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蛇也要陷身修罗场吗》
1. 第 1 章
白萦一早起来就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太对劲。
空气中似乎潜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枝叶被风吹动奏出和谐的韵律,阳光在白萦出门那一刻刺破暗沉沉的天。白萦脑袋晕晕乎乎,快成一团糨糊的脑子固执地认为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而自己正站在妖生的转折点,他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大抵是因为连续三天每晚只睡四个小时快要走火入魔了。
白萦是一只蛇妖。
听上去好像有点厉害,然而实际情况和神话传说中那些可以呼风唤雨的大妖截然相反。有可能是因为末法时代稀薄的灵气没法催生出强大的妖怪,也有可能因为蛇的脑子小导致白萦笨笨的,总之白萦既无强大法力,也无惊世才学,艰难从擦线考上的二本院校毕业后,他就丝滑成为996大军中的一员。
实际上比996还要惨一点,白萦是经常007的广告人。
昨晚他凌晨三点才回到家睡下,今早七点半,白萦就挤上通勤的地铁。地铁上已经没有座位了,白萦抓着柱子,脑袋一点一点,如果他变回一条小白蛇,这会儿大概已经熟练地身子一盘,脑袋一搭,光速靠着自己睡着了。
随着地铁离商圈越来越近,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白萦感觉自己被挤过来又挤过去,他没什么表情,感觉魂魄已经从躯壳里飞走了。
“已到达,景明东路……”
上车下车的人匆匆忙忙,报站的女声却一成不变的从容和缓,景明东路这四个字仿佛什么刻在骨子里的信号,快要站着睡着的白萦听到后一个激灵,清醒了。
景明东路坐落着不少高级写字楼,白萦被一群和他一样倒霉的白领带下了车。
出站后,白萦下意识往左拐,走出去几步后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掉头往后走。
险些忘了,他就职的广告公司被大集团收购后,他们这些员工的工作地点也转移去大集团名下的办公楼。虽然都位于景明东路,但一栋是几十家公司混用的写字楼,一栋是可以当地标的高楼大厦,方向也是截然相反。
白萦走进双子大厦中的一座,大堂窗明几净,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映出一道道西装革履的身影,前台穿着制服的姑娘笑容明媚,只是微笑的弧度几分钟都不变一下,身体已在上班,灵魂依旧沉睡。
电梯等了小半分钟才来到一楼,乌泱泱的白领们挤进去,满载着社畜的电梯将他们送往各自办公的楼层。
白萦的新办公室坐落在十五层。
他们公司的人不多,白萦也不知道享誉全国的大集团究竟看上了他们这小破公司哪,收购公司后把他们这些员工,连带实习生都一并收留了。广告公司之前没办完的业务也被新东家继承下来,除了换了个办公地点,换了个顶头上司,这桩收购案对白萦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虽然搬来没多久,但上班的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到,白萦很快来到他们小组的办公区,打完卡后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时候回忆一下工作进度……
白萦正在回忆中,一张脸突然出现在面前。
“前辈,我给你带了早餐!”凑到他眼前的脸笑容格外灿烂。
白萦呆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热乎乎的煎饺已经来到他手里,豆浆也插好吸管放在了他桌上。
“前辈如果不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面包。”实习生说道,“但这个是暖和的,对胃好一点。”
“这个就可以。”白萦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实习生的笑容更加灿烂。
白萦羡慕地看着他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明明这些天他们是同一时间上下班的,为什么他就能这么精力充沛,因为他还是大学生吗?
白萦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大学时候的样子了。
大概每天都在为学分苦恼,他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妖怪,所以只能上一个普通的学校,有一个普通的工作,在广告同行们被工作强度折磨得陆续跳槽时,同样在疯狂加班的他却想不出自己还能干什么。
白萦没有惆怅多久,因为甲方的电话打来了。
手机一抖,白萦身体跟着抖,看见通话界面那一行熟悉的备注时,更是有一种心肌梗死的感觉。
白萦接起了电话。
白萦做好了心理准备。
白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这些天不知道听了几次的话。
“小白啊,我们觉得有个地方还是要改一下……”
白萦有点想死。
恰在这时跟他跟进同一个项目的同事也进来了,她一边在墙上的打卡机打卡,一边把目光投向白萦。通过白萦死掉了的眼神,她已经知道了通话的内容。
段云堇一脑门往墙上撞去,恨不得直接死给甲方看。
一分钟后,她就坐回白萦对面的工位,和白萦一起兢兢业业地满足甲方的新要求,顺便分享了半袋煎饺。
***
白萦和段云堇正在负责一部网剧的线下宣传活动,照理来说一家专业的广告公司,对客、策划、执行这些都该是分开的,大家各司其职,但是白萦所在的小破公司一直把人当牛马用,所以他们的工作不幸地客策执一体,内部虽然会有一些细微分工,但总体来说啥都要干。
那部网剧虽然不火,但和他们对接的甲方却格外龟毛,因此白萦二人备受折磨。
甚至在甲方的要求下,他们还得抽空追剧,好更了解接手的项目。
如果追的是一部好剧,带薪追剧未尝不是一件美事,然而……看着屏幕里主演们辣眼睛的演技,段云堇感觉手里的午饭都不香了,白萦面无表情,机械地往自己嘴巴里塞饭。
好想变回原形,一口直接吞下去……
“他们居然还敢线下宣传?”段云堇不理解,“我要是演成这样,我都怕被人扔臭鸡蛋。”
白萦幽幽道:“劳务费一场好几万呢,干吗不去。”
“可恶啊!”段云堇愤怒拍桌,“老娘在这累死累活,月薪都没一万呢!”
同样月薪不到一万的白萦悲伤地吃完了午饭。
“说起来,小白你长得这么漂亮,比剧里那货好看多了,要不去娱乐圈发展发展?不比在这儿当牛马强,听说那些人一天208万呢。”段云堇说着轻轻捏了下白萦的脸颊,手感细腻顺滑,一点儿也不像频繁熬夜的人会有的肤质。
段云堇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一旁实习生小路也在起哄附和。白萦生得是真漂亮,他性格如水般沉静清澈,容貌却不寡淡,甚至有些艳丽,要是刻意对人笑一笑,眸光流转间,只怕谁都魂都能勾去。
“我不行的。”白萦只当段云堇在开玩笑。
他总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太灵光,可能因为不是人的缘故,社交也很不擅长,应付一两个人都很不容易了,哪面对得了那么多人呢。
白萦吃完饭就回到工位上改策划案。
不过段云堇的话,到底让他的心有所触动。娱乐圈是不可能去的,但广告行业也太牛马了,他是不是有可能换一种生活方式呢……
一种适合他,适合一条不想努力了的小蛇的生活方式。
白萦没有立刻灵光一闪,电脑屏幕左上角文档名末尾“9.0”的后缀显示这是第九版策划案,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在一遍遍的修改中变得钝钝的。
今天又是没能按时下班的一天,但比前几天要好上不少,至少能在晚九点回家,而且最重要的是——第十版策划案终于被通过了!
“终于通过了!”段云堇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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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齿,如果策划案第一版就通过她会对甲方感恩戴德,但是第十版才被通过她心里现在只有对甲方的恨意,“小白,你明天留办公室和美术对接工作,我和小路去工厂。”
白萦乖乖应了下来。他们这个小组段云堇是组长,她的资历也最深,工作都是她分配的。白萦知道段云堇是在照顾他,才揽下了更麻烦的工作。
“大家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中午再过来吧。”段云堇又说道。连轴转了四天后,他们总算能睡一个好觉。
白萦却没感到放松,反而觉得被刻意遗忘的疲惫感汹涌而来。
他走路的步子都有些飘了,实习生小路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这一点,快步跑上前来,握住他的胳膊说道:“前辈,要不我送你回家?我开了车来。”
“不用啦,我坐地铁就好。”白萦摇了摇头。小路大多时候是他带的,他知道小路住的地方与自己家方向相反,还是不要麻烦人多开一段路了。
拒绝之余,白萦又有一些羡慕。小路一个大学生却有自己的车,租房也租在离公司很近的地方,家境显然不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个小破公司实习,但他的将来显然有更多选择,不像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白萦性格虽然淡淡的,给人感觉很好说话,但作为前辈大抵多少有一些威严在,被他拒绝后小路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坚持送他回家的话来。
走个十几分钟的路,白萦坐上了回程的地铁,晚上从景明东路离开的地铁总会带走一群神情疲惫的白领,都是和白萦一样加班到这个点的社畜。
白萦还是没有座位,他看着透明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上面的人影模糊不清。
下车的时候,胃部轻微的痛感让白萦意识到自己忙得忘了吃晚饭。
可见他确实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一顿不吃身体就在抗议了。
白萦没有精力做饭,也不想等外卖,好在地铁站外就有一家他常去的便利店,他进去买了个饭团,打算凑合凑合把晚上这顿应付过去。
店里有些闷,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白萦感觉自己身体在发热。他带着刚加热过的饭团离开便利店,外头冷风一吹,才觉得舒服了些。
撕开外包装,等饭团凉了一些,白萦才慢慢吃起来。
附近都是居民区,这个点街上相当安静。突然间,风声之外,白萦听到了细细猫叫声。
白萦下意识看了过去。
只见绿化带里钻出一只瘦小橘猫,咪咪叫着往一个女孩身上贴去。这只小流浪虽然瘦弱,但是一身橘白相间的毛却柔顺漂亮,尾巴轻轻从女孩小腿上扫过时,感觉要把人类的魂勾走了。
女孩受宠若惊地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猫也格外乖巧地往她掌心蹭去。
女孩感觉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它好乖!”女孩小声对手机另一头通话中的朋友尖叫,“我感觉它想要跟我回家——”
女孩依依不舍地跟小猫玩了好几分钟,终于决定遵从本心,一把将小猫抱进怀中。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她拿下巴蹭了蹭小猫头顶,郑重发誓。
白萦在一边看呆了。
他就这么看着小猫装模作样五分钟,眼见着就要荣华富贵十五年,一个念头,突然冒出脑海。
他没有毛,但他有一身白玉般的漂亮鳞片。
他没有四肢,但他的身体也很柔软。
作为人他好像没有什么选择,但作为宠物……应该还是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吧?
刹那之间,白萦只觉天地开阔。
今日,他确实站上了妖生的转折点。白萦暗暗握拳,这社畜的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他不做人了,他要做回白蛇!
2. 第 2 章
成为一条宠物蛇最重要的一步,就是为自己物色一个合适的主人!
白萦下定决心没多久,脑子又开始一钝一钝,像是生了太多锈转不动的齿轮。一时间他的脑子里闪过许多个模糊人影,但那些人影终究没有变成一个确定的形象。
该找谁啊……
一直到洗完澡爬上床,白萦都没有想出人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待了太久,白萦感觉自己的身体更热了。他苦恼地在被窝里滚了几圈,宽松的睡衣忽然间坍陷下去,一条幼童手腕粗细的白蛇从里面爬了出来,熟练地将身子一盘,椭圆形的脑袋往自己身上一搭,就这么藏在被窝里睡了过去。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但因为还没有物色好长期饭票,所以他明天还得去上班。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白蛇就从睡梦中惊醒,呆愣了好几分钟才想起来今天不用那么早去上班。白萦迷迷糊糊地伸出一截蛇尾巴,将床头手机一卷,设好中午的闹钟后就这么盘着手机再度睡去。
也许是第二段睡眠质量不好,白萦起来时,感觉头不只是有些晕,开始隐隐作痛。
小白蛇难受地咬住自己的尾巴。
“加班真害人。”白萦如此想道。
可不上班要饿死,白萦赖床几分钟,最后还是委委屈屈地爬出被窝。白蛇一离开被子便变回人形,时值早春,室温仍旧很低,赤裸的身躯触及冷空气不自觉地颤抖,白萦探出身子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衣物,兜头套了进去。
“为什么感觉又冷又热的?”白萦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最后他将原因归咎于自己刚从被窝里出来,还不太适应室温。毕竟他是妖怪,虽然不太厉害,但身体素质还是要比寻常人好上一点的,很少出问题。
不过天气预报上今天的气温确实要比昨天低了好几度,倒春寒就是如此,白萦决定待会儿在西装外加件风衣。
白萦洗漱完毕,又看着镜子穿戴整齐后,开始在冰箱里找吃的。他起得有些晚了,段云堇十分钟前发消息给他,说她已经带着小路去线下确定物料的材质,白萦也该赶到公司了。
于是他最后只撕了袋干巴巴的面包,混着白开水咽了下去。
室外冷风呼呼呼地吹,竖起的风衣领子勉强挡住一些寒风,好在没几步路就能到达地铁站。中午的地铁没那么多人,白萦终于有位置坐下,玻璃钢的椅子冰冰凉凉,白萦感觉自己的身体也一阵冷一阵热。
白萦觉得这都是外边风吹的,等到了公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真到了公司,看见美术同事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和甲方的新要求,白萦感觉自己有点站不稳。
“这一版不是挺好的吗,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白萦不解地凑到美术同事的电脑前,设计古朴大方凸显主题,不是很合适吗?
“哪都要改。”美术同事痛苦道,“那边想要调个更让人眼前一亮的颜色,更年轻,更有活力,更加现代化。”
白萦懵了:“宣传的不是古偶吗?”
“是的,”美术同事道,“但他们是甲方。”
白萦没意见了。
美术同事补充道:“设计改了,物料的工艺也得改一改。”
白萦于是又去联系段云堇,段云堇在无能狂怒一番后也屈服了。
美术同事负责设计,白萦负责和甲方沟通,时不时还要向段云堇传递甲方的最新要求,半个下午过去,他感觉太阳穴直跳,脑袋时不时刺痛。
又一次挂断电话后,白萦发现美术同事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怎么了?”白萦问道。他头还在痛,但说话的声音一直很温和。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同事说道,“要不休息一下吧。”
白萦笑了笑:“没事的,应该只是因为这几天加班加多了,有些精力不济。”
他们这个组目前就四个人,美术同事在甲方需求没正式敲定前没开工,小路毕竟是实习生,因此属他和段云堇加班最多,而白萦想着自己是妖怪,总是比段云堇留得更晚一点。
美术同事嘟囔道:“我们都在这忙活半个月了,老板连脸都没露过。”
白萦愣了下。
如果不是同事此时提起,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位顶头上司。
他就职的广告公司结构巨简单,公司里三个小组分别处理不同业务,直接听从大老板的吩咐,没有中间领导人。大老板把公司卖了后愉快地拿钱走人,收购公司的明鸿集团空降了一位秦总来管理他们。
然而这个秦总,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段云堇私底下悄悄和他们八卦过:“听说明鸿集团又被称作秦氏集团,集团高管都是一个家族的人,我们这个秦总,估计也是那里出来的吧?”
美术同事小声蛐蛐:“能被派来管我们这个小破公司,估计是家族里的什么边缘人物。”
小路挑了下眉:“不一定哦。”
白萦对新上司的印象就只有同事们的八卦。
“他不来,我们也自在些。”白萦说道。
美术同事的怨气消散了一点,但还是为自己疯狂加班的时候有人竟旷工半个月而愤愤不平。
“不想这些了。”白萦安慰他,“我打算去倒杯咖啡,你要一起吗?”
同事摇了摇头,给白萦看他放在桌上的奶茶,白萦便自己去了茶水间。明明昨晚报复性睡了十几个小时,白萦却仍觉得昏昏沉沉的,他决定喝点咖啡提提神。
热腾腾的咖啡从咖啡机里涌出,光看颜色舌根就泛起苦味。白萦往里面扔了块方糖,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没往里面扔第二块。
苦点好啊,苦点好。
苦点才提神。
白萦小小尝了一口,感觉灵魂要被苦到离开身体了。
他脚步发飘地往办公室走去,可能因为精神不好,也可能因为只加了一块方糖的咖啡实在是太苦了,白萦眼睛看着前方,却灵魂出窍般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影,一脑门撞了上去。
他手一抖,下意识地保护了自己,杯口往前倾斜,自己半点事没有,咖啡洒了前面人半身。
冷厉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他脸上。
随之响起的还有像是被气笑了的声音:“现在的员工想引人注意,还在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吗?”
白萦没听懂,回以茫然的目光。
眼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男人,他还很年轻,但一身板正的西装落在他身上却无比合适。男人身子挺拔,容貌英俊,却不是好相处的面相,眉形如刀锋,一双漆黑的眼瞳藏不住戾气。此刻他就用这张有些凶悍的脸,用显然正在发火的表情,不善地盯着白萦的脸。
他衣服上有一大片明显的深色痕迹,手里的文件也留下了刺目的咖啡渍,但他此时的怒火,并不全因自己被白萦泼了一身咖啡。
白萦没被男人的表情吓到,他的脑袋现在转不太过来,想不了太多东西。
他只是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这张脸曾出现在段云堇的手机屏幕上,那是段云堇好不容易找到的集团高管照片——
他们的新上司,秦眷书。
***
自从被亲爹从国外揪回来,秦眷书就憋着一肚子火。
那团火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流逝熄灭,反而越烧越凶。
昨晚他还在和亲爹对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敢骂出来。他爹对他也毫不客气,秦家家主与其独子不和在上流社会不是什么秘密,这对父子势同水火,见不了面的时候只是通话对骂,见了面能把对方往死里打。
“我对你秦家的家业没兴趣,”秦眷书冷笑,“明个儿我就去改姓,我们以后也不用联系了。”
秦持只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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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陈仪当年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
“你——”一连串脏话从秦眷书嘴巴里冒出来。
秦持等他骂够了,才说道:“你回到秦家,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他,你如果不回来,秦家的一切都会落入你最讨厌的人手里。”
与秦持有关的秦家让秦眷书感到恶心,但他更无法容忍秦家被一个私生子占据。
秦眷书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你这些年一直在国外经营你母亲留下来的产业,对明鸿不熟悉,明鸿的人也不会认你。如果直接让你接手明鸿的核心事务,你的叔伯不会同意。我前段时间收购了一个小公司,你就从那个公司做起。”秦持又说道。
秦眷书骂他:“废物,自己的兄弟都压不住。”
秦持懒得和这个逆子多嘴,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秦眷书恨不得和秦持线下真人快打,憋屈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还是纡尊降贵去接手他眼中的小破公司。
不过他没有立刻考察自己的员工,而是从明鸿那里要了一些资料,简单熟悉了一下破公司的现状,才边看公司最近的业务边往办公区走去。
没想到走出去没几步路,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他专心看文件没看路,那手里只有一杯咖啡的人,也没看路?
秦眷书不由得冷笑,陈仪当年也是这么上位的。
他心中厌恶且不屑,嘲讽的话张嘴就来:“现在的员工想引人注意,还在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吗?”
这个时候秦眷书才看清了撞到他那人的脸。
好一副无辜的表情,眼尾还微微泛着红,生得倒是不错,配上这副神情算得上我见犹怜,要是他生物学上的人渣爹过来,这会儿只怕又要管不住下半身了。
秦眷书认得这张脸,因为不久前才在员工资料上见过。证件照上此人也是一副单纯无辜的神情,不仅人姓白,脸也活脱脱一张小白花的脸。
说出口的话,也带着浓浓的白莲味:“对不起,我会赔偿的。”
声音清澈,尾调有些软,说什么话都像是在撒娇,有好相貌的同时还有好嗓音。
秦眷书恶意地想,大抵因此让他觉得自己有了勾引人的资本,撞大运进入大集团后就想勾搭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惜只能进那破公司的人可想而知没什么眼界,只能想出这么拙劣的勾引方式。
其实也不是很拙劣,若是换一个人对上他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说不定便欣然笑纳他的蓄意勾搭了。
若是选对了人,不失为一种很有效率的勾引手段。
可惜他选错了。
秦眷书最厌恶这种想走捷径的人,很不介意让这种人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
就在他打算联系人事开除白萦时,突然注意到了白萦握住纸杯的手指。
指节修长,匀称苍白,只在指尖泛着浅粉。纸杯的杯壁被捏出明显的凹陷,白玉似的手指微微发着抖,似乎很是不安。
……看来这勾引人的事,也不是很擅长。
都紧张成这样了。
秦眷书自认为铁石般的心莫名软下去一点。
但他还是不想和心怀不轨的人扯上关系,也没心思去办公区了,冷冷抛下一句“不需要”后,便掉头往自己带休息室的独立办公室走去。
待到他人影彻底消失在眼中,白萦蓦地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
白萦心有余悸。
那衣服一看就很贵,差一点点,他这个月的工资,甚至几个月的工资都不保了!
还好上司是个好人。
不过他说的“拙劣的手段”是什么?
白萦神情茫然,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最后认定上司一定是在说文件里的某某某,和他没有关系。
既然和他没关系,那就不用多想了。怀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情,白萦带着就剩个杯底的咖啡走回办公室。
3. 第 3 章
又是九点下班的一天。
白萦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目光不自觉被窗外的景象吸引去。双子大厦是景明东路上最高的建筑,十五层是算低的楼层,但从十五层往外看,仍能看见不少建筑的屋顶。
城市里闪着霓虹灯,街上车辆川流不息,车灯汇成一条炫目的光河。许多写字楼的窗户还亮着大半,景明东路永远没有沉寂下来的时候,无论什么时间都有人在工位上苦熬。
走神的时候,白萦差点把仙人掌也塞进公文包里,但刚碰上去就被刺一扎,他嘶了一声,猛地缩回手。
“白萦,你真的没事吗?”美术同事听到声音后,转头看向他。
他今天总觉得白萦不太对劲,白萦大多时候像一捧微凉但松软的雪,一朵任由风将他吹来吹去的云,今天却像一团模糊的雾,让人看不分明。
但是白萦说自己没事。
此时白萦晃了晃脑袋,还是表示:“我没事,谢谢你。”
大概是加班加多了吧。
美术同事心想。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是万能的。
他和白萦乘电梯来到一楼,在大门口分别前,美术同事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啊。”
“你也是。”白萦冲他摆了摆手。
离开公司,走固定的路线,汇入下班的人流,登上返程的地铁,他每一日的生活轨迹都是固定的。
白萦握着横杆扶手,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看自己位于玻璃上的影子,他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看东西模糊不清。
玻璃上规规矩矩穿着西装,将风衣挂在臂弯上的青年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看东西似乎清楚了一点,但眼睛仍有缺水的感觉。或许是盯着屏幕太久了,白萦思考自己要不要去药店买瓶眼药水。
只是地铁上想的事情,出地铁后他就全部忘了。
入夜后气温更低,冷风不断往身上吹去,没穿风衣的白萦却仍旧觉得有些热,进小区的时候,他顺手把西装外套也脱掉了,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
他总是把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但现在白萦难受得扯了扯领子,把自己的脖子完全解放出来,甚至露出一小部分清瘦的锁骨。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但一时间没想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
白萦站在电梯里,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位一位地往上跳。
抵达七楼时,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走出敞开的电梯门。
白萦租住的小区一层楼只有两户居民,两扇相对的门中间亮着一排暖黄小灯,以免深夜归家的人看不清路。他走到门前,贴着冷冰冰的门站着,低头去开密码锁,却连着输错好几次。
密码错误时,电子锁发出的声音有些尖锐。
白萦在门上轻轻撞了撞脑袋,锁面上亮起的数字在他眼里变得模糊。
三次错误后,门锁锁定五分钟。白萦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目光有些涣散,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听到声响后,迟缓的脑子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了几秒,白萦才下意识地往身后看。
抓着一件外套正要下楼吃夜宵的谭铭愣在原地。
昏暗的灯光下是一道单薄瘦削的影子,谭铭一开始没有看见他的面孔,他身体微微侧着,额头抵着门,柔顺的黑发垂下挡住了他的面容,一切藏在阴影里。
但眨眼间,他回眸看了过来。
谭铭看见一双带着雾气的眼睛,好像清澈的湖面升起朦胧的雾,眼尾的绯红是落在水边的桃花。
……这个人,是他的邻居?
谭铭这么想的时候,白萦脑子里也慢吞吞地冒出这一念头。这层楼长时间只有他一个人住,对门是上个星期才搬过来的,但他们的作息似乎完全重不上,这是白萦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新邻居。
谭铭突然间没那么想吃夜宵了,他的邻居好像遇到了麻烦。
“门锁坏了吗?”谭铭关切问道。
白萦摇了摇头:“密码输错了。”
谭铭感觉他的状态有些奇怪。白萦看上去其实一切正常,皮肤冷白,没有泛起不正常的颜色,显得异样的只有那双带着水雾的眼,与眼尾浅浅的红。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谭铭最终还是问道。
白萦的神情懵懵懂懂。
他不解地看着邻居向自己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几乎鞋尖抵着鞋尖的位置。白萦的人形不矮,但邻居还是比他高了半个头,体型也大上一圈,凑近时好像能将他完全覆盖。
白萦不适地想要后退,但脑袋很快就碰到了门。
退无可退,邻居轻轻松松碰到了他的额头。
“你……”手背的温度让邻居肯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你发烧了。”
白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邻居说了什么。
但他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看着眼前一副不敢置信神情的人,谭铭不由得失笑:“连自己生病了都没意识到吗,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谭铭感觉脑子快要烧糊涂了的邻居恐怕再过半个小时也打不开门锁,他想了想,果断把邻居先带回了自己家里。
***
他怎么会生病呢?
