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死对头成了我师弟》
1. 第 1 章
十四岁那年,谢苓带着一腔热血,日日跑到山间夹道劫富济贫,直到某一天劫到了远赴京都的云却,将直接人洗劫一空后扔到了城门口。
牺牲他一人,吃饱千万家。
天地浩大,时代又动荡,谢苓自觉不会再见,所以这仇结便结了。
偏偏两人仙门拜师时又在擂台相见,只消一眼,云却就把她认了出来,谢苓因虚长他两岁,修行过晚而输他半招,一气之下干脆转投其他宗门。
此后数百年时光里,二人更是针锋相对,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正因如此,偶遇云却被人围剿时,她原是打算袖手旁观看一场好戏的,就是这一顿,导致云却自爆时,她也被迫同归于尽。
一失足成千古恨。
谢苓惆怅地盯着头顶熟悉又陌生的房梁,剧痛过去以后,再睁眼时她居然又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她在床上躺了两个时辰,还是没能接受现在的状况。
“宝儿啊,到底是怎么了,你跟爹说说......这人心情不好,那也得吃饭啊。”
门外传来一个小心翼翼又十分焦急的男声,听着熟悉的声音,谢苓一僵,眼眶控制不住地泛起了红。
从床上起身,谢苓快步走到门前,看着门上的剪影抿了抿唇。
双手颤抖着打开木门,略有些陈旧的门伴随着嘎吱的声音缓缓打开,门外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竖着耳朵往后错了一步,脸上的焦急还没来得及下去,就被眼前的谢苓扑了个满怀。
不知道谢苓遇见了什么事,傅大为生怕刺激到她,轻轻地拍了两下谢苓的后背:“乖乖,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爹在呢,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昂。”
谢苓抱着他摇了摇头,松开手臂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笑着抬起头道:“没事,我就是被魇着了,我收拾一下就去吃饭,爹先去饭堂吧。”说着伸手将傅大为往外推了推,迅速地关上了屋门。
傅大为对女儿自是无所不从,又忧心她穿的单薄着了凉,只能一步一回头地看了几眼,叹着气先饭堂备饭。
谢苓靠着屋门滑下去坐在地上,自嘲地笑了笑,一身修为虽然没了,但能见到爹爹,倒也不算亏。
平复下心情,谢苓穿好衣服走去饭堂,一路上见到了许多人,但大多数只隐隐约约剩下了些印象,真说认识却一个都想不起来。
虽已过饭点,但饭堂还是十分热闹,谢苓粗略地扫了一眼,今天的饭清汤寡水,一点油腥味都没有,寨子里的人在饭堂对着村里书生画出来的烧鸡睹望梅止渴,谢苓见他们聊得热闹,跟着听了一耳朵,只听到他们说要去哪哪劫个道,跟那些逃难的富商“讨”些银子吃食回来。
谢苓默然地啃着手中的馒头,生于乱世,果腹都成问题,寨子里的人本就是些乡野草莽,勉强自保,家中老幼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只能靠他们出去劫一劫富商,走些邪路。
十四岁正是轻狂的年纪,前世的自己听了他们的法子立刻就气势汹汹地去了,觉得自己作为少寨主,怎么也得做个表率出来为寨子里的人分忧。
爹不赞同,但爹舍不得骂她。
吃馒头的动作一顿,谢苓眸子闪了闪,云却连累她至此,再劫一次也只是讨点利息回来,上辈子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想来肯定是不介意的。
“阿嚏!”
夹道上飞速行驶的马车上传来重重的喷嚏声,云依放慢了速度不放心地回过头:“世子,要不咱们还是歇歇吧,您脸色看起来实在是不好。”
岂止是不好,自今日晨起他脸就白得像鬼一样,若不是尚有气息,云依都要给他挖坑埋了。
车里的男子毫无形象地往车壁上一靠,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涣散地看着车顶,脸色十分苍白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后又想到云依在外面看不见,遂强忍住疼痛道:“不必了,赶路要紧,我无事。”
说着伸手掀开帘子观察了一下路边的地形,他们今日刚从林子里出来,算算路程应是差不多快到落云峰了。
落云峰......
上辈子就是在那儿被人劫光了金银,害得他一路要饭才逃到了边关,虽说是因祸得福不用再赶去京都做质子,可钱财如性命,劫财之仇不共戴天!
胸腔中传来的阵痛唤回了他的理智,自爆的痛苦还没有完全消失,他连上马车都没力气,再遇上谢苓岂不是像上辈子一样没有反抗之力。
但总不能再让谢苓抢一次,那他重生的意义何在。
所幸上一世是他心血来潮换了路线才遇到的谢苓,这次他不换了,让她扑空去吧。
得意地哼了一下,云却脸上带着笑意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刚想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身下的马车急停,本就没坐稳的云却一时没控制住,重重地撞在了一侧的车壁上。
“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云却颤颤巍巍地抬手掀起帘子:“你......”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云却闭上嘴默默地咽下喉间的血腥味,苍白的手指用力攥紧了手中的车帘。
在他们对面站着一排人马,为首的男子身材魁梧,站在阳光下看不清面容,云却只注意到他手中举着的一把大刀,刀锋锐利,上面还有残留的猩红,来人微微一动,刀光闪过他的脸颊,隐隐有些痛意。
云却心中一沉,前世接触的多是成王府派来的杀手,像这样不蒙面的反而少见,也就是说,对方是为自己的命而来,且势在必得。
暗中思忖着要如何躲过明显来意不善的这群人,空中的云层缓缓滑过上空,遮住刺目的阳光,为首之人的面容逐渐清晰,云却定定地看了片刻,瞳孔微颤,一些回忆里的旧片段翻涌出来。
是黄天地,傅家寨的二当家。
云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此人烧杀抢掠,谋财害命,可谓是无恶不作,虽然都是之后世道彻底乱起来才做的恶事,但想也知道乱世之前也不是什么善茬。
谢苓与他不和多年,若是来劫道必然不会与他联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成王府向他买凶杀人。
前世自己换了一条路,虽然遇到谢苓抢劫,但被他们直接扔到了城门口,并没遇到什么危险,恐怕是因为黄天地看到她,多有防备,没敢从她手上抢人,这才幸免于难。
入京的路上遇到贪财害命的劫匪而亡,多么顺理成章又合理的解释。
免去了人质入京,解决了心头刺,还拿回了世子名头,最重要的是,天衣无缝。
云却闭眼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意,当务之急是要先逃跑,以他们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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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身手,恐怕黄天地斩他们和杀鸡没什么两样。
看了看前面两匹拉车的马,云却凑近前面的云依小声嘱咐:“一会儿我数三个数,你就将马放开,骑马往前面另一条路上跑,不必管我,活命要紧。”
云依还想说什么,云却已经开始倒数:“三,二,一......斩!”
来不及反应,云依干脆利落地砍断缰绳,向前翻身上马,身侧的云却往前一扑,勉强在马上趴好。
气还没喘匀,云却就狠狠抽了马一鞭子,身下的马一路飞奔,云却趴在马背上只觉得眼花耳鸣,胸腔中五脏六腑仿佛都搅在了一起,剧痛席卷而来,靠着求生的本能才让他死死拽着缰绳没有被甩出去。
耳畔传来阵阵破风声,云却一时来不及躲闪,左侧脸颊处飞过一把利刃,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突如其来的刺痛唤醒了他的神智,眼神聚焦在前方的云依身上,咬了咬牙甩出一鞭打在他身下的马上:“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走,说不定还能救我一命!”
看着云依远去的背影,云却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身上有枚自己的金镶玉佩,一看就很有钱,若能吸引到谢苓的注意力,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云却紧拽着缰绳苦笑了一声,若是等不到他回来......
或许就是天要亡他吧。
马蹄扬起的风沙迷了他的眼,云却抬起手臂,低头偏着脸躲在袖子后面,一侧头便看到离他不足百步的黄天地,仿佛是对他的人头势在必得,脸上的刀疤也显得越发狰狞,见他望过来,黄天地笑了两声:“小世子,乖乖停下,我黄某还能给你个痛快。”看他这病怏怏的身子,逃出生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想浪费力气与他多费口舌,云却脚下暗暗用力,眼看他与自己又拉开了些距离,黄天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前方就是落云峰的夹道,此地多有贼匪埋伏,平分金银是小,可若是云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坏了成王的任务,他此番辛苦就都白费了!
