防卫机制,但是放在抑郁或是深陷不良情绪的人身上就是个十足十的坏消息。这种状态确实能在某种意义上让人逃离痛苦,但也关闭了治愈痛苦的通道。
安娜自认不会让卡卡瓦夏痛苦到濒临崩溃的地步,但是如果医生诊断如此的话她会认真反省并考虑要不要拉开和他相处的距离——万一真是她让卡卡瓦夏压力山大呢?
砂金就这么被她拉出门拉上飞车又拉进医院,最后摁在真理医生维里塔斯拉帝奥面前。
“教授,他就交给你了,我先出去。”她顺手揉揉砂金浅金色的头发,勾起嘴角朝他笑笑便安静迅速的离开诊室。
拉帝奥教授捏捏眉心:“你是想说些什么,还是想做测试。”
砂金看着这位不假辞色的严厉教授,忽然就有了个坏主意。
“对不起,请问你是谁?我很抱歉,刚才那位小姐又是谁?”他露出无辜的表情,话多且散碎,“这是哪儿?我不是应该在匹诺康尼么!”
最后一句绝对是真话,他诚恳的对学者道:“你知道的,像我这种没学历也没背景的人找到一份稳定工作很难得,我不想丢掉它。”
维里塔斯拉帝奥陷入沉思:“……”
难道这家伙真的突然之间脑子坏掉……不会又在耍什么鬼把戏吧!
第370章
安娜在诊室外的走廊上等了将近三个系统时,中间被好几个不想打针的小朋友抱过大腿,又拒绝了几位鼓起勇气上前邀约的路人。
维里塔斯拉帝奥打开诊室大门时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家伙正举着从花坛里揪来的花缠着她:“大姐姐!请问你可以嫁给我吗?或者我嫁给你也行,然后就是,麻烦你帮我在这份试卷上签个名……”
腥红的19分看得费伯里克特老师血压不稳,但她还是克制又礼貌的拒绝了这场目的极度不纯的告白。
“博识学会禁止童婚,亲爱的,你想让我坐牢吗?而且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的监护人见见这份试卷,也好让他们对你的学习乃至人生有个更好的培养计划。”
“呜……”小家伙露出可怜兮兮的荷包蛋泪眼,费伯里克特老师心如铁石:“别想了,你就算是和我结婚也一样要乖乖上学的,因为我就是个老师。”
她抖抖惨不忍睹的试卷:“甚至可以教你补习数学。”
“!”小朋友大惊失色,眼泪说消失就消失。他迅速倒腾着小短腿后退,转身跑出去好几步又拐回来从安娜手里拿走那张19分的数学卷子,再次落荒而逃。
拉帝奥教授:“……记下名字了么?”
记下名字,过上十几年说不定就会在校园里见到他傻乎乎的办理入学手续。到时候要么绕着这小子走,要么专门收到座下好好收拾!
“不至于,教授,真不至于。”安娜抓抓后脑勺,顺便擦掉冷汗,“一年级的小屁孩,他的路还长着呢。”
咱就是说,没必要记这份儿吧!
砂金翻出来不少糟糕的回忆才勉强压住嘴角,他站在诊室门框内,垂下眼睛的动作拉走了她的注意。
“教授,卡卡瓦夏怎么样了?”安娜看看他又看看导师,维里塔斯拉帝奥指指走廊外的花园:“去外面说吧,情况有点复杂。”
该做的检查该做的测试都做了,这小金毛无论脑子还是精神都健康得很……好吧,轻浮浪荡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让人火大。然而他坚称自己失忆,从试卷情况分析得出的结论也确实如此。
从医生的角度看,只能得出一个保守又谨慎的结果,卡卡瓦夏确实因为某种原因陷入突发性失忆的困境。但是考虑到这家伙素行不良,拉帝奥教授对这个结果持保留意见。
如果是为了从费伯里克特哪里攫取到更多关注……这也确实是他有可能办得出来的事儿。
“嗯……不明原因的突发失忆?”安娜看着诊断单摸摸下巴,“这得算工伤吧!之前卡卡瓦夏那个放高利贷的上司正在和他扯去匹诺康尼加班出差的事,不想上班综合征?”
维里塔斯拉帝奥:“……有可能。”
你还真是惯着他啊!
“不想上班就不上,”她一锤定音,“我替他去匹诺康尼。教授,麻烦你开张正式的说明好让卡卡瓦夏请病假休息,休到想上班或是想辞职。”
砂金:“……额,也许不是这个原因?我的意思是,或许我能在庇尔波因特的办公室里找到些回忆?”
拉帝奥教授挑起眉梢,他看了安娜一眼。后者拿着诊断单还在思考,显而易见,她忽略掉了这份违和感。
“可以,我这就请假陪你去庇尔波因特,要给你的助理带些零食或者特产吗?她一个人守着办公室还挺辛苦的。”
她打开外置设备订了下午的星舰票,“刚好把你的工伤报了。”
于是砂金乖乖闭上嘴,只等回到庇尔波因特再说。
真理医生署名的报告和说明很快就发到光脑邮箱,安娜守着卡卡瓦夏回家收拾行李时顺便用家里的设备出了一式两份纸质版。砂金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她来来回回忙碌,就像一只谨慎的猫咪。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身高体重都发生了变化,很健康,甚至颈侧那串商品编码的颜色也黯淡了许多——积极旺盛的代谢在修复早年受到的伤害。
拉帝奥说安娜费伯里克特是他的同居恋人,他们还收养了一个孩子……这怎么可能?