整个人缩在谭铭毛茸茸的单人椅中时,白萦还在纠结这件事。
他的身体素质……白萦不敢说很好,但肯定要比普通人好上一些,这或许是他身为妖怪少有的优势。即便从来不锻炼,白萦身上也有一层漂亮的薄肌,生病这种事情离他很遥远,段云堇还揶揄过他是天选牛马。
不得了,人类资本家的剥削竟然让妖怪都生病了!
白萦抱着一杯邻居给他倒的热水,难受地把自己缩成更小一团。
因为担心明亮的灯光对生病中的人来说太过刺眼,谭铭只开了客厅最低亮度的一圈小灯。他一边系围裙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询问白萦:“你比较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的粥?”
白萦不明白邻居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
但他脑袋现在已经烧成一团糨糊了,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甜口的。”
这倒是和他猜的一样。谭铭一边回忆着红糖放在哪里,一边说道:“我叫谭铭,上周才搬来这里。”
“我知道。”白萦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谭铭似乎是想和他交换名字,慢吞吞道,“……我叫白萦。”
谭铭知道是哪两个字,他在业主群里看到了。
生病中的人说话时尾音黏糊糊的,好像在委屈地冲人撒娇,简简单单几个字萦绕在听者心上,让人忍不住一遍遍回味。
谭铭说话也变得像是在哄人,他简直无法想象那种语调是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谭铭哄着白萦把温度计夹好,才回到厨房熬粥。
他今晚本来是想出去吃烧烤的,大晚上就想吃点重油重辣的东西,然而现在他果断把烧烤从计划中划掉,改成养胃的甜粥。
谭铭很快就把食材处理好倒进锅里炖着,会客厅时温度计也可以取出来了。谭铭在微弱的光下对准刻度,情况不太乐观:“39度,最好还是去下医院。”
白萦弱弱道:“我不想去……”
他毕竟不是人,虽然以前推不掉的学校或者公司的体检都没查出奇怪的东西,但他还是对医院天然恐惧,生怕哪一回就暴露了他其实是一条蛇的事实。
担心自己被人强行带去医院,白萦下意识又往椅子里缩了点。
谭铭无奈地看着他。
这把椅子还是他妈妈送给他的,风格与他走简约路线的装修格格不入。那是一个立在四条木腿上的暖黄色蛋壳,外壳软绵绵,内里毛茸茸,白萦快要把自己整个人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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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只不愿意面对外界的幼崽。
“不去就不去吧,等粥熬好后你喝一些垫垫肚子,再喝退烧药。”谭铭强调道,“但如果今晚体温降不下来,还是得去医院!”
白萦用力点头。
明天肯定降下来了,他还得上班呢。
谭铭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人还惦记着上班的,他去卫生间拧了条热毛巾,让白萦在额头上垫着。
虽然还没喝药,但一套流程下来,白萦感觉自己好了不少,人清醒多了,多多少少能思考了。
“谢谢你,”白萦轻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第一次见面的邻居至此,白萦感激的同时还有些愧疚。
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好一些……
“没事。”不知道为什么,谭铭有些不敢对上白萦那双泛着水色的眼眸,他稍稍移开视线,“……应该的。”
看到他孤单脆弱,意识模糊地站在门外时,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没法狠心不管吧。
谭铭越想越庆幸自己在那时出了门,白萦烧得厉害,如果当时他没能看见,白萦说不好要倒在外头。
如果他在冰冷的楼道里过上一夜……
谭铭不敢再想。
发烧的时候,身体总是一阵冷一阵热的,白萦怀疑自己恐怕很早就开始发烧了,只是他太少生病,所以没往这方面想,只当自己是加班加的。
不久前他热得把自己脱到只剩一件衬衣,这会儿又觉得寒意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
白萦想不起来自己被谭铭带回家时把外套扔在了哪里,于是只难受得抱住自己的肩。
一直留心着他的谭铭立时注意到了:“不舒服?”
“冷……”白萦委委屈屈地抬起眼睫。
谭铭立刻去卧室找了张小毯,白萦乖乖抬起手来,让谭铭替他盖上。
真的很乖。
谭铭不知道是这人本就如此,还是生病才变得这般乖巧,给他喝水就乖乖抱着杯子,问什么话都会认认真真回答,为他盖上毯子的时候,也是一副任人摆弄的模样。
就好像,一只格外依赖主人的小宠物。
这一念头让谭铭心中一惊,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尊重人的想法,他一时间坐立不安,想到粥快熬好了,留下一句“我去看看粥”后便匆匆离开。
白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欠的人情越来越多。
等这段时间忙完了,该去买些东西作为谢礼……对了。
白萦心中微动,不自觉看向厨房中那个肩膀宽阔的背影。
他的邻居,给人感觉非常靠谱。
那个寻找饲主的计划,悄悄浮上白萦心头。
谭铭很快就端着刚出锅的甜粥回来,但是没有立刻递给白萦。刚盛出来的粥太烫,他用勺子一遍遍搅拌,直至它温热得刚好能入口。
白萦看着他做这些,愈发觉得如果是谭铭的话,一定会是一位耐心又温柔的饲主。
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白萦屈着膝盖让自己缩成一小团,手指无意识间揪住毛毯。他小声唤邻居的名字:“……谭铭。”
“怎么了?”谭铭看向他,目光很温和。
“你……”白萦大着胆子问他,“你喜欢蛇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谭铭不解,但生病中的人总会胡思乱想,他便如实答道,“我其实有些怕蛇……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毒蛇咬到过,抱歉,大概要让你笑话了。”
抓紧毛毯的手指,慢慢地松开了。
“不会。”白萦说道,“是那条蛇太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谭铭觉得白萦的态度好像变化了一些,他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回答错了那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白萦只是默默将他从备选饲主的名单里划去了。
4. 第 4 章
白萦在谭铭家待到过了零点,直至体温降下去。
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转,白萦从窝了好几个小时的“蛋壳”里出来,脚踩进谭铭为他拿来的棉拖鞋里,只觉得两条腿软绵绵的,被谭铭扶了一下才站稳。
“实在太麻烦你了……”白萦晕头晕脑地找起自己的外衣。
他早忘了衣服被放在哪里,谭铭从衣架上取下,直接将风衣披在白萦身上。他仔细端详昏黄灯光下白萦的脸,眼尾的红霞还未彻底散去,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喝,鼻尖也被水汽熏得红红的。
“怎么都这个点了。”白萦划开手机看了一眼,懊恼道,“害得你现在都没休息,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我作息本就昼夜颠倒的。”谭铭为他整了整衣领,指尖快要从他颈部的肌肤划过。
白萦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我是个编剧,昼夜不分,文艺工作者的老毛病了。”谭铭笑道。
白萦自己的作息也被工作搞得一团乱,当然不会觉得别人的生活习惯有什么问题,他只是觉得:“好厉害啊。”
虽然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但写几万字的策划案时白萦仍旧常常头疼,他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能写出剧本的谭铭好厉害。
他说的话真心实意,又用一双温润的眼眸专注看着,能叫任何被夸赞的人飘飘然起来。
分明生病的人不是自己,谭铭却觉得这一晚仿佛身处梦中,如在云端。
他将白萦送回对门,白萦认真道了晚安,方才将门关上。
谭铭傻愣愣地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脑海里一直是那双带着浅浅水意的眼睛,与散开衣领下白皙的皮肤。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人家门口干站着有点蠢,神情不属地回到自己家中。他收拾起白萦穿过的拖鞋,披过的毯子,喝过的杯子,用过的碗勺,不自觉将它们专门收进一小块区域,与其他物件区分开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做完这一切后,谭铭坐在沙发上反思自己。
所有的反常举动,似乎都在指向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不应该吧,这才第一次见面啊。”谭铭目光往边上飘去,不自觉落在了可爱得与整间屋子画风不同的蛋壳椅上。
***
早上八点,白萦满血复活!
……并非满血。
体温已经正常了,头也不晕了,但生病初愈,白萦还是觉得身体虚虚的。他在床上赖了五分钟,顽强地爬起来去上班。
不上班是不可能的,天塌下来打工人也是要上班的。
对着镜子穿好自己的社畜皮(xi)肤(zhuang),白萦带上公文包出门。他觉得自己就像游戏里头活动轨迹固定的NPC,每天在家、地铁、公司这三个地方刷新。
不过偶尔也会和其他NPC有一些小互动。
白萦对着紧闭的房门在心里感谢了一下邻居,匆匆忙忙赶去上班。他到工位时段云堇已经带着小路去工厂和负责人扯皮了,但白萦没想到自己能在工位上看见小路留给他的早餐。
因为不确定白萦什么时候来,小路准备了一袋红豆小面包和一瓶常温奶。
白萦一边吃一边感动,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对了,不知道小路喜欢蛇吗?
白萦想着想着就打开了和小路的聊天界面。
小路全名路长钧,本地一所全国排名前几的高校的金融系大四生,那是所白萦这个学渣想都不敢想的大学,他也想不出高才生小路究竟是有多想不开才来他们这个小破公司实习。
不过小破公司被明鸿集团收购后,勉勉强强有些配得上小路的身份了。
路长钧的微信头像是一朵油画向日葵,颜色鲜艳热烈,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性格是他们这些每天上班上得活人微死的社畜不会有的活泼开朗。聊天界面里还能看到他们二人先前的对话,大多数是路长钧在说他又给白萦带了什么好吃的。
……勤于投喂,是一个合格的饲主!
白萦纠结很久,没有冒昧地问出那句“你喜不喜欢蛇”。
和工厂对接物料是一件很琐碎很费精力的事,白萦自己干过,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小路。他转而点进小路的头像,去翻他的朋友圈。
不像忙得没空发朋友圈,也没什么东西可发的白萦,小路的朋友圈内容格外丰富。
下班结束喝杯酒拍一张,窝在家里打游戏拍一张,和朋友去看比赛拍一张,回学校参加学弟学妹们组织的活动拍一张……
他周末甚至还会去露营……
白萦震惊了,小路没少跟着他们一起加班,人怎么能这么有精力啊!
他每个不加班的周末都变回原形在家里躺尸,感觉就剩一口气了。
小路的朋友圈没有时间限制,白萦继续往前翻,发现他们这个破公司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小路多姿多彩的生活,没实习的时候小路一天能发好几条朋友圈,场景还各不相同。
白萦肃然起敬。
忽然间,他停下往下滑朋友圈的手,小面包也不啃了。
他看见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小路在蟒蛇馆拍的照片,青黑鳞片的巨蟒缠绕在嶙峋枝干上,身子低伏,竖瞳森然,目有凶光。
这条骇人的大蟒与路长钧只有一层玻璃间隔,仿佛随时会冲破屏障,咬住人类的脖颈。
然而路长钧全无惧色,对着镜头,笑容是一如既往的阳光开朗。
白萦眨了下眼睛。
他特地在蟒蛇馆拍照片,他一定喜欢蛇!
白萦几乎是雀跃地在心中那本备选饲主小本本上填上小路的名字。
但是——
白萦又有了一丝苦恼,小路会只喜欢那种威武的大蟒蛇吗?可是他的本体没有那么大。
也许他要找机会和小路聊一下,然后旁敲侧击地告诉他,国内是不让随便养蟒蛇的,办理手续非常麻烦,但是像他这种体型的就完全没问题了!
白萦已经在畅想自己成为宠物蛇后与上班诀别的躺平生活,然而他高兴了没多久,就听见一道不悦的声音。
“上班时间吃早饭玩手机,明鸿的人现在这么没规矩吗?”
白萦手里还捏着小面包,他一抬头就对上秦眷书面无表情的脸。
白萦整个人瞬间僵硬了,如果他现在变回原形,一定是直楞楞的一条。
他默默放下小面包。
秦眷书冷冷看着他,目光绝对说不上友善。
摸鱼被昨天才被自己泼了一身咖啡的新上司抓包,白萦觉得自己完蛋了,他已经预见了自己被批评、降薪、扣奖金,甚至开除的悲惨未来。
然而秦眷书最后只扔下一句“吃饱了来我办公室一趟”,就掉头离开。
白萦低头看着还剩半袋的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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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不知道他是吃还是不吃。
美术同事凑过来,压低声音:“卧槽他咋来了,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
白萦心道他其实昨天就来了,但被自己泼到咖啡,气得又走了。
美术同事忧心忡忡:“还叫你去办公室,该不会新官上任,想拿你立威吧?”
白萦悲伤地看着潜在饲主小路给他带的爱心早餐,怎么也没想到这成了自己的断头饭。
***
十分钟后,白萦吃完小面包,理直气壮去了秦眷书的办公室。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破公司踩着劳动法的脸让他们加班时也没讲规矩啊,就摸鱼,就吃小面包!
而且昨天秦眷书也没看路,撞上了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想通了的白萦推门而入时格外有气势,然而在对上秦眷书冷冰冰的一张脸后瞬间怂了下来,乖乖去角落搬了把椅子在秦眷书对面坐下。
秦眷书默默盯着他的椅子。
没有椅子就是让他站着,他还给自己搬了一张?
因为公司以前太草台班子,大家去老板办公室时都是自己从外面搬椅子的白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只觉得办公室的气温好像降了好几度。好一会儿后,他才惴惴不安道:“我是不是不该坐在这里?”
不坐在这里,还想坐在哪里?
坐在他这把椅子上吗?
秦眷书冷冷道:“坐着吧。”
“……哦。”白萦老老实实把手放在膝盖上,也不敢问秦眷书叫他来是为了什么。
秦眷书扔过来一沓文件:“这就是你们组最近的业务?”
白萦瞅了一眼,点点头。
秦眷书冷笑:“就这么桩小业务,快十天了还没办下来?”
白萦弱弱道:“甲方比较精益求精……”
秦眷书有些烦躁,昨天他被白萦泼了半身咖啡后,也没心思去办公区视察了,就待在自己办公室看这家前不知名广告公司,现明鸿集团旗下不知名工作室以前和现在进行中的业务。越看眉头拧得越紧,秦大少爷感觉自己开了眼界,世间居然有这么废的公司和这么废的员工。
他们承接的只是一部不入流小成本网剧的广告业务,照理说有水平的乙方完全可以压着弱势的甲方,但白萦这个组完全被甲方牵着走,哪怕被明鸿收购,傍着大集团也没见有什么长进。
一想到自己还要管理这家废物工作室很长一段时间,秦眷书眼前黑了又黑。
而且新员工不是说招就能招,立刻就能招到的,他在国内又没有什么根基,也就是说当前他能用的只有这几个看不出有什么长处的员工。
秦眷书很想撂挑子回国外经营自己已经走上正轨的事业,但一想到自己走了那个私生子就得进秦家,他还是窝着一肚子火思索工作室之后的经营策略。
首先,他得了解下工作室的员工。
就从这个人开始吧。秦眷书看着白萦,发现自己昨天光顾着翻过往业务了,员工相关的内容只草草看了几眼,不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多。他随口用一个问题开头:“你在明鸿,薪资是多少?”
白萦一五一十答:“税前五千。”
寸土寸金,租个单间都得两千的申城,税前五千。
秦眷书沉默了,之后的问题突然间很难问下去。
五千块的工资要求员工有本事,是他过分了。
5. 第 5 章
白萦来了,白萦又走了。
白萦搞不懂秦眷书叫他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在问了白萦的薪资水平后,秦眷书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白萦一脸懵地回到办公室,美术同事万分震惊地凑上来:“不是吧,这么快就回来了?”
效率越高,事情越大!
美术同事满脸惊悚,脑子里浮现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的想象里,白萦都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你肯定想歪了……”白萦将他和秦眷书的寥寥几句对话转述给他。
“难不成资本家良心发现了?”美术同事摸着下巴思索,“说起来我们都跟着公司搬来明鸿上班了,工资是不是也该涨一下?”
破公司被明鸿集团收购后,他们这些员工除去换了一个工作场所,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哪怕迟钝如白萦也觉得这桩收购案十分奇怪,明鸿收购了这家公司,却没有对其做出任何处理,做出收购决定的人似乎不是看中这家公司本身的价值,而是另有打算。
“保持现状就很好了。”白萦道,他几乎没有野心这种东西。
也许蛇就是这样的生物,吃一顿饭可以趴在原地消化好几天,气温下降便能睡上一整个冬天。人类社会的节奏很快,但白萦的思想还是慢慢的。
他无意深究这桩收购案暗藏的深意,决心找到饲主就跑路的他对涨工资也没什么想法,他的思绪,渐渐飘到了一个偶然发现的小细节上。
秦眷书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机械表。
普鲁士蓝的表盘,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如时间一般沉默。一条金色衔尾蛇盘踞其上,时间一去不回,指针却回环往复。
白萦看不出这块腕表的价值,他只有一个念头。
秦眷书特地戴了一块有衔尾蛇装饰的表,他是不是喜欢蛇啊?
白萦脑子里的小白蛇,悄悄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
经过两天的拉扯,甲方终于勉强满意,这项一开始就颇为不顺的业务可算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阶段。段云堇带着小路与工厂谈好了工艺,付完预付款后,工厂加班加点开工。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就此放松下来,之后他们还得申请场地、实地考察、联系演艺人员工作人员、对路演当天的情况进行预演……在路演落幕前,根本闲不下来
白萦今天还是没能按时下班,在办公室待到了最后。
不过之后几天他也没什么机会待在这里了,破公司策划执行一体,他也得跑线下。
美术同事先行打卡离开,白萦留下来做一些收尾工作,检查设备都关机了后又去关灯关窗。随着最后一个开关按下,办公室顿时暗了下来,光线来源只剩下窗外的霓虹灯彩,与走廊里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光。
白萦没想到能在门外看见秦眷书。
几次见秦眷书都是西装革履的样子,有人穿西装像卖保险的,有人穿西装一看就是精英人士。精英人士秦总有些奇怪地看着白萦:“又加班?”
白萦不知道他在奇怪什么,不加班才奇怪吧。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八点。这个时间,双子大厦的窗户基本亮着。
白萦看了看隔壁办公室:“他们不是也在加班吗?”
隔壁办公室是明鸿旗下的一间游戏工作室,专门开发小游戏,白萦老是手一个没拿稳就跳转过去。在搬来双子大厦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离罪魁祸首这么近。
秦眷书道:“别人工资几万加班,你工资五千也加班?”
白萦:“……”
这是他的错吗?!
白萦忍不住瞪着秦眷书,只是他的目光毫无威慑力,反倒叫被瞪的人有些不自在。秦眷书忍不住想,这人是不是在向他撒娇啊?
秦眷书移开视线:“有车吗?”
白萦摇摇头,买不起。
秦眷书又问他:“坐地铁还是打车回去?”
白萦老老实实答:“地铁。”车也打不起。
秦眷书啧了一声:“跟上来吧,我正好也要回家,送你一程。”
白萦不由得惊讶地看向秦眷书,但秦眷书已然往电梯走去,白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面对顶头上司时白萦总是怂怂的,他其实不太敢坐老板的车,但也不敢拒绝老板的话。
犹豫了一会儿后,白萦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先说好,我只是关心下员工。”秦眷书特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近人情,“你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白萦乖乖哦了一声,心想他能有什么念头?
看到秦眷书的车,白萦只能有一个朴素的念头,这该值多少钱啊!
没见识的小蛇根本认不出豪车的牌子,但直觉自己可能得不吃不喝上一百年班才能买得起。身为妖怪他的寿命真的能支持他上一百年班,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白萦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人坐进了豪车的副驾。他低头给自己系安全带,秦眷书眼角的余光看向他。他发现白萦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很认真的感觉,连系安全带这种小事都这样,给人感觉笨笨的,像是还在听老师话一板一眼做事的小学生。
秦眷书敲了一下方向盘,心情有些浮躁。
大概是真的不太聪明吧,勾引人都只能想出那么笨的招……只是如果换个人来,这会儿应该已经中招了。
秦眷书发动汽车,车往前开去,渐渐把停车场抛至身后,秦眷书好像要把一些念头也抛到脑后。
秦眷书问道:“你住哪?”
白萦报了小区的名字,详细到城区,街道,xx号。
这恰好为秦眷书省去了一些麻烦,他太久没回国了,对出生地申城已然没有多少记忆。秦眷书对着导航开,今晚的路况倒是不错。
秦眷书提出送白萦回家,确实有些关心员工的意思,他在路上与白萦闲聊:“你怎么想到来这里工作,工资又低加班还多。”
这是秦眷书让白萦回去后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白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老板这样评价自己的工作室,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不过秦眷书本来也不是公司老板,他是空降过来的,而公司的加班文化和低工资全部遵循的旧制。白萦想了想,如实答道:“因为这里发工资准时,五险一金正常交,加班虽然没有多倍工资但会给一定加班费,还有餐补和交通补助……”
申城踩着劳动法的公司太多,破公司在其中竟然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而且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白萦小小声。
秦眷书心想,听这些话感觉人还蛮老实的,如果不要动一些歪心思就好了。
他不是那种不学无术,倚仗家世目中无人的富二代。秦眷书整合母亲在国外的产业,结合所学建立自己的事业,一路来也吃过不少苦,知道普通人求生的艰难。虽然一开始对白萦的印象不太好,但这会儿心中有所触动,秦眷书觉得自己对白萦的看法可以改一改。
直到他把车停在白萦租住的小区前。
秦眷书皮笑肉不笑:“月薪五千?”
白萦茫然点头:“怎么了吗?”
“呵。”秦眷书冷笑了一声,“下车。”
从温暖的车里离开,站在夜晚的冷风中时,白萦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算是被秦眷书赶下车的。他只是不明白秦眷书为什么好像生气了,他都没来得及道谢,秦眷书就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本来还想问下他喜不喜欢蛇的……”白萦喃喃道。
老板的心思也太难猜了。
怎么也猜不透的白萦摇摇头走了。
而秦眷书把车开出几百米后就调转方向盘在路边急停,他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满腔被欺骗后的愤怒。
月薪五千?老实人?辛苦工作艰难求生?
秦眷书对现在的申城确实不太了解,但刚回国时不想住在秦家庄园的他找过一段时间房子。开到白萦住的小区门口秦眷书就想起来了,这个小区甚至因为地段不错曾在秦眷书的考虑范围内。
房价直逼八位数的小区,秦眷书不知道租金是多少,但绝对不是白萦的工资住得起的。
如果不是靠自己,那是靠谁住进去的?秦眷书看过白萦的资料,他没有亲人,是个孤儿。
靠像勾引他时一样,但是成功勾引上了的男人吗?
一想到白萦回到家中,而屋里可能有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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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他,秦眷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知廉耻,道德败坏!
他面沉如水,摇下车窗让冷风灌进车内,心里的火气却久久无法平息。终于秦眷书踩下油门,把车往酒吧街开去。
***
白萦此时,确实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不过不是秦眷书想象中的野男人,而是他的邻居。
白萦没有想到自己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了谭铭,也不会想到谭铭在太阳落山后就等着门外了,他只会告诉白萦,自己也刚好回家。
“还没有吃晚饭吗?”谭铭从白萦那里听说他没在公司食堂吃饭,提议道,“我刚好要烧饭,不如一起吃吧。”
昨晚用料简单却格外美味的甜粥让白萦知道了,谭铭做饭很厉害。可是……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白萦纠结要不要跟着谭铭进屋。
“不麻烦,我一个吃的话吃不了几道菜,你来了我可以吃得丰富一点。”谭铭说道。
白萦被说服了:“那我帮你洗菜切菜!”
谭铭本来想要拒绝,但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事情,转而答应下来。带着白萦进到厨房里后,他找出一条也是妈妈买的,他以为永远也不会用上的可爱围裙,对着白萦说道:“带子在后面有些难系,我帮你系吧。”
“好啊。”白萦转过身去,注意力全在围裙前面抱着蜂蜜罐的小熊上。
谭铭将带子收紧,发现白萦的腰格外细,让人不由想要尝试是不是一手就能握住。
“好了吗?”感觉背后没动静了的白萦扭头看了看。
“好了。”谭铭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白萦从谭铭那里接过装了蔬菜的篮子,放在水龙头下认真清洗。两人住的房子户型一模一样,客厅开阔,厨房却不大,很少下厨的白萦还是这会儿才发现厨房空间有多么狭窄。他担心谭铭会不会觉得挤,但谭铭面上看不出任何不适。
谭铭觉得厨房的空间刚刚好。
两个大男人站在里头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他扭头便能看见白萦低头洗菜时露出的一截白腻后颈。白萦洗得很认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里潜在的污渍,指尖被他搓得红红的。
谭铭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早知道我就早点搬过来了。”
白萦疑惑:“嗯?”