想到此处,黄天地下定决心,快马加鞭拉近距离,举起手中的大刀,瞄准前者的心口处,用力投了出去。
云却脑中的弦一紧,唤醒了多年修仙锻炼出来的危机意识,往一侧歪倒,脚用力蹬了一下马背往前方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不远处的石路上,身侧尘土飞扬,趴在地上的云却来不及说疼,心中暗暗发苦,他此刻是真的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看来就是天要亡他。
身旁的沙尘散去,身后的黄天地却久久没有动静,云却敏锐地发现连马蹄声都销声匿迹,周围寂静得只有马在打喷嚏的声音。
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云却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观察一下情况,耳畔忽地传来少女布满寒意的冷笑声:“黄、天、地。”
这声音他听了八百多年,虽有些青涩,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鼻子忽地一酸,八百多年的死对头,居然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黄天地站在原地不动,谢苓每每叫他时,都会拉长声音,唯有这一次让他寒意丛生,看着谢苓脚边的云却,黄天地眼中闪过几分纠结。
云却似乎心有所感,颤抖着伸出手拽住谢苓的脚腕,用尽力气艰难转头,梗着脖子哀求道:“救......我......!”
2. 第 2 章
尘封于记忆深处红衣少女与眼前人渐渐重合,从前他最厌恶的鄙夷神色,此刻熟悉得令人安心。
谢苓坐在马背上,眼神轻轻扫过他,并未停留,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对面的黄天地身上,其中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黄天地不由得忌惮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谢苓一向不喜欢自己,但这样阴冷的眼神他也是头一次见,仿佛地狱里爬上来吃人的恶鬼。
黄天地不想招惹这对父女,毕竟人吃人的世道,最惹不得的就是疯子。
僵持的间隙里,谢苓已经压下了百般心绪,懒懒地坐在马上等他开口博弈,脚腕处忽地一紧,她低头顺着看过去,云却趴在地上,艰难地拽着她的脚腕,此刻正以一种鬼魅般的姿势看着她。
见谢苓低头,云却放心地吸了吸鼻子:“救!”
他已经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但他相信以谢苓的聪慧,一定能领会他的意思!
谢苓:“……”
有朝一日居然能看到云却这样狼狈地求她,被殃及池鱼的愤懑消散了一些,甚至有些微妙的开心,谢苓决定大发慈悲救他一命。
不过这样的姿势多少有些丢人,谢苓尝试着蹬了两脚想让他松手,奈何云却的求生欲实在太强,身上疼得都快散架了手都不肯卸力。
在谢苓发火之前,对面的黄天地突然开口:“小寨主不若把此人交给我,这可是成王府重金悬赏的人物,下来的赏钱都给寨子里,傅大哥也不必为其他人的生计发愁了。”
听到重金悬赏四个字时,云却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谢苓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原来八百年前就是个守财奴。
见她没理自己,黄天地利诱不行便想威逼,还未开口谢苓就已经抬起头看向他,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钱用不上,这人是我看上的人头,我要带回去养着。”
一时间没人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马上对视,谁也不肯让步。
黄天地在心里反复权衡利弊,他迟早会要了这对父女的命,但不是现在,时机未到只怕适得其反。
不过瞬息之间,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收起刀爽朗地笑了两声:“既然是小寨主看上的人,那我就不插手了,我和弟兄们还要接着去找粮食,先走一步!”
语毕,黄天地比了个手势,身后的人马立刻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谢苓漠然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脚腕处传来一阵麻麻的感觉,这才想起自己还拖着个人。
又用力蹬了两脚,还是没蹬开,谢苓低头没好气道:“你还有完没完?”
云却趴在地上瓮声瓮气:“方才扭头动作太大,脖子扭了,你能不能……”
“大黑!”谢苓打断了他的哀求,不耐烦地喊了一嘴。
后方一个黝黑壮汉应声下马,小跑两步过来伸手提起半死不活的云却扔到自己马上,云却感激地笑了笑:“多谢这位壮士,把我扔在城门口就行,我养两天就活了。”
谢苓忽略掉他的话,甩了甩被抓麻的脚,勒紧缰绳掉转方向:“回寨子吧。”
付家寨离落云峰不过一炷香的路程,谢苓等人脚程快,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到了寨子门口,云却被按在马背上一路颠簸,等到了地方早就昏死了过去。
谢苓下马时一眼就瞥见安静跟在后面的云依正在试图叫醒自家世子。
“别叫他了。”谢苓上前提起云却仔细看了看:“这都快死了。”
“小黑带他去找刘大夫吧,能治就治,治不好就拉出去埋了吧。”谢苓嫌弃地松开云却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转头打量了下云依:“你们家小世子欠的买命钱,醒了记得还。”
云依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女侠要多少银子?”
谢苓看了一眼被拖走的云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有多少,要多少。”
云依:“......”世子,危!
以自家世子爱财如命的性格,要他钱财比扒他层皮还难受,云依叹了口气,跟着大黑往刘大夫家中走,谁让他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还是等世子醒了劝他坦然面对吧。
谢苓惬意地哼着小曲走进屋里,一团黑影猛地冲过来抱起谢苓,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
谢苓无语地拍了拍抱着自己的手:“爹!”
傅大为小心翼翼放下谢苓:“我说宝儿啊,你一大早就跑出去做什么,最近乱得厉害,你一个姑娘家可要万分小心,那外面那都是……”
谢苓比了一个停的手势,打断傅大为滔滔不绝的念叨,见他还要说,便抢先开口道:“我出去劫富济贫去了。”
看了看谢苓的脸上没什么喜色,傅大为十分疑惑地往后挺了挺:“没劫来?”以自家闺女的武功,不应该啊?
谢苓边揉脸边往座位上走:“劫来了。”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等把茶壶喝到见底才接着道:“劫了个贫来。”
傅大为:?
“算了,他不重要。”谢苓摆了摆手,正襟危坐看着傅大为严肃道:“我今天碰见黄天地了,爹你千万记得小心他!”
傅大为坐下,惬意地拍了拍肚子:“爹知道了,爹的宝贝女儿耳提面命好几天了,爹都刻在骨头芯儿了。”
前世她也是这么反复叮嘱,可最后也没防住,眼见谢苓皱着眉头还想继续说,傅大为哎呀一声站起来:“你罗叔还让我帮他喂鸡呢,我差点给忘了,爹先过去了哈。”
“诶!”谢苓甚至没来得及站起身,就眼睁睁看着傅大为无视自己圆滚的身躯,飞快地跑了出去,速度快得连残影都瞅不见。
谢苓坐回去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水一口闷光,转身回去自己房间,为了避免上一世的结局,还是要早作准备才是。
傅家寨的刘大夫医术不错,云却只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仔细检查了一番,应当没什么大碍,刘大夫就放心地让他出门去走走,不到半天光景,谢苓带了个漂亮少年回来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傅家寨。
傅大为自然也听说了此事,虽然没亲眼见到,但听寨子里的婆姨们描述了许多,什么天上有地下无,什么白衣飘飘似仙女,什么眼波流转似狐妖,还有一些文邹邹的话他更是听不明白。
反正他只听明白了一件事——那个少年长得非常好看。
怪不得出去劫富却劫了个贫回来,傅大为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忧心,好看的男人骗子多,更何况她年纪还小,若是被人骗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傅大为还是觉得自己得见云却一面。
只是还没等他找云却,云却就先传了话说要拜访一下自己,傅大为诧异之余,罗叔抱着鸡在他耳边小声提议:“是个好机会,咱们也见他个出其不意!”
