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 第126章 三层阁爷叔、独眼龙与跷脚女人 作者:沈东生 1、 三层阁爷叔看到跷脚女人正在快步冲出房间,朝三层阁的大门口奔过去,要去开门,叫也叫不住,拦也没有办法拦,要不了多少辰光,门一开,门外头敲门的人就会进到房间里来…… 三层阁爷叔心里像明镜一样清爽,再不离开三层阁,板钉是死蟹一只,光天化日之下,自家赤条条一身,一曝光,面子扫地还算是好的落场势,弄得不好,假使追究起来,男女关系就不是小事体了,下场就是被请到派出所去教育教育,关上两天……前一腔,28号里的青青跟对门的春生噶姘头,大概老早就被人盯上了,刚刚进门,衣裳还没有脱光,就有人破门而入,捉起来,扭送到了派出所。进过派出所再出来,流氓、坏分子的帽子一戴,灾难也就临头了,监督劳动,手指头指指戳戳,背后头小赤佬跟上一大串,面盆、锅子敲敲打打,样样都会做得出来……想想就头皮发麻。从今以后,在弄堂里厢,人是不要再想做下去了。 必须马上逃离跷脚女人的房间,这是三层阁爷叔唯一的选择。 那么哪能离开呢?是跳窗口?还是冲出去?三层阁爷叔撸了一把光溜溜、赤条条的身体,想想,现在这副卖相,无论跳窗口,还是从门口冲出去,也几乎没有可能,总不见得光着身体,身上披条被头,再或者穿一件跷脚女人的衣裳,朝外头跑出去,一到了外头照样出丑。 假使躲起来呢?也是一个难。小小的房间,躲没有地方躲,藏也没有地方藏,门一开,就一目了然…… 三层阁爷叔真想让自家变成神话里的孙行者,有钻地的功夫,往地下头一钻,就能脱离这个多事的房间了,但是,哪能可能呢? 一向沉稳的三层阁爷叔,心慌意乱了,脑子里只有七想八想…… 眼看辰光已经不多了,再容不得三层阁爷叔东想西想了,三层阁爷叔必须当机立断,做出决断。 三层阁爷朝门口看出去一眼,看到了门外头的走道,猛然间灵光乍现,看到了希望,一翻身坐了起来,紧接着,一个鱼跃,一下子从眠床上窜立了起来,甩开被头,光着屁股也不觉得冷了,一步跳下眠床,就朝门外头跑, 老古话讲,急中生智,三层阁爷叔一急,茅塞顿开了,三层阁爷叔想到了上楼,想到回楼上自家的房间里去……对,上楼,哪怕赤条条地跑到楼上去,也不会有人看见,也不怕被人看见…… 一激动,三层阁爷叔的动作有点用力过头,跳起来的一刹那,人猛地一阵恍惚,脚底也有点发软,好在经过一夜的修整,在跷脚女人的精心照料下,精神头还可以支撑,伊狠狠地闭了一闭眼睛,甩了甩头,控制牢有点发软的脚底板,人虽然还有点虚弱,不过伊的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说时迟那时快,人已经冲出了房间门口。 刚冲出门口,一想又不对头,楼上房门钥匙还在包包里,赶紧回头,看见一片狼藉的房间,包包被跷脚女人放到啥地方去了? 朝房间里扫了一圈,还好,三层阁爷叔的眼睛还算尖,看见了,包包就在墙角落的小台子上,三层阁爷叔来不及松口气,一步跨到台子边头,一手提起台子上自己的包包,眼睛一扫,顺便又看到台子下头的橡皮衣裳,也必须拿走,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一弯腰,用另外一只手,一把抓起地上的橡皮衣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之势,像一道光,像一支箭,冲出房间,冲向上楼的楼梯口,三步并着两步,直冲三层阁楼上而去,上了楼,开了锁,进了门,关上房门,一屁股坐到眠床上,大气直喘…… 喘了好大一会,才感觉有点凉意,拉过被头,盖上,舒舒服服钻在了自家的被窝里,这是自家的被窝,这是踏实的被窝。这是安安全全的被窝。 三层阁爷叔舒舒服服地躺着,躺着躺着,竟然困意起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迷糊了过去…… 不但迷糊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厢,竟然和跷脚女人卿卿我我,云雨了一番……可见,三层阁爷叔心里厢还是有跷脚女人的,尤其是捏过跷脚女人的一双手,不可思议的柔嫩光滑,让三层阁爷叔忘记不脱…… 人啊,真是奇怪的动物。 也不晓得困过了多少辰光,天已经黑了,三层阁爷叔自家也没有想到,这一困,竟然困了整整一天。 朦朦胧胧间,三层阁爷叔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怎么会有脚步声?困势懵懂间,三层阁爷叔侧耳听听,不但听到有脚步声,而且还听到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好像有不少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三层阁爷叔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人彻底惊醒了,朝房间里扫了一圈,房间里暗洞洞的,看不真切,但房间毕竟并不大,看出去,还是一目了然,看不到一个人影。不见人影,啥地方来的脚步声?难道又见鬼了?三层阁爷叔感到心里“咚咚”地跳了起来,赶紧伸手抓住拉线开关,开亮了电灯,房间里顿时一片明亮,三层阁爷叔又环视了一圈,依旧不看见有人影,而脚步声依旧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2、 激情的力量是无限的,男女之间的恋情是任何力量都难以阻挡的。 当独眼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扒光了跷脚女人的衣裳,又三下五除二,也扯光了自己的衣服,两个温暖的身体一碰到了一起,随即就融化了,合二而一了,世界上的一切都像消失了,不见了,好像只剩下了“他”和“她”了。 本来,跷脚女人应该要告诉独眼龙,危险就在眼门前,应该催促独眼龙赶快逃离三层阁,赶快继续亡命天涯,而此刻,这些想法统统被跷脚女人抛到了脑后头,这时,世界上好像再也没有“担心”,也没有“害怕”这两个词了,跷脚女人抱牢伊实实在在的男人,完全沉浸在爱恋的海洋里厢,伊只要爱恋,只要激情,只要欲望,伊只想紧紧抱牢独眼龙,用嘴巴堵牢独眼龙正在叽叽咕咕哼哼着的嘴巴,不想让伊出声,不想让伊离开自家分毫。 独眼龙也沉浸在忘我的激情之中…… 逃离上海以后,独眼龙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跷脚女人,心中无时无刻都难以割舍对跷脚女人的爱恋。伊对跷脚女人的爱恋不仅仅因为是伊是一个女人,可以抱牢伊,可以吮吸伊女人的气息,会给伊带来肉体的愉悦……而是觉得跷脚女人是伊的唯一的亲人,是伊这辈子都难以割舍的一块心头上的肉。每分每秒都怕失去这块心头上的肉。 解放前头,独眼龙跟爷娘从苏北逃荒到上海,小辰光的独眼龙,跟着爷娘吃尽了苦头,过尽了苦日子。好不容易等到解放,刚刚看到了曙光,眼看着好日子就要临到眼门前的辰光,“二六轰炸”把大杨浦炸成了一片火海,也彻底炸灭了独眼龙一家的所有希望,独眼龙的父母殒灭在了轰炸的废墟里,独眼龙成了孤儿…… 一个残疾的孤儿在至暗的日子里,过的是一种没有爱,没有温饱,没有未来的日子, 独眼龙在受尽欺辱,饱尝挨饿受冻中长大成人,然而,伊依旧是一个人间的弃儿,从来没有人把伊当着人来看待,人们对待伊,就像对待路边头的一条野狗,对待弄堂夹缝里厢的一只弃猫…… 直到遇到了跷脚女人,跷脚女人真正把伊当着人来看待,当着平等的人来去看待。独眼龙才像重新寻到了亲人,才晓得了世界上还有爱,还有亲情。 为此独眼龙甘愿为跷脚女人做任何事体,伊可以为跷脚女人打相打,不惜拼命……打伤了人,为了不连累跷脚女人,伊可以亡命天涯……在亡命的日子里,赚来的每一分钞票,不舍得自家用,伊一分一厘统统积攒起来,等待着重新相见的辰光会到来,能够送到跷脚女人手里…… 就是这样两个人,重逢了,相见了,一相见,一重逢,就忘记了辰光,甚至忘记了吃饭喝水,整整一天沉浸在爱恋之中,还觉得辰光像水一样,流得太快…… 再丰盛的宴席终有散席的辰光,等到天黑,是独眼龙该走的辰光了,跷脚女人催促独眼龙赶快离开,赶快逃命去。 独眼龙不解,问:“为啥?” 跷脚女人这才把事体的经过统统告诉了独眼龙。 独眼龙听了,却不肯走了,讲:“我一走,派出所向侬要人哪能办?” 跷脚女人讲:“我最多去投案自首。” 独眼龙听了,沉吟了,沉吟了交关辰光,笑了,讲:“好,我走,侬也不用投案,好好地过侬的生活,我会有办法对付的。”说完就穿好衣裳,狠狠地抱紧了跷脚女人,一直抱到跷脚女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才慢慢松手,又重复了一句:“侬不用去投案,只管过好侬自家的生活,我有办法对付的。“讲好,转身朝三层阁门外头走去。 跷脚女人看着走出门去的独眼龙,流出了眼泪水。 独眼龙出门后,躲到暗影里,看看弄堂里没有行人,一溜烟,直接跑到弄堂的总电闸房前,一把拧下了门锁,进了电闸房,拉下了电闸,弄堂里顿时一片黑暗,趁着墨黑的夜色,独眼龙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弄堂。弄堂啥人也不晓得独眼龙来寻过跷脚女人。 3、 面对不见一个人影的房间,却听见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三层阁爷叔愣怔了一歇,刚想从眠床上爬起来,想去寻个究竟。 突然,灯泡亮闪了一下,熄灭了,灯泡突然之间熄灭了,一记头,房间里黑得伸手不看见五指。漆黑一团,啥东西也看不见了。 黑暗当中,脚步声还在响不败地响着。只有三层阁爷叔独自一个人住的房间里厢,三层阁爷叔立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过,竟然听到了有脚步声,啥地方来的脚步声?三层阁惊得眼乌珠睁得老老大,朝房间四周扫了一圈又一圈,可惜,眼睛还来不及适应黑暗,看出去,房间里只有漆黑一团,啥东西也看不见…… 而脚步声还是在房间里厢响不停地响着,回荡着,清清晰晰…… 三层阁爷叔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弄得蒙头转了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也荡了起来,突突地穷跳,浑身的汗毛直愣愣地都竖立了起来,额骨头上的汗珠“噌噌”地往外冒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更加叫三层阁爷叔胆寒的是,房间里不但脚步声依旧,还听到了“切切戳戳”的对话声…… 三层阁爷叔连连后退,一屁股重新坐回到了眠床上头,额骨头冒起的冷汗都开始滚落下来,浑身颤抖,屁股下头的眠床被伊抖得叽叽嘎嘎穷响。 这个辰光,耳朵倒是更加灵敏了,三层阁爷叔赶紧竖起耳朵来听,想听听,房间里到底发生了啥事体。 听清爽了,房间里不仅有脚步声,还有清清爽爽的讲闲话声音……昨天夜里,在天潼路洋房里的情景,现在在三层阁里重现了。 先一个小囡的声音:“姆妈,侬不是讲过,人死了以后,魂灵就可以到天上去嘛,阿拉哪能还不上天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上吊死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只能到处游荡,要等到有了替身,才能救赎……” 小囡的声音:“早晓得,我就不想上吊了,啥辰光再会有替身呢……” 一个女人的声音:“会有的,就会有了。” 不听清爽倒也罢了,一听清爽,三层阁爷叔的人几乎要撅倒过去了,难道鬼魂从天潼路跟过来了?要来寻替身了?难道替身是我? 声音还在不停地穿过乌漆墨黑的黑暗,从房间的另一头,幽幽地传了过来,不紧不慢,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三层阁爷叔浑身更加寒兮兮寒兮兮,不禁浑身打着寒战。还感觉到全身的血顿时直往头顶上涌,太阳穴的青筋都在突突地穷跳着,鼓胀起来,剧烈地膨胀,都能感觉得出,血管就要崩裂开来了。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三层阁爷叔碰到了吊死鬼 作者:沈东生 1、 人有辰光就是奇怪,越是不想记起来的事体,或者,越是害怕记起来的事体,恰恰在不合时宜的辰光,在不合时宜的场合,被愈加清晰地记起来了。 此刻的三层阁爷叔就是这副卖相。 今早,在一片黑暗的包围当中,三层阁爷叔真的碰到了鬼,正与看不见摸不着吊死鬼对峙着。一时头里,三层阁爷叔处于极度恐怖之中,让三层阁爷叔浑身不停地哆嗦。人几乎被吓得落掉了半条命,就在这个辰光,三层阁爷叔却清晰地记起了小辰光听外婆讲鬼故事的情景。侬讲怪不怪? 外婆已经去世交关年了,讲鬼故事是老多年前头的事体了,现在,在伸手不看见五指的房间里,三层阁爷叔觉着,外婆好像就坐在门前头,好像还能听得到外婆讲鬼故事辰光发出的喘气声,清清爽爽…… 外婆外婆欢喜讲鬼故事,外婆肚皮里也总归有讲不完的鬼故事,每次讲鬼故事前头总归会问:“要听大头鬼还是小头鬼……” 外婆肚皮里有大头鬼的故事,有小头鬼的故事,也有男鬼的故事,有女鬼的故事,还有漂亮鬼的故事,有丑陋鬼的故事…… 不晓得为啥,小辰光的三层阁爷叔就是欢喜听外婆听鬼故事,不管有事没事,总要缠牢外婆讲鬼故事,一听鬼故事就抬不动脚,不肯离开,外婆就会跟伊讲:“好来,不要再听了,再听下去,真会碰到鬼了,鬼会缠牢侬,看侬哪能办?” 小辰光的三层阁爷叔还是要听。 听外婆讲得最多的是落水鬼的故事,外婆常常讲起,投河浜寻死的人就变成落水鬼,就是孤魂野鬼,要寻到替身才能投胎做人,否则只好孤魂野鬼一直做下去,不能托生,不能投胎。 小辰光的三层阁爷叔不明白啥叫投胎,就会问外婆:“鬼为啥要投胎?” 外婆讲:“投胎就是重新做人” 小辰光三层阁爷叔还是问:“鬼为啥要重新做人?” 外婆讲:“想寻死的人以为只要一死,就可以一了百了,其实人一死,做了孤魂野鬼,到处漂泊,所以就不喜欢做鬼了,就想投胎做人了,做人虽然辛苦,总比孤魂野鬼要好,落水鬼就想投胎做人。一到夜里,落水鬼就会在落水的河浜里到处游荡,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直游荡到寻着替死鬼为止,寻到了替身,落水鬼才有资格进到阎王殿里报到,重新投胎做人。” 外婆讲:“落水鬼常常会变成美女,漂亮得不得了,迷人迷得不得了,笑嘻嘻向人招手,骚格格的男人,只要看一眼,魂就会被勾走了,就会不知不觉,木知木觉地跟牢在美女的屁股后头,一直走进河浜里,变成替死鬼,落水鬼就会飘然而去,投胎做人去了,第二天路过河浜的人就可以看见一个男人,面孔朝下,趴在河浜里,死掉了……” 讲到这里,总会让小辰光的三层阁爷叔觉得背脊后头凉风嗖嗖,阴丝丝,吓得连头也不敢回一回,好像所有美女,一转眼都是鬼,就会在背后头张牙舞爪,瞪着血血红的眼睛,张开血盆大口等牢伊回头,就等伊一回头就会一口吞掉伊一样。浑身被恐怖浸泡着,吓得瑟瑟发抖,还是不肯离开,还是想听下去,想晓得,趴在河浜里死掉的男人后来哪能了,会不会也去寻替死鬼,是寻男的做替死鬼,还是寻女的做替死鬼…… 鬼故事听过了,这些让人汗毛淋淋的鬼故事,弄得小辰光的三层阁爷叔不敢走夜路,路过河浜边头的辰光,就会胆战心惊,唯恐河浜里跳出落水鬼……夜里看到美女也会吓一跳。唯恐有哪一天,美女也会把伊迷到河浜里去,真成了落水鬼的替身,一命呜呼。 这些小辰光听过的故事,随着外婆的去世,已经离开好久好久了,好像已经淡去, 现在,让三层阁爷叔想不到是,几十年以后的今早,突然之间,故事里厢的事体变成真的事体了,自家真真切切地碰到了鬼,更加想不到是吊死鬼也要寻替死鬼,自家竟然成了吊死鬼要寻的替身,这些吊死鬼一定也是孤魂野鬼,躲在天潼路的洋房里,是自家触犯了他们,本来以为逃出凶宅,就太平了…… 最最让三层阁爷叔恐怖的是,逃出天潼路洋房也没有用场,昨天夜里在天潼路洋房里碰到的吊死鬼,跟过来了,竟然跟到了三层阁,跟到了房间里厢,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讲闲话,就像到了自家屋里。 看样子,自家已经被吊死鬼盯煞了,从天潼路被一路追踪到了三层阁,层阁爷叔记得外婆讲过,一旦被孤魂野鬼铆煞,就逃不脱的了。看腔势,已经死蟹一只了。 三层阁爷叔想到了逃到外国去的仁兄,为啥要害自家,自家跟伊无冤无仇,伊偏要千里迢迢,从外国寻到自己,引诱自家到凶宅里厢去寻死,居心何在,伊想不通…… 不过,三层阁爷叔想到了钞票,想到了外国仁兄寄来的一大笔钞票,想到钞票,恐怖管恐怖,紧张管紧张,为了钞票也要跟鬼斗一斗,三层阁爷叔就不甘心束手就擒,不甘心当替死鬼,更不甘心轻易被吓得趴下向吊死鬼求饶,况且,伊记得外婆讲过,鬼是不会通人性的,求饶是没有用处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现在是夜里厢,也没啥人会来帮忙,也不晓得到啥地方去搬救兵。三层阁爷叔只有努力让自家从恐慌当中冷静下来,想办法自救,自救,是当务之急。 伊思忖着,三层阁毕竟不是天潼路的洋房,在天潼路的洋房里,人生地不熟,不敢施展手脚,逃走是唯一的出路,而三层阁是自家屋里,鬼已经追到了屋里,被鬼盯牢了,再也无路可逃了。 在自家屋里虽然无路可逃了,而且一片黑暗,伸手看不见五指。