“这间房子是家里人知道我打算来申城发展时给我准备的,我以前住在京城……处理旧屋的事情时耽搁了点时间,比预计晚搬来半个月。”谭铭心想,如果他按时搬过来,或是提前搬过来,也许能早点见到白萦。
白萦惊讶:“原来不是你自己买的啊?”
谭铭心想莫非把他当成了啃老的富家子?于是连忙说道:“我自己的积蓄完全可以在申城买房置业,其实……”
其实他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写的剧本一堆大导抢着要,是世上难得的好男人。
后面这段话谭铭当然不好意思当着白萦的面说,实际上也确实没说出来。白萦的那句感慨,实则出于其他原因。
“那你是不是,不知道这间屋子以前的事啊?”白萦忍不住问道。
“……什么事?”谭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这个小区发生过相当恶劣的凶杀案,有一户人家的男主人因为和邻居起了冲突,拿刀砍死了邻居四口人,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后,又杀了自己一家老小然后自杀。”白萦指了指谭铭,又指了指自己,“受害者住在你家,凶手住在我家。”
因为凶案现场太过惨烈,而且至今过去了不到十年,两间房成了申城知名凶宅,没人敢住,没人敢买。
直到白萦觉得自己一个蛇妖应该比厉鬼凶,被超低租金诱惑着住了进去,好几年后,一无所知的谭铭又搬了过来。
谭铭:“……”
妈,你可真是我的亲妈。
他们家也不缺钱,谭铭不知道谭女士是对他儿子身上的阳气有多自信,才放心地为他买了这间大凶宅。
不过得知真相的谭铭心中毫无怨气。
他看向与他聊天时,目光频频看向他的白萦。他的眼睛少了病中的朦胧雾气,此时仿若一泓秋水。
谭铭心中还是那句感慨:妈,你可真是我的亲妈。
6. 第 6 章
谭铭没让白萦用刀,只让白萦帮忙洗了菜。他的刀工很好,土豆丝切得匀称好看,白萦就在边上看他炒菜。
“小心一些,不要被油溅到了。”把切好的土豆丝往锅里倒时,谭铭说道。
白萦乖乖躲到他身后。
谭铭有被爽到。
在此生之前的时光里,谭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生活,身为电视台台长的谭女士和担任重点高中校长的程先生总是很忙,常年不着家。因为谭女士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所以在谭铭能够自理后家中就没再雇过保姆,谭铭很早就学会了做饭。太多时间独自照料自己,让谭铭觉得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他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也许他就喜欢一个人生活。
但现在谭铭觉得身边多一个人才刚刚好,那些他掌握的技能,有人会十分捧场地投以钦佩的目光,他炒菜的时候,有人会像馋嘴的小动物一样眼巴巴看着,试吃刚盛出来的菜时不小心烫到嘴,有人会不经意间吐出一小截软红的舌头……
“不要着急。”谭铭为白萦倒了一杯凉水,趁机说出在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话,“你不介意的话,以后都可以来我家吃饭。”
该介意的是谭铭才对吧?
白萦觉得谭铭是不小心说反了话:“太麻烦了你啦,但我下班时间太不固定了。”
这就是拒绝了。
然而谭铭还没失落多久,便听白萦说道:“等我放假了,再带上食材做客。”
白萦心想自己得多买些东西,才能答谢好心邻居做的这一切。
谭铭心情顿时明媚起来,之后直至送白萦回家,整个人都飘然然的。
才见一面就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未免太突然,太仓促了。
但现在已经是他们见的第二面,谭铭觉得这份喜欢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接受了时间的考验。
看着白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谭铭在怅然若失之余,期待起下一次见面来。
***
难得回家这么早,白萦到家后立刻放热水泡澡。他在搬来这里的第二年购置了一个小小的方形浴缸,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空间有些逼仄,但对一条蛇来说刚刚好!
白萦变回原形,将自己浸在温暖的水里。
倒入牛奶浴盐后热水变成乳白色,白萦白玉似的鳞片快要和水色融为一体。他一直没搞清楚自己是什么品种,可能是条白化的玉米蛇,但是白萦在网上各种找照片又觉得和自己不是很像,也许在他成精后已经很难定义他究竟是什么品种了。
化妖前的记忆十分模糊,白萦没像神话传说里那样修炼几百年开灵智,再修炼几百年得人身。他只记得自己原先生活在野外,因为捕食能力太差总是吃虫子,某一天也不知怎的,他的蛇目忽然能看清东西,脑袋里也出现人类幼儿水平的思想,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人类婴儿。
白萦被进山露营的好心人捡了去,不可能找到亲人的他很快便被送去福利院。小时候的白萦因为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所以十分孤僻,甚至显得有些自闭,所以一直没被领养,等到他渐渐融入人类社会,他的年纪也大了,就这样孤身一人活到现在。
白萦椭圆的脑袋搭在浴缸边沿,抬起尾巴拍了拍水。
也许,他也是有些孤独的。
所以才想要找一个主人,找一个会好好照顾他,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人。
其实,谭铭是很合适的人。
白萦的身体纠结地盘了起来。可惜谭铭怕蛇,连普通蛇都怕的话,见到一个能变成人的蛇妖不是要吓死。白萦不会强人所难,他才不想像传说里白娘子吓死许仙一样,把他的好邻居吓破胆。
所以,还是得从其他人那里下手。
白萦泡好澡后,从浴缸里游了出来,在提前准备好的浴巾里打了好几个滚,接着爬出浴室。因为总喜欢化成原形在家里爬来爬去的,所以白萦家的地板一直非常干净,他路过扫地机器人时用脑袋碰了碰自己的好朋友,才一直爬到床上。
白萦捞过手机,也是因为经常变回原形的缘故,出于方便起见他的手机不设密码,轻轻一划就划开了。白萦去看微信堆积的信息,先给段云堇回复,段云堇约他明天九点直接去线下谈活动场地。
白萦:【好的,就我们两个人吗?】
段云堇:【把小路也带上吧,人家毕竟来实习的,多教点东西。】
白萦回了个绿恐龙比ok的表情包。
他转头去找小路,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小路小路,你喜欢蛇吗?】
另一头正在和几个朋友打桌球的路长钧立时陷入头脑风暴。
前辈问我这个干什么?是字面意思,还是有什么隐喻?是开放题,还是有一个标准答案?如果答对了会怎么样,如果答错了又会怎么样……
路长钧还没想出一个完美的答案,边上就有人凑过来:“咋了钧哥,还有一杆可就赢了,怎么不继续了?”
“忙着回消息呢。”路长钧把人脑袋推开,“别给我乱动。”
那人只觉得新奇,路少做事一心一意在圈里是出了名的,玩的时候放得开,一脱离销金窟就变回他的正派好学生路家接班人。这人将玩乐和正事分得很开,没见过玩到一半正在兴头上却去回消息的。
他要回谁的消息,路家那两位?
他不清楚,但路长钧的发小心知肚明。秦彦朝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道:“哟,又是你那位前、辈、啊。”
挺正常两字被他说得千回百转,秦彦朝知道路长钧那点小心思,他叫其他“同事”时都叫哥姐,偏偏有一个人称呼不同,快把区别对待别有用心写在脸上了。
秦彦朝踢了一下路长钧的鞋跟:“你还记不记得我先前和你说的事?我那堂哥从国外回来了,刚好管的你那小破公司,你天天跟着那群人上班加班叫都叫不出来,有没有听说什么动静?”
“你秦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路长钧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你帮我看看,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彦朝撇撇嘴凑过去,他自觉是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子,能好好指点路长钧这个身体精神上的双重初哥一番,然而看到白萦的那句问题后,他也懵了。
“这什么东西?”秦彦朝迷惑,“正常人都问喜不喜欢猫啊狗啊,怎么还有人问蛇的?”
路长钧眉头一皱:“你是不是在内涵前辈不是正常人?”
秦彦朝对这人无语了,继续内涵:“听说喜欢什么动物就有什么性格,你那前辈喜欢冷血动物,不会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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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吧?”
路长钧语气阴森:“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前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秦彦朝不敢相信路长钧这小子竟能如此见色忘友:“你那前辈是天仙吗把你迷成这样?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你做梦。”路长钧才不给自己找潜在情敌。
不过秦彦朝的话提醒了他,白萦会这么问也许他喜欢蛇。路长钧斟酌再三,回答道:【我很喜欢,前辈也是吗?】
城市另一端,窝在被窝里的小蛇立刻抬起脑袋。
他喜欢蛇!
而且是“很喜欢”!
白萦瞬间觉得自己遇到天选饲主了,差点就把那句“你想不想养一条小白蛇”发过去,然而尾巴在要触及屏幕的那一刻收了回来。
小蛇把脑袋搭在自己的尾巴上,认真思考。
小路他,还是个学生。
学生总是很忙碌,生活也不稳定,未来的计划一天变一个样。虽然他会很乖很乖,但也许对学生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他不该贸然把未来寄托在小路身上,要是小路冲动答应下来了呢?要是小路之后后悔了呢?要是要是……要是他被弃养了呢?
白萦一想到那些被主人抛弃,重新变回小流浪的小猫小狗,就一个激灵。小蛇神情严肃地咬住自己的尾巴,寻找饲主这种事情绝不能仓促决定,当斟酌再三,就像他的那些难缠甲方一样吹毛求疵,反复考察!
小蛇打出来的字最后变了一个样:【我也喜欢OvO打扰你啦~】
白萦不知道小路又开始疯狂解读这句话,他转而去考察另一个潜在饲主。刚上车的时候他加上了秦眷书的微信,对方的头像是漆黑的,给人感觉十分冷淡,但也可以视作成年人成熟稳重的象征!
成年人养宠物,总要比学生稳定一些。
白萦这晚向第二个人问出同一个问题:【秦总,你喜欢蛇吗?】
心情不好正在喝闷酒的秦眷书刚用冰冷的眼神逼退一个不知死活凑上来的妖艳男人,就看到白萦发过来这么一句话。
他的第一个念头,和其他被白萦问了这句话的人是一样的。
白萦问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秦眷书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衔尾蛇腕表——这是一块上世纪初的古董表,他在某个慈善晚会上一眼看中,毫不犹豫拍了下来。
白萦难道是看出这块表价值不凡,旁敲侧击地向他要?
秦眷书细细回忆,他和白萦短暂的相处过程中,白萦似乎确实看了这块表好几眼。顿时,秦眷书只觉得这酒喝得是越喝心情越差了。
他不小心进了一间GAY吧,又觉得掉头离开丢脸,好像怕了这些基佬一样,就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期间不知有多少浓妆艳抹的男人找他搭讪,秦眷书只觉得白萦那么清纯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能像这些妖艳贱货一样呢?
这样想着,秦眷书满怀怒气地回过去一行字:【白萦,你要自爱!】
白萦懵了。
他不就问一句喜不喜欢蛇吗,怎么扯到自爱的问题上了?
小白蛇用蛇类小小的脑仁拼命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和自爱有什么关系,纠结地把自己扭成一团麻花,最后就这样睡着了。
7. 第 7 章
作为超一线城市,每天都有五花八门的活动在申城开展,也有足够多的年轻人会去捧场,不少主办方选址的时候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城市总是申城,委托白萦公司策划路演的甲方也不例外。这对白萦来说是件好事,不用出差了。
出行的时间与早高峰重合,白萦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挤成一摊蛇饼,好不容易在约定的地点附近下车,命都要去了半条。
“小白快过来!”白萦隔着大老远就看见段云堇在商城A门前向他招手,连忙小跑过去,段云堇摸了摸他头顶,把一根在地铁上挤出来的呆毛压下去。
两人去附近的金拱门挑了个正对大街的位置,一边吃早饭一边等被堵在路上的小路。将近九点的时候,小路总算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过来。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啊。”路长钧嘟嘟囔囔。
“毕竟是周末嘛。”周末也得上班的打工人唉声叹气,“路演在下周六和下周天各有一场,等结束了,我们一口气放个三天假!”
三天假期好像一块吊在眼前的大饼,白萦勉强支棱了一些。
他把多点了一份的早餐推给路长钧,以前都是小路投喂他,今天终于能小小地答谢一下。路长钧受宠若惊,忍不住想昨晚那个问题他是不是答对了。
他很想当面问一问白萦,但段云堇还在,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年轻男大吃饭就是快,路长钧几口把早饭干完,三人一起去见了商城负责人。本地商城可比外地甲方好打交道多了,他们公司过去和这座商城合作过好几次,活动场地很快就谈了下来。
快被甲方折磨出心脏病的段云堇捂着心口:“顺利得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白萦扶着二楼的栏杆往下看:“云堇姐,下面是不是启星的人?”
段云堇也探出头去:“好像是诶。走,打个招呼去!”
启星也是一家广告公司,底下的人与他们是同行。商城今天有一家金店在办店庆,看来启星接了那家店的活动。
过去启星与他们公司在同一栋写字楼的上下层,两家虽是同行,业务上却没什么竞争关系,启星的业务大多来自商铺,白萦所在的中禾大半业务和娱乐圈有关。同为申城广告界最底层,两家经常抱团取暖。
楼下忙活的有不少是熟人,其中一位穿着工装裤的女士看到他们后上来就勾住段云堇的脖子:“你怎么来这了?还是和小白一起来的……看来是公司的业务?”
段云堇咬牙切齿道:“我和男人出现在一起难道就只能是因为工作吗?”
“和别人不好说,和小白的话那肯定是了。”女人勾了勾手指,“小白弟弟,过来让姐姐看看。”
路长钧心里不爽,但白萦与这人显然认识,乖乖走了过去,叫了一声“陈姐。”
“好乖好乖。”被叫作陈姐的女人忍不住捏了把白萦的脸。
路长钧:“……”
他都还没捏过!
只能怪白萦给人感觉实在是太无害了,长得又好看,比他年长的女人看到都想捏一把,白萦还从来不拒绝。
“小白弟弟还是这么标致。”陈姐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今天白萦和段云堇去线下谈合作,把那身快成为半永久皮肤的西装换了下来,上身穿着一件印有一条胖鲨鱼的浅蓝色卫衣,让他看上去年轻得像个学生。
还是一位看着比边上那位真学生更小的学生。
“这位是?”陈姐看向路长钧。
“小路,我们的实习生。”段云堇把路长钧拉了过来。
“难怪你们中禾总和娱乐圈合作呢,一个个长得跟明星似的。”陈姐笑道,“你们今天是来做什么的,看场地?”
“没错没错。”段云堇顺势暴露了自己下来打招呼的最终目的——启星刚在这里举办活动,有些数据可以直接找他们要。
陈姐刚好现在没事,拉着段云堇去角落分享数据,白萦在边上做笔记。没什么事做的路长钧在边上给他们当门神,看着还真有点像个好学生。
然而他们的展子到底和启星的不一样,有些数据得自己测,轻松还没多久三人就忙碌起来,时不时还要和留守公司的美术同事沟通,但和前几天相比还是要好上太多。线下筹备身累,线上和难缠甲方沟通是一种让活人微死的心累。
“音响安排在这里……灯光安排在这里……这些挂饰后天应该能做好……场地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段云堇在平板上写写画画。
白萦也有自己忙活的部分,身为实习生的小路最轻松,得空的时候去一旁店里买了些零食,趁前辈沉迷工作时悄悄投喂。白萦都没意识到小路递了什么,放到他嘴边就一口吃了。
白萦吃东西很慢,但期间不会发出声音,就是一直嚼嚼嚼。路长钧觉得前辈就像被老师叮嘱要细嚼慢咽的小孩子一样,会把食物彻底嚼碎了才咽下去。
其实白萦是很擅长一口吞的,毕竟他是条蛇嘛。
刚变成人那会儿他还习惯一口吞,嚼也不嚼就要往下咽,下场当然是被食物噎到,有一次严重到差点被送去医院。福利院照顾他的老师被吓得哭出来,被噎了好几次都没让笨蛋小蛇明白食物是要嚼碎的,但人类的眼泪终于让白萦学会这一点,之后就将细嚼慢咽的好习惯保持到现在。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几人因为一直待在灯光明亮的商城里,对此一无所觉。
直到收工,才发觉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好早啊。”段云堇下意识感慨,然后重重拍了下脑门。
可恶啊,他们正常的下班时间明明是下午五点,现在却被PUA到七点都觉得早了!
“今天就到这吧,走,去吃饭,你们云堇姐请客!”段云堇招呼道,三个人也没走远,商城的四楼专营餐饮,他们就近找了一家火锅店。
晚饭结束就到八点了,明天他们不用来这里,但还是得在线下奔走。搭建展台的工人要雇,电子设备得租,工厂那边得催进度……事情多得好像永远也做不完。
段云堇分了下工后,宣布正式下班。
路长钧趁机提出:“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开了车来。”
“不用啦。”段云堇潇洒地摆了摆手,“我家就在附近,走过去十来分钟就到。”
段云堇是申城本地人,上一辈早给她置办好房产。哪怕同为社畜,有房的本地社畜也显得要从容太多。
路长钧目标本就不是段云堇,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白萦:“前辈……”
白萦觉得太麻烦他了,可是他回答只是晚了一些,就见路长钧那双总是热情洋溢的眸子黯淡许多,好像亲人的大狗狗被人类拒绝亲近了一样。
“好吧,”白萦无奈,“那麻烦你啦。”
那双眼睛立时又明亮起来,白萦跟着路长钧去了停车场……很好,又是一辆他一看就买不起的车。
一时间,白萦顿时悲从中来,上司就不说了,他的同事一个本地有房,一个看上去像是富家少爷体验平民生活。难道大家不都是社畜吗,为什么只有自己是真的穷呢?
美术同事,美术同事你在哪里?
然而白萦就想起来美术同事也有车,虽然是辆二手大众,但也是车。
没车没房的小白蛇失去了梦想。
路长钧从白萦那里问到他的住处,惊讶道:“深藏不露啊前辈,那是个高档小区吧。”
白萦也不是第一次被误会了,有一回美术同事送他回家,看到小区大门的那一刻就转而用“你背叛了工人阶级”的目光看向他。白萦幽幽道:“因为我租了一间加上对门一共横死九个人的超级大凶宅,月租只要一千块。”
路长钧大受震撼:“前辈不会害怕的吗?”
白萦立刻换上了一副自信非凡的表情:“一点也不害怕!”
……才怪咧!
一条连自己看恐怖片都不敢的小白蛇刚搬进大凶宅时怕得要死,连着三晚没敢关灯睡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关灯,结果就撞上一个电闪雷鸣的雷雨天,时不时一道电光将房间照得惨白,大风砸得窗玻璃哐哐作响,吓得白萦直接变回原形,整条蛇完全缩进被子结界里。
那么丢脸的事,白萦才不会告诉路长钧。
他神情尽显前辈的从容。是的,一点都不怕,这就是真相!
晚上的路况也很差,在申城堵车才是常态,路长钧的车开了没多久就被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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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前后左右一起蜗牛挪动。要在以前,路长钧一定会感到万分不耐烦,可与白萦同处狭小空间,他却恨不得这个时间无限延长。
车载熏香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但今日其中掺杂了一丝牛乳清香。
是牛奶浴盐在白萦身上留下的香味。
第一次闻到时路长钧还以为前辈不小心把牛奶洒身上了,后来才发现是个误会。白萦也用过其他种类的浴盐,然而发现它们会把热水变成奇怪的颜色,像是女巫的汤药,他就成了里头的食材。于是他固定了颜色看上去最正常的牛奶浴盐,把自己泡成了一条牛奶味的小蛇。
闻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路长钧神情很正经,思想乱七八糟。
白萦哪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着车窗外一动不动的车流,抱歉道:“耽误你时间了,没想到会这么堵。”
“没关系,如果前辈不好意思的话……”路长钧终于能做那件早就想做的事,“前辈请我上楼坐坐吧。”
路长钧不满足与白萦停留在公司同事,前辈与后辈的关系上。他觉得白萦昨晚问出的那个问题或许是证明他们关系拉近了的信号,从办公场所推进到私人空间,想来会是个不小的进展。
“可以啊,只要你不觉得太无聊。”白萦说道。
路长钧心想,只要有你在,就不可能觉得无聊。
一个小时后,路上少说堵了半个小时的车终于成功停进白萦租住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白萦租的房子是带车位的,可惜他自己还没机会用上过。
乘坐电梯上楼,白萦再次向路长钧强调他家里没什么东西,可能很无聊,路长钧当然不会在意,两人有说有笑走出电梯。
白萦没有想到自己一出来,又看到了谭铭。
“……谭铭?”白萦不确定道,“你也刚回来?”
不会那么巧吧,昨天他回来时谭铭也刚到家,今天又这样?
当然不会那么巧。但谭铭没有回答,他这会儿注意力全在白萦身边那个快要贴上去的男人身上。等待心上人回家的过程煎熬又甜蜜,但这会儿谭铭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问出那句话的:“这人是谁?”
白萦愣了愣:“……我的同事。”
谭铭看见那人站在落后白萦一些的地方,他们的身体有一小部分重合了,这是一个像是要将人圈在领地里的站位。
白萦觉得谭铭的语气不对劲,却不知缘由,反倒是路长钧将谭铭眼中的敌意看得分明。他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来,故意用亲昵的语气也问道:“前辈,这位是谁啊?”
“是我的邻居,平时很照顾我。”只有白萦的笑是真心实意的,他又问了一遍,“谭铭,你也刚回来吗?”
突然间,谭铭不想让白萦认为一切只是巧合。
“我在等你。”谭铭说道,不顾路长钧的挑衅,只定定看着白萦,“等你一起吃晚饭。”
“我已经在外面吃过啦。”白萦抱歉道,“以后不用等我的,我常常加班,经常在外面吃饭。”
“是啊,”路长钧的语气听着很爽朗,他拍了拍白萦的肩,“今天我和前辈下班的时候,顺便一起吃了。”
其实还有一个段云堇。
但在谭铭听来,路长钧仿佛在炫耀和白萦的双人晚餐。
谭铭心中冷笑一声,神情却温和下来,克制住了先前的失态。他温声对白萦说道:“外面的东西不太健康,家里自己做的总要好上一些。你不介意的话,以后我用保温盒给你装一份,刚好我也想多做几道菜,一个人却吃不完,容易浪费。”
他一副很苦恼的样子,白萦犹豫了。
装模作样。路长钧咬了咬牙,小声,但用谭铭能听见的声音对白萦说道:“前辈我有些渴了,不是说请我进屋坐一会儿吗?”
白萦也不知道怎么就聊了这么久,他赶紧去开门,一边按下门把手,一边扭头对谭铭说道:“之后再说吧,谢谢你。”
路长钧故意插话:“前辈,我穿你的拖鞋吗?还是换鞋套。”
谭铭也说道:“我待会儿打算烤些蛋挞,等下给你送几个。”
不知道为什么,白萦觉得自己好忙。
8. 第 8 章
白萦家里的东西都是一人份的,进屋后他才意识到没有纸杯,在厨房最顶上的柜子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只买牙膏时送的茶杯。
“前辈,要我帮你吗?”路长钧走过去。
用不到的杯具餐具全部白萦收到离地一米七的顶柜里,白萦一米八的个子想要取东西还得踮踮脚。茶杯被他放到太里面了,路长钧垂眸看去,只见白萦努力伸长身子时,卫衣被往上扯,底下露出一抹雪白。
路长钧扶了下他的腰,伸手轻轻松松就把茶杯拿了出来。
白萦这时候才发觉小路竟然比他还要高上一些,大抵要一米九了,只是他身材匀称,平时看不太出来。
路长钧拆掉纸壳外包装,去水龙头下洗起杯子,他瞥见不远处茶壶边上白萦的茶杯,发现和手里这只同款不同色。
路长钧顿时得意起来,简直想去敲隔壁房门,同那个讨人厌的邻居炫耀:我和前辈用情侣茶杯,你有吗?
白萦觉得自己的活好像被抢着干了。
他双手撑着流理台,看着路长钧洗杯子。白萦早就知道小路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以前明明没有接触过相关业务,但是一点就透,干起活来不比在行业里干了十来年的老员工差。这当然不是因为小路是先天广告人圣体,而是因为厉害的人不管在哪行哪业都能做得出色。
这让白萦常常疑惑。
“小路,你为什么会来中禾实习?”白萦问道,厨房只开了一盏小灯,昏暗灯光下彼此神情朦胧不清,正适合聊些闲天,“我记得你是读金融的,就算要涉及广告业,以你的学历也有更好的选择。”
路长钧看向他,眼睛明亮专注:“前辈不记得了吗?”
白萦没明白:“嗯?”