傅大为与他对视了一眼,所见略同地点了点头,整理一下衣服,威严地吩咐大黑:“让他进来吧。”
大黑一声不吭出去叫人,不多时就领着云却走了进来,由于他身受重伤,走路缓慢,面色苍白得不似活人,可即使如此那一身粗布麻衣都遮不住他的风华。
傅大为惊艳之余往后靠了一下,小声问罗叔:“不是说白衣飘飘吗?”粗布麻衣硬说是白衣?这也飘不起来啊。
罗叔比他知道的略多一些,拍了一巴掌:“诶,人家带回来的那身是白衣。”
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傅大为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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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慈祥地笑着上前虚扶了一下:“不必跟我客气,来,快坐。”
云却道了声谢,在椅子上坐好才缓缓开口:“晚辈是来道谢的,还要多谢傅寨主收留,不然晚辈恐怕要暴尸荒野了。”
随后又苦笑着简单挑了些自己的困境诉说,果不其然收获了一片心软的目光。
傅大为愤愤地拍了下桌子:“一群狗官捧着狗皇帝!什么阴损的招数都想得出来!”随后又看向云却捧着茶杯的手,指节修长干枯,就连露在外面的小臂也比谢苓瘦了一圈,可见平日里的处境,
心软地叹了口气,傅大为坐会原位:“即然来了傅家寨,那便是一家人,定少不了你的吃食。”
见他有意示好,云却也顺势而下,怀着感激的目光千恩万谢,他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有个落脚之地,至于和谢苓的旧怨,在生命危险面前都可以先放一放。
可惜和睦的氛围没有坚持多久,傅大为忽然想起什么,收起笑容正色道:“不过有些事,我还得与你提前说好。”
“您请讲。”云却十分有礼地点了下头,静等着他的后话。
傅大为幽幽地看着他:“我就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就是宠着长大的。”
云却继续点头,谢苓的过往,他早八百年就知道了。
傅大为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们这里不讲什么三从四德,我也不知道她是见色起意还是怎么,所以日后你们成亲以后,不要想着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地搓磨我女儿。”
捧着杯子的手一顿,云却的笑容僵在脸上,抬头一脸难言地看着傅大为:“您等一下......”
以为他不乐意,傅大为牌桌起身:“我知道你们这种富贵人家有很多不好的习惯,但是在寨子里就得守我傅大为的规矩!”
罗叔在后面跟着起哄:“对对,这是我们当家的地盘!”
云却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傅大为身躯又高又宽,站起来时的阴影都能把自己完全盖住,他不能硬碰硬,但是谢苓看上他也纯属无稽之谈,她若喜欢这样的皮相,上辈子就不会天天逮着自己骂了。
怎么才能不用成亲还安全地留下呢?
云却抓了抓衣服,硬生生把自己掐脸红,颇有些落寞地咳了两声:“寨主不必担心,小寨主是无奈为之,只是我被小寨主无意间救下,对她一见钟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戏演到一半,云却背后忽地一凉,直觉身后有杀气袭来,唰地闪身躲开门外飞进来的暗器,只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暗器直接镶了一半进木头柱子里。
红衣少女从门外懒懒地走进来,鬓发贴在两侧,汗滴顺着头发滴在衣领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却一眼。
“你们在干什么?”谢苓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颇为疑惑地看向站在座位前的傅大为和罗叔。
傅大为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左右看了看:“什么?没什么,我跟这位......聊聊。”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余光瞥到一侧的老罗,十分夸张地哎呀了一声:“老罗!不是说要喂鸡吗!瞅你这记性!”
“喂鸡?”老罗抱着鸡,不懂他何出此言,自己就养了一只鸡一直抱在手里,哪还来的鸡要喂?
不等他说话,傅大为就拽着他的袖子可劲儿往出走,边走还要边数落:“你果然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你说说......”
谈话声越来越远,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安静的落针可闻,云却整了整衣服,出门在外还是要整洁一些,不能失了风度。
谢苓托腮看着好整以暇的云却,面无表情地上下扫视了几遍,冷不丁出声道:“你果然也重生了。”
3. 第 3 章
云却身体一僵,不动声色地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小寨主这是什么意思?”
谢苓看他慢慢冷静一些才开口十分随意地说了一句:“哦对买命钱是你的全副身家,我昨日已经派人去拿回来用了。”
话音未落,假装整理衣服的云却猛地抬头,气急攻心下不住地咳嗽,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谢苓,谢苓似乎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笑眯眯地晃了晃腿:“昨天就用完了哦。”
云却的脸憋得通红,锤了一下桌子,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缓过劲儿来干脆也不装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着他终于抛弃了那副假君子的外皮,回到了熟悉的让人讨厌的状态,谢苓撇了撇嘴:“傻子才会在被追杀的时候死拽住杀手认识的人不放呢,除非......”
除非知道她和黄天地之间的仇怨,才会这么坚定地向她求救,可是死仇是十年之后才结下的,既然自己能重生,那云却自然也能。
正如云却了解她一样,他有任何一点反常自己都能察觉得到。
云却好似忽然想到什么,低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杯子里漂浮的茶叶,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所以你......是特意去堵我的?难不成是要再抢我一次?!”
见他第一反应是这个,谢苓直接被气笑了:“你害得我身死道消,从头来过,我抢你一次怎么了!”
云却觉得她蛮不讲理,被抢的是他,差点死了的也是他,而且他死之前都被人追杀到绝境了,出秘境后一直就没见过谢苓,这也能怪上自己?云却越想越莫名,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身死道消与我何干?”
谢苓“啪”地一声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你少装!你自爆的时候我就在附近,别人察觉不到我你难道也察觉不到吗?”
他们两个打了八百多年,对对方的气息几乎比自己都熟悉,谢苓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他们出现在同一片土地上,立刻就能发现对方的存在,这样的敏感度说没发现她,谢苓半个字都不信。
云却罕见地没有反驳,避开谢苓愤怒的双眼,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你......我......”迟疑一瞬,忍不住垂眸叹了口气。
他被追杀时五感尽失,仅剩的一点力气都用来与人同归于尽了,根本没来得及分神探查一下周围是否有人。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按理说和谢苓同归于尽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可云却的嘴动了又动,连一抹苦笑都扯不出来。
一看他这幅蔫了吧唧的模样,谢苓顿时就想明白了缘由,她本以为云却意识到周围只多她一个路人,才毫无顾忌地自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随意拍了两下手:“刚订下婚约就被追杀到自爆,你这位凌霄宫首徒的待遇,也不怎么样。”
当年输他半招一直是谢苓心中一根刺,即使知道是因为天资受限,就算进去凌霄宗也是泯于众人,可她还是无法释怀。
云却听她讽刺也只是掀了掀眼皮,这样的挖苦也不过是两人的日常,于他而言没什么杀伤力,他更在意的是其他事。
往日针锋相对的人忽然沉寂下来,谢苓也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径直走向门口打算回去练功。
“专门提一句首徒的事,是什么意思?”
云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苓敏锐地听出其中夹杂的些微哽咽,回头戏谑地抱起手臂等着他继续问。
云却嚅嗫了两下:“......还有,与我订婚一事,又有何干系。”
他当时是失了五感,可谢苓却是看得到的。
云却起身抓住谢苓的手腕:“你......当时看到了什么?”他说出的话都忍不住带了些哭腔。
十二三岁的少年还比自己矮上半指,谢苓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还是紧盯着他的双眼,巨高临下地嘲讽道:“这是你求人的态度?不下跪也算诚心吗。”。
听了她的话,云却的瞳孔猛缩,握着手腕的手也微微发颤,咬了咬牙,膝盖微微曲起。
谢苓眸光一闪,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追杀你的,是你的亲师兄,还有你未来的亲大舅哥。”
云却只觉得自己脑中嗡的一声,气急攻心,猛的吐出一口血便昏了过去。
谢苓躲得快,只是袖口被溅上了两滴,嫌弃地踹了他两脚,暗道一声倒霉,推开门喊来大黑吩咐他再把云却送回刘先生处,便头也不回地去了傅大为的院子。
一推开院门,就看到傅大为正和罗叔围在石桌旁低声说话,不知道在吵什么,只见傅大为一拍桌就站了起来,指着罗叔的鼻子气道:“你个粗人你懂个锤子懂!”
罗叔诶了一声指着他刚要开口,眼神扫过门口的谢苓,顿时把嘴又闭了回去,抬手摸摸鼻子咳了两下,指着门口挥手假笑:“诶,大侄女来了!我鸡还没喂呢我先走了。”
说罢起身抱着鸡快步往外走,假装没听到傅大为控诉他没有义气,路过谢苓时还不忘点头打了个招呼。谢苓笑着回了个礼,关上院门走到低着头的傅大为身旁,拿起桌上的小本随意翻了两下:“怎么又把小字典拿出来了?”
这是当年她娘教爹识字时做的,上面写的都是些她爹觉得好看的、寓意好的或者和她娘密切相关的字。
专门用来起名的。
“寨子里又有新生的孩子吗?”谢苓疑惑开口,她没听说谁家有喜事,想了想又歪头问道:“还是有新逃亡来的村民?”
