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黑心莲,娇弱表小姐她不好惹》 第八十七章 她占了独一无二的位置 尹罗罗瞥见他,顿时有几分不自然。 赵怀渊径直来到床榻边缘,朝春荷手中的药碗伸出了手。 春荷看了看尹罗罗,她却没有出声。 心下有了计较,将药碗交给了赵怀渊,自己走了出去,顺手将木门也带上半掩住。 阿渊坐在榻边,舀起一勺浓黑药汁,送到尹罗罗唇边。 尹罗罗转过眼眸,无声望着阿渊,长睫轻颤,最终还是张开唇瓣含住瓷勺,将药汁吞下。 昨晚,她实在寻不到脱困之法,想到了游回对岸。 小岛到对岸的距离倒不近不远。 凫水能不能游到对岸还不确定。 春荷和秋霁都不会凫水,只有她会,却是刚刚学会,技巧生疏,而且夜里湖水寒凉,会更难游。 但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一试,她脱了外衫,从浅滩开始试着游了下,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夜间寒风吹得她身心冰凉,正当她觉得无计可施,甚至要绝望之际。 阿渊出现了。 朝平静湖面洒下几片落叶,叶子便停泊在水上。 而他脚踩着落叶,怀中抱着她,身形如轻云游龙,轻触湖面几下,便来到了对岸。 眼见终于要将一碗药汁喂完,赵怀渊终于开口说了头一句话。 “那晚的事,是我不对。” 这是他头一次对人低头道歉。 尹罗罗闻言,心中的气才终于顺了。 她一门心思想要治好他的寒症,而他却说出那样的话,伤她的好心。 这让她怎能不气? 气顺了,她才开口,“过不了多久,赤金骨就能开花,以花入药,加入烧心丸中,说不准就能治好你的寒症了。” 赵怀渊却并没有回话,而是继续认真地给她喂药。 仿佛眼下给她喂药才是头等大事。 其实,他心底并没有想要治好寒症的执念。 寒症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即便这寒症发作严重起来,可能会致死,他也觉得无所谓…… 死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一碗药终于喂完,尹罗罗口中苦得难受,赵怀渊给她塞了颗金丝枣。 她迫不及待下意识伸舌,却不慎误舔到他的手指。 赵怀渊立即抽回手指,动作迅速得仿佛触电了般。 而尹罗罗也被他吓到,呛到自己,抬手掩唇不断轻咳。 动作间,粉蓝绣花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胸口一片欺霜赛雪的雪白肌肤,极为柔嫩白皙,仿佛轻轻一掐就回留下红痕,还有微微起伏的精致锁骨…… 这一幕撞入赵怀渊的眼帘。 他当即起身,说了句告辞,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离开厢房,一路快走仿佛在和风儿比快满,直到一处种满了风竹的石砖墙角。 他才停住脚步,抬臂扶墙。 可一抬眸,脑中又不由得浮现另一场景。 从小岛离开,跃在湖面上时,尹罗罗双手搂着他的脖颈,紧密依靠在他怀中,全身却几乎湿透。 他抱着她几乎不盈一握的小腰,掌心指腹能清楚无比地感受到冰冷湿透的衣衫下,微微发热的细腻肌肤…… …… 下腹的反应骗不了人,也骗不了自己。 赵怀渊孤身一人坐在屋檐顶,坐到后半夜。 直至府内新来的一个小厮长乐,也越上了屋檐,“陛……” 又连忙改口,“阿,阿渊。” 他一时还改不了口,叫着这个名字时忍不住心惊胆战。 赵怀渊望了他一眼,心里的烦扰面上分毫不显,只有冷漠的眸色。 “中书令来信了?” “是。” 长乐将刚刚从信鸽腿上取下的纸筒恭敬交给赵怀渊。 赵怀渊将纸筒打开,扫视了一眼,随即站起身来,从屋顶跃下,准备出陆府去做正事。 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回陆府。 任何理由都无法再解释。 他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尹罗罗于他而言,与长乐这种下属仆从不同,与后宫那些千娇百媚的嫔妃不同,与朝中百官不同,哪怕与他的母亲和姐姐都不同…… 与其他任何人都截然不同。 她已经走进他的心里,占了独一无二的位置。 他自己都未发觉,尹罗罗何时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 可他不会任由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他能将朝中文武百官的心肆意玩弄于股掌之中,难道还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吗? 君王要做到狠而无心。 哪怕是情,都怕一个狠字。 - 一处地理位置极佳,内外布置精雕细琢的私宅内。 “姑娘,您这斑怎么不仅没褪,反而似乎扩大了呢?” 白妙善轻拧眉头,对着双凤纹菱花铜镜端详自己的额头,甘棠的话让她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好端端的,脸上忽地长了块红斑。 初时颜色不深,也不大明显,她看了大夫,大夫说并无异样,所以只是简单涂了涂药。 结果几日观察下来,红斑不仅没有分毫消退迹象,反而扩大了,色泽似乎也深了。 这也就罢了,昨夜她在自己的手臂上也发现了一块相似红斑…… 这红斑继续发展下去,会不会蔓延到全身? 念及此,她觉得一刻都耽搁不下去了,吩咐甘棠,“去打听打听,将潞州城医术最好的大夫请来。” “遵命,婢子这就去。”甘棠福礼后转身离去。 但白妙善哪里能想到这只是自食恶果,当初她主动相邀,想趁机在尹罗罗糕点里下药栽赃,尹罗罗只是顺道给她添点真东西。 正在心烦之际,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宿主,目标任务贺承允攻略进度已达95%,开启下一攻略任务,攻略目标赵无期?” 白妙善听见这个名字瞬时震惊,一时连心中所有烦乱都忘记了。 赵无期? 这不是大周那位出了名的铁面狠心,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殿下吗? 系统居然让她去攻略这样的人物? 第八十八章 竟是中书令的嫡孙女 但心里随即便生出紧张期待跃跃欲试,无论是陆君之还是贺承允攻略难度都不算多大,挑战性不强。 而赵无期这样的男人攻略起来,才更刺激,更有意思。 但眸光触及铜镜中清晰映出的额头上足有指甲盖大小的红斑,好看的黛眉不由得再度蹙起。 若是没了姣好的容颜,如何能拿下赵无期? 白妙善打开香粉盒,用脂粉暂且遮上那红斑。 刚刚遮好,门外就响起轻巧敲门声音。 “妙善你在吗?” 是贺承允。 “承允,我在。” 门扇一响,贺承允走了进来。 白妙善从绣凳上起身,转身面上含笑望着贺承允。 贺承允手上握着一紫檀描金木盒,眸光炯炯望着她,语气很是郑重。 “妙善,你不是总不信我将来会娶你为妻吗?现在我就将母亲去世前留给我的,我从小戴到大的玉佩送给你。” 白妙善似是惊讶,“承允,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但我想向你证明我的心意、” 他将木盒打开,取出里面如意祥云雕蝉玉佩,将之强行塞入白妙善手中。 白妙善眸光怔然盯着这玉佩,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 贺承允见她这可爱模样,低声轻笑,“你是高兴坏了吗……” 白妙善眉心轻蹙,仔仔细细打量玉佩,最后目光落在玉佩上那只以巧夺天工技艺,雕得活灵活现的白玉蝉上。 仔细一看,白玉蝉上似乎隐隐有青光浮动。 这般精致的玉蝉,她还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 “不,我是觉得这玉佩有些眼熟。” “眼熟?怎么可能?” 贺承允断然否认了这种可能,“这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上官家族嫡系一脉才能有的信物,你看见这只玉蝉了没有?” “看见了。” “上官家族信物上每只玉蝉形态颜色都各不相同,世上独一无二,我这玉佩哪怕是皇宫内都绝对没有第二枚。” 白妙善听得出来,贺承允说起上官家族隐约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当初系统给她的关于大周朝的基础信息中,就有提到大周有几个世代簪缨,钟鸣鼎食的名门望族。 而其中底蕴最深,传承时间最久的就是上官家。 如今的上官家主正是位极人臣的中书令大人。 白妙善眼珠轻轻转动,又问贺承允,“承允,可是我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类似的玉蝉,你好生想一想,会不会有其他人的上官家家族信物流传到外头?” “不可能……” 贺承允下意识想否认,但忽地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话头,“……倒是有一个,但时间已经过了几十年,人大概率早已去世了。” “是谁?”白妙善追问道。 “他算是我的舅舅,也就是如今中书令大人的独子,几十年前忽然失踪,无论如何寻找都杳无音信,当时人们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白妙善不接话了,而是目光低垂,轻轻蹙眉,明显是在思索着什么。 “妙善你怎么了?”贺承允亲昵地拉住她的手。 白妙善神不思属,轻轻摇头,“没什么……” 这玉蝉她分明在尹罗罗身上看见过类似的,她记得那是一串戴在腕间的迦南香木嵌蝉玉手串。 那时她听见别人提起过,说那手串是尹罗罗父母的遗物,还曾被人盗走,后来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 “承允,你确定丢失的只有你舅舅的信物,会不会人能仿冒出极为相似的信物来?” 贺承允断然否认,“不可能。那蝉玉用的是产量极少的极品和田玉,雕琢工艺也是登峰造极,压根无法仿制。” 白妙善目光怔怔,既然如此,那么尹罗罗她真的和这位失踪的中书令独子有关系…… 尹罗罗的父亲会不会就是走失多年的中书令独子…… 那她岂不就是中书令大人的嫡孙女?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甚至庆幸起来。 显然,尹罗罗还不知她戴着的那串迦南香木嵌蝉玉手串象征着什么,对自己的身世还一无所知。 白妙善轻轻勾起唇角,这不就给自己留下了操作利用的空间吗…… - 过了一日,陆家三姐妹便回到了潞州。 陆府门前,三姐妹先后下了马车,而陆彦之也从其中一辆马车内出来。 这一路他就像是个打酱油的,每日只顾着吃喝玩乐,给妙燕姑娘写情书,偶尔按照房青湘的嘱托,给尹罗罗献献殷勤,身处在风波之外,片叶不沾身。 他们舟车劳顿数日,但还是要先去见长辈,才能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不过过了一日,陆令妤人憔悴了不少,目光空洞,眼下浮着一层青黑,一看昨晚就整夜没睡好。 陆令娴被大奶奶唤走,陆彦之也赶紧回院,准备拾掇一下去见妙燕姑娘。只剩陆令妤和尹罗罗两人走在长廊间。 陆令妤忽然拦住了尹罗罗。 “你别以为不知道是你在背后害我?” 步步朝她逼近,眼神紧紧盯着尹尹罗罗,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 “好端端的,我怎会从自己的厢房到了岛上,而你却从岛上消失不见?” 尹罗罗分毫不惧,抬眸一眼不眨与她对视。 “那我也想问问三姐姐,我好端端的为何被困岛上?那艘小船为何莫名消失不见了?” 陆令妤面对质问分毫不心虚,只恨自己当初计划不够周密,让尹罗罗顺利逃脱,否则现在清白名声尽毁的人,应该是她…… 尹罗罗眸光流转,望向出现在陆令妤的身后的人。 随后忽地一笑,盈盈屈膝福礼,“见过二女乃奶。” 陆令妤听见这个名字,脸色刷得一白,缓缓转过身来,看见面含温婉浅笑的房青湘,腿膝几乎有种发软的感觉。 颤颤巍巍行礼,“……见过母亲。” 她没听房青湘的话,擅自行动,甚至险些坏了她的计划,房青湘哪里能放过她? 此时的房青湘像个和善的长辈,“罗罗和妤儿这一路辛苦了,回去见过老夫人和大爷,就回去好生休息吧。” “是,二女乃奶。” “多谢母亲关怀……” 房青湘说完转身离开,陆令妤刚想松口气,就又听她语调幽幽道:“妤儿见过老夫人后,来一趟月霜阁。” “小姐……”冬雪连忙扶住陆令妤。 陆令妤咬住唇瓣,眼中都是恐惧,几乎快要站不稳。最终还是在冬雪的搀扶下,才慢慢挪步离开。 尹罗罗站在原地,望着房青湘离开的窈窕背影。 眸中渐渐染上一抹忧色。 房青湘心计极深,梦中她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价背景,和大房争夺过自己。 眼下陆君之和大房彻底废了,近日里二房和陆彦之对她也态度大变,很是殷勤,房青湘显然盯上了她,绝不会放过她。 只是眼下还不知她打算如何动手…… 第八十九章 救命啊 又过了几日看似平静的日子。 桃儿掀开车帘,望着外头车水马龙,摊贩此起彼伏叫唤的热闹街景,转回头又道。 “小姐,咱们都好几日没见到三小姐了,也没见三小姐出来走动。” 春荷接她的话,“听说是二女乃奶勒令三小姐在房中待嫁,不准她外出。” 尹罗罗趴在窗口,轻翘唇角。 起初,陆令妤和段子朗夜间私会的事从凌城传到潞州,传得沸沸扬扬。 段大奶奶和段子朗却都不愿陆令妤进门,但段家和陆家毕竟关系密切,段家家主还是给了陆家一个面子,做主准备迎陆令妤进门做贵妾。 但陆令妤死活不愿,可她已经违逆了房青湘一次,房青湘哪里还会容忍她,直接强行将她软禁在院子里,直至出门的那天…… 马车最后停在一间药铺前,尹罗罗带着她们下车去买了几味药材。 然后马车又驶向城内最大的珠宝铺子,尹罗罗选中了件镶蓝宝石寿星红蜀锦抹额,让掌柜包了起来。 马上就是陆彦之的生辰,她挑的这条抹额就是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眼下陆君之废了,陆彦之是铁板钉钉的陆家接班人,今年他的生辰宴排场必定不会小,房青湘怕是会请遍潞州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街上的人属实不少,街边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她们主仆三人行穿行在汹涌人流中。 “加紧排查,定要赶在生辰宴前,将院内所有的人和物彻查一边。” 尹罗罗神色郑重,认真嘱咐春荷和秋霁。 不知小房氏会动什么手脚,她的心一直悬着。 但无论小房氏如何设计陷害,总归还是要从她身边下手,而生辰宴人多眼杂,就是小房氏动手的最好时机。 只能赶在生辰宴前,彻查一遍她才能稍稍放心。 “是小姐,婢子定会仔细盘查。” “遵命,小姐。” 桃儿和春荷一起应声。 “救命,救命啊!杀人了……” 一道女子疾呼从身后传来,尹罗罗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就被那女子从后面撞了,险些摔倒,幸好桃儿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尹罗罗站稳后抬起头,就见那道桃红倩影在人群中慌慌张张左逃右窜,最后手脚并用,直接爬上了一架轩敞雅致的马车,藏了进去。 尹罗罗:? 那辆马车正正好就是她乘坐的。 她们三人也赶紧回了马车,车夫正想将那女子强行拉出马车,而那女子脸色发白,死活不从。 尹罗罗见她是真的害怕,吩咐车夫先赶车回府,自己带着桃儿她们进了车厢。 “小姐不光生的美如菩萨,心思也似菩萨那般善良,”那穿着桃红色的女子轻轻啜泣,眼角微红,美眸流转间,别有一股妩媚怜人的娇态。 “若是世人都入小姐这般善良就好了,奴家也不会遭此灾祸……” “你说有人追杀你?”尹罗罗轻声追问,“是谁在追杀你?” “奴家……奴家也实在不知啊。”那女子抬袖掩唇,抽抽搭搭。 “奴家本本分分地做活,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不知是谁瞧不惯奴家,居然收买了西城的那些帮派地痞要取了奴家性命。” 尹罗罗又问了几句,但女子绕弯子说的语焉不详,实在含糊。 尹罗罗闻言,和桃儿对视了眼,马车又行过三个街口,确认车外无人跟随,也无可疑人物,就让这女子下了马车。 虽然她不能对这女子的求救置之不理,可也不想平白涉入什么纷争麻烦中。 “小姐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奴家必定报答。” 女子纤腰轻扭,盈然福身,对尹罗罗道谢。 “客气了。”尹罗罗语气很是平淡。 “小姐是不信吗?”女子轻声反问,“但奴家向来言出必行,日后必会报答。” 尹罗罗浅浅一笑回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无需报答。” 日后她们应该是没机会再碰见,并不指望她的报答。 车夫马鞭一挥,马车继续辘辘行驶。 那抹桃红色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片刻后才转身离去。 “这女子满身脂粉香气,言行作态也与寻常女子不同……”春荷轻轻蹙眉,望着尹罗罗。 尹罗罗点了点头,应该不是良人家的姑娘。 一刻钟后,穿着桃红的女子出现在胭脂铺子里。 “妙燕姑娘,妙燕姑娘……” 一个满头热汗的壮汉从门口进来,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妙燕姑娘,我的姑奶奶啊,您快回去吧,陆二爷都等了您一个时辰了……” 妙燕正专心对着铜镜,往红唇往试唇脂,心不在焉问道:“哪个陆二爷啊?” “我的姑奶奶,咱们潞州能有几个陆二爷啊?” “这位陆家二爷最近对您可是痴迷得很,都在咱们楼内砸了快三千两了……” 妙燕似是终于想起,唇角隐秘兴奋地勾了下。 “哦,原来是他啊。” 不愧是老子,这手笔可比他儿子还大,…… 抹好唇脂轻轻抿了抿唇,将盒子随后交给壮汉。 “走,回去吧。” 壮汉捧着唇脂去结账。 “对了,你记得告诉妈妈,说有人雇了城西黑帮想杀我。”妙燕又抛下一句话,惊得壮汉险些没捧稳唇脂盒子。 “是谁胆大包天,居然敢对您动手?!” 妙燕轻轻勾唇一笑,“干咱们这行儿的,还能有谁想杀我啊……” - 陆府上下紧张忙碌,都在筹备几日后的二公子生辰宴。 而往日热闹的宁安堂如今却少有人问津,冷静得很。 “求观音大士,保佑我儿腿疾痊愈,身体康健……” 大房氏跪在菩萨玉像前,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诚心祈祷。 “大奶奶,安大夫到了。”翠蓝进来通禀。 大房氏这才缓缓睁眼,从蒲团上起身,搭上翠蓝的手臂。 满腹心事地重重叹了口气,“走,去暮云斋。” 走到半路,她瞥见路口快速闪过一道鬼鬼祟祟的女使背影,藏到椿树后不见了。 给翠蓝使了个眼色。 “站住!是哪个院的?” 翠蓝高声喝道,却无人回话。 她们走过去,抬头一望,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 第九十章 老天爷怎能这么对她 一个女使正歪歪扭扭骑在马头墙上,眼瞧着动作匆忙是想要翻墙逃出府。 但定眼一瞧她的长相,这哪里是府内女使?这不是陆令妤吗? 陆令妤一看见大房氏,脸色瞬时大变,还想继续翻墙,但大房氏下令,几个粗使嬷嬷来到墙边,强行将她拖拽下来。 最后陆令妤只能被迫跪在地上, 眼眶通红,满脸怨愤。此时她发髻散乱,裙摆溅满墙角下的脏污淤泥,浑身狼狈不堪。 “你不是应该在院内备嫁吗?”大房氏蹙眉问道。她虽然已经撒手府内事,但也知道些府内发生的大事。 陆令妤闻言死死咬住嘴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啜泣出声,向大房氏求饶。 “大奶奶……我求求您,您救救我,放我出去吧,我不想嫁给段大公子啊。” 她出身不好,又有不靠谱的亲爹,阴毒的嫡母,唯有婚事才能改变她后半生的命运 但嫁给段大公子为妾,相当于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她十几年来忍辱忍痛也就罢了,若是后半辈子仍会过得水深火热,那人生就彻底没了盼头……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若是逃出陆府,她或许还能活得更好些,还能为自己挣个更好的未来…… 她越哭越悲从心来,“大奶奶,我求求您了,您就好心救我这一次,放了我吧……我后半辈子,来时当牛做马报答您……求求,求求您了。” 这般可怜悲惨的模样,瞧得大房氏难免有几分心软。 翠蓝凑到大房氏耳畔轻声道:“安大夫已经到了暮云斋。” 大房氏望着陆令妤,开始有些心急,再耽搁下去,误了子慎的治疗可怎么好? 而且陆家和段家的这桩婚事还是大爷亲自定下,她怎好违逆? “妤儿,段家家大业大,你嫁过去也能跟着享福,算是一门好婚事。”大房氏温声劝慰了陆令妤一句。 陆令妤却疯狂摇头,甚至爬过来抱住大房氏的腿哀求,哭得涕泗横流。 “大奶奶,那段家大奶奶是个泼辣不好相与的,段大公子又是那样的相貌品行,还并不喜欢我,我怎能过得好?怎能过得好啊……” 大房氏心里惦念着陆君之,此时被拖住脚步,也没了耐心。 垂眸,盯着陆令妤的双眼,“妤儿,你要认命。” 她只是庶女,还被毁了名节,能嫁给段大公子已是烧了高香,居然还嫌弃这门婚事,属实是有点垫不清自己的分量。 陆令妤定定望着她,似乎是看清了她眼中神色。 眸色一暗,双手慢慢松开,无力坐在刚刚下过雨的泥地上。 面上渐渐染上灰败之色…… “将人送到月霜阁吧。” 大房氏抬步离开,留下冷漠的一句。 到了暮云斋内,白发苍苍的安大夫站在廊下,冲着大房氏遥遥行礼。 “安大夫,不必行礼。”大房氏疾步走过来,将安大夫虚扶起身。 潞州城已经没有能治好陆君之断腿的大夫了,她专门从外地请来了安大夫这个骨科名医。 “是不是该给我儿施针了?”她关切问道。 安大夫却面露难色,看向身后,大房氏顺着望过去,书意正在设法撬门推门。 陆君之又从屋内将门反锁,不让任何人进门。 大房氏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随后似是又想起什么,将安大夫拉到无人的角落,左右望了望确认除了翠蓝外,再无其他人。 犹豫了下,还是压低声音,似有些为难地开口问道。 “安大夫,我身上莫名出现的那些斑点,还有那里的疙瘩,您确定下来……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吗?” 安大夫望了眼大房氏,眼神有些古怪,看起来比她还要纠结犹豫。 