路长钧道:“当时申大秋招,中禾是你去的。”
***
其实当时去的人不止白萦一个。
怎么可能就派一个人去嘛。那会儿段云堇和美术同事留守公司和甲方扯皮,是另一个组的同事与白萦一起去的。两个人在申大秋招现场的角落支起一个小小的摊子,弱小,可怜,不引人注意。
作为排名稳居全国前五的高校,申大秋招现场群雄并至,中禾在里头就是只配去犄角旮旯里待着的小垃圾,在大佬们的余威下瑟瑟发抖,如果中禾不是本地企业,只怕还没机会混进这里。
白萦压根没指望找到人,就是申大最水的专业只怕也看不上他们公司,而且公司这次只招实习生,他可以说就是来申大走个过场的。
同事深有同感,因为他们摊子的位置实在太偏僻了,几乎没有人路过,路过的学生一看是个听都没听说过还只招实习生的公司立刻就走了,两人就窝在摊子后面玩手机。
挺好的,带薪玩手机,除了环境比较吵外没有缺点。
突然间同事觉得肚子不太舒服,飞奔去找厕所了,白萦就一个人守着摊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路长钧双手插兜晃晃悠悠散步散到了这里,路大少爷当然不需要找工作,他就是闲得没事做来这里感受一下气氛。占据了最好位置的大企业他都熟得不行,有些干脆就是他家的,路少爷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专门往角落走。
像中禾一样只能龟缩在角落里的公司很多,干什么的都有,卖保险的,招主播的,声称能培养网红的……中禾在里面居然显得比较正常。
路长钧没想到这么小的角落里也能挤进去一个摊位。
“中禾传媒……”路长钧念出公司的名字,完全没听说过。
他的声音让摊位后留守的员工仰起脸来,虽然对招人毫无指望,但有人来了白萦还是相当有职业素养地招待:“同学想要了解一下吗?”
路长钧其实看了一眼就想要走了。
但摊位后先前没有注意到的人抬起眼眸,眼中是盈盈秋水,流转荡漾。秋招现场吵吵嚷嚷,但喧嚣尘世里忽地出现一双沉静眼眸,一张清丽素雅的面孔,一切嘈杂声响蓦然消散了。
路长钧觉得没什么好了解的了:“你们这里招实习生?你看我可以吗?”
白萦震惊。
不是吧,真有申大的学生这么想不开来破公司实习?
然而路长钧拿到表就刷刷刷填起来,生怕他反悔的模样。
白萦觉得自己正看着一个无辜少男误入歧途,毫不犹豫背叛了公司:“我们公司很一般的,给不了太好的履历,而且实习期结束后很可能不能转正。”
“没关系,我就缺一段实习经历。”路长钧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将填好的表抵还给白萦时,碰到了白萦的手指。他的皮肤雪白柔软,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印子,让人一边虚伪地担心一边跃跃欲试。
尘世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藏着一颗明珠。
路长钧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来对了,他和白萦交换了微信,故意摆出一副阳光开朗,毫无心机的面容:“前辈,以后多带带我啊。”
白萦点了头,从此之后路长钧就有了光明正大缠着白萦的理由。
***
白萦当然记得当初是自己招待的路长钧,但在路长钧口中,他好像是小路来到中禾的唯一理由。
不会吧……
路长钧说道:“前辈又温柔,又耐心,我一看就觉得前辈工作的公司一定是好公司。”
白萦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良心好痛。对不起,是我害你来了这家破公司!
内疚的白萦翻出自己的珍藏小零食,一股脑堆在了小路面前。
“前辈好喜欢吃糖。”路长钧看着眼前五花八门的糖果,怀疑前辈逛超市时是不是会把糖果货架一样拿一个。前辈吃了这么多糖,嘴巴会是甜的吗?
白萦抱着云朵抱枕,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爱吃甜会不会显得太幼稚了?
“家里应该还有一些咸饼干,我去找找?”白萦努力回忆。
“不用,我和前辈吃一样的就好了。”路长钧剥开一颗太妃糖的糖纸丢进嘴巴里,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好像已经尝到了白萦的味道。
“说起来,前辈昨晚为什么问我喜不喜欢蛇?”路长钧问道。他昨晚冥思苦想这个问题可能蕴含的深意,险些一宿没睡着。
“唔,因为……因为……”白萦揪住抱枕一角。
这该让他怎么回答啊?
因为有一条不想上班的小白蛇急需一位爱蛇人士收养,顺便这条小白蛇就是我!
……不不不绝对不能这样说!
白萦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在一大片一大片地死,好在有一个好心人救了他。
“因为前辈喜欢蛇吗?”好心人小路问道。
“……没错!”白萦脑内灵光一闪,“我在寻找同好!”
是的,就是这样。白萦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可以以同好的身份自居,旁敲侧击询问爱蛇人士想不想要从他这里收养一条小白蛇。先做同好再做宠物最后同好宠物合二为一,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让人接受人是蛇蛇是人的事实,他简直是个天才!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找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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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要的票能派上用场了。”路长钧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猜错,前辈确实喜欢蛇。
白萦茫然:“什么票?”
“过段时间邑山野生动物保护基地举办蛇展,那个时候我们刚好在放假。”路长钧笑容灿烂,“前辈,一起去吧。”
***
白萦答应了。
虽然他身为一个蛇妖,看同族被人类拿出来展览怎么想都觉得好地狱,但为了维持自己蛇类同好的人设,他还是答应了。
“那就这样说好了,前辈一定要来啊。”离开白萦家时,背对“刚好”打开的对门,路长钧故意放大了声音。
“知道啦知道啦。”白萦无奈,小路似乎非常期待蛇展,原来他这么喜欢蛇的吗?
一个合格的饲主,除了要有耐心责任心外,更重要的是要有对宠物的爱,可以说前两者是基于后者诞生的。
如果小路不是学生就好了。
白萦心想。
谭铭端着盘子从对门走出来,冷冷看了刻意炫耀的路长钧一眼,面对白萦时目光却立刻温柔下来:“这是约了什么,这么兴奋?”
白萦说道:“约了放假出去玩。”
“噢。”谭铭恍然大悟,“这位还是学生吧?也是,小孩子是喜欢玩。”
路长钧:“……”这人是什么意思,摆出一副自己和前辈才是同龄人的模样,故意的吧?他也就比前辈小个四岁!
路长钧把一条胳膊搭在白萦肩膀上,皮笑肉不笑看着谭铭:“我们年轻人放假就喜欢出去活动活动,您一把年纪确实待在家里比较好,免得在外头磕了碰了。”
谭铭拳头硬了,他不过比白萦大四岁!
白萦头皮发麻,为什么觉得这两个人遇见后说话夹枪带棒的,他们明明没相差几岁,难道代沟这么大了吗?
白萦试图转移话题:“谭铭,这些是你做的蛋挞吗?”
“嗯,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多做了几种。”谭铭声音又温柔下来,“原味的,芋泥的,草莓的……我还会做许多种,你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告诉我。”
他轻飘飘瞥了路长钧一眼:你行吗?
路长钧握拳,他还真不行!
虽然他可以买,但不是自己做的好像立刻就被比下去了。路长钧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想,他今晚就回家找大厨修炼厨艺!
“不过做不同种类的蛋挞,或是其他甜品,需要的原材料不一样。”谭铭话锋一转,“你要是有空的话,陪我去逛超市吧?”
“可以啊,”白萦一口答应下来,他本来也要找机会补充一下生活用品,“等下周末工作结束,我有三天假期。”
路长钧幽幽道:“前辈,有一天是我的。”
白萦:“……嗯,还有两天假期!”
“那到时候联系。”谭铭将盘子递到白萦面前,“尝一下吧,趁热比较好吃。”
谭铭送来了四个蛋挞,两个原味,一个芋泥,一个草莓。
白萦灵机一动,他想出了一个缓和邻居和小路关系的好办法。
“小路,你尝一个吧。”白萦将一个原味蛋挞递到路长钧嘴边,“谭铭做出来的东西很好吃的。”
路长钧:“……”不想吃,但这是前辈喂给他的。
谭铭:“……”就当喂狗了。
路长钧憋屈又甜蜜地吃了,因为被夸到谭铭同样甜蜜又憋屈地看着情敌吃了。白萦松了口气,觉得他们应该和解了。
太好了,美食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和解的!
9. 第 9 章
商城里热气腾腾的番茄火锅,夜间邻居送来的甜滋滋蛋挞,好像是生活给白萦的最后一点甜头,之后就是无比忙碌的一周。
办公室大多时候是回不去的,前段时间人好像要长在工位上,这会儿则不得不在申城跑到东跑到西。很多事情通过电话和微信是很难谈下来讲清楚的,必须实地跑一趟。
用于报销的截图和发票没几天就积了一堆,路演前最后一天的下午,白萦与艺人那边的助理在一家咖啡馆碰头,年轻助理很抱歉地向他传达后援会的最新需求:“粉丝们一致要求中途穿插这样一个环节,她们对艺人的一番心意我们也没法拒绝,麻烦您到时候协调一下了。”
“没关系,我们理解的。”白萦说完喝了一口咖啡。他发现自己忘了麻烦服务员多加糖,咖啡苦,他的命更苦。
好在只是多加一个互动环节,对原流程没有很大影响。
同为打工人的年轻助理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向白萦又谢了谢:“那就明天再见了,谢谢白老师,我过去结一下账。”
“我来吧。”白萦拦了下她。
“我来就好,毕竟是我有事麻烦您。”助理很坚持。
“我能报销。”白萦说道。
助理没意见了。
公司的羊毛不薅白不薅,白萦又点了一块小蛋糕,临时冒出来的事让他中午只来得及嗦了半碗粉,这会儿又有点饿了。
青柠芝士慕斯很快端了过来,白萦一边吃一边看记录在备忘录里的行程表,他下午还得见一位合作商,但这是今天最后一项工作了,忙完就可以回家。
真正的挑战在明后两天,所有的前期筹备都是为了最后的落地执行。
约定的时间在下午三点。
现在刚过一点,但习惯提前出发的白萦还是加快速度把蛋糕吃完。青柠慕斯的清甜味道在嘴巴里停留没多久,白萦就灌下去一口苦苦的咖啡,人顿时也清醒很多,咖啡果然是社畜的指定续命饮料。他去前台结了账,正要往外走,却发现城市上空不知何时结了厚厚的乌黑层云,随着轰隆一声,春雷乍响。
一场大雨随之到来。
白萦被雨滴逼回屋檐下,他打开天气预报,上头竟然还在显示晴天。
天气预报,你该当何罪!
白萦一边在屋檐下躲雨,一边在打车软件上打车。司机接单的时候显示预计十分钟后接驾,十分钟过去,司机的位置只比一开始挪动了一点。
风将雨丝刮来,白萦又往里头退了点,快要靠着咖啡馆的外墙。他紧了紧风衣,看着路况逐渐变差,顺畅行驶的汽车慢慢变得像龟爬,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突如其来的大雨带来了一些连锁反应。
白萦苦等了半个小时,司机的位置一动不动,终于一个电话打了过来,白萦接通,对面是司机抱歉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按喇叭的刺耳声响。
“两车剐蹭把路堵死了吗……好的好的,我这边取消订单。”白萦只好又下了一单。
然而新单久久无人接,堵车的地方不止一处,刚好把他圈在其中。
“怎么这么倒霉啊。”白萦沮丧地垂下脑袋。
一点五十分,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一小时十分钟。
白萦探头往前方看了看,堵塞的车辆一眼看不到尽头,这样下去势必迟到。他咬了咬牙,冲出咖啡馆,打算跑到一个道路通畅的地方打车。
他没有带伞,好在两侧商铺的屋檐撑在头顶,为他挡去绝大多数雨水。只是屋檐偶尔断开,白萦难免被淋湿了一点。
他没有变得湿漉漉的,但也裹挟了一身水汽,白萦拍了拍头发,水珠顺着发丝滚落。
前方是堵死的十字路口,他得从人行道穿过去。白萦估算了一下距离,又看看把街对面建筑变得朦胧一片的雨幕,觉得除非自己有法术,能“呲溜”一下窜过去,不然肯定要变成落汤蛇。
白萦急得四下张望,想要找到一家有伞卖的小店。可这是一条商铺种类单调的老街,不是咖啡馆就是花店。
店外摆在架子上的花花草草随风晃啊晃,白萦的心也左摇右摆。终于,不想迟到的心战胜了社恐,他毅然决然走进离他最近的花店。
白萦先来到花架前。
店里除了在柜台后玩手机的店主外就只有一个客人,戴着黑色的口罩,早春十几度的天气却只穿了件衬衫,但根据衣袖下隐约可见的结实肌肉似乎身体素质很好的样子。他正在仰头看高处繁盛的吊兰,白萦小声说了句“借过”,一边从他身后挤过去,一边扯着衣服,担心自己风衣上的雨水碰湿他的衬衣。
有目光落在他的背后,白萦没有注意。
白萦目光快速扫过花架,找准目标后,拜托店主为他包一束花。
沉迷网络冲浪的店主看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手机往桌上一扣,很快就把一捧重瓣迷你菊用白色雪梨纸和玻璃纸包着,系上了淡绿色飘带。小姑娘笑着问他:“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雨声不绝,冒雨去见什么人,听上去还有些浪漫。
但要见的是商务伙伴,听着就只剩命苦了……
“确实赶着去见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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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抱着花,不好意思地道出他的真实来意:“请问您这里有没有多余的雨伞,可以卖我一把吗?”
店主抓了下头发:“没有雨伞诶……不过有一件雨衣,但是是我哥的。哥,过来下!”
店主是朝白萦身后喊的,戴着口罩的男人走过来,白萦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客人。
“那个,我……”白萦抱紧了花,逼仄的空间里,身材高大的人压迫力确实有些强。
“我听见了。”店主的兄长从一边取来一件透明雨衣,他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有些沉闷,但还是很好听,“不介意我穿过的话直接带走就可以,这么大的雨,别淋到了。”
深褐色的眼睛看着身前抱着花的人,他已经有些淋湿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软软垂下,好像打蔫的花瓣,显出一丝可怜巴巴。
男人还记得他不久前是怎么扯着微湿风衣,小心不碰到他的。
白萦坚持:“得付钱的。”
男人心想,果然很有礼貌。
他摸出手机,随便报了个数字让白萦扫码,到账后多看了两眼头像,上头是雪白的糯米团子。他又看了一眼白色的重瓣迷你菊,这个人喜欢白色吗?
白萦喜欢自己鳞片的颜色。
他把花束放在柜台上,不熟练地往身上套雨衣。相比雨伞,用到雨衣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这件雨衣是透明的,边缘有黑色的线装饰,有些机能风,给人感觉简洁又冷淡。但它对白萦来说大了点,冰冷的感觉荡然无存,他张开手臂抖了抖想要把雨衣抖下去,像是企鹅挥舞短翅,竟显出几分可爱来。
“这里卡住了。”店主兄长说道,他绕去白萦身后,把被带子缠住的部位解放出来。
雨衣妥帖地垂落下去,店主兄长把帽子扣上。企鹅又挥了挥短翅,确认把雨衣穿好了。
“谢谢。”白萦弯了弯眉眼。
他抱起花束跑了出去,跑进绵绵春雨里,大了一号的雨衣把他保护得很好。男人透过玻璃墙看他,不知道他是去赴谁的约,只知道他小心护着怀里的花束,穿过被车辆堵塞的街道,身影像从透明雨衣上滚落的水珠一样轻盈。
“喂喂,回神啦。”妹妹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闲得没事做可以把地扫了。”
“……哥哥拍戏的间隙都不忘来看你,你就这么使唤我?”
“就是因为平时都使唤不到你,有机会才要好好压榨你的劳动力!”妹妹理直气壮。
男人无奈笑了下,转身去找扫把了。
最后往玻璃墙外看了一眼,那人已消失在重重雨幕里。
10. 第 10 章
白萦最终没有迟到,紧赶慢赶在三点前赶到约定地点,那捧重瓣迷你菊也作为礼物送给了合作对象。一切谈妥后,他回家扒拉出谭铭给他准备的盒饭热了热,吃完就化为原形呲溜一下钻进浴室,泡完澡倒头就睡。
毫无规律的工作时间让白萦练就了随时随地睡觉的本领,他怀疑总有一天他能进化到站着也能睡着。只是睡眠质量从没有好过,他没怎么体验过一觉睡醒神清气爽的感觉,每天起床都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萦就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装。甲方希望他们显得专业一点,特地要求要穿西装。
白萦觉得穿西装只会让人看上去像是卖保险的……
其实以他的身材长相穿什么都不会难看,只是衬衫西裤一穿,西装外套一套,配上他有些萎靡的神情,活脱脱一个被工作吸干精气的社畜。
白萦拍拍脸颊,想让自己精神一点。
“后天就能放假了!”白萦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啃了一个小面包就出门,还扛了两箱因为昨天刚交付只能先提回家的部分宣传物料。小区漆黑一片,一眼望去没几户人家窗户是亮着的,街上也只有几盏路灯孤单地亮着,现在才四点多。
小路的车已经停在小区外,白萦让他不要来的,在家里多睡一会儿,但他还是开过来了。
路长钧遥遥看见人就开门下车,把白萦扛着的箱子接过来塞进后备厢。
“前辈吃过了吗?我车上有吃的,可以垫垫肚子。”路长钧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吃过啦。”虽然只吃了一个小面包,但也许是因为面包又干又卡喉咙,白萦现在没什么胃口。
工作的时候很少能吃好。
这个点街上很空旷,汽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商城驶去。今天是周六,有人趁机睡懒觉,有人玩了个通宵,有人还得去上班。
他们赶到的时候段云堇也来了,还有其他一些临时雇佣的人员。趁着商城还没开门营业,工人们赶紧搭建展台,白萦他们也得在边上帮忙。预算有限,自己也被算进了人力里,还是几近无偿的。
“流程再对一遍……”段云堇把主持人拉去对流程。
白萦则去交代临时工怎么接待粉丝,维持现场秩序,演练一些有可能突发的情况。到时候人一多现场情况千变万化,不提前练习好势必乱成一团。
到最后,他们的核心观点只有一个:今天先练练,有点小问题不要紧,明天一定一定不能出错!
重头戏在明天。
艺人可不会像他们一样在这儿一站站两天,网剧的两位主演明天下午才会过来,只来两个小时。
虽然正主还没到场,有些粉丝今天就过来了。白萦配合剧方赶过来的人一起宣传,几乎没有歇下来的时候,任何时刻都有粉丝过来。
今天都这样了,也不知道明天会忙成什么样……
白萦他们被甲方折磨得想死的时候也会吐槽这是部小糊剧,但再糊的明星,受到的追捧也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商城八点开门,展台所在的A栋不做24小时生意,晚十点锁大门,白萦就从早上八点站到了晚上十点,期间水都没喝过几口,更别说吃饭了。小路想要替他,被白萦坚定拒绝了,哪有让实习生顶上的。
后果就是白萦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肚子空空,脑袋空空……
白萦回到家,拒绝了谭铭送来的晚饭。他一进门就变回蛇,身上的衣服跟掉装备似的洒了一地。
白蛇从衣服堆里挤出来,游动的轨迹很无力。
他游进厨房,钻进没有关紧的抽屉,抽屉里有一盒鹌鹑蛋。白萦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咀嚼的力气了,还好他是一条蛇,小小鹌鹑蛋,一口吞了。
白萦吞着吞着,忽然间困意袭来,就在抽屉里睡了过去,一小截尾巴还落在外头。
好像可以自此睡到天荒地老。
……才怪咧!
跟随衣服一起掉在玄关处的手机一到点就玩命地响,催命闹铃让小蛇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脑袋义无反顾地撞上抽屉顶。泪花一下子就冒出了出来,白萦感觉自己本来就扁扁的脑袋更扁了。
好痛!
白蛇含泪爬出抽屉,顺便又吞了两颗鹌鹑蛋。昨天睡得太突然都没来得及洗漱,但爱干净的小蛇没力气放一浴缸热水了,他给自己放了一洗脸池,就这么凑合着泡了一下。
洗干净后,白萦不情不愿地变回人形。本来做蛇的时候吃饱了,变回人后又饿了。白萦觉得做人好难,吃得多还要上班。
是了,上班。
今天还是得上班。
白萦算算时间,自己已经连续上了半个月班,如果不是明天就能放假,他恨不得吊死在公司门口。
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白萦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一个怨气的大型集合体。他换上自己的社畜皮肤,慢慢地、慢慢地移到小区门口。
一上小路的车,白萦身子一歪,脑袋就无力地靠在车窗上。
路长钧小心翼翼问道:“前辈,你还好吗?”
“活着。”白萦证明自己还有气。
也就剩一口气了。
这口气超长续航,白萦也不知道更忙碌的星期天他是怎么撑下来的。人到后来已经开始麻木,脑子成了转不动的齿轮,白萦觉得自己成了机器蛇,纯粹依靠事先写在程序里的指令行动。
随着离两位主演上台的时间越来越近,现场的粉丝越来越多。突然间,一个戴着工作牌的熟悉身影挤过来。
“……林助理?”因为不久前才见过,白萦很快就想起了来人的身份。
她是网剧男主的助理,就是周五向他传话路演时想要加个环节的那位。
林助理抱歉地说道:“白老师,后台有些缺人,你可以去后台帮忙吗?”
白萦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他还没说话,一旁段云堇先不满地开口了:“小白得协调现场,后台有什么忙得他去帮,叫个临时工去不就行了?”
不管怎么想都是现场的秩序更重要吧,白萦是在场最熟悉活动流程、最有协调经验的人之一,把他换下去,让谁顶上?
林助理神情为难:“实在抱歉,但这是张哥的意思。”
姓张的人很多,但林助理口中的张哥无疑是网剧的男主张珣一。
段云堇遥遥看见张珣一在粉丝的尖叫声中,被保安保护着走向展台。粉丝大喊偶像名字的声音汇聚起来震耳欲聋,好大的排场。
段云堇看看那位浓妆艳抹的男明星,又看看身边天然去雕饰的小白,明白了。
这是有人全妆比不上别人素颜,怕被抢风头呢。
弱势的乙方在甲方面前是没有话语权的,林助理说出这是主演的意思时,事情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白萦拍拍段云堇的肩:“云堇姐,我把工作交接给小路,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找他就可以。”
段云堇心里有些不爽,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白萦同样觉得不太舒服,可与自己被调到后台关系不大。说实话后台的工作比现场轻松太多,这么多人的秩序维护起来实在叫人焦头烂额。但正是因为知道辛苦,白萦才对让小路负责他原先的工作感到愧疚,哪怕这并不是他的错。
路长钧倒是一口应了下来,还让白萦找机会休息一下。
白萦到了后台没多久,林助理又过来了。她这次送来了一个口罩,显然也是替那位张哥送的。
毕竟后台是半开放的,来来往往路过的粉丝不少。
白萦接过来戴上,他没意见,没力气有意见。
到了后台就知道后台缺人只是一个借口,早就安排好的工作人员各司其职,白萦就说他写的策划案没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白萦可以趁机摸鱼,他成了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他在后台不大的地方跑来跑去,各种喊他的声音接连不断。
“小白哥,能不能帮我扶一下设备!”
白萦去扶设备。
“兄弟,这东西麻烦帮我送一下。”
白萦去送东西。
“老弟,过来跟叔抬一下箱子。”
白萦去跟辈分不明的人抬箱子。
前台热闹非凡,主演的到来将气氛哄抬至顶点。不过热闹跟白萦没关系,越热闹越怕出错,作为策划方,最高兴的永远是活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只有落幕之时才能将心放下。
忙碌之余,白萦仍挂心小路。糊剧的宣传活动大公司看不上眼,但对中禾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大业务,最紧要关头却让小路顶上自己的工作,白萦忧心忡忡。
好在最后也没有出错,活动圆满结束。
提心吊胆大半天的白萦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想,小路果然很优秀。
***
两位主演离开后,展台前后顿时清静下来,这还得归功于粉丝们一窝蜂跟着正主出去了。
白萦第一时间跑去找小路。
“没遇到什么事吧?有没有被挤到?会不会太累了?”一连串问题下意识脱口而出。维持秩序是个累活,白萦以前阻拦疯狂的粉丝冲上展台时,没少磕到碰到,衣服底下泛起青紫。
站在小路边上的段云堇开口:“能有什么事,小伙子身体倍儿棒,看来以后可以多分他点活干!”
段云堇拍了拍小路,梆梆响。
白萦笑出声。
“有些设备可以撤掉了,我们去帮把手,今天应该可以早点走。”白萦说道。
“我来就可以,你们去休息吧。”路长钧试图证明自己体力确实超好。
“不用你表现!”段云堇无语地又拍了下他,“走走走,一起干活一起休息!”