傅大为擦了擦手上的汗,干笑两声,伸手拿回小册子:“都没有。”
说着,有些落寞地叹了一口气:“爹是想着,你要是喜欢他,以后万一成亲生子,那不得起个名字吗。”
谢苓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惬意地躺在一旁的躺椅上:“怎么想的这么远,寨子里的传言我都听到了,又不是什么好色狂徒,何至于因为一副皮囊我就跟人跑了。”
傅大为见状,跟着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小幅度地用蒲扇给她扇着风:“爹都听说了,你为了他还跟老黄起了冲突,肯定多少是有点小心思的。”
伸手抢过蒲扇,谢苓随意掰扯了两下,给傅大为扇了扇风,闻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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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笑出声:“因果都错了,我那是因为要给黄天地添堵才救的人。”
傅大为听了,精神也不萎靡了,嘿嘿傻笑两声,一拍大腿道:“那是爹想错了!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说罢又语重心长地拉起谢苓的手仔细叮嘱:“这长得好看的男人心肠都黑!咱们小茯苓实在喜欢就圈起来养着,回头爹捡个小娃来给你养,有爹罩着咱不受那个罪!”
谢苓母亲就是因为生了她,身体每况愈下,终于油尽灯枯回天乏术,每每提及此事,傅大为都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知道他是害怕自己像娘亲一样,谢苓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避开这个话题,直起身子开口说正事:“爹,我想去修仙!”
傅大为一愣,自打世道乱了起来,百姓为了另谋出路,有的是选择去修仙的,他也有所了解,一直听闻修仙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长命百岁,谢苓有这个念头他自然是一万个同意,只是唯有一点,傅大为纠结了一下:“会不会太累啊?”
谢苓摇摇头:“修仙哪有不累的,但是至少结果是好的。”
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傅大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爹肯定一百个支持,有什么需要爹帮忙的只管说,咱们修他个......修他个金丹仙君!”
上一世是元婴修士的谢苓盖着蒲扇笑了半天,应和着道:“好,听爹的,先修他个金丹!”
两人又聊了许久,傅大为欣慰地看着谢苓,高兴地晚上拉着罗叔绕着寨子走了好几圈,被赶回屋子里坐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些孤寂感,一直坐到半夜,又起身点了柱香到厢房。
名贵的紫檀木桌上摆了一个灵牌,前面的贡品放在一尘不染的桌上,显然是日日有人打扫更换,傅大为过去插上香,拿起灵牌仔细擦拭:“谢姑娘,咱闺女长大了,要去修仙呢,听说金丹修士能见到已故之人,若是能让你见见她就好了。”
说到这儿,傅大为擦拭的手一顿,又有些愧疚地叹了口气,把灵牌放回去坐在蒲团上絮絮叨叨:“她说了,过了年再走,回头我叫小宁回来见见她,也算是有些安慰,小宁回去肯定要跟你讲的,她聪明,讲起来肯定比我明白。”
傅大为靠在桌角絮叨了一夜,不知何时昏昏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傅大为神采奕奕地到了饭堂,却发现谢苓罕见地没有来吃饭。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拖着胖胖的身躯飞快地感到谢苓的屋门前:“宝儿啊,今日怎么没起来?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让刘医女过来看看啊?”
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傅大为着急地撩起袍子准备踹门进去。
谢苓无精打采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我没事,不想起而已。”
“啊,好。”傅大为收回腿,想了片刻,又贴上门缝小声道:“那记得吃饭啊,可别饿坏了身子!”
谢苓应了一声,翻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昨晚不安生,做了一夜的噩梦,她还看到云却死后凌霄宗主震怒,势要为云却讨回公道的场景,可谢苓明明看到他眼中的,是恨不得啖其血肉的阴狠。
4. 第 4 章
谢苓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到饭堂,随意拿了个烧饼边啃边走。
现下已经入秋,当务之急是先趁着剩下几个月自己通一通经脉,打好基础,然后就可以开始引气入体了。
上一世就是因为年龄太大,错失良机,一度成了她的心魔,不过这一世她提前了六年开始修炼,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想到自己规划好的未来,谢苓觉得日子比前世有盼头多了,彼时只知修炼,却不知为何修炼。
第一次结丹失败时,师尊说她失了道心,失望地拂袖而去,从此再没理会过她,接连打击成了她的心病,以至于后来无论再怎么修炼,也始终困于囹圄,灵力逆行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修为虽然提升上去了,可终究有些负面影响,那段时间她整个人性情大变,只差一步。
谢苓眨了眨眼,看着前方站立着的熟悉人影,一时有些分不清回忆和现实。
那时候也是……
“谢苓。”前方的云却忽然开口,声音比昨日要更沙哑几分,说半句话就要咳上好几下,听得谢苓都怕他突然呕出一口血,云却抬起苍白的脸直视她,带着些哀求的口吻问道:“你能不能送我去城里。”
嘴上问的是能不能,眼神却是十分笃定。
他了解谢苓,他们直接不算毫无交情,这样小的要求,只要她不特意为难自己,一定会同意。
谢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三口两口将烧饼塞进嘴里。
有点噎。
云却看了看谢苓艰难吞咽的动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解下腰间的葫芦递过去:“刘大夫说怕我咳死准备的,没喝过,很干净。”
葫芦不大,盛的水也不多,谢苓接过来一饮而尽,嫌弃地晃了两下,这水都没有饭堂的粥碗盛得多。
“咳咳!咳咳咳!”
谢苓晃葫芦的手一顿,向前方看去,云却用袖子掩住口鼻,偏过头呛得满面通红。
若不是知道他内伤严重,谢苓真会觉得他是故意的,随手将葫芦塞进他怀里,谢苓迈开步子往寨子门口走去:“你去收拾东西,我在门口等你,趁着天色还亮,你们还能找个歇息的地方。”
云却等她走后又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了看手中的葫芦,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去刘大夫住处,叫起云依赶忙收拾东西离开,刘大夫出去看病,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云却出门前犹豫再三,还是伸手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子上。
随后又去了一趟傅大为的住处,里里外外跑了两遍也没找到人,等到了门口看到明显已经不耐烦的谢苓,云雀先发制人地说了自己的疑问:“怎么没见寨主?”
谢苓为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懵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谁:“哦,你说我爹啊,他去和黄天地吃酒了。”
说罢,谢苓不耐烦地点了点下巴:“赶紧上车,慢死了你。”
一身伤痛的云却敢怒不敢言,赶紧拉上云却爬上后面的马车。
匆忙落座后才发现车上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个女子,对方看上去比谢苓略年长,见他看过来便温和地笑了笑,拍拍怀里的木盒向他自我介绍:“幸会,我是刘大夫的女儿,称呼我刘医女就好。”
云却在刘大夫处医治时也听说过这位刘姑娘,长年留在寨子里为女子看病,其医术比起她爹来丝毫不差,算是方圆五十里有名的“医学世家”。
猜到了这是谢苓为他准备的随行医师,云却也十分有礼貌地点头回礼:“有劳刘医女。”
刘医女似乎对他一来就看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很是惊讶,但还是决定先把准备工作做好,于是伸手打开木盒,从中拿出几个小药瓶和通体翠绿的鼻烟壶递过去。
“这是提神解乏用的,路途颠簸,且忍着些。”刘医女打开鼻烟壶递过去让他闻了闻,其中夹杂了丝丝薄荷味,闻起来确实让人神思清明。
云却接过鼻烟壶道了谢,用手指摩挲了两下上面的纹路,这和前世谢苓总是带在身上的物件一模一样,难怪那时候她身上也总是一股薄荷的香味。
身下的马车猛地颠了一下,云却喉头涌上一股腥味,硬挺着咽了回去,刘医女一看他的表情就猜中了七八分,赶忙递过去一个巨大的葫芦:“快,这是熬好的药,喝了压一压。”
再一次接过葫芦,云却想道谢,马车却如同被脱缰野马带着一样,晃得他眼冒金星。
一路上靠着这药好受了许多,云却长舒一口气,想再喝一口润润喉。
“吁——!”马车戛然而止,云却猛地吐了一大口药出去,洒在马车的底板上。
听到脚步靠近的声音,云却胡乱摸了两下下巴就要过去挡住车板上的污渍,门外人却先他一步掀开了车帘。
看了看车板上的药渍,又看看云却手中的葫芦,谢苓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
“我真不是故意的。”擦干净车板之后,云却与谢苓面对面站着,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出如此失礼的事,云却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跟。
谢苓点点头表示理解,直直地伸出手去:“赔钱,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面对谢苓的狮子大开口,云却第一反应就是反驳,这马车破破烂烂,分明连一两都没有。
“十两,不讲价。”
“一两!最多了!”