不过,自家屋里熟门熟路,眼门前虽然一片黑暗,屋里的每一张凳子放在啥地方,台子离自家有多少远,脚底下头有多少活动空间,脑子里都有一本账,心里清清爽爽,假使打起来,斗起来,退,晓得哪能退,进,也晓得哪能进,进退都可以自如…… 猛然之间,三层阁爷叔记起来了,眠床边头的五斗橱上头有一把晒被头辰光,用来拍被头的藤拍子,拍子是用藤条编制的,手柄是桃木做的,坚韧,有弹性,听老人讲起过,鬼魂不拍铁器,怕藤器,怕桃木,小辰光在宁波乡下头,看到过大仙捉妖,就是用藤鞭一赶,用桃木宝剑一刺,红布袋袋一套,就看到红布袋袋里厢有东西一跳一跳……大仙就讲,鬼被捉牢了……大仙收了钞票,捏牢红布袋袋,念着咒语,舞着桃木宝剑,走了…… 三层阁爷叔想,只要藤拍子捏到了手里厢,跟鬼魂格斗起来,即使刺不死吊死鬼,也可以抵挡一阵子,说不定还可以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吃不准藤拍子还在不在五斗橱上头…… 必须赶快要拿到藤拍子…… 如此这般一想,三层阁爷叔的精神挺刮交关了,人不抖了,手脚也利索了起来,摸着黑,蹑手蹑脚地朝着五斗橱慢慢挪动过去,手不被人察觉地在五斗橱上摸来摸去,嘿,果然摸到了藤拍子,一把捏牢。 武器到手,底气就足了起来,猛地旋过身来,“嗖”地一下把藤拍子高举过头顶,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拔直喉咙,大吼一声:“啥地方来的野鬼,赤佬!速速就擒。” 就在三层阁爷叔朝着黑洞洞的房间大声吼叫的辰光,房门被推开,一道暗暗的天光,照出一个黑影立在门口,三层阁爷叔认定是吊死鬼现身了,大惊失色,随即,手里的藤拍子舞得又快又凶,一边挥舞着一边冲向立在门口的黑影…… 一个女人的声音:“侬,侬,侬要做啥呀?” 三层阁爷叔听出来了,立在门口头的黑影是跷脚女人。顿时呆牢了,想起来了,自家还赤条条光着身体,趁着黑暗,一手捏住藤拍子,一手摸过眠床上的床单,朝身上一裹,遮了丑,才有心思想,跷脚女人来做啥? 2、 跷脚女人是来求救的…… 不久前头,跷脚女人眼泪汪汪地看牢独眼龙走出房间,看牢独眼龙走出了三层阁的大门口,当三层阁的大门一记头关上以后,独眼龙消失在门外头,再也不看见独眼龙的人影子了,心好像一记头被掏空了一样,正在空落落,一阵阵酸痛的辰光,灯泡突然之间闪出一道异样刺眼的白光,像一道闪电,“啪”一声,灯泡爆了,跷脚女人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等到伊再睁开眼睛的辰光,眼门前便是一片黑暗,啥东西也看不见了…… 跷脚女人并不晓得是独眼龙拉闸断电,造成灯泡爆裂,伊只晓得灯泡突然灭了,黑暗突然的降临,让跷脚女人的心里头掠过一层阴影——这是惩罚降临了,伊害怕了。 人一旦害怕,就会失智,跷脚女人木木地立在黑暗当中,环视着突然降临的黑暗,以为自家的撒谎、自己包庇了罪犯,戳犯了天怒,天发怒了,黑暗降临了,伊顿时觉得黑暗朝伊挤压过来的沉重,有了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跷脚女人就担心起独眼龙一出门会不会也遭遇不测……伊又担心起,到明早早上,会不会就有警察寻上门来……伊担心起,假使被戴上手铐押出弄堂,哪能做人?还能不能再回得来……一连串的担心像滚雪球一样,在伊心里越滚越大,压得伊的心一下子坠落到了深渊,想得浑身颤抖,想得浑身冰冷。 跷脚女人——一个懦弱的残疾女人,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是经受不起压力的。 跷脚女人记起了,曾经跟弄堂里的人一道进过宝通路口头的耶稣堂,看到弄堂里的人跪在耶稣堂里的木头房子面前,叽叽咕咕讲闲话,听说讲这是忏悔,伊不晓得啥叫忏悔,只晓得这是一种诉说,就是讲讲心里闲话…… 此刻的跷脚女人也想诉说,也想寻个人讲讲心里闲话,再不找个人诉说诉说,精神就要被压垮掉了,人就会发疯了。 到耶稣堂里寻陌生人讲讲心里闲话,伊不敢,曾经那么信任的孙家姆妈也会出卖自家,还有啥人可以相信?跷脚女人再也想不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让伊诉说诉说,让伊讲讲心里闲话,让伊减缓减缓压力,让伊不至于在巨压下发疯。 那么寻啥人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伊想到了三层阁爷叔,想想,昨天夜里,自家救过三层阁爷叔,三层阁爷叔还赤条条困过自家的被窝,伊还感觉到三层阁爷叔捏到自家手的辰光,凭伊女人的直觉,觉出了三层阁爷叔大概不会出卖自家。 跷脚女人期期艾艾地来到了楼上,站在三层阁爷叔的门口头,犹豫了交关辰光,才伸手去敲门,门是虚掩的,手一搭上门,门开了,让跷脚女人吃惊的是,看到一个黑影挥舞着藤拍子,朝门口冲过来,像碰到了鬼一样,凶神恶煞,吓得想转身就要逃。 就在这个辰光,弄堂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片闹哄哄,因为独眼龙拉掉了电闸,黑暗把弄堂弄得像一锅子泡饭打翻到了地上一样,一片乱七八糟:有骂山门的声音,有小囡的哭喊的声音,有奔来奔去的脚步声音,还有女小囡的尖叫的声音…… 有人大声叫了起来:“册娜!啥人把配电房的门砸开了!” 大概有人进到配电房,发现配电房门锁被拧坏掉了…… 顿时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统统朝电闸房涌了过来…… 于是,便有人大声嚷嚷起来:“肯定有坏分子搞破坏,黄伯伯,侬一定要查清爽。”黄伯伯最近被推举为居民小组长,也算一级领导了,样样事体少不了伊。 有人附和着讲:“黄伯伯快点安排人封锁弄堂,这里是弄堂到底的地方,坏分子还来不及逃出弄堂,只要弄堂封起来,肯定能够捉牢坏分子。” 又有人讲:“配电房离“三层阁”最近,去问问三层阁爷叔跟跷脚女人,有没有听见有啥异样动静。” 门外头外头突然起来的闹哄哄的声音让跷脚女人和三层阁爷叔不晓得发生了啥事体,一时摸不着头脑,一下子僵立住了,都屏声敛气,不敢再肆意动惮了……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黄伯伯从配电房里拾到了信 作者:沈东生 1、 上海地方哪能好没有电,上海的夜里哪能好电灯不亮,弄堂里一断电,一片黑暗的弄堂里厢,凿实混乱了一阵子…… 不过,黄伯伯很快寻到了断电的原因,发现电闸被人拉掉了,不像是破坏,问题不大,黄伯伯叫闹哄哄的人群让到一边去,一把推上了电闸。 光明回来了,路灯亮了,家家户户的灯泡也亮了,弄堂里马上又光明起来。只听到黄伯伯像喇叭一样响的喉咙传过来:“好了,电路已经修好了,大家散了散了,该回去吃饭的吃饭,该回去困觉的困觉。” 电有了,灯亮了,人们的心情好了起来,不再焦躁,七嘴八舌的怪闲话也消停了,纷乱的脚步声和骂山门的声音,随着黄伯伯哇啦哇啦的叫喊,慢慢散去,弄堂里安静了下来,也没有人再提起捉坏分子的事体了。弄堂里的人向来是现实的,只要灯亮了,光亮回来了,捉坏人就让派出所去做了。 当然,弄堂里厢没有人晓得拉断电闸是独眼龙所为,也不晓得独眼龙来过弄堂。伊无声无息地来了弄堂,是因为想念跷脚女人了,又因为听说派出所寻过跷脚女人,为了不让跷脚女人因为自家一个逃犯来过而受牵连。离开的辰光,拉下了电闸,制造了混乱,趁着混乱,冒着黑暗,出了弄堂,不露痕迹,没有留下一点声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弄堂。 独眼龙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家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不会给跷脚女人留下任何后遗症。 老古话讲:怕啥就会来啥。独眼龙怕出纰漏,偏偏就是出纰漏了,意外还是来了。 当弄堂里的人被黄伯伯催促着离开了配电房,黄伯伯虽然“哇啦哇啦”叫大家回了屋里,伊心里对断电的事体还是有疑虑的。 自从黄伯伯长病假休养在屋里,被居民推举为居民小组长以后,无所事事的黄伯伯有了奔头,随便做啥事体,统统起劲得不得了,样样事体都欢喜跑到前头,每一桩事体都忙得不亦乐乎。黄伯伯觉得居民小组长也算一级领导,唯恐有啥事体没有做到位,唯恐弄堂里会出问题,今早等大家统统回去后,一个人留了下来,对配电房好好叫巡视了一遍。 黄伯伯兜了一圈,看看确实没啥问题,寻了一根铅丝,代替被拧坏的锁,先把配电房的门绑绑牢,免得小囡进到配电房里白相而闯祸,伊晓得,电这样东西不可以马虎的,小囡不懂事体,一不小心碰到电路,就性命交关。还想好了,明早要到居委会去跑一趟,一定要让居委会买一把质量好一点的锁,把配电房锁锁牢。 黄伯伯绑好配电房的门,恐怕还有啥遗漏或者不周的地方,又在配电房四处巡查了一遍。就在这个辰光,黄伯伯看到配电房门口的地上有一样白乎乎的东西,拾起来一看,是一封信,虽然被来来去去的人蹋了好几只脚印,上头的落款还是可以看得清清爽爽的,收信人是跷脚女人,看到落款,黄伯伯心里一惊,警惕起来了,难道跷脚女人来过配电间?配电房的锁是跷脚女人拧坏掉的?跷脚女人到配电房里来做啥?一连串的问题弄得黄伯伯心里不太平了。 黄伯伯掂了掂信封,想看看信里厢写点啥闲话,希望寻出点蛛丝马迹。结果,手指头朝信封里掏了一把,信封是空的,没有信纸。黄伯伯更加疑惑起来,黄伯伯翻来覆去地看着信封。心里想,这桩事体一定要弄弄明白了…… 世界上的事体,往往是小心过了头,反而会坏了事体。 事体要讲回到独眼龙从跷脚女人的眠床上起来,准备离开的辰光,叫跷脚女人先到门口外头探探风头,跷脚女人应声去了。 独眼龙一转身,看到床头柜上有一封信,瞄了一眼,正是自家写给跷脚女人的信,就随手拿起来,伊想,寻包自来火,应该把信烧掉,不留痕迹,偏巧跷脚女人到门口探风回来,催促伊:“快点,弄堂里不看见有人,侬好走了。” 独眼龙一听,信来不及烧了,就把信塞进了衣裳袋袋里,匆匆出门而去,伊准备随后到了外头再处理掉,反正,伊不能给跷脚女人留下任何麻烦。 结果,却是适得其反,这封信惹出事体来了。 独眼龙随便哪能也不会想到,被伊放到衣裳袋袋里带走的实际上只是一只信封。而且还被伊落脱了,落到了配电房里,被黄伯伯拾到了。 这样一来,独眼龙等于是好心办了一桩坏事体,帮了跷脚女人一个倒忙,给跷脚女人惹下了大麻烦…… 2、 配电房里的电闸被黄伯伯一合上,弄堂里里的角头角脑一记头统统光亮起来。 刚刚三层阁爷叔的房间里还是伸手不看见五指,跷脚女人和三层阁爷叔好像在演“三岔口”。现在三层阁爷叔房间里的灯泡亮了起来,房间里突然之间一亮,三层阁爷叔跟跷脚女人都有点不适应,闭了闭眼睛,好一歇才看清了对方, 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对方有点奇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立了房门口的跷脚女人,看进了房间里厢,只见三层阁爷叔身披一条床单,手里高举藤拍子,嘴巴里哼哼唧唧,一副滑稽腔,就像堂吉诃德战风车一样让人好笑……跷脚女人想笑,竟然忘记了来意,问:“爷叔,唱戏啊?” 三层阁爷叔没有心思跟跷脚女人开玩笑,也没有因为跷脚女人的闲话有点调侃的咪道而轻松起来,神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朝跷脚女人讲:“不要响,有鬼。” 鬼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人人都怕鬼,只要一讲到鬼,一听到鬼出现,就意味着跟死有关,就是性命攸关的事体,啥人不怕,啥人不吓?听到鬼出现,随便哪能也会心里发毛,熬不牢要打起寒战。 像跷脚女人这种文化本来不高的女人,更加相信有鬼,也更加怕鬼,听到三层阁爷叔讲到有鬼,想笑的念头一记头被吓了回去,神经马上抽紧起来,面皮也在颤抖,再也不觉得三层阁医爷叔的腔调滑稽可笑了,哆哆嗦嗦,连闲话也讲不利索了,问:“啥,啥地方,有有有鬼。” 三层阁爷叔的人还是站成马步,一手高举着藤拍子,摆出一副随时随地准备迎战的架势,丝毫不敢放松,听到跷脚女人的闲话,赶紧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头放到嘴唇皮上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轻气地讲:“侬自家听听。” 经三层阁爷叔一讲,跷脚女人竖起了耳朵,不听则罢,一听,果然,也听到了脚步声,还有含含糊糊的讲闲话的声音,跷脚女人朝房间里瞄过去一眼,看到房间里除了三层阁爷叔一动不动地立在房间当中,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而脚步声却听得清清晰晰,明明白白……跷脚女人的汗毛竖立了起来,心也突突地穷跳。 跷脚女人后悔了,后悔不该到三楼来自找晦气,哪能办?只有一个办法,应该赶快离开,心想,让三层阁爷叔一个人跟“赤佬”打交道吧。心里想着,脚已经朝后退去,出了门。 看起来,跷脚女人有点不道地,其实也不好怪跷脚女人,心慌意乱的跷脚女人根本没有舍身救人的高尚品格,这种要命的辰光,逃命最重要。 慌乱之际,跷脚女人刚退出门口,还没转过身,突然挪不动脚步了,伊看到了三层阁爷叔的包包,随即记起来了,独眼龙写给伊的信还在包包里。 昨天夜里,跷脚女人正在一边读独眼龙的来信,一边等着独眼龙的到来,却听到房门外头传进来一声沉闷的“噗通”响声,像一团肉掼到了地上,响得不得了,跷脚女人一慌,马上意识到独眼龙肯定出事体了,连手里的信也来不及放下,就冲出了房间,果然看到是一个人倒在地上,再仔细一看,并不是独眼龙,竟然是三层阁爷叔…… 三层阁爷叔从天潼路逃回来,一进大门就昏倒到了地上…… 跷脚女人想也来不及想,冲上去察看,发觉三层阁爷叔衣裳湿透,浑身冰凉,已经不省人事了,跷脚女人第一辰光就想到拖三层阁爷叔进房间,拖三层阁爷叔前头,看到地上有一只包包,肯定是三层阁爷叔的包包,顺手拾起来,朝自家头颈骨里一套,再准备去拖三层阁爷叔,这才发觉手里还捏着独眼龙写来的信,伊身上穿的是困衣,摸了一圈,没有袋袋,就随手把信塞进了套在头颈骨上的包包里…… 进了房间,把套在头颈骨上的包包朝小台子上一掼,就忙着帮三层阁爷叔脱去湿衣裳,捅开炉子烧热水帮三层阁爷叔揩身,烧姜汤,给三层阁爷叔驱寒,一忙就忙了一夜天,把信的事体统统忘记到了脑后头。 现在,看到了被三层阁爷叔拎到三楼来的包包,才想起了独眼龙写来的信还在包包里,一想到信,跷脚女人的心就一沉,觉得信里厢写的闲话,字字句句都是自家和独眼龙私通的证据,已经有过孙家姆妈出卖自家的教训,晓得证据最要紧,千万不可以落到人家手里,一旦落到人家手里,就是把柄,事关重大,必须把信拿回来,不留后患,哪怕三层阁爷叔房间里真的有鬼出现,也要把信先拿回来…… 这样一想,跷脚女就朝包包冲过去,一把拎起包包的辰光,听到包包里传出讲闲话的声音,还有脚步声……跷脚女人呆牢了,吓得把包包一掼,惊叫起来:“鬼,鬼在包包里。” 三层阁爷叔一听跷脚女人的惊叫,也冲了过来,一只手从地上拎起包包,包包里还在传出脚步声和讲闲话的声音,三层阁爷叔另外一只握藤拍子的手立马挥舞起来,朝包包狠狠地敲了下去。只听到“哐当”一声,包包滚出了两只铁盒子,落到了地上,三层阁爷叔拾起铁盒子,端详了一圈铁盒子,铁盒子里还在传出声音。三层阁有点明白了,伊看到了旋钮,顺手一旋,铁盒子里声音刹时就消失。原来铁盒子是一只定时的收音机。 三层阁爷叔恍然大悟,原来自家被利用了,那位外国仁兄在外国遥控自家制造凶宅的假象,以达到保全自家房产的目的。害得三层阁爷叔这一腔疯疯癫癫,吃尽苦头了苦头,三层阁爷叔一弄明白了事体的源委,先前对那位外国仁兄的感恩之心顿时消失了,于是阴丝丝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跷脚女人则不明白发生了啥事体,木瞪瞪看牢三层阁爷叔疯不疯,癫不癫的腔调,讲:“爷叔,哪能啦,侬笑啥?” 三层阁爷叔一听,惊醒了过来,讲:“没有事体了,鬼已经被我敲死了。“ 跷脚女人将信将疑地问:“真的还是假的。” 三层阁爷叔想到了钞票,想到了外国仁兄寄来的钞票,现在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了,不用再怕外国仁兄威胁要告发伊跟特务有关联,伊想明白了,这纯属讹诈。不过跷脚女人的嘴巴要封牢,这两天发生的事体不能让伊透露出去。想到这里,赶紧走到五斗橱边头,从抽屉了拿出几张大票子,递到跷脚女人手里,讲:“侬拿好。” 跷脚女人看到三层阁爷叔朝自己手里塞过来的大票子,吓煞了,讲:“做啥,做啥!” 三层阁爷叔笑了,讲:“拿好,侬只要不要不拿我怕鬼的丑态讲出去,侬就应该拿这点钞票,否则,侬一讲出,我三层阁爷叔今后还有啥面孔见人?” 跷脚女人愣愣地看来三层阁爷叔,讲:“就为这点事体?“ 三层阁爷叔把钞票放进跷脚女人手里,帮伊握紧手:“只要侬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体统统烂到肚皮了,侬就尽管用这些钞票。” 跷脚女人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钞票,临走到辰光,伊还是没有忘记包包里的信,耍了一个小心眼,讲:“侬的包包我蛮欢喜,送给我可以伐。“ 三层阁爷叔爽快地讲:“拿走,侬只要记牢,这两天的事体烂在肚皮,今后碰到随便啥困难,尽管来寻我。”。” 跷脚女人开心得不得了,讲:“谢谢爷叔,我肯定记牢了。”一边讲一边欢天喜地地走了。 跷脚女人一走,三层阁爷叔细细地盘算起哪能安排已经到手的一大笔钞票……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作者:沈东生 1、 宝宝出车祸的辰光,黄伯伯正背着汪家好婆朝自家屋里跑,汪家好婆人重体胖,黄伯伯跑得气喘吁吁。汪家好婆在伊背脊上,心有灵犀,听见了艾米丽的哭喊声,晓得出事体了。“呲溜”一记从黄伯伯背脊上溜了下来,突然之间有了魔力,长起了力道,一阵猛跑,钻进了闹哄哄的人群里,一眨眼功夫就不看见伊人影子了。 黄伯伯看着闹哄哄的人群,心里犯疑,正揣摩着到底发生了啥事体。