段云堇是组里的老大,路长钧知道白萦平时很听她话,于是不说什么了,只想着下次找机会再在前辈面前好好表现。
然而他们还没走到后台就被人叫住了,来的是个陌生面孔,三人只知道他是剧组的人。那人目光扫视他们一圈,指着白萦说道:“你过来下!”
白萦也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段云堇皱眉:“还有什么事,活动不是差不多结束了吗?”
剧组的人已经陆续撤了,他们还要负责善后,照理来说协调工人把展台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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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后,他们也可以走了。
“当然是有事才叫你!”那人不耐烦道,“废话怎么这么多?”
段云堇眉皱得更紧,白萦连忙说道:“剧组那边可能还有些事要交代,那我先过去,这边麻烦你们了。”
路长钧抓住他手腕:“我待会儿过来找前辈。”
白萦反手安抚地拍了拍他手背。
白萦跟着剧组的人走商城的员工通道,一路来到一间小房间,看着里面堆积了一地的礼物,听着剧组的人命令的语气,白萦不敢置信地又指了指自己:“我,把这些东西搬去车上?”
“不然呢?”剧组的人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们这里人不够了。”
粉丝赠送的礼物已经把地铺满了,房间虽然不大,但礼物目测也有几百件,还没有小推车,只有从外面商铺借来的小篮,不知得搬几趟才能搬完。
“我一个人搬吗?”不能够吧。
剧组的人指了指门外:“还有她。”
白萦转过头去,看见刚搬完上一趟的林助理小跑着过来。她看到白萦后愣住了:“白老师,你怎么……”
话未说尽,她看向剧组的人:“不是说找人帮忙吗?”
“外边采访呢,张哥还在给粉丝签名,剧组的人都过去了,我马上也要过去,现在哪有人啊。”
自己的人不够,那就只能去乙方那里抓一个了。反正甲方一声应下,尾款到账前,就是上天入地乙方也会去的。
林助理道:“那干脆我一个人来吧。”
白萦说道:“不用,一起搬吧。”
他不等林助理再说什么,就去把礼物盒把篮子里装。林助理走到他身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白萦感觉自己自见到林助理起,林助理不是在道歉就是在道歉的路上,但她其实也只是个传话的,那些想一出是一出的命令都出自其他人。
白萦又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东西,有关于他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他想起曾经自己替客户接孩子放学,想起曾经客户情人节求婚他在二楼往下扔玫瑰花瓣当气氛组,又想起一些更卷的行业里还有替客户考研的,顿时觉得搬个礼物不算什么事。
就是有点命苦。
白萦和林助理一起搬了十来趟,才搬完一半。
他的效率比林助理是要高一点的,毕竟他是妖怪嘛,体力肯定好一点。两个人渐渐错开,第十一趟白萦独自回到小房间,发现房间外竟然靠墙站了一个人。
一个照理来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白萦呆住。
多日未见的秦眷书不耐烦地靠着墙壁,面色微沉,他总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白萦觉得没有一个打工人是不怕老板的,脾气不好的老板更是让他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然而秦眷书就是来逮他的。
他已经知道了白萦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开口就嘲讽道:“你傻的吗,让人这么使唤?”
这是他想的吗?
白萦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甲方他惹不起,老板他也惹不起,他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白萦怂不拉几地继续搬礼物。
然而门还没进去,他就被秦眷书伸手拦住:“别干了,下班。”
白萦小声叹气,希望老板懂点事,不要给员工添麻烦:“这是甲方的要求,甲方如果不高兴,业务就要受影响。”
“那个破剧组?”秦眷书不屑道:“我现在就可以给他们的投资商打电话,他们敢不高兴?”
白萦沉默片刻。
他不清楚秦眷书的具体来历,但秦眷书姓秦,明鸿集团的秦。或许秦眷书的身份摆出来,确实能让剧组不敢有任何意见,就像他们对甲方也不敢有意见一样。
但是……
“你现在出面,他们会迁怒其他人。”白萦按住秦眷书想要拨号的手。
因为这桩小事让上头的人有意见了,他们又不会找自己的原因,只会迁怒底下的人。其实那个趾高气扬的剧组人员吃点苦头白萦倒是无所谓啦,但他担心还有人要遭殃,比如林助理。
秦眷书不是猜不到那些人的想法。
只是不去在乎,反正影响不到他,他有肆意妄为的资本。
也许是害怕他,白萦按住他手腕的力度不大,他现在仍可以拨下那个电话,让资方敲打敲打这个一开始就看不顺眼的剧组,或者换个电话打,直接把那部糊剧从平台上撤了,还可以掉头离开,让这个不识好歹的员工接着被人使唤去。
可秦眷书做出了他认为最不可能的举动,也许是被傻子传染了。
他把篮子从白萦手中抢了过来,咬牙切齿:“那我来搬,行了吧?”
过上几个月他再挨个找那些人麻烦,保证让他们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
“休息去。”秦眷书冷冷道,伸手还将白萦脸上的口罩也扯了下来,“戴什么口罩,捂着不热?”
白萦戴着口罩忙前忙后,呼吸不顺畅,脸早就捂红了。
秦眷书鬼使神差地碰了一下他的脸颊,很软,很热,手指接触的位置仿佛被火焰撩过般灼烫。
11. 第 11 章
太阳好像打西边出来了,世上居然有老板搬东西,员工在一旁袖手旁观这种事情。
白萦仿佛感受到了古往今来社畜英魂对他的谴责,下意识想要伸手把篮子拿回来,又被秦眷书冷冷一瞪后默默缩了回去。
还是头回见到老板抢着干活的。
礼物盒很快就把篮子装满,粉丝送的礼物大多是巧克力一类的零食或是针织物品,盒子看着大,里头东西不算多,但装满购物篮后也有七八斤重。从这里去往停车场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白萦和林助理都是托住购物篮两侧抬着它,然而老板死装,非要一手提着。
提着倒是很稳,轻松得跟白萦提空箱子似的。
白萦总不好真溜去休息,就走在秦眷书边上,顺便为他指指路。迎面看到送往上一趟的林助理走回来,林助理看见一张生面孔,不由问道:“这位是?”
白萦心想,我说这是我老板,你敢信吗?
秦眷书简短道:“同事。”
老板或许也算一种同事。
林助理走远后,白萦忍不住问道:“秦总,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秦眷书这位空降领导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窝在办公室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突然看见秦眷书那张永远没个笑的脸时,白萦真被吓了一跳。
“视察工作。”秦眷书说道。
他这些天确实没去办公区走动,但也没闲下来过,花一周时间将中禾这家前广告公司,现明鸿旗下的广告工作室了解了个透彻。文书看得够多了,恰巧白萦这个组策划的活动落地执行,他便去现场视察一番,没想到就看见白萦被甲方使唤去做不该他做的事,直接窝了一肚子火。
不过现在被使唤的对象成他了,这差事还是自己抢过来的。
秦眷书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出了点问题。
不耐烦地磨了磨后槽牙,还没到停车场秦眷书就已经给破剧组安排了十八般死法,决心助力他们再糊一点。但心中的烦躁感仍然驱之不去,只有看见跟在身边的白萦时才会消散一点。
这人倒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安安静静的。
像是一捧雪,不够寒冷,却足够柔软。秦眷书不明白怎么有人舍得欺负他,就连他这样对白萦印象不算好的人,都怕他在掌心里化了。
因为怕过激的粉丝找过来,剧组的车停在商城专门隔离出来的区域,秦眷书跟着白萦来到一辆平平无奇的面包车前,车门和后备箱都已经打开,粉丝的礼物就这样堆了一地。
“就这样随便放?”秦眷书问道。这辆车内里不算干净,看上去使用的人员鱼龙混杂,地上掉了不少烟灰果皮瓜子壳。粉丝的礼物都是用各式漂亮的彩纸包着的,打着精致的蝴蝶结,心意就这样被随意弃置在肮脏的地面。
“嗯。”白萦点点头,“演员那边的人说放在这里就可以。”
秦眷书把购物篮往下一倒。
“轻一点呀。”白萦伸手拨了拨,让礼物盒平整地躺下。
也不知道它们最后会被怎么处理。白萦乐观一点想,明星大概是看不上眼的,但有用的东西或许会分给底下的工作人员。
秦眷书来来回回又搬了几趟,满载礼物盒的购物篮在他手中显得轻飘飘的,很快就把粉丝的礼物都送到了车上。与此同时,剧组今后要受到的报复也层层加码,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最后一次和林助理碰头时,林助理千恩万谢。秦眷书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己的小角色,只是很难对她有好脸色,把篮子递给她后就带着白萦走了。
“以后再遇到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不要答应。”秦眷书跟白萦强调。
白萦敷衍点头。
秦眷书一眼就看出白萦是在应付他,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说法,“下次遇见不讲道理的甲方,直接给我打电话,我来处理。”
白萦惊讶地看向秦眷书,秦眷书神情很认真,不是开玩笑的。
白萦被老板突如其来的拟人震惊到了:“那如果,是其他同事遇到这种事情……”
秦眷书道:“我还不至于让手底下的员工被这么欺负。”
白萦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秦眷书单纯对他的事情上心,白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听秦眷书说其他同事遇到这种事情他也会这么做,白萦顿觉正常了。
如果秦眷书知道白萦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嗤笑一声,对自己。
换作其他人他当然也会出头,工作室不能给外界树立一个软弱的形象,这只会让甲方得寸进尺,影响业务正常进行。但如果遇上这种事的不是白萦,他可不会留下来和人一起犯蠢。
让他搬这些杂物?东西第一时间就扔剧组负责人脸上了。
秦眷书有时候也会反思,为什么每次遇到白萦都会做出堪称愚蠢的举动,然而反思完后下次继续。
“我车停在附近,送你回家?”秦眷书道,“善后的工作我另外找了人,其他人我已经通知他们下班了。”
秦眷书查了他们考勤,加班情况严重到让相对拟人的资本家皱眉。
白萦摇摇头:“我和同事约好了,一起回去。”
“行吧。”秦眷书换了个话题,“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你想得怎么样?”
白萦茫然。
上次说的话?他都记不起上次见到秦眷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哪还记得上次说了什么。
秦眷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
今日以前,他和白萦最后的对话停留于微信短暂的交流。白萦问他喜不喜欢蛇,疑似讨要他腕上的名表,而秦眷书当时和现在的态度是一样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挺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就走了弯路呢?
秦眷书惆怅地想。他给白萦找了找外界的原因,还是工资太低了吧,和工作强度确实不匹配,他已经在着手准备给中禾全员涨一波薪水,可以偷偷给白萦多涨一点。
总而言之,不要再动歪念头了,那些不健康的关系赶紧全断了!秦眷书现在仍对某位疑似在高档小区包养了白萦的男人耿耿于怀,白萦还在外头勾搭人可见那男人不怎么样,不行能不能快点滚一边去,别带坏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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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秦眷书认为白萦本质上还是好的,都是被不行的男人带坏了。
“白萦,你……”秦眷书拍了拍白萦的肩,想重复一遍自己的观点:白萦,你要爱惜自己。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前方一个声音插了过来:“前辈,你那边处理好了吗?我送你回家吧!”
停车场的灯光白得发冷,但二十出头还是在读学生的男生无论何时都是热情洋溢的模样,像是一团热烈的火。
秦眷书的表情冷淡下来:“这就是和你一起回去的同事?”
白萦点点头,因为秦眷书的手还放在他肩上,他犹豫要不要跑去小路边上。
路长钧只觉得秦眷书那只手碍眼得很,明明脸上带笑,说出口的话却暗藏火药味:“中禾这点小事,怎么还劳烦秦总亲自过来了?”
秦眷书派来的人通知他们可以下班了,之后的善后工作他们接手。路长钧并没有见到秦眷书人,还以为这位自幼出国的秦少对中禾的业务看不上眼,没想到是直接来找了白萦。
路长钧知道前辈对男人的吸引力有多大,任何一个稍显亲密的举动都会让他警惕起来。
秦眷书淡淡道:“路家的少爷不也来了吗,我为什么不能来?”
路长钧愣了下,秦路两家皆是扎根在申城的权贵家族,但秦眷书出国那会儿他还在上幼儿园,他以为秦眷书不会认识他。
秦眷书回来后,是做过一番调查的。
他第一次在员工名单上看到路长钧的名字就觉得奇怪,调查后发现他果然是路家的人,还是主家的血脉,更觉疑惑万分。
秦眷书本不明白路长钧为什么会来中禾这家小公司实习,但他现在好像猜到原因了。
秦眷书垂眸看向白萦,白萦注意力全在路长钧身上,他只看见乌黑发丝下线条柔和的侧脸。那个为你在高档小区准备了住处的人,就是他吗?
秦眷书猜对了一些东西,但猜错了更多。
脑袋中厌恶的形象清晰起来,变成路长钧的样子。如果在其他时候遇到路长钧,秦眷书或许也会跟着旁人评论一句少年英才,但现在只觉得面目可憎。
他把手从白萦肩上拿开。
原来想说的话好像没必要说出口了。以他的性子反而能说点难听的话,只是话到嘴边,秦眷书忽地有些不落忍。
最后仅是一言不发地离开。
白萦不知道为什么秦眷书的态度突然变得很冷淡,直到小路把他送到家了也没想明白。
下车前,路长钧可怜巴巴地对他说道:“明天下午的蛇展,前辈一定不要放我鸽子啊!”
白萦失笑:“你不是要来楼下接我吗,我怎么放你鸽子?好了,快点回家休息吧。”
路长钧不觉得疲惫,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前辈去约会。
但白萦需要休息,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白萦上楼的时候,终于想通了。
也许老板更年期到了。老板嘛,总是喜怒无常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放假了!
12. 第 12 章
天河区是申城的经济中心,每每入夜,仿佛有天上银河落入人间,璀璨华光彻夜不歇。每一晚这里都有海量的金钱被消费出去,而坐落于此地中心的APHRODITE就是最大的销金窟,空气中的都是纸醉金迷的气息。
旧日公馆改建而成的会所内,爱与美之神微笑俯瞰仿佛坠入一场幻梦的男男女女,情欲横流此间。大多人只是逢场作戏,但也有人似乎真的沦为了爱情的奴隶。
秦彦朝无语地看向对着手机傻笑了少说半个小时的路长钧,觉得手里的酒比以前难喝了好多。
“你以后要都是这个傻样,千万别在外头说你认识我。”秦彦朝表示。
路长钧翻了个白眼,把手机锁屏后,他表情总算正常了些。
看不到前辈的时候,只能看看和前辈的聊天记录以解相思之苦。
“酒给我一杯。”路长钧朝秦彦朝伸手,秦彦朝很无所谓地给他倒了一杯,顺便在他身边坐下。
时间公正客观地流淌,可在期待与心上人相见之人的感知中却无限延长。他该如何消磨这过分漫长的时间?路长钧感觉自己今晚睡不着了,只能试着依靠酒精催生困意。
“不就是明天要去约会吗,至于搞出这副样子?”秦彦朝嘲笑他。路长钧以前确实没谈过恋爱,但以他们这样的家世,从小到大往自己身上扑的人只多不少,应该早就对情爱营造出的幻觉免疫了,路长钧这会儿却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你不懂。”路长钧睨了他一眼。
“我怎么不懂了?”秦彦朝不服气,他十几岁就浸淫花丛,谈过的恋爱比路长钧走过的路都多,“说真的,哥怎么也比你虚长一岁,你这第一次约会,真不需要哥给你参考参考?”
路长钧怀疑地看向他。这人靠谱吗?
趁着路长钧心中犹豫,秦彦朝哥俩好地揽住了他的肩膀,试图传授经验:“追人不要整那些虚的,钱在哪爱就在哪,没爱也能幻想出爱来。听哥的,狠狠砸钱,绝对比你玩那前后辈的游戏有用多了。”
路长钧确定了,这人不靠谱。
“前辈跟你以前谈过的那些人不一样。”路长钧冷笑一声,把秦彦朝推开,“我和你也不一样,你只是想要一个合心意的玩具,看顺眼就买下,玩腻了就丢掉。我……”
有些话直说出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秦彦朝目瞪口呆地看着路长钧一副少男怀春的神情:“我是要和前辈过一辈子的。”
所以心甘情愿地去那破公司实习,只要离前辈更近一点,陪着前辈一起加班,连熬几个晚上也不觉得累,因为前辈喜欢才去关注什么蛇展,只想更了解他一点。
“弟妹到底长啥样?”秦彦朝震惊,“都让你成情圣了。”
路长钧见过太多美人,皮相不会让他意乱神迷。白萦最让他着迷的是一种感觉,他总觉得白萦不似凡人,像是来自山野误入凡尘的精怪,身陷红尘之中,却又保持了非人的纯真。
他看向单向透明的玻璃墙,身处一楼的人只能仰视神明,身处二楼,不管在哪个角度,眼睛拼命往上看也只能看见爱神微笑的唇角,只有身处三楼的贵客才能近距离看见爱神完整的面容。大理石在雕刻大师的手下变作柔婉妩媚、秀丽丰腴的神像,来此的客人总要多看几眼,但路长钧的目光总是没什么兴趣地移开。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阿芙洛狄忒。
秦彦朝觉得这小子的恋爱脑已经没药救了,转而提起另一件事:“说起来,我听我爸说大伯正在给我那位刚归国的堂哥准备联姻对象,说不好再过个几天,我就有堂嫂了。”
秦眷书?
一想起秦眷书把手放在前辈肩上的那一幕,路长钧便觉得格外碍眼,他对任何出现在白萦身边的男人都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秦眷书要跟别人联姻了?
“这是好事啊。”路长钧道,希望秦眷书以后守点男德,要联姻的人就别乱碰别人老婆了。
“好个鬼啊!”秦彦朝无语,无力地倒在沙发里。讲不通,和满脑子谈恋爱的人无话可说。
秦家过于庞大,人际关系要比路家复杂得多,如果秦眷书真找了个有力的联姻对象,秦家内部本就暗潮汹涌的格局又得变了。
秦彦朝仰头看着天花板,水晶灯绚烂的灯光落入眼中。这一夜有人因为次日的约会彻夜难眠,有人心情不好地回到家中,直接挂断了来自生物学父亲的电话,也有人在睡大觉。
不对,是也有蛇。
小蛇盘成一团,窝在被窝里沉沉睡去。上一份业务已经结束,难缠的甲方离他而去,明天则是难得的休息日。蛇展所在的动物保护基地会有什么呢?同为野生动物的小蛇从不参观那些地方,他梦里的保护基地变成游乐场的模样,被彩色的气球和柔软的棉花糖占满。
白萦一睡睡了十二个小时,好像要把之前欠的睡眠都补回来,这一觉的质量难得的好,醒来时只觉身体都变得轻盈了。
拉开窗帘,只见外头阳光明媚,气温也回升不少,终于有了些春天的感觉。白萦给自己煎了鸡蛋,热了牛奶,在落满金灿灿阳光的阳台放松地吃完他的早饭兼午饭。
把锅盘杯往洗碗机里一塞后,白萦换掉睡衣出门,时间刚刚好。他一出小区就看见路长钧等在外头,却不知道路长钧在约定时间的一个小时前就来了。
他期盼白萦的出现,就像等待朱丽叶推开窗子的罗密欧。终于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出现在眼中,白萦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呢外套,牛角扣的颜色像是焦糖,让路长钧不自觉地想到了雪人棉花糖。
白萦走到车边,轻轻敲了敲窗户,像是敲在心上。他说道:“我们出发吧!”
发生在眼前的一切,要比路长钧昨夜幻想的美好一万倍。
***
“……这就是,蛇展吗?”一个小时后,白萦站在蛇展现场,轻声问道。
不敢太大声,希望是他的幻觉。
蛇展位于邑山野生动物保护基地临时开辟的场馆,申城的这块野生动物保护基地是全国最财大气粗的那一批,场馆给人的感觉低调奢华,富有科技感。透明玻璃后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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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葱茏,适宜的温湿度、丰富的植被模拟出蛇类的野外生存环境,每条展出的蛇都有独立的生活区域,它们有的盘成一团,有的缠绕在枝干上,在白萦靠近后,它们齐齐立起上半身。
“是啊,这好像是国内第一起专门的眼镜王蛇展览。”路长钧说道,他在约会以前已然恶补一番蛇类小知识,绝不会在前辈面前暴露他不久之前还是个蛇类小白,“听说是因为眼镜王蛇在不久前被拆成四个物种,所以邑山这边特地办了一场只有眼镜王蛇的展览。”
手握大把资金的邑山野生动物保护基地,一次性展出三十多条来自世界各地的眼镜王蛇,将四种眼王囊括其中。路长钧上来就将白萦拉到最佳观赏位置,前后左右都是蛇。
有着一身黄色环纹的北部眼镜王蛇盘踞在枝干上,眼型冷峻,尽显王的威严!
来自苏门答腊的卡其色巽他眼镜王蛇盘着身体,慢慢摆动尾巴末梢,尽显王的慵懒!
产自高海拔地区的西高止山眼镜王蛇拖着漆黑的无纹后半身,尽显王的深邃!
黄绿色的吕宋眼镜王蛇抬起它的浅色头部,相对纤细的身躯让它显出一丝王的亲民!
但再纤细它也是眼镜王蛇,这里展出的都是眼镜王蛇的成体,体长几乎全在三米以上……
路长钧眼睛闪闪地看向白萦,像是在跟前辈邀功。他推己及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蛇中的六边形战士眼镜王蛇呢?
前辈一定也很喜欢吧?前辈好像喜欢得说不出话来了。
路长钧想错了。
白萦岂止是说不出话来,他现在都快要动不了了。
在玻璃墙后的眼镜王蛇齐齐向他看来时,白萦寒毛倒竖,仿佛被捏住了命运的七寸。一种面对天敌的恐惧让他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动作——眼镜王蛇有一项特殊的习性,它们几乎只吃蛇。
不管是毒蛇还是无毒蛇,不管是小蛇还是大蟒蛇,哪怕是它们的同类,眼镜王蛇也照吃无误。不然主办方为什么要让这些蛇待在单独的玻璃柜里呢?还不是怕它们胃口大开把对方吃了。
哪怕是世界第二大蛇的网纹蟒,眼镜王蛇也有好几起成功吞食的案例,像白萦这种体型的,估计只能给眼王当饭后甜点。
被展出的眼镜王蛇们好像嗅到了小点心的味道,齐齐朝向白萦这个方向。
路长钧还在傻乐:“前辈,它们好像很喜欢你!”
白萦僵硬道:“……哈哈,是吗?”
白萦也觉得它们很喜欢自己,但不是他希望的那种喜欢。
哪怕知道这些眼镜王蛇没法突破玻璃的阻隔,白萦仍深陷被当作猎物的恐惧中,这是他这种小蛇面对王蛇时的本能。白萦的思维不自觉发散,如果他被小路收养了,有一天小路又带回来一条眼镜王蛇……
不要啊,他不要当储备粮!
白萦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那本备选饲主名单上将小路的名字划去了:小路,你会是个好饲主,但我们不合适!
他看向路长钧,虚弱地笑了笑:“小路,我们还是去参观别的动物吧。”
13.第 13 章
之后这一天,白萦都心不在焉的。
路长钧后来又带他去看了熊猫馆里两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带他去林地里看一群小鹿在头鹿的带领下轻盈地在林叶间穿梭,还带他去看浅滩上的水鸟,气温回暖,候鸟归来,它们扇动光洁翎羽,振翅而飞,爪子带起一串晶莹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保护基地里有面向游客的露营地,天气好的日子里,小摊小贩推着小推车出来售卖货物。于是白萦看到了那些在梦境里出现的彩色气球,它们系在小孩的手腕上,白萦还吃到了三个球的冰淇淋,五颜六色的棉花糖,与橙子味的气泡水。
但他的兴致还是提不起来,被猎食者盯上的感觉久久不散,令他如芒在背。
虽然白萦尽力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可他实在不是条演技好的蛇。
路长钧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约会的最后一站,他们坐在野餐垫上吃路长钧准备的食物。白萦慢慢喝完最后的气泡水,抬头看向下沉的太阳。在白昼的末尾,太阳的光芒不再热烈刺目,却染红了整片天空,昏昏暮色下群鸟飞起,变为天空这张幕布上黑色的影子。
路长钧心中其实还有别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气氛正好,他也许会在今天告白。不远处就是海岸线,在保护基地关闭后,他们可以沿着海与沙的分界线慢慢散步,在星河之下,海风之中,他会亲吻他的阿芙洛狄忒。
可是……
路长钧轻声问:“前辈,我是不是搞砸了?”