大房氏见状,心里一凛,忙追问,“安大夫,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安大夫凑近,压低声音对她道,“夫人您先有个心理准备,您……您是有了花柳之症。” 大房氏瞳孔地震,如遭雷劈,僵住半晌,都无法反应过来。 花柳病? 她怎么可能得花柳病? 她坚守妇道,除了大爷再无别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得这种难以启齿的脏病…… 可是染上这种脏病,只有一种通过房事被传染的可能。 她是被人传染的……而这个人只有可能是大爷。 而大爷的身子近日里也确实有些不对劲。 大房氏胸口不断起伏,呼吸急喘,倚靠在翠蓝身上,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勉强转动脑子思索缘由。 难道大爷他像二爷那样,在外头乱搞女人了? 可他平日里十分爱惜身体,也洁身自好,从不碰外头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 怎么就忽然染上了脏病了……? “砰!”的一声巨大声响,沉重屋门被砸开。 大房氏神色恍惚地转头看去,想到里面的陆君之。 勉强攥紧了手指,咬紧牙关,无论如何,眼下治好子慎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什么都容日后再说。 由翠蓝搀扶着,抬步缓缓走过去,刚刚迈过门槛,就闻见扑鼻而来的尿骚味混杂着汗臭味发酵而成的难闻刺鼻味道。 屋内也是十分混乱狼藉。 瓷器铁器早就被搬了出去,而剩下价值不菲的黄花梨木家具大多都被砸坏,碎块碎屑飞得满屋都是,地上还有这几日的饭菜残渣,以及几滩呕吐物。 大房氏目光颤颤,望着躺在床榻上的那个瘦骨嶙峋,几乎快不成人形的陆君之。 眸中满是心疼。 “子慎,安大夫来为你治疗了。” “滚!” 得到的只有一句粗哑如砂砾的拒绝。 “子慎,你不能自暴自弃,即便不能完全治好,但安大夫说了还是有可能继续行走的……” 但得到的却是迎头砸过来的枕头,衣服,食物残渣…… “都给我滚!都给我滚!!”陆君之几近癫狂,疯狂吼道。 一道碎裂的玉块划破了大房的面颊,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捂着受伤的脸,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刺激陆君之,小心退出屋内。 先让安大夫回去,之后大房氏就伏在翠蓝怀中哀嚎哭泣。 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她的天都要塌了…… 老天爷怎能这么对她? 怎能这么对她…… 半晌后,实在哭不动了,才由着翠蓝给她擦了擦脸,准备回宁安堂。 但刚到宁安堂,蔺婆子就回来了。 还带来了一则消息,“大奶奶,贵客已到了城外。” 人到了…… 原本神色颓靡的大房氏闻言,眼中多出了一丝光亮。 擦了擦脸上泪痕,吩咐蔺婆子,“去收拾出几间厢房,定要好生招待。” 第九十一章 抓住内奸 蔺婆子应声出门,翠蓝从女使手中接过装满水的铜盆,将帕子浸湿,给大房氏擦净脸上的泪痕。 似是好奇问道:“大奶奶,这些贵客是谁啊?” 大房氏哭得眼睛刺痛,只能合上眼,口中吐出两个字。 翠蓝手中湿帕瞬间掉落在地,趁着大房氏没有觉察,又慌张匆忙捡起来,放回铜盆中洗干净。 又似是随意问道,“大奶奶,您为何将他们请来?” 大房氏缓缓睁开眼,没有说出一句话,但眸底浮出深深恨意。 是,她是不好过,她这辈子快要完了,可她也绝不会让房青湘这个贱人好过。 她蓄意陷害子慎,让陆彦之取代子慎娶尹罗罗,让陆彦之走上原本属于她的儿子的那条康庄大道。 但自己哪里会如她的愿,死也要拉房青湘一起下地狱……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翠蓝的不安神色。 - 这几日,陆府内波诡云谲,暗流涌动。 但尹罗罗一直闭关在院中,不曾踏出过星罗苑一步,潜心研药,似乎置身于风波之外。 “终于成功了……” 尹罗罗连抬起手指都费劲,却还双眸亮晶晶地捧着掌心的雪白小瓷瓶。 烧心丸终于制成了,阿渊的寒症终于能治好了。 她熬了几个大夜,眼下青了一圈,但心里却很是兴奋激动,头也不回地吩咐桃儿,“去把阿渊唤来。” 桃儿却不满撅起嘴巴,不愿去,“他恐怕不在府内……” 尹罗罗眸色微微一暗。 也是。 这些日子,阿渊人几乎就没出现在陆府过。 前几日去看望他,结果屋子里空空荡荡,丁点人气儿都没有。 看样子从凌州回来后,阿渊就没再住过一日。 桃儿不满抱怨:“阿渊他半点也不遵守承诺,明明答应过教小姐武功,前两日却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个女师傅,让她教小姐武功,自己就撒手什么都不管了……” 尹罗罗盯着手中瓷瓶的细腻纹理,眸中的点点光彩慢慢熄灭。 不回陆府也就罢了,还将教授武功的活撇给了别人,若不是他实在忙碌脱不开身,这就是想与她撇清关系的意思…… 明明之前在凌州,他还救了自己一次,可又不知怎么,对自己冷淡疏远起来。 而桃儿却止不住继续忿忿抱怨,“前两日春荷遇见了他,拜托他在生辰宴那日跟随在小姐左右,护小姐周全。结果,结果他居然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拒绝了,真是……真是没一点人情味!” 如今陆府表面平静,争斗却已几近白热化。在生辰宴那样人多眼杂的大房,谁都料想不到会发生什么。 再如何小心,小姐的安危也难以完全保证。 若有阿渊这样的绝顶高手在旁保护,那安全性大大提高…… 可他居然铁石心肠,分毫情面都不顾。 尹罗罗轻轻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安慰桃儿,还是安慰自己。 “他本就不是陆府的人,也并无帮我的责任。只求问心无愧就好了……” 既然答应要治好他的寒症,做到就行。 她将雪白瓷瓶交给桃儿,浅浅弯唇,故作轻松道:“送到阿渊的屋子吧……” 桃儿觉得阿渊不配,但也没有违逆尹罗罗的命令,接过瓷瓶,撅起嘴巴去送了。 烧心丸研制成功了,尹罗罗暂时无事可做,不想脑中被阿渊的事占满,正准备过问秋霁春荷的调查进度。 但她们却先回来了。 “小姐,抓住了一条鱼儿。”秋霁迈过门槛,拱手回禀,语气藏着一丝激动。 她女扮男装行走惯了,习惯用男人拱手行礼,尹罗罗并没有强求,在星罗苑内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 秋霁一抬手,让外面的粗使嬷嬷将人带进来。 尹罗罗垂眸看向来人,是个衣貌普通,在陆府内随处可见的老嬷嬷。 春荷站咱旁边给她解释,“这位李嬷嬷在陆府当差近三十年,眼下在星罗苑内小厨房当差,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眼下在裁缝铺当账房,另一个在码头做苦工。 但近日里,她的两个儿子名下都忽然多出来两间来历不明的铺子。” 尹罗罗专门叮嘱过,像小厨房这样的地方务必仔细彻查,于是她们第一遍查完没有任何异常,掉头又更加深入彻查了一遍,这一查就查出李嬷嬷的不对劲。 春荷送袖中掏出一方蓝色旧布裹,将之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三枚分量不轻的金锭。 “这是从李嬷嬷床头石缝里找出来的。” 李嬷嬷紧张蜷紧手指,偷偷抬眸望了尹罗罗一眼,还想要强行辩解一句。 “我,我是凑巧在外头捡到了一包金锭,才给老大与老二买了铺子,不,不是别人给的……” 尹罗罗浅浅勾起唇角,指尖轻点木质扶手。 四间铺子,三枚大金锭,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她凝视李嬷嬷的双眼,开门见山问道:“二女乃奶想让你对我做什么……” - 与此同时,月霜阁内,房青湘对星罗苑内的变故毫无所觉,正在忙着见府内的各位管事,安排好两日后生辰宴上的种种布置。 一刻钟后,管事离开,房青湘终于松了口气。 绿柳递上来一盏清茶,她接过饮完整整一盏,捻着绣帕拭了拭唇角。 “二女乃奶,刘寡妇又来闹了……”绿柳低声回禀道。 又问道:“是直接将人轰出去,还是叫官府的人来?” 房青湘不耐地蹙起弯弯细眉,“叫官府的人也没用啊。官府又不能将她直接处死,关一阵就放出来,一出来就又要上门闹。” 她理了理自己的绣帕,马上就是彦之的生辰宴了,此时千万不能闹出什么事来。 “算了,给她些钱吧,让她老实闭嘴。” “是,二女乃奶。” 绿柳应声出门,亲自去账房支了二十两,脚步匆匆去往府门处。 虽然她是二女乃奶的心腹,可到底没有彻底泯灭人性,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柳寡妇是心存一丝同情的。 说起来还是二公子闹出的一桩混账事。 第九十二章 事情开始脱离掌控 十五六岁时,在学堂不务正业,与柳秀才厮混上了,后来不慎被老夫子撞破,艳情逸闻闹得满城风雨,丢尽了陆府的脸面。 二女乃奶为了保住二公子,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柳秀才身上,甚至上报官府,状告柳秀才骗钱,将人关进大牢。 当时二公子做了缩头乌龟。 上堂那日,柳秀才不堪羞辱一头撞死在衙门石柱上。 房青湘颇费了一番心力才压下此事。 “我儿十五岁就成了秀才,心性单纯,才貌出众,是个街坊四邻人人夸赞的好孩子,那时方圆十里谁不羡慕我? 但……但他却被陆家小畜生甜言蜜语哄骗……” 沉重府门打开,绿柳从中走出,就听见这样近乎撕心裂肺的控诉。 刘寡妇不过四十余岁,却满头白发,一身褴褛,宛若撒泼老妇毫无顾忌地坐在府门口大街上,对着陆府府门破口大骂,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拼命解释。 但没人相信她的话。 当年陆彦之确实给过柳秀才些许银钱,房青湘抓住这点,再在官府运作一番,早就将罪名定死在柳秀才身上。 贫穷的柳秀才为了钱,自甘下贱勾引陆彦之。 陆彦之只是被骗的无辜受害者。 绿柳将银子交给刘寡妇,刘寡妇却直接将银子砸回她脸上,咬牙愤恨道:“谁要你们的臭钱,我只要那个小畜生的命!” 正在这个档口,一辆陆府马车辘辘停在府门口,车上下来一个浑身散发脂粉香气的醉醺醺身影。 一看就是刚从风月场所回来的。 刘寡妇转过头一看,不是那个小畜生还是谁? 她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扑上去要抓咬陆彦之。 “你这小畜生还我儿的命来!” 绿柳和门口的守卫连忙上前阻拦,但陆彦之还是被抓挠伤了脸。 但刘寡妇是下了死劲的,他怎么都甩不开,最终只能狠踹一脚,才将死死扒在他身上的柳寡妇踹开。 刘寡妇重重跌在地上,脸色发白,疼得半晌都爬不起来。 陆彦之心虚,趁机匆忙回府。 身上的脂粉香气留在原地久久不散。 刘寡妇闻见这香气,泪止不住地流。 还记得当年她的儿子双眸发亮,对她说找到了能够相伴一生,彼此至死不渝的良人…… …… “刘寡妇收了钱了?” 房青湘斜倚在美人榻上休息,抬眸问走进来的绿柳。 绿柳摇摇头。 “那就好好盯着她,不要让她出什么幺蛾子。” 房青湘话音刚落,门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吕嬷嬷匆匆忙忙进门,神色紧张。 “二女乃奶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房青湘问她。 吕嬷嬷却没有说话,而是望了眼绿柳,绿柳识趣离开。 见她离开关上房门,吕嬷嬷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宁安堂那边暗地里传来消息,大奶奶专门将段家的人请来参加咱们二公子的生辰宴,不仅有段家大爷大奶奶,连两位公子都来了。此时人已经到了城外。” 房青湘闻言,眉头瞬间拧紧 大房氏专门请段家人来? 她这是想做什么? 大房氏与她素来有仇怨,如今二房踩着大房上位,她儿子的一切都由自己儿子接手,她可不觉得大房氏会做什么好事。 从美人榻上起身,房青湘在屋内慢慢踱步,心里少有地生出担忧焦虑。 大房氏这招真是猝不及防,让她毫无防备。 后日就是生辰宴了,她连大房氏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更完全预料不到大房氏和段家将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心中竟隐隐有了种事情开始脱离掌控的感觉。 - 潞州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丹榴身穿淡蓝梅花刺绣缎面罗裙,带着面纱,避开人群紧贴街边行走,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女使。 来到一间小药铺门口,转头进去了。 而她却浑然不觉,自己的一举一动落在停在街对面的马车上的人眼中。 丹榴挑好药材,交给伙计包起来,伙计又将药包转交给她身后的女使。 药材买好,丹榴转身欲走,却不期然被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挡住去路。 猝不及防之下,面纱险些滑落,丹榴面色一变,连忙拢紧面纱。 但还是露出了一瞬异常红肿的嘴唇。 “麻烦让一让路。”丹榴低声道。 但女子却分毫不动,她刚想再次开口。对面的人却先开口。 “丹榴姑娘,好久不见。” 丹榴听着这道婉转动人的悦耳女声,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来望向来人。 “……白姑娘?” 白妙善对她露出和善微笑,“丹榴姑娘,可愿挪步与我续一续旧情?” 丹榴有些惊讶和迟疑。她与白妙善没什么来往,过去至多是在陆府见过几面的点头之交。 犹豫之后,她婉拒了,“我府内还有事,怕是陪不了白姑娘。” 说完,转身再次欲走。 “丹榴姑娘,您难道不想摆脱如今的日子吗?” 白妙善的一句话却将她定在原地。 丹榴不知想起什么,眼角竟渐渐泛起红来。 最终还是跟着白妙善一起走了。 一品楼内,雅间。 “十日的时间内,你和你身边的女使拢共去了药铺七八次,每次买的都是价格低廉,活血消肿的药材,莫不是为了治疗嘴上的伤?” 白妙善浅呷一口香茶,缓声细语问道。 丹榴神色遽然紧张,肩背绷起来,“你跟踪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似乎又有了想走的意思。 白妙善浅笑了下,安抚她道:“丹榴姑娘莫要担心,我只是想与你合作而已。” 站在她身边的甘棠,怀中抱着一只匣子,接到白妙善的眼神,将匣子放在红木圆桌上,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千两银票,以及一张路引。 “你如今虽是陆家二爷的妾室,但在二女乃奶的管控下,连买药的钱都紧紧巴巴,但女子容貌最为要紧,若是用哪些便宜的药材耽搁了治疗,可不就遗憾终生了。” 眼见丹榴想开口,又道:“我知你原本出身医家,医术颇佳,可你还想留在陆府被小房氏日日磋磨吗?” 白妙善从椅子上起身,缓步来到她身边。 她将丹榴的身家底细查得清清楚楚,就连她在做女使时,受小房氏指使专门去配制绝育汤,秘密给那些妾室姨娘绝育的事都知道 丹榴闻言,下意识抬手想抚上嘴唇,可到底怕疼,不敢真的碰一下。 房青湘她实在阴毒,每逢心情不好,就会将她唤去折磨发泄怒气。 前两日,居然用银针将她的嘴唇缝了起来,逼她一天一夜无法进用任何饮食…… 白妙善轻轻垂眸,透过那层薄薄的面纱,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丹榴的五官面容。 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竟渐渐多出几分满意笑意。 第九十三章 正妻之位尹罗罗不配 半晌之后,丹榴咬紧嘴唇,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问白妙善,“你想让我做什么?” 白妙善浅浅弯唇,“很简单,帮我偷个小东西。” - 转眼就到了生辰宴这日,陆府门口遍挂红绸,锣鼓喧天 宾客盈门,人流络绎不绝,府门口的甬道都堵了半天。 尹罗罗也从一大早就开始收拾,更衣挽发,描眉化妆,等到宴席即将开始,才去往前院。 却在半途,迎面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阿渊?” 春荷看看缄默不语的尹罗罗,又看着身形颀长矫健的少年,面上竟有几分惊喜,“你是为了保护小姐来的……” “不是。” 春荷面对这样的断然否认,小心望了眼尹罗罗,有几分尴尬地微微僵住了。 可想了想,她还是不死心,还想再劝劝。 “阿渊,小姐眼下情况确实很危险,陆家针对小姐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二女乃奶手段阴毒,尤其防不胜防。 之前的状况你也都亲眼看见了,小姐被污蔑陷害,几次险象环生,阿渊你若无急事,就保护小姐一日,” 就这一日好不好? 毕竟小姐她还为了你……” 她的话却被赵怀渊毫不犹豫打断。 “本就是萍水相逢,不必牵涉过深。” 磁性悦耳的嗓音很是冷漠,分毫情绪都没有。 从头到尾,赵怀渊都不曾看过尹罗罗一眼,仿佛彼此已经是陌路人了。 萍水相逢……小姐眼下在他眼中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了? 春荷听着心里都发寒,看了眼一旁不曾出声的尹罗罗,开始后悔适才多事问阿渊了。 小姐听了心里该有多难过。 尹罗罗觉得鼻尖泛酸,她的一番真诚心意,多日的辛劳,难道是喂狗了吗? “阿渊,”她轻吸一口气,开口的声音却还带着止不住的轻颤。 “我不知你到底是怎么了。但……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就断在今日了?”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陆府。” 赵怀渊语气是一片毫无波动的冰寒。 “好。” 尹罗罗觉得喉口像是被堵住了,眼角渐渐泛红,但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便也绝不挽留,绝不回头。 这次生辰宴别开新意,被房青湘布置在前院的连廊水榭上。 这个时节,四周池水明澈如镜,秋风一吹,向水榭上送去拂面凉风,极为惬意。 水榭上已经依次摆好了坐席,到了不少宾客,或在寒暄畅聊,或在饮茶等待。 尹罗罗挑了个僻静的亭子角落,坐下斜倚栏杆,欣赏湖景来慢慢平复心情。 但没一会儿,安静就被打破,走人朝她走了过来。 尹罗罗心情还是不佳,抬眸一望,略有些讶异。 “崔姨娘?” 这位正是前不久二女乃奶为二爷新纳的妾室,原本的贴身女使丹榴。 “不知崔姨娘来找我有何贵干?” 丹榴已经摘去了面纱,加上抹了脂粉,面上几乎已经瞧不出异样、 她对着尹罗罗笑得很是和善,“妾身早就听说过表小姐,一直想与表小姐交个朋友,只是从前不配,如今才敢来。” 尹罗罗记得阿渊说过那马蜂群袭击就是丹榴奉二女乃奶之命设计的,丹榴她这次又岂会无缘无故来接近自己?。 阿渊……脑中一想起阿渊,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的情绪,再次跌进谷底。 顿时不想再说话,更加不想应付丹榴,只能牵起唇角,委婉回道:“多谢崔姨娘抬爱,但罗罗担不起。” 可丹榴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中意思,还在她身边落座。 时而欣赏湖景,时而与尹罗罗搭话,得不到尹罗罗的回应,但她还是毫不气馁。 只在无人注意时,丹榴偷偷望了眼水榭门口,房青湘正站在那儿迎接来宾。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瞬。 马上生辰宴就要开始了。 有嬷嬷急匆匆来到水榭门口,来请房青湘,说后厨有人忽然闹事,此时乱得不行,嬷嬷管事都处理不了,需要她来主持。 房青湘顿了下,望了眼尹罗罗和丹榴的方向,还是应下了。 “走吧。” 马上开宴了,后厨可不能出事。 “夫人走了,表小姐那儿不会出事吧。”吕嬷嬷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房青湘声音轻缓:“丹榴寸步不离地跟着尹罗罗,防着其他人,应该没事,但以防万一,还是尽快处理完后厨麻烦早点回来为好。” 毕竟她也并不太信任丹榴,本来想用更加忠诚的孙姨娘,但孙姨娘不巧病了,其他也没什么合适人选,这个活计才落到丹榴身上。 “一切都仔细准备好了吗?”,房青湘再次确认, 吕嬷嬷回道:“都备好了,只等宴会开始,计划就会开始,万无一失。” 因为不知大房氏在谋划什么,房青湘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准备在宴席开始就抢先下手,免得横生枝节。 又问起,“那封信备好了吗?” 吕嬷嬷轻声道:“备好了,模仿得极好,看不出破绽。” 此物一出,表小姐不光清白没了,就连名声都会臭得彻底,成为人人唾弃的浪娃荡妇。 夫人这招可以说是狠辣。 房青湘浅勾唇角,笑得仍旧温婉和煦,“只是无父无母,毫无依仗的孤女罢了,当正妻真是抬举她,留个侧室之位给她安身,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陆府的未来全指望咱们彦之,这正妻之位还得选个出身更高,家世更好的女子才行。尹罗罗她可不配啊……” 吕嬷嬷暗忖,尹罗罗虽然是孤女,却并不是毫无依仗,别的不说,前不久才来他们陆府的那位中书侍郎大人就是朝中大官。 夫人这般安排,说到底其实还是出于对尹罗罗的厌恶,夫人对几乎所有女人都有股没来由的厌恶之感,最近最厌恶的就是尹罗罗。 可这些话她不敢说出口,面上还是维持着恭顺之态。 但房青湘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她这一去后厨,却被缠住了,耗了好久才得以出身,等她重新回到宴席上时,她的计划早就面目全非。 …… 第九十四章 段家抢先动手 “这是什么?” 陆彦之蹙眉望着面前黑乎乎的药丸。 “这是助兴药,待会儿用得上。”站在一旁的绿柳恭敬答道。 陆彦之面上浮出些许尴尬。 他的身体情况,房青湘最清楚不过。 还是长身体的半大小子的时候就与柳秀才厮混,底子没打好,后来整日昼夜颠倒,吃喝玩乐更是虚耗身体。 如今年岁不大,都是需要吃药了…… 陆彦之仰头将药丸吃下,忍住尴尬没好气地对绿柳道:“这下行了吧。” 绿柳福了福身,为房青湘说了句好话,“二女乃奶也是为了二公子好。” “行了行了,快下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尹罗罗,哪儿都不会去……” 陆彦之冲着绿柳没耐心地挥挥手。 - 那边厢,水榭上宾客逐渐到齐,宴会在陆鹤荣的主持下宣布开始。 而他话音一落,湖面远处就传来婉转似水,沁人心脾的丝竹乐声。 水榭中宾客循声转头望去。 远处驶来一小游舫,游舫上坐着几位乐者,还有两位上了扮相的戏子。 陆鹤荣神色微微一愣,他不记得宴会安排中有这一出。 随着小游舫越来越近,水榭上的人终于看清了上面的人。 有人激动地喊出声,“是曲家班!” 曲家班是这一带州县最火的戏班子,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有钱都不一定能看得上。 登时年轻公子,或者定力差的就按耐不住,纷纷来到水榭边靠在栏杆上凑近欣赏。 陆鹤荣见状,面色微微一僵,但眼见情势已经压不住了,只好开口道:“能看曲家班一场戏实在难得,诸位看完再说。” 有他这句话,宾客们也不再顾忌什么,一股脑儿地涌去栏杆旁,彼此你推我挤着看船上的曲家班唱大戏。 尹罗罗原本不想去凑热闹,但混乱中不知被谁拉了一把,被拥挤人流裹挟着带到了栏杆边。 身后却还有个跟屁虫跟着。 “表小姐,表小姐……”丹榴声音略显焦急地喊她。 尹罗罗被她缠得实在厌烦,想换个位置,避开她,后背却忽然贴上来一股大力,将她往栏杆前重重一推。 身体遽然失衡,往前栽倒! 水榭周围欢呼喝彩,与咿呀唱戏彼此交错,众人沉浸其中,却忽然听见一声巨大的“噗通”落水声音。 竟然有人落水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又听一声更大的噗通水声。 又有人落水了……不对,是有人跳入水中救人了。 落水的是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而救人的居然是个穿着蓝色锦袍,身材肥臃的男人。 陆鹤荣见此一幕,心脏重重一跳,拳头攥得死紧。 段家这是想做什么? 再看不出这是段家设局他也不配当陆家家主了! 可眼下他再急,也都来不及。 段子朗虽然胖,但游泳动作却极为熟稔伶俐,没一会儿就来到尹罗罗的身边,想将人救上来…… 一切发生的过于迅速,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场生米即将被迫煮成熟饭。 水中的尹罗罗看着迅速逼近的段子朗,奋力划水,转身避开他的拉扯。 努力向湖边游去。 可是她才刚学会凫水,又身处陌生的湖水,而段子朗显然比她游刃有余地多,还不死心地缠着她,围堵她。 这已经不是救助,而是耍流氓了。 水榭围观的宾客都看出来了,露出鄙夷之色,可段子朗毫不死心。 与那巨大财富和珍贵人脉相比,即便日后受到点非议苛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鹤荣连忙吩咐在水榭内伺候的嬷嬷,“懂水的快下水,下水救表小姐上来!快!!” 赶在段子朗得逞之前救尹罗罗上来,就还来得及。 岸边水榭上都是人,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若是被段子朗碰到一下,传出去尹罗罗都会名声受损。 面对段子朗的纠缠,她只能拼命生疏地闪躲,还不小心呛了两口水。 又有几声跳水声响,陆府的嬷嬷来救她了。 可尹罗罗本就体弱,虽学了些招式,但刚刚已损耗了许多的气力,躲闪的动作慢慢迟缓。 留意着嬷嬷们的位置,又不小心险些被段子朗揩油,她一个失神又猛呛一口湖水,但这次她努力抬手,却没有游动上浮的力气了。 身子止不住往下沉…… 脚边似乎触碰到了一股水旋涡,身子下沉,旋涡似乎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让她更加挣脱不了…… 变故发生的极快,湖岸边的人发现落水的姑娘忽然沉入水中。 然后救人的公子和嬷嬷们下水搜寻了一圈又一圈,居然也没将人救上来。 陆鹤荣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沉得可怕,他记得当初买这间宅子的时候,前房主告诉过他这片湖底有旋涡暗流,与外面河道相通,曾有小厮不慎跌进去,第二日才在府外河边发现尸体。 尹罗罗若是被暗流卷进去,可就危险了。 他们陆家好不容易将尹罗罗养到这么大,眼看即将收割果实,却被段家横插一杠,多年即将付出付诸东流。 陆鹤荣沉眸盯着从湖水中爬上来的段子朗,到底没有过去,甩袖愤然离开。 若是尹罗罗真的出事了,他定不会与段家善罢甘休。 段子朗上岸后,脸色发白,避开众人的注视。 宽袖中的手轻颤不止,将湖底都翻遍了还找不到尹罗罗,只有一个可能,她被卷入河道暗流了……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被,被自己害死的…… 段大奶奶主动迎了上去,将事先准备好的外袍给他披上,又将段子朗带回宴席前,亲手给他斟了盏酒。 “子朗,快喝盏酒暖暖身子。” 她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子朗,莫要多想啊,你又不是故意的,与你无关啊……” 段子朗肥指捧着酒盏,哆哆嗦嗦地喝完,段大奶奶又给他倒了一盏。 段子朗再次一饮而尽,酒液入肚,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 但过了半晌,他却觉得身体开始有些不对劲…… - 天上孤雁独自南飞。 秋日枯叶纷纷扬扬落下,吹来的秋风都带着点点凉意。 一身黑衣的赵怀渊孤身躺在屋檐上,与全府的热闹喧嚷气氛格格不入。 本来他决意断了干系,应该再不回陆府,再不踏入这方地界一步。 只要不见面,再深的关系与情意都会自然而然断了。 可他不知为何,还是回来了。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回来,为何要回来…… 第九十五章 失控野兽 他思绪混乱,随手捡起一颗碎石子,抬手砸向院中的银杏树,金黄树叶簌簌轻响,。 忽然树上掉落了一个东西。 赵怀渊目力极好,看出那是一个丑巴巴的陶响球。 表面涂着五彩斑斓的颜料,画得既像老虎又猫儿,丑的像四不像。 这只陶响球送到他手上后,他不怎么碰,尹罗罗反而玩得更多,后来不小心磕坏了,又赶紧给他重新做了个新的。 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却更漂亮,但他心底还是更喜欢这个丑的。 后来她拿这只破陶响球当毽子踢,不小心给踢上银杏树。 他想上树取下来,尹罗罗却拦住了他,说他身上的旧伤未愈,不要轻易动真气。 陶响球上英气的猫儿躺在地上,浑身沾满泥土,几乎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只修长的手将陶响球捡起。 赵怀渊垂眸注视着这只陶响球,手指轻轻摩挲了许久…… 转身走向屋子。 “吱呀”一声,许久没人打开屋门终于响了,轻缓脚步声也跟着在屋内响起。 赵怀渊将陶响球放在圆桌上,正准备转身离去。 余光却瞥见了床边矮案上多了件东西。 是个雪白的小瓷瓶。 他走过去拿起,将瓷瓶打开,凑近嗅闻,是烧心丸的味道。 但又有细微不同。 她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过不了多久,赤金骨就能开花,以花入药,加入烧心丸中,说不准就能治好你的寒症了。” 他下意识攥紧手中瓷瓶,竟有一瞬感觉害怕。 小小瓷瓶此时此刻却宛若烧红的烙铁,在灼烧着他的掌心,也在灼烧着他的心。 脑中的门闸被压制许久,此时似乎承受不住,骤然打开,记忆如失控的洪水一齐喷涌而出。 “这屋子窄小,又晒不了多少阳光,我给你换个大屋子。” “这是我最爱吃的杏仁酥,你觉得好吃吗?” “还有那两扇窗户也要封上明纸,挡风后屋子里才更暖和。” “簸钱,抛掷铜币正面是你胜,反面是我胜,赢的人可以惩罚输的人……就弹脑瓜崩儿吧。” “这个护腕戴着合不合手……” …… “根除寒症,赤金骨必不可少,这株赤金骨你自己养着,以后自己找人配药吧。” 那时她委屈极了,即便低着头,躲开了月光的触摸,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角的微红,以及眼眶中噙着的点点碎碎的泪光。 一声又一声,点点滴滴,将他的脑子,将他的心充斥得满满当当的,暖意有一瞬又回来了。 但他死死关住心门,甚至动了杀意,想将这些暖意绞杀殆尽…… 他手指微微轻颤,将雪白小瓷瓶放回矮案上,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一切都彻底断个干净。 从此见面只是陌路人。 …… 赵怀渊快步行走在府内,因为身上穿着小厮服饰,也无人注意到他。 但很快,他注意到陆府的下人们都行色匆匆,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真的假的,她落水了?” “已经来回找了多少遍了,连个人影都寻不见……” “这下绝对活不成了,唉真是世事无常啊,昨日我才见过她呢……” …… 从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中,他听见了一个名字。 脚步瞬间顿住了。 “谁落水了……” 一个路过的家丁忽然被人揪住了衣襟,力道之凶狠让他都几乎无法呼吸。 刚想破口大骂,但一抬头看见对方的脸色,顿时吓得咽下了所有的话,颤颤巍巍地放轻声音回道。 “是,是表小姐,都过了快半个时辰还未救上来,定然是,是活不了了……” “闭嘴!” 少年嗓音颤抖喝止。 …… 潞州城内某处僻静幽雅的宅子内。 长乐一见赵怀渊回来,立即迎了上去。“公子一切都已备好,明日我们就能启程回京……” 却被猝然打断。 “收整所有人手,围绕陆府,依次盘查所有河道渠道,务必将人找到。” 赵怀渊呼吸都开始紊乱,强行压住心中肆意疯长的恐慌,冷静吩咐一切。 “公子,这怕是不妥……” 长乐触及他望过来的眼神,心里陡然一惊,瞬间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还从未见过赵怀渊露出过这般可怕的眼神。 连忙换了个说法,“公子,摄政王的人一直在城中四处搜寻盘查,若是撤了人手,您可能会有暴露的风险。” 但下一瞬,他脖颈被人钳住,感受到了窒息。 方才还能勉强维持冷静的赵怀渊,此时像头濒临崩溃的野兽,眼眶猩红,话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全都去找。” “是……是。” 话音一落,长乐觉得脖颈处一松,顿时活过来似的。 - 陆府,侧院内。 “大公子,您先别忙睡,马上就到地方了。” 小厮勉强撑着庞大沉重的段子朗,脚下步子都走得踉踉跄跄。 他家夫人说大公子身体不舒服,让他将人带下去休息休息。 大公子看起来确实是不太舒服,神色迷迷瞪瞪的,胖脸带着几分红晕,皮肤越来越热,烫得几乎有些吓人。 但与一个身形纤瘦的女使擦肩而过时,大公子却忽然有了力气,一把扯住人家小女使的手,一个劲儿往自己脸上贴。 口中还发出笑声,“妹妹的小手好凉啊,哥哥帮你暖一暖,帮你暖一暖……” 那女使惊叫一声,连忙甩开他的手,提着裙子仓皇逃走,而大公子居然一迈腿也跟了上去。 “大公子,大公子……”小厮大惊失色,连忙追过去。 但不知道那女使怎么跑的,在院子里左拐右转,小厮竟然没追上,被甩开了。 “妹妹,小妹妹,哥哥的身体好热,给哥哥降降温好不好,嘿嘿嘿……” 那小女使似乎走到了死胡同,段子朗直接冲过去,双臂一张将她死死抱进怀中。 闻见她身上浓郁花香,更觉得亢奋,嘴巴一撅就要亲她的脸…… 但后颈忽然一下剧痛,随即眼前一黑,肥胖身躯缓缓滑跪在地…… 秋霁抬腿一踢,段子朗像头失去意识的死猪仰躺在地。 她低头闻了闻,还是不习惯这样浓重的香味,但为了吸引段子朗也不得不涂满全身。 她想将小姐的安排推行下去。 就如春荷所说,即便眼下小姐可能出事了,她们也要继续执行小姐吩咐下来的任务,否则便是辜负了小姐。 一想到小姐,素来面上少有情绪的秋霁,心里也忍不住波动, 因为有小姐的诊治,她父亲的病情才稳定下来。 小姐对她有恩,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辜负小姐。 而段子朗是害了小姐的间接凶手…… 忍不住抬脚重踹一脚地上的段子朗,稍微撒了撒气,才将人架在肩上,扶着他往回走。 很快来到一间厢房前,厢房看似平平无奇,但两侧墙缝巷道内都躺着昏迷的下人,全是房青湘的心腹。 而春荷和桃儿正守在门前,她们帮秋霁推开屋门,就听内室传来的一道沉重紊乱呼吸声音。 随即陆彦之的愤怒嘶哑声音从赤红缠枝牡丹纹帐幔后传出。 “怎么这么久才将人来,一群手脚粗苯的懒驴,小爷都快要憋死了!” “快磨磨蹭蹭什么呢,快给我滚进来!!” 第九十六章 以眼还眼 秋霁从袖中取出面纱戴上,夹起嗓子回道:“二公子莫急,这就来了。” 掀开赤红帐幔,她架起段子朗往内室走去。 陆彦之躺在拔步床上,面色通红如血,浑身汗如雨下,抬手胡乱扒自己的衣袍,眼下身上衣裳凌乱勉强只剩一半。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她们给陆彦之又喂了点东西。 “二公子,美人儿给您带来了。” 秋霁将死猪一头的段子朗送上床榻。 陆彦之轻轻蹙眉,睁着恍惚迷离的眼打量着段子朗,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中了药的脑子反应不过来。 但慢慢的,眼前的人又逐渐扭曲变换成另一幅模样。 乌发朱唇,雪肤琼鼻,此时半遮半掩低头垂眸,再轻轻撩起眼睫,眼睛里似乎藏着一对尖尖小钩子。 对他娇滴滴地唤一声,“陆二公子……” 又娇又嗲,几乎都能将他半边身子叫酥了。 这不正是他最爱的妙燕小妖精吗? 欲火瞬间暴涨,如见了肉骨头的饿狗迫不及待朝身边的人扑了过去。 秋霁反手将房门关上,但并不上锁,和春荷桃儿对上视线,正要先离开。 就听见里面遽然传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紧接着是阵阵暧昧的声响,还混杂着陆彦之胡言乱语的亢奋脏话,什么小*货,狐狸精,女表子…… 实在不堪入耳。 - 那边厢,房青湘好不容易才从后厨脱身,但心里却直冒火。 她的发髻已经被抓松,花了重金制好的崭新衣裙也溅上油渍污垢,怕是洗都洗不掉。 后厨的那几个厨娘素来胆大,又仗着资历深,时不时就闹事,这次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直接动起手来,一群人挤在小屋子内你薅我头发,我脱你衣服,混乱中房青湘也遭了池鱼之殃。 最终忍不住发火,将所有闹事的厨娘全都赶出府,一个不留。 等她洗漱一番,重新挽好发髻换好衣裙,回到水榭宴席上,却听见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尹罗罗不慎落水,可能现在还没救上来,极其可能死了…… 房青湘怔愣了半晌,那她这么多日筹划的这些算什么,尹罗罗死了,那尹家的那些财富人脉岂不是就这么没了…… 但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冷静,吩咐下去,“计划都终止,东西全部销毁,不能留下丁点痕迹。” 若是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又避开旁人视线,将袖中的信也翻出来,撕了个粉碎,撒入湖中。 既然计划失败,这封好不容易伪造出来的信也没用了。 她本来打算像对待当年柳秀才一般,通过这封信伪造尹罗罗的笔迹,将罪责和污名都推到尹罗罗身上。 让所有人都认为是尹罗罗心悦陆彦之,就连从前闹着与陆君之退婚也是为了陆彦之,今日的丑事是她主动勾引。从而将陆彦之和二房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可惜都没用了,多日筹谋准备,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房青湘心里莫名恼火。 可偏偏这个档口,还有人没眼色过来找事。 “陆家二女乃奶,我儿不见了,你快派人帮我找一找啊!” 段大奶奶慌慌张张过来,拉住她的衣袖央求道。 但此时的房青湘对他们段家的怨气正大,按捺了住心里的烦躁不耐,才勉强问了句,“在哪儿不见的?” “我让小厮扶他去西偏院,往年我们来陆府也是住在那里的……” 往年都住在陆府内,但这次段家是住外头客栈。 段大奶奶话还未说完,就被房青湘冷着脸打断,“不得允许,你居然让你儿子擅入我们陆府的后宅?这是彻底不将我,不将我们陆府放在眼里了吗?” 段大奶奶被冷不丁地一怼,顿时也不高兴了,胡搅蛮缠道:“过去我们常住在西偏院,再去一趟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儿偷了你们陆府的东西?” 房青湘冷冷嗤笑一声,“适才众目睽睽之下,贵府公子可是在水中围堵我们陆府的表小姐,最后致使表小姐无力沉水,至今生死不知。害死一条人命,我们还没有找你们段家的麻烦,你们居然敢先找上事了?” 宴席还未结束,她们这边的争执引来了不少宾客注视。 段大奶奶感受道四周投来的视线,脸上火辣辣的,忍不住有些心虚,最终一甩帕子卖起惨来。 “我儿身子不舒服,我让人将他带下去休息,再去城中找个大夫来,谁知那小厮回来和我说我儿在陆府跑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呜呜呜我作为一个母亲,怎能不急? 若是陆二女乃奶你还在生气,我给你跪下行不行?我跪下给你赔罪,你去帮我找一找我儿子……” 说着哭天抹泪地真的要下跪,房青湘看得眉头拧紧,心里窝火。 此时旁观的人中有位夫人看不下去,站出来说公道话。 “段大奶奶您无需下跪,一个成年男子在陆府后宅不见,陆府无论如何都要找一找,陆家二奶奶您说是不是?” 说话的人是齐家大奶奶,素来是个热心肠,齐家在潞州也是排的上号的有头有脸人物,房青湘也要给她这个面子点头说是。 段大奶奶一听有人劝,立即不跪了,反正她只想借势逼一逼房青湘。 第九十七章 男上加男 齐家大奶奶继续劝道:“陆府表小姐的事确实是一桩祸事,可是非曲直还是等日后交给官府来判,两件事各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互不干涉才对。” 段大奶奶自然不必说,点头如捣蒜,房青湘也明白齐大奶奶的话有理,于是便依她所言先带人去寻段子朗。 而段大奶奶担心房青湘不尽心,又非要拉着齐大奶奶一起去了。 三府夫人,以及各自的嬷嬷女使小厮,泱泱一群人,气势颇大地往西偏院寻人去了。 “大奶奶,各位夫人,当初大公子就是在这里找不到的。” 快到西偏院时,之前搀扶段子朗的小厮指着一个路口说道。 “后来小的四处打听,有人看见大公子往北面跑过去了。” 北面。 房青湘顺着小厮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心里微微一紧。 那再往北走就是她原本预备实施计划的院子。 刚刚她派吕嬷嬷去通知取消所有计划,怎么人到现在都还未回来……她眉心轻跳。 但眼瞧着段大奶奶和齐大奶奶已经往那儿去了,她给身边的绿柳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赶过去看看情况如何,若有不对还能处理处理。 而走在前头的段大奶奶眼珠子微微一转,对齐大奶奶道:“说起来,我儿只是个直性子的热心肠,当初也是看见陆府表小姐落水,好心下去搭救的,只是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齐大奶奶在潞州贵妇圈子颇有几分声望,她想在她面前替段子朗撇撇干系,洗洗名声。 齐大奶奶不知其中内情,但也不完全信她的话,只是点点头,“那么小,那么水灵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可惜了。” 段大奶奶假模假样跟着惋惜叹气,但话音一转,“说起来这罗罗她自己也有错。自己不小心跌下湖水中,后来我家子朗好心去救,她若是有本事自己上岸,子朗也不用费劲巴拉去救她了。 可她偏偏自己也没本事,还不愿被子朗搭救,带得我家子朗白白在水里转圈,也把自己给转得没力气,最后溺水了。” 一番话说得自己什么阴招都没用,尹罗罗溺水全是自己作的。 就连房青湘都听不下去了,“段大奶奶,段大公子下湖救人到底有几分是好心,有几分是想占便宜将生米煮成熟饭,你不会装作浑然不知吧?” 段大奶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什么占便宜?尹罗罗她就是个无父无母,毫无家族依仗的孤女,这样的低微出身,别说是做我们子朗妻房,哪怕是做妾室,我们都是瞧不上眼的。 我们到底能从她身上占什么便宜?这样命格克亲,一无是处的孤女,我们到底能从她身上占到什么便宜? 我们子朗明明是好心好意救人,可却被人信口雌黄故意污蔑,简直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说到后来她甚至捻着帕子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角,齐大奶奶还好心地拍她肩头安抚她。 一番话她说的情绪激动,真心实意,无非就是仗着房青湘不敢将尹罗罗的家世泄露出来。 哪怕是房青湘,碰上段大奶奶这般无理搅三分的泼妇也被堵得一时气闷。 “段大奶奶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厉害。” 段大奶奶瞥了眼房青湘,并不去理她,只要齐大奶奶听进去她的话就行了。 今日的事可不能成为段子朗的污迹黑点。 她家大爷有意让段子朗未来走上仕途,将来投下一笔重金为他捐个官,日后段氏家族倾力扶持他的官途,他反过来为段氏家族保驾护航,官商联手,如虎添翼。 尹罗罗死就死了,尹家的财富人脉没到手虽然可惜,但也就到此为止,可不能成为子朗的心理阴影,更不能损耗他的名声。 言朝有腿疾,他们段家的未来可都寄托在子朗一人身上。 正当此时,前面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女使,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房青湘吩咐去探查情况的绿柳。 她跟见了鬼似的,魂不守舍地跑过来。 齐大奶奶注意到她,问道:“前面是怎么了?” 绿柳转眸望了眼房青湘,面有难色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敢说。 房青湘心里不好预感加重,彦之那儿莫不是真的出事了……但还不等她想出什么理由拖住段大奶奶他们。 “子朗是不是就在前面?” 段大奶奶就先有了反应,急忙赶了过去,齐大奶奶在后面也跟了过去。 