就看见,弄堂里厢人来人往,消息一个接一个传了过来,讲:“不得了了,出车祸了……”“宝宝被伊姨夫的三轮车撞得要死快了……” 黄伯伯恍然大悟,是汪家出大事体了,难怪汪家好婆会不要命一样,朝事故现场跑。为了宝宝,为了汪家好婆,黄伯伯也必须去看个究竟。一把拉起李家婶婶就朝出事现场跑了过去。 老弄堂里厢的人,多少欢喜轧闹猛,一听讲出了车祸,还讲,宝宝被伊姨夫的三轮车撞得要死快了,这是一条惊天动地的消息,消息像一阵狂风,一歇歇功夫,席卷了整条弄堂,一弄堂的人差不多统统从屋里跑了出来。 连这两天为独眼龙的事体忧心忡忡的跷脚女人也从三层阁门口探出头来,朝弄堂里张望,人太多,看不清爽,最后也藏藏掖掖地轧进了人群里。 于是,整条弄堂塞满了人,事故现场人头攒动,被围得水泄不通。 三层阁爷就在撞车的现场,就坐在三轮车上头,是眼睁睁看着三轮车撞向宝宝,亲眼目睹宝宝被撞翻,倒到地上,不动了,三层阁爷叔心里明白,出人性命了。立时三刻,心像被一把揪紧了,一阵刺心的疼痛…… 三层阁爷叔不由自主,一下子从三轮车的座位上蹦了起来,刚想从三轮车上下来的辰光,听到伊身边一声惊叫,三层阁爷叔扭头看了过去,是自家女眷,已经面孔煞白,直朝自家的怀里钻。嘴巴里只会念念叨叨:“要死人了!要死人了!”女眷也看到三轮车撞翻了宝宝。 三层阁爷叔晓得,女眷啥地方碰到过这种场面,经不起吓,吓人到怪的场面几乎让女眷三魂落脱两魂。快要晕过去了。不过,三层阁爷叔也顾不得照看女眷。一伸手,拍了拍女眷的肩胛,安慰女眷讲:“不要怕,不要怕。我去看看状况就回来来,不会有事的。” 女眷一把拖牢三层阁爷叔的手,讲:“实在吓煞了,实在吓煞了。” 三层阁爷叔顾不及女眷的反应,挣脱女眷的手,从三轮车上飞快跳了下去,一个转身,拨开人群,轧进人堆,凑到已经困在地上的宝宝边头,弯着腰,探过头,眼乌珠睁得老大,战战兢兢地朝宝宝一家门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看清爽了,顿时浑身忍不住一颤,晓得大事不好。 被三轮车撞倒的宝宝,伤得不轻,后脑勺出血了,已经不省人事…… 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已经死过去了,一动不动了…… 围牢受伤的宝宝,宝宝伊一家门已经哭成了一团,哭得呼天抢地,哭得昏天暗地…… 抱牢宝宝的艾米丽伤心欲绝,眼看就像要伤心得昏过去了;宝宝伊姨夫,一个堂堂七尺的男子汉,眼泪水流得稀里哗啦,像一个娘们一样,已经不记得自家是个男人了;再看看汪家好婆干脆已经扑在在宝宝身上,一动也不动,大概已经昏过去了,三层阁爷叔能够体会得出,一个做娘的,哪能受得了,亲生儿子在自家眼皮底下,走上不归之路…… 三层阁爷叔脑子里马上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一场车祸,一场悲剧,宝宝翘了辫子,汪家的天要塌了,家破人亡了…… 其实,只有三层阁医爷叔心里明白,这场悲剧,表面上看起来,三轮车撞倒了宝宝。好像是一场意外的车祸。三层阁爷叔心里却像明镜一样清爽,这场本来不应该发生的悲剧,完全是伊自家一手酿成的,要讲这悲剧的起因嘛,说到底,就是因为那几张钞票在作怪,当伊三层阁爷叔眼门前有了一大堆钞票,就放不开手了,眼乌珠就盯牢钞票了,就鬼使神差地去了天潼路的洋房,做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体,结果就成了“外国仁兄”制造“凶宅”的帮凶。 本来,当三层阁爷叔明白了自家在帮“外国仁兄”把天潼路的洋房制造成了“凶宅”的辰光,想过,伊三层阁爷叔肯定逃不脱背上“帮凶”的恶名,伊也胆怯过,也想过到派出所去跑一趟,想洗清自家…… 最后三层阁爷叔看着已经到手的钞票,毕竟还不是一笔小钞票,是要,还是不要这笔钞票,对三层阁爷叔来讲,是个重大的决定。最后,伊还是犹豫了,还是退却了,还是没有勇气去派出所。 三层阁爷叔晓得自己的脾性,缺钞票,穷困的辰光太长了,假使三层阁爷叔生来就是穷困潦倒,是个瘪三出身的穷光蛋,伊也就认命了,偏偏伊是过过好日子的人,做“跑街先生”的年代,进过“朱门”,晓得好日的美好,懂得灯红酒绿的妙处,尝过山珍海味的滋咪。没落以后,伊哪能肯甘心一直穷下去呢?伊每时每刻都在渴望钞票,想早点从穷困当中抬起头来,恰恰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外国仁兄”寄来钞票钞票,当伊面对一堆钞票,眼看可以一步跳出穷困潦倒的深坑,可以让伊头颈骨重新硬起来的辰光。伊贪婪了,向钞票屈服了,为钞票愿意去做自己本不愿意去做的事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捧着一堆钞票,三层阁安慰自家,这是一桩神不知鬼不觉的事体,没有人晓得制造“凶宅”跟伊三层阁爷叔有啥关系,因为八杆子都打不到伊三层阁爷叔身上。只要没有人晓得伊三层阁爷叔是帮凶,更加没有人晓得伊三层阁爷叔贪的是不义之财。当然也没有人晓得“凶宅”是真是假,既确保了“外国仁兄”的房子没人敢住。达成“外国仁兄”保住房产的阴谋,伊三层阁爷叔也因此有了钞票。从此过上好日子了,何乐不为呢? 三层阁爷叔总以为,这桩事体本可以一生一世是个桩无头案。伊也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心安理得享用已经到手的钞票。 啥人晓得“凶宅”竟然会跟老弄堂关联起来,还会跟老邻居——汪家好婆一家门关联起来,弄得汪家好婆一家为了“凶宅”,闹得门鸡飞狗跳,现在还跟死亡关联起来,一旦宝宝真的跷了辫子,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葬送在伊三层阁爷叔手里,弄成了汪家门家破人亡,酿成一场不可挽回的悲剧。伊三层阁爷叔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叫伊哪能去面对,叫伊哪能再好做人! 三层阁爷叔的良心被震动,伊眼圈红了,伊后悔了。 三层阁爷叔“噗通”一记跪到了宝宝的门前头,额骨头重重地磕到水门汀地上头,以示谢罪,一歇歇功夫,额骨头头上磕出了一颗一颗的血珠…… 2、 宝宝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在阎王殿门口兜了一圈,阎王殿门口看门的小鬼不让宝宝进阎王殿的大门,大概看到宝宝的一副年记轻轻的腔调,不应该是寿终正寝的辰光,不但不让伊进阎王殿的大门,还二话不讲,朝宝宝的屁股上就是狠狠的一脚,小鬼的力道实在是真大,宝宝被踢得翻了一只跟斗,一只跟斗翻出十万八千里,一路从阴间滚回到了人世间。 看来,宝宝的寿数还没有到,还要回到阳间,人还是要继续做下去。 讲笑话管讲笑话,还是言归正传。 幸亏,在三轮车撞上宝宝的一刹那,眼看宝宝就要被撞翻的一刹那,宝宝伊姨夫奋力去抓了宝宝一把,虽然没有抓牢宝宝伊人,还是抓牢了宝宝衣裳的纽扣,可惜纽扣的线不牢,纽扣的线被拉断,宝宝人还是掼了出去。不过,宝宝伊姨夫这一拉,宝宝的人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就是救命的停顿,宝宝没有直挺挺倒到地上,屁股先坐了下去,减缓了宝宝掼到地上去的速度,然后再倒到地上的辰光,头磕到了水门汀地上,磕破了头皮,出了血,血还出得不少,人也禁不起猛地震动,昏死过去了,用医学术语讲,就是休克了一下。腔势虽然蛮难看。看上去确实有点吓人倒怪。一颗纽扣却保住了宝宝的一条小命。 宝宝毕竟年纪青,火力旺,一口气憋了交关辰光,等到终于缓过气来以后,人虽然虚弱,竟然还是张开了眼睛,还一眼看到眼门前一片火爆的场面,一弄堂的人统统围牢自家。宝宝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的失忆的宝宝,不记得发生了啥事体,从艾米丽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坐了起来,问:“做啥啦!做啥啦!” 还在痛哭中的艾米丽艾米看到宝宝一记头坐起来了,也先是一惊,不晓得发生了啥情况呆牢了。 宝宝后脑勺的血还没有凝牢,顺着头颈骨朝下在流,热乎乎的,宝宝顺手一摸,一手的血血红,一看吓一跳,才记慢慢起了被三轮车撞过了。转眼看到艾米丽一副痛哭的样子,赶紧满手的血朝裤腿上擦着,掩饰地讲:“放心,没啥事体,没啥事体。“ 刚刚还哭得要死要活的艾米丽看到宝宝活过来了,一记头扑进宝宝的怀里,又像哭又像笑地讲:“宝宝,侬活过来啦,侬活过来啦……”闲话还没有讲光,又拖过一把汪家好婆,讲:“姆妈,姆妈,侬看宝宝活过来了。” 原本,困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汪家好婆居然听见了艾米丽的闲话,“噗”的一下爬了起来,这大概就叫母爱。爬起来不算,还讲:“我老早晓得,汪家门的人命就是大,不会死的。” 还是宝宝伊姨夫眼明手快,又是做惯体力生活的人,力道大,一把抱起宝宝,要朝三轮车上送。讲:“快点去医院。” 宝宝却一眼看到了正跪在地上磕头的三层阁爷叔,赶紧从宝宝伊姨夫怀里挣脱出来,干脆坐到地上,朝三层阁爷叔大叫一声:“三层阁爷叔。” 正在磕头请罪的三层阁爷叔,听到叫声,一抬头,真好跟宝宝面对面,眼睛对眼睛,竟然是宝宝在叫自家,以为看到鬼出现了,吓得像捣葱一样拼命磕头,头在水门汀地上,磕得“砰砰”穷响。 宝宝又叫了一句:“三层阁爷叔。” 三层阁爷叔听清了,确实是活生生的宝宝在叫自家,抬起头来,讲:“侬,侬没有死啊。” 宝宝讲:“还没有寻到侬哪能好死?” 三层阁爷叔心里明白,宝宝寻自家就是要弄清爽“凶宅”的真相。原本,看到宝宝出了车祸,眼看要死快了,伊良心发现了,准备一五一十地讲出制造“凶宅”的真相,以安慰宝宝的在天之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现在看到宝宝安然无恙,三层阁爷叔又犹豫了,担心一旦讲出真相,已经到手的钞票就会被认作是不义之财,追究下去,钞票跟外国有关系,不但钞票可能要吐出来,还会有里通外国之嫌……一犹豫,本想讲出真相的闲话已经到了嘴巴边头了,又咽了回去,改口对宝宝讲:“宝宝老弟啊,先去医院要紧,侬看看头上还在流血。当心破伤风……” 就在这个辰光,跷脚女人不合时宜地从人堆里轧了出来,手里拿条手绢,蹲到宝宝的背后头,帮宝宝包扎伤口,一边弄,一边透过宝宝的后脑勺,朝三层阁爷叔看过去,幽幽地讲:“三层阁爷叔,宝宝兄弟因为侬受了伤,吃了苦头,侬还不肯讲出真相,阿是因为大家是老邻居,有些闲话讲不出口?假使侬讲不出口,就让我替侬讲,好伐。” 三层阁爷叔面孔一记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起来:“跷脚女人,侬侬,侬要讲信誉。” 跷脚女人讲:“我是收了侬钞票,讲好替侬保密,我现在想想,良心过不去了,我收的钞票,可以全部退出来。侬收了别人的钞票,到宝宝住的房子里制造“凶宅”的假象,弄得汪家好婆一家门差点出了人性命,已经够了,也可以讲讲清爽了。” 三层阁爷叔有点张口结舌:“我,我,可以……” 就在这个辰光,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有两个警察从自动让开的通道里走了进来,走到了跷脚女人边头,问:“请问,侬阿是施金妹。” 跷脚女人抬头一看,是两个警察立了门前头,明白是哪能一桩事体了,立了起来,讲:“我是施金妹。” 警察很有礼貌地讲:“请侬跟阿拉去一趟派出所,好伐。” 整条弄堂的人都听到了,顿时哗然……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跷脚女人终于去了派出所 作者:沈东生 1、 自从独眼龙离开“三层阁”以后,跷脚女人就觉着头顶心上头,像悬了一把剑,有文化的人叫“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随地都会朝伊头顶心斩下来,是性命交关的事体,愁得跷脚女人日食不香,夜难入眠…… 几乎每天是一副腔调,跷脚女既担心独眼龙会被捉牢,希望独眼龙逃得越远越好,哪怕从今往后再也看不见独眼龙了,伊也心甘情愿,只要独眼龙平安无事就好。 回过头来想想,又担心了,独眼龙逃走了,派出所向自家要人哪能办?跷脚女人虽然想过了,大不了被派出所捉进去,一了百了…… 不过又想想,一旦有哪一天真被警察戴上手铐捉进去,一想到冰冰冷的手铐,戴到自家手上,就汗毛淋淋。还有,将来还能回到弄堂里来伐,还能住回到了三层阁里来伐?三层阁虽然又小又蹩脚,毕竟还是一个屋里,还可以栖栖身,假使房东嫌鄙自家进过板房,不让住了,回不了三层阁了,连一个避避风躲躲雨的地方也没有了,自家就无家可归了,再到啥地方去寻挡风躲雨的地方呢。再有,里弄生产小组还会要自家回去做生活伐?听说有案底的人,单位里就会扫地出门的,不允许再收留了。不要小看里弄生产小组做一天只有几角洋钿,小看不得这个几角洋钿,几角洋钿就是伊跷脚女人过日子的救命钞票,假使被回掉了生活,自家一个残疾女人,今后靠啥维持生活…… 凡此林林总总的想法和担心,每时每刻都在跷脚女人的脑子里翻过来覆过去,转过来转过去,想不败地想。夜里厢会想得整夜整夜困不着,一夜到天亮,眼睛睁得老老大,眼睁睁瞪着天花板,日里厢,吃顿饭也吃不太平,竟然会吃着吃着,手里的筷子啥辰光落到了地上去了也不晓得。今早早上头,梳头的辰光,一照镜子,看到自家的面孔吓了一跳,瘦得连自家也不认得了,眼窝眍进去了,腮帮子凹得不像了…… 有辰光,真想早了早好,一了百了,死了算数…… 也奇怪了,今早,当警察真的立到了门前头,晓得,自家被警察要捉伊进去了,跷脚女人反而像松了口气,就像一直候在悬崖边头,看着万丈深渊,心慌意乱,真的要跳了,觉得就是朝前一蹦的事体,人反而倒一下子轻松了。 再讲,警察来寻自家,说明独眼龙已经脱身而去了,只要独眼龙平安了就好,跷脚女人更加舒了口气,好像几天来一直压负在背脊上的重担一下子释然了。 跷脚女人抬头看向警察,没有紧张,也不慌乱,平静地讲:“等我一歇,让我帮宝宝兄弟包好伤口。” 警察笑了笑,没有响啥,等着了…… 看热闹的群众倒是看不下去了,警察来寻跷脚,说明跷脚肯定有问题,而且两个警察亲自上门,就不是一般的问题,否则警察为啥不寻别人,偏偏要寻跷脚女?大家虽然不晓得跷脚女人有啥问题,最起码,跷脚女人应该老老实实跟警察走,难道还要等警察动手?想不到,平常一向不被人待见的跷脚,竟然头颈骨硬得不得了,敢对警察讲“不”,众人纷纷主持起正义,打起了抱不平,有人讲:“跷脚,侬胆子瞎大啊,敢跟警察对抗,苦头有得侬吃了。” 有人讲:“快点跟警察走吧,否则倒霉的还是侬自家。” 有人讲:“看不出啊,跷脚,老卵格!” 还有交关交关不堪入耳的闲话也从人群中传出来…… 跷脚女人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还是认认真真地帮宝宝包着伤口…… 宝宝在弄堂里,本来就不欢喜跟邻居多啰嗦,做了领导之后,跟跷脚女人这样的人更加没有啥交集,今早,连警察都已经立了边头了,跷脚女人还是不管不顾地要帮自家包扎伤口,有点感动了,宝宝在心里想,伊并不想晓得跷脚女人犯了啥事体,不过心里明白,跷脚女人被警察一带走,肯定就要失去自由了,一个就要失去自由的人,更加珍惜自由,在跷脚女人失去自由前头,就让伊多呆一歇,多自由一歇,哪怕多呆几分钟,多享用几分钟自由。也是珍贵的……宝宝索性不动了,任凭跷脚女人仔仔细细地摆弄自家后脑勺的伤口。嘴巴里还一个劲地讲着:“谢谢,谢谢了。” 汪家好婆看看警察还等在边头,跷脚女人倒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腔调,看不下去了,就对跷脚女人讲:“小跷脚,还是跟警察走吧,宝宝的伤口,让艾米丽包,侬不肯跟警察走,弄到后来,惹毛了警察,苦头还是侬自家吃。” 想不到两个警察却还是笑笑,讲:“不要紧,不要紧。” 这倒是叫一弄堂的人很是意外,这是从来不曾看见过的场面,算是开了眼界。 跷脚女人就得寸进尺了,照北方人的讲法,就是“蹬鼻子上脸了”,又是好一会,只看见跷脚女人帮宝宝包好伤口,立起来,还并不马上跟警察走,面孔转向三层阁爷叔,对牢三层阁爷叔讲:“爷叔,侬不要嫌鄙我闲话多,我还是想跟侬讲一句,大家都是老邻居了,侬可以对外头不认得的人做缺德的事体,对弄堂里厢的人,侬就要摸摸良心做事体了,大家相邻相居的,不作兴做出自家人欺骗自家人的事体,做出弄堂里人对不起弄堂里人的事体,侬讲是伐?我劝侬,今早,就把天潼路洋房的事体,自家对汪家好婆讲讲清爽……”跷脚女人一番闲话,真让人觉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跷脚女人的闲话讲好以后,才把两只手伸并拢,伸到警察的门前头。 警察还是笑笑,啥事体也没有做,讲:“走吧!” 一弄堂的人又是一片意外,心情有点异样。自动让开一条通道,目送跷脚女人一脚高,一脚低,一起一伏地跟着警察走出了人群去…… 这个辰光,三层阁爷叔看牢走出人群去的跷脚女人,面孔涨得彤彤红,一时头里有点张口结舌,讲不出闲话,憋了老长辰光,才对汪家好婆讲:“今早,今早,我、我请侬一家门到老饭店吃饭,向侬一家门请罪。” 2、 不要看看跷脚女人在弄堂里做出一副大义凛然,就像英雄就义一样,好像天塌下来了也不怕的腔调。等到真真要进派出所门口了,看到威严的国徽,结实的大门,高高的门槛,脚骨就发抖了,迈不动步子,人在派出所门口停牢了,进不了派出所大门了。 在两边的警察看出来跷脚女人迈不了步子,跨不过门槛,以为跷脚女人的腿脚不灵便,伸出手,一边一个扶着跷脚女人,就像拎小鸡一样把跷脚女人拎进了派出所大门。 就在这一瞬间,跷脚女人顿觉心中一阵冰凉,面对派出所,面对警察,伊感觉到自家是无足轻重的渺小和无可奈何的无助,伊眼圈红了,伊眼眶里含起了眼泪水…… 没有人注意到跷脚女人的情绪,一个警察讲:“要抓紧点辰光,所长在办公室等着了。” 