“十两,我落云峰还白跑一趟呢。”
“一两!你没白跑那也是不义之财!”
谢苓对他的没有眼力见很是不满意,啧了一声收回手:“你刚刚还吐在……”
“啊!”云却尖叫一声,突然回光返照上前捂住她的嘴:“十两就十两!闭嘴!”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谢苓笑眯眯地拉下他的手:“孺子可教也。”
付完了“赔款”,云却幽幽地看了一眼谢苓,抖抖袖子郑重地行了个礼:“多谢救命之恩,来日……”
“来日后会无期。”谢苓顺口接了一句,随意甩了甩手:“以后最好还是别再见面了。”
和平这种东西,在他们之间只能存在片刻。
云却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挚了几分,对着傅家寨的各位一一行礼道别。
离了成王府,他自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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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天地。
谢苓看着二人进城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大黑等人面面相觑,只能安静地等着谢苓开口回去,马车上传来细碎的声响,谢苓回头发现是刘医女从车上出来坐在了马车前面。
见她看过来,刘医女温柔地笑笑:“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但总觉得你跟那位小公子交情深厚,莫非这就是一见如故?”又是救人又是特意把自己请来护送,谢苓很少会对别人这么上心。
谢苓撇了撇嘴,骑着马转身往回走:“没有,我们没什么交情。”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他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
重生是受他连累不错,但自己能从头开始未必是坏事,前世的诸多遗憾或许都有转圜的余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走吧。”谢苓吩咐后面的大黑,时候不早,他们也该回去看看她爹的情况了。
“哦对了。”刚要回马车上的刘医女又探出身来,看着谢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的那个鼻烟壶,被人拿走了。”
谢苓疑惑地回头看向她,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
刘医女比划了两下:“就那个绿色的,有些透的,你叫的太急我没来得及准备,就先把你的拿来了。”方才下车太急,她一时没插上话,便把这个给忘了。
反映了一会儿,谢苓后知后觉地指了下身后的城门:“云却拿走了?”
看着刘医女小心翼翼地点头,谢苓面无表情地捏紧了缰绳。
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她娘的遗物里有满满一箱子,是她爹以前为了哄她开心抢来的,后来就被自己拿来用了。
“刘扶摇。”谢苓幽幽地叫了她一声,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呼吸了一下望着天看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表情,往后挥挥手示意没关系。
算了,就当打狗了。
刘扶摇眼看着谢苓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在风沙地上开始飙马。
刘扶摇:“......”丝毫没看出来没关系。
不过自己也来不及安抚,为了追上谢苓,马车的速度也不慢,外面黄沙漫天,车里颠沛流离,刘扶摇强忍住不吐出来,终于理解谢苓带上她的真实目的。
以这个颠簸程度,云却一定会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刘扶摇调理片刻才跳下马车,四处看看没有发现谢苓的身影,伸手拉住往马厩走去的大黑询问:“谢苓呢?”
大黑指了指饭堂的方向:“方才小林过来,说黄天地跟回来了。”
小林是打小就被寨主带在身边长大的,可以算是个贴身小护卫,他特意来通知谢苓,可见有多担心黄天地来者不善。
关于以前的事刘扶摇也知道些,因此并不是很担心黄天地会对傅大为不利,只是此人过于阴损,小人最是难防,也难怪谢苓如此着急。
抬头看了看天色,刘扶摇凑到大黑耳边,轻声嘱咐了两句。
傅家寨的大门缓缓关闭,守在门口的众人全副武装,谨防生出什么乱子。
难得在乱世中有一处可以好好生活的净土,没有人希望这里也变成一团乱糟糟的真匪窝。
5. 第 5 章
还没踏进屋门,谢苓就听到黄天地带着醉意的大笑声。
只见黄天地紧挨着傅大为,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酒杯高谈阔论,杯子里的酒随着他的动作洒了满桌:“傅大哥,你放心,我黄天地那是上刀山下火海,无所不能,你可是我过命的兄弟,我......”
“小寨主好!”一侧站立的护卫猛地喊了她一声,饭桌旁的两人一同回头,黄天地与谢苓对视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手臂撤了回来。
谢苓斜睨了一眼出声的护卫,大步上前坐在傅大为身旁,给自己斟了杯酒:“黄寨主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一向称黄天地黄寨主,而非像其他人一样称二当家,不愿和他扯上关系的意思昭然若揭,黄天地揣着明白装糊涂,靠着二当家的身份时常跑过来蹭吃蹭喝。
傅大为态度不明,民众又招惹不起黄天地,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过去了。
但谢苓不会,也不怕,所以质问的话,只有由她来说最为合理。
黄天地也不在意,热情地向谢苓举了举杯:“小茯苓这话说的,我好歹也是我大哥过命的兄弟,过来叙叙旧,那也都是情理之中。”
视线掠过他的酒杯,谢苓装作没看见往侧过去一饮而尽,黄天地的酒杯在空中停顿片刻,笑着放在桌上,双手摊开看着谢苓:“是瞒不过小寨主,我这不是听说小寨主一大早就带着大批人马往城里去了,特意过来问问。”
伸手给自己夹了筷子肉,咽下去又喝了口酒才接着道:“小寨主这人,也没养上几天啊。”
正题来了,谢苓停下转杯子的手,转头直直地对上黄天地阴鸷的目光,丝毫不怵地勾了勾嘴角:“哦,那个啊,我养腻了,杀了。”
“诶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天地笑得眼泪横飞,不住地拍打自己的大腿,指着谢苓给别人看:“小寨主!杀人?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猛地牌桌而起,黄天地死死地盯着谢苓,表情夸张地质问她:“那是多大一笔钱,小寨主知道吗?那是可以救整个村子命的钱!”
但她这么轻易地就放走了!
他的金子,他的靠山,他的投名状!
通通没戏了!
他又不能去截杀谢苓,他不知道傅大为手里有多少资源,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付家寨的人离开,不甘地接受自己前途无望的事实。
早知如此,他一早就应该让谢苓也把命留在落云峰。
他是特意来找傅大为谈心,正是缺粮少食的时候,外面粮价飞涨,寨子里有这么多吃不上饭的人,若是知道有这么大一笔赏金没了,难道能放过谢苓?
只要内部崩了,就离乱起来不远了。
黄天地视线扫过谢苓颈间若隐若现的伤疤,有前车之鉴,他不相信傅大为对此能无动于衷。
谢苓能明显感觉到身旁的傅大为僵了一下,伸手覆在他手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
收回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黄天地,谢苓提起他前两日的推辞:“黄寨主不是说去找食物了吗,您这么有本事,咱们寨子里的人还用为粮食操心吗?”
“哼!”黄天地冷笑一声站直身子:“黄某自认为无愧于傅家寨,可惜总有人把我当贼防,既然小寨主对黄某诸多猜忌,那不如就此别过,省的让傅大哥难做。”
说完一把拽起衣袍割开一角,拂袖而去。
傅大为震惊地站起来:“呀!黄老弟这是做什么!”手在空中挥了两下,眼看拽不住黄天地,赶紧提着自己圆润的身躯小跑着跟了出去:“黄老弟!你冷静啊!黄老弟——!”
谢苓翻了个白眼,拿起筷子挑了挑看着没怎么动过的菜,随便夹了个花生豆放进嘴里,转过头看向还在一旁守着的小林,往外点了点头:“他来也没带点什么东西?”
小林诚实地摇了摇头,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二当家,不对,黄寨主过来的时候还让我们上肉呢,但是咱们寨子里哪还有肉啊。”黄天地以为他们是在推脱,不太高兴地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他们来时提了两壶酒,不过方才我看了一眼,他带来的人把剩下那壶酒倒是也带走了。”
嗤笑一声,谢苓知道他是看不上这两盘菜,她方才尝了一口,里面别说油了,连盐都没放,行尸走肉般往嘴里塞菜的功夫,傅大为又气喘吁吁地从门口跑了回来。
谢苓见他这副模样,便顺手递过去杯水:“歇会儿。”
傅大为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皱着眉头喘了好半天气才平静下来,看了看手里割下来的布条使劲“嘶”了一声:“你说,他今儿过来到底是干嘛来的?”