他对自己这辈子的设想有很多,被愤怒的对手打死在赌桌上,或是在某次刺激的游戏中长眠不醒,又或者被公司榨干价值扔回星际监狱烂在里面,当然最好的结局是和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同归于尽——他可不相信公司会为了一个埃维金人就放弃能源源不绝带来价值的市场开拓部。那是个能干黑活还能赚黑钱的聚宝盆,“绝对幸运”的分量远远不够。
砂金唯独没想到自己能拥有家庭。
赌徒怎么会有家庭呢?有家庭的人赌什么?有家有业有妻有子的人还去沾赌,死了算了。
他从各个角度认真观察着安娜,不得不得出结论——这位优秀的女士恐怕是叫他给骗了,不用点手段他哪可能为她所垂青?她既不傻也不笨,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深闺大小姐,利落的动作和打包出的行李说明她经常出门做星际旅行……那就不是个没有见识的人。
百思不得其解的金毛视线一直追着安娜,这会儿功夫她就把所需要的一切文件都给整理好了,整整齐齐按照顺序装在袋子里隔空抛过来:“拿着,等到了庇尔波因特交给翡翠。”
他低头打开扫了一眼,里面甚至还有律师的委托函。
好家伙,这是不给算工伤不给发病假就上法庭硬刚的态度。
爽得打工人头皮发麻。
所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他骗?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常。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从位于博识学会的家来到庇尔波因特……战略投资部的总监办公室。砂金记得自己是没有助理的,他一个空降兵,又是名声不太好的埃维金奴隶,下面的员工能把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不阳奉阴违得太过分就算对得起彼此间的颜面。
他们在电梯间遇到了从走廊内走过来的舒俱,黑皮王子呼吸一滞,目不斜视的绕过去溜进电梯——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怂过?
砂金回头看了眼走在他身后的安娜,后者坦然道:“上次毕业典礼的时候他的校招演讲稿被我揉成一团从窗户扔出去了,只谈梦想和奉献,一点也不说工资待遇,我的学生是什么廉价牛马吗?没揍他算我涵养好。”
走过安防人员守卫的走廊,打从进门时起就出现的奇怪气氛越来越浓。每个人都在偷偷瞄,目光主要集中在费伯里克特小姐身上……他偷偷调出公司数据库搜索安娜费伯里克特,长达数页的记录看得总监先生眼花缭乱。
“……”他现在比较倾向于另一种结论。
这位其实是他的金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推开办公室门,不远处的助理小姐发出热情而高亢的惊呼。她从座位上跳起来,越过办公室的主人直奔偶像:“费伯里克特小姐!您怎么会!您!庇尔波因特!我真是太激动了!嗷嗷嗷嗷嗷嗷嗷!”
安娜对助理小姐的态度可比对翡翠要温和多了,她把带来的博伊斯零食和埃尔洛斯特产塞给她:“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卡卡瓦夏的帮助,他……嗯,上午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我们可以在办公室里多待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盒子里装的都是不会让人有负担的礼物,一套什锦大礼包零食和一套雨林树叶书签,送的人很体面,收的人很开心,“这里本来就是砂金先生的办公室,嗯,我去茶水间泡茶,您想喝些什么?”
“水或果汁,都可以,谢谢你。”她笑着应助理小姐要求在书签套装上签了个名,后者很有眼色的带着礼物闪身消失——大瓜!惊天大瓜!
砂金站在办公室里环视一周,比起他记忆里的模样,这地方明显更贴合助理小姐的喜好。所以他确实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办公室一应事物也都习惯交由助理打理。
维里塔斯拉帝奥不会说谎,所以这一切也不是他在匹诺康尼发的白日梦?
翡翠出现了,砂金综合考虑了一下,考虑了大概三秒钟便按照安娜之前的提示将文件袋交给上司:“抱歉,我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
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呗!
好在埃维金人的演技天生就点爆了技能条,大家宁可相信他是真的失忆了也没怀疑其他可能。
“哦哦……”翡翠本以为又得头疼的重新安排人手,小赛琳娜不适合匹诺康尼的纸醉金迷,硬要她代表公司参加圣杯战争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无法保证节目效果和收视率。好在柳暗花明又一村,砂金虽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但有费伯里克特替他完成真人秀节目,那可真是太好了。
寰宇美人,博识学会的年轻学者,又素来是个很能带动话题的家伙,平时想请动她不花点心思根本不可能,别的不说只砂金那一关就过不去。现下不管什么原因吧,她愿意出这个头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
“我很遗憾,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她收下砂金的工伤申请,痛快的给他办了病假手续:“回家好好休息,亲爱的。”
砂金:“……”
这还是我认识的翡翠么?她居然没有趁机放贷!
370-373
第371章
从博识学会到庇尔波因特,再从庇尔波因特到匹诺康尼,安娜费伯里克特把行程安排得紧凑却又一点也没有长途旅行的疲惫感。砂金饶有兴致的默默观察了一路——她似乎对航线上所有荷载了生态舱的星舰如数家珍,对他的习惯与喜好也非常了解。
顺利抵达阿斯德纳星系,白日梦酒店的大厅里还是一如既往地人满为患,安娜将修改过的文件交给前台工作人员,很快他们两个就被一起送进专门为参赛者保留的房间。
“你想去梦境里玩,还是单纯在房间里补眠?”她温和道:“难得的假期呢。”
乍闻喜讯砂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是,想要休假的愿望这就真的实现了?如此丝滑一点波折也没有……所以他其实还是在做梦吧!匹诺康尼的梦中之梦!
“去梦境里。”他都有点舍不得从这场梦境里醒过来了,但人总是要醒的,就像太阳终将升起。
安娜看了他一眼,轻轻皱起眉头。
“好,玩得开心。”她垂下眼睛沉默了几秒继续道:“让我看看你们这个真人秀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
“好的,了解了,召唤流。”她手里捏着翡翠给的节目说明单,“万一召唤出来的英灵还没我能打怎么办,重新塞回去?”