跷脚女人猛的记起了黄伯伯经常挂在嘴边头的一句口头禅:“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跷脚女人好像有了些许勇气和胆量了,甩开警察搀扶着的手,迈步朝前走去。 上了楼梯,走过长长的走廊,到了所长办公室门口,警察敲了敲门,听到办公室里应声讲:“进来。”敲门的警察推开门,让跷脚女人进去。 跷脚女人进到办公室里,看到所长从办公桌后面立了起来,所长经常到弄堂里来巡视,跷脚女人看到过,是认得的。 所长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嘻嘻。指了指凳子,讲:“坐。”跷脚女人紧张的情绪还是放松不下来,脚骨发软,有点立也立不牢,就顺势坐到了凳子上。 所长拿出一个簿子,一边朝跷脚女人递过来,一边讲:“独眼龙要见见侬,侬在簿子签一个字,然后去见见独眼龙。” 听起来,独眼龙没有逃脱,独眼龙还是被捉牢了,多少天以来的担心,还是成现实。跷脚女人像一下子沉入到了冰冷的谷底,眼门前一黑,心一记头结冰了,眼睛里藏不住的眼泪水,熬不牢地流了出来。 是的,独眼龙是被捉进了派出所,不过独眼龙不是被捉进来的,而是独眼龙自家投案自首进来的。 当天夜里,独眼龙拉掉了配电房的电闸,制造了黑暗,制造了混乱,离开了弄堂,没有人看见伊,神不知鬼不觉…… 在准备离开上海的前头,独眼龙想把自家写给跷脚女人的信先处理掉,伊到衣裳袋袋里摸信的辰光,竟然没有摸到信,一紧张,心里慌了起来,赶紧摸遍了衣裳裤子的所有袋袋,只摸到钞票,伊交给跷脚女人的钞票,又被跷脚女人偷偷塞回到了伊的袋袋了,信却没有摸到了。 信落脱了,闯祸了,证据落到别人手里,跷脚女人肯定要倒霉。要连累跷脚女人,要害跷脚女人了。害啥人都可以,就是不能害跷脚女人,哪能好害跷脚女人呢,一旦连累了跷脚女人,自家就是逃脱了,安全了,也要一辈子心里不太平的,后半生的日子就会比被掼进热水锅里滚还要难过…… 独眼龙的脑子顿时嗡的一下,要爆开了。 信落到啥地方去了?独眼龙细细梳理了一遍逃出弄堂的所有细节,脉络有点清爽了,伊记得出配电房,从袋袋里摸出被拧坏的锁,想从新挂到配电房大门上头去的辰光,感觉袋袋里还带出啥东西落到了地上。当时辰光太紧张,没有来得及去深究,现在琢磨起来,落脱的肯定是信,信很可能就落在配电房里了,伊一想清爽,马上后悔得肚肠根都发痒了,悔不该当初非要把坏锁挂到门上去,也后悔,明明感到觉到有东西从袋袋里落到了地上,却没有到地上仔细寻一寻,应该弄清爽落到地上的是啥东西再离开。 现在千后悔,万后悔也来不及了,唯一的出路,回弄堂,寻回信。 独眼龙赶紧赶回了弄堂,到了弄堂口,朝弄堂里瞄了一眼,只见弄堂里闹哄哄一片,到处是人,看样子,回不去了…… 这个一夜天,独眼龙本来可以离开上海的,不过,伊不走,这一夜天,伊有钞票住进旅馆的,不过伊还是不肯,伊就在离弄堂不远的一个壁角落里,蜷缩着,忍着饿,挨着冻,伊要等待唯一的希望。 独眼龙等到夜深人静,不看见一个人的辰光,顺着走过的路一寸一寸去寻落脱的信,然而,还是失望,没有寻到信,信肯定被人拾走了,证据落已经到了人家手里了…… 独眼龙要狠狠地惩罚自家,伊要拯救跷脚女人。伊决定要去自首,只有自首可惩罚自家,也只有自首才可以拯救跷脚女人…… 所长办公室里,这个跷着脚的女人,经历了一场仿佛突然坠入深渊的昏晕以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心里琢磨着,就算独眼龙被捉牢了,也得替他辩解几句。她刚想说:“所长,这一切都是我……”伊想讲,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引起的,要抓就应该抓我跷脚女人。但是一想到独眼龙已经身陷牢笼了,心里一阵酸楚,眼泪水流了出来,为了掩饰,赶紧用手背去揩,已经到嘴巴边头的闲话也讲不下去了。 所长走到跷脚女人身旁,轻轻地拍了拍伊的肩膀,笑着说:“我晓得这不容易啊,要劝自己欢喜的人来自首,要把伊送进派出所,那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独眼龙都说了,他之所以有勇气来自首,全是你的功劳,都是你尽心鼓励的结果。要不是有你极力劝说,伊是没有勇气走进派出所的啊!你可是为伊寻到了一条光明大道呀,为我们派出所立了一功,我们派出所要为你记功……” 跷脚女人听明白了,独眼龙的一番良苦用心。独眼龙为了自家这个跷脚女人,宁愿牺牲伊独眼龙,投案自首,把自家送进大牢,跷脚女人的眼泪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哗哗地流了出来……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大家都欢欢喜喜开开心心 作者:沈东生 1、 跷脚女人在派出所所长的办公室里哭得稀里哗啦…… 一块绢头,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头伸到了跷脚女人的门前头,一块熟悉的绢头,是独眼龙送给跷脚女人的绢头,一看到绢头,跷脚女人一阵又惊又喜,耳朵边头又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独眼龙的声音,讲:“做啥哭呀?拿好绢头,揩揩眼泪水,有啥闲话好讲。” 跷脚女人委屈得泣不成声了:讲:“人家欺负我,侬一个做男人的,也不晓得帮帮我,管一管。” 独眼龙讲:“啥人胆子大到敢欺负我的女人了!” 跷脚女人讲:“我啥辰光骗过侬,侬看看,我手臂上还有乌青块,就是被人家打的。” 独眼龙讲:“翻天了,侬等好,我马上去收作这帮乌孙。” 一听独眼龙要去打相打,跷脚女人怕了,急了。双手一把捏牢伸在眼门前拿绢头的手。 “揩一揩面孔上的眼泪水……”派出所所长讲。 跷脚女人一听,抬头,看到立在门前头的是派出所所长,递过来绢头是所长,被伊一把捏牢的正是派出所所长捏着绢头的手,原来是幻觉,跷脚女人难为情了,赶紧收回手。 所长笑笑讲:“阿是看到绢头,触景生情了?独眼龙讲过绢头的故事。还有这个小包包伊也讲了故事,伊讲伊现在都用不着了,绢头跟包包一道完璧归赵,要我转交给侬的。我检查过了,绢头、钞票,都没有问题,侬收好。” 跷脚女人一听,眼泪水更加“啵啰,啵啰”流不停了。绢头是独眼龙临离开三层阁的辰光,向跷脚女人要的,独眼龙讲,绢头上有跷脚女人身上的咪道,到了外头,想念伊的辰光,可以拿出来闻闻咪道,解解念头,钞票是独眼龙离开三层阁前头,跷脚女人偷偷塞进独眼龙的衣裳袋袋里的,跷脚女人当时想,独眼龙一个人亡命天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需要钞票。想不到,两样东西又重新回到了跷脚女人手里,拿到手里厢,两样东西都像在揪跷脚女人的心一样,心口被揪得一阵一阵地痛。当着派出所所长的面,竟然熬不牢低头哭出了声音来了…… 所长把绢头塞到跷脚女人的手里讲:“平静一歇,等一歇去见独眼龙的辰光,不要让伊看到侬哭过。”所长顿了一下,似乎又啥闲话不便讲,想了一下,才又接着讲:“独眼龙讲想见侬。照规矩,现在阶段是不允许见的。我所以会答应,是因为伊讲,想晓得侬这一腔开心伐,伊想看到侬开开心心的样子。伊不记恨侬,还希望看到侬开开心心,我蛮感动的,伊还讲了一桩要紧的事体……”所长又停牢了闲话。歇了一口气才讲:“我想,这桩事体,还是听伊自家亲口对侬讲吧,假使侬答应伊,对伊今后的改造是有帮助的。正以为这个原因,我才会破例答应让伊见见侬……” 跷脚女人为独眼龙的真情哭得更加凶了,独眼龙为了不连累伊这个跷脚女人,为一个在弄堂里从来不被人家待见的残疾人,为一个只会在里弄生产小组里一天赚几角洋钿,帮有铜钿人家买买小菜赚点跑脚钞票的女人,而甘愿牺牲自家的自由,不惜把自家送进班房伊,到派出所投案…… 跷脚女人也为自家而哭,哭自家的糊涂,哭自家的小家子气,把一个世界上唯一会疼爱自家的男人害得进了班房还木知木觉,伊后悔不该把在菜场里受到欺负的事体哭诉给独眼龙听,弄得独眼龙为此而打相打,打伤了人而亡命天涯,后悔没有早晓得会有独眼龙投案自首这个样的结局,假使早点晓得了,自家老早就应该抢先到派出所里来投案,承担责任,换取独眼龙的远走高飞…… 跷脚女人接过手绢,不舍的用绢头揩去面孔上的眼泪水,撩起衣襟揩了一把面孔,努力平复着情绪。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所长说道:“谢谢所长,我不哭了,我会跟伊讲,让伊好好劳动,我会一直等着他出来。” 所长点点头,讲:“被伊打伤的人,伤得虽然蛮重,不过,没有死人,也没有造成残废的后果……侬又帮独眼龙引了一条光明的路,让独眼龙自首……派出所也会如实送有关材料到相关部门去的……据我判断,应该不会重判的。”所长又拍了拍跷脚女人的肩膀:“好了,就讲这些。侬振作点精神,去看看独眼龙,伊已经等侬交关辰光了。恐怕已经等不及了。“ 当跷脚女人去会见室的辰光,进门前头,又撩起衣襟揩清爽了面孔上的泪痕,还揉了揉有点红肿的眼睛,深吸了口气,才进门。 独眼龙已经坐在里厢了。看到她进来,独眼龙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有了光彩,伊想立起来,想朝跷脚女人跑过来,可惜被控制在椅子里,起不来,有点沮丧靠回到椅子上,瞬间,面孔上马上露出了笑容,讲:“我以为侬不会来了。” 这一切,跷脚女人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忍不住一酸,不过,还是强忍住了难过,面孔上挤出笑容。讲:“侬好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独眼龙讲:“我蛮好,我就担心侬会想不通,会整天哭哭啼啼,现在,我看到侬的笑,我就不用担心了。”独眼龙夸张地咧开嘴巴笑了笑,又讲:“我想见侬,还有一桩最最重要的事体要跟侬讲,也是我必须见到侬的原因,要跟侬商量……想问侬……”独眼龙突然口吃起来。 跷脚女人有点焦急,讲:“侬讲好了,只要侬讲的事体,我都会答应。 独眼龙一只眼睛眨了一眨,笑得像一朵花一样,讲:“侬肯等我,假使肯等我出来,我会加倍努力地改造,争取早点出来,出来以后,阿拉就结婚,阿拉两个人年龄也不小了,一直做露水夫妻也不是长久之计,侬不要看我只有一只眼睛。我一只眼睛比人家两只眼睛还要派得上用场,我有的是力道,会赚钞票,结婚以后,我还想要个一子半女,也想过过天伦之乐的日子……”独眼龙一口气把要讲的闲话一吐为快,讲好以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喜滋滋地看着跷脚女人,等着伊回答。 这是跷脚女人没有想到的事体,跷脚女人心里一热,面孔上再也挂不牢笑容了,眼泪水“哗”的一下流出来,止不牢的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跷脚女人用力地点着头,闲话还是没有讲出来,只会又是一个用劲的点头…… 这时,警察走了进来,讲:“时间差不多了。” 独眼龙立了起身,笑着看了一眼跷脚女人,坚定地跟着警察离开了,临出门前头,偷偷回头,又看了一眼跷脚女人,朝伊笑笑,笑得很灿烂。 跷脚女人久久地立在原地,看牢独眼龙离去的背影,直到独眼龙消失在门外头,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尽自己所能补偿独眼龙。 跷脚女人转身走出会见室,告别派出所所长的辰光,走过长长的走廊,当伊走出派出所大门的辰光,抬起头,迎着有点耀眼的阳光,心中已然有了计划,有了决心,不管未来会有多艰难,会有多坎坷,伊都会守在弄堂里,守在三层阁里,等待着独眼龙的归来,等待着重聚,等着梦寐以求的婚礼…… 2、 从老饭店出来,三层阁爷叔嘴巴里还是一直念念叨叨,讲:“宝宝兄弟啊,哪能好叫侬破费呢,这顿请罪的饭理应该我来的。”一面讲,一面把捏在手里的一叠钞票朝宝宝的袋袋里塞。 宝贝一把推开三层阁爷叔塞钞票的手,搂牢伊的肩膀讲:“侬真不要客气,讲给侬听,应该谢的是我,我谢侬也来不及了。侬想想看,假使没有侬一只金口一开,讲清爽了天潼路房子的来龙去脉,阿拉屋里哪能太平?我姆妈的脾气,弄堂里啥人不晓得,强横,死不买帐,一根肚肠就是直的,一通到底,不转弯的,认定天潼路房子是“凶宅”就是“凶宅”我再讲也等于放屁。我姆妈一天不弄清爽天潼路房子的来龙去脉,就一天也不肯停止跟我闹下去,闹到底的说话,弄到后来,只有两条路,不是出人性命,就是拆光人家,现在,侬出面一讲,我姆妈听进心里去了,我屋里又和和睦睦,亲亲热热了。靠的是啥人?靠的是侬,阿是我谢侬还不及了,还好意思让侬三层阁爷叔破费请客吃饭。” 汪家好婆也凑上来讲:“喔唷,三层阁爷叔啊,侬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这条老命就差一点点,就要被这幢房子弄得出送了。啥人晓得竟然是一样是个中国人。一跑到外国去。就变成外国赤佬了,就彻天彻地的坏了起来,哪能想得出来,弄只外国机器到中国来吓人,娘的冬菜,真是吓死人不抵命,亏得侬三层阁爷叔深明大义,出来讲了公道,救了我一条命,我真要朝侬磕头跪拜,磕三只响头还不够……” 汪家好婆的闲话,讲得大家哈哈大笑,三层阁爷叔的女眷虽然插不上闲话,也嘻嘻地笑了起来。 汪家好婆讲的闲话确实糙了一点,道理却一点不糙,讲得蛮实在。 宝宝又搂过姆妈的肩膀,讲:“姆妈,我还是要批评侬的,我再三跟侬讲,“凶宅”的讲法是迷信,是迷信,侬不相信,假使没有三层阁爷叔出面澄清,假使我依牢侬的意思,拿房子退掉,侬想想看,这样好的房子,已经到了手里厢了,又溜掉了,可惜伐?阿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汪家好婆一听不服贴了,刚想反驳…… 艾米丽总归是屋里的和事佬,讲:“事体虽然已经过去了,照我讲起来,归根到底还是托姆妈的福,托汪家门的福。宝宝侬想想看,汪家门不管哪一天不是总归顺风顺水,就算有点小坎坷,也总归是有惊无险,轻飘飘就过去了,没有啥事体可以阻挡汪家的兴旺发达…… 汪家好婆嘿嘿地笑了,朝宝宝讲:“侬听听,侬听听,啥叫道理,艾米丽的闲话就是道理。” 三层阁爷叔接上去讲:“就是就是,艾米丽讲的是句实在闲话,老弄堂里啥人不晓得汪家好婆是有福之人。” 一群人侬一句我一句,有讲不光的闲话,闲话越讲越多。讲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出了城隍庙,走上了了河南路,走过了河南路桥,一过桥,没有多少路就拐上了天潼路了,正好有一部空的三轮车路过面前,三层阁爷叔喊牢三轮车,转头对宝宝讲:“饭钿我就厚厚面皮,不客气了,我和女眷也不陪你们走了,坐三轮车回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汪家好婆还热情得不得了,讲:“阿拉屋里不远了,一道到屋里去坐一歇。” 三层阁爷叔马上讲:“不打搅了不打搅了,女眷刚到上海,还有交关事体要做……” 闲话还没有讲光,三轮车夫已经不耐烦了,讲;“走不走啊?” 三层阁爷叔赶紧讲:“走走走。”说着和女眷跳上了三轮车,朝天通庵路方向而去。 一静下来,宝宝这才觉得后脑勺有点隐隐作痛,不自觉地朝后脑勺抚摸了起来。 艾米丽轧出了苗头,讲:“阿拉也叫部三轮车吧。” 汪家好婆一听,就来气了,刚想讲:屋里就在眼门前了,还浪费啥钞票。看到艾米丽朝伊使眼色,还直朝宝宝方向努嘴巴,汪家好婆朝宝宝看过去一眼,看到宝宝面色苍白,手抚后脑勺,马上改口讲:“对对对,叫部三轮车,我也有点吃力了,早点回去。” 艾米丽一听,马上拦了两部三轮车,艾米丽扶着宝宝上了一部三轮车,汪家好婆独自上了一部三轮车,朝天潼路房子而去。 三轮车不多一歇就到了弄堂口,汪家好婆本来想就在弄堂口下车,还可以讨价还价减免两钿钞票,还来不及开口,宝宝坐的三轮车已经踏进了弄堂,汪家好婆也只好不响了。一转弯,进了弄堂,远远地就看见屋里的门口头,有一个女人等在自家屋里的门口头,一副焦急的样子。仔细看过,面熟陌生,汪家好婆禁不住想,这是啥人?来做啥?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汪家好婆疑心疑鬼 作者:沈东生 1、 汪家好婆坐的三轮车刚刚弯进弄堂,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女人等在自家屋里的门口头,一副焦急张望的样子,好像是在等主人家回来,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一段辰光,心急了。 汪家好婆觉得这个女人有点面熟陌生,看看,这个女人肯定不是老弄堂里的邻居,想想大概在啥地方碰到过的,就是不记得在啥地方碰到过的,到底是啥人,一时也记不起来了,汪家好婆的脑子里的有点茫然…… 眼看三轮车离屋里门口越来越近,汪家好婆还是记不起来这个女人是啥人,心想,要么是宝宝的同事或者朋友,转过头去看看,宝宝跟艾米丽坐的三轮车还没有没有跟上来,心里想,哪能跟这个女打招呼呢? 一拍脑门,汪家好婆记起来了,这个女人是在老弄堂里碰到过的,对了,有一腔,这个女人跟张老师的女朋友——凌小姐争风吃醋,闹得弄堂里满城风雨,只不过这一腔,正好是汪家好婆收作新房子的辰光,正忙得不可开交,就懒得管这种闲事,调转是老早点,这种闲事,汪家好婆也会管得起劲得不得了。汪家好婆还记起来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叫晓梅,一记起来这个女人叫晓梅,汪家好婆马上就鄙视地朝这个女人斜过去一眼,原来这是一个汪家好婆最看不惯的女人。 汪家好婆是传统女人,年纪轻轻,男人就去世了,独身一人带大宝宝,守身如玉半辈子,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别的男人,不曾对其他男子有过半点侧目。