实在是食之无味,谢苓干脆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冲一冲嘴里的寡淡,正在一旁小口小口地抿着,闻言用筷子指了指前方一点油水都没有的两盘子菜:“他前几天去找食物了,来探探消息顺便兴师问罪的,咱们连油盐都舍不得放,在他看来那可不就是一整个寨子的拖累。”一群老弱病残又不能跟着他出去打家劫舍,留在寨子里若是出了什么事能连带着他们父女一起去死,那黄天地恐怕能开心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傅大为点头,觉得谢苓说的有道理,看这架势黄天地估计是找到了不少粮食,至于是打家劫舍来的还是替人卖命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傅大为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到谢苓脖子上,若不是她带回来大批财宝,还能买得起高价粮食,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注意到他的眼神,谢苓刻意向另一侧转了个圈起身:“好了,我去练功了,爹你慢慢吃吧。”她重口腹之欲,这么寡淡的东西实在是吃得她想吐。
傅大为诶了两声拦住她:“那个,小云,他真走了?”
“都送进城了,还哭着喊着要送二百两黄金给咱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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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品行高洁拒绝了,他没办法只能痛哭流涕磕几个头走了。”
谢苓嘴皮子不停,一顿胡言乱语,付大为只能从中挑挑拣拣出一些重点:“哦,走了,那就行。”走了就是活着,活着就行。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见傅大为没有接着问的意思,谢苓便随意打了个招呼回去自己院子,回去桌子前,傅大为看着桌子上的清水煮菜,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这次抢了很多钱回来,尚且能坚持一段时间,可这钱再多也是不经用,日后粮价一涨再涨,纵有金山银山恐怕也顶不了什么时日,届时才是真的要出大乱子。
可这寨子毕竟是他的心血,里面还有许多老幼祈求他的庇护。
“寨主......”刘扶摇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您看,我们要不要把孩子都聚起来,一起保护?”
孩子?
傅大为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
有时候保护的人反而是最尖利的刀,要么挡不住疯狗,要么会变成疯狗。
幼年的谢苓被吊在树上割喉的场景历历在目,即使过去了十年时间也没能磨灭一星半点,反而在他记忆里变得越发清晰,深入骨髓。
傅大为把脸埋在手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派出去找粮食的人还没回来吗?”
小林摇了摇头:“还没有,出去了这么多天,寨子里很多人都传他们死了,小寨主昨日让我们去买点肉回来分给寨子里的人,就说是回来之后又走了。”虽然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谎,可现在的情形也没什么人会去深究,生死有命,全看造化。
至少他们还愿意找个理由敷衍,说明情况还没有糟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刘扶摇垂眸坐在一旁,盯着手中的红绳出神,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窗外的阳光洒进屋里,笼罩住桌子的周边,刘扶摇眯了眯眼,也没感觉到什么暖意,目光扫过被飘进屋里的枯叶吸引,怔愣了片刻:“快入冬了啊。”
“铛!”
闪着寒光的剑直直插过木人的头,散开的剑气扫过周遭的枯叶,震成了一堆粉末,谢苓喘着粗气看向剑尖穿过的“黄”字,神采奕奕地勾起唇角,上前两步抽出长剑,剑刃上反射着晃眼的太阳光,谢苓甩了甩手,开心地松了口气。
再坚持几个月就好了,只要等到入冬,云却失踪的消息传入京城,成王马上就会以世子失踪为由带兵造反,届时他会直接攻入京中弑帝,再过两个月被太子清缴,然后就是新帝登基,飞快地结束这场战乱。
新帝雷霆手段但奉行仁善之治,对之前所有的山匪都会以招安处置,她爹老实本分,前世招安后过得也算滋润。
如果不是黄天地趁虚而入......
谢苓眸中冷光一闪,用力刺进木人心口处,她得赶在招安前先送他下地府。
6. 第 6 章
翌日一早,阳光正好。
谢苓难得睡了个无梦的好觉,加上这几天经脉疏通得颇有成效,今晨醒来她就觉得浑身酸痛。
无视被抵挡在窗户外的暖阳,谢苓抱着被子翻过身,脸用力地在被子上蹭了几下,决定放弃早饭,在床上续上刚才的觉。
顷刻间,谢苓的意识就已经逐渐模糊起来,耳边仿佛响起开门的声音,眼睛还没开始挣扎就被人猛地报了个满怀,随即一个高昂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小茯苓!我想死你了!”
来人手劲太大,谢苓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这幅做派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来了,伸手拍拍来人的后背:“咳咳...小姨...太紧了!”
“哎呦!”谢韫宁赶忙松开手臂,头上仅有的一只步摇随着动作胡乱晃着,本就清雅的面容因为担心自己而带上了几分愁绪,更是惹人怜惜。
谢韫宁虽然和她娘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不论是性格还是样貌都天差地别,谢苓那点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气都是被她这位小姨从小带出来的,几年前嫁给了村里的一位教书先生,与他一起在私塾里教些强身健体的课业,虽然离寨子不远,但平时没什么事倒也不太过来。
她与小谢韫宁没差几岁,说话间自然少了几分拘谨,等顺过了这口气才开口问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既非年节又非她娘的诞祭辰,居然舍得放下她那些徒弟们回来寨子,实在令人惊奇。
谢韫宁无奈地点了一下谢苓的脑袋:“还我为什么回来,要不是你爹跟我说你要跑去修仙,你是不是打算等你成了仙君直接去地下见了再告诉我啊。”
谢苓扶额,她早该想到她爹一有什么事就爱告知谢韫宁,他总觉得娘不愿意看见他,所以每次有什么事都让谢韫宁来替他传达,只是前几日随口提了一句年后的事,居然这么早就将人叫了过来......
深深地叹了口气,谢苓掀开被子起身推着谢韫宁往外走:“还早着呢,先去找我爹吧,我一会儿洗漱完直接去我娘那儿找你们去!”
“诶!”谢韫宁话还没来的及说说口,面前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纠结地反复抬起手来,最终还是妥协地敲了敲门:“那我先过去了,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偷跑!”
说完轻轻趴在门上听了片刻,屋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谢韫宁心里没谱又不敢进去惹她生气,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看看谢苓有没有悄悄出门,直到半只脚踏出院门才用力一甩袖子快步离开。
经脉打通一些后,谢苓的五感提升了不少,在屋子里能听清院中的脚步,等谢韫宁离开这里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起身简单拾掇了一下,认命地往傅大为院子里走。
还没进门就听到谢韫宁提声数落傅大为的声音,情绪激昂,语气激愤,就算不在谢苓耳边都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这就是为什么她前世喜欢自己关禁闭。
无奈地叹了口气,谢苓伸手推门进去,傅大为跪在垫子上,拿着帕子给自己不住地擦汗,苦着一张脸听谢韫宁讲话,时不时还跟着点点头,另一侧有个白面儒雅的男子,穿着普通的粗布短打也掩不住浑身的书生气,围着谢韫宁走来走去,试图给她递杯水润喉。
谢苓直直地望过去,望向桌子正中间摆着的牌位,上面刻着“先妣谢韫安之灵位”。
她娘既无父母亲族,又非自愿嫁娶,傅大为想了很久才决定以谢苓的名义为她立个牌位,让她随母亲姓也是为了让她留下些曾存在于世间的证据。
谢苓的眼眶不自觉就红了起来,前世傅大为死后,宅子里的东西都被黄天地一把烧了个精光,她赶回去时正赶上一场暴雨,连烧毁的牌位都没能找到。
见到谢苓进来,谢韫宁也停下了数落,给她让开地方上香。
郑重地祭拜完母亲,谢韫宁上前一步扶着谢苓,眸中含着水光看向牌位:“姐姐,小茯苓说要去修仙,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一定可以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谢韫宁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释怀地往前推了谢苓一小把:“与你娘亲再说几句话吧。”
想让她好好说些心里话,谢韫安往外使了个眼色将另外两人轰出去,自己跟在后面轻轻带上了门,谢苓站在牌位前沉默了片刻,上前拿起牌位轻轻擦拭着:“娘亲,我见过您。”
在她刚刚突破失败遭受反噬就决定去杀黄天地时,她在梦里见过母亲。
与自己听说的一样,母亲容貌明艳,形容大气,即使知道她此行九死一生,也只是担忧地看着她,反复叮嘱她要小心谨慎,最重要的是,要活着。
世人都说金丹修士可以见到已故之人,其实只是能见一面思念之人罢了。
但她想让母亲知道,她们确确实实见过彼此。
等她再出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午时,谢苓这才后知后觉感到饿意,傅大为的屋子里传来阵阵饭菜香气,谢韫宁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一见她出来就感觉起身招手:“小茯苓!快来!咱们好好吃一顿。”
谢苓小跑两步过去还珠谢韫宁的手臂,难得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使劲往里看:“吃什么呀?”