房青湘阴沉盯着她们的背影,没办法也只好带人过去了。 院内的东侧厢房前已经有了人,但脸皮厚的看热闹,脸皮薄的面露尴尬羞色,无他厢房内的动静太大了。 无论是此起彼伏的男人声音,还是接连不断的撞击声音,响得跟在打架似的。 期间还夹杂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什么小贱货,狐狸精…… 段大奶奶抬步踏入院内,就听见屋内传出一道极为熟悉男声。 脸色刷的一白,险些腿软摔倒。 “大奶奶……”一旁的嬷嬷赶紧扶住她。 齐大奶奶跟着段大奶奶后头进了院子,听见这暧昧动静,一时也惊得瞠目结舌。 “这……这实在不成体统!” 又转头问段大奶奶,“这是里面的是谁……” 但她看清段大奶奶宛若遭受重击的脸色后,不敢再问,也无需再问下去了。 那另一个男人是谁? 她转头看向陆府二奶奶,想要开口,但触及她的看过来的眼神,话瞬间都咽下去了。 “逆子不成体统,让夫人见笑话了。” 房青湘甚至露出了几分笑意,只是那笑,齐大奶奶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丝丝渗人。 儿子在里面乱搞,两个母亲在外头“抓奸”,这可真是……诡异又好笑。 里面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段大奶奶似是被惊醒了,由嬷嬷搀扶着抬步朝厢房走去。 抬手触到门扣,即将推门的瞬间,却顿住了一瞬,但听见里面又传来了段子朗的痛呼后,终于直接推门而入。 一转头,窗前那两个男人的姿势霎时间撞入眼帘。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段大奶奶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啊啊啊啊啊!” 一叠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大叫之后,她眼眶猩红,紧咬牙关,冲着陆彦之扑了过去。 一边张着尖利指甲对着陆彦之拼命抓挠,一边使劲拖拽他。 “给我下来,给我下来……” 陆彦之被她抓得脸上身上都是斑斑血痕,鲜血从伤口渗出。实在受不住痛,最终被她跩开,一屁股墩儿摔倒在地。 段大奶奶捧着段子朗的脸,崩溃嚎啕大哭。 “我儿,我的子朗啊……” 段子朗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见段大奶奶崩溃的哭脸,又仿佛有所觉,望了眼自己浑身狼狈不堪的身体。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脑海中。 他脸上出现了一丝崩裂迹象, 第九十八章 终于救回了她 随着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逐一清楚浮现,他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脑袋,眼神空洞。 死活都不愿相信一分一毫。 “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被男人压了,怎么可能被男人给睡了…… 他可是段家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可是未来要振兴段氏一族的男人……从来只有他睡那些仰慕自己的女人的份儿,他怎么可能雌伏于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男人。 可是那一句句狐狸精,小*货的羞辱、,还有身体的明显异样,以及某处传来的剧烈痛楚,却在强烈提醒着他,让他实在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自小到大培养出来的强烈自尊与自信在这一瞬被彻底击个粉碎。 眼前瞬间一黑。 “子朗,子朗……” 段大奶奶捧着段子朗的脑袋,一叠声地惊呼,“子朗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唬为娘……” 一摸段子朗的身体却烫滚。 段大奶奶慌慌张张连,忙吩咐嬷嬷,“快,快去叫大夫!!” 没一会儿,段大奶奶似乎闻到了空气中多了淡淡的骚味。 打量一圈,才在段子朗身底发现了一滩淡黄尿液…… 子朗,子朗他……居然失*了。 而倒在地上的陆彦之,却仿佛还沉浸在美梦中醒不过来。 唇角含着甜蜜蜜的笑,“妙燕,你个……缠人小妖精……” 房青湘冷着脸走过来,抬手一巴掌狠厉抽过去。 “还不给我清醒过来?!” 陆彦之这才被打醒,慢慢睁开眼,看见房青湘,脑中有一瞬懵。 怎么母亲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正在和妙燕翻雨覆云吗? 妙燕这个小妖精钓了他这么长时间,今日终于愿意和他共赴云雨了…… 房青湘眼中满是恨其不争,“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到底是谁?” 陆彦之转过头,旁边一个衣衫不整的肥胖身躯映入眼帘。 那满身肥肉,看得他深深蹙眉,瞬间倒了胃口,他怎会睡这样的女人? 但定睛细看,这,这似乎……是个男人?! 身底甚至还有一滩腥臭的黄色尿液。 他睡了一个胖得像猪,还尿了的男人!? 陆彦之这才逐渐回想起来适才确实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彼时完全没顾得上这个。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还是没忍住侧过身子,狂吐了出来。 反胃呕吐声一下接着一下,几乎要将心脏都呕出来。 吐了半晌只觉胃里都要空了,才勉强停下。 可慢慢的,下腹又开始出现刺痛感,刺痛感越来越明显,而他浑身也开始盗冷汗,四肢冰凉…… 房青湘也注意到他的异状,他的脸色怎么突然苍白得这么厉害 “彦之,你怎么了?” 陆彦之想要回话,却连嘴唇都开始发白,“母,母亲,我……” 气息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房青湘见此情状,立即转头急声吩咐绿柳,“绿柳快去请府医过来!” - 潞州,距离陆府并不远的一排简陋小屋内。 “这小姑娘真是命大,那条河可淹死过不少人,她手中死死抓着一块破木板,居然就这么活下来了……” “眼下说活下来为时尚早,她溺水时间太长,状况太差了……” 尹罗罗全身已经换了一套粗布麻衣,躺在缺了一条床腿的榻上,赤脚大夫为她诊脉结束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抬手写下一道方子,交给钱婶子,“按照方子去城里药铺抓几服药来吃,或许能保住她的命。” 钱婶子并不识字,也不看那方子,只问赤脚大夫,“这要花多少药钱?” “二两多吧。” “二两?!”钱婶子瞪大眼睛,“我的乖乖,怎么这么贵……这,这我也买不起啊。” 她给人洗衣,她家男人种地,每月就只能挣那么点银子,底下还有三个孩子的嘴巴要喂。 昨日为了救这个小姑娘,已经花了快一两银子,他们一家人这个月就要紧衣缩食,如今这二两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了…… 赤脚大夫也明白她的难处,也不收这次的诊金,拎起旧药箱准备外走。 沉声嘱咐道:“她也就这两日了,到时候找块地儿安葬了吧。” 他话音刚落,屋门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被人从外头猛地推开。 几个身穿黑衣皂靴的男人强闯进来。 钱婶子吓得险些叫出声,而赤脚大夫常年游历,见多识广些,还能勉强冷静。 眼前这些黑衣男人,但既不像官差,又不像匪帮,气势摄人,绝不能轻易招惹。 “公子,人就在这里。” 屋外传来声音,又是一个黑衣男人,他微微弓腰,恭恭敬敬对身旁的少年道。 少年踏入屋内瞬间,窄小破旧的屋子似乎都亮堂起来了。 少年相貌俊美异常,一头如缎青丝高挽,仅用一根红缎束在脑后,在外头炽烈日光照耀下,眉眼间却沁出点点幽冷之感。 尤其那双冷漠如寒潭的黝黑俊眸,从人身上扫过,总给人一种无端的冰冷的疏离感与压迫感, 但少年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的那个漂亮小姑娘时,眸中的疏离寒意瞬间化去大半。 紧走几步来到床前,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抬手抚上她的面颊。 只是不知是不是众人错觉,那手指好像在轻轻颤抖。 赵怀渊胸口剧烈起伏一瞬,有种从被拖入水下压迫得几欲窒息,此时终于能够浮上水面重新呼吸,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第九十九章 他喜欢尹罗罗 但指尖摸到的尹罗罗皮肤是滚烫的…… 怎会这么烫?! 刚刚放下的心瞬间高高提起。 立即弯腰,将床榻上的尹罗罗抱入怀中,眉心微蹙,往外大步流星走去。 钱婶子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出,连忙追了上去,“你……你是谁,怎么能将人带走……” “这位姑娘是陆府表小姐,我们是将她带回家。”长乐笑着拦下钱婶子,并塞给她一个分量不轻的钱袋。 “这是对您的酬谢。” - 净心堂内。 “大夫说彦之肾精损耗太过,若是调养不好,可能会有……绝嗣之忧。” 房青湘语气艰涩地道。 陆老夫人好不容易才修养好身子,先是听说尹罗罗落水生死不明,又听陆彦之可能会绝嗣。 连番打击之下,脑中一阵晕眩,连忙用手撑着头,用手捂胸勉强缓过这阵心悸。 “吴妈妈,快给母亲喂一颗护心丸。” 陆老夫人吞下护心丸,又缓过一阵儿,面色才恢复了几分,脸色却依旧难看至极。 他们陆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接连遭遇祸事。 尹罗罗是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细养大的,居然就这么没了? 他们千百般算价的尹家财产和人脉,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可心里再难以接受也不得不接受事实。 尹罗罗死了虽然遗憾至极,但也就只能被迫接受,眼下活着的人最重要。 尤其是陆彦之 有气无力吩咐房青湘道:“务必让大夫仔细给彦之调理,需要什么药材用什么药材,只要能将彦之调理好,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他们陆家人丁稀薄,陆君之废了后,陆彦之已经是唯一一颗独苗苗了,他若是真的绝嗣了,他们陆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是,媳妇会吩咐下去的。”房青湘沉声应下。 但一抬头就迎上了陆老夫人的审视眼神。 “二房媳妇,彦之好端端的怎会变成这样?” 房青湘心里紧张起来,“儿媳敢发誓,儿媳给彦之喂的只是助兴药,实在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儿媳不可能害自己的孩子啊。” 这点陆老夫人倒是不怀疑吗,只是她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又问陆鹤荣,“那个段大公子怎么样了?” “那个段大公子自从陆府回去后情况比彦之还差,一直前吐后泄,听说还有心悸心慌的症状。” 前吐后泄,心悸心慌…… 房青湘听着这症状觉得耳熟,这不是她原先预备下给尹罗罗的乱心散的后遗症吗? 这乱心散还是丹榴从前配的方子。 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平日里吃下毫无异样,但是一遇上她在宴席上准备的屠苏酒,就会引发药效,让人意乱情迷,难以自控。 她给尹罗罗下的药,怎么会到了段大公子身上…… 房青湘觉得必须要细查下去。 “弟妹,我本以为你比你嫂子能干,结果宴席上闹出这般丑事……” 一旁的陆鹤荣忍不住重重拧眉叹气。 又抬手捂住额头,“眼下我……我简直都要没脸出门了。” 说到最后已有羞愤难言之色。 眼下外面的人都在传他们陆府家教差,人品败坏。 上有一个不务正业流连花丛的陆鹤轩。 下面有个有样学样,自甘堕落搞多人运动的陆君之,眼下又多了个在自己生辰宴上搞男人的陆彦之。 他们陆府已经成了潞州城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就连府中下人出门都羞于说自己是在陆府当差。 房青湘低眉,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办事不利……” 此时追责没什么用,几人也都没什么心情寒暄,简单将正事说完,就先后离开了。 房青湘一走出净心堂,脸色瞬间微沉,吩咐吕嬷嬷。 “去将李嬷嬷给我叫过来。” “还有设法去查一查段大公子在潞州暂住的这几日一应的吃食,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乱心散是丹榴自配的药方,其他人不可能有,她怀疑李嬷嬷背叛了自己。 “遵命,夫人。”吕嬷嬷立即下去办。 而净心堂内的陆老夫人接过吴妈妈递过来的茶,轻呷两口,才觉得舒服了些。 这茶是由之前陆令娴尹罗罗她们从凌州带来的吉祥花浸泡而成。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效,将吉祥花供奉在佛前,日常泡水饮用后,她真的觉得身子好受了不少。 但许是今日刺激太大,没一会儿陆老夫人又觉得心脏开始隐隐泛疼。 吴妈妈正要去唤府医,却被陆老夫人唤住,“叫了也没用,用了药好些,不用药就又差了,折腾来折腾去都要被药腌入味了。你去把广善寺高僧开过光的福袋拿来放到枕下,我睡一觉兴许就好了。” 这福袋是陆鹤荣奉陆老夫人的话,亲自去广善寺请高僧,花了大笔香火钱求来的。 陆老夫人佩戴在身上后,竟梦见过菩萨现身为她驱魔。 从此几乎日日佩戴,从不离身。 手中捻动佛珠,口中不断轻诵佛经。 陆老夫人阖着眼目,心意极为虔诚地求菩萨佛祖。 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让她不要再做噩梦。要再梦见尹家父母,更不要再听见在那些凄惨可怕的叫声了…… 随后由吴妈妈搀扶着正准备回榻上睡一觉修养精神,却听外面传来一叠声的惊喜叫声。 “表小姐回来了,表小姐救回来了……” 陆老夫人动作一顿,与吴妈妈对视一眼,眸中都浮出了强烈喜色。 尹罗罗居然平安回来了。 带着他们心心念念的尹家财富人脉回来了! - 星罗苑中来了许多人,大房二房就连长久养病的陆老夫人都来了。 但尹罗罗的病情十分危急,府医说自己处理不了,府内又忙去请了潞州的名医柳大夫。 “心肺受损,再晚点人就要死了……”柳大夫眉心皱得快能夹死蚊子了,“我也只能量力而为了。” 听着柳大夫没有把握的语气,陆鹤荣连忙叮嘱,“大夫,只要能救回罗罗,必奉上重金酬谢,还请定要尽力而为。” “陆大爷放心这是自然。” 赵怀渊站在下人堆中,并不起眼,透过缝隙远远望着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尹罗罗。 眼眶中猩红还未完全褪去,指甲掐入掌心都毫无所觉…… 若是当初他答应春荷的请求,留下来保护她。 她是不是就不会落水? 不会落到现在生死一线的境地…… 但后悔没用,他无论如何都回不到当初。 也是直到此刻,直到面临失去的可能,他才真真正正地看清了自己的心,被迫承认了他对尹罗罗的感情。 他喜欢尹罗罗。 他喜欢尹罗罗。 尹罗罗在他心里占据了独一无二的地位,他不想失去她…… 半晌后,一个白色身影来到赵怀渊的身边,语气激动,“我就说,我就说尹小姐她不会有事的。” 还踮起脚尖想越过人群看清里面的人。 跟在后面的小厮不住地劝,“二公子,咱们大奶奶和大公子都回凌州了,您为何还要留在这儿?” “尹姑娘她生死不明,我怎能放心回去……” 第一百章 让她生不如死 最终段言朝有些不耐小厮的唠叨,轻嘘一声止住小厮的话。 “你再如何劝也没用,不等尹姑娘养好身子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 柳大夫忙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险险将尹罗罗抢救回来。 又卧床养了三日,尹罗罗才开始慢慢睁开眼。 “桃儿……” 嗓子干涩得像是生了锈,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桃儿一把抱住尹罗罗的手臂,手指止不住地轻颤,几乎喜极而泣,“小姐,你快吓死桃儿了……” 尹罗罗勉强勾了下唇角,想说些话安慰桃儿,却没有继续说话的力气。 不知不觉又再次睡过去。 等到又细细养了两日,她才有了些许精力,能坐起来,能开口说话。 “你们做得极好,虽然我不在,还是将计划完美执行下去。” 尹罗罗得知了生辰宴上发生的事,由衷地夸赞起她们。 桃儿嘿嘿轻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脑袋,秋霁唇角也勾了下。 “小姐,您眼下将身子早点养好,奴婢们才能放心。” 春荷慢慢喂尹罗罗红枣羹,笑着道。 尹罗罗却后知后觉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戴在手腕上的那只迦南木蝉玉手串在哪里……” 桃儿脸色微变,“小姐回来时腕间没有东西,莫不是落在水里了……” 尹罗罗抿紧嘴唇,忍不住咳出声,春荷连忙给她拍背。 那记忆没错了。她依稀记得落水前,有人顺势从她手上撸掉了手串。 那是父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别的东西都无所谓,只有这条手串不能丢…… 可是那时那般混乱的情形,那么多的人,她要怎么找回来? 红枣羹再也吃不下去了。 “小姐……”春荷捧着瓷碗,一脸担心地看着尹罗罗。 尹罗罗心里却实在难受,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 此时有女使从门外进来,通禀道:“小姐,二女乃奶来看望您了。” 桃儿下意识地蹙眉,“二女乃奶怎么来了,她能安什么好心……” 但长辈来看望,尹罗罗也不能将人拦在门外,勉强收拾好心情,轻声吩咐女使。 “带二女乃奶进来吧。” 随后便让桃儿理了理她的形容,稍稍打起精神应付房青湘。 “罗罗气色瞧着恢复了些,这样才好,否则老夫人和我都放不下心。” 房青湘进门先打量了下她,给身后跟着的绿柳使了个眼色,她忙将人参交给春荷。 房青湘又简单与尹罗罗寒暄了几句,便抬眸逐一打量了在屋内伺候的桃儿,春荷和秋霁。 微微勾唇,拐了话题,似是意有所指地道:“罗罗善于御下,得了这么些忠心又能干的女使。但我怎么听说星罗苑中好像有个老嬷嬷跑了?” 吕嬷嬷去叫李嬷嬷时,才发现李嬷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陆府,就连她的两个儿子都在潞州找不到踪迹了。 这下无需去查段子朗的饮食,她就能确定是李嬷嬷背叛了她。 而幕后主使无需多想,定然是尹罗罗。 尹罗罗面上浅浅笑着,“李嬷嬷并非是擅自逃跑,她早前与我说过要回乡养老,我便准了。” 房青湘脸上敛了几分笑意,眼神微冷,“府内人员裁减任用一律归主母管辖,而眼下我才是执掌陆府中馈的主母,罗罗,你怎好越过我擅自做主?” 说到最后,微微眯眸望着尹罗罗,眸底含着几分迫人寒意。 像是蛰伏多年的毒蛇,此时终于伸出了蛇信子。 尹罗罗分毫不惧,唇角浅笑不变,“是罗罗考虑不周,没有向二女乃奶及时通禀,但二女乃奶定然是不会与罗罗一个大病初愈的小辈计较吧?” “罗罗可是老夫人和大爷的捧在掌心的人,我怎敢与你计较什么呢?” 房青湘皮笑肉不笑道。 从前,她还真是小看了尹罗罗。 以为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没想到却反遭了她的算计。 女使打起帘子,尹罗罗在后面道了声二女乃奶慢走。 房青湘面无表情,抬步迈过门槛,走出了屋内。 转眸却瞥见廊下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小厮服饰的少年,目光轻轻在他脸上溜了一圈。 这相貌…… 长得这般俊美出色,就这么贴身跟在尹罗罗伺候…… “见过二女乃奶。” 小厮屈膝行礼,动作间都有股旁人没有的利落优雅气质。 房青湘微微一笑,温婉和善道:“起来吧。” 由绿柳迈步下了石阶,却感觉到后面投来的视线,半点友善都没有,甚至似乎还有一闪而逝的隐约敌意,或者是杀意…… 房青湘转眸思索,她与这小厮都没见过面,他哪里对自己来的这般大的敌意? 不知想到什么,开口问吕嬷嬷,“我听说救了表小姐的是星罗苑的下人,可是方才那个?” 吕嬷嬷颔首,“正是他。” 房青湘闻言勾起唇角,轻摇手中团扇。 这就有意思了。 回到月霜阁。 房青湘做到玫瑰椅上,吕嬷嬷一边给房青湘揉捏肩头,一边轻声道:“二女乃奶,表小姐这般厉害,咱们以后可要小心提防着她。” “提防她?” 房青湘轻笑,美眸中却划过一缕渗人冷意。 “永绝后患才是最好的。” 吕嬷嬷心里一惊。 房青湘抬手拎起青瓷细颈茶壶,给自己慢慢斟了盏茶,“就可惜……眼下她还不能死,那就借力打力,让她生不如死。” 大房氏这个贱妇,与自己为敌,和段家联手搅乱了自己的计划。 这次就一石二鸟,顺势拔了这个眼中钉。 第一百零一章 顶替尹罗罗 她不紧不慢轻呷两口清茶,靠在椅背上放松身体慢慢享受吕嬷嬷的按摩。 但清闲的时间没享受多久,就有女使急匆匆进门。 “二女乃奶,二公子他不肯吃饭,也不肯吃药,怎么劝都没用……” 房青湘闻言浅浅蹙起柳眉,睁开眼问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女使摇摇头,“二公子不肯告诉奴婢们,说您到了才愿意说。” 房青湘无奈,只得起身跟着女使去往陆彦之的院子。 进了屋子,就见陆彦之坐在桌前,双臂环胸,紧闭双眼,对桌子上的饭食和汤药碰都不碰,看都不看一眼。 听见房青湘进门,他才睁开眼睛,对伺候在旁的女使小厮道:“你们都下去。” 下人们都离开,屋内除了他自己,只剩房青湘和吕嬷嬷。 “母亲,我要娶妙燕姑娘为妻。”陆彦之开口道 “你说什么……”房青湘慢慢吐字,甚至脸上还有几分惯常的笑意。 但陆彦之却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肩膀,不再敢玩花招,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要求。 “母亲,我想纳妙燕姑娘为妾。” “你想都别想。”房青湘断然拒绝。 陆彦之惊讶,“为什么?” 他院子里已经有了几房妾室通房,有的是他自己想要的,有的是母亲做主纳的,纳别人可以,那妙燕为什么不行? “难道就因为她是青楼女子?” “若是不能娶妙燕姑娘,那些饭食汤药我绝对不碰一口。” 陆彦之神态分外认真,是坚决不肯动摇的模样。 “那你就挺着吧……” 房青湘唇角浅勾,并不相信他有绝食的意志和能耐,半点都不惯着他,转身拂袖离开。 等到房青湘离开,陆彦之才睁开眼,心里很是气闷,片刻后从胸口掏出一张淡粉纸笺,细细观赏上头娟秀字迹,以及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绵绵情意。 凑到鼻尖细细嗅闻,面上浮出几分陶醉之色。 妙燕姑娘是怡红楼的花魁,无数男人趋之若鹜,她却只对自己情有独钟,甚至将终身都托付给了自己。 若是他不能抗住压力,娶她为妾那还算是男人嘛…… 晚间,月霜阁。 “咳咳……彦之要纳青楼女子为妾?” 陆鹤轩听见房青湘的话,刚要咽下去的茶瞬间喷了出来,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等到他呼吸平复下来,用帕子拭了拭唇角,又细想了下,“……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只是个妾室罢了,既然彦之喜欢就将人纳进来陪陪他,不也挺好的?” 他还有些羡慕自己儿子的,喜欢什么人就能开口让纳进来,而他可却被房青湘管得死死的,在外面胡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带进家里绝对不行。 若是他也能将妙燕姑娘纳进后院就好了…… 房青湘却态度坚决,“不能让彦之把这个青楼女子娶进来。” 陆鹤轩闻言无奈摇摇头,懒懒靠在美人榻上,舒服地抽起旱烟吞云吐雾。 随房青湘和陆彦之计较去吧。 二房的事他平日都不想去管,全都由房青湘一手操持着, 但出乎房青湘意料,陆彦之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 两天两夜,滴水未进,那些补养身子的汤药更是一口没喝,整日什么都不做,恹恹地躺在床榻上。 这下甚至惊动了净心堂的老夫人,派了吴妈妈亲自过来问缘由。 吴妈妈回去后没多久,老夫人就将房青湘叫过去,言语之间既是劝导也是警告。 眼下陆彦之补养好身子是头等大事,若是真的亏空了身体,那陆家岂不是要绝嗣了? 纳个青楼女子为妾而已,又不是娶为正妻。 老夫人都这般说了,房青湘还能怎么办? 只能忍着心中不满,顺着陆彦之去了。 …… “公子,那边计划顺利,人马上就能进陆家二房。”长乐拱手回禀道。 赵怀渊轻轻颔首,“让她多留意二房的动静,尤其是房青湘。” “属下定会将话带到。” 他又问:“那龙葵丹呢?” “马上就到。”长乐又试着问了句,“龙葵丹是想给小姐用的吗?” 那龙葵丹一颗可价值千金。 但一接到赵怀渊的眼神,他心头一凛立即低头告罪,“属下多嘴了。” - 那处精雅私宅内。 “东西在这儿,你可要遵守诺言将银票和路引给我。”丹榴稍显紧张地道。 白妙善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迦南蝉玉手串取出,放在掌心顶着日光仔细端详了片刻。 小小的蝉玉玲珑剔透,光彩流转。 确实是世间难得,无法复刻的好东西。 白妙善轻勾唇角,给甘棠使了个眼色后,将手串放回匣子内。 丹榴从甘棠手中接过银票和路引,清点了下才彻底放心,起身就要离开。 “丹榴姑娘难道只想倚靠这几千两,下半辈子做个默默无名的平民。” 白妙善的声音,却让她脚步一顿。 “白小姐是什么意思?” 白妙善轻轻一笑,起身来到丹榴面前,面上含笑,纤细如玉的手指轻抚她的面容。 “你这张脸十分有用……” 她唇角笑意笃定,让人无法怀疑她的话。 “我能让你一步登天,成为盛京中书令大人的嫡孙女。” “什么……”丹榴难以置信。 白妙善复又坐回桌案前,举起茶盏幽幽啜饮,“这手串就是上官家的信物,只要你带着这信物上门,中书令大人不会怀疑你的身份,端看你是否有这个野心和胆子了。” 中书令大人的嫡孙女……丹榴口中默默轻念这几个字,心里就已忍不住生出向往蠢蠢欲动了。 她当了伺候人的卑微女使十几年,若是有一丝可能,早就不想再过人下人的日子了…… - 星罗苑内。 “阿渊,眼下小姐正在修养,不便见外人。” 对着赵怀渊,桃儿没半点好脸,直接拒绝。 正屋门口双方对峙,隐隐有股火药味。 赵怀渊手指轻攥,终于等到尹罗罗苏醒,他几天前就想进去看看尹罗罗,那时桃儿也是用同样的借口拒绝他,这几天内次次如此碰壁,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嗓音微冷,“让我进去。” 但桃儿依旧挡着门口,半分位置都不肯挪动。 此时春荷掀开帘子从屋内出来,手上还捧着一只木盒,直接来到赵怀渊身前。 “是你找回小姐,救了小姐的性命。” 抬手意欲将手中木盒交给他,“这是小姐对你的谢礼。” 赵怀渊抬手接过木盒,打开木盒,盒子里躺着一张数额五千两的银票。 他胸口忍不住剧烈起伏一瞬,拿着木盒的手指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第一百零二章 段言朝凭什么 随即木盒摔落在地砖上。 “我不需要任何谢礼。” 春荷比桃儿脾气好不少,说话更温和,但也更扎心,“阿渊,是你要求与小姐断了干系,不再来往,眼下又为何主动上门?” 赵怀渊抿紧薄唇,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阿渊,你扪心自问小姐待你如何?” 不等赵怀渊回答,春荷继续道:“可你却总对小姐忽冷忽热,忽近忽远,让小姐的心时常忐忑难安。既然那时你已说出断了干系的话,就不能再掉头后悔,小姐也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赵怀渊薄唇一动,想要解释,却觉得什么解释都显得苍白。 但眼下,心里无论如何只有一个念头毫不动摇。 他想见见尹罗罗。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尹罗罗了,再也无法忍耐哪怕一刻了。 一旁的秋霁看出赵怀渊想要硬闯,闪身过来格挡。 呼吸之间,两人对了几招,又各自退开。 秋霁仍旧摆着防御姿势,却忍不住感到心惊,这人怎么招招都是杀招…… 倒不是想要杀她,而是他所练的招式路数全都是奔着取人性命,一击毙命去的。 接下来两人再次交手,秋霁慢慢不敌赵怀渊,不慎被一掌击中被迫从门口退开,而赵怀渊趁机进了门。 桃儿见状气得跺了跺脚。 外头秋意渐浓,寒意渐重,屋内烧了炭火却是暖意融融,内间还传来隐约谈笑声。 是尹罗罗和……段言朝的声音。 赵怀渊原本有几分着急的脚步忽地顿住,透过半遮半掩地帐幔看见内室的两人。 “那赤金骨长得这般好,你的功劳最大……” 尹罗罗杏眸微弯,言笑晏晏。 “不不不,尹姑娘兰心蕙质,又在赤金骨上费了这么多功夫,我怎好意思抢功呢。” 段言朝的语气温柔得简直能滴出水来。 尹罗罗喝完汤药,随手将琉璃莲瓣药碗交给段言朝。 “那本心疾册子你看着若有任何不懂,尽管来问我。” “自然,为了治好祖母的心疾,我不会有一点客气的。” 段言朝笑道,抬手接过药碗,两人动作自然而然,可见不是头一次做了。 在尹罗罗修养的这几日,他被那些女使拦在门外时,段言朝是不是一直这样陪在她身边,陪她喝药,陪她聊天…… 尹罗罗似是有所觉,抬眸朝门口看来。 瞧见赵怀渊的瞬间,眸子中的笑意全消失了。 “这位是不是救了你的那个小厮?”段言朝也顺着尹罗罗的视线,转头看过来,好奇问尹罗罗。 尹罗罗点头,轻声说了声是。 段言朝立即起身,对着赵怀渊弯腰作揖,“感谢这位兄台,救了尹姑娘一命,在下感激不尽。” 赵怀渊面对他的感激,是视若无睹直接略过他,进了内室。 他救了尹罗罗,管他何事?他有什么身份,以什么资格对自己道谢? 段言朝没想到会被无视,但他素来是个好脾气的,不会计较,尤其这个人还救了尹罗罗。 自从赵怀渊踏入内室开始,视线就不曾从尹罗罗身上挪开过一瞬,看得尹罗罗心里竟有几分不自在。 似是觉察到尹罗罗的不自在,赵怀渊低头从怀中取出两个纸包。 一个是糖青梅,另一包则是小桃酥。 尹罗罗最近几个月最爱吃的就是孙记糕点铺新出的糖青梅和小桃酥。 这两样也是铺子里最受欢迎的,每日只卖几百包,队伍排得老长,极为难抢, 段言朝一见他手中的东西,才恍然想起自己也买了东西,连忙从袖中掏出一纸包。 “听说尹姑娘爱吃小桃酥,我也正巧买了包。” 三个纸包摆在尹罗罗面前,其中糖青梅和小桃酥是她最爱吃的孙记家的,而段言朝的小桃酥只是在街上铺子里随便买的。 而她伸手捻起一块小桃酥轻咬了一口,对段言朝笑了笑,“多谢段公子了。” 赵怀渊就这么被冷落在一旁。 但他却并没有生气就此离开,无论尹罗罗如何忽视他,他都像身上生了钉子似的,坐在椅子上分毫不动,直至段言朝到时间离开,他才跟着一起起身。 “阿渊的心性真是捉摸不透。” 春荷一边伺候尹罗罗躺下,一边轻声道。 尹罗罗望着窗边瓶中插着的白芍花,眸中一丝波动都没有。 “既然他说了断了干系,那我也不会回头。” “小姐,你怎么又困了……”桃儿走进内室,瞧见尹罗罗又要就寝,忍不住问道。 尹罗罗躺进软和厚实的锦衾中,缓缓合上了眼,“我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累……” 春荷经桃儿提醒,也觉察出些许不对劲微微蹙起眉头,今日小姐确实容易困倦,吃得也变少了,明明昨日小姐还恢复得不错,怎么就又变差了呢…… 可大夫日日都来给小姐诊脉,并没有诊出什么异样。 那许是小姐大病一场,身体损耗太大,需要慢慢恢复吧。 春荷也不再多想了。 - 陆府接连传出丑事,终于迎来了一桩喜事。 陆家二公子纳妾,请了锣鼓队,在院内办了几桌酒席,又请了些宾客来吃酒,办得颇为热闹喜庆。 翌日早上,新妾需要给公婆敬茶。 陆鹤轩和房青湘坐在正堂等着陆彦之带人来。 房青湘瞥见见陆鹤轩心不在焉,随口问道:“怎么了?” 陆鹤轩打哈哈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但没一会儿,心里就又不由得想起他的妙燕姑娘。 昨日去怡红楼,那老鸨居然说妙燕已经被热赎了身,嫁人去了。 他原本正打算着给妙燕赎身,背着房青湘偷偷将人安置在外宅。谁知竟被人抢先一步! 心里懊悔得不行。 不知此生有没有再见她的机会,若是能重得妙燕姑娘这般佳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是值得的…… 端起茶盏,准备再饮一口,咽下心里的难受。 “二公子,郑姨娘到。”外面的下人高声宣道。 陆鹤轩抬眸望去,看清来人的瞬间。 “喀嚓”一声,茶盏摔得四分五裂。 第一百零三章 胆大包天 僵在当场,就连手中杯盏脱手都毫无所觉。 房青湘心中生疑朝他望了一眼,又给绿柳使了个眼色,绿柳立即上前将碎瓷片收拾干净。 “儿子/妾身见过父亲母亲,父亲母亲万福。” 妙燕与陆彦之一起向陆鹤轩和房青湘行礼,面色神态毫无异样,仿佛不认得陆鹤轩一般。 陆鹤轩握紧袖中手指,按捺住心底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盯着妙燕的脸看。 若不是他万分确信,差点就要以为这只是与妙燕长相相似的人了。 吕嬷嬷走上前,将茶盏交给陆彦之和妙燕,笑吟吟道:“该给长辈敬茶了。” “儿子/妾身,给父亲/母亲敬茶。” 陆彦之和妙燕一起跪下。 陆鹤轩手指微微轻颤,神思恍惚地从妙燕手中接过茶盏,饮入口中。 却分毫尝不出饮入茶水的味道。 喝了敬茶后,房青湘给了妙燕一对海棠珊瑚手串,一看就知是随手挑的,陆鹤轩则给她一支点翠珍珠簪子。 “多谢公爹。” 妙燕道谢,从陆鹤轩掌中接过簪子,却偷偷用小指勾了下他的掌心。 陆鹤轩浑身一凛,故意咳了声清嗓子。 这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妙燕……唇角止不住地微微上翘。 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看见陆彦之搂住妙燕的纤腰的手,唇角笑意微微一僵。 “儿子是真心喜欢妙燕的,还望父亲母亲日后能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好好待她。” “这是自然。”房青湘笑意不达眼底。 陆鹤轩略显僵硬地附和道:“自然,自然会好好待她的……”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的妙燕成了儿子最喜欢的妾室。 这可如何是好啊…… 敬茶结束,陆彦之准备带妙燕离开,妙燕却在转身之际,微微抬起眼睫,望了陆鹤轩一眼。 这一眼情意绵长,却似愁似怨,仿佛藏了许多委屈般…… 陆鹤轩被勾得瞬间心猿意马。 却在后头慢慢回味过来,那眼神如此幽怨,莫不是妙燕有苦衷,不是自愿嫁给宴之的…… 但他和妙燕的眉来眼去全没逃出房青湘的眼睛。 房青湘转回视线,她往日并不去多管陆鹤轩在外头的事,但今日的情形看起来,他和这个妙燕看也有不浅的来往? 可要注意盯着点了…… 之后陆鹤轩和房青湘又按照礼节给妙燕送了些东西。 妙燕一一拆开陆鹤轩送的东西,果然在镂花胭脂盒内发现一张小纸条。 上头写着亥时一刻老地方见。 唇角轻轻勾起,“这老东西果然一勾就上套……” - 赵怀渊手中握着锦盒,再次来到星罗苑,毫不意外地再次被挡在屋门之外。 “这里不欢迎你。”桃儿双手叉腰,瞪着赵怀渊道。 眼见赵怀渊又要硬闯,春荷出声道:“阿渊你还不明白吗?是小姐想与你断了干系,不想再看见你。” 一听这句话,赵怀渊浑身动作瞬间僵住,手指死死捏住锦盒,半晌才启唇低声道。 “我带了龙葵丹来。” “罗罗她体内寒气太重,龙葵丹是最好的驱寒丹药。” 桃儿闻言犹豫了,看向春荷,春荷思忖了瞬,转身去屋内请示尹罗罗。 片刻后再次出来,带了尹罗罗的话。 “小姐说不想要你的东西。” “罗罗她再如何生气,也不能不顾忌自己的身子……”赵怀渊忍不住开口,心底再次生出了强闯的心思。 哪怕尹罗罗再如何不想见到自己,再怨恨自己,都必须先治好她。 “小姐看见了屋子里的烧心丸。” 春荷冷声道。 赵怀渊留在屋子里,没有带走的烧心丸,又回到了尹罗罗手里。 她也明白了赵怀渊想彻底断绝干系的决心。 哪怕治不好寒症,哪怕可能会死,都要与她彻底断绝,绝不用她的任何东西…… 赵怀渊闭了闭眼,心间瞬间涌上无尽悔意,几乎要被吞没其中。 “段二公子。” 春荷转眸,看向赵怀渊的身后,浅笑盈盈招呼道。 段言朝来了。 院子里的女使一瞧见他,眼眸都忍不住一亮。 段言朝本就生的极好,今日全身上下精心打理过,更是风姿卓绝。 头戴白玉梅花纹冠,穿着鸦青金银线暗绣山水纹罗袍,外罩同色纱袍,举手投足间如山涧朗风,文质彬彬,仪态翩翩。 “段二公子今日着实俊俏。” 桃儿弯眸夸赞,垂眸一看却发现段言朝手中没有往日随身携带的拐杖。 “段二公子你这是……” 段言朝面上是难掩的笑意,“尹姑娘指教改了方子,我用着腿脚便慢慢好起来了。” 虽然眼下腿脚还不算便利,但已能让他能独立行走。 “那可真是恭喜了。”桃儿恭一边贺,一边打起帘子想将段言朝请进去。 段言却转眸注意到一旁的赵怀渊,面带疑色看向春荷她们。 “这是怎么了?” 春荷开口将事情粗略一笔带过,“阿渊给小姐带来了龙葵丹,但小姐与阿渊闹了些气,不愿意收。” 她私心也觉得小姐的身体康健最为重要,这般说是想让段言朝进去劝一劝小姐好歹将药给收了。 段言朝果然道:“龙葵丹可是驱寒至宝,尹姑娘怎能这般不顾忌自己的身子……” 迈过门槛直接进屋了。 约莫一刻钟后,段言朝又走出了屋门。 “小姐改变主意了?”桃儿问道。 段言朝含笑颔首,来到赵怀渊身前,直接对他弯腰作揖。 “我替尹姑娘多谢阿渊的心意。” 直起身来,便想拿走赵怀渊手中的锦盒。 但赵怀渊却没有松手。 而是死死盯着段言朝,眼底竟有几分猩红。 然而,当段言朝再次伸手时。 他还是缓缓松开了手指。 - 日头渐渐西沉。 怡红楼附近的酒楼雅间内。 “二爷,您是要继续等呢,还是在本店住一晚呢?”店小二轻声问道。 陆鹤轩醉意醺醺地抬起头,看向窗外,“竟然……竟然已经等了这么久。” 他随手从袖中扯出一张银票扔给店小二,“剩下的都赏给你了。” 店小二一看银票数额瞬间喜不自胜,“谢谢二爷了!” 陆鹤轩爬上马车,瘫倒在车厢内。 妙燕怎么没来? 难道是没看见他留的纸条,还是被陆彦之绊住了,亦或者……她压根不想来。 陆鹤轩一路胡思乱想,脑中都是妙燕的一颦一笑和婀娜身姿。 回到月霜阁,往主屋的床榻上一躺,脑袋昏昏沉沉就要睡去。 “二爷,你睡了让奴家可怎么办……” 陆鹤轩仿佛在梦中听见了妙燕的娇嗲声音,但脑中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不是梦中的声音,是…… 他猛地张开眼,看见了眼前那张娇艳芙蓉面。 “二爷怎么了,是高兴坏了吗?”妙燕的手指在他的胸膛慢慢打圈。 “你,你……”陆鹤轩一时震惊地难以说出话来。 这里可是月霜阁,妙燕敢到这里来,简直胆大包天到了极点! 第一百零四章 刺杀 他极力压低嗓音,却还带着几分颤抖,“你不怕二女乃奶发现吗?” 若是被房青湘发现妙燕爬上了这张床,他无法想象会有神后果。 妙燕有些委屈地道:“可是奴家思念二爷,别处又都找不到二爷,只能大着胆子来这里等二爷了……” “你没看见我留给你的纸条吗?” “什么纸条?”妙燕装作懵懂不知。 陆鹤轩叹了口气,还是不敢在此放肆想要抽身离开。 妙燕连忙抱住他的脖颈,“二爷放心,我早就确认过了,附近清清静静,连下人都没有,二女乃奶她绝对不会发现的。” “真的没人?” 陆鹤轩忍不住心动。 妙燕点头,“千真万确。” 陆鹤轩心里早就被妙燕的一双酥手撩起了火,立即转身压在妙燕身上,就想为所欲为一番。 妙燕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心里却很是嫌弃,这位陆家二爷常年流连花丛,身上早就不干净,染了花柳病…… 手上更是一个劲儿地将他往外推 “二爷难道您就不想知道奴家为何会嫁给二公子吗?” 陆鹤轩闻言渐渐停下了动作,他确实想知道。 “二爷,您来晚了,”妙燕一双含情目泛起泪光,抽抽搭搭道:“妈妈见钱眼开,二公子花了一大笔钱,妈妈就把我的身契交给二公子了。 二公子捏着我的身契,我不嫁也得嫁……” 陆鹤轩心疼地将妙燕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但没抱一会儿,又被怀中娇软身躯勾起欲望。 房青湘平日里将他压制得死死的,若是能在她的床榻上与儿子妾室云雨一番,那滋味简直销魂…… “二爷……”妙燕一边忍着嫌弃努力推拒,一边竖起耳朵注意外面的动静。 “二爷,外头又人来了。” 陆鹤轩不信还想要动手,却被妙燕阻止,“真的有人来了。” 过了片刻廊间还真的传来了脚步声。 妙燕立即从床榻离开,打开窗牖,从窗中翻了出去。 陆鹤轩瞧得一愣,没想到妙燕居然还有这一手。 随后赶紧收拾收拾,合上眼眸,装作已经睡着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随即屋门被人推开,几个女使端着水盆进了门。 陆鹤轩假装被吵醒,睁开眼不耐烦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为首的女使福身行礼,“二爷,婢子们是奉二女乃奶之命,每日前来打扫屋子。” 陆鹤轩蹙眉,看了眼窗外已经沉到天边的日头,“这个时辰打扫?” “是,二女乃奶说只有屋子打扫得干净,她才能安心入睡。” “哦。”房青湘确实喜净,于是陆鹤轩也没有多想,转了个身睡觉去了。 女使们轻手轻脚清扫起来。 妙燕坐在屋檐顶上,听见屋内传来的动静,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转眸细细思索起来。 她观察了月霜阁多日,经常到了这个时辰左右,主屋附近就没了下人,所以她从外头溜进主屋几乎轻而易举,无人会发觉。 而且房青湘还专门安排女使在这个时辰前来打扫,这更奇怪了。 她摩挲自己的下巴,这像是在清扫什么证据痕迹…… 这房青湘怕不是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忽然猜到了什么。 她唇角瞬间勾得老高,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刺激得很…… - 与此同时,潞州一处二进小宅内。 “公子,信上写了什么?” 小厮流云从门口走进来,怀中还抱着大包小箱,将所有物件放在地砖上,直起身子边擦汗边好奇地问坐在院中的段言朝。 段言朝将手上的信重新折好,轻轻叹了口气,“大哥的状况分毫不见好,每日都不见人,也不用膳,精神头越来越差,眼下人都瘦了五十斤。” 再这样下去就成了废人了。 流云将那些箱子都打开,望见里面的满满当当的绫罗绸缎,还有各种珍贵药材,眼睛都直了。 “公子你快来看,夫人给您送来了这么多好东西。” 段言朝瞥了那些箱箧一眼,就又不在意收回视线,铺开针袋,取出一根又粗又长银针,又撩开自己的袍裾,露出腿来。 流云还在旁边叨叨,“原先夫人什么时候对您这么大方过啊?好东西都是大公子捡了剩下的才给您,还有近日里这信也是一封封地递过来,夫人以前可没有这么上心过。” 银针扎入穴位的瞬间,段言朝眉头一紧,额头沁出汗珠,但他手上动作不停,又捏起一根银针,再度扎了进去…… 流云瞥见这一幕,惊得瞪大眼,“公子您早上不是扎过一遍了吗?怎么又施针了? 这针法可疼了……” 段言朝却强忍疼意,毫不犹豫对自己的腿又是一针。 “我得快点好起来,好起来了,才能配得上她……” 咬牙低声喃喃,似是在对自己说。 但他却完全没有觉察到他们主仆的一举一动都被站在檐顶的黑衣少年收入眼中。 少年一双幽沉眸子盯在段言朝身上,听见他低声说的话,眼中惊人杀意骤现。 一道银光瞬间划破夜色。 险险擦过段言朝的脖颈,刺向地面,地面坚硬砖石霎时间四分五裂。 段言朝还保持着伸向桌面取针的姿势,浑身僵硬,脖颈喉口传来阵阵刺痛感。 瞥眼望向深深扎入泥嚷的匕首,后背瞬间沁满了冷汗,手脚都开始发软。 若是刚才他没有俯身取针,可以想见那匕首定然已经划破了他的喉咙。 此时此刻,他就成了死人了。 第一百零五章 替人养儿 这些本应是绝不外传的秘籍,却全都给了段言朝,显然是打算将全身医术都传给他。 赵怀渊心里又是微微一窒,尹罗罗居然这般看重段言朝…… 但随即握着匕首的手也开始犹豫。 若是他杀了段言朝,尹罗罗会不会为此难过? 以后会不会对自己生气失望? 甚至永远都不原谅自己…… 每多想一分,全身的杀意就泄去一分。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承受不起杀了段言朝的代价,承受不了尹罗罗对自己的不原谅。 段言朝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但疼意却迟迟没有来临。 