毕竟这件事真的很有可能!除非她召唤出来一个【巡猎】或是【毁灭】的令使,否则整个宇宙武力值上高过她的人真心不多。
砂金想了想自己召唤出的那个擅长家政的近战弓兵:“总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吧。”
“算了。圣遗物,召唤阵,怎么还有咒语?这么中二的吗!”安娜无奈揉额头,“这节目似乎是全年龄向,大学生或许觉得刚刚好,小学生能遭得住么?”
这经典三件套至少是八个琥珀纪以前的流行元素了,没想到时尚是个圈,娱乐也是个圈。
哈哈,哈哈,哈哈。砂金说了六点重要内容:“……”
不要让我回忆已经发生过的事了,好吗?
这次安娜随机刷新在了太阳的时刻,顺便探望卡里忒斯教授后她给卡卡瓦夏发了个消息,对方回复说他在艾迪恩公园喝咖啡看演出。
就算失忆卡卡瓦夏也不会这么和她说话,但他确实是“砂金”。失忆可以是装出来的,一个人的行为逻辑与生活习惯无论如何也装不到这个地步。从庇尔波因特到匹诺康尼这一路上她都在与拉帝奥教授讨论这件事,排除岁阳等能量体生命寄生的可能性后剩下的那个答案既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
随机刷新在大学里的好处是无论你做出多么离谱的事儿路人都会报以不理解但支持的宽容目光,E人们也会热情洋溢的聚过来凑个热闹,甚至比真正参加节目的人更全情投入。
大家一起尬那就谁也不尴尬了,虽然如此安娜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空教室。
徒手绘制魔法阵考验的其实是数学中的几何绘图能力,她过去也曾为数学所苦但这么多年好歹勤修不辍,再糟烂的底子也能挽救一二。红色的矿石颜料画在地面上,回头还得给人擦干净。不然就学校里几万张嘴,过不了四十八个系统时就能听到一个有头有尾完完整整的不可思议传说。
“……”好在这是间空教室,里里外外都没有什么人围观。安娜硬着头皮飞速读完那段召唤咒语,听上去就跟蚊子哼哼。等她都从头读到尾了才想起来圣遗物没摆,唉,就当摆了吧,整个匹诺康尼本身不就是无名客与原住民们的圣遗物么?
手背上仿佛朱砂绘制出的圣痕被称为“令咒”,那是个简化了的【巡猎】图标,箭矢与兽首依旧清晰可辨。仪式完成后什么也没发生,只有令咒变得更加鲜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所以,这到底是召唤成功了呢,还是失败呢?
失败也无所谓吧,无人响应她也一样能从头打到尾。
她看了眼地上黯然褪色的召唤阵,喊来清洁机器人把那个规范齐整的几何图形擦得干干净净。圆溜溜的机器人喀哒喀哒滚进教室工作,很快又打着饱嗝离开。
“出来吧,还要在我的影子里藏多久?”她踩在阶梯上,回头看了眼不安分的影子,一个黑色西装黑色礼帽黑色头发的人从那里走出来:“Avenger”
“他”隐藏在黑色的迷雾中,有双灰蓝色的眼睛:“看看你呵……你的箭簇是否腐朽?你的刀刃是否变钝?”
“我的投枪和匕首依旧锐利。”安娜扫了眼那家伙:“你就是我的Servant?”
“除了你,我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俯首。”
“他”指尖闪过一簇浅金色的火花:“这场盛大的游戏,该从哪儿开始杀起呢?”
安娜翻了个白眼:“我可不记得我杀心有这么重。”
但是Avenger嘛,复仇者,合情合理。
Avenger抱起胳膊冷哼:“无聊!”
“别哼了,先跟我去黄金的时刻转转。咱们是来代班的,用不着太积极。”她率先迈出教室门,身后的Avenger化作一片金沙消失,重新藏进影子里。
这就算是达成共识了,至于说为什么没能召唤出匹诺康尼本地先民而是召唤出了另一个自己……Avenger的名字就已经说明一切。
她是怀着悲愤与不甘自我了断的博普克奴隶,永远也不会熄灭的黑色火焰。
走出球笼踏入黄金的时刻,红色长枪迎面袭来。安娜和影子里的Avenger同时动作,浅金色游丝配合着液金刀刃,瞬间掀翻了半边街道。
来犯者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同步率如此高的master和Servant,一时大意被打出身形。蓝色头发蓝色外套的战士大概摸清楚对手的实力后立刻撤退,安娜眯起眼睛盯着他高速消失的残影:“Avenger,跟上去瞧瞧。”
“呵,”
轻笑声仍在,影子里的从者已经离得很远。
波提欧上一秒还在纳闷儿自己的从者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干开拓者,下一秒库丘林就不得不抄起长枪拦截企图殴打自家master的Avenger。
“嘿!姐们儿,你也在这儿呢?”Avenger以眼还眼的消耗掉牛仔几颗子弹,小小报复一番便停手将镰刀刀刃朝下扎在地里,自己闲闲抱着胳膊靠上去:“是你啊,波提欧。”
说完她似笑非笑扫了眼欺骗御主的家伙,砂金没让心虚表现在脸上——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Avenger,真是少见的英灵。”身穿红色长袍的男人下意识朝御主所在的方向动了一下,波提欧倒是心大,转身对自己的从者道:“这是两口子,你刚才戳谁了叫她报复回来呀?”
库丘林干巴巴的咳了两声:“他,不对,她是个英灵……”
波提欧闻言大惊失色:“不是吧姐们儿,你啥时候嘎了?别吓我啊,谁能干掉【巡猎】的令使?神战终于开打了?”
“噗!”砂金差点把嘴里的苏乐达喷出来。
他何德何能骗了个【巡猎】令使做女朋友,不要命了?最疯狂的幻想也不至于想成这样吧!
Avenger冷哼道:“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御主马上就过来了。”
她和继任者又不是同一个人,她本该是个【智识】!