屋里傅大为撸起袖子在炒菜,小姨夫在一旁安安静静做着面点,怕沾脏了谢苓的衣服,谢韫宁赶紧拉着他往另一半侧走去,看了一眼傅大为,确认他没往自己这边看才拉着谢苓低头小声问道:“你说想去修仙,是不是因为现在粮食紧张,想去学辟谷啊?”
她来之前听人说了,他们仙长都会辟谷,几百年都不用吃饭,在这个时候说要去修仙,不能怪她多想。
若是傅大为这里没事,谢苓怎么会突然要去修仙?
她想不通,傅大为又不说不出个一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接问问谢苓,一个人去那样的危险的地方,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前世也有过这么一遭,谢苓记不清当时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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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什么,不过现在她有了别的理由。
“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谢苓凑到谢韫宁耳边,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天、才。”
她笑嘻嘻地看着谢韫宁,自己生来就是应该走这条路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无比确信,现在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命运扳回正轨。
见她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谢韫宁也奇妙地安下心来,就像幼时姐姐看着自己坚定地说要嫁给傅大为时,她不理解,但她知道无论是姐姐还是谢苓,一定都是做了最坚定的决定。
还真是像啊,谢韫宁笑着叹了口气,拉住谢苓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好吧好吧,败给你了。”
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傅大为和小姨夫已经把盘子都摆的差不多了,谢苓笑着跑过去接过看蒸笼的工作,几人边吃边聊,感受着久违的团圆氛围。
今日一整天见的旧人太多,谢苓高兴得多喝了好几杯酒,等所有人都回了屋子,拿着酒杯坐在自己院子中间赏月,一切尘埃落定,接下来只要送走黄天地,她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你傻笑什么呢?”
忽然顺着风传来这么一句,只听声音谢苓就知道是哪个家伙在说话,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你怎么又滚回来了?”
云却趴在身后的墙上,闻言笑嘻嘻地扔过来一个袋子。
谢苓伸手接住,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块木制的令牌,莫名其妙地起身看着他:“这是什么?”
“这是成王府手里的兵符,只有这个才能调动他们的兵,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云却笑嘻嘻地跳上墙头做好,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扇子打开,得意地在胸口扇着。
不想理会他像有病一样在快入冬的夜晚扇扇子这件事,谢苓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令牌,良久,狐疑地看向云却:“这么机密的东西,你怎么拿到的?”
她倒不会怀疑真假,只是云却前几天还要哀求自己救他,昨日刚进城今日就能把这种东西送到自己手上?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药香,谢苓眯眼看向他,了然地笑了一下:“原来如此,你找到你的机缘了。”
谢苓终于发现了这件事,云却扇得更为起劲,得意地清了清嗓子:“不错,这是特意托我师、尊、去拿的,我知道你能杀黄天地,但是来一招瓮中捉鳖,岂不是更方便快捷?”
她是一定要置黄天地于死地的,自然是必杀的概率越大越好,云却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更能送到她心坎上,这才十分得意地过来显摆一番,顺便告知自己已经拜入师门的消息,她一直记恨的凌霄宫资格的事,现在随她去拜。
根本没有搭理云却这一茬,谢苓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抬头时墙头上已然没了少年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收起兵符,谢苓早就打算好用更解气的方法报仇,云却这个礼虽重,但确实用不上。
不过,或许有其他的用途。
7. 第 7 章
接下来几个月,谢苓每日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凭借着上一世的经验和教训,给自己仔仔细细地打了个基础。
傅大为看得心惊胆战,日日做梦都是谢苓一出门就出家,直接修至大成飞升而去,白日里又从别人那里听来许多什么修炼到走火入魔之境,结局不是爆体而亡就是成为妖邪,吓得他天天跑到谢苓门口看情况,可惜次次都是闭门羹,一时间人都瘦下去了好几斤。
等到谢苓能吸纳天地灵气,真正步入练气期时,外面早就已经入了冬。
她第一次有心情出门看看周边环境时,外面的世界都被大雪覆了一层白在上面,路面结着坚实的冰,被人草草地撒了些土,谢苓踩上去试了试,也没什么防滑的效果,顶多是有些心理安慰。
一入了冬,不止是食物短缺,现在连取暖都成了奢望,上一世就有人受不了这种严寒,干脆一把火烧了屋子,学飞蛾扑火给自己一个暖和的死法。
往手心里哈了口气,谢苓搓搓手缓和一下被冻僵的手指,这样下去临近年关只会更难挨,算算时间成王差不多也快成功入宫了,一月之后还要大办年宴昭告天下,随后才是太子“诛奸臣”的开始。
时间太久了......
一片雪花缓缓落在谢苓的鼻子上,叫停了她的脚步,谢苓抬手接住其他零星的雪花:“下雪了啊。”
黄天地没有本事随成王入京造反,他只是成王手中的一把破刀,而周围的村子一入了冬就会自行寻求庇护,没有谁会孤零零地等着被抢。
他没了荣华富贵,也没了兜底的“储备粮”,手下又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现在这种情况恐怕比谁都要着急。
凭她自己的武功想要击杀黄天地还是有些困难,但修士于普通人而言就要强上许多,最合适的时机还是等到筑基伐髓洗脉之后,杀一个黄天地简直是信手拈来,可惜她等不及了。
雪花化成水滴顺着她的掌心滴落在地,练气期不能辟谷,谢苓能感觉到肚子在向自己抗议,对她来说,人死可以但绝不能是饿死。
甩甩手中的雪水,认命地往寨子里的议事厅走,到了冬天大家都会轮流出去找吃的,她这么久没出门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让她心心念念的黄天地此刻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正在相距不远的黄家寨里一罐一罐地喝着闷酒,短短几月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争吵,一见他失势,什么妖魔鬼怪都跑了出来,身心俱疲地颓在椅子上,肚子止不住地叫。
前几月一听说成王要入京讨个说法,他便兴冲冲地跟了过去,可谁知不仅进不去成王手下,还被对方嘲弄了一番,黄天地恨恨地看着自己断了的手臂,猛灌一口酒将酒罐甩了出去,咬牙切齿地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一通。
发泄完后又颓然地坐回地上,靠着床脚望向窗外出神。
“谢苓......”黄天地呢喃着这个名字,眼中也渐渐恢复起光亮,一股怒气发泄不出堵在胸口让人难受,一想到若不是谢苓从中作梗,他就能好好地完成成王交代的任务,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受人欺辱!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和傅大为撕破脸,一不做二不休,手起刀落送她上路!
黄天地冷笑一声,踉跄着起身提起窗边放着的刀,有些疯癫地嘿嘿笑了两声,成王看不上他,手底下的人见他没用了便也开始欺辱他,这样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也无人分他一口饭吃......
这都是因为谢苓,若不是因为她总看自己不顺眼,自己也不会与傅大为产生隔阂,甚至一气之下与付大为割袍断义,更不会错失良机沦落至此。
和十年前多么相似的情况,饥寒交迫,粮食短缺,可谢苓长大了,用处更多了。
跌跌撞撞地奔出门,黄天地迫不及待地找到他那几个还算忠心的手下,有些癫狂地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睁大了双眼嘿嘿地笑着:“这个冬天,能过去了!”