白萦愣了一下,很快,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怎么会?谢谢你带我出来玩,我今天很开心。”
他伸出手摸了摸路长钧头顶——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很沮丧。
但路长钧知道他一定搞砸了这场期待已久的约会,该死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哪里出错了,连从何问起都不知道。
蛇展吗?前辈是从这里开始不对劲的。可白萦亲口说过他喜欢蛇,于是路长钧又想不通了。
他像一条被抛弃的大狗般失魂落魄地跟白萦一起收拾残局,然后开车把白萦送回家。在白萦离开前,他伸手拉住白萦的手腕,他本来想问下一次前辈还愿不愿意和自己出来玩,可搞砸了一切的他最后没敢问出这个问题。
路长钧最后只说道:“前辈,好好休息。”
白萦弯了弯眉眼:“你也是。”
那截他一掌就能完全圈住的手腕从路长钧手里离开,像是一缕不为他所有的风。
***
白萦没能休息好。
回家后他窝在沙发里打了会儿游戏,因为注意力不集中,他忘记了这部打了好几周目的游戏里藏尸体的地方。面目狰狞的尸体从柜子里掉出来的那一刻,白萦吓得摔了手柄,还好摔在了自己腿上,要是掉在地上,本就不富裕的工资只怕要雪上加霜。
白萦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但这不能怪他。
人大抵是很难想象自己被同类,或是其他动物吃掉这种事的,对人类来说被什么东西生吞的概率也太低了,但对一条小蛇来说,这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的事。害怕被其他动物吃掉的恐惧已经刻在了基因里,变成人形,生活在大城市里的白萦已然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但在看见眼镜王蛇之后,这种恐惧重临心头。
退出游戏,关掉电视,白萦默默抱紧了膝盖。
“睡一觉……应该就好了。”白萦尽力把动物的本能压下去。
这一晚他没有变回蛇,人形让他比较有安全感。连泡澡的时候都是用人类的身体,可怜巴巴地缩在狭小的浴缸里。
但是在睡着后,他却梦见自己变回了一条小蛇。
他梦见自己还不是妖怪时的日子,生活在少有人类涉足的山里,看到最多的人类是一些登山客。但白萦从不靠近他们,人看见蛇总是吓得大叫,但蛇很可能更害怕他们,尤其是白萦这种小体型的无毒蛇,能在人身上留下两个小小的冒血牙印都很厉害了。
白萦避开人类,避开所有体型比他大的动物。说实话因为捕食能力差,白萦的食谱上大多是各种各样的虫子,做人的时候他不太聪明,做蛇的时候他好像也是差生。
吃得多好是指望不上了,自己不要变成晚餐就是胜利!
无毒的小白蛇嘎嘣脆,一口一个,盯上他的动物有不少,其中也有一些食蛇的蛇类。而白萦生活的那座山上,群蛇食物链的最高层,就是一条眼镜王蛇。
白萦跟它只打过一次照面,眼王是蛇类里追踪能力顶尖的猎手,它循着另一条蛇在枯枝败叶间留下的气息而来,白萦不幸地也在附近。更不幸的是它那会儿已经濒临化人了,具备了一定的人类思维,原先半瞎的蛇目也开始能看清东西,他看见那条深色的北部眼王展开颈肋,没有眼镜蛇那么宽阔,但也足够恐怖。
白萦一动也不敢动。
面对蛇鳞坚硬难以咬穿,攻击准确很少扑空,毒液量大而且致命,视力优秀嗅觉惊人,应对不同猎物使用不同战术,对其他毒蛇的毒液一定免疫的六边形战士蛇中之王,白萦除了装死不动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能做的,那就是祈祷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眼王扑向了它一开始选定的目标,没有顺便把这条无辜路过的小白蛇一口吞了。眼王一走白萦就往反方向狂爬,过了没几天他就变成人类婴儿被好心人捡走,再也不用面对山上那位可怕的猎手。
这是现实里发生的事。
然而在梦境中,眼王没有扑向那条倒霉蛇,而是往白萦游来。黄色圆环缠绕的身躯逼近,展开的颈肋近在眼前。白萦看见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口中毒牙森然。
它一口咬了上来。
耳边轰隆一声巨响,白萦猛地睁开眼睛。
电光穿过没有拉紧的窗帘,在鼓起的被子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白萦捂着胸口剧烈喘气,好一会儿后他看向自己的手掌,太好了,是人类的手。
他已经不是山上那条努力躲避天敌的小白蛇,蛇生面对的风险从被别的动物活吞转为加班猝死。
白萦摸索着找到床头灯的开关,亮起的灯光很柔和,对习惯了黑暗的人来说也不会刺目。白萦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静,然后窗外又是一道惊雷。
白萦身体颤了一下,申城的春天总是打雷,春雷伴随春雨,天气就在一阵阵雨后暖和起来。白萦不怕雷声,他还是条小蛇的时候,春雷意味着万物复苏,环境会变得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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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也会丰富起来。但他现在心绪不宁,雷声都叫他一惊一乍的。
感觉睡不着了……
白萦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过往的一幕。不是梦境里的画面,真实发生的过去要更加清晰。那条眼镜王蛇直接吞进了倒霉蛇的脑袋,倒霉蛇还没死,眼王带着它还露在外头的身体翻滚,滚得蛇鳞脱落翻开,等到倒霉蛇半死,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眼王就把它一点点吞进肚子里。
一点一点,白萦看着尾巴尖消失在眼镜王蛇口中,眼王的身体则恐怖地鼓起。
坐起身来的白萦抱紧了枕头,他怀疑自己一旦睡着,又会陷入噩梦之中。
“好想睡觉……”白萦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好不容易才有了三天假期,他好想好好睡觉。
雷声与电光不绝,不久后就下起暴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其实白萦也蛮喜欢雨天的,它是亲水的动物,但此刻他好像一条在狂风骤雨中无力摇晃的船,随时会在恐惧的海洋里粉身碎骨。
白萦摸出手机。
他迫切地想要找人聊聊天,想要从与其他人的交流中获得一点安慰。联系人列表的最上面是小路,但白萦现在不太敢和他聊天,小路喜欢的蛇类对他来说太恐怖了。
小路下头是段云堇,白萦看了下手机显示的时间,半夜两点,段云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了。
再下面是谭铭,他和谭铭约了一起逛超市的时间,就在明天……如果过了零点就算新一天的话,那就是今天。
谭铭是个编剧,经常熬夜。
想起谭铭说过的话,白萦戳进对话框,发进去一个试探的[哭哭]表情包。
那边秒回:【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
白萦的下巴搭在枕头上,露出袖口的指尖慢慢打字:【我做噩梦了。】
发出去后,他又补充了一行字:【谭铭,我很害怕。】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好一会儿后,谭铭回复他:【要我过来陪你吗?或者,你来我家?】
白萦确实想要一个人陪陪他,人类的身体是温暖的,不像蛇类总是冰冰凉凉,难以从同族身上获得温暖。
【我过去吧。】白萦打完字,把手机放进睡衣的口袋里,掀开被子下床。
他一打开门就看见谭铭在对面敞开的门后等他。白萦踩进他准备好的毛茸茸拖鞋,下意识往谭铭身上靠去,像是扑进他的怀里。白萦没有看见谭铭因不敢置信骤然睁大的眼睛,他把脸埋进谭铭肩头,有气无力道:“谭铭,你怕蛇真是太好了。”
谭铭不知道白萦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他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团团烟花,炸得他晕头转向。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人脆弱又可怜,只穿着睡衣就来到他家中,谭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太冒犯了,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揽住白萦的腰,按住白萦的背,将他按在了自己怀里。
白萦对他们的过分亲密一无所觉,他只是一条小蛇吗?连被抱起的时候都没多大反应,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谭铭放在绵软的蛋壳椅里。
屋外是狂风骤雨,白萦盖着谭铭家中那张属于他的小毯,因噩梦发冷的身体暖和起来,谭铭为他端来了一杯热牛奶。
14.第 14 章
间隔客厅与阳台的帘幕没有拉上,包裹阳台的玻璃墙外电闪雷鸣。天地间弥散开来的水汽无法突破厚实的窗户侵入室内,但白萦还是如同一只被淋得湿透的小动物般可怜巴巴。
谭铭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牛奶,努力抑制将他拥入怀中的欲望。
白萦蜷缩在椅子上,被蛋壳椅很好地包裹住,椅子的特殊构造让他获得了一些珍贵的安全感。他抱着膝盖,只有半个手掌从买大了一号的睡衣袖口露出,双脚原先好好地藏在毯子下,但在把空杯子递给谭铭时,一不小心露出来一点。
像是一抹浅红落在白玉之上,谭铭只看了一眼就慌忙挪开视线,伸手把白萦的毯子往下拉了拉。
“别冻到了。”谭铭努力地正人君子。
然而白萦乖巧地点头,湿漉漉的目光让他很难正人君子下去。
谭铭赶紧掉头,他想起了自己以前改编成剧本的志怪小说。下着暴雨的子夜,书生仍在屋中挑灯苦读,却忽有人敲响他的房门。雨珠碎散升起的雨雾将天地间的一切模糊,门前却出现一张珠玉生辉的美人面,美人楚楚可怜地请求进屋避雨。
然而那实为食人的精怪,她攀在书生肩头巧笑嫣然,挑动君子的心弦,可一旦书生表露色欲,便会被妖精一口吞下。
谭铭觉得自己正在经受类似的考验。
如果没把持住……人倒是不会死,但爱情恐怕死定了。
谭铭老老实实地把杯子浸在水池里,另倒了一杯热水以免白萦口渴,又跑去把阳台的帘幕拉上,免得闪电一道接一道地吓着人。
白萦的目光追逐着他,好像生怕他的身影离开视线。
谭铭捂了捂心口,这考验也太艰巨了。
谭铭走回白萦面前,蹲下来仰头看他,抓住白萦露在衣袖外的一根手指,温声问他:“还害怕吗?”
白萦万分可怜地说道:“不敢一个人睡。”
谭铭痛苦地闭了闭眼。
别再考验干部了!
他艰难地问出了那句话:“那你今晚……要不要在我这里睡下?”
***
白萦还是第一次进入谭铭的卧室。
谭铭问出那句话后才想起来这间屋子没有客房。其实房子不小,一厅三室,理论上可以有三间卧室,但谭铭从来没想过别人住进这里,于是两间侧卧一间被他改成书房,一间改成了家庭影院。
谭铭只好硬着头皮把白萦往自己卧室带。
白萦完全没感到这有点暧昧了,陌生的环境只让他有些好奇。谭铭有点强迫症,卧室被他打理得干净又井井有条,角落里的无火香薰散发着小苍兰的味道,浓淡恰到好处,细腻温和的香味让白萦心绪又平静了一些。
“床单和被套昨天才换过,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再去拿床过来。”谭铭眼神有些飘忽,他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走在云上。
“不介意。”白萦感谢道,“谭铭,你真是个好人。”
谭铭:“……”
虽然是好人卡,但也是被夸了!
等到白萦钻进被窝,意识到心上人正躺在自己盖过的被子下,谭铭激动得简直能跑去大雨里绕着小区跑十圈。
“如果感觉冷的话,”谭铭努力让自己的声线镇定下来,“我去给你拿个热水袋。”
白萦摇摇头:“不用啦,这样就可以。”
被窝是冷的,他给谭铭发去消息时,谭铭显然还没有睡觉。白萦看见离床不远的那张桌上屏幕亮起的电脑,问道:“谭铭,你还在工作吗?”
谭铭点了下头:“有段情节打算今天写完……屏幕的光是不是太亮了?我把电脑带去书房写。”
“……不用。”白萦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抓住谭铭的衣角,“可以留在这里吗,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噩梦的阴影还没有彻底消散,他不敢独处,一个人时忍不住疑神疑鬼,好像哪里会钻出那条噩梦中的大蛇来。
谭铭神思恍惚地点头,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睡着了,今晚遇到的尽是做梦也梦不见的好事。
他回到电脑前坐下,白萦也不睡觉,睁着眼睛看谭铭工作。谭铭戴上了一副防蓝光的眼镜,他不近视,这还是白萦第一次看到他戴眼镜的样子,显得很斯文,像是一个学者。
……不对,不是像是,谭铭确实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
白萦看见书桌上垒起厚厚一摞书,谭铭在台灯下查阅资料,神情专注,手中的笔写下一行行批注,笔尖滑过纸面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剧本的正文则化作电脑屏幕上的一个个方块字,谭铭敲字的速度很快,键盘发出如同珠玉滚动的圆润声响,像是一支乐曲。
谭铭本以为白萦在身侧,自己没可能专注创作。
然而事实恰好相反,他只在一开始心不在焉,可意识到喜欢的人陪在身边,眼里只有自己一人,他们亲密得仿佛已经组建了家庭后,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涌上心头。
习惯了独处的人,忽然感到灵魂被另一人补全。
谭铭反倒比以往更加投入。
白萦一直看着他,也不觉得厌倦。翻书的声音,写字的声音,敲击键盘的声音,让他清晰地意识到房间里除了自己外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让他感到安心。
他往被窝里缩了点,只露出一双眼睛。
谭铭家的装修风格有些冷硬,床却很软,被子像云一样,小蛇躺在里头舒服得想要变回原形,但是白萦想到自己的好朋友怕蛇,坚定地克制住了变回原形的冲动。
是的,好朋友!
在谭铭好心收留被噩梦吓得不敢一个人睡觉的他后,白萦在心里把谭铭从好邻居升级成了好朋友。虽然谭铭因为怕蛇注定无法成为他的饲主,但白萦也不用担心哪天谭铭家里会多出一条把自己当储备粮的蛇来,他们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朋友全神贯注工作了一个半小时后,保存文档,关上电脑。
这比谭铭预计花费的时间少了许多,他今晚写字效率高得惊人,一扭头看见白萦闭一下,又努力睁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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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谭铭惊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怎么还没睡,是我太吵了吗?”
白萦在被窝里小幅度地摇摇头。
并不吵,反而有一定的催眠作用。
“我在等你。”白萦说道。
天上掉的馅饼怎么一块接着一块?
“我……”谭铭咬了咬牙,后面那半截话难以说出口,但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我去睡沙发。”
他知道白萦现在对他还没有意思,但他心思不纯,不该趁着人家一无所知占人家便宜。
谭铭拼命在心里回忆他从小到大学过的所有道德准则。
因为困倦,白萦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尾音软软的,叫听到的人心也软得一塌糊涂:“沙发太短了,一起睡吧,等我们明天醒了一起去逛超市……”
白萦完全不觉得他和谭铭睡一张床盖一张被子有什么问题,首先他们都是男的,其次他们不同物种。
殊不知谭铭这会儿已经在疯狂请柳下惠上身:招魂柳下惠,招魂柳下惠……
白萦发出致命一击。
他伸出手,借着朦胧灯光抓住谭铭的尾指:“睡觉吧,被窝我已经暖好了……”
冷冰冰的被窝已经暖和起来,他虽然是冷血动物,但变成人时身体也和其他人一样,是温暖的。
谭铭:“……”
谭铭挣扎过,但他最终还是没把持住。
他洗了把脸,冷水也没让他清醒,在白萦特地让出来的位置上躺下。这张床其实很大,躺下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可是躺在同一张被子下,手脚难免会碰到。
谭铭尽可能保持规矩的睡姿,几乎一动不动,但心思纯洁的人在睡着后,肆无忌惮地滚到了他身边。
谭铭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折磨的事。
白萦的呼吸声很轻,但随着他的靠近,轻缓的呼吸声叫人再也无法忽略。一声惊雷在天上炸开后,白萦没被吵醒,但无意识间伸出手,抱住了谭铭的手臂。
他把谭铭的手臂当做自己的枕头抱紧了,额头抵在上面。他不知道为什么枕头没有以前软了,但还是轻轻蹭了蹭,安心地继续睡去。
谭铭呼吸骤然急促了一些,一团火像是在心里燃烧。
“你真是……”黑暗中,谭铭发出咬牙切齿的气音。
怎么有人能毫无防备成这样?
抱住他胳膊的人,像是志怪小说里的精怪一样柔软、纯洁,比书里的精怪更要命的是这人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他都不知道自己勾起了人心中最污浊的欲念。
他不知道火有可能烧到他的身上。
他会被脱掉君子外皮的禽兽肆意欺负,哭声被揉碎在雨声里,柔软的身躯彻底软成一摊水,整个人也浸在不知来自何人的水液里。
谭铭想到了很多危险的东西。
他自暴自弃地想,自己都被引诱到这份上了,什么都不做,想想总没问题吧?
这个雨夜,有人还是艰难保持住了自己君子的底线。
15.第 15 章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睡觉睡到自然醒。
没有闹铃扰人美梦,醒来后不用担心赶不上地铁,更不用考虑那些让人焦头烂额的工作。当意识到自己还有一整天可以无所事事地度过时,快乐来到最高峰,白萦脸埋在枕头里用力蹭了两下。
咦,枕头的软度怎么不太对劲?
记忆渐渐回笼,白萦想起来昨晚他半夜被噩梦惊醒,好心邻居陪了他一个晚上。
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谭铭醒得要比他早,但没早上多少。与主卧相连的浴室里传来淋浴的声音,谭铭在洗澡。
白萦坐起身来,抱着枕头把脑袋搭在上面,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怎么大白天洗澡?
谭铭醒来后小心翼翼挣脱比睡前离他更近的白萦,再不离远点得出事了。他狼狈地跑去浴室冲了半个小时冷水,勉强把身体里的火气压下去,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一双清澈温软的眼眸,险些前功尽弃。
白萦抱着他的枕头,睡得微红的脸颊贴在上面,微微歪着脑袋,显得格外可爱。谭铭不知道他醒了多久,等待了多久,只知道他现在的模样让人很想给他一个早安吻。
但现在还不可以。
擦头发的手微微僵住,谭铭把毛巾拿了下来:“你醒了?我去做早饭……不过现在应该算午饭了。”
白萦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了,他居然睡了这么长时间,假期的每一天果然都在给以前补觉。
“有什么想吃的吗?”谭铭说完,忽然意识到白萦一直看着自己。
而他只穿了背心短裤,结实的臂膀和双腿展露在空气中,贴身背心勾勒出腹肌的形状……谭铭其实还挺想表现一下自己的,但又怕自己这样算不算耍流氓。
谭铭纠结要不要去拿件外套。
然后便听见白萦声音软软地说道:“你做的都好吃。”
心里那团火烧得更烈了,十五六度的室温,谭铭却觉得只穿背心都感到热。在事情失控以前,他交代完洗漱用品的位置,逃命似的跑去厨房。
“……这么饿吗?”白萦茫然地眨了下眼。
他走进浴室,冷气扑面而来,温度比房间低了好几度。谭铭冲的居然还是冷水澡,白萦大受震撼,难怪别人肌肉练得那么结实。白萦捏了捏自己柔软的胳膊,悲从中来,谭铭看上去能打七个他,他给古往今来所有神话传说中的妖怪丢脸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条蛇妖,白萦顿时觉得浑身上下软绵绵也是情有可原。
小蛇就是这样子的嘛!
白萦心安理得地调出热水。
白萦洗漱完出来后,谭铭的鸡蛋饼煎到尾声,油星炸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蛇类亲水畏火,白萦站在远处看着谭铭把火腿肠竖切两半,压在铁板上煎了煎,微焦的表皮让火腿肠看上去更加美味。白萦眼巴巴道:“想要两根火腿肠。”
“好。”谭铭笑着点点头,又从柜子里拿了一根,刀锋在外包装上轻轻一划,手往下一剥,一条毫发无损的完美火腿肠就剥出来了。
什么是完美的宿主?这就是完美的宿主!如果谭铭不怕蛇就好了。
白萦忍不住这般想到,但又觉得当朋友也很好,谭铭是宽宏大量任由邻居蹭吃蹭喝的好朋友。
火腿肠本就是剥开即食,所以谭铭只是随意煎了煎,差不多后就在煎好的鸡蛋饼内刷上甜面酱,垫上两片煎了两下的生菜,把火腿肠放上去,动作行云流水地一卷,鸡蛋饼就出炉了。
加入番薯块的小米粥也在这个熬好,色泽金黄,甜口的,煮得软烂。
白萦吃得好感动,他永远拥护谭铭的厨艺!
谭铭心里爽死了,感觉已经过了婚后天天给老婆做饭的幸福生活。
洗碗的工作由洗碗机代劳,吃完饭后两人就去阳台坐下。昨夜的暴雨下了几个小时,凌晨四点才停,谭铭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个时候身体的反应才勉强下去,总算能精疲力竭地睡着。
此时此刻,春日明媚却不炽烈的阳光透过玻璃墙充盈室内,阳台是采光最好的地方。与客厅主卧相连,两侧安窗,其他地方用透明玻璃墙封住的弧形大阳台是该小区的一大卖点。谭铭却没有把阳台好好利用起来,除了谭女士送的藤桌藤椅,其他地方都空荡荡的。
谭女士曾嘲讽谭铭的装修风格是“提桶跑路风”,谭铭以前觉得那咋了,这不是方便打扫吗?现在却觉得阳台太过单调,也许他该去买些花架,买点植物,买个玻璃鱼缸,买几条漂亮的金鱼,白萦就适合待在生机勃勃的花团锦簇中。
室内的装修也要跟着换一下,蛋壳椅的风格就很不错,多增添一些色彩,让这里更有家的样子。
谭铭更希望这些事情能和白萦一起做。
就像他们现在一起罗列采购清单那样。
他和白萦面对面坐着,在灿烂的阳光里写采购清单。白萦绞尽脑汁,工作忙得他记不清家里少了哪些东西,肯定有东西该补充了,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浴盐……浴盐好像是得买新的了。”白萦回忆浴盐还剩下多少。
“你用的是哪个牌子的?我也试试。”谭铭家里也有浴缸,不过他很少用,淋浴便捷一点。
白萦看向谭铭,春日正午的阳光晒得他们全身暖和起来,白萦把睡衣的袖子往上卷了卷,谭铭更是只穿着背心。
做文字工作的编剧衣着整齐时显得文雅,谁能想到他肌肉一块一块的。
想象一个猛男用牛奶味浴盐,白萦忍不住笑出声:“真的要吗?那是牛奶味的哦。”
难怪白萦睡在他怀里时,能嗅到淡淡的牛乳香气。谭铭把自己的清单推给白萦:“我试一试。”
不过他应该真的不合适……但白萦不在身边的时候,闻闻同款香味也不错。
白萦写下了浴盐的牌子,谭铭的清单已经写了长长一条,白萦趁机抄了几条。
他抄作业抄得光明正大,明眸灵动,让谭铭好想把他抓进怀里揉搓一番。
靠着谭铭的详细清单,白萦终于完善好自己的购物计划,他跑回自己家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后,跟谭铭一起下楼。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地上积着小小的水泊,白萦轻巧地跳过它们,蓝黄拼色外套的下摆被风吹起。
惠风和煦,阳光好的日子就该和喜欢的人出门,在太阳底下多走一走,常年昼伏夜出抵触太阳的谭铭毫不犹豫背叛了过去的自己。
作为目的地的商超距离他们不远,走过去二十分钟就到,高档小区的配套设施十分完善。但白萦没怎么来过这里,他平时太忙了,买东西都是网购等人送上门。
但他很喜欢逛超市,用零食把购物车装满的满足感是线上购物体验不到的!
如果是白萦一个人来,他一定直奔零食区,但现在有谭铭陪着,他乖乖跟着谭铭走。谭铭已经规划好了最佳路线,进门后就推着购物车走向距离他们最近的日用百货区。
“是这个牌子吗?”谭铭取下一盒浴盐。
“没错,就是这个包装。”白萦往自己购物车里装了六盒。
天天泡澡都能用上几个月了……谭铭忍不住想,难怪白萦是牛奶味的。
装够清单上的日用品后,两人转战生鲜区,虽然它们现在还是食材,但白萦已经看到了它们未来的样子。
“青椒牛柳、可乐鸡翅、虾滑粉丝煲……”
“我来付钱吧!”白萦把它们都放进自己的购物车里。
白吃白喝谭铭这么多东西,他早就不好意思了。白萦护着购物车:“不许和我抢,不然我以后就不去你家吃饭了。”
谭铭只好收回手。算了,在一起后他肯定会上交银行卡的。
等到买完一周的食材、见底的调味料,白萦终于能奔向心心念念的零食区。
奇奇怪怪的新口味薯片?买!
正在促销的散装糖果?买!买个一大袋!
珍珠奶茶口味的即食小蛋糕……可恶,这可是珍珠奶茶口味的诶,买!
白萦的购物车很快就堆起小山,谭铭不太吃零食,但还是跟着都买了一份——白萦来他家的时候可以吃。
白萦点到即止,一辆购物车装满了就不继续了。
“应该可以吃好久了。”白萦满意点头。
白萦几乎不攒钱,交完房租后不到两千的工资有啥好攒的。因为公司有餐补,所以花在一日三餐上的钱其实不多,白萦的钱大部分都拿来买零食了。
上班的日子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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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美食能给予一些安慰。
今天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工作日,结账不需要排队,购物车很快变成三大袋购物袋,付钱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痛的,但东西提在手里是充实的。
“我来提吧。”谭铭一人能提四袋。
他不由分说挑了最重的四袋拎着,完全不觉得重,心里暗爽,感觉自己已经肩负了白萦老公的身份。
白萦只提到一袋零食,里面只怕还有一半是包装袋里的空气,他跑到谭铭身边:“会不会太重了?我还可以拎的。”
谭铭轻描淡写道:“不用,挺轻的。”
白萦震惊,再一次感慨有的人类身体素质比妖怪还好——对不起他还是给妖怪丢脸了!