牛仔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巡猎】令使无声无息被人干死这事儿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是真的别说巡海游侠们,仙舟联盟也得高声问上几句——今天敢暗杀【巡猎】令使,是不是明天就要磨刀霍霍向岚神了?!
红A和库丘林也松了口气,Avenger的御主与另两位御主关系匪浅,魔术师没什么伦理道德可言,但异世界的召唤者们目前看来还保持着正常人的底线。那么他们也不是不能和这个新冒出来的从者暂时和平共处……主要是她太能打了,丰沛的力量一看就不好惹,除了“忘却补正”与“自我回复”外似乎还有caster的适应性。
她的御主尚未露面,这个时候攻击Avenger收益不大。就算解除她的召唤只要御主还活着就意味着她没被圣杯淘汰,同一个BOSS打两遍是哪里想不开吗?
没过多久,安娜就出现在Avenger玩味的视线中,她抬手和波提欧打了个招呼,又向他的从者点点头,最后站定在砂金面前:“……卡卡瓦夏呢?”
“我就说嘛,你怎么眼下看上这么个家伙,纯看脸的么?他一点都不关心你!”Avenger乐不可支的火上浇油,巴不得御主和金毛散伙。
库丘林瞪大了眼睛吃瓜,红A叹气揉额头:“就说金闪闪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哦豁,露馅了呢。
砂金硬着头皮:“我不知道女士,我确信我的记忆力没有任何与您有关的细节,但所有人都告诉我您是我的……妻子,是这样吗?”
安娜挑眉:“我也可以不是,毕竟博识学会不是保守派组织,婚姻是自由的而且你我也只是同居,尚且没有法律上的实质性协议。”
砂金:“……”
波提欧和三个英灵齐刷刷转头看向很有可能被甩的金毛:“哇哦~”
刺激!
第372章
一天之内从单身汉变得有家有室再重新变回单身汉,这种事就算砂金总监也没法心平气和的接受……无论男女正常人都没法接受的吧!
他无辜的看着她:“我真的很抱歉,恳请您给我些时间,不要这么快就作出决定好吗?”
“【巡猎】就没有速度慢的,”波提欧朝他的从者吐槽,库丘林认为这个相性很合的御主说得对:“好女人向来都得靠抢呢,动作慢了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幸福美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唉,这里真的没有人是来正经打圣杯战争的吗?”红A觉得他的偏头疼大概是好不了了,胃也有点不舒服*。
“我现在就可以先和你打一场。”Avenger兴致勃勃,“自从上次干掉【毁灭】令使后我们就没怎么和人动真格出手过了……”
她露出一个很有Berserker气质的笑容,红A默默捣住自己的胃。
不要Berserker!
“等工作完成后再说吧,”安娜揉揉太阳穴,“刚好你也有假期,我会尽快搬回埃尔洛斯二号。”
福波斯一直希望她能回自己家住几天,而且埃尔洛斯二号离教学区比较近,不耽误往返给学生们上课。在卡卡瓦夏恢复正常之前她还是暂住在那边吧,多给他留些个人空间。
在场所有男士一致朝砂金总监露出同情的眼神,无论有没有那道手续,“回娘家”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吧!
砂金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如果这真的只是个梦就绝对不会出现他不愿接受的事情,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在另一条世界线的自己身上醒来,两边的时间存在些许误差。
“……”
情况有点严重,先别慌,总之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时光机……
金发青年露出眼巴巴的可怜表情,安娜已经去看波提欧收到的消息了,不久之前被库丘林偷袭的开拓者发了一条字数很多语气得体客气又斯文的信息过来,一眼就可以鉴定出不是本人所写。
“穹宝分不清楚得的地,他一直都是乱用的,这玩意儿指定不是他写的,甚至还加了标点符号!”她收回视线,带着老师对笨蛋学生的了解斩钉截铁:“是个圈套,也是战书。”
“看来咱兄弟遇上麻烦了,”波提欧戳戳外置设备的屏幕,“这家伙是不是觉得我傻?这玩意儿都不发给别人的!”
有陷阱,但兄弟遇上麻烦,他们肯定是要去支援的,只是怎么个支援方法需要讨论。
“约见地点在克劳克影视乐园,”红A来了点兴趣,“能确定情况吗?”
“确定!”安娜颔首:“我是个老师,我记得每一个学生的水平。”
红A肃然起敬。那就没问题了,teacher可是最强隐藏职阶。
这个故事的走向砂金是知道的,毕竟他还被葛瑞迪导演关小黑屋强制戒赌了好几天,那体验简直是糟透了。虽然心情很有些沮丧,但倒人不倒架,他表示有一计可以试试:“我进圈套,你们找到那个从者和他的御主。”
市场开拓部的小卒子,斯什么来着?
安娜没有意见也没有建议,波提欧还是很讲义气的:“唉,我和你一起去吧,就你这小身板……”
这家伙要不是个【存护】最多也就挨两拳,第三拳就得跪求他别死。
砂金犀利的扫了牛仔一眼,会不会说话啊你!
从者们灵子化,御主们挤球笼。顺利抵达克劳克影视乐园,安娜依计远远跟在后面,Avenger抄着兜走在她身边:“你真打算和那金毛散伙了?”
“他现在只是个陌生人,我又不是没地方去,干嘛非得和一个陌生人挤。”安娜没有正面回答她,“我还有那么多学生嗷嗷待哺,实验室的进度也有待推动,明显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问题还是放着慢慢看。”
她不会放弃卡卡瓦夏,前提是那得是卡卡瓦夏呐!
“你有希望圣杯实现的愿望吗?”Avenger顺着她换了个话题,安娜看着下方逐渐靠近陷阱的两人,“没有,我连星神都不怎么指望,怎么会指望一个连脑子都没有的杯子?”