他颤颤巍巍睁开眼眸,瞥向身后,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的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杀自己了? 段言朝浑身泄力,险些摔倒在地。 流云连忙赶过来,将他扶到桌边落座,“公子……这是谁想要杀您?” 段言朝饮下一盏茶压了压惊,缓声道:“我想我大概猜得到是谁?” “是谁?”流云连忙追问。 段言朝轻轻摇头,不愿告诉他。 在星罗苑伺候的那个名叫阿渊的小厮,那气息他不会认错,绝对是他。 而那个阿渊绝对不简单,头一次见他与尹罗罗的相处态度,他就觉得有些许不对劲,那般明显的独占欲哪里是下人能对主子表现出来的? 可后来阿渊寻来了龙葵丹,他就更加确定了,因为那是寻常人绝对得不到的东西。 他自小到大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姑娘,却没想到遇上了这么可怕叵测的情敌…… - 宁安堂内,菩萨像前。 “翠蓝,我这心里始终不安啊……” 大房氏跪在蒲团上,抬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道。 翠蓝将手里的香插点燃,交给大房氏,“大奶奶,您也是为了大公子的未来考虑,一片慈母之心,想来菩萨也是会原谅您的。” 大房氏却仍旧眉心微蹙,像是过不了心里的那关。 翠蓝见状又轻声劝道:“大公子和段大公子如今都成了那副样子,难道您真的甘心二女乃奶将一切都收入囊中? 而且说到底段家再亲,也亲不过你和大公子的母子关系。您若不出狠手,表小姐怎可能嫁给如今的大公子?有了尹家的那些财富人脉的扶持,咱们大公子才有可能重新站起来。” 大房氏一想到陆君之,便下定了决心,哪怕她自己下地狱,也要给陆君之铺个锦绣前程。 毕竟那可是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骨血。 生下陆君之之前,她已经怀孕过三次,又流产过三次,还次次都是女胎。 若是生不下嫡子,她的主母之位都可能不保。 后来用尽各种办法怀孕都无计可施,还求上了道士,但那道士居然批命说她命里无子,只有女儿缘。而她当时怀疑那道士是被房青湘收买故意败坏自己,只是没有证据。 最终拼了性命好不容易才生了陆君之,才绝了房青湘的夺权妄想。 上完香,走出小佛堂,大房氏吩咐翠蓝出去看小厨房给陆君之煎的药,没一会儿蔺婆子走了进来,将屋门小心关阖上。 “可查出什么了?” 大房氏一见她,心中一凛,连忙问道。 蔺婆子来到她身边低声回禀吗,“大爷在外头没有什么女人,也不曾去过烟花柳巷。看起来并无异样。甚至大爷的朋友都夸大爷顾家,时常天还未黑就早早归家。” “天还未黑就早早归家?” 大房氏微微眯眸,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陆鹤荣虽然几乎不在外头留宿,可是回府的时间并不算多早,大多也是天色黑下来时,才会出现在宁安堂。 陆鹤荣是回了陆府,却没回宁安堂,难不成那个贱人是在陆府? 她眼中闪过恨意,嘱咐蔺婆子,“再继续细查,务必将那小贱人揪出来。” …… 妙燕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竖着耳朵。 床榻的摇晃结束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 “大爷,当初您应该阻止彦之娶青楼女子的。” 房青湘的嗓音温柔似水,柔而不腻,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娇软柔情。 “怎么了?” 陆鹤荣低声问道。 床底下的妙燕震惊瞪大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与房青湘偷情的人,居然是陆家大爷…… “那妙燕着实不安分,可偏偏彦之对她极为偏爱,怕会将二房搅得一团乱。” “但我相信你的手段。”陆鹤荣道。 听见这句话,房青湘掩唇轻笑,软了半边身子,靠进陆鹤荣的怀中。 “说到底彦之的脾性才学都像他那个不成器的父亲,比不上我们的孩子。只可惜我们的子慎他运道不好,断了腿,否则也轮不到彦之这逆子,我也无需操这么多心。” 说到这房青湘眼中多了几分遗憾与心疼。 若是子慎没有断腿,她的好姐姐自然全心全力,拼尽一切为自己的儿子铺好前程,而自己只需等着时机成熟,摘去果实就是了。 陆鹤荣轻笑一声,抬起房青湘的下颌,“我们现在再生一个,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不知羞。” 房青湘话虽这么说,却顺着陆鹤荣的动作再度躺回床榻上,吱呀吱呀声再度响起。 而床底下的妙燕眼珠子转个不停,努力消化信息量。 二女乃奶和陆家大爷背着人偷奸也就罢了。 陆家大公子居然还是二女乃奶的儿子?!大奶奶一直以来是替人养儿子! 我的老天爷啊…… 天色渐渐黑下来,房青湘沐浴后已经换了身丁香紫松花交领罗裙,外罩一件五彩刻丝褙子,对着铜镜边端详自己红润容光,边梳理乌黑发丝。 吩咐绿柳,“去将二公子请来一同用晚膳。” 等到陆彦之到的时候,房青湘已经妆发齐整。 两人同坐一桌用晚膳,陆彦之却有些不乐意,他还想回去多陪陪妙燕呢。 吃到一半,房青湘似是随口提起,“我近日里在府内听说了些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陆彦之心不在焉。 “说二爷和你院里的……妙燕似乎不清不楚。” 第一百零六章 他竟是天子 陆彦之一听险些呛着自己,随即瞬间气炸了,“那个龟孙居然敢这么造谣,母亲您定要将他揪出来,此人实在可恶……” 房青湘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拭了拭唇角,“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你可能不知道,你父亲也曾是妙燕的常客,在她身上砸了不下三千两。” 三千两…… 陆彦之傻住了,这花得比他都多。 妙燕和他父亲居然有这么一段过往。 腿膝一软,丢了魂儿似的摔坐回凳子上。 房青湘叮嘱他,“平日里多留意着。” 陆彦之回想,近日里的妙燕身上确实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胳膊和后背莫名多了几块青紫红痕,她解释说是刮痧留下的印子。 当时没有觉察异常,如今想来妙燕的脸色却有几分不自然。 陆彦之用完晚膳走了。 夜里,陆鹤轩终于回月霜阁了。 进门一看见那张床榻,又不由得想起那日妙燕和他一起躺在上面……可惜,之后妙燕不曾来过这间屋子。 正躺在床榻上神思旖旎,心猿意马时,收到了小厮偷偷摸摸递来的信。 打开一看,心脏都瞬间跳快了几分。 是妙燕的信,邀请他后日去老地方相见…… 忽地门扇一响,洗漱后的房青湘带着满身湿气进门了。 陆鹤轩心里一紧,连忙将手中的信塞到袖子里。 而房青湘似乎没注意他,径直坐到妆奁前开始拆下发髻卸下妆容…… 陆鹤轩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后日,不知妙燕此时此刻在干什么,是不是像自己一样身在这里,心却飞到了她的身边…… 而此时的妙燕正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忽地打了个喷嚏。 她皱了皱鼻子,难不成陆鹤轩那个老登又念着她了? 想到那封信,唇角又忍不住翘了翘,眼中都是期待。 房青湘派人调查了自己,估计眼下已经将真相告诉陆彦之了。 她吊了这对父子这么久,后日是时候动手了…… - 星罗苑内。 “让开。”桃儿没好气地对门口的赵怀渊道。 虽然挪两步就可以绕过他,但她偏偏就是看他不惯 赵怀渊挪步让开。 桃儿轻哼一声,扭头进了屋内。 “真是烦人,每日来,日日来,明明小姐不待见,他偏偏站在门口碍人的眼。” 这些日子,赵怀渊每天都来星罗苑,若是有事就去办事,没事就站在门口守着。 不要求进去,但也绝不离开。 就像是在门口扎根似的。 “小姐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气色也看着好了不少。”苏荷接过尹罗罗手中的药碗,口中道。 桃儿瞧了眼,也点点头,“是好了许多。” 但眉头却仍旧皱着,虽然气色好了不好,但身体却好像没有恢复多少。 时常困倦,一日能睡个七八次,每次却睡眠时间却都极短,也整日没胃口用膳,养病期间瘦了一圈,小脸上原本柔嫩的婴儿肥全都没有了,下巴变得尖尖的。 这明显不合常理,但找了多个大夫来看却都没看出任何异样。 小姐自己也看不出来。 尹罗罗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轻轻垂眸,她之所以能好得这般快,主要还是龙葵丹的功效。 她瞥眼望着窗牖,不知是看着窗台上的白海棠,还是透过窗牖看门口的人。 她虽生气,可到底并非无情之人。 这段时日她对阿渊冷漠疏远,可害她的人到底不是阿渊。 阿渊算是救了她两次,一次是救了溺水的她,龙葵丹也算一次。 气了这么久,如今气也消了不少, 如今已近深秋,天寒风冷,阿渊身上寒症未愈,整日在冷风里吹着,寒症会更易发作。 她心软几分,刚想开口吩咐春荷将人带进来,门帘却先被人从外面掀开。 是秋霁回来了,她手中还捏着一封信。 “小姐,龚大人给您来信了。” 尹罗罗抬手接过,将信封打开,本以为是日常的嘘寒问暖,却在看完信上内容后,足足愣了半晌。 桃儿看见她脸色居然迅速变差,忍不住担心问道:“小姐,龚大人在信上写了什么?” 尹罗罗缓缓垂眸,再度逐字逐句读信上的内容—— 小厮阿渊乃是失踪天子,伴君如伴虎,为保安危,切忌远离,切忌远离。 切忌远离重复了两次,可见龚儒林心里的担忧。 她想过阿渊可能是王侯公孙,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九五之尊。 而当今天子的名声,她多少听说过。 是个喜怒不定,为了宠妃滥杀大臣的暴君。 她的指尖急遽变冷,慢慢竟快要捏不住薄薄的一张信纸…… 赵怀渊站在门口,觉得身后吹来的秋风越来越冷,身体也急遽变冷,骨头缝隙里似是有针在扎,甚至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 明显……这是寒症又发作的迹象。 但他双脚巍然不动,仍旧扎根在原地。 守着屋内的尹罗罗,也在等着屋内的尹罗罗…… 走出门的春荷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连忙回屋内告诉尹罗罗。 没一会儿,春荷就出来了。 “小姐让你进去。” 赵怀渊几乎快要变成一块冰雕,努力呼出一口冰冷气息,缓慢抬步走入屋内。 尹罗罗看了眼赵怀渊,对桃儿她们道:“你们都出去吧。” 桃儿惊讶,小姐适才状况那般差,她担心不想走。但还是被春荷强行拉走了。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镂花铜罩炉中哔啵的细微响声。 尹罗罗看着他异常苍白的脸色,缓缓启唇。 “你寒症发作了……将那桌上的烧心丸吃了吧。” 赵怀渊双眸却直直盯着她,像是快要饿死的人终于得到了渴望到了极点的食物,努力隐藏心底贪婪地望着她,一眼都不看那个烧心丸。 哪怕全身又冷又痛,几乎都有种快要冻裂开的错觉,他眼里也只有坐在铺着雪白狐毛软榻上的小小的,如白雪般的姑娘。 见赵怀渊久久不动,却只盯着自己,尹罗罗忍不住轻蹙眉心。 本不想再管,可一想到今日所作的决定,她轻咳一声,从软榻上起身,拿了那个雪白小瓷瓶,缓步来到赵怀渊身前。 第一百零七章 中毒 尹罗罗望着他的眼神不含半分暖意,带着疏远与警惕仿若在重新审视他。 “陛下,您富有四海,至高无上,为何在这小小的星罗苑委屈自己呢?” 赵怀渊头一次慌乱起来,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他足够聪明,能将那些满腹算计的大臣耍弄得团团转,他的武功也足够高,能将恨他的那些人千刀万剐。 但他唯独不知道如何应对尹罗罗。 尹罗罗大病初愈,身子虚弱至极,微微仰头望着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的赵怀渊。 其实答案明显摆在赵怀渊的脸上,显露他望着她的眼神中。 那双俊眸中的浓烈喜欢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看到他眼底的慌乱无措,眸中决心却分毫没有软化。 “陛下,您是大周的天子,我只是小小潞州的小小民女,天壤之别,根本不是一路人。您应该早日回到您的盛京。” “罗罗……” 赵怀渊心底慌乱更甚,下意识想拉住她的手。 却被毫不犹豫地挣开。 “我的决心就和陛下您那日要与我断绝时一样。” 她……想要与自己断绝干系? 赵怀渊望着尹罗罗那双明澈而坚定的眸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再次冰封,仿佛脚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峭壁悬崖,只要尹罗罗再轻轻推上一下,他就会坠入无尽崖底。 “陛下,您喜欢我吗?” “喜欢。”赵怀渊语气艰涩但笃定。 “但我对您并无情意,我们不会在一起,除非陛下您下令强纳我成为您后宫的一员。” 尹罗罗说完就见赵怀渊面色苍白如纸,一丝血色都没有,仿佛被人丢弃了般,可怜得紧。 心脏不由得软了一角。 但她随即撇过头,强迫不去看他,让自己的心脏再次强硬起来。 她知道自己对赵怀渊并非完全无情,也有好感,只是这好感远远不足以让她甘冒危险,牵扯进陌生又危险至极的宫廷斗争。 将来解决了陆家的事,她只想远离是非风波,安闲过活,不想再整日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了。 赵怀渊久久无声。 尹罗罗背对他站着,轻吸一口气,轻声道:“陛下,民女与您萍水相逢,相处甚欢,盼您一路顺风,平安抵京。” 赵怀渊望着尹罗罗的背影,见她迈步往回走,一步一步仿佛踩他在心弦上。 她要离开自己了…… 但尹罗罗忽然停住了脚步,不等他高兴,就见她身形微晃,随即双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 他身形如箭冲过去,伸出手臂,将她如同云朵般的娇弱身躯搂在怀中。 “罗罗,你怎么了?” 尹罗罗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挣扎的动作愈发虚弱,眉心紧蹙,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下一刻,口中却吐出大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胸口的衣襟。 那鲜红的血映入眼帘,赵怀渊心尖猛地一颤。 “罗罗,罗罗……” 她还在不断吐血。 一口又一口的刺目鲜红,像是止不住似的。 “来人!快来人叫大夫!!” 他的声音从来如此颤抖过。 外面的桃儿她们听见叫声,连忙掀开帘子进来。 “小姐!!”桃儿大惊失色扑了过去。 秋霁连忙去唤大夫。 赵怀渊手指轻颤掏出药瓶,倒出一颗护心丸,喂尹罗罗吃下。 觉察到她细微的抵触动作。 他轻声道:“我会回京,我不会再纠缠你,但眼下我要留下来保护你。等你好了,我才能放心离开……” 尹罗罗如鸦羽的长睫轻轻颤动,似乎听进去了。 眼眸慢慢阖上,才放松自己昏倒在了赵怀渊的怀中。 - 怡红楼前,穿红着绿的女子,正轻摆柳腰,挥着绣帕笑意盈盈招呼客人。 陆鹤轩恋恋不舍地从她们身上移开视线,望向旁边的酒楼,再次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确认自己仪容齐整,就一勾唇角,抬步往酒楼去了。 却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二爷,人正在二楼雅间等着呢。”店小二对他很是熟悉,热情招呼道。 陆鹤轩上了二楼,停在一雅间门口,轻轻将房门推开,面上情不自禁浮出笑意,“妙燕……” “二爷……”宛若带了钩子的娇嗲声音从屋内传出。 陆鹤轩进门望见妙燕此时的模样,先是惊艳一瞬,随即眼神变成色眯眯。 妙燕此时坐在床榻上,敷粉描红,穿金戴玉,身上还穿着大红团花绣凤喜服,手执绣帕羞答答挡在脸前。 赫然一副新娘子作态。 “二爷,我虽不能与你在一起,但也想与你做一日夫妻。”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妙燕你今日可真美……”陆鹤轩迫不及待来到床榻前,就要一亲芳泽,却被妙燕闪过。 妙燕捏着嗓子撒娇说道。“二爷莫急,咱们先喝合卺酒。” 说着举起摆在榻边矮案上的两盏酒杯,一盏送给陆鹤轩,一盏自己拿着。 妙燕媚眼如丝,看得陆鹤轩心神荡漾。 “来,二爷喝了这盏酒,我也就算是你的人了。” “好,好。” 陆鹤轩与妙燕手臂交缠,迫不及待饮下这杯酒,随手将酒杯丢在地上,就要扑上妙燕。 却又被妙燕躲了过去。 陆鹤轩屡次被拒,心里有了几分不悦。 “妙燕,你推拒了我几次,还能说是情趣,再这样下去可就不像话了。” 妙燕笑吟吟,又从袖中抽出了一团麻绳,“二爷,今日我想换个花样。你将我绑住,我不就逃不掉了?” 陆鹤轩眼睛一亮,“当真?” 妙燕江麻绳交给他,娇羞道:“二爷,绑上奴家后,奴家任您为所欲为。” 第一百零八章 抓奸 陆鹤轩被勾得色心大起,立即拿起麻绳动手,但绑到一半还未将双腿绑上,妙燕忽然站起身来逃开。 还朝他抛了个媚眼,娇嗔道:“二爷,我是二公子的妾室,说起来还要叫您一声父亲,我们这般实在有违天伦,若是让二公子知道了可不好?” 陆鹤轩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这妖精又想演戏,增加情致呢。 不愧是怡红楼头牌,花样就是多。 于是也跟着站起身来,笑眯眯地道:“妙燕不用怕,我是他老子,他敢杀了老子不成? 妙燕试过才明白,我可比彦之强……” 说着就又朝妙燕扑了过去。 妙燕闪躲时不慎撞到了高几,将上头的花瓶都撞了下来,摔得满地粉碎。 “二爷,彦之待我极好,我怎能背叛他?” 陆鹤轩听她语气似乎染上了几分坚定,就连神色也多了几分坚贞不屈,轻啧了一声,这妖精演得还挺像真的。 “那我会待你更好,比彦之那不成器臭小子好上千百倍!” 说着脱下了外袍,甩去所有束缚,再次迈腿去追妙燕…… …… 陆彦之轻手轻脚来到二楼,勉强紧咬牙关,压抑满心焚烧的怒火。 他曾经也常和妙燕在这间酒楼寻乐作欢,却没想到父亲对这里也是熟门熟路…… 莫不是他们真的背着自己搞在了一起? 刚来到那雅间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妙燕带着细微哭腔的哽咽声音。 “二爷,奴家对二公子一心一意,哪怕是死都绝不会背叛他……” 然后是他父亲欲色熏心的声音,“彦之那小崽子早就不行了,只有父亲我才能让你快活得欲生欲死。” 屋内忽地传来响声,似是有人重重摔在地上。 妙燕隐忍哭泣,拼命挣扎的声音传出,“二爷不,不要……二公子对奴家那么好,奴家几辈子都偿还不禁,奴家绝不会背叛他……” 紧接着屋内就响起了衣物撕裂声响,伴随着陆鹤荣毫无顾忌的肆意笑声。 陆彦之听得眼眶赤红,再也忍耐不住,狠狠一脚踹开屋门,冲进屋内,一把将陆鹤轩这个老东西从妙燕身上拉起来。 重重一拳砸在他脸上。 陆鹤轩觉得下腹有一团火急欲发泄,却冷不丁被人打得头晕眼花。 半晌后才好不容易缓过来,睁开眼看清居然是陆彦之,先是震惊,随即是暴怒。 “你这崽子居然敢,敢打老子……” 陆彦之还想再挥拳打,但攥紧拳头到底忍住了。 这里的巨大动静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门口慢慢聚了不少人围观。 有人认识陆鹤轩父子,从只言片语中猜出了是父子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如此一传二,二传百,慢慢地站在门口围观的人就都知道了。 妙燕抱紧自己的衣裳从地上站起身来,望了眼陆彦之,满面悲戚道:“二公子,奴家自知已经不干净,对不住二公子,奴家无颜苟活在世,今日就以死全了二公子的恩义!” 说完毫不犹豫头朝着桌角撞去。 陆彦之连忙去救,满心疼惜地将人抱在怀中拦下。 妙燕伏在陆彦之肩头痛哭不已。 “二公子,奴家对不住二公子,奴家实在对不住二公子……可,可是奴家实在没办法啊。” 妙燕哭得撕心裂肺,声声哽咽,让谁看都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爷他拿过去奴家接待过他的事,威胁奴家,奴家满心都是您,生怕您得知此事会因此疏远奴家,嫌弃奴家,才……才不得不听他的话。” 陆鹤轩没想到妙燕居然这般污蔑自己,气得呼吸促急,双目赤红。 “胡说,我何时何地威胁过她?!我陆鹤轩在潞州本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我何时做过强人所难的事?明明是她故意主动勾引……” 可妙燕身上赫然还绑着他亲手系上的麻绳,令他的话大打折扣,没几个人愿意相信。 陆彦之暗骂陆鹤轩这个无耻老东西,连忙抬手帮她将麻绳解开。 妙燕哭得梨花带雨,眼含怨愤地望了眼陆鹤轩,又缓缓捋起袖子,将胳膊上的各种淤伤与伤疤显露出来。 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令陆彦之瞳孔骤缩。 “每次奴家不顺从,二爷他就会动手殴打奴家,用各种利器划伤奴家,奴家被折磨得实在生不如死……又生怕二公子发现,夜间都不敢在您面前点灯……” 陆彦之这才回忆起来,确实近日里妙燕夜间都会故意熄灯,谁承想居然背后居然是这种原因。 围观的客人没想到陆鹤轩不仅爱玩女人,居然还这般兽禽不如。 陆彦之怒火中烧瞪着陆鹤轩,手指攥成拳头咔咔作响。 但陆鹤轩此时比他更生气,嘴唇气得止不住轻抖,手指颤颤指着她,“你,你简直颠倒黑白,我连你的人都还没碰过,何时动过你一根手指头!?” 眼见妙燕又要脱下外衫,将自己的后背斑斑伤痕露出来。 陆鹤轩终于明白过来,她显然是早就设计好了一切,势必要将黑锅扣在他脑袋上。 “你这个贱人还敢再胡说污蔑我?!” 陆鹤轩胸中怒气瞬间上涌,不管不顾冲过去,狠狠踹了她的一脚。 妙燕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疼得脸色惨白,看着连动都动不了。 眼见陆鹤轩还想再动手,陆彦之再也忍耐不住。 也不管这人是他的生身父亲,抬脚一脚将他重重踹翻在地,。 双目赤红,骑在他身上,拳头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招呼,使尽全身力气,发泄胸中怒火。 “逆子……啊,我是你老子……” “你算什么老子,你配做老子吗?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打得陆鹤轩哀嚎惨叫不断。 子打父的一场闹剧就在众人面前上演。 后来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居然叫来了官府的人,将酒楼内闹事斗殴的陆家父子抓上了公堂。 一场公堂审问后,陆家父亲绿儿子,儿子当众殴打父亲的丑事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迅速传遍了潞州城,成了满城人的笑柄和谈资。 陆府的不堪事迹又添上一笔。 - 如今的星罗苑表面看起来与往日一般无二。 但隐蔽暗处都藏满了暗卫,进入正屋的任何人和物都要经过桃儿和春荷她们的亲自检验。 偌大的星罗苑气氛紧张,被保护得如同铁桶一般。 而此时府内老夫人养病,大房氏一心求佛照顾儿子,小房氏在为陆鹤轩父子决裂的事闹得焦头烂额,一时无人注意到星罗苑的异样。 “公子,药铺查出问题来了。” 赵怀渊坐在床榻边,垂眸望着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虚弱至极的尹罗罗,暂且按下心里的担忧,专注听长乐的回禀。 第一百零九章 撑不过今晚了 “小姐这段时日服用的药材都是在百济堂买的,掌柜的交代了卖给小姐的药材都添了点药粉,但那药粉都是大奶奶身边的翠蓝交代他放的,具体他也不知是什么。” 赵怀渊眉头微敛,眼中滑过冰冷彻骨的寒意。 “抓翠蓝,撬开她的嘴。”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长乐恭敬拱手,利落退下去办事了。 赵怀渊眸光再次落在尹罗罗面上,刚想抬手碰她的脸,却悬在半空迟迟不敢下手。 尹罗罗此时脆弱得像个轻轻一碰就碎的陶瓷娃娃。 大夫说她中了奇毒,脑子与五脏六腑都在被毒素侵蚀退化,若是两日之内寻不到解药,她即便侥幸活下来,怕也会失去情志,成为傻子,身边再也离不得人。 ……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是谁,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 翠蓝死命拍门,但却压根没人理她。 没一会儿,却有几个男人进来,当她看清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时,脸色因为恐惧遽然一白,身子不住地往后退。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没过多久,屋内传出接连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 - 宁安堂内。 女使小心翼翼地给大房氏面上伤痕擦药。 “大公子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大房氏却浑然不在意,甚至面上还带着笑意,“子慎他有心魔,举止难免失了分寸,但他只要好好吃饭。好好养身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随即又轻蹙眉头想起什么,“翠蓝还没回来吗?” 今日应当是翠蓝伺候,但她半日都未出现,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女使答道:“翠蓝姑姑眼下还没回来。” 大房氏忍不住叹气,想自己待着便吩咐女使下去。 没一会儿蔺婆子就回来了,带回了翠蓝的消息。 “老奴打听了一圈,早上有人在涟漪湖旁边瞧见过翠蓝,之后就无人看见过她了。” “涟漪湖,那不是在月霜阁旁边吗?” 大房氏轻轻蹙眉,心中不解,“翠蓝好端端的去那儿做什么,还无故失踪了……” 她和房青湘水火不容,两院下人们中间也仿佛划了道银河,彼此甚少来往,互不干扰,更别说翠蓝这种一等女使了。 蔺婆子面带犹豫之色,但还是开口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便是。” “老奴之前就觉得翠蓝有些不对劲,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她边说边观察大房氏的脸色。 “什么不对劲?”大房氏嘴上这么说,但心底还是相信翠蓝的,毕竟翠蓝可是她带进府内的陪嫁,。 蔺婆子凑近与她耳语了一番。 大房氏目光怔怔,半晌后才道:“你去好好查一查翠蓝,莫要让其他人发觉。” “遵命,大奶奶。” 翠蓝失踪了不短的时间,大房氏忽地又想起什么,略有慌张问道:“星罗苑这两日可有异样?” “自从咱们的人被清除出星罗苑后,就很难得到院里的消息了。但表小姐这些时日一直在养病,不曾出过院子,也不曾传出有什么异样。” 大房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叮嘱她:“星罗苑若有任何异样立即来禀告。” “是,大奶奶。” 蔺婆子抬眸看了眼大房氏,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却十分难以说出口。 大房氏注意她的面色,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心中一凛,忙问她,“还有什么事别吞吞吐吐,快点说。” 蔺婆子这才开口,“关于大爷的事,老奴派人一直跟着,如今查出了些眉目。” 大房氏柳眉一竖,眼中闪过寒光,“查出那贱人是谁了?” - 星罗苑内,廊下。 “你有何资格不让我入内?” 段言朝直视赵怀渊,语气少有的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他这两日忙着治疗腿伤,没来陆府,却没想到今日一来,星罗苑内居然变了天,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就是赵怀渊居然能做星罗苑的主了。 “星罗苑不欢迎你。” 赵怀渊比他高上半个头,依仗身高优势,居高临下气势逼人,冷漠俯视着他。 他虽然年龄不大,但手上染满血,又长久身居高位,很少能有人承受他的压迫眸光。 段言朝宽袖中的手指攥得极紧,听到此话觉得分外刺耳,可他还是不相信赵怀渊的话,也不放心尹罗罗。 更不愿在赵怀渊面前低头,暗暗咬牙撑着。 “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都无法阻挡我对尹姑娘的心意。” 这话落在赵怀渊耳中无异于挑衅,他霎时间眯眸,身上气势骤变。 段言朝呼吸顿时一窒。 恰好此时春荷掀开帘子走出屋门,赵怀渊才敛了身上气势。 段言朝才恢复正常呼吸,连忙问道,“春荷,尹姑娘她怎么样了?” 春荷转眸望了眼赵怀渊,才对他稍稍欠身行礼,面上带笑道:“我们小姐身子好了不少,只是眼下需要静养,不想被人打扰罢了。段二公子无需担心。” 听了春荷的这番话,段言朝才略略放心,将自己带来的补品药材,交给春荷。 “这些都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补血益气的补品,还请交给尹姑娘,让她好生修养。” 春荷接过补品药材,“婢子替小姐多谢段二公子,段二公子慢走。” 段言朝即便心里不舍,眸光屋子前流连了几瞬,还是转身离开了。 春荷掀开门帘,想将这些补品药材带进屋内,赵怀渊蹙眉却道:“若是罗罗需要,再名贵的药材都不缺,这种来路不明的拿出去丢了。” 说着便跨过门槛,进了屋内。 春荷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听赵怀渊的话,吩咐一个女使将这些补品药材收进库房内。 赵怀渊来到尹罗罗的床榻前,望着她苍白如雪的面色,抬起手指轻轻放在她鼻下。 片刻后,手指轻颤着放下,确认尹罗罗还在呼吸,赵怀渊才觉得自己也能够呼吸了。 “公子,尹小姐的情况危急,即便有护心丸,再没有解药怕是……怕是也难以撑过今晚了。” 第一百一十章 让大房氏动手报复 一旁的钱大夫战战兢兢说完这番话。 他是赵怀渊的下属,了解赵怀渊的秉性,也见识到了尹罗罗在赵怀渊心里的分量。 可眼下别说解药,就连她中的是什么毒,他们都不清楚。 再这样下去,尹小姐今晚真的会死,他的命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赵怀渊紧紧交缠着尹罗罗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额前,浅浅阖目,似是在祈祷。 半晌后低哑缓声道:“有一种血可解百毒,若是给罗罗换上这血,是不是就能多撑些时间” 钱大夫震惊地张了张嘴,“公子,您……您是说……” 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公子您身上的寒疾才刚刚好,撑不住换血……”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换血。” 赵怀渊的声音带着不容人拒绝的急迫与压迫感。 钱大夫心中一窒,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长乐掀开门帘进来,钱大夫眼前一亮,迫不及待问他:“无愁他什么时候才能到?” 长乐回他,“刚刚无愁神医传信过来,最早也要明早才能到潞州。” 钱大夫面色立即垮下来。 无愁神医明早才能到…… 他只能治治寻常病症,疑难杂症还有各种奇毒,还是得要药王山的人出马,鼎鼎大名的鹤安神医就是药王山的人。 只是药王山甚少涉入世间纷扰,幸好陛下认得一位无愁和尚,正是鹤安神医的师兄。 长乐连忙来到赵怀渊身边回禀,“公子,翠蓝都招了。” “是谁下的毒?”赵怀渊望着尹罗罗的脆弱睡颜,问他。 “她说是大奶奶吩咐她去城外道观买毒药,偷偷下在药铺送来的药材内。” 长乐话音一转,“但下属见她眼神闪烁,供词也有多处对不上,似有隐瞒,于是继续用刑才从她口中逼出了所有真话。” “她表面在大奶奶手下做事,大暗地里已经被二女乃奶收买,这次她是奉了二女乃奶之命,撺掇大奶奶给小姐下毒。 那毒药也是二女乃奶吩咐她去城外野道士手中买的。” 钱大夫忙问:“毒药叫什么名字?” “她说那毒药是野道士自己炼的,名字也是野道士自己取的,叫什么诛心。” 没听说过。 钱大夫忍不住轻叹一口气,他无能为力,只能等无愁来了。 长乐微微低头,请示赵怀渊,“公子,接下来该如何办?” 房青湘与尹罗罗结仇,却不亲手除去,而是接着大房氏的手给尹罗罗下药。 等尹罗罗病发生不如死,只要出面揭发,就能一石二鸟,将尹罗罗和大房氏一并除去。 赵怀渊垂眸,心计不可谓不深,招式不可谓不毒。 此时尹罗罗忽然有了动静,却不是醒来,而是痛苦的梦呓,眉心紧蹙,额角沁出了冷汗。 赵怀渊低头凑近,听见尹罗罗口中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字。 “疼……疼……” 到底是有多疼,让她梦中都如此难受。 赵怀渊与她手指紧紧交缠,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吩咐钱大夫去准备换血,又对长乐吩咐道:“将翠蓝放了,再让设法大房氏知道陆君之的身世真相。” 此时他顾不上对房青湘如何,那就让大房氏动手报复吧。 “遵命。”长乐明白该怎么做了。 …… 深夜 鲜红血液慢慢滴入雪白瓷碗中。 赵怀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和床榻上的尹罗罗相比,几乎看不出谁的脸色更差些。 钱大夫握着锋利匕首的手一顿,很是担心,“公子要不然到此为止吧?” “不行。” 赵怀渊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垂眸,望着尹罗罗重新恢复安宁的睡颜,嘴唇毫无血色,几近透明。 慢慢低下头来……在她额心落下轻轻一吻。 钱大夫侧开脸,看向窗外。 默然无声,只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 宁安堂内。 翠蓝一瘸一拐由人搀扶着进了正堂,“婢子见过大奶奶。” 她此时气息虚弱,脸色惨白,但全身上下无一块破皮,若不是亲身经历过那些几乎能让人崩溃的折磨,还以为只是做了场噩梦。 可她跪下良久,一直信重她的大房氏都没有出声。 正当她双腿剧烈颤抖,就要忍不住身子一歪倒下时,上首才传来大房氏的冷漠如冰的声音。 “翠蓝,前两日你失踪之时出现在月霜阁是做什么的?” 翠蓝心间一惊,一边努力忍痛维持下跪姿势,一边绞尽脑汁思索道:“那……那时我是去月霜阁找人……” “贱婢,还不说实话?!” 大房氏重重拍桌,暴怒喝道。 翠蓝浑身猛地一颤,顾不上疼痛,直接跪伏在地,紧张“大,大奶奶,婢子说的就是实话……” 紧接着瓷盏擦过她的耳朵,摔在身后的石砖上,清脆碎裂声响彻正堂。 大房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颤指着翠蓝。 “你还当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和二房那个贱人串通?!” 翠蓝瞳孔骤缩,但死不承认。 “婢子没有,婢子跟了大奶奶这么多年,对大奶奶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你这贱婢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来人,给我掌嘴!” 大房氏一声令下,早就等候在外头的嬷嬷们立即进门。 她们各个膀大腰圆,一左一右将翠蓝架起来让她动弹不得,嬷嬷抡圆手臂“啪啪”左右开弓。 打得翠蓝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 翠蓝才刚受完整整一天一夜的精神和心理折磨,此时哪里还能受得住这般掌掴,没一会儿嘴角就流出血。 “我招,我……承认,大奶奶饶了我……” “饶了你?岂能这么容易就饶了你?!” 大房氏心中怒意分毫微消,握着黑檀木扶手的手指颤抖不止,红着眼眶,近乎咬牙切齿恨恨出声。 “房青湘那个贱人和大爷私通的事,你是不是也早就知情,一直瞒着我?” 翠蓝没想到大房氏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开始慌了。 “大奶……奶,你,你饶了我吧……” “婢子……婢子再也,再也不敢了。” 她被打得两颊高高肿痛不已,涕泗横流,口齿不清哭着求饶道。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不是你的孩子 大房氏嘴唇苍白,眼里却充斥着猩红血丝,一日之内先是得知丈夫和妹妹偷情,又发现心腹早就背叛自己,心神接连遭受巨大打击,整个人险些崩溃了。 半晌后,亲眼见着翠蓝被打得几乎快要昏过去,才抬手让嬷嬷们停下。 然后手指微微颤动捏起摆在桌案上的一张地契,问翠蓝,“你究竟替房青湘做了什么,她居然给了你城南百亩良田?” 翠蓝被打得头昏脑涨,却还在听到大房氏的话时,心间一悚。 这地契她早就处理好了,为了防止被人发觉,甚至都挂靠在了别人的名下,大房氏怎么还能查到?! 眼见她半晌都支吾不出声,大房氏没了耐性,厉声吩咐下去。 “上刑杖。” 捏着地契的手指不住地轻颤,大房氏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 翠蓝背叛自己,旁的也就罢了,唯有这张机缘巧合才拿到的地契她最为在意。 这地契是房青湘的陪嫁之一,翠蓝究竟为她做了什么事,居然能得到这块地,尤其是地契改换到翠蓝名下的时间,恰好是子慎出生那年。 一旦事涉子慎,她便再也难以冷静。 若是房青湘和翠蓝真的对子慎做了什么,那就别怪自己翻脸无情了…… 没一会儿几个小厮扛着足有小腿粗细的刑棍进来,翠蓝看见瞬间花容失色,细肩颤颤想要后退。 “还不说吗?”大房氏厉声威胁道。 翠蓝咬紧唇瓣,咬得都出了血,却还在犹豫。 大房氏见状心里更为介意,觉得翠蓝隐瞒的事情必定不小,眯了眯眼,狠下心来下令道:“给我打!” 刑杖高高抬起,重重落下。 十几声闷响后,翠蓝被打得口吐鲜血,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实在承受不住,才张开嘴虚弱求饶道:“求求……求求您饶了我吧……我说,我……我什么都说……” “那就快给我说。”大房氏厉声道。 前脚才刚说要吐露,后脚翠蓝却咬紧唇瓣,再次犹豫起来。 眼见大房氏没了耐性,又要下令继续打,她才颤颤巍巍张开嘴巴。 “当年……您和二女乃奶几乎同时生产,二女乃奶吩咐……吩咐婢子配合大爷,将孩子……孩子换了。” 将孩子换了…… 明明简单的一句,但大房氏却一时理解不了其中意思。 “什么叫把孩子换了……” 翠蓝心虚避开大房氏的眼神。 大房氏似是想到什么,魂不守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翠蓝面前,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声音颤颤连声逼问。 “什么叫将孩子换了,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将孩子换了?!” 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声嘶力竭,眼眶充血。 蔺婆子匆忙跟在她身后,满面担忧地望着她。 翠蓝疼得不行,只觉得头皮都快要被扯掉了,干脆狠心也破罐破摔交代了一切。 “大公子不是……您的孩子,他是二女乃奶生的,二女乃奶换了您的孩子……” 大房氏双膝一软,若不是蔺婆子扶着险些摔坐在地。 眼神空洞,宛若瞬间被抽空了灵魂。 “大奶奶,大奶奶您莫要……”蔺婆子担心地看着她,开了口却压根不知如何安慰。 翠蓝艰声继续道:“二女乃奶收买了道士,批命您……命中无子,大爷,大爷也信了,听了二女乃奶的建议,将他和二女乃奶所生的大公子抱到您膝下,当,当做嫡长子养着……” 却被一阵堪称癫狂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哈……” 大房氏笑个不停,笑得前仰后合,直至最后嗓音近乎嘶哑无声。 她睁着猩红如血的双眸,怒瞪着翠蓝,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以为你胡说八道的这些我会信吗?子慎他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 房青湘那个贱人怎能生出这么好的儿子,你别以为你胡说八道的这些我就会相信,别以为我会相信……” 说着便抬手动脚拼命地对翠蓝连踢带打,旁人连拦都拦不住,全然没了往日的贵妇人气度,打得翠蓝惨叫连连。 “我说的都是真,真话,大公子他……不是您的儿子,三小姐才是被调换的那个您的亲生女儿!” 三小姐…… 大房氏听到这个字眼,方才还癫狂的动作遽然停下来,仿佛被定住似的。 半晌后,她才瞪着一双眸子问翠蓝,难以相信地迟疑着问道。 “妤儿……妤儿她,她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仿佛希望她能改口承认自己说的都是假话。 但翠蓝的话却彻底打破她的最后希望。 “换完孩子后,二女乃奶不想养三小姐,就将人送去府外,找……找了户人家养着,几个月后二爷院子里的怀着身孕的孙姨娘却产下死胎,二女乃奶就将三小姐接回来,送到孙姨娘房中当做庶女养着…… 大奶奶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大奶奶您就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妤儿才是我的女儿,哈哈哈哈哈……妤儿才是我的女儿……” 大房氏再度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含着无数悲凉,仿佛泣了血。 “原来妤儿……才是我的女儿。” 灰蒙蒙的眼中缓缓流下泪…… - 这一晚,宁安堂的灯火彻夜通明,星罗苑也同样如此,几乎无人安眠,睁眼熬到天亮。 桃儿和秋霁都顶着一双黑眼圈,焦急在廊下等着,尤其是桃儿几乎一刻都安静不下来,走来走去,时不时就眺望着院门口方向。 仿佛这样就能穿过院门,将人给盼来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口传来苍老却很有精气神的声音,“哎呦,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颠散了……” 她们抬头望去,就见长乐手中拽着一个老和尚,老和尚衣衫破烂,头发花白,腰间还叮当咣啷挂着一个破葫芦。 那和尚看见她们,还有闲心对她们拱手,笑眯眯地问好。 “两位施主用过早膳了没有……” 但不等继续废话,就被不耐烦的长乐一把强行拽进屋内。 桃儿和秋霁也连忙进屋。 一炷香的时间后,老和尚从尹罗罗腕间抽回手,却没有开口,而是抽出腰间的破葫芦,默默灌了了几口酒。 第一百一十二章 哪里还能再忍 桃儿是个急性子,一见他面有难色的模样,等不及直接开口问:“老和尚,我们小姐怎么样了?救回来的把握有多大?” 老和尚这才回话,“诛心这种毒我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说过。” 这话一出,屋内的人心都凉了半截。 但他话音一转,“但这位施主身上所中之毒,我却有几分熟悉之感,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根据药王山的一味救人良药改制而来。” 长乐适时为桃儿她们介绍老和尚的身份,“这位无愁师父,是上任药王山山主的大弟子,如今的药王山山主鹤安神医正是他的师弟。” 赵怀渊启唇问无愁,“你有几分解毒把握?” 他脸色苍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腕间绑着的雪白纱布沁出了点点血迹,修长的手指也紧紧攥着。 “若是早些还有七八成,如今不足五成,我尽力而为吧。” 无愁和尚端详着床榻上的尹罗罗,眉心轻轻拧着,“制出此毒的人应该也出自药王谷,能将救人良药改成这等阴毒之物的,怕是只有我那个叛出师门的小师弟了。 真没想到他居然藏在潞州……” 无愁又灌了一口酒,将破葫芦挂回腰间,又冲着赵怀渊挑了挑眉,嘿嘿笑着问他。 “确定牺牲这次珍贵的机会让我救她?救了她以后,我欠你的情分可就清了,下次你若是再出事,我可不会出手救你了。” 得到的却只有赵怀渊冰冷的一句催促。 “别废话。” 无愁撇了下嘴角,捋了捋袖子,准备救人了。 “三个女使留下给我打下手,其他无关人等都速速离开。” - 月霜阁内。 “尹罗罗一连多日都不曾在府内现身,星罗苑的消息又瞒得这般紧,莫不是已经毒发了……” 房青湘微微眯起眸子,细细思索道。 一旁的吕嬷嬷也道:“老奴也觉得甚是不寻常,可是若是毒发,星罗苑怎能还维持着如今的平静,怕不是早就炸锅了。” “派人盯着点星罗苑,若有不对,立即来禀告。”房青湘不放心吩咐。 “是,二女乃奶。”吕嬷嬷小心应下。 “二女乃奶,二女乃奶……”门外忽然又传来动静,绿柳急匆匆走进来。 “二爷又发脾气了,让您亲自过去。” 房青湘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之色,但还是起身跟女使过去了。 当初陆彦之半点没留情,将陆鹤轩打得不仅鼻青脸肿,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陆鹤轩这段时日一直在床榻上养伤,但满心冤屈怨愤,日常除了破口大骂陆彦之这个逆子,就是辱骂妙燕这个贱人,伺候的下人也被他动辄打骂,将周围所有的人都折腾得够呛。 若不是实在甩不掉,房青湘也不想伺候陆鹤轩。 好在陆彦之却似是因祸得福,敛了性子,不再像往日那般整日出去鬼混,而是几乎日日都在府里。 只是待在府里也不干什么正事,只是陪着妙燕那个小贱人。 “二公子今日还在崔姨娘那儿?”房青湘问吕嬷嬷。 吕嬷嬷不意外答了声是,又道:“那崔姨娘不知是有什么狐媚功夫,竟将二公子的心紧紧笼络在她那儿,那些金银绸缎也像流水似的赏进她院子,其他姨娘侧室使了手段,都无法将二公子的心从崔姨娘身上拉回去。” 房青湘听闻此言娥眉轻蹙,但又道:“彦之素来是个贪新鲜的,等过一阵子淡下来就好了。” 美眸流转间,闪过一抹阴毒之色。 等淡下来,她才好收拾妙燕这个贱人。 勾引陆鹤轩不算,还将陆鹤轩和陆彦之挑拨得父子离心,真是够有本事的…… - 宁安堂内。 “大奶奶不在?” 陆鹤荣进了正堂,垂眸扫量一圈,问女使道。 女使小声答道:“大奶奶去暮云斋看顾大公子去了。” 陆鹤荣落在椅子上,略有些不满地叹气,“整日不是求佛诵经,就是去暮云斋,府中的事当真是丁点都不管了。” 过几日他要请些官场上的人来府上坐一坐,那些人或是自己官位不低,或是背后有家族依靠,说不定两句话就能决定他们陆府生意的生死。 房青湘毕竟操办宴席的经验少,他担心她会出岔子,想让大房氏亲自出面主持,结果连她的人都找不见。 “早知如此……” 陆鹤荣心里对大房氏的嫌弃愈发多了,许是操劳不扫,大房氏随着年岁渐大,身形走样,面容也比同龄人衰老几岁。 如今还在陆府只吃饭,不管事,连点用处都没有。 当年若不是大房氏的舅舅发达,能给予他不少扶持,他也不会在房家的两个女儿中间选择娶大房氏。 如今看来,还是房青湘更好些…… 陆鹤荣如此想着。 而此时此刻的大房氏全然不知陆鹤荣心里所想。 她正站在暮云斋前,打量上头专门请了大师题的遒劲有力金字。 她对这座宅院就如对陆君之一般,是费尽了全部心力的。 院子宽阔,坐北朝南,四季向阳,主屋底下还烧了地龙,冬日里陆君之读书习字绝对不会冻着半分。 院门口两侧种着罗汉松,院中躺着一汪池水,池边还环绕着一圈鳞次栉比的太湖奇石。 廊下长着一丛湘妃竹,白玉石阶上摆了几盆品种稀罕的兰花。 这里的几乎每一砖每一棵草都是她为陆君之精挑细选的,都是她的一片爱子之心的见证。 如今看来都沦为了一场笑话,大房氏眼眶微红,不知是不是哭得太多了,不哭时眼中都似是浮着一层泪光。 她由蔺婆子搀扶着,略显艰难地走上石阶。 蔺婆子抬手推开屋门,大房氏还未抬腿迈进去,一块锋利的碎瓷片就直直砸过来,划破她的面颊。 一缕血液从伤口流出。 “滚,都给我滚!!!” 坐在床边的陆君之形容枯槁,眼窝深陷,一身衣袍还算整齐干净,但罩在他身上也显得空空荡荡,只剩半截的右腿不自然地撑在床榻上。 他眼睛赤红,含着满满的怨愤,再无半点昔日谦谦君子的风度,指着大房氏和蔺婆子怒骂道。 “谁都别来烦我!!” “大奶奶……”蔺婆子面上都是心疼,小心将大房氏面上血迹擦干净。 昔日念在他是大奶奶的独子也就忍了,也现如今他只是个偷情的贱种,哪里还需要再忍下去,还再能忍下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带房青湘一起去死 看了眼大房氏,见她没有阻止之意,就快步走到床边。 “啪!”的一声,抬手狠狠给了陆君之一巴掌。 “亏你还是由陆府当做继承人精心培养长大的,一而再再而三划伤大奶奶,竟是连一点老幼尊卑都不懂了吗?!” 陆君之被打倒在床榻上,也被打懵了,他没想到现如今蔺婆子居然都敢打自己了。 顿时暴起,直起身也给蔺婆子来了一拳,蔺婆子身子强健也不服输,与他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你给我住手,不准打她!” 大房氏吩咐手底下的人赶紧去阻止。 陆君之本以为大房氏让停手的人是蔺婆子,派人来是来帮自己的。 却没想到那些小厮嬷嬷七手八脚将他控制住了,而大房氏对他看都没看一眼,亲自动手将蔺婆子搀扶起来。 眼见陆君之抬眸恶狠狠瞪着自己,蔺婆子站起身来,干脆双手叉腰摆开架势,今日就要将她家夫人在他这儿所受的委屈全都都讨回来。 “你是断了腿,难道连最后一点骨气也跟着断了吗?整日浑浑噩噩,过得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偌大陆府只有夫人每日来看望你,给你送饭,还请大夫来为你治腿,你是半点情分都不领也不顾,你还算是个人吗?还有点人的心肝吗?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陆君之被劈头盖脸骂得心火直冒,努力挣扎还想教训蔺婆子,结果毫不容易挣扎出别人的压制束缚,就不慎倒头摔倒在地。 好在最后险险撑着床榻站了起来。 蔺婆子见状骂得更凶了,“你还敢来打人?!你还以为你是咱们大房千人捧万人哄的嫡长子,你现在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你就是个私通的贱种……” 她话音还未落下,一旁摆满了残羹冷炙的桌案就被暴怒陆君之直接掀翻。 瓷盘瓷碗摔落在地,那些凉透的米肉洒得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大房氏险些被桌案砸到,蔺婆子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而陆君之眼下脑中只有蔺婆子的那句谩骂,你就是个私通的贱种…… “什么叫我就是私通的贱种?” 他脑中懵了一瞬,随即厉声质问大房氏,抬头却只看见她那双空洞漠然的眼神。 大房氏微微垂眸,扫了眼地上那些她专门挑选过,又亲自盯着小后厨做出的饭菜。 再度看向陆君之的眼神冷漠如冰,语气是如死灰般,“你以为掀翻了这桌吃食,明日又会有新的送来吗?” 陆君之这才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怨愤的神色慢慢褪去,露出一丝慌乱,“母亲,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房氏沉默无言,由蔺婆子扶着跨过门槛走出了屋子。 而被留在屋内的陆君之拼命反抗,使劲挣扎,嘶哑着喉咙叫喊。 “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叫我是私通的贱种,什么叫我是私通的贱种……” 大房氏在廊下停步,勉强牵了下唇角,“就是字面意思,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你父亲与你叔母私通生下来的……” 贱种两个字她到底没忍心说出口,即便不是她的种,那也是她呕心沥血养了二十年的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 陆君之停下了反抗,瞪大眼睛完全不愿相信,他怎么可能是父亲和叔母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母亲的孩子…… 可他心里万分清楚,大房氏完全没有理由骗他…… 大房氏微微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一瞬,由蔺婆子搀扶着就要离开。 陆君之的嘶哑声音从身后传来。 “若……若我不是母亲的孩子,那母亲真正的孩子是谁?” 大房氏一听此话,呼吸登时窒住,胸口骤然一疼,双膝发软倒在蔺婆子怀中。 蔺婆子着急唤道:“大奶奶您怎么了……” 眼泪慢慢从眼角滑落,大房氏哽咽出声,回答陆君之的问题。 “是……是你的三妹妹。” 眼底浮出几乎能将人吞没的懊悔。 现在回忆起来,她与陆令妤见的最后一面,居然是将她送回到房青湘手中,逼她嫁进她死活都不想进去的段家。 她的女儿哭着喊着,向自己求饶,求自己救救她,求自己给她最后一条生路…… 可是自己却亲手断绝了她的生路,将她送回魔窟。 现如今,大房氏是连见陆令妤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大奶奶!大奶奶你怎么了,快来人叫府医……” 大房氏眼神渐渐灰暗,虽然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却仿佛完全动弹不得。 这段时日,她因陆君之的事心神重创,身上的花柳之症不断蔓延,浑身掉发脱毛,恶疮已经长到了脖颈间,平日里只能用脂粉勉强遮盖。 她也不知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但也是时至如今她才明白为何会得这花柳之症。 都怪陆鹤荣和房青湘这对奸夫贱妇。 陆家只有陆鹤轩一人会沾染花街柳巷的女子,都是陆鹤荣和房青湘他们两人通奸,才将这花柳之症传染给自己。 她费尽心血养大的儿子,是替房青湘养的,相伴几十年的丈夫,早就与房青湘偷奸,甚至就连身体,都因为房青湘和丈夫的偷奸,被一日日毁掉…… 她辛辛苦苦忙碌一辈子,什么都毁了,什么都没了。 房青湘她就这么毁了自己一辈子…… “大奶奶您怎么了,快来人叫大夫啊……”蔺婆子一边扶住大房氏,一边叫人,但下一瞬手指却被人攥住。 大房氏似是有了几分力气,安抚她道:“我没事,没事……” 蔺婆子小心搀扶着她,满眼的担心,而大房氏怔怔望着前方,眼神渐渐浮出孤注一掷的狠色。 哪怕她真的要死,也一定要带房青湘一起去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贼喊捉贼 星罗苑内。 廊下,赵怀渊双手负于身后,静静望着院景,半晌都不曾动弹一下,只有紧紧绷着的肩头能泄露出几分他的心绪。 而秋霁,春荷和桃儿也都守在门口,忐忑等待。 都过了一日了,除了偶尔无愁会派人出来要些东西,谁都不知屋内的情况如何。 秋霁眸光敏锐,一直在暗暗观察四周,偶尔还有人来给她通禀最新消息,而她轻声对春荷和桃儿道:“盯着星罗苑的人越来越多了。” “都有谁?”桃儿问道。 “最多的是大奶奶和二女乃奶的人。”秋霁浅浅蹙眉,“我担心这样下去,小姐的情况瞒不了多久了。” 桃儿紧张得咬紧唇瓣。 春荷还算冷静,安慰道:“若是无愁师父顺利的话,小姐应该就快要好了。” 桃儿的心却分毫未放下,因为屋内尹罗罗的情况可能会好。 但也可能会坏…… 一炷香的功夫后,门后传来动静,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 秃头老和尚一边迈过门槛走出来,一边迫不及待地喝上两口酒。 趁着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赵怀渊已经来到了老和尚身前,掌背青筋绷起,一把拽住他拿着酒葫芦的手臂。 “罗罗如何了?” 屏气凝神等待着他的回答。 无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将自己被吓到的那口气顺下去,然后大咧咧勾起唇角道:“贫道出手有失手过的时候吗……” 然后想抬手挣开自己被人钳制的手臂,但手臂已经先被人甩开。 转眼间,赵怀渊已经不在身边。 “年轻人,就是毛毛躁躁的……”无愁嘟嘟囔囔抱怨着。 但紧接着他又被桃儿和秋霁她们着急进屋挤到一旁。 “师父,不好意思。”只有春荷还顾得上道歉。 屋内,赵怀渊将尹罗罗的小手紧紧攥入掌心。 “罗罗……” 目光仔细端详她苍白的面容不愿挪开。 尹罗罗缓缓睁开沉重眼皮,她觉得自己似是长长地睡了一觉。 模糊的视野慢慢清晰起来,看见了围在床边的赵怀渊,桃儿,春荷还有秋霁。 声音透着许久未说话的哑涩,“我……” 贴心的春荷已经捧着茶盏喂她喝下润喉的水。 “是……谁给我下的毒?”尹罗罗再次开口时已经好了许多, 赵怀渊眸光一刻不离地盯着她,言简意赅答道:“是房青湘,她假借大房氏的手给你下毒。” “果然……” 尹罗罗虽然在昏迷中,但并不是毫无意识。 偌大陆府,谁有动机,有能力害她的,不过区区几个人。 其中房青湘的嫌疑最大。 她眸光轻轻落在赵怀渊身上,看见他眼底充斥的红血丝,以及眼下的浓郁青黑色,到底没有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 随即慢慢挪开视线,轻声喃喃道:“那我可要好生修养,早点好起来……” 既然房青湘她不亲自下毒,而是假借大房氏的手,那目的也不难猜出。 她与大房氏有着积年累月的仇怨 此招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她昏迷了这么长时间,房青湘不可能丁点异常都未发觉,怕是快要忍不住动手了…… - 月霜阁内。 “翠蓝不见了?”房青湘听见吕嬷嬷的回禀,忍不住目露诧异,随即便不由得轻轻拧眉深思起来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大房氏莫不是已经发觉到了什么。 “除了翠蓝之外,大奶奶那儿还有些不对劲。”吕嬷嬷道。 “什么不对劲?” “往日大奶奶日日都要去暮云斋亲自看顾大公子,这几日却一次都不曾去,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婢子想多了,大奶奶这几日身边都离不得大夫,许是身子不好,没来的去看顾也是可能的。” 房青湘轻轻摇扇思索着,翠蓝莫名失踪,还有大房氏对陆君之忽然的冷淡,两相结合,她可不敢乐观地尽往好处想。 她做的那些事,若是让大房氏觉察了一星半点,,她怕不是会与自己鱼死网破…… 为了免除后患,务必要加紧行动,除掉大房氏才行。 …… “按着这幅图纸,去找迦南木蝉玉手串。”赵怀渊交给长乐一张纸。 长乐抬手接过,扫量一遍,问道:“公子,去何处寻找?” “沿着罗罗上次落水可能流经的位置一一盘查搜寻。” 长乐犹豫了瞬,这般大面积的搜查可是要耗费不少人手人力,为了寻找这么条手串值得吗? 可他到底没有违逆的胆子。也不敢再多话,拱手应命,“是,公子。” 可他还是没耐得住好奇心,又问了句,“公子,这莫不是小姐的东西……?” 赵怀渊凭栏而立,抬手握住木质栏杆,眺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楼阁。 罗罗她在睡梦中都不断呢喃挂念的父母遗物。 他又怎能不帮她找回来呢…… 片刻后,他便又转身回星罗苑,刚来到廊下。 就见一个月霜阁的绿柳被春荷拦了下来。 “二女乃奶只是想请表小姐去赏花喝茶,既然表小姐不方便见客,那就劳烦春荷姑娘通禀一下。”绿柳只好又道。 “这是自然。”春荷笑吟吟答道。 绿柳却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扫视了眼周遭,赵怀渊脚步微挪用一旁的红木廊柱挡住了自己的身子。 绿柳凑近了两步,贴在春荷耳边又说了两句话。 春荷脸色微变,稍显严肃地道:“绿柳姑娘放心,我定会将话带到。” “那就麻烦春荷姑娘了。” 绿柳与春荷告辞,这才转身离开。 春荷望着绿柳渐走渐远的背影,掀开帘子跨过门槛,进了屋子。 将绿柳的话带给了尹罗罗。 “……除了邀请小姐去赏花饮茶外,二女乃奶还让您小心大奶奶,注意自己的饮食和汤药。” 尹罗罗面上仍带着脆弱病色,刚刚服药完,嘴里苦得要命。 “哼,二女乃奶可真会贼喊捉贼。”桃儿冷哼道。 尹罗罗由秋霁服侍着喝了两口清茶,轻轻摇头,气息虚弱道:“不只是贼喊捉贼那么……咳咳,那么简单。” 好不容易顺下一口气,接着道:“她这是试探……” “试探什么?”桃儿不解问道。 “试探罗罗是不是开始毒发了。” 赵怀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迈过门槛走了进来,眸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瞥见她身边的药碗,从怀中掏出一包才刚刚买来,冒着热气还泛着浓郁甜香的核桃酥, 来到床榻边,捏了一块放在尹罗罗唇边。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招待贵宾 纤长眼睫轻颤抬起,尹罗罗与赵怀渊那双幽深俊眸对视了片刻。 最终还是抬起手,接过赵怀渊手中的核桃酥,微微张开唇瓣,咬了一口那香甜的核桃酥。 心跳竟有几分不自觉的快。 她中毒昏迷时的情形,桃儿和秋霁她们已经告诉过自己了。 是赵怀渊请来了无愁和尚给她解毒。 她情况危急之时,是赵怀渊割血强行将她的命又拖了一晚,拖到无愁和尚赶来。 她没想到赵怀渊居然能做到这步…… 现如今,她已经没办法对赵怀渊摆出强硬决绝的态度了…… “你若是觉得房青湘难搞,那就交给我,我来替你了断她如何?” 眼见尹罗罗吃完了口中核桃酥,赵怀渊又将核桃酥送到她唇边。 俊眸中泛出少见的柔色,声音清冷低沉,若是只看他的面色,谁又能想到说的居然是了结人性命的话。 仿佛除掉一个人,于他只是举手投足般简单的事。 尹罗罗没忍住呛咳了一声,桃儿连忙为她轻拍胸口。 可她听得出来赵怀渊是真的动了杀心,只要她点头,赵怀渊立即就会去杀了房青湘。 可她不想这么做。 “你不要动手,她下毒害我,我会亲自报复回去。” 尹罗罗那双素来明净的眸子,划过一缕恨意。“再说,直接了当地杀了她,未免太过轻松容易了,世上还有许多比死了还痛苦的事……” 明明说的是报复折磨杀人的事……赵怀渊垂眸定定望着她,却像是在看一只跃跃欲试露出尖利爪牙的可爱猫儿。 无论尹罗罗是什么模样,他都喜欢……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门口方向传来无愁和尚的大咧咧声音。 “病人眼下需要多休息,都出去出去,不要打扰病人……” 无愁和尚双手叉腰,开始动手赶人。 - 三日后,陆鹤荣请的那些贵客先后登门了。 陆鹤荣和大房氏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虽然大房氏近日染病身体状况不佳,但还强撑着身子,将筹备宴席的事拢了下来,从头到尾办得仔仔细细,妥妥帖帖,就连陆鹤荣都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陆鹤荣瞥了眼站在身侧的大房氏,见她脸色极差,眼下泛青,甚至瞧着都老了几分,心里不免有了些许歉意。 “既然你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将娴儿叫出来作陪,若是罗罗身子好了,也一并唤出来……” 今日有几个贵客带了女眷来,需要人在旁陪着,其中尤为重要的是吴刺史的夫人。 此次若没有吴刺史斡旋,他们陆府也没有招待官员的资格。 “至于吴夫人,再将弟妹唤来好生陪着。” “是。” 大房氏说完,瞥眸看了眼陆鹤荣,这一眼毫无暖意,透着彻骨的冷意,看得陆鹤荣心里竟有几分发毛。 但不等他问,大房氏就已经由人搀扶着转身离去了。 宁安堂派人来唤,尹罗罗避着人在星罗苑修养了这么多日,自觉该出去露一面了,否则许多人都会起疑心,于是不顾桃儿和春荷的反对,起身想要穿衣洗漱。 “小姐,无愁和尚说您至少还要再修养几日,您何必这般着急?”春荷劝道。 “小姐您快躺回去,躺回去……” 桃儿直接拦在尹罗罗身前,不让她下床。 尹罗罗无奈轻叹一口气,笑着对她们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们不用担心。再说我这次出去压根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桃儿不解问道。 尹罗罗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她面露几分狡黠之色,“你们去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 与此同时,厅上宴席间。 “吴郡守,邓侍郎您两位请上座。” 陆鹤荣很是殷勤地招待贵客,对着邓侍郎尤为热切。 当看见站在他身旁的年轻锦衣公子,面上堆满笑意道:“这位应该就是贵公子了吧,生的果然一表人才,与邓侍郎甚为相像。” 邓侍郎生的胖脸圆肚,听见陆鹤荣的夸奖,笑得格外开怀,毫不留力气地拍邓公子的肩头。 “多谢陆家主谬赞了。这正是犬子,邓遂。” 而邓遂被拍得险些呛了口气,侧过身子避开邓侍郎的拍打,才抬起手臂,谦和拱手行礼,“晚辈见过陆伯父。” 陆鹤荣连忙抬手扶他起身。 “贤侄,客气客气了……” 而另一边女宾席上,房青湘也正作陪在吴夫人身边,“夫人,您尝尝这蜜饯,是府上巧手女使取花上雪水和西域蜜糖特制的,尝尝合不合您的胃口。” “确实挺甜的。” 吴夫人夸了一句,只尝了两口就将蜜饯放下,目光在那些蜜饯上不做分毫停留,显然是不合她的胃口。 吴夫人生的弯弯吊梢眉,嘴唇薄而紧绷,撇看人时总透着打量挑剔的意味,稍微懂面相的人一看就知她是个不好惹,也不好相处的女人。 房青湘面上虽然带笑,但心里也有几分打鼓,这吴刺史在潞州当了五六年刺史,陆府时常与他打交道,对他也有几分了解。 吴刺史平日滑得像个泥鳅,但最听他夫人的话,是个实打实的妻管严,所以若想笼络好吴刺史,最紧要的是先笼络好这位吴夫人。 注意到吴夫人的眼神在陆令娴身上多转了几圈,房青湘心里打了个突,想起来这位吴夫人有个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小儿子。 如今已经弱冠之龄,却还迟迟不曾定下婚事。 这小儿子据说脑子有些问题,可吴夫人却还不死心,不愿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将就,还想找个聪颖漂亮,家世不差的姑娘做儿媳…… 可这般条件的姑娘哪里能瞧上她的傻儿子? “罗罗见过各位夫人,罗罗来迟了,还望各位海涵。。” 正当此时,厅门口传来娇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宛若林间小溪,令人心间不由得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