伊向来笃信明媒正娶,向来相信夫妻恩爱,汪家好婆从心底里最看不起七花八花的女人,最看不得想要抢夺人家老公的女人。照汪家好婆的讲法,这就叫骚货,狐狸精。汪家好婆不想跟这种女人照面,更加不想打招呼了。汪家好婆叫停三轮车,想叫三轮车夫掉头,伊要提前下车,或者到外头去兜兜风,好让这个骚女人去空等…… 就在这个辰光,宝宝跟艾米丽坐的三轮车上来了,宝宝问:“姆妈,哪能不走了?” 汪家好婆不响,自家跟自家较劲。 宝宝并没有在意,讲闲话之间,宝宝跟艾米丽坐的三轮车已经超前过去,先汪家好婆一步到了门口,汪家好婆只看见宝宝和艾米丽坐的三轮车一停下来,宝宝一步跳就下三轮车,就朝晓梅迎过去,一副热情的样子,远远地还听见宝宝讲:“喔唷,稀客呀,在门口等了有一歇辰光了伐?对不起,对不起,来来来,快进屋里,快进屋里。”一面讲,一面伸过手去,两人的手握到了一道, 晓梅嘻嘻笑着,讲:“前两天刚刚碰过头……”晓梅闲话讲得轻,接下来讲了句啥闲话,汪家好婆没有听清。只看见两个人的手没有松开,手拉手朝屋里走。 汪家好婆不免有点奇怪,这个女人来做啥?跟宝宝哪能这样热络? 汪家好婆猛然想起来了,有一天夜快到的辰光,这一天的天气不哪能好,天暗得有点早,路灯还没亮,弄堂里已经暗洞洞了。汪家好婆到弄堂口粪池去倒痰盂,听到弄堂口的暗头里,有“切切簇簇”讲闲话的声音,讲啥闲话听不清,抬眼瞄了一记,看到是宝宝跟一个女人立在暗头里讲闲话,这个女人就是晓梅,两个人闲话讲得连汪家好婆到了眼门前也没有发现,当时,汪家好婆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想起来,难怪宝宝会跟这个叫晓梅的女人这样热络,原来是老早就热络到一道去了。 汪家好婆这样一想,心里熬不牢“咯噔”一记,汪家好婆警惕起来。七想八想起来了。 汪家好婆越看越觉得晓梅也不像是没啥事体来串串门的人,这种人哪有可能无缘无故地到人家屋里来白白地跑一趟。里厢肯定是有花头。那么是啥花头呢,想不透,反正,这种欢喜抢人家老公的女人,讲不定会做出啥出格的事体来…… 汪家好婆本想冲上去弄弄清爽…… 不过又停牢了脚步,前一腔,屋里为“凶宅”闹了一场风波,都怪自家过于任性,把屋里搞得天翻地覆,还差点弄出人性命来,现在刚刚平息,局势刚刚稳定下来,汪家好婆已然被“凶宅”风波吓得像惊弓之鸟,惶恐至极,唯恐一不小心,又会被自家弄点新花头精出来,屋里又会再度不太平,汪家好婆实在不愿看到屋内再发生任何意外之事……这样一想,汪家好婆熬牢了,没有冲上前去。 艾米丽也下车了,汪家好婆在后头,轻声地叫了一声:“艾米丽。”汪家好婆想把艾米丽叫过来,想把发现的情况跟艾米丽打一声招呼,让艾米丽长个心眼,有点戒备。 可惜艾米丽没有听到,汪家好婆又不便大声叫艾米丽,恐怕惊扰了其他人。只好眼睁睁看着艾米丽照旧大大咧咧,抢先掏出钥匙去开了门,几个人进屋里去了。 汪家好婆晓得艾米丽的为人,艾米丽样样都好,就是随便啥事体都大大咧咧,没有戒心,就是天蹋下来了,危险就是到了眼门前了,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副腔调,早晚要吃苦头,今早这个骚女人竟然跑道屋里来,当着艾米丽的面,对宝宝也是一副热络的腔调,不晓得哪一天,老公被人抢走也不晓得,所以,汪家好婆改变了要到外头去兜兜的想法,伊要回屋里,伊要到屋里去帮艾米丽盯着点,千万不要出啥意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这个辰光,汪家好婆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子划过三轮车,可能跑得匆忙,这个人头都没有回一下,更没有朝坐在三轮车里的汪家好婆看一眼,手里拎着水果篮,一直朝前奔去,嘴巴里还叫着:“晓梅,寻着了,寻着了……”划过三轮车,朝自己屋里跑过去, 汪家好婆看见一闪而过的背影,还是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老弄堂的张老师。心里更加奇怪了,今早发生啥事体了,来的尽是不速之客…… 这个长远不看见的张老师,连自家搬场的辰光也没有露过面,突然之间寻上门来做啥?汪家好婆倒不是责怪张老师没有在乔迁之际帮忙搬场,汪家好婆晓得这个张老师已经不是老早点在弄堂里发发蟑螂药,帮人家买买早点的张老师了。现在的张老师是科研所里搞研究的专家了,还听说。伊发明的“材料”还登过报纸,现在张老师是个忙人,是个名人了。汪家好婆哪能好意思让这个张老师帮忙搬场呢?汪家好婆只是心里有点纳闷,长远不看见的张老师,平常又不大走动,自从搬到天潼路以后,更加没有来往。突然之间,张老师寻到新房子来了,而且旁边还跟着一个女人一道来,一个大忙人跟一个与自家女朋友争风吃醋的女人走到了一道去了,还跑到自家屋里来,是啥路道精? 2、 心有戒备的汪家好婆走进屋里,扫了一眼客厅,看到客厅里厢闹猛得不得了,伊不想跟大家照面,趁大家正闹猛,一闪身进了厨房间,伊要在暗处盯着,暗处看明处,才会看的更加清爽。 只听到客厅里,张老师讲:“侬讲我糊涂不糊涂,买水果的辰光,竟然把请帖落在水果摊上了,亏得我去得及时,水果摊老板讲,再晚一点过去,就要被掼掉了,假使真被水果摊老板掼掉了哪能办?” 宝宝讲:“哎呀,你们结婚的事体,阿拉老早晓得了,到辰光,阿拉肯定会过来的,不必特地跑一趟来送请帖的。” 晓梅讲:“阿哥是大干部,哪能好怠慢呢?再讲,研究所需要的原料还要靠侬呢,前一腔,假使没有侬及时帮忙解决了原料,实验室里的实验就要停工了,侬讲损失要多少大呀,阿拉亲自来送一趟结婚请帖的。是必须。” 汪家好婆吓一跳,张老师跟晓梅结婚啦?想想这个女人真厉害,真的把人家老公抢过来了,那么凌小姐哪能办? 房间里厢,还没让张老师跟晓梅坐停当,宝宝就急吼吼跟艾米丽讲:“艾米丽,快点把前一腔,侬爷老头子托侬爷叔带来的埃塞俄比亚咖啡拿出来,让张老师尝尝,张老师是懂咖啡的,今早,埃塞俄比亚咖啡算是碰到知音了,是物有所值了。” 张老师一听,眼睛也发直了:“喔唷,埃塞俄比亚的咖啡呀,只听说讲埃塞俄比亚咖啡是世界一流的咖啡,可惜还没有口福吃过,今早要开开眼界,饱一饱口福了。” 艾米丽听到老家带来的咖啡受到青睐,开心得不得了,讲:“好呀好呀,我今早正好可以秀一秀我烧咖啡的手艺,我新近买了套的咖啡机也正好派上用场,大家等好,看我的手艺。” 几个年轻人又是一阵闹猛…… 艾米丽进到厨房里来烧咖啡了,汪家好婆一看见艾米丽进厨房来,总算有机会跟艾米丽单独相处了,一把拉牢艾米丽,把心里的疑虑一股脑儿通通倒了出来。 艾米丽听了,捂着嘴巴“咯咯”地笑出了声音,眼泪水也差点笑出来了,讲:“姆妈,侬多担心了,张老师跟晓梅就要结婚了,他们是来送请帖的。” 汪家好婆却不屑:“随便啥事体都大意不得,人家凌小姐不是被这个女人踢出局了,我看这个女人花头就是透,本事就是大,连凌小姐也斗不过这个女人,我看侬还是当心点好,把自家男人要看看牢。” 艾米丽不笑了,讲:“凌小姐不是被晓梅踢出局的,凌小姐是自家突然之间离开了老弄堂,不晓得了去向,有一腔,张老师痛苦得不得了的辰光,张老师就一门心思钻在实验室里,除了实验,啥人也不见,晓梅还帮张老师四处打听,寻找过凌小姐,后来听说凌小姐跑道外国去了,张老师才在晓梅的调理下,慢慢走出阴影,才有了今早的两个人的结婚。” 汪家好婆又是吃了一惊,讲:“真有这样的事体?看来人世间,还真有《西厢记》里唱的爱情呀。” 艾米丽走上前去,搭着汪家好婆的肩膀,深情地讲:“姆妈,人世间真情还是有的。” 客厅里,张老师看到艾米丽进了厨房间,起身走到宝宝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凑近宝宝,神秘兮兮讲:“侬晓得,前两天,我碰到啥人了?” 宝宝问:“碰到啥人啦?” 张老师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间,听了听,见厨房间里并没有人出来,才接着讲:“我碰到李莺莺了。” 宝宝一呆:“碰到啥人了?” 张老师轻轻地讲:“我和晓梅,碰到李莺莺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宝宝沉默了一歇,问:“伊还好吧?” 张老师讲:“我和晓梅一道,在余庆路碰到伊的,伊虽然还是蛮漂亮,不过人瘦了交关,面色也不好,推了一部残疾人车,车子上坐着一个不认得的男人,看样子两个人像是夫妻,李莺莺正在剥橘子给男的吃,看得出,这个男人连吃橘子也有点困难,是个瘫子……阿拉也没有上去打招呼,远远地看了伊一歇,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就悄悄地走开了。” 宝宝没有响,沉默了一歇,低下头去…… 晓梅拍了一记张老师:“叫侬不要讲不要讲,哪能偏不听,这不是多事体嘛。”说着朝宝宝努了努嘴巴。 张老师低头朝宝宝看过,看到宝宝眼睛里闪着泪花,张老师也有点后悔了,伊晓得李莺莺是宝宝心口头的一块病,碰不得的,自家不该冒冒失失的去触碰,对宝宝讲起李莺莺的事体。” 这个辰光,艾米丽端着托盘,边走边讲:“埃塞俄比亚咖啡来啦。”刚走了几步,随即觉着客厅里的气氛不对,忙问:“哪能啦,发生啥事体了?” 张老师和晓梅觉得闯祸了,一时噤若寒蝉,侬看看我,我看看侬,面面相觑,不晓得讲啥好,再也不敢响啥了。 客厅里的的空气像凝固了…… 低着头头的宝宝,缓缓抬起头来,眼睛还可以看得见泪花。缓缓地讲:“张老师他们看到李莺莺了,他们讲,李莺莺过得不好。” 宝宝的闲话一出口,张老师和晓梅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了艾米丽,定睛看着艾米丽,不晓得会发生啥事体……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几个男人都为李莺莺操碎了心 作者:沈东生 1、 当时,张老师和晓梅在余庆路看到李莺莺的辰光,眼门前不和谐的一幕,让张老师忍不住呆牢了。 张老师虽然和李莺莺没啥直接交往,李莺莺现如今的境况,还是让张老师心里一酸。张老师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伊没法接受一个如花似玉的李莺莺会和一个残废人相伴一生,伊觉得,其中肯定有难言之隐,于是对李莺莺深表同情,深感惋惜。 离开以后,张老师的眼门前还总像有李莺莺凄楚的身影在晃荡,一直萦绕着,挥之不去,难以释怀。心生了想为李莺莺做点事体的念头,于是马上想到了宝宝,伊认得李莺莺是因为宝宝的缘故。 张老师和宝宝相邻而住,却很少交往,他们之间的深交是在咖啡馆里开始的。 大家是否记得,交关年前头,在思南路的一条幽静的弄堂深处,有一家别具情调的小咖啡馆。就在这家看似不起眼的咖啡馆里厢,上演过一场惊心动魄、轰动全场的惊人事件。 当天,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咖啡馆古色古香的窗棂上头,暖洋洋的,店里厢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客人们或低声交谈,或静静品味着手中的饮品,享受着宁静与闲适。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打破了平静。 突然之间,一声“啪”的脆响,划破了咖啡馆内的宁静与和谐氛。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艳丽的女子怒不可遏地挥手,一巴掌,打得男人满口鲜血喷涌,白牙飞落,溅到地上,留下一滩惊心的血迹。 满口含血的男人身体颤抖着,隐忍剧痛和屈辱,任凭嘴巴边头还流淌着鲜血,一言不发,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咖啡馆。 另一个美丽女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毫不犹豫地起身飞奔,紧紧跟随着那个受伤的男人而去。只看见她的一头飘逸的长发在奔跑当中飞扬,飘然起舞,宛如一只追逐爱情的蝴蝶。 这个不顾一切追出去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莺莺。 而先前一直陪伴在李莺莺身旁的男人就是宝宝。眼门前突发的情景让他瞠目结舌,完全呆牢了,伊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地看着眼门前发生的一切,嘴巴张得老老大,连一句闲话也讲不出来,就像魂灵出了窍。 就在这个辰光,不远处,偶然也在咖啡馆里的吃咖啡的张老师,亲眼目睹了惊魂的一幕,走到了宝宝身边,安抚了这位老邻居——宝宝。 就此,张老师和宝宝成了密友。交往当中,张老师也就晓得了宝宝和李莺莺之间有一层特殊关系的来龙去脉。 张老师坚信,只要宝宝出面,肯定可以帮到李莺莺。 然而,张老师把想法跟晓梅一讲,张老师的闲话还没有讲完,就被晓梅直截了地怼了回来。 晓梅讲:“不要惹是非了,李莺莺这桩事体侬最好还是烂在肚皮里算数,叫宝宝去帮李莺莺这种事体千万做不得,也讲不得。人家李莺莺寻个残废人做老公,日子过得再苦楚,是人家的选择,管你们啥事体?侬想帮?哪能帮?难不成要李莺莺离开残疾人老公?叫宝宝做伊老公?假使侬敢讲,宝宝敢做,就是插足人家夫妻,假使爱莉丽晓得了,醋罐头一打翻,肯定就要拆人家,阿拉两个人就成了千古罪人。” 张老师听了晓梅的闲话,就像遭了当头一棒,不响了,把闲话憋回了肚皮里。 不过,嘴巴里不响了,不等于心里不想,事体还是在张老师的心里厢想着,发酵着。 张老师向来沉稳,然而李莺莺这桩事体憋到了张老师心里厢,憋得伊实在难过,心里厢总像有一样东西“突突”地要朝外冒,心里厢总像有一个声音在对伊讲:晓梅的闲话虽然有道理,不过,讲讲李莺莺又不犯法,做不做,哪能做,是宝宝的选择,又啥不可以?反反复复,来来去去的想,搅得张老师的坐立难安,不得安生,难过了好几天,就是不忍瞒着宝宝,就是想把事体对宝宝讲出来,早讲早轻松, 张老师当然不是想惹是生非,伊是深知李莺莺与宝宝从小相处在一道,李莺莺跟宝宝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也深知两个人阴差阳错,擦肩而过,错失了婚姻;更加深知,两个人重逢后,宝宝内心曾经有过的彷徨和痛苦。现在李莺莺的境况不佳,应该让宝宝晓得,应该让宝宝为李莺莺做点事体。凭宝宝现在的实力跟能力,完全可以帮助李莺莺。即使帮不了大忙,起码应该让宝宝去看看李莺莺,可以让李莺莺得到些许心灵的慰藉。 机会出现了,到了宝宝屋里,当张老师看到艾米丽到厨房间里去烧咖啡的辰光,伊想烧咖啡总需要一段时间,于是趁着晓梅烧咖啡离开客厅的档口,就把李莺莺的消息告诉给了宝宝。 而晓梅本以为李莺莺事体已经翻篇了,让晓梅没有料到的是,到了宝宝的屋里,张老师不晓得哪一根筋又搭错了,还是对宝宝讲起了李莺莺的事体,而且,竟然连艾米丽也没有避讳,眼看晓梅就在隔壁厨房间里,厨房间的门正敞开着,隔墙有耳,明摆着要坏事体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晓梅一看张老师要坏事体,不等张老师闲话讲光,就赶紧阻拦, 结果还是来不及了。偏就在这个辰光,艾米丽突然从厨房间里走了出来…… 张老师和晓梅一看情形不好,都晓得要闯祸了,来了个急刹车,把讲到一半的闲话一记头停牢了…… 然而突然的刹车,客厅里突然静了下来,使气氛反而尴尬了……甚至有点可怕了…… 张老师后悔了,后悔不该在错误的辰光,错误的地点,讲了一桩本不应该讲的事体。看来,晓梅是对的,自己确实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做了一桩愚蠢的事体。现在哪能办?!面对尴尬的场面,只有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自己犯的错不要搅起风波。 只有宝宝好像不嫌事大,故意不刹住闲话,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转头朝向艾米丽,当着艾米丽的面继续讲着李莺莺,更加叫张老师和晓梅两个人大跌眼镜的是,宝宝当着艾米丽的面,讲到李莺莺的辰光,眼睛里还不自觉地闪起了泪花…… 这真叫旧情难忘,情不自禁。宝宝一副眼泪汪汪,一往情深的腔调,等于像是在昭示着第三者的存在。 恋人之间最怕的是第三者,最恨的也是第三者,一旦第三者的出现,就意味着婚姻的危机来了。 对于第三者,晓梅是有切身体感受的,当初在追求张老师的辰光,晓得在两个人之间插着一个凌小姐,就像如刺梗喉,咽不下,吐不出的滋咪,真真有生不如死的痛楚…… 对于这类事体,其实张老师也是有同样不堪回首的感受,当初,张老师和凌小姐正处在热恋的辰光,得知自己的师妹对自己也有恋情的辰光,一种难以选择,谁都难以割舍的感受如同在心头割肉一样的痛彻,甚至有过出家当和尚的念头,一心想,干脆离开红尘,一了百了。更何况宝宝和李莺莺之间的青梅竹马之情,在李莺莺境况不佳的辰光,恐怕更是难以割舍…… 在张老师和晓梅的认知里,尤其是在晓梅的认知里,眼门前就是要出大事体的节奏, 于是,张老师和晓梅不约而同地把眼睛都停牢在艾米丽的面孔上,两个人也都不敢再出声,两个人都晓得,这个辰光哪怕只要有谁再说错一句话,就会引起风暴,穷祸就闯大了。 宝宝虽然还在嘀嘀咕咕,却让客厅里更显空气像凝固似的一片寂静。虽然只有过了几秒钟的辰光,张老师和晓梅却有等待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窒息一般的感觉让两个人都有了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面对眼门前的场面,艾米丽也怔住了,然而,艾米丽很快又从不易被人察觉的愣怔中回过神来,似乎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样,漂亮的面孔上又恢复了笑容,继续端着托盘走到茶几旁边,一面把茶盘放到茶几上,一面讲:“大家闻闻……闻到伐?