自然神学只是以逻辑证明星神存在,又不是说祂在了她就要信仰,做买卖么!
“也是,我曾无数次在夜晚低声祈求神明垂怜,得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Avenger指尖扬起璀璨的金色,“找到了……”
【巡猎】的命途行者在因果关系溯源上有极强先天优势,只要Assassin使用宝具,她就能第一时间把他揪出来——而且真的不是很难揪,导演不可能距离镜头和片场十万八千里。
金色的箭矢正中目标给了对方致命一击,Assassin的御主气得摇手顿足大喊大叫,刚才他还稳操胜券得意洋洋的威胁嘲讽砂金来着,下一秒从者就惨遭淘汰。
这落差,是有点难受了。
“让我瞧瞧,这是个什么玩意儿?”Avenger把Assassin的御主拎起来甩了甩,安娜从高处跳下来走近了看:“好像是个公司的员工。”
砂金站在红A和波提欧之间形成一个完美的“凹”,他专门绕到自己的从者另一侧,很坏心的眯起眼睛笑:“这可是市场开拓部的成员呢,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的手下。”
波提欧的眼神变了,Avenger的眼神也变了。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黑衣人像是在撕咬一块生肉那样恶狠狠的翻来覆去念叨这个名字,恨意如同吞噬一切的黑雾:“公司!市场开拓部!沃尔伯格家族!”
“我恨这世上一切的不公。”
一个系统时后,市场开拓部的职员斯科特先生被家族施与的保护机制唤醒,如果不是在匹诺康尼,他不仅被淘汰出真人秀的舞台,大概还会被淘汰出人生的舞台。
“疯子!神经病!呜呜呜呜!神经病!!疯子!嘤嘤嘤!老奥帝答应我了的!他明明答应了我!”孤狼握紧拳头朝着空旷的房间发狠:“我得去找那老家伙!”
P45高管与公司重金悬赏的在逃犯人勾结,砂金必须付出代价!还有那个女人!专门打脸!打完给治!治完又打!打来打去打得没完没了!太过分啦!
他匆匆忙忙再次爬进梦境,克劳克影视乐园里已经没有人了。
Assassin被淘汰没关系,他这个御主还好好的呢。万一那群人内讧打起来了呢?也不耽误他捡个漏嘛!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去找老奥帝汇合,他一定要狠狠咬那个战略投资部的花孔雀一口,小人物的尊严就不是尊严吗!笑笑笑!笑什么笑!
牙很白吗你就笑!
他匆匆忙忙奔向球笼站台,连哄带骗的加队,又把不愿意给他加队的小孩骂哭,终于如愿以偿提前坐进球笼赶往匹诺康尼大剧院。老奥帝就在那里,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皮皮西能往哪儿跑?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剧院内,只看了一眼斯科特先生就蹑手蹑脚悄悄向后退。剧场正中肥大的真蛰虫被人一刀两断,大家就像是躲垃圾一样迅速躲开,免得被它临死前爆出的汁液沾上。
虽然是在梦里……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黑衣女子提着尚在滴答虫血的大镰刀上前就给了老奥帝一记狠的,压根不听他提出的各种交换条件。
“我平生最恨‘赔偿’这两个字,受害者惨遭厄运时蒙受的痛苦、羞辱,以及惊惧是信用点能弥补的吗?信用点只是你道歉的诚意,我接受,我不接受也不能不让别人接受。但你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因为我不原谅,绝不原谅!”
知更鸟小姐的从者,鸢尾花之母阿斯娜女士挺直脊背:“棍子借我用一下,谢谢!”
“老臭虫!早点下地狱去吧!”她抄起安娜递过来的阎牙杖身狠狠捣了老奥帝两下,要不是身为从者还真不一定能提得动。
Avenger抬手把老皮皮西的生命体征拉回来,镰刀刀刃抵着他的鼻子:“道歉!公开的!诚恳的!面向全宇宙向所有被你当成商品压榨致死的人道歉,不然就给我滚到路灯上挂着去。”
她露出一个凶悍的微笑:“我可还没死呢,悬在你们头顶的那把利刃,永远都在。”
“这位女士什么来头,这么帅?”库丘林拉着波提欧和他咬耳朵,后者眼睛一横,“瞧你说的,哥们儿我难道不帅?”
这确实是能让社畜极舒心的一幕,把自己卖给抑制力打工的红A仔细瞧了眼那把大镰刀。嗯,回去投影一个没事儿挥着玩儿。
“距离圣杯战争结束还有好几天,不如大家一起去逛逛匹诺康尼。”打得太快了有好也有不好,这地方谁也不会把愿望寄托在已知被污染被扭曲的魔术道具上。而且这是个综艺啊!节目时长不够了,得水一下!
砂金纯粹是看在公司占股的份儿上才出手收拾这个烂摊子,他看向召唤了个自己出来的安娜,很想刷刷好感值——不为别的,至少别让另一条世界线上的自己哭得太惨。他正想着该如何捞一把自己,惶恐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那是一种比焦虑更焦虑的心情,比恐惧更加恐惧,就像永夜即将降临。
身体不再受到控制,他意识到这是“卡卡瓦夏”回来了。
御主们纷纷邀请从者在这繁华的盛会之星放松消闲,安娜刚刚挥别知更鸟小姐和阿斯娜女士,不等抬腿熟悉的香水味就糊了她一脸。
“姐姐!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吓死我了!我好害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Avenger脚下一瘸差点滚出去,惊慌失措的转身看到金毛跟块黏胶似的站在自家御主身上:“我正和翡翠说话那家伙突然冒出来,我只能看着他作妖,呜呜呜呜呜呜呜,姐姐!你不要搬走!你要是想去埃尔洛斯二号散心我就和你一起去,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穹和saber瞪大眼睛,炯炯有神的吃瓜。波提欧笑得螺丝都快绷不住了,库丘林表情和他一模一样的同步,红A扛下了所有。
卫宫先生:“……”
这个御主……唉,算了,反正也圣杯战争也打完了,凑合过吧,还能散伙咋的?