回家后,食材被放进谭铭的冰箱,大部分零食进了白萦屋子。白萦邀请谭铭来他家打游戏,谭铭欣然接受,他总算也进到白萦家了。
虽然不知道上次那个小鬼在白萦家做了些什么,不过他出来得很快,估计就只喝了一杯水说了几句话。他可是坐着白萦坐过的沙发,握着白萦用过的手柄,白萦还趴在他肩头教他玩自己已经通关的游戏,那小孩有这待遇吗?
谭铭志得意满,晚上炒菜的时候都更有干劲。
他还没有告白,就像他总喜欢将所有伏笔在剧本末尾引爆,将剧本的情绪推上前所未有的高潮,之后便是完美的结局,告白这件事情也该一样。他会细水长流地侵入白萦的生活,仿若与剧本血肉相连的伏笔,等到白萦已然习惯他的存在,两人生活密不可分的那一刻,他将用告白作为胜利的祝词。
在这之前,他要克制,不要冒进,不要吓到他。
晚饭后,他将白萦送回家。
“小零食。”谭铭将一盒刚烤出来的小饼干递给白萦,“晚上饿了可以吃。”
白萦珍惜地接过,抱在怀里。
“如果做噩梦的话,可以接着找我。”谭铭又说道。
“现在已经不害怕了,”白萦摇摇头,“但还是谢谢你。”
谭铭有些遗憾,床上还留有白萦的味道,但肯定不如本人来得好。
他们约好了有空再一起去购物,白萦回到家,把小饼干放好后,将自己抛在沙发上。
打开电视,白萦不知道看点什么,随便打开一个综艺,电视上的人一个都不认识。虽然白萦的工作常和娱乐圈扯上关系,但随时随地发现一个新糊批这种事情还是时时上演。
“不知道干些什么……”白萦喃喃。
忙碌的工作让他都没什么发展个人爱好的时间,一旦没有人邀请他,白萦就不知道做点什么好。不想看剧,上一次看的剧还是因为工作被迫看的烂剧,白萦感觉眼睛和灵魂都被国产剧伤害了。也不想打游戏,游戏库里的旧游戏已经玩腻了,新游戏又没那么多时间玩,还有一天两夜就又上班了……
白萦甚至在想要不要去敲谭铭的门,一条蛇太过孤独,他想要人陪着,就算还没找到一个会温柔抚摸他鳞片的人,也比独自待着好。
这一念头方起,手机就震了两下。
“谁在这个时候找我……”白萦拿起手机。
白萦的社交圈子很窄,不是同事就是甲方,或者他们下一层的乙方,后两者没合作时没理由找他,同事在假期恨不得当彼此死了,以免想起工作时的痛苦,应该也不会找他。
是谁呢……
白萦划开手机,看到了一个吓得他差点拿不稳手机的名字。
秦眷书(备注秦总)。
放假的时候老板发来消息,能是什么好消息吗?
白萦不想面对现实,但他更不敢无视老板,窝窝囊囊的打工人最后还是点开了那条消息。
然而秦眷书并不是抓他去加班的。
秦眷书发来了一个酒吧的定位,又发来一条消息:【可以过来一趟吗?】
有些示弱的语气,但他似乎仍担心白萦不来,又发了一句:【可以按小时收费,多少你提。】
白萦不明白秦眷书这是怎么了,在酒吧喝醉了抓个幸运员工送他回家?
那他要五倍加班费。白萦回过去一个“好”字。
他收好手机出门,反正今晚没事做。
假期就分你一点吧。
16.第 16 章
秦家祖宅建在申城市郊的一座山上,秦眷书对那里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十岁以前,山庄里爬满女主人最喜欢的蔷薇,红粉色的蔷薇瀑布从米色砖石堆砌出的墙上倾泻而下,一年里似乎三百六十天都洒满金灿灿的阳光。
然而一夜之间,随着一声枪响,一场暴雨,一切都被雨打风吹去。过了一段时间秦眷书才知道那场雨已经在妈妈心里下了很久很久,被保护得太好的他对此却一无所知,因此秦眷书在母族的帮助下,义无反顾离开了这个地方。
秦眷书本以为自己再次回到这里,将是与秦持彻底断绝关系的那一天,然而秦持私生子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决裂的时间不得不往后推延,一些邀约也不得不前往。
秦眷书抵达祖宅时,太阳快要完全落下,铁制大门缓缓朝里打开,惊得群鸦纷飞。秦眷书从车上下来,抬头看天,天几近黑透,只在天尽头有一抹暗红。
三月中旬,早春的那批蔷薇已经开了。入夜后,一眼看去只见灰白的墙,黑灰的花,那些蔷薇好像已经死去,腐朽地攀附在这座沉闷的庄园上。
秦眷书漠然看了一眼,便不再给予更多注意。人已经死了,装深情给谁看?
进入主楼后他脱下风衣,交给迎上来的佣人,大步流星走进餐厅。他对这场“家庭晚宴”毫无兴趣,只想快点解决。
秦家的祖宅在百年前几乎推倒重建过一次,受西方美术的影响很大。餐厅金碧辉煌,一张长桌立在数盏水晶灯下,秦眷书看都没看秦持边上已经拉开椅子的座位一眼,自顾自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秦持被他气笑了:“坐这么远,我们怎么说话?”
秦眷书面无表情道:“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不要使性子,我今晚叫你来是有正事要和你说!”秦持脸上浮现怒色,但想起接下来要说的事,又勉强压了下去,“你还记不记得申家?中部的那个大家族。他家的大女儿只比你小上三岁。他父亲打算给她找个好夫婿,前几日刚联系过我,你正好也回来了……”
秦眷书神情有些古怪:“你想要我联姻?”
他不知道秦持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听他的话。
“申家小姐与你门当户对,长相也颇为不错。”秦持说道,“如果你在意感情,感情婚后都是可以培养的。实在培养不出来也没关系,联姻不少人都是各玩各的,完全不耽误你外头再找……”
“秦持!”秦眷书冷冷道,“不要把我看成和你一样的人。”
餐厅内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你怎么说话的,你还记得我是你爹吗?!”秦持被气得重重一拍桌子,“你那些叔伯全在盯着你老子的位置,之前你不听话,叫你回来也不回来,任由那些重要职位被你堂兄弟占了去。叫你联姻是为了给你找个助力,今后继承秦家能轻松一些,我做这些不还是在为你考虑?”
“你是在为你自己考虑。”秦眷书不为所动,“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抢来的,如果秦家落到别人子女手里,你会跌得比那些人更惨。所以你才急着叫我回来,因为你那私生子不成器,你不敢赌。”
秦持神情一僵:“胡说八道,我是因为爱你妈,才想把秦家交给你……”
“爱?”秦眷书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他起身就往餐厅外走去,不顾身后秦持暴怒的吼声,这场只有两个人的家庭晚宴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从秦家祖宅回来后,秦眷书开车回了市区,一路上他的心思不知落在何处,麻木地行驶,调整车速,看红绿灯,礼让行人……等到意识回来一点,他已经站在那家去过一次的GAY吧里。
秦眷书:“……”
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差了。
心不在焉的时候,他下意识走上走过的道路,进入去过的酒吧,人都已经站在吧台前,现在离开已经太晚了。秦眷书只好冷着一张脸,用身上的低气压吓退所有想凑上来的男人。
酒保都没敢多说话。这次招待秦眷书的酒保刚好和上回是同一个,客人的心情貌似比上次还差,气场恐怖得没有活物敢靠近。
酒保放下调好的酒就溜去距离秦眷书最远的地方。
心情差的人喝闷酒不会让心情好起来,因为秦眷书酒量太好,甚至连借酒忘忧都做不到。他扫了酒吧大厅一眼,客人三五成群,气氛倒是热烈,见不着第二张冷漠的脸,也见不到几个孤零零的人。
秦眷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示意酒保再续一杯。
也许他也该找个人陪着。
秦眷书拿起手机翻自己的通讯录,通讯录一大半是外文名字,不是合作人就是下属,和他们聊公司前景、未来工作、人生规划?没意思,他们估计也不想和自己聊。秦眷书把通讯录划下去又划上来,最后退回主页,点开了绿色软件。
有一个人被他鬼使神差置了顶,秦眷书盯着那个白团子头像半晌。
酒保悄悄把续好的酒放下,又悄悄溜走。秦眷书灌了一大口,酒水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再好的酒量也经不起这样喝,喉咙升起灼烧似的痛感。
就当他喝醉了吧。
秦眷书这样想,点进了白团子头像,先发了定位,然后单手打字:【可以过来一趟吗?】
秦眷书记忆里他就没有说过这么软弱的话。
可是……他喝醉了不是吗?于是秦眷书又补充了一句:【可以按小时收费,多少你提。】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文字只出现一秒,他的心也在这一秒里提到顶点,然后便看见白萦回答“好”。
秦眷书骤然放松下来。
可是没放松多久,他又开始了紧张的等待。度秒如年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秦眷书一遍遍看向酒吧门口,又一遍遍就觉得这副模样丢人,把视线移开,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忍不住去看。
煎熬的半个小时过后,秦眷书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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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门口的喧哗声。他皱了皱眉,只见一群男人双眼放光,纷纷起身往门口走去,秦眷书前一秒还在思考发生什么事了,后一秒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只看到了一小部分,一个高壮的男人走在最前面,推开其他想过来的人。健硕的体格往门口一摆感觉就能挡掉一半视线,但秦眷书还是捕捉到了那一晃而过的乌黑鬓发,雪白侧脸。
看见男人的手向白萦伸去,秦眷书脸顿时黑了。
***
秦眷书发来的定位有点远,白萦打了个车。还好现在都是手机下单,不然那串拗口的英文名白萦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司机念。
今晚路况还行,只是一到酒吧街就堵了起来,白萦索性在路口下车,直接走过去。
街上热闹非凡,厚实的大门都挡不住各家店里激情的音乐。白萦没怎么来过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满脑子跑路的想法,被酒吧门口的销售拉住时更是想找个坑躲起来。
“不用不用,我有约了……”白萦拼命摆手。
销售小姐姐笑道:“哪家店运气这么好,要不要姐姐给你指个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太多设备也变多的原因,导航变得没那么灵敏,白萦想了想,把手机上的导航界面给销售小姐姐看。
“麻烦了……”白萦小声道。
“不麻烦,那边玩得不开心的话可以来我们家哦~”销售小姐姐露出甜美的笑容,然而在看见酒吧名字的下一秒,笑容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哟,GAY吧啊。
小姐姐给白萦指了路,临了还拍了拍他的肩:“小哥哥,要保护好自己啊。”
白萦点头,但看他清澈愚蠢的眼神销售小姐姐就知道这人压根不知道该保护自己什么。
小姐姐目送白萦往GAY吧走去,感觉自己在目送一只小绵羊进入狼窝。
靠着好心人指路,白萦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名字奇怪的酒吧,他正站在外面对招牌上的字母呢,一群人就热情洋溢地一拥而上。
白萦看向招牌的目光被一个大块头挡住。
“帅哥,第一次来?”肌肉猛男伸手就要揽住他的肩,“一起喝一杯呗,我请客。”
人群顿时吵嚷开来。
“卧槽,这么直接的吗?这是多怕被抢?!”
“不要脸,有种别把我挤开啊!”
“我有钱跟我喝,喝完我们还可以去交流一下,小哥哥看看我我当1当0都可以啊!”
白萦满脸茫然,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声音重叠太多了他没怎么听清。
唯一清楚的是,面前这个大块头男人好像要请他喝酒。
“不用了,我……”他一边拒绝,一边下意识地后退,然而男人急切地往前迈了一步,眼看手就要放到白萦的肩上——
一条胳膊忽然揽住白萦的腰,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劳烦离远一点,”秦眷书用词礼貌,但语气不善,“他有人陪。”
17.第 17 章
秦眷书极其强势地将白萦揽在怀里,带着走进酒吧,沿途的人都被不由分说地推开。他出来时捋上了黑色衬衣的袖子,臂上的肌肉没有那个搭讪白萦的肌肉男那么夸张,但一看就不是健身房练出来的华而不实的肌肉,他又板着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脸,叫其他人心中不甘,却也不敢凑近。
白萦觉得他们的姿势好奇怪,箍在腰间的手臂跟铁铸的似的,白萦悄悄拉了拉,梆硬,纹丝不动。秦眷书低下头,在他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乱动。”
热气落在耳朵上,叫耳垂不自觉泛红。
扒在秦眷书胳膊上的手不动了,白萦忍不住把脑袋往边上偏了偏:“为什么?”
秦眷书叹气:“笨。”
……这是无耻污蔑!
白萦勃然小怒,但不敢顶撞上司,只敢小小声地反驳道:“我哪里笨了……”
哪里不笨?秦眷书心想,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个地方不对劲,他要是不强硬地宣示主权,就白萦这傻样,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清白地回去。
秦眷书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看向白萦的目光。一个个都是色胚,眼神跟从没见过美人似的。
护着白萦回到吧台边上,秦眷书这时才把白萦放开,他拽过桌上的酒水清单:“想喝什么?”
“我不会喝酒哦。”白萦跟他强调,自己可以陪聊,陪酒就算了。
白萦的酒量不能说差,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很容易在无意识间化成原形。自从高中毕业的谢师宴上一杯酒下肚,险些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演一个大变活人,他就再也不敢沾带酒精的东西了。
秦眷书道:“酒吧也不是只卖酒。”
白萦于是翻起了清单,反正老板请客,不喝白不喝。他很快就指着清单上一处说道:“就这个吧。”
长岛冰茶,应该是果茶吧?
秦眷书:“……”
他看着白萦一脸单纯无辜地指着江湖传闻中的失身酒,瞳孔震颤。
这人能平安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不会喝酒,以后一个人来酒吧点杯水就行了。”秦眷书揉了把这傻孩子的头,给他点了杯蔓越莓汁。
果汁很快就被送了上来,冰块在杯里碰撞,白萦抱着玻璃杯慢吞吞地喝,秦眷书又点了一些小零食,自己那杯还剩一半的酒也不喝了,就看着白萦吃东西。
白萦心中奇怪,秦眷书叫他出来就是为了投喂他吗?
他轻咳一声,提醒秦眷书:“假期叫员工出来,是要给加班费的哦……”
声音越来越小,白萦怂不拉几的。以前的老板周末叫员工出来干活可没怎么提过加班费,包饭包车马费就不错了,但秦眷书是空降的新老板,没准比较好忽悠?
秦眷书点了点头:“给你十倍加班费。”
白萦:“!”
他一开始想的只是五倍,甚至心理预期只有三倍!
请务必让他加班!
但老板你是不是该叫他做点啥,不然这加班费他拿着好不安心。白萦眼巴巴地看着秦眷书,企图用眼神让老板知道他对工作的渴望。
秦眷书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情是在什么时候柔和下来的,唇边甚至不自觉带上了笑意:“我今天和一个很讨厌的人一起吃饭,最后大吵了一架,晚饭也没有吃上。”
白萦懂了,秦眷书是叫他出来说人坏话的。就像他和同事也经常一起吐槽老板一样,一个人在心里吐槽只会越槽越郁闷,但是一群人聚一起说老板坏话就能在同仇敌忾中狠狠出一口恶气。
白萦把小零食往秦眷书的方向推:“那一定是个特别坏的人!”
“特别特别坏!”秦眷书学着白萦的语气说话,“那个人在有家室的情况下出轨了其他女人,还和外面的人有了一个私生子。”
“绝世人渣!”特别有正义感的小蛇这下子骂得真情实感。
“可是在他出轨的事情被发现后,他却对原配妻子,对他的孩子,对所有人说他都是被那个女人勾引才犯了错,他依旧爱着自己的家庭,他也是受害者。”秦眷书继续说道。
“真过分,”白萦不赞同道,“勾引的人能够成功,全在于有人想出轨。是他主动让错误发生的,怎么还能推卸责任呢?”
是啊,小笨蛋都明白的道理,秦持能不明白吗?
他只是在推卸责任,怪助理胆大包天勾引他,怪妻子小肚鸡肠竟然选择了自杀,怪儿子不仅不体谅他还想脱离家族……秦持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他是上司,是丈夫,是父亲,他怎么可能,怎么能有错呢?
秦眷书永远不会原谅他。
秦眷书几乎从不向其他人倾诉自己对秦持的恨意,一是他觉得言语太软弱,远不及行动来得有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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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不想看到一丝一毫旁人对秦持的认同。秦持的地位与财富让许多人下意识为他开脱,有权有势的男人出轨怎么了?他明面上的妻子不是从来没有换过人吗?他甚至现在都没认那个私生子,已经做得很好了呀!
但白萦的思想很简单,他的喜欢和厌恶都不掺假,也不为其他事情左右。秦眷书断定就算他现在告诉白萦他骂的人是明鸿集团现任董事长,白萦也顶多怂怂地骂小声一点。
这样一个人,单纯,柔软,与其他和他站在同一阵营的人截然不同,秦眷书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心中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不知死活的人想到这边来,人还没走到眼珠子已经要掉到白萦身上了,秦眷书拉着白萦站起来。这地方待着没意思,对白萦图谋不轨的人太多了,白萦也不喜欢喝酒,在酒吧没事做。
而且喝酒能解什么闷,不如看到白萦多笑一笑。
“怎么啦?”白萦的手被秦眷书拉住,他不明所以,但还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不喝了吗?”
“嗯,不喝了,我们出去走走。”秦眷书想了想,“网上还挺流行的,这似乎叫……citywalk?”
秦眷书神情难得有些窘迫。
相比白萦他的年纪好像是有些大了,大了整整六岁,平时又一直忙于工作,已经不太清楚现在年轻人喜欢做的事。
白萦试图装出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
然而伪装失败,自从踏入社会,他的工作强度就高到丧心病狂,根本没有精力追赶白领们的潮流。
这都是谁的错?这都是资本家的错!
白萦幽幽道:“不清楚,没空了解这些。”
空降老板给他画饼:“以后给你们多放点假。”
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某书上搜索申城citywalk超好逛的路线,还没定下来走哪条,GAY吧里眼看着白萦要被带走,不晓得以后还见不见得到这位大美人的客人试图抓住最后的搭讪机会,想要无视秦眷书这位护花使者莽上去。
秦眷书直接带着白萦跑了起来,跑进酒吧街的霓虹海洋,分开迎面而来的汹涌人潮。夜风微凉,交握的双手却热烫,怦怦,怦怦,秦眷书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少年时期不曾有过的心动似乎在这一刻降临——也许来得更早,只是此时此刻,再也无法假装它不曾存在。
18.第 18 章
一路跑出酒吧街,白萦扭头往身后看,那些从酒吧里追出来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他茫然问道:“那几个人,是不是有话想对我们说?”
秦眷书心想,不是我们,只是你。
“无关紧要的人,不用理会。”秦眷书又叮嘱道,“以后不要一个人来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太危险了。”
他感觉自己像为如花似玉的女儿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白萦要是独自来到这种地方,只怕骨头都要被人嚼吧嚼吧吞下去了。
“我又不喜欢喝酒,没事才不会来。”白萦说着,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在秦眷书的手机上划啊划,“我们走哪条路线啊?”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仍被秦眷书紧紧握着,也没有留心自己的脸颊已经贴在秦眷书肩上,被顶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他的注意力全在手机屏幕上,不知身边人心猿意马。
秦眷书定了定心神:“步行街离这里不远,不如先去那里吧?”
白萦没意见。
他们选了一条据说最适合天黑后去的citywalk路线,贯穿了申城的几个标志性景点。两人其实都算是土生土长的申城人,但一个每天忙忙碌碌根本没空游览这座城市,一个则幼时远渡重洋早就模糊了对这座城市的记忆,倒是和热门景点往来不绝的游客没什么两样。
“好多人。”白萦不禁感慨,明明现在是旅游淡季,还赶上工作日,步行街却不知道比酒吧街热闹多少倍,禁止车辆通行的街面上除了人就是人。
秦眷书把白萦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避免被人流冲散成了更好的借口。
白萦心中其实也疑惑过一下,就算是为了避免分散,两个男人有必要把手一直握着吗?街上成群结伴的女生都不见得有这般亲密,好兄弟间还是勾肩搭背更多吧……
然而他才表现出一点要把手抽出来的念头,秦眷书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有什么想吃的吗?”
白萦失笑:“是你没有吃晚饭,该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吧?”
秦眷书觉得,还是投喂白萦这个过程能获得更多愉悦感。
步行街上最多的店就是卖吃的店,然而两个人左看看右看看,俱露出选择困难的神情来。事已至此,还是看看某书怎么说的吧。
白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谭记点心局,百年老店,匠心独具。”
秦眷书左右看了看,能看见的十几家店里一半是百年老店。
“葱王手擀面,申城面食标杆,没有人能拒绝来一碗酸汤手擀面。”白萦又说道。
那家店恰好离得不远,秦眷书冷静地提醒道:“店外已经排了几十号人了。”
白萦倒吸一口冷气,不了不了,等排到店都要打烊了。
“还有这家,洋桃蝴蝶酥,申城时下最热点心,来申城不得不尝,伴手礼的最佳选择……咦,这家店的广告好像是我们打的。”小蛇震惊,与甲方扯皮的痛苦回忆一下子涌现上来。
两个人对着一部手机钻研了半晌,也没有挑出一家不用排队、有口皆碑、食物的美味没有染上甲方的恶毒的店来,最后两个人手拉手,呆呆傻傻地奔向全国统一流水店。
一手竹筒冰淇淋,一手鲜榨柳橙汁,走到街道末尾把吃完冰淇淋剩下的竹筒扔了还能再捎上两串鱿鱼腿,全国统一网红款,无知游客的最佳选择!
秦眷书找店家多要了两张纸巾,仔仔细细包好串起鱿鱼腿的签子,才将它们递给白萦。
秦眷书自己手里也拿了一串,看上去吃起来毫无心理障碍,白萦好奇地看着他,他还以为像秦眷书这样的大老板,从来都是出入西餐厅,看不上这些街头烧烤的。
“怎么了?”秦眷书发现白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一会儿。
白萦诚实道:“我以为你不会吃这些东西。”
秦眷书笑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唔……因为重油重盐,卫生存疑,对身体不好?”白萦说道。
秦眷书道:“你不是也在吃?”
白萦道:“我不一样的。”
他可是肚子里能凑出一张元素周期表的社畜,和你们这些讲究的大老板才不一样呢!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好吃的东西,我也不例外。”秦眷书转了转手中的鱿鱼腿,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我小时候放学回家,司机总是会路过另一所学校,那所小学比我读的热闹许多,放学期间校门口会聚集许多小摊小贩,最热闹的就是卖烤串的摊子。我一直好奇有多好吃,但司机听我爸的话,不仅不会买给我,还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当天我就被训了一顿,他骂我怎么能惦记这些不符合我身份的东西。”
哇,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有这种天龙人。白萦大受震撼。
“我妈妈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有一天放学,我发现在校门口等我的不是熟悉的司机,而是妈妈。她牵着我的手去了那所普通小学,给我买了一大把我爸口中不合身份的羊肉串。”秦眷书低声道,“非常好吃,但我爸那种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对嘛,明明无敌好吃。”白萦赞同道,“我读的小学校门口也有卖,但是我买不起……不过我的同学人都非常好,总是有人送我好吃的。”
不仅仅是因为人好吧?
秦眷书不禁看向白萦明亮的眼睛,他一定是在很小的时候,就非常招人喜欢了。
秦眷书道:“我如果和你一个班级,一定也忍不住天天给你买好吃的。”
“但老是白吃白喝同学东西是不好的。”白萦是很有底线的小蛇,“所以我主动提出把作业给他们抄,但是……”
秦眷书顺着他的话问:“但是?”
“但是他们说准确率太低了!”白萦沮丧道,心里的小蛇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学习委员还抓着我补课!”
秦眷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可爱,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秦眷书心想,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一切坏心情也会消失无踪。
到底谁能够拥有他呢?