埃塞俄比亚咖啡香伐?”说着端起一杯咖啡,递到就近的晓梅面前,讲:“这种非洲的好咖啡,只要吃过一口,尝到了咪道,就是打了耳光也不肯放手了。”看得出,艾米丽故意把闲话尽量讲得夸张一点,风趣一点,想把气氛重新从尴尬中调节回来。 晓梅接过咖啡杯,抬眼的一刹那,跟艾米丽的眼睛对到了一道,晓梅瞄到了艾米丽的眼框里有一层湿润。凭一个女人直觉,晓梅已经看到了艾米丽内心里的翻江倒海,表面的波澜不惊,意味着艾米丽用何等的意志力在力压狂澜,晓梅更加晓得,这种强压,压得越厉害,一旦压不住,爆发得也就越厉害,压到后来,就是一颗原子弹的爆炸…… 晓梅怕自己的想法被艾米丽看穿,赶紧收回眼神,接过咖啡,咪了一口,故作沉醉,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迷醉的样子,讲:“咪道真的是好呀。”晓梅努力配合艾米丽把气氛恢复回来。 艾米丽笑了,又去端咖啡给张老师,讲:“张老师,侬是见过世面的人,侬品品看,阿拉非洲的咖啡是不是真的好。” 张老师双手接过咖啡,嘴巴张了张,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好像咽下去了啥东西,确实,张老师把一句闲话咽回了肚皮里去了,原本,张老师想对艾米丽讲:“嫂嫂,对不起了,我不该提李莺莺的。”真是不合时宜,这种辰光哪能是道歉的辰光,只会弄巧成拙…… 老古话讲,“知我者莫如妻。”张老师刚张口,看见晓梅从艾米丽身后正好朝伊看过来,还好像猜出张老师要讲啥不该讲的闲话了,朝张老师使了个眼色,张老师赶紧把原先想讲的闲话咽了回去,调换了一闲话,讲:“我当然老早听说过,埃塞俄比亚是一流的咖啡,苦于没有尝过,今早总算可以有饱口福的机会了,我要好好地品尝品尝。”说着还转过头朝宝宝讲:“宝宝,侬讲是伐?” 宝宝,听到张老师的闲话,一抬头,朝张老师看过去,有点茫然,伊还沉浸在李莺莺的境遇之中,无法转换出来。 艾米丽把咖啡端到宝宝面前,讲:“吃咖啡了,爷叔刚刚带来咖啡的辰光,侬就吵着闹着要吃,我想是因为侬一向欢喜埃塞俄比亚咖啡,长远没有吃了,有念头了,惦记了,快吃一口,是过念头的辰光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宝宝双手捧牢艾米丽端着咖啡杯的手,眼睛直愣愣盯牢艾米丽,讲:“艾米丽,阿拉一道去看看……”宝宝咽了一口口水,停顿了一下…… 只要不是“戆大”都会猜得出,宝宝又要讲李莺莺了…… 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气氛,又要被宝宝搞砸了…… 张老师和晓梅齐刷刷看向宝宝,顿时额骨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密匝匝的细汗珠…… 忽听“哐当”一声巨响,随即听到汪家好婆一声大叫:“哎呀!”…… 接着是汪家好婆笨重的脚步声穿出厨房间…… 汪家好婆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客厅,大叫:“闯祸了,闯祸了。” 客厅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汪家好婆。 汪家好婆汗也已经出来了,连讲带手比划,讲:“新买的,新买的咖啡机,被,被我掼到了地上……” 艾米丽赶紧跑到汪家好婆的身边,拉着汪家好婆的手,讲:“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体了,把姆妈吓掉了半条命,咖啡机不值几钿钞票,惯坏了,也不碍,也把姆妈吓坏了,倒是大事体了。来来来,姆妈侬先坐一歇,厨房里,我去收作。” 艾米丽把汪家好婆让到沙发边头坐好,就去了厨房间。 不多一歇,艾米丽从厨房间里出来了,笑嘻嘻讲:“还好,咖啡机是金属的,掼不坏。” 汪家好婆松了一口气。 客厅表面上又恢复了平静,但是看不见的汹涌澎拜,仍然还在,不晓得接下来会在啥辰光重新爆发…… 晓梅已经再也承受不了这种精神的紧张,伊想早点摆脱这种紧张,事已至此,只有把烂摊子留给艾米丽去收拾吧,这样一想,就起身讲:“结婚请帖我和张老师送到了,到辰光,务请好婆,宝宝和艾米丽大驾光临啊!” 大家当然一口应承。 一阵寒暄,一阵送客客套闲话过后,晓梅和张老师终于出了宝宝屋里的大门,等宝宝屋里的大门一关上,晓梅心里虽然明白,张老师给宝宝屋里留下来的是一个不可预知的危机,但还是为自家摆脱了难以承受的尴尬而松了一口气,至于以后如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还能哪能办呢?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艾米丽和宝宝会走向啥地方 作者:沈东生 1、 当张老师和晓梅藏藏噎掖掖,唯恐艾米丽听到客厅里讲起李莺莺,会引起一场家庭风暴的辰光,其实,艾米丽已经听到了客厅里的全部谈话,已经了然于胸。 艾米丽却不露声色,面带微笑,招呼着张老师和晓梅,还不忘记照顾宝宝的情绪,一直摒到送走张老师和晓梅。 当张老师和晓梅走出门口以后,看着两个渐渐走远去的背影,艾米丽轻轻叹了一口气,返身,缓缓关上了大门,艾米丽面孔上硬撑着的笑容退去了,伊没有马上转身回房间,还是立在门口头,呆笃笃看牢大门,回味着伊刚刚被客厅里的气氛煎熬得实在有点难过的滋咪,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心里厢翻江倒海,面孔上还要平静如水,感觉自家像被放到火堆上烤着,烤得浑身上下都有了一股焦糊的咪道了,假使再不撤火,不要再等多少辰光,就要撑不牢了,伊的精神真就被烤崩溃了…… 艾米丽晓得李莺莺,也晓得宝宝和李莺莺的过去,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即将是一个母亲的艾米丽,伊的心里哪能不翻江倒海呢! 门关上了,房间里一记头安静了下来,剩下来的只有静,静得耳朵里像是可以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一样,刚刚还是逼人心扉的氛围,随着张老师和晓梅的离开,消散了,艾米丽一直紧绷着的心绪终于松了下来。 不过,接下来就是伊艾米丽一个人的事体了,伊应该哪能办呢?伊要面对的窘境,还远没有消除,伊总不见得一直装鸦乌蛋,假装不晓得,假装木知木觉,伊已经面临着必须哪能去面对李莺莺?哪能去面对宝宝的尴尬局面,假使弄得不好,就会焦头烂额…… 艾米丽觉得,真该好好想想了,何去何从…… 对于李莺莺,艾米丽一到上海就认得了。 第一次看到李莺莺的辰光,艾米丽被李莺莺惊艳的美貌惊呆了,讲起李莺莺的外貌,用上端庄秀丽,身姿绰约,亭亭玉立,如花似玉一点也不过头。当时辰光,艾米丽呆立着,看牢李莺莺,不晓得应该讲点啥,应该哪能讲了。 其实艾米丽虽然是黑人,却也是漂亮女人,跟李莺莺相比,完全有可以拼一记的资本。问题就来了,用老弄堂里厢的一般常识来讲,漂亮女人常常不会服帖漂亮女人,优秀的漂亮女人更加不肯服帖优秀的漂亮女人,尤其对因丈夫而相识的优秀而又漂亮女人,更加会在身上加一层防护罩,甚至像刺猬一样,浑身长起刺,把对方刺得远远的,拒之于千里之外。 就像弄堂里厢,住在28号的欣傲讨了一个漂亮的老婆,新婚的辰光,欣傲用了一部28寸的永久牌脚踏车带着新娘子进弄堂的辰光,一弄堂的人,眼乌珠通通盯牢坐在脚踏车书报架上的新娘子,嘴巴长得老老大,惊呼起来:漂亮。 啥人也没有想到,很快,这对新人又离婚了,离婚的原因又让一弄堂的人惊呼起来:哪能搞的? 原因是啥?原因太简单了,就是一天夜快到的辰光,有一个漂亮女人来叫欣傲出去,因为走得时间紧急,出去前头新娘子刚巧不在屋里,没有跟新娘子讲清缘由。 结果,一夜未归,等到第二天回到屋里,精疲力尽的欣傲再三解释,讲是厂里有紧急抢修任务,忙得一夜未归,新娘子听邻居讲,叫走伊老公的一个漂亮女人,就不相信老公一夜未归是忙正事,认定老公跟一个漂亮女人出去一夜天,不会有好事体,口角越闹越大,两人就憋了一口气,啥人也不服贴,新娘子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从此恩断义绝…… 后来证实欣傲确实是厂里有紧急抢修,才忙了一夜天,可惜为时已晚,木已成舟…… 错在啥地方?后来弄堂里厢的人总结出来了,这桩事体错就错在来叫欣傲离开屋里的是一个漂亮女人,假使来了一个糟老头,大概就不会有离婚的悲剧了。 而艾米丽因为宝宝的原因,和李莺莺有了交集,也因为宝宝的原因,和李莺莺彼此间的交流慢慢频繁起来。这种情况,在弄堂,实属是另类,一开始就不被人看好。 偏偏李莺莺作为一个女人,不仅仅是外貌出众,做人也算得上是个出色,极具魅力。李莺莺的性格虽然不是热情似火,倒也开朗大方,恰到好处,啥地方有伊在,总归可以看到她的面孔上,随时随地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无论在何种场合、无论在啥辰光,都能够让周围的人感觉到伊的心能和大家能融化到了一道去,李莺莺和艾米丽虽然同为漂亮女人,而艾米丽被李莺莺极为迷人的人格魅力所吸引,难以忘记,以至于忘记了李莺莺是一个需要警惕的女人。 当有一天,艾米丽晓得了,李莺莺曾经遭受过感情的挫折,因此还有了一个意外的儿子——车生。其中宝宝也是起因之一,在非洲,这是一种罪过。要遭惩罚的,艾米丽就有了对李莺莺的愧疚之心,艾米丽把李莺莺揉进了怀里,痛哭了一场,从此两个人竟然成了朋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作为朋友,艾米丽还要对李莺莺感恩,李莺莺极具文化底蕴、是个颇有建树的女人。李莺莺默默付出了交关心血和交关努力,为宝宝和艾米丽在促进非洲贸易方面提供了帮助,,甚至宝宝有了长足的成就,升迁为处长也跟李莺莺的协助又相当的关系。艾米丽在负责中国与非洲贸易事务时,更是多次得益于李莺莺的帮助。可以讲,假使没有李莺莺从中协助,一个外国来的黑人女人,初来乍到上海的艾米丽,要想工作,恐怕就不可能进展得如此顺利。 对艾米丽来讲,伊的生活里,李莺莺是功不可没的。 后来不晓得是啥原因,有老长辰光没有了李莺莺的消息了,艾米丽依旧会时不时地想起李莺莺。 今早,艾米丽正在厨房忙碌着烧咖啡的辰光,突然隐隐听到张老师在客厅里讲述起了李莺莺的境况。忍不住竖起耳朵,静心听了下去,虽然客厅里,三个人讲得偷偷摸摸,艾米丽还是听清清爽爽。 艾米丽是个女人,不过伊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当晓得李莺莺最近遭遇了困境,生活过得颇为艰辛。听到这些,艾米丽心头不禁一紧,忍不住为之一酸,也为宝宝替李莺莺而心里为之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了,尤其是想到李莺莺还有年纪还小的“车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同情。对李莺莺,伊愿意,甚至愿意拉宝宝一道为李莺莺做点啥…… 不过,伊能为李莺莺做啥呢?宝宝又能为李莺莺做啥呢?假使李莺莺缺钞票,好办,哪怕自家少吃一顿饭,少穿一件衣裳,也愿意为李莺莺付出些许绵薄之力,假使李莺莺工作上碰到困难了,伊艾米丽也会偕同宝宝一道会竭尽全力前去协作。偏偏都不是。而李莺莺遭遇的是家庭情感情的问题。 听张老师讲起来,李莺莺的老公是个瘫痪之人,连吃东西都困难,面对这样一种夫妻境况,对李莺莺来讲,确实是一个灾难。况且李莺莺在情感上是个曾经遭受过磨难的人!现在李莺莺寻一个瘫痪的丈夫,等于李莺莺的感情和家庭又一次遭受了挫折,确实叫人同情。 不过,问题来了,李莺莺,一个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女人,为啥要寻一个瘫痪的男人做老公呢?为了钱财?出于难以言说的被迫?好像都有可能,又好像又不尽然,假使李莺莺为五斗米折腰,那就是自作自受……不过,艾米丽总觉得李莺莺不是个世俗女人,绝不会为五斗米而出卖魂灵…… 到底是为什么呢?艾米丽一时实在想不透。 艾米丽在门口头立了交关辰光,想了交关事体,就是想不明白,心里一片茫然。 还有宝宝,当艾米丽看到宝宝讲到李莺莺的辰光,宝宝眼睛闪着的泪花,这是艾米丽没有想到的,艾米丽看在眼里,记到了心里,伊心里没有来由地咯噔一记,掠过一阵寒意,人也哆嗦了一下,伊该哪能做呢?不知道。艾米丽轻轻叹了口气。艾米丽叹息自家的无奈,叹息自家的无能。 有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悄轻轻地插进了艾米丽纤细的腰间,紧紧地搂住了艾米丽,两只手搭在了艾米丽微微隆起的肚皮上头,艾米丽已经怀孕了,刚刚开始隆起的肚皮圆润而丰满。那双温柔的手一搭上艾米丽的肚皮,柔柔地抚摸,艾米丽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一股甜蜜的热流从她的子宫深处奔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迅速涌向全身各个角落,猛烈扩散开去,膨胀起来,艾米丽顿感浑身暖暖的酥软,心旷神怡的沉醉。肩膀上头,一张脸贴到了脖颈上头,暖意熨了上来,熟悉的,痒痒的,温润的熨贴,不用回头,艾米丽就晓得是宝宝,照往常,伊的人就会朝后仰靠过去,投进宝宝的怀抱。任凭激情澎湃,任凭激情交融…… 而今早,艾米丽觉着宝宝的气息不同于往常…… 果然,宝宝讲:“我想去看看李莺莺,帮帮伊好伐?” 艾米丽几乎要脱口而出,讲:“好呀。”然而艾米丽又收住了闲话,没有讲出口,停顿了一歇,挪开宝宝的双手,摆脱了宝宝的拥抱, 宝宝问:做啥?” 艾米丽又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双手抚了一把面孔,揩去眼睛里的眼泪水,似乎要让自家清醒清醒,摆脱眼门前的无解,摆脱自家难解的烦恼。 李莺莺从宝宝怀里脱身出来,转身,回了房间,穿过宽大的客厅,上了楼梯,进了房间,关上门,“卡塔”一声上了锁。 艾米丽要好好想一想…… 2、 宝宝一听到李莺莺的遭遇,心里一冲动,竟然泪眼朦胧起来,静下来一想,也觉得有点过头,看到艾米丽送张老师和晓梅出门,迟迟不回客厅,也走到门厅,一看,艾米丽呆笃笃立在门口头,好像心思重重的,心里一动,也朝门口头走过去,把艾米丽揽进怀里想安慰几句,被揽进怀里的艾米丽,软软地靠在他伊胸前,暖暖的温柔,当宝宝抚摸到艾米丽刚刚隆起的,宝宝有点感动,奇怪的是,这样的辰光,竟然想到了李莺莺,讲出的闲话更加奇怪,竟然讲要去看看李莺莺,闲话一出口,马上也觉着不合适,原以为一向温顺的艾米丽不会计较的,等于把闲话讲光才收住嘴巴。就觉得异样了,艾米丽不声不响的从自己怀里挣脱,走开去了。宝宝转身去看,艾米丽已经穿过走廊。走上了楼梯,宝宝这才意识到艾米丽生气了,赶紧追了上去。等伊追到楼上,追到房门口,刚要跟进门去,只看见一个黑影迎面扑过来,吓得赶紧退了一步,门关上了。只怪洋房门的铰链太好,毫无声息,假使慢一步,门板就要撞到伊额骨头上了。看到门关上了,赶紧伸手去拧门把手,随即听到“卡塔”一声,门锁锁牢了。宝宝一愣,晓得艾米丽真的生气了,这是艾米丽从来不曾有过的举动,看来艾米丽的气还生得蛮结棍的。宝宝不由心里一咯噔,有点恼火,举手要敲门,手都捏成拳头了,不过转念想想,拳头又松开了。将心比心,换位,调转艾米丽在自家门前头对老早的情人弄出一副藕断丝连的腔调,自家指不定会气成哪能一副腔调了…… 宝宝如此这般一想,宝宝有点后悔自家的任性了。心气也平下去了交关,伊在房门口又立了一歇,让自家完全平静下来以后,轻轻地敲了敲门,贴着门板,轻声轻气地讲:“艾米丽,是我,开开门。” 门里厢没有声音…… 宝宝接着又敲了敲门,房间里还是静悄悄。依旧如故,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宝宝又不敢大声喧哗,怕惊动旁边房间里的姆妈,前不久,屋里闹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刚刚平息下来,一喧哗,怕又引起风波,得不偿失。 这样一想,宝宝不再纠缠,就想到客房里将就过一夜天再讲。 这一夜,宝宝先是无论如何困不着,东想西想,七想八想,翻来覆去了大半夜,实在困了,等到实在倦了,困着了,就不停做梦,各种各样的梦交织到了一道,一歇歇是艾米丽又吵又闹……一歇歇李莺莺哀怨地低低哭泣……闹的宝宝精疲力尽。 等到困着实了,天大亮了,拉开房门,看见姆妈的房间门开着,大概出门去买菜了,转过身,一看,艾米丽房间的门也开着,房间里不看见艾米丽,赶紧跑到楼下,一圈兜下来,依旧不看见艾米丽的人影子…… 今早是礼拜天,艾米丽会到啥地方去了呢?会不会……宝宝的脑子嗡嗡作响起来……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艾米丽决定去会会李莺莺 作者:沈东生 1、 宝宝像一阵风,从楼上一直冲到楼下,客厅里,厨房间,里里外外兜了一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仍旧不看见艾米丽的人影子。 往常的这个辰光,正是艾米丽准备好早饭,等宝宝下楼,等汪家好婆买小菜回来一道吃早饭的辰光。 早上,本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刻。汪家,人不多,早饭,汪家跟上海大多数人家一样,大多数辰光也是吃泡饭,不过,讲起来,也是吃泡饭。