第3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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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网社区博识学会拉普
帖子1:【女朋友不爱搭理我,怎么办】
如题:谈了四年,女朋友从不要求我报备去向,去哪儿、和谁一起、什么时候回……问都不问,团建和出差的队伍里有异性同事时也是这样。我故意晚归了好几次,把购买口红的小票忘在茶几上,换了香水的味道,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啊啊啊啊啊啊!我到底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她对我多一些占有欲?
#1干饭人干返魂:这就是传说中的故意不小心吧!
#2取我法典来:楼主需要首先搞清楚一件事,你确定你女朋友是你的女朋友吗?
#3再看脸报课就剁手:猫咖的头牌花魁跑出来了?
#4老师菜菜捞捞:这么粘人找个凉快地方粘次元扑满去。
#5紫色宝石最有韵味:嘀嘀咕咕什么呢,听不明白,你女朋友不要你了,就这么简单。清楚了吗?你女朋友不要你了,你女朋友不要你了,你女朋友不要你了,你女朋友不要你了!
#6星际小浣熊:楼主半夜悄悄爬起来往茶几上贴购物小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嗝。
#7路边野花用力踩:正常的,兄弟,正常的。我男朋友亖了两天我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恨不得粘在伴侣身上。
#8做什么吃什么少比比:受着吧。
#9怀疑的种子:这种症状多久了?建议去校医院做个头部切除手术。
#10诚信放贷:呵呵。
……
……
……
考试周,不仅学生们提心吊胆神经紧绷惶惶不可终日,教师的日子同样不好过——要出卷子或是指定结课论文的写作范围,要监考或是催论文,要改卷或是改论文,要小心翼翼斟酌着给出分数。
不是所有老师都能像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那样严厉又洒脱,说挂人就挂人,对于安娜这种入职刚满三年的年轻讲师多少要斟酌一二。补考和重修其实是对老师劳动力的压榨,别人凑合凑合就能放假了,偏你格外较真那就只能可着自己使劲。
又是一轮修改、催促、给分数。
安娜晚上走进家门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是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把论文写成不可名状的精神系攻击武器。她把遮挡眼睛的平光镜摘下来随手扔在茶几上,只想赶紧洗漱闭眼睡觉。
还能照着直线走全靠博普克人强悍的基因。
温度适宜的水杯及时出现在手边,她接过去抿了一口就放下,围着青绿色金边围裙的温柔小男友手里还拎着锅铲:“姐姐你回来啦!”
“嗯,嗯嗯,回来了……”她这口气比学生论文的参考文献还短,每个字都像是在销蚀生命。
卡卡瓦夏走在她身边:“饭已经做好了哦,姐姐你是想先休息一下还是先洗澡?”
“洗澡……”安娜坚信自己浑身满溢着绝望的毒素,还是先洗一下吧,赶紧把坏情绪冲进下水道。
她扶着墙摇摇晃晃回房间,打算洗个热水澡再换上柔软舒适的居家服,完全没有注意到卡卡瓦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他低头看看外置设备屏幕上不断刷新出来的文字,慢慢皱紧眉头,眉间升起淡淡的忧郁——和姐姐在一起这才几年呢?她就已经对他失去兴趣了吗!
等再次回到会客厅安娜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进门时忽略掉了厨房里散出来的淡淡香味,三只盘子摆在餐桌上,还有一碗热汤。
金发青年扬起复杂的微笑:“我今天从网上下了新食谱,是仙舟风味哦!”
并非家务机器人的大作,而是动手一步一步按照食谱亲自制作的晚餐。
他换了只耳坠,仿佛摇摇欲坠的银河,漂亮的金发在灯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谢谢,”她就着椅子坐下,雕刻着精细花纹的仙舟传统餐具出现在最顺手的位置上。这套两人用的筷子价格不菲,虽是木质却有着似金似玉的质感,还有馥郁的清香萦绕。
家里时不时就会出现类似精致昂贵的小东西,安娜已经见怪不怪了。卡卡瓦夏就像只热衷收集闪亮小东西的鸦科大佬,入了眼就不会放过。
对此安娜表示挺好,他爱怎么花他自己赚来的工资就怎么花,那是他的自由,也是他对辛苦工作的自己的奖励。
卡卡瓦夏:“……”
姐姐为什么总是这样客气的和他说话?回想一下,早在大家一起坐牢时她就如此,哪怕现在他们关系极为亲密她也不会像其他年轻姑娘那样偶尔对恋人露出带点小刁蛮的可爱模样。
她会冲着空气咒骂那些把论文写得乱七八糟的学生,她会拍着桌子怒斥脑子打结的蠢货同事,她会动手捶打企图携带枪11支11弹11药进入第一真理大学的赏金猎人,唯独不会对他说半句脱离礼貌范围的俚语粗话。
不是不亲密,而是没有亲密到他想象中的程度……那种粘稠炽烈不需要客气和礼貌的程度。所以,姐姐对他的感情变淡了,是吗?
一股委屈油然而生,他就像个茫茫然找不到目标的迷途旅人,浑身笼罩在颓丧的雾气中,仿佛随时要沉到名为绝望的沼泽底下去。
安娜没抬头,此时此刻每一个动作都在耗费她的生命值,如果可以的话她什么都不想吃。但她还是提起筷子尝了口也许是禽肉的料理,放下筷子,默默撑着额头叹气。
“……”
“……淡了。”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一点点与氯化钠有关的味道都没有,闻上去有食物的香气,吃进嘴里却莫名其妙的有效降低求生欲。她放下手,双手指尖交错压在桌面,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与无奈。
难不成是我累糊涂了,神经调节紊乱?