两个人走出步行街,顺着博主精心规划的citywalk路线去看了音乐喷泉。水柱随着音乐攀升到不同的高度,炸开不同大小的水花,变成五彩斑斓的颜色,华光落在白萦的眼睛里。天上降下细如牛毛的水珠,秦眷书伸出手,撑在白萦头顶。
之后又去复古车站,坐上上个世纪样式的公共汽车,游客很多,他们没有争抢位置,抓着车顶垂下来的扶手,秦眷书隐隐将白萦圈在怀里保护着。
这是条沿江的线路,沿着申城最大河流申江的东岸一路前行,对岸是一大片西式建筑,灯光勾勒出建筑的轮廓,本地人都叫作西洋滩。直至他们在终点站下车,西洋滩还没绵延到它的尽头,似乎要随着滚滚流逝的江水一直蔓延到天边。
他们沿着江继续往前走,和他们一样citywalk的人不少,还有许多纯粹出来沿江散步的普通市民,但总的来说没有步行街那么热闹,迎面而来的江风将话语吹散,大家只能听见身边人的声音。
有人在看景,有人在看人。秦眷书的目光总是落在白萦身上,白萦却抱着还剩一点的柳橙汁,专注地看着对岸的风景。
呜呜,这才是生活啊,不用工作真的太快乐了!
白萦心想,希望以后的主人也能带他出来玩,不用经常,抽空就可以了。他会乖乖藏在口袋里,只露出眼睛悄悄地看,不会吓到其他人。
还剩一点的冰块在杯里碰撞,发出轻响,没人注意到,太多声音盖了过去,交谈声,风声,江水流逝声,还有骤然响起的钟声。
当——当——
对岸有一座钟楼,每天会在固定几个时间敲响,晚十点是它一天里最后一次钟鸣。
钟楼建在申城最繁华的区域之一,这里的人似乎彻夜不眠,灯光不歇,人也不会困倦,晚十点对许多人来说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可对一个家里有人等待的人来说呢?
“是不是太晚了?”秦眷书说道,语气不自觉冷淡下来,并非对着白萦,“再不回去的话,你家里那人会有意见吧?”
白萦疑惑地看向他:“什么家里那人?我是一个人住的啊。”
瞳孔微微放大,秦眷书看向白萦,江风吹起他柔软的发丝,白萦眼中是毫不掺假的茫然。
“你……是一个人住的?”魂魄似乎脱离了躯体,秦眷书仿佛听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说话。
“我一直是一个住的啊!”白萦说道。
白萦最穷的时候都在避免与人合租,要是家里有其他人,他就不能放心地变回原形爬来爬去了!
心脏剧烈地跳动。
没有路长钧,没有其他人,白萦是一个人住的。
秦眷书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恐怕误会了许多事,恍惚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住的那个小区租金也该挺高的吧,经济压力不会太大吗?”
“因为房子以前死过很多人,是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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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所以租金倒是还好。”白萦小声道,“不过以我的收入水平压力还是有点压力的……”
给你偷偷涨点工资后再偷偷涨点……秦眷书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白萦时发生的事:“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把咖啡泼到了我身上……”
“我那天发烧了,意识不太清醒。”秦眷书不会想要秋后算账吧?白萦委屈道,“而且不是只有我没看路,不能全怪我呀。”
“都怪我。”秦眷书点头,他只剩下一件要弄清楚的事了,“谢谢你今晚过来陪我,加班费我会打到你卡上的……对了,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块腕表,我见你看过好几次,送给你吧,算作谢礼。”
秦眷书摘下自己手上的腕表,白萦的皮肤很白,普鲁士蓝的表盘很衬他。
“不用了,”然而白萦没有接,“我不喜欢戴饰品。”
虽然电视剧里的妖怪变身时衣服首饰都能跟着变,但白萦做不到,一变回原形身上衣服就会噼里啪啦往下掉,变回人时也是赤裸的,得自己一件件把衣服捡起来穿上。所以他一直避免身上带太多东西,以免遇到不得不变蛇的极端情况时带不走。
不过,没想到秦眷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白萦有些不好意思:“我很喜欢蛇,所以多看了表上的小蛇几眼。”
想起和小路喜好的巨大差异,白萦连忙又补充道:“只喜欢小蛇!”
喜欢大蛇的人请另寻同好,他可以把小路的名片推给你!
秦眷书喃喃:“原来是这样。”
白萦轻咳了两声,继续道:“那个……其实加班费也不是非给不可,这个钱应该没法走公司账户吧?你不用自己补给我,我今晚玩得很开心,谢谢你邀请我出来。”
秦眷书想,明明是我该谢谢你。
还有,为我曾经的妄加猜测说对不起。
***
时间确实有点晚了,在国外待久了的秦眷书已经习惯大晚上别在外头瞎晃悠,尤其是白萦这长相的。他将白萦送上回家的出租车,自己则是沿着江,慢慢又走了一段路。
不是蓄意勾引,泼咖啡是因为白萦生病了,而且明明是他没看路,还好咖啡泼到了他身上,如果烫到白萦怎么办?
不是想要讨要名表,白萦根本不懂这块表的价值,只是喜欢上面的小蛇。他那时问自己喜不喜欢蛇,是不是在向自己示好?
也没有住在别的男人给他租的房子里,白萦一直在自食其力。那可是座凶宅,白萦一个人住在里面会不会害怕……
秦眷书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思绪万千。
他居然误会了那么多事,秦眷书恨不得回到过去给以前的自己一个巴掌。
庆幸的是,他没有将这些恶意的揣测在白萦面前明明白白说出来,也没有故意针对白萦……他还有追求白萦的机会。
是的,追求。
在误会仍旧存在的时候,他便不自觉被白萦吸引,如今误会荡然无存,如何还能抑制自己的喜欢?
可是秦眷书不知道该如何追求一个人,直接告白吗?会吓到他的吧。送花送车送房?白萦对金钱没有特别的追求,恐怕不会要,又会被吓到,送花听上去又华而不实
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不愿意留在这里。
但他没法强求白萦随他离开,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秦眷书想了很久,最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即便他不会喜欢上我,即便我们最终不会在一起,他也希望白萦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哪怕他的生活没有自己存在。
秦眷书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
那一头接得很快,柏林这会儿是下午三点多。略微失真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懒洋洋的:“哟,现在给我打电话,是准备回来了?”
“还没有,情况有变,在按死秦持和那个私生子前我不会回来。”秦眷书道,“你过来一趟,我这缺人手。”
“你手底下没其他人了吗,为什么是我?”
“你会说中文,而且本科学的营销,专业对口。”秦眷书道。
“搞什么,你不会真要经营那家破广告公司吧?那不就是个进入明鸿的跳板吗?”女人忍不住吐槽。
“别废话了,尽快过来。”秦眷书言简意赅道。
“好吧,那你总该告诉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吧?”
“顺利的话,一两年。”秦眷书斜倚栏杆,看着底下江水流往白萦离开的方向,“如果幸运的话……我会带一个人一起回来。”
19.第 19 章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白萦在家无所事事地度过最后一天假期,不得不面对可恶的早九。
精气神仿佛被从这具身体里抽离了,白萦来到办公室,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想上班。
不对,不是每一个人,除了小路。
白萦注意到小路的目光总是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想要和自己说话,但又迟迟不迈出那一步。难道是工作遇到了问题?白萦想了想,主动坐到小路边上,帮他一起处理手头的工作。可是不管怎么看,小路做得都无可挑剔。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白萦想不明白,路长钧就这样欲说还休了小半天。他其实想提起那天的事,但不知从何提起,路长钧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却连怎么道歉都不知道,只能看着主动走来的前辈又离开。
他怕多说多错。
路长钧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胆怯,自己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这个上午,白萦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挂念小路身上潜在的问题,但在临近午休的时候,注意力终于被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转移——他们集体涨工资了!
“卧槽,我是不是在做梦,其实我现在还在家里睡觉对吧?”美术同事不敢置信。
“公司做人了?”段云堇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公司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利润不涨不跌,牛马勤勤恳恳,怎么突然想到给他们涨工资了?
路长钧依旧闷闷不乐,他对实习工资上涨的那仨瓜俩枣毫无兴趣。
白萦则是怔愣许久。
……原来秦眷书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无良老板在给员工画饼。
段云堇和美术同事很快就欢呼起来,把一切疑惑抛之脑后,这可是涨工资诶想那么多干嘛!这次工资上涨的幅度十分可观,美术同事感动得快流下泪来:“我就说被明鸿收购后不可能无事发生!”
除了涨工资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外,几乎不见人影的秦眷书开始频频来办公室转悠,有一回干脆找了张空办公桌就在这里办公。
照理说老板一天视察三遍员工工作是相当惹人嫌的行为,如果是以前那个秃头老板大抵早被背后蛐蛐了。然而鉴于秦眷书刚刚给大家涨了工资,办公室上下对老板的容忍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值。
不过,包容的人里依旧不包括小路。
他好几次鼓起勇气想和前辈说话都被秦眷书打岔,眼睁睁看着秦眷书将手放在白萦身上,微微低下身子,似乎在看电脑屏幕,可目光其实全落在白萦身上。路长钧恨得牙痒痒,说话就说话,有什么话非得在人耳畔说?前辈耳垂都红了!
某一次秦眷书被一通电话叫出办公室后,路长钧终于忍无可忍,拖着把椅子往白萦身边一坐就见缝插针地在前辈面前说人坏话。
“前辈,那混蛋是不是在骚扰你?”路长钧盯着白萦的耳垂,那里太过敏感,只是一点热意便轻易叫白玉似的耳垂红了,路长钧气得牙都要咬碎了,“视察工作有必要动手动脚吗?”
白萦无意识间碰了下耳垂,认真说道:“只是搭下肩膀而已,小路你想太多了。”
前辈的单纯让路长钧痛心疾首:“那为什么不搭别人?”
“云堇姐是女生,需要避嫌。林哥的外套……”白萦看了看工位后头正在跟一张被打回五次的海报死磕的美术同事,“被他自己用颜料染得太有个性了,看着跟没干似的,所以老板才不碰吧。”
乍一看跟刚泼了一身颜料似的,美术同事得意扬扬地表示这一身穿出去,地铁上都没人挤!
“那他有事没事就往你边上凑,这绝对是心怀不轨!”路长钧绞尽脑汁地诋毁情敌,“我数了,两天里他去了云堇姐那三次,林哥那两次,去了你这整整十次!”
当然他和秦眷书相看两厌,两个人从来不说话,当彼此是空气。
白萦下意识为秦眷书开脱:“美术工作外行不好插手,所以秦总没有过多干涉,云堇姐经验丰富,也不需要多说,我不上不下的,所以秦总才多来了几次,他这都是关心公司业务。”
因为路长钧不小心抬高了说话声音,隔壁听到他们对话的段云堇也附和道:“对啊对啊,老板关心工作很正常,小路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美术同事其实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他听到了段云堇最后一句话,也不禁为秦眷书发声:“小路,秦总不是那种无良老板,可不兴说人坏话啊!”
背后蛐蛐老板不是社畜的经典项目吗?
路长钧绝望了,他意识到因为秦眷书涨了工资,这些人已经全部进入“秦总说什么都对”的状态,那男人好生阴险,竟然想出这么一招!
他来这小破公司实习的时候就该偷偷把公司买下来的!
涨工资大招让小路以外的人集体倒戈,然而在周五下班那天,听到秦眷书宣布这周末不用加班后,大家又集体不安起来。
段云堇喃喃:“才上了两天班,就又放假,虽然周末照理来说是该休息,但是……”
美术同事惊恐:“但是以前公司从来没讲道理过啊!而且这两天都是早九上班晚五下班,八小时工作制里还包了午休,天哪,我这还是在国内吗?”
白萦:“不对劲……”
段云堇:“该不会是断头饭……”
美术同事:“最后的晚餐……”
全员陷入不安desu的状态,公司怎么突然对他们这么好,是他们要被开除了还是公司要倒闭了还是世界要毁灭了?新一周上班时众人惴惴不安,仿佛即将面对命运的审判。
只有路长钧在恶毒地揣测秦眷书一定是在用糖衣炮弹腐蚀前辈纯洁的心灵,前辈你可千万不能被这老男人哄骗了!
随后就是一堆沉重的任务安排了下来。
众人在痛苦之余又暗暗松了一口气,段云堇道:“对劲了。”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就是这种把人当牛马用的风格!
但是和以前又不太一样,秦眷书居然宣布将按法律规定给他们发加班费,他们来到明鸿后的加班时长都会记录其中。广告业居然还有这么守规矩的公司,大家不禁都有几分恍惚。
想到说不好能破五位数的工资,加班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而且他们现在进行的折磨人的业务还是从旧中禾继承下来,秦眷书似乎想让新中禾和旧中禾彻底划清界限,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过去的业务尽快完成。白萦有几次向秦眷书汇报工作,听到秦眷书竟然在亲自谈业务。
这对秦眷书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大学读的生物医药,还没毕业就依靠母亲的遗产创办了属于自己的药企,之后一直在医药行业发展,广告于他而言是相当陌生的领域。中禾的体量勉强在他控制之内,但一旦忙起来还是会觉得捉襟见肘。
好在他把自己学营销的助理摇来了。
周二一早,时差还没倒明白的杜思已经飞速进入工作状态,精力充沛,神采飞扬,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明白,但是浑然天成的天选打工人气质,叫众人第一眼就生起敬畏之心。
“好恐怖,感觉她是那种加班三天三夜还会笑着说就这就这的人。”段云堇小声跟白萦说道。
白萦神情严肃地点头,他仿佛感觉到了顶级打工人对底层社畜的等级压制。
杜思确实是一个上班时气势如虎的女人,她的加入明显大幅提高了工作效率,但她不是那种一个人完成所有人工作的类型,而是拖着全员一起奋斗。
在杜思熟悉完中禾后,堆积的业务开始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完成。不得不承认这期间能学到很多,但是……
众所周知,蛇的脑仁很小,所以蛇总是笨笨的,有些特别笨的还能做出把自己尾巴当食物这种蠢事。
变成人形的蛇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小白蛇的脑袋这些天飞速旋转,感觉要旋转出火。
偏偏杜思太会分配工作了,总是让人勉强能够跟上,不至于大脑直接宕机,加之秦眷书还用完成旧业务后的奖金和假期画饼,白萦勉强支撑了下来。
某一天他忙得晕头转向,秦眷书一个电话打了过来:“现在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秦眷书对每一项业务的进度和员工动向了如指掌。
“是,刚和工厂签好合同回来。”白萦看了看车窗外,“快到公司了。”
“回来后来我办公室一趟。”秦眷书补充,“注意安全,不用着急。”
秦眷书说不用着急,但这些天快节奏的工作让白萦下车后不自觉跑了起来。眼见电梯刚好停在一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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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挤了进去。
白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忙晕了头,总觉得电梯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难道明鸿偷偷装修过了?
电梯停在十五楼,白萦走了出去,灯光明亮,地面洁净得能映出人影,但颜色似乎浅了一点。
白萦没多想,怪异的感觉被他压了下去,直奔秦眷书办公室。这会儿临近中午,他急着听秦眷书交代完后去吃饭。
奇怪,秦眷书办公室的门颜色怎么好像也浅了一点……
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然在敲了两下门后拧动门把,房门缓缓往里敞开。
这是一间领导层才有的单独办公室,也许世界上的领导审美都差不多吧,内部的结构和秦眷书办公室很像——但问题是再像这也不是秦眷书的办公室!
里头陌生的一切让白萦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唯一一张办公桌后传来:“我好像还没有让你进来。”
本在翻阅文件的青年不悦地将文件夹合上,抬眼冷冷看向闯进办公室的人,他衣着考究,一丝不苟,规矩得挑不出分毫错处。白萦看到了他眼角的一颗小痣,然而他的气质过分冷漠,这颗痣没法令他显得温和半分。
白萦只看了一眼,因为他开始疯狂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楼了!!!”
啊啊啊白萦是笨蛋!
白萦在心里骂自己,一路来的不对劲终于串了起来,相同的楼层相同的路线但是陌生的办公室陌生的人,这一切都指向一件事——他走到双子大厦的另一栋楼去了!
两栋外形无限接近的大楼分属于两家大集团,正门朝着不同方向,白萦已经没空计较是不是出租车司机停错位置了,他现在好想变成原形溜走。
社死时刻,小蛇无地自容。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白萦是笨蛋!
“对不起!”白萦掷地有声,他决定怎么来的怎么出去,好心人请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吧!白萦一把将门关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办公桌后的青年在看清他的面容后,骤然睁大的眼睛。
他匆忙站了起来,甚至不小心被椅子绊到。
青年全然没有察觉小腿的疼痛,才关上没多久的门又被拉开,青年追了出去,拐角处有道身影一闪而过,他喊出声:“等等!”
那道身影退了一步,青年心却骤然沉了下来,不是那人。
被认错的是一位集团高管,他神情有些惊讶,但下意识露出笑容:“小云总,有什么事吗?”
“不是叫你。”青年声音冷淡下来。
那高管也不意外,谁都知道云鑫集团董事长的独子云则冷心冷情,对谁都是一张冷脸。只是他看人从来跟看草似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刚才的声音为什么显得……有些惊慌?
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消失无迹,遍寻不得。
高管好奇地看向云则跑向电梯,然而电梯门刚好合上,哪怕云则第一时间冲上去按下下行键,已经开始下降的电梯不会为他停留。
云则怔怔站在电梯外,失魂落魄。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电梯门只留下一条小缝时,窄缝中间那人宛如秋水的眼睛。
一如二十多年他第一次见到那人,那个……“女孩”。他抱着膝盖坐在爬满爬山虎的墙根,夜晚的爬山虎叶片变成一片浓郁的黑,他裙子被蹭得脏兮兮的,整个人好似要与包裹着他的黑暗融为一体,但当他抬起脸,月色明明如水,他的眼中好似荡漾着水波。
不会错的,哪怕他一时间想不明白记忆中的女孩怎么变成了一个男人,但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只需一眼他就能认出来。
他们是同一个人。
云则喃喃念出他幼时没能说出口的名字,那时候他们是福利院里的两个小哑巴,他打退所有想要欺负“女孩”的坏孩子,哪怕一声不吭,他的眼神也凶狠得令人害怕,不管是被揍的坏孩子,还是看到的其他人。只有“女孩”会上来握住他的手。
他们握着手,深一脚浅一脚,走过他此生最珍贵的一段时光。
他无数次在心中用最温柔的语调喊他,小萦妹妹。
“……小萦妹妹。”
叮的一声,另一部电梯终于到达十五楼,可已经来不及了。
20.第 20 章
确认大门,确认电梯,确认楼道。
百分百确定自己这次绝对没有走错的白萦,敲了两下熟悉的办公室门后,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秦眷书的声音才推门进去。
已经有一把椅子放在办公桌的对面,秦眷书示意他坐下:“不是说了不用着急吗?怎么跑得汗都流出来,擦一擦。”
白萦这时候才注意到额头上多了几粒汗珠,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社死时分冒出的冷汗。他一手交合同,一手接过秦眷书递来的手帕,在秦眷书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合同只被随意扫了几眼,秦眷书便将其放在一边。办公桌此时出奇的干净,与大多时候堆满文件的模样截然不同。白萦还有些奇怪,然后便听秦眷书问道:“是不是还没吃饭?”
白萦点点头,他打算待会儿去明鸿的食堂吃。破公司被大集团收购后的好处之一就是他们蹭到了大厂食堂,虽然常常因为加班错过食堂开放时间还是得点外卖,好在今天勉强赶得上……
然后白萦便呆呆看着秦眷书从办公桌底下提上来一只打包袋,布袋上印着某家大酒店的logo——酒店居然还做外卖?木制饭盒被秦眷书从中取出打开,放在清理干净的办公桌上,两荤两素一汤,米粒晶莹饱满,切好的水果铺在一层冰屑上,有一盒秦眷书没打开,告诉白萦里头是冰淇淋,可以作为饭后甜点,不想吃的话也可以先放在他办公室的冰箱。
白萦诚惶诚恐地接过秦眷书亲手递来的米饭。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他上午去谈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合同啊!
秦眷书又道:“以后要是来不及去食堂可以来我办公室,少点外卖,外卖不健康。”
其实白萦好长一段时间没点外卖了,因为谭铭隔三岔五就给他送打包好的饭菜,拿去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今天还是因为出门着急忘了拿,白萦才想着快点把工作处理完去食堂。
抱着饭盒,白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动筷:“秦总,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说?”
总不能叫他来办公室,就是专门留他吃饭的吧?
秦眷书的主要目的还真是投喂,以前他不懂那些小情侣为什么吃个饭都能那么腻歪,但体验过一次投喂白萦的爽感后,他什么都懂了。
不过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交代白萦。
秦眷书道:“你先吃,不是什么大事,我说你听就行。”
白萦于是拿起了筷子,再不吃菜就凉啦!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京城出差,早上九点的飞机,不用起太早,七点出门就行,我会去你家接你。”秦眷书说道。
好着急。白萦微微睁大了眼睛,慌忙咽下一口饭:“是有很重要的生意吗?”
“算是吧。”秦眷书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京城钟家明晚要举办一场宴会,会聚集许多社会名流,其中不乏演艺圈的人士。这一次不一定能谈下什么生意,但对改变中禾的定位十分重要。我查了中禾创办以来的业务,近两年接手的一半多来自娱乐圈,但承接的都是一些短剧小网剧的宣传工作,没拿下过有分量的业务。”
白萦心道毕竟他们的水平就在这里……
但秦眷书觉得不单单是水平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旧中禾没有人脉。工作室只需要一两个有本事的人,其他人水平及格不出错就够了。
钟家晚宴的邀请函可不好拿,无数小公司挤破头也抢不到一张。秦眷书想要尽可能带中禾一把,这样即便自己……
秦眷书不太愿意去想那个可能,但又不得不去考虑。
即便最后白萦不会和他在一起,白萦也能待在一个好公司,有一份好前程。
“可是我没有参加过晚宴,”白萦为难道,“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白萦对晚宴的所有认知都来自电视剧,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男男女女在金碧辉煌的舞厅翩翩起舞。让他陪着去,真的没有问题吗?
“一切交给我就好。”秦眷书安抚他,“赴宴的每一位客人都该有一个同伴,你只需要陪着我。”
白萦应了下来,但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这种场合陪着的不应该是女伴吗?白萦虽然不明白,可想到是老板发话,于是不说什么了。
他专心吃起了秦眷书特供午饭,可恶,不愧是老板的饭,怎么这么好吃……也不知道晚宴上能不能吃到,那种高端场合可以吃东西吗?
对豪门宴会具体什么样一无所知的白萦,就这么跟秦眷书在次日下午抵达京城。
白萦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以前出差来过好几次,这次也是为了工作,只不过他对这回工作的具体内容毫无概念。京城的道路横平竖直,与申城差别很大,两地气温倒是差不多,下飞机后不用增添衣服,但京城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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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要干燥一些。
秦眷书私底下其实是一个蛮低调的人,很少铺张浪费,出机场后先他们一晚抵达京城的司机将他和白萦送往与明鸿有合作的酒店,秦眷书订了相邻的两间商务大床房。
只是私生活可以朴实,晚宴却是一个必须高调的场合。
秦眷书不缺出席宴会的行头,但是白萦需要。放好行李没多久,秦眷书就带着白萦去购置正装。
秦眷书包了场,三十来个店员就接待两个客人。白萦茫然无措地当着衣架子,他都不敢问那些往他身上试的衣服的价格。
秦眷书还说:“来不及定做,所以只能带你来买现成的了。”
白萦不管怎么说也是做广告的,奢侈品买不起名字还是认得出的,价格不敢问但大概多少能猜到。白萦感觉要汗流浃背了:“秦总,这应该没法报销吧?”
他就是去晚宴上当花瓶的,真的租一身就够了!
“走我的私人账户,与公司无关。”秦眷书说道,“还有,不在公司的时候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销售们对了个眼神,自觉对这二人的关系了然于心。
大老板和他的小情人嘛!
不过小情人长得过分好看,和她们见过的其他老板比这位老板也长得比较有人样。
白萦觉得往自己身上试的不是一件件衣服,而是一捆捆人民币。
可恶的资本家,你还不如直接拿钱砸我,怎么有人会花这么多钱买一件衣服……如果秦眷书养蛇会不会用超豪华玻璃箱……在金钱的冲击下,白萦思维有些错乱了。
感觉白萦有些累了,秦眷书没让他再试,根据记忆敲定了白萦出席今晚宴会的行头。
如果不是怕白萦有心理压力,他甚至想全部买下来,以白萦的身材长相穿什么都好看。
秦眷书也没让人把衣服包起来,晚宴在即,在这里换上就可以过去了。
一位销售小姐姐将他们带去更衣室,秦眷书在外头等,然而白萦刚进去没多久就探出头来,捧着一堆衬衫夹无措道:“我不会用。”
对不起,他是条没见过世面的蛇!
销售小姐姐提议道:“先生,需不需要我去叫位男同事过来帮忙?”
白萦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被一道边上插过来的声音打断了。
“不用,”秦眷书站起身,“我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