汪家门的泡饭被艾米丽硬生生烧出了多种多样的品种,有点眼花缭乱:艾米丽先帮汪家好婆烧的是糯米加梗米的泡饭,要焐得烂熟的那种泡饭,上海人俗称“饭泡粥”,照艾米丽的讲法,姆妈上年纪了,吃“饭泡粥”最适宜。自从汪家好婆掼跤受伤以后就迷上了糯米加梗米烧的泡饭,糯米加梗米的泡饭又被艾米丽烧成了“饭泡粥”,更加配汪家好婆的胃口,吃得上了念头,加上宝宝当上了处长以后,屋里条件更加上了一个档次,再也不再打勤俭节约的小算盘了,伊就非糯米加梗米的泡饭不吃了,已经有好几年了,改也改不掉了……宝宝还是老规矩,热饭捣开水,是米粒颗颗清清爽爽的清泡饭,过泡饭的小菜还是要肉丝、笋丝炒咸菜……艾米丽到了中国以后,也学会了吃泡饭,不过怪了,一定要吃锅巴烧出来的泡饭,一滚头就上口,讲是有咬嚼头……汪家门的一顿早饭不算高级,不过花头蛮透,费时费力,用的辰光不少,每天早上,艾米丽总归要忙上个把钟头。艾米丽却乐此不疲,伊讲,这是伊做中国媳妇的责任,是孝道……自从艾米丽进到汪家门以来,只要艾米丽不出差,这是从来没有间断过的习惯,连礼拜天也不例外。 有辰光,宝宝也会屁颠屁颠随在艾米丽的屁股后头打下手,艾米丽也乐得像个家长,差得宝宝团团转,两个人享受着一讲一答,一来一往的乐趣,比眠床上的那点事的乐趣还要让两个人开心。 宝宝一想到早饭,急忙探头朝餐厅里的吃饭台子扫过去一眼,往常满满一台子的各色泡饭不看见了,吃饭台子上一反常态,空荡荡的,一样没啥啥,连只空饭碗也不看见。 现在,艾米丽连泡饭也不烧,一清早就不看见伊人了,会到啥地方去了呢,一个大活人哪能就会凭空不看见了?是躲起来了?还是离家出走了?甚至脑子里还闪过一个有点可怕的念头,失踪了?为啥?要搞啥脚筋?宝贝不明就里,宝宝想不不明白,一时间,宝宝心里慌慌的,脑子里想得乱糟糟的…… 当然,调转是平常辰光,宝宝并不是一刻也离不开老婆的男人,工作忙起来,有辰光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就出了门,一整天不看见艾米丽,碰到出差,一礼拜不看见艾米丽也有的,却从来不曾像今早一样,不看见艾米丽就落脱魂灵一样,脑子里尽是胡思乱想,猴急得楼上楼下头头转。 宝宝一面团团转地寻艾米丽,一面心里一直揣摩着,艾米丽连早饭也不烧了突然之间不见了踪影,状况异常,会不会跟昨天讲起李莺莺有关联?这样一想,不由心里有点发毛起来…… 李莺莺是宝宝是心里的一块病,艾米丽也是晓得的,长久以来,两个人都刻意地避开,不去触碰。宝宝也小心翼翼地隐忍在心底的角落里,默默地让自家一个承受着隐隐的作痛……昨天,突然间听到张老师讲起李莺莺遭遇了莫大的不幸,那块心病熬不牢地剧痛起来,冲上了脑门,竟然在艾米丽面前肆无忌惮地宣泄了出来……本以为,艾米丽不同于其他女人,度量大,善解人意,会包容自家的感情宣泄……然而艾米丽毕竟也是个女人,度量再大,也容不下老公牵挂别的女人,李莺莺是啥人?艾米丽是晓得的,李莺莺是宝宝老底子的情人,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体,老公突然之间急吼拉吼地再三讲起李莺莺,表现出的一腔热情。艾米丽哪能会不生气呢?怪只怪自家不看三四,因为李莺莺的事体惹犯了艾米丽。 不过,要讲生气,已经过去一夜天了,要讲惩罚,也算被处罚过了,自家被艾米丽关到了房间外头,自家已经认了倒霉,困到了客房里,连屁也没有放一只,自家到底也是个处长,在外头也是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做到这一步,想想也够可以的了。艾米丽虽然应该生气,有气也该消解了。哪能可以一清早不跟自家打一声招呼,突然之间不知了去向,白相起了失踪。宝宝焦急的同时,心里忍不住又咯噔了一下,掠过一丝的不祥,艾米丽已经怀孕了,伊不会真在婚姻的果实上划一刀,万一出点啥意外……宝宝的心“砰砰”穷跳起来,悔不该惹犯艾米丽。一时,宝宝有点手足无措,不晓得哪能办了,懊悔得肚肠根也都要悔断了。 宝宝在客厅里呆笃笃立了一歇,又冲到通向花园的大门,拉开门,直奔花园。伊明明晓得花园不大,其实只要立在门口头,就可以一目了然,宝宝却心不死,还是到花园里的角头角脑都兜了一遍,就像寻一只丢失的小猫,也像小囡躲猫猫辰光一样,连樟树后头,冬青下面也不放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当然还是一无所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宝宝惊慌失措起来,仰天大叫一声:“艾米丽!”当然,依旧也不会有人回答伊, 猛地,伊又冲进房间,直奔楼上,伊想,楼上衣帽间里还没有去寻过,讲不定,艾米丽此刻正在楼上的衣帽间里,或者正在收拾衣裳,或者正在梳妆打扮,宝宝一面想着,一面奔上了楼梯。这是伊最后的一丝希望。 就在这个辰光,汪家好婆买小菜回来,看到宝宝一副手忙脚乱的腔调,奇怪了,问:“做啥一清早就像没头苍蝇的一样?” 宝宝看到姆妈买小菜回来了,从楼梯上收牢脚步,刚想跟姆妈讲艾米丽失踪了,闲话讲出口前头,多了一个心眼,伊想,恐怕一讲艾米丽失踪,姆妈肯定要发老急的,想想前一腔,屋里刚刚闹得天翻地覆,人家也差点拆散,刚见太平,千万不能再起风波,折腾不起。这样一想,脑子里转了一个弯,“艾米丽失踪”的闲话没有讲出口,赶紧换了一句闲话跟姆妈讲:“艾米丽早饭到现在还没有烧,我上楼去叫伊。”说着拔腿又要朝楼上跑,宝宝心里着急,伊要看到艾米丽,心才会定下来。 汪家好婆马上叫牢宝宝:“早饭不要烧了,让艾米丽歇歇,今早买小菜回来的路上,看到弄堂口新开了一家点心店,讲是街道办事处帮助失业工人再就业,让邻居都去捧捧场,我也凑了上去看看,真蛮好,样样点心通通都有,油条,糍饭糕,麻球,老虎脚爪一样不少,还有姆妈最欢喜吃的豆腐花,哎呀,侬不晓得了,一看到嫩豆花上撒了一把葱花,看得我馋唾水也流出来了……” 宝宝啥地方有心思听姆妈啰里啰嗦地讲“点心”,还讲不败地讲着。现在,在宝宝心里的头等重要的事体是要看到艾米丽,等不及汪家好婆闲话讲光想,就打断了汪家好婆的闲话,讲:“我先到楼上跑一趟,等下来以后再听侬讲。”说着,又要急吼吼抬腿朝楼上跑去。 汪家好婆依旧要留牢宝宝,提高了喉咙,讲:“侬看看,我买了交关点心,也算为失业的小姐妹们出了一份力,快点来呀,帮我到厨房间里拿几只盆子,把点心装到盆子里,趁热好吃……” 宝宝迟疑着,真是上楼也不是,去厨房间也不是,正在左右为难了的辰光,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宝宝和汪家好婆不约而同地朝大门口看过去。 只看见艾米丽冲进门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宝宝,不好了,出大事体了。”宝宝和汪家好婆顿时大惊失色…… 2、 昨天夜里,艾米丽也实在困不着,在眠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就是一个困不着。 直到夜深了,艾米丽才有点倦意,想困了,又觉得身边少了点东西,少啥?想起来,少了老公的鼾声,猛地记起了老公还被自己关在门外头,已经好几个钟头了,艾米丽忍不住心疼起来了老公。伊就披了件衣裳,去开门,想叫老公进房间来困觉。 伸手去开门,却发觉门虚掩着,没上锁。一惊之后,艾米丽记起来了,刚进房间的辰光,还在生宝宝的气,想到宝宝一副为李莺莺而满腔焦虑的腔调,心里就不舒服。艾米丽自家想想也觉得奇怪,艾米丽心里也在为李莺莺的境况焦虑,就是不允许宝宝焦虑,宝宝一焦虑,艾米丽就来气,一气之下,就把门反锁上了,不让伊进房间。不过随后又把门锁打开了,伊想,总不见得真把老公关在门外头,又抹不开面子,马上叫老公进房间,所以门是虚掩着的,为老公留了门。 留了门,老公为啥不进房间来呢?还立在门外头?艾米丽悄悄地打开房门,探头朝外看看,走廊里空无一人,伊想老公大概到客房里去困觉了,客房已经交关辰光没有困过人了,也长远没有收拾过了,会不会龌龊?伊就有点不放心让老公困在客房里,还是应该叫老公回房间困觉。艾米丽跑到客房门口头,伊的手已经捏牢门把手了,又生怕惊到老公,先侧耳听了听,客房里静悄悄的,平常老公困觉有打呼的习惯,一困着,就鼾声连天,现在客房里没有一点声息,看来老公今早也困不着,想想老公为啥困不着?眼门前又晃起了宝宝为李莺莺而一副满腔焦虑的腔调,心里不由有点来气,断定老公是因为李莺莺而困不着……于是就作罢,不叫老公了,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艾米丽愈加困不着了,夜越来越深了,越是到夜深人静的辰光,日里在门口头想过的事体一股脑地通通涌到了脑海里,更加清晰地在脑子里翻腾起来,伊虽然劝解自家,不该小肚鸡肠,不该萌生醋意,可是宝宝急吼拉吼地要去看望李莺莺,眼睛里还满含着眼泪水,一副一往情深的腔调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漆黑的夜里厢不停地在眼门前晃过来晃过去,挥之不去,人就彻底清醒。困不着了。 艾米丽干脆坐起来,靠在床横头,看着黑黢黢的房间,愈加东想西想起来,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艾米丽突然想起了五百块钞票的事体,先是听汪家好婆抱怨过,讲屋里少了一千块钞票,被宝宝送到医院里,借给李莺莺了,至今未还。一问宝宝,宝宝讲讲确有带钞票到医院里去的事体,不过只带了五百块钞票,而且到了医院,没有碰到李莺莺,钞票就被小偷偷走了。 一笔钞票,两种讲法,相去甚远。原先,艾米丽并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想,艾米丽更相信汪家好婆的闲话,艾米丽并不是多少在乎钞票,屋里也不缺这点钞票,问题是宝宝为啥隐瞒钞票的数目和钞票的去向呢?这一隐瞒是不是意味着,宝宝还隐瞒着更加多的事体。五百块钞票仅仅是冰山的一角而已……这样一想,艾米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坐不住了,跳起来,要到客房里寻宝宝,问个究竟。 艾米丽刚刚跳下眠床,又缓缓坐了回去,心里想,去问宝宝是不会有结果的,伊既然要隐瞒,肯定不会实话实说的,只要伊不讲实话,问也是白问。 艾米丽愣坐在床上,想了老多,最后决定,明早亲自去会会李莺莺,会了李莺莺,可以一举两得,既可以看看李莺莺的近况,又可以摸摸那冰山的一角…… 这样一想,心里倒也踏实了,竟然有了倦意,慢慢困着了。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张家诚并不留恋这个世界 作者:沈东生 1、 艾米丽困不着,被一大堆猜疑和疑惑充斥着脑海,辗转反侧,折腾了大半夜,最终疲倦了,混混沌沌困着了过去。却还是困得不着实,一直在做梦,梦里厢,一歇歇是宝宝,一歇歇是李莺莺,像轮流上台唱戏一样,天还没有亮,便被梦里厢各种戳心境的事体搅得惊醒了,这一觉困得伊腰酸背痛,昏头昏脑,人醒了,还是昏昏沉沉,伊懒得睁开眼睛,还想再眯一歇,但是,心里有事体,再也困不着了。 艾米丽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洗漱的辰光一照镜子,吓了一跳,一夜天没有困好。一副邋遢、萎靡不振的样子,太没有腔调了。想想,今早毕竟要去会会李莺莺,哪能可以马马虎虎,人起码要精神起来,穿着打扮也必须不落下风,甚至还要压过李莺莺一头,才能镇得住阵脚,否则哪能有台形。 这样一想,从箱底里寻出了化妆品,在面孔上涂上百雀羚,细细地按摩了一歇,要把萎靡不振通通按摩掉,又描了描眉毛,刷了点口红…… 艾米丽到了上海以后,还不曾化过妆,不是伊不想化妆,而是看看周边从来没有人化妆,伊就把从外国带来的化妆品压到了箱子底里了,今早还是第一次用,算是破例了…… 描好眉,涂了口红,一照镜子,果然不一样了,连伊自己家也觉得眼睛一亮,伊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艾米丽又为穿啥衣裳犯难了,嫁给宝宝以后,专心工作,操持家务,穿着打扮上头,真是没有花过心思,到衣帽间里看了一圈,实在也没啥拿得出手的衣裳,坐在床边头想了交关辰光,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 突然,艾米丽觉着眼门前头一亮,想起了一直压在箱底里的“加乌尼”和“康加”。 “加乌尼”和“康加”是艾米丽从非洲来上海前头添置的非洲民族服装,“加乌尼”是无褶长裙,“康加”就是一块裹在身上的花布,非洲衣裳向来是以色彩缤纷,花纹艳丽着称,本想到上海可以显摆显摆的,不想到了上海,看到四周的人穿的都是蓝色,灰色的衣裳,“加乌尼”和“康加”的色彩太扎眼,样式太奇特,不敢再穿了,就压到了箱底里了。 今早就不必嫌鄙色彩扎眼了,反而正好能在李莺莺面前彰显自家非洲的民族风采,这叫独具一格,用北方闲话讲,就是叫板……想到这里,赶紧从衣帽间的壁角落里翻出“加乌尼”和“康加”,熨好了,一比划,镜子里的艾米丽马上光彩照人。 真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戏。 走出房间,本想到客房里去跑一趟,跟困在客房里的宝宝关照一声,自家要出门了,让宝宝自家烧泡饭…… 艾米丽走到客房门口,就听到客房里传出宝宝震天的鼾声……天都亮了,还困得如此之畅,艾米丽就来气了。其实宝宝也是一夜没有好好困着过,到了天亮,实在太倦了,刚刚困着,艾米丽不晓得,心里就有气了,心想,也罢,让伊继续困得像一头猪吧,不理睬伊了,转身想到汪家好婆房间里去,跟婆婆讲一声,到了汪家好婆的房间,看到汪家好婆的房间大门敞开,眠床上头的被头铺盖叠得整整齐齐,不看见汪家好婆的人,估计已经到小菜场去买小菜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就出门去了。 出了弄堂,正好有一部三轮车停在弄堂口等生意,艾米丽跳上三轮车直奔余庆路。 李莺莺住到余庆路以后,艾米丽没有来过,艾米丽照着地址寻到李莺莺住的洋房,一看到李莺莺住的洋房,艾米丽被洋房的气势吓了一跳,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能相信这是李莺莺的屋里。只看见掩隐在高大参天的樟树的树荫里,一幢西班牙式的洋楼赫然而耸立,花岗岩的台阶,高大的汉白玉门廊,古铜色的橡木大门把洋房的红砖墙壁衬托得弹眼落睛,仰头看过去,斜坡的屋顶,白色的窗户,弧形的阳台,黑漆的钢栏杆,让人忍不住联想起罗密欧和朱丽叶……让人充满浪漫的遐想…… 艾米丽瞠目结舌地地立在洋房门前头,眼瞪瞪看着洋房,交关辰光迈不动步,自叹不如地低下了头,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去敲门。低头间,心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还是“钞票”派用场,难怪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会寻一个瘫痪的男人,为了钞票,尊严也可以掼进垃圾桶里。念头一起,艾米丽嘴角下意识地撇了一下,自信又回来了,伊理了理披在“加乌尼”外头的“康加”,拾步走上台阶,面对宽大厚实的橡木大门,沉吟了片刻,才伸手按响了门铃。 等了老长一段辰光,门静无声地开了,当橡木大门缓缓打开的一刹那,门里门外两个漂亮女人同时惊呆了。 李莺莺看见一个着装艳丽的非洲女人站在门口,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一时没有认出伊是啥人…… 艾米丽看见门里厢立着一个蓬头垢面,眼皮红肿,满含泪痕的女人,心里想,这个人是李莺莺吗?一时也不敢相认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这个辰光,李莺莺猛然间认出了艾米丽,从房间里快步走出来,扑进了艾米丽的怀里。 艾米丽被李莺莺的突然举动弄得有点懵,僵立着,一时不晓得该哪能办,却听到李莺莺低低地抽噎起来。艾米丽心一动,迟疑着抬起手,在李莺莺的背脊上轻轻地拍了拍,低声讲:“阿姐,发生啥事体了?” 李莺莺愈加伤心起来,泣不成声地讲:“阿妹,我该哪能办呀!”闲话还没有讲完,干脆放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艾米丽忍不住动容了,把李莺莺抱紧在了怀里,柔柔地抚摸着李莺莺仟细的背脊,凑到李莺莺的耳朵边头细声柔语地讲:“难看伐?有啥闲话到屋里讲。 经艾米丽一讲,李莺莺马上意识到自家情绪的失控,哭泣戛然而止,从艾米丽的怀里起身,抹了一把门面孔上的眼泪水,抬头看着艾米丽,强颜欢笑着,讲:“我真昏头了,快点进屋里来。”一面讲,一面拉着艾米丽的手,引艾米丽进了豪华的洋房。 进到洋房里厢,李莺莺没有让艾米丽在客厅里就坐,而是直接把艾米丽引到了房间里,一进房间,艾米丽愈加大惊失色,只看见眠床上困着一个男人,面孔苍白,几乎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这个男人就是张家诚。 2、 我想,大家肯定还记得有一段当年的往事,一向不屑于相亲的张家诚,出于敷衍宝宝伊阿姨的一片热情,到天通庵路401弄7号的木头房子里去相亲了。 这次相亲没有成功,却衍生出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意外…… 在这次相亲以前,张家诚在寻找女友方面一向挑剔,自视清高,以至于几乎要耽误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而恰恰是这次不经意的相亲,李莺莺出现在了张家诚的眼门前,张家诚一看见李莺莺。