卡卡瓦夏:“……”
他泄气的向后靠在椅子上,呆毛幻觉样的炸了一下下,到底还是又收了回去——诡计永不败露的邪恶金渐层也好,人称潇洒多金的霸道总裁(?)也罢 ,回到家里面对安娜时他总是硬气不起来的。与武力值无关,她很讲道理,脾气温和稳定,和他说句话都要用规范通用语,更别提动手。
他晚上睡觉翻身自己掉地上摔伤的概率都比被安娜家暴要大。
“你说……淡了?”他含含糊糊的说出这个词,一圈套一圈的粉紫色多彩眼睛里满是痛处。
安娜:“……”
糟了,他似乎无法接受自己厨艺糟糕的事实,早知道忍一忍随便吃几口就算了,干嘛非得说出来呢!
“姐姐,财产转移文件在书桌右边第二格抽屉里,连通这栋房子的产权都在你名下。另外还有珠宝和贵金属首饰……”
他勉强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失态:“我,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但是……但是请你至少告诉我分手的原因,别那么轻易判我出局。至少我也让你快乐过不是吗?好歹也有这些年的相处……地母神啊……”
他说不下去了。
这家伙连“琥珀王在上”都不念了,安娜侧头,努力开动粘稠的大脑。
“我是在说,菜淡了,你想到哪儿去了?”她奇怪的看着他,不大理解得出这个结论的逻辑究竟从何而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分手散伙?”
“嘎?”金毛原地石化,他艰难的低头看看她碰了一筷子的食物,安娜索性提起筷子夹了一块塞进他嘴里让他自己尝尝。
确实淡了,大概是出锅前忘了放盐。
“我我我我,我回一下锅,马上就好!”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家务机器人勤勤恳恳清理餐桌上用过的碗盘,卡卡瓦夏和安娜面对面坐着。金发青年到底没忍住,他选择直接问:“姐姐,我和托帕翡翠她们一起出差,你不会不高兴吗?你似乎从来不吃醋!”
啊?
安娜眨眨眼:“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正常工作吃醋?你是个独立的人,难道不需要自己的空间吗?你和你的独立人格难道不应该被我尊重吗?而且我信任你,我相信你会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经营感情与家庭,所以我不会因为虚无缥缈的猜测就动摇。”
她和缓的慢慢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又伸手揉揉卡卡瓦夏浅金色的头发:“新耳坠很漂亮,我注意到了,你还换了新牌子的发胶?休息日需要我陪你去修剪头发吗?”
“啊,哦……姐姐你看到了呀。”卡卡瓦夏的耳朵红了,脖颈也红了,最后脸也红起来,“家里的沐浴露用完了,我买了新的……”
“是,很好闻的木质香调,就像我们晒太阳时你身上递过来的味道。”安娜向来是不怎么会说情话的,但卡卡瓦夏总会被她朴实诚恳的夸赞哄得团团转,“那,那我下次买一箱家庭装。”
她从椅子上起身绕过餐桌来到他面前,弯腰在他额头上轻吻:“好的,家里的事交给你经营,我没有意见。”
卡卡瓦夏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全文完结】
第3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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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网社区博识学会拉普
帖子2:【黑子出来!】
如题:谁说姐姐不爱我!姐姐怎么可能不爱我!!姐姐最爱我了!!!她那是尊重和信任!她说她尊重我的独立人格与个人空间,她还说信任我的责任感!没人比她更爱我,她超爱的!
#1赵相机:咱滴老天鹅啊,该不会是遇上传说中的骨科了吧!
#2紫色宝石最有韵味:你女朋友会不会开了别的帖子求助——【男朋友太粘人太窒息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3爱宠大作战:求不要脸教程。
#4怀疑的种子: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意思是嫌你烦让你走远点自己待着?
#5做什么吃什么少比比:连续剧?
#6看好你们的毕业论文不要让它们吃掉我的毕业论文:是不要笑挑战吗?偶遇天赋选手,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7看到我麻烦让我滚去写论文:不是,哥们儿,你确定你女朋友没有别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吗?
#8今天大厨又做了什么实验:快滚去写论文!
#9拉帝奥教授我是你的狗:快滚去写论文!
#10想被费伯里克特老师踩:快滚去写论文!
#11黄配紫赛高:啧啧啧,啧啧啧,手里不知不觉举起了熊熊燃烧的火把呢。
#12神秘出手女:诚信占卜,从业多年,童叟无欺。20万信用点一次,可小刀。包售后,包建议,包的兄弟,全包。有意者私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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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网社区博识学会拉普
帖子3:【黑子出来!】
如题:你们就是羡慕我女朋友爱我!扑克牌占卜我每天至少占卜三次,我姐姐心里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吗!
#1爱龙使者:天哪哥们儿,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在说些什么!
#2性感小拖鞋:骗骗兄弟就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3星际小浣熊:朋友,你已经成功晋升为我最爱的赛博宠物了呢。
#4喵了个咪的:绷不住了。
#5做什么吃什么少比比:黄金矿工也挖不出如此成色的神金。
#6点赞投币关注转发:哇!原来博识学会的学者们也会在社区里讨论感情问题?我还以为你们会讨论一般人看不懂的话题呢。
#7取我法典来:这里是博识学会,不是苦行僧学会,谢谢。
……
……
……
考试周是一段时间,并不仅限于七天的循环。这段日子里安娜每天回到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床铺被褥相亲相爱,别说酝酿困意了,基本一躺下闭上眼就不省人事。
每天晚上都故意解开几颗居家服扣子在她卧室门前晃来晃去的卡卡瓦夏很失望,不过作为星际和平公司深谙积极进取之道的年轻高管,他很清楚很多事光靠等是不行的,需要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才能尝到甜头。
……
也许是最近看学生们提交的结课论文看多了,一连好几天安娜都没休息好。在自己家里她的警觉性整体呈下降趋势,完全不能和以往相比,这些天早上起来甚至还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僵硬感。
早上一卡一卡的从被子里爬起来,她赫然发现距离早上第一节课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算了还是投影吧,适当放过自己一回有助于保持良好心态——她总不能真把那些不好好念书的学生统统打死。
她选择倒回床铺上又躺了十分钟,洗漱换衣吃早饭开设备压缩在另外十分钟里飞速完成,顺利赶在还有五分钟上课时以投影方式出现在教室里。
学期即将结束,最后这几节课完全是为了再努力捞一把依旧没能顺利提交论文的小可爱们。下课后阿那克萨教授发来消息要她去趟实验室,安娜更改投影地点很快就见到刚刚结束补考的绿头发教授。
“也许明年你愿意多开一门灵魂物理学方面的基础课,这些资料拿回去看看。”
工作时长达到一定年限且没有出现教学事故的年轻讲师才能增加开课门数,对于毕业没多久的他们来说课时费占据收入大头,如果不是那种有门路捞外快的人占比还将继续上升。反之手上攥着课题的年长学者是非常不愿意去本科那边带基础课的,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就先不说了,学生素质良莠不齐导致老师们教得格外疲惫,说真的有这个时间他们更愿意专注于自己的研究。
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因为天生的责任感还能安耐得住慢慢教导,更多学者要么课时费高昂,要么压根不在乎那仨瓜俩枣,不爱上课就让学生们上自习自己看书。
安娜作为能让教授们放心的乖巧弟子,由她去本科任教为导师们分担教学压力天经地义,阿那克萨教授巴不得她一年就开满课表。
“好的教授,我知道了。”安娜决心下学期一定要狠下手段好好约束那些进了大学就放飞自我的家伙。别整什么补考了,交不上结课论文就统统重修吧,她可以把课时费调到最低收费线方便他们二进宫三进宫四进宫……反正也不靠这份薪水吃饭。
她走近了接过教授递来的书籍,打开外置设备给送货无人机下订单。
阿那克萨教授突然顿了一下,他退了半步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安,你……算了,没什么,年轻人身体好,但也还是要注意一下……”
他转回来,温和的点头示意安娜可以走了。
“?”要不是送货无人机来得及时,她高低要问问教授为何如此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将资料交给嗡嗡嗡飞过来的机械她再次修改投影地点赶回教室准备上第二节课。
晚上到家洗漱时发现颈侧有一点一点红红的痕迹,安娜还有些纳闷儿……这是被蚊虫叮咬了吗?也没感觉到瘙痒或是疼痛呀?
这几天绝大多数学生的论文都能保证他们顺利通关,剩下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可爱们实在捞不起来也只能明年见了。安娜如释重负的将已经输入教务系统的成绩单提交上去,终于得以早早躺下休息。
半夜时分她赫然惊醒,床垫比平时多沉了几度也就算了,颈侧与锁骨上细微的濡湿感与刺痛让她不得不中断睡眠:“卡卡瓦夏,你明天不上班吗?”
“姐姐~”对夜晚抱有相当期待值的金发青年声音里像是裹着蜜,“我想要……”
“不,你不想。”安娜侧过头用手掌去推他的脸,掌心被软绵绵的添了一下,湿乎乎的,“我快困死了。”
“没事儿,姐姐你睡你的,”他兴致勃勃的浮想联翩了一大堆,“我动作小点。”
“这话你自己信吗?”她收回被他舔了的手在被子上蹭蹭,锁骨立刻被咬了一下。
她意识到洗漱时从镜子里看到的那些红色斑点究竟是怎么来的了,以及白天时阿那克萨教授为什么突然变得吞吞吐吐。
“至少今天,我想早点休息,”这会儿她还有耐心好好和他讲道理,但是卡卡瓦夏的理由也很充分:“可是我后天又要出差,接下来一连十几天都不在家,姐姐~姐姐……好姐~姐~”
他就这么细细的哼哼,跟个蚊子似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安娜的耐心逐渐告罄:“那就等你出差回来再说。”
“姐~姐~”能把一个称呼荡漾出九曲十八弯还不显腻得慌也是门技术,卡卡瓦夏决定耍赖,他才不想等那么久。
“你乖一点,睡觉!”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推这个越来越不老实,越来越胡闹的家伙。
“不要!”金毛理直气壮,“我想在姐姐身上留些印记……”
要不是困成狗高低得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安娜差点被他气笑:“印记是吧?来,我给你也留一个!”
“……”
隔天一大早,卡卡瓦夏脸上顶着个巴掌印出门取外卖。
管他呢,反正肉是吃到嘴里了,付出点小小的代价不足为外人道也。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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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网社区博识学会拉普
帖子4:【姐姐我错了】
如题: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咬太重的,呜呜呜呜呜呜呜,真的真的只是一时没有控制住,姐姐你不要不理我!呜呜呜呜呜呜!但是我实在忍不住,姐姐那么好那么可爱,怎么可能忍得住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姐姐!姐姐你在家里等我出差回来!不要走啊!
#1他喵的呜呜伯:已经不认识呜字了。
#2紫色宝石最有韵味:话说,这种东西还应该让他活着吗?
#3猫蛋蛋猫蛋蛋猫蛋蛋:哥们儿,我很好奇你究竟咬哪儿了,战况激烈到让女朋友第二天早上起来翻脸,你也是够狂野的。
#4做什么吃什么少比比:有病!
……
……
……
#666诚信代抽【楼主】:谢谢大家的帮助,我出差回来啦,姐姐的气也消啦,刚好假期重叠我们打算出门找个宜居的无人星度假。请问大家有什么建议吗?悬赏有效线索,一条五万信用点,领取链接如下——XXXXXXXXXXXXX
#667怀疑的种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