就被李莺莺的相貌,气质,学识所折服了,寻寻觅觅了小半辈子的女人出现了,张家诚一见就钟情了。 原本,张家诚和李莺完全可以圆满牵手,可以顺理成章地成就一段美美满满的姻缘。在张家诚也满心以为这一辈子总算可以收获了美满的爱情,可以抱得美人归了的辰光,却被一个无端的误解,无情地扯断了爱情的红丝线。 失去了李莺莺,张家诚顿时像坠落了深渊一般的绝望,像是看穿了爱情的绝情和无望,一时间,在绝望中,把坚守了半辈子的爱情观视作粪土,通通掼进了抽水马桶里,抽进了下水道…… 从此,张家诚走上堕落一般地放纵自己的不归之路。 就在这个辰光,一个貌似李莺莺的漂亮女人出现在了张家诚的面前,很快,张家诚坠落了情网,两人如胶似漆地黏到了一起。 让张家诚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男欢女爱却是一个阴谋,伊正在被拖落入一个危险的陷阱。当伊发觉危险来临的辰光,已经被勒索和胁迫着,伊眼门前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不听话,不跟他们走,就意味着身败名裂,就意味着伊的前程被葬送了,等待伊的只有牢狱之灾,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再也没有伊的立足之地了。 张家诚不甘心被牵着鼻头走进陷阱,硬生生走出了第二条路来,为了摆脱女特务的逼迫,伊悄悄地安排好了后事:只有独身一人在上海的张家诚,把家产托付给了初见就钟情的李莺莺,把秘密交给公安局,把生命交给了天堂。不惜以命抗争,从思南路咖啡馆出来后,一头撞向了汽车,就此想了结此生,还自己一个清白。 张家诚绝命的一刻,恰好被与宝宝同在咖啡馆里的李莺莺看在了眼里。李莺莺认出了绝望地走出咖啡馆的男人是张家诚,发觉张家诚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料定要出事故,当机立断跟了出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追出没多少一段路,就眼睁睁看见张家诚被汽车撞倒了。 惊魂一刻,李莺莺冲上前去,看见的是满地流淌着的鲜血,张家诚倒在了血泊当中,李莺莺的脑袋里顿时“嗡嗡”直响,心里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张家诚要去天堂了…… 李莺莺没想到事体的复杂性,公安局也介入了,李莺莺被旋进了一场旋涡之中。 从公安局转交的张家留给自己的信中知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是自己在无意中伤害张家诚,成张家诚走上绝路的推手,觉得自家对张家诚的不幸是有责任的,怀着在对张家诚的愧疚,对自己的悔恨之情,驱使李莺莺全力配合公安机关做好善后事宜、尽力配合医院对张家诚的救治。 张家诚命该不绝,张家诚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不幸的是张家诚因为受伤太重,高位瘫痪了,张家诚的后半生注定是痛苦的人生。 在张家诚对生命绝望的辰光,李莺莺怀着一颗歉疚之心守在了张家诚的身边,赶走了死神,用真诚温暖了张家诚的一颗已经冰冷死去一般的心,全身心去照顾张家诚,用爱给了张家诚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到了这一刻,事体好像走向了好的方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然而,几年后的现在,张家诚旧病复发了,张家诚还拒绝治疗…… 正在李莺莺被逼上了两难的绝境之刻,艾米丽突然来了,艾米丽的出现,李莺莺像遇到了救星一样。牵着艾米丽手,一面急急地把艾米丽引进了房间。一面焦虑得几乎用哭腔的声音讲:“阿妹,侬想办法帮帮我。” 李莺莺一推开房间的大门,艾米丽就看见张家诚一张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头一样的面孔,一副几乎奄奄一息的腔调。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没有声息,几乎奄奄一息的张家诚大概听到开门声,晓得有人进了房间,突然动了起来,发出幽幽的,像在吹气一样的声音,讲:“不要为我再忙了,我,我说过,我是医生,我,我知道,寿数已到,医不好了……” 李莺莺哭着讲:“不会的,不会的。”扑到了张家诚的身上,泣不成声了 张家诚停顿着,幽幽地喘着气,好一会没有动静,好像讲了刚才的一段闲话,耗尽了伊的所有体力…… 哭泣中的李莺莺看到枕边的一个瓶子,正是这个瓶子,阻碍了李莺莺送张家诚去医院,一看见瓶子,李莺莺突然越起身,伸手去夺张家诚枕边的这个瓶子。 张家诚也突然像还了魂一样,一把护住枕边的瓶子,眼睛里流出了眼泪水,讲:“莺莺……我,我讲了多少遍了,让我,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侬假使真的不听我的闲话,我就马上把瓶子里东西喝下去……我并不留恋这个世界,我心里还想多留几天在这个世界上,是想多和侬相处几天,是想再想多看侬几眼而已,因为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牵挂的人……”张家诚用尽了全身心的力气讲着闲话,闲话也越讲越连贯。 李莺莺打断张家诚的闲话,讲:“侬既然讲牵挂着我,侬就要听我的闲话,马上跟我去医院。”李莺莺哭着讲,去抢夺张家诚手里那只瓶子的手人还是不肯放松。 张家诚那双瘦骨嶙嶙的大手像如有神助,死死捏牢瓶子,手指几乎像要嵌进了瓶子里去,也死也不肯放手……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未命名草稿 作者:沈东生 1、 张家诚的手像一把钳子,死命捏牢手里的瓶子,伊恨不得要把手指头嵌进玻璃当中去一样,力道突然大得吓人,死也不肯松开,好像这只瓶子就是他在狂风巨浪当中唯一能抓牢的救命稻草。 张家诚自从毛病复发后的这些日子以来,这只瓶子一直捏牢在张家诚手里,一刻也不肯放开,哪怕放开一分钟,哪怕一秒钟,伊就心神不定。就连李莺莺为伊喂饭喂水,汰面孔揩身的辰光,万不得已,松开手一歇歇,他也是眼睛一直瞄牢瓶子,稍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会抢过瓶子,拿到手里,紧紧捏牢,动作之快,反应之敏捷,李莺莺简直都不敢相信伊是一个生病人了。 张家诚已经没有其他本钿了,就是靠着这只瓶子,抵住了李莺莺多次想要送伊去医院的念头。 李莺莺看着一天比一天虚弱的张家诚,内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的疼楚。伊好言相劝过,试图说服张家诚到医院里去治疗,结果,等于白讲。也试图叫来救命车,想强行把张家诚送去医院。救护车都已经停到了门口外头,医生抬着担架已经走到了眠床边头。张家诚却拿起瓶子,凑到了嘴巴边头,做出一副要喝下去的样子,讲:“莺莺,我不去医院。我是医生,我清爽,我的病去了医院也无济于事。我晓得,一去医院,就会送进‘ICU’病房,不过是等死罢了。在这最后的宝贵时光里,我假使再也见不到侬,我会走得不甘心,会走得更加痛苦。莺莺,侬就让我在这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守在侬身边,让我能够再多看侬几眼再走,我就能安安心心、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张家诚的闲话讲得情真意切,神情坚定,不容置疑。 张家诚看了一眼医生,又对李莺莺讲:“真要逼我去医院,我只有把这瓶药水喝下去了,早一点离开这个世界……” 这只张家诚要拼之老命要捏牢的瓶子,真就是张家诚最后的一根稻草,伊捏牢这根稻草,并不是要救自家的命,而恰恰是要送q自家的命…… 李莺莺顿时哭得泪流满面了。 李莺莺再也狠不下心送张家诚去医院了,只好作罢,遣走了医生,打发走了救护车。跪坐在眠床边头,牵起张家诚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泪眼婆娑。 张家诚捧起李莺莺的手,贴到了面孔上,笑了,笑着很温馨,讲了一句:“莺莺,谢谢侬。”然后就精疲力尽地困了下去,好像用尽了平身的最后一丝力气……但看得出伊感觉很幸福。 而李莺莺却愈加心如刀绞…… 今早,李莺莺看到瓶子放在张家诚的枕头边上,没有被张家诚捏在手里,李莺莺第一辰光的反应,就是觉得机会来了,可以趁张家诚不备,拿走瓶子,想着就跃身而起,迅速伸手,要去拿瓶子。 想不到,虚弱的张家诚竟然还敏捷地识破了李莺莺的意图,抢先捏牢了瓶子,几乎同时,李莺莺的手也捏到了瓶子。 又成了一场抢夺。 跟张家诚抢夺瓶子的李莺莺,手里却不敢用劲,伊不忍心狠性命地强行抢走张家诚手里的瓶子,生怕会伤到张家诚身体,也生怕伤到了张家诚的自尊,但是,李莺莺的心里又不舍得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于是,两人都不肯放手、僵持着。 李莺莺不晓得哪能办了,正迟疑着,突然看到张家诚握着瓶子的手从瓶子上松开了,李莺莺心里一喜,刚想拿走瓶子,却看见张家诚的手朝下滑落,垂入到了眠床上,身体一歪,昏厥了过去,虚弱的张家诚到底经不起折腾了,李莺莺惊吓到了,一松手,瓶子跌重新跌落到了枕头边上,李莺莺再也顾不得瓶子了,回身急忙去搀扶张家诚…… 瘦弱的李莺莺哪能也扶不起张家诚,李莺莺想到了一道进房间的艾米丽,想叫伊一道帮忙,回头一看,身背后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不看见艾米丽的人,李莺莺一阵绝望,趴到了张家诚身上,“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2、 确实,艾米丽已经走了…… 艾米丽随同李莺莺一走进房间,就被张家诚的身体状况惊住了,看张家诚的腔调,几乎是命坠一线了,应该马上送张家诚去医院呀,否则肯定要送命的,艾米丽弄不明白李莺莺为啥还不送张家诚去医院,正想插话,对李莺莺讲:“搞啥脚筋,还磨蹭,快点送医院呀。”然而,看到李莺莺和张家诚抢夺瓶子的一幕,又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艾米丽虽然不晓得瓶子里装的是啥东西,但看着两人死命抢夺瓶子的架势,已经猜出瓶子里装的东西不简单。张家诚是用喝瓶子里的东西来要挟李莺莺不让送他去医院。艾米丽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具体缘由,但心中有一个念头十分清晰,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千万不能马虎!千万不能马虎…… 艾米丽在心里焦急地呼喊着…… 艾米丽一想明白这桩事体的厉害关系,二话不讲,别转身就朝门外头跑,急得连跟李莺打一声招呼都忘记掉了。伊要回屋里,伊要把宝宝拖过来,不管会发生啥事体,也一定要送张家诚进医院,送张家诚进医院这桩事体,必须要有一个男人,要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就是扛,就是背也能强行送张家诚进医院,一句闲话,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张家诚肯定要送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前一刻,艾米丽还担心宝宝和李莺莺会重续旧情,根本不想让宝宝来李莺莺屋里,不想让宝宝和李莺莺多接触。所以特意独自一个人来到了李莺莺的屋里,现在,真真后悔没有叫宝宝一道来李莺莺屋里。 艾米丽疾步奔出李莺莺的屋里,寻了一部三轮车,催促着三轮车夫快点蹋,恨不得能够一眨眼功夫就可以回到屋里,立刻把宝宝拖来李莺莺屋里,这是救命呀。 一路上,艾米丽嘴巴里催着,眼睛朝屋里方向着,真想让三轮车装上翅膀,飞了起来…… 三轮车一进弄堂,车子还没有停稳,艾米丽就跳下三轮车,摸出一张钞票,朝三轮车夫手里一塞,连钞票多余的“找头”也不要了,开了门,直朝房间里冲,嘴巴里还穷叫着:“宝宝,出事体了。” 宝宝正在满房子穷寻艾米丽,正寻得臭要死的宝宝,听到艾米丽的急吼吼的叫声,一惊,抬头看过去,却看到艾米丽穿得花枝招展,心里顿时来气了,没有好气地讲:“寻了侬一早上,侬到啥地方去了?!” 艾米丽冲上前来,一把拖牢宝宝朝门外头走,一边讲:“李莺莺屋里出大事体了。” 宝宝一听李莺莺屋里出大事体,马上也紧张起,讲:“等等,讲讲清爽。出啥大事体了?” 艾米丽急吼吼地讲:“再等下去就要死人了,要来不及了。” 宝宝被艾米丽拽着,脚下不由自主地跟艾米走着,心里焦急万分:“你倒是快点讲呀,莺莺到底哪能了?” 艾米丽这才想起来把事体的经过详详细细讲了一遍,艾米丽边跑边讲,讲得喘起了粗气:“张家诚病得快不来事了,还拿着个瓶子要挟李莺莺,不肯去医院,我们得赶紧去帮忙把张家诚弄进医院,晚了就来不及了!” 宝宝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也抽紧了,伊既担心张家诚的状况,又心疼李莺莺所承受的压力,就加快了脚步,随同艾米丽朝弄堂外疾跑。没有跑出几步,宝宝又停牢了脚步,拖住艾米丽,讲:“侬不能跟我一道去……” 宝宝闲话还没有讲光,艾米丽就急了:“现在辰光了,侬脑子里又想啥不着边际的事体了?” 宝宝晓得艾米丽误会了,赶紧接下去讲:“听我讲,现在张家诚的病情,又死命不肯去医院,光靠阿拉两个人是不来事的,侬到老弄堂里去跑一趟,多叫几个人一道来帮忙。” 艾米丽一听,觉得有道理,讲:“侬快先去李莺莺屋里,我马上去老弄堂,我们分头走。” 正讲闲话间,汪家好婆也奔过来了,气喘吁吁地讲:“等等我,我也一道去。” 宝宝不耐烦了,讲:“要紧要慢的辰光,侬轧啥闹猛。” 汪家好婆二话不说,一只手拉牢宝宝,一只手挎住艾米丽的胳膊就要走,嘴巴里嘟嘟囔囔着:“你们讲的事体我都听到了,李莺莺是我欢喜的小姑娘,伊的事体,我哪能好不管?” 艾米丽从汪家好婆的臂弯里挣脱开手,讲:“你们先走。” 汪家好婆一听生气了:“啥?侬不去啦?!” 宝宝赶紧解释:“艾米丽去老弄堂叫人来一道帮忙。” 汪家好婆一听连连称是,接上去还讲:“叫上黄伯伯,叫伊带部黄鱼车,派得上用场。” 宝宝心里想:姜到底还是老的辣,事体想得周全,黄鱼车肯定派得上用场。” 宝宝正想着,还来不及讲闲话,有一部三轮车正好路过,宝宝赶忙叫牢三轮车,搀扶汪家好婆跳上三轮车,朝余庆路直奔而去。 艾米丽则一路直奔天通庵路。 艾米丽一进弄堂,按照汪家好婆的吩咐,就要去寻黄伯伯,刚走到弄堂口的木头房子门前头,就听到有人叫伊:“艾米丽长远不见了。” 艾米丽循声看过去,是宁波女人,有点意外,心里想,宁波女人不是被捉进去吃官司了嘛,哪能出来了呢?不过伊现在救人要紧,也没有心思过问这种事体,只是礼貌地朝宁波女人笑笑,讲:“今早正好有点事体要寻黄伯伯。”一面讲,一面要继续赶路。 宁波女人好像看出了艾米丽的心思,朝前走了几步,拦到了了艾米丽的门前头,讲:“前一腔,我是霉头戳足,吃了一场冤枉官司,苦头吃煞,连你们搬场也没有赶上帮忙。” 讲到自家屋里搬场,艾米丽不好意思别转屁股跑路了,只好接下去讲:“谢谢谢谢,心领了。” 宁波女人一向闲话多情,看到艾米丽接了话头,闲话就更加多了,接着就问:“ 相邻相居的,客气啥呀,噢,艾米丽啊,今早哪能有空回弄堂里来呀?” 艾米丽哪能有心思跟宁波女人闲聊,一看腔势,再讲下去,真没有底了,赶紧想结束话头,讲:“我要去叫黄伯伯帮忙去救人。” 宁波女人一听救人,马上讲,:“喔唷,大事体,耽搁不得,耽搁不得,我看到黄伯伯在28号沈家姆妈屋里打牌,我陪侬去寻。”说着,就引导艾米丽去了28号,还没进门,就穷叫:“黄伯伯快点,艾米丽来叫侬去救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黄伯伯闻声冲了出来,连手里的牌也没有放下。一冲出门口,吃惊地问:“救啥人,救啥人。” 艾米丽一五一十地讲了事体的经过。黄伯伯二话不说,一口答应,讲:“你们等我一歇,我去借部黄鱼车就来。”黄伯伯说着,去借黄鱼车了,宁波女人听了事体的经过,也自告奋勇要一道去。艾米丽还来不及回应宁波女人,黄伯伯已经飞快地踏着黄鱼车来了。黄鱼车上还坐着张老师,黄鱼车到艾米丽门前头一停下来,黄伯伯就大声叫着:“大家一道上车,人多力量大。” 弄堂里的向来欢喜闹猛,果然,黄伯伯一招呼,黄鱼车上就坐了满满一车的人,黄伯伯蹋着黄鱼车,浩浩荡荡向余庆路进发。 宝宝和汪家好婆赶到李莺莺屋里的辰光,看到张家诚已经醒过来了,一只手又捏牢了瓶子,另外一只手楼着李莺莺。李莺莺正无助地趴在张家诚身上痛哭。哭得悲天悯地,哭得痛不欲生…… 汪家好婆经不起伤心的场面,一看见李莺莺伤心的模样,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冲到李莺莺的身边,伸手去抚摸李莺莺,手一摸到李莺莺瘦骨嶙嶙的背脊骨,熬不来的悲伤顿时涌上心头,一把抱住李莺莺,本想劝说几乎的闲话没有讲出口,却哭出了声,一发不可收拾,竟然跟着李莺莺一道哭成了一团。 宝宝上前扶起姆妈,讲:“姆妈,侬就不要雪上加霜了,侬一哭,不是增加李莺莺的痛苦嘛,侬先到边头去坐一歇。”随后扶起李莺莺,讲:“莺莺,哭没有用,尽快送张家诚去医院是头等大事。” 喜欢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请大家收藏:()上海弄堂里吃泡饭的咪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