付家寨的人每隔十天便会派人出去寻找食物,黄天地打听到这几个月谢苓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前几日才出门,到现在也不过三五日,按时间算若是快的话她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能带着东西进寨子的路只有一条,黄天地带着人埋伏在谢苓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等了没两日就见谢苓独自一人出现在路的尽头,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做拐杖,一点一点地往坡上爬,她把自己裹得倒是严实,可仔细看去手上空无一物,应当是一无所获。
见此情况黄天地不禁嗤笑了一声,谢苓一贯被傅大为娇生惯养着,除了耍脾气什么都干不了。
恰在此时已经走到近处的谢苓身影顿了一下,黄天地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刀,怕她察觉到什么,见她身形微动仿佛要往来路走,黄天地咬了咬牙示意周围的人赶紧下去围剿,自己先一步跳到地上,直视向他望过来的谢苓:“小寨主,好久不见了。”
谢苓脚步一顿,眨眼间周围就出现了十数个壮汉,将她死死地围在正中间。
瘦小的少年身影面对这样的阵仗仍旧稳稳地站着,因着在外面一连游荡了好几日,她面色有些煞白,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黄天地:“不算好久,前几个月割袍断义时才刚见过黄寨主。”
黄天地磨了磨手中的刀,阴冷的目光扫过谢苓藏在围巾下的脖子,舔了舔嘴唇:“小寨主说错了,我说的好久不见,是好久不见两脚羊了。”
他快意地看着谢苓僵在原地的动作,随着她眉头越皱越深,黄天地的笑意也越发明显,他上下扫视着谢苓,毫不掩饰眼中对她的垂涎:“我是个粗人,但也在书上看到过,两脚羊当属雌羊和羔羊最好吃,小寨主可谓是得天独厚啊。”
觉得他的眼神令人恶心,谢苓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往后错了两步,身后传来活人的气息,后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贴近了自己。
谢苓眸光一闪,从袖中抽出匕首闪身绕到对方背后,将匕首抵在他的下巴处,对方只来得及觉得疼了一下,脖子就涌出了温热的液体,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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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片衣领,在寒风中更显冷意。
黄天地没有理会对方求救的眼神,他深知这批人的品性,不会为了所谓的弟兄让自己陷入危险,更何况已经到了谢苓眼前,此时撤退只怕后患无穷,现在的他们可扛不住傅大为的怒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谢苓啧了一声,看出他们的意图,眼角处冷光一闪,身前的人用力地把刀戳向自己。
迅速松手躲开他的攻击,被挟持的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谢苓手起刀落抹过他的脖子,鲜血奔涌而出撒了一地,谢苓躲避不及,被泼了半身的血。
黄天地双目通红地举起刀:“为兄弟报仇!”
周围的人也有样学样,举着刀就向她奔涌而来,谢苓身形迅捷地往来路跑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情况,他们为之报仇的“兄弟”在脚下被踹来踹去,转回头嗤笑一声,偷偷隐匿在树林中。
黄天地杀到前面发现地上只剩了几滴血在原地,人却不知所踪。
提刀横在胸前,谨慎地四处观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黄天地总觉得凉意刺骨,身后飘过一阵风,吓得他立刻转身严阵以待,可身后空无一人,连跟过来的兄弟都不见了踪影,他定在原地不敢妄动,谨慎地向后挪着脚步。
不知撞上了什么,身后传来硬邦邦的触感,黄天地心里一惊,想错身逃开,却不小心踩入陷阱整个人都被倒吊了起来。
极度的恐慌吞噬了他,黄天地突然像应激一样疯狂挣扎起来:“谢苓!你有本事别躲着!当面跟我一决高下!”
周围的雾气慢慢散去,谢苓半边红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她就站在自己面前,眸光亮亮地盯着他的脸,听他开口大骂自己,反倒开心地眯了眯眼。
上前几步轻轻拂过他的脖子,谢苓语气温柔地笑着道:“你不是爱吃两脚羊吗?雄羊吃起来其实更有嚼劲,你要不要吃?”
听到她的问话,黄天地的思绪回溯到了十年前,眼睁睁看着傅大为将人剁了一般逼他们自己吃的场景,纵使他作恶多年杀人无数,也一时受不了那样恶心的场景,因为这个也曾有过一阵梦魇。
满意地看着不住惊颤的黄天地,谢苓眼中闪过快意,她猛地掐住黄天地的脖子,靠近他的耳边:“原来你的手臂是被成王剁掉的,被主人厌弃的滋味好受吗?”
一句句仿佛刺在他心里,彷佛怕被黄天地眼中的恨意脏了手,谢苓嫌恶的松开,感叹了一句自己可真是个好人,趁着黄天地还没反应过来,一刀划开他的喉管。
鲜血喷涌而出,融化了下面的雪堆,谢苓退后几步笑着冲他摆了摆手:“两脚羊,用餐愉快!”
没等他反应过来其中意味,就见雾中出现莹莹绿光,眼神与他之前看谢苓时如出一辙,他张嘴想要求救,可又只能发出嘶吼的气音,谢苓就这样坐在对面的树上静静地看着他被狼群分食。
预料之外地没什么快意,谢苓只是微微红了眼眶,直至此刻,她才真的放下一个担子。
8. 第 8 章
谢苓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很久,等狼群把黄天地收拾得差不多了,目标很快就转向了孤零零的她。
大致数了数狼的数量,谢苓飞身下去,手起刀落将狼群杀了个干净,有些可惜地扒拉了两下,若不是吃了脏东西,本来是可以当成储备粮的。
“小寨主!小寨主!”大黑慌慌张张的声音顺着道路另一侧传来,不多时谢苓便看见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自己面前,一看她沾了大半身的血,大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细想谢苓是受了多重的伤。
谢苓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扶住他颤抖的身躯,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于是有些不耐烦地晃了两下大黑让他清醒清醒:“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没有?”
大黑愣愣地应了一声,从怀中挑挑拣拣拿出一个布包递过去:“这是刘医女给我的,她说这是珍藏款,效果更好。”
一个蒙汗药还要搞什么珍藏款,谢苓无语地叹了口气,在大黑开口询问之前先跟他讲明此行目的:“咱们去黄家寨,接管他们的粮食支配权。”
大黑吓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这几日没找到什么可吃的东西,小寨主该不是因为这个气昏了头吧?凭他们两个去闯黄家寨?到底是去拿食物还是去送食物的?思来想去只能苦哈哈地提醒她:“就算他们同意了,黄寨主恐怕也不会同意吧。”
那可是刚刚割袍断义反目成仇的关系,能同意才有鬼了。
谢苓正在往怀里揣蒙汗药,闻言点了点头,大黑见她也清楚,放心地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松得太早了,只见谢苓开心地拍了拍自己肩膀:“怕什么,黄寨主又没说不行,他们要是觉得不行,那就自己去问黄天地呗。”
看着不远处的尸骨,大黑没来由地脊背发凉,不敢忤逆谢苓的话,大黑垂头丧气地跟着谢苓往黄家寨的方向走,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大群的死狼,他也不敢开口问为什么这不能当成粮食带回去,他跟着谢苓这么多年,最清楚的就是谢苓一定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怎么做都有自己的道理,自己问多错多,还会挨骂。
一路腹诽着到了黄家寨的门口,谢苓全神贯注地观察外面的岗哨,门口没有人,周边也不见踪迹,整个寨子寂静无比,除了寒风掠过耳边的声音,什么都没有,谢苓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蒙汗药又放了回去。
不太对劲。
就算是黄天地没了号召力,手底下的人分崩离析,那也应该有些动静,或争或抢或闹,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死气沉沉,仿佛一潭死水。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苓比了个手势示意大黑先留在此处,自己掏出匕首顺着角落轻手轻脚地靠近里圈,离得越近,越能清晰地问道一股十分难闻的味道,皱着眉头捂住口鼻,谢苓蹲在屋后的墙角,悄悄仰头往里面看去。
屋里乱七八糟地躺着许多人,桌上还有没吃完的烤全羊,明显是放了有一段时间的,已经看不到往外冒的热气了,谢苓的目光顺着屋子一点点扫过去,直到看到屋子右侧的桌角时神色一凝。
那里有一摊黑褐色的血迹,应该是有好一段时间,血迹明显已经凝固了,桌子上方的碗里就是那股奇怪味道的来源。
闪身跳进屋内,谢苓大概检查了一遍,发现屋里的人都已经没了气息,都不用仔细检查,单看他们狰狞的面容,她就可以确定这群人都是被毒死的,地上散落的全是黑色褐色的血迹,以及人在挣扎时破坏的痕迹,明显是身中剧毒折磨而死。
这些面孔于谢苓而言都很陌生,想来应该是黄天地自己在外面收编来的手下,一见他失势便露出本性,没想到被疯疯癫癫的黄天地记恨于心,痛下杀手。
不过是狗咬狗而已,谢苓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毫无兴趣地拍了两下手。
本来她是打算跟现任首领做个交易的,不成再把人迷晕抢东西,现在倒是正好,省了她的事儿,黄天地真是人之将死,其行也善。
谢苓出去把大黑叫了进来问:“你带出来那几个人呢?”
他们要拿粮食带回去,凭他们两个人可不够,出来之前她特意叮嘱过大黑,怎么绕了一圈回来还没到?
察觉到谢苓的心情不算好,大黑搓搓手,眼神左右飘忽:“可能是迷路了吧。”
谢苓眯着眼,抱臂站在一旁十分不耐烦地点了点地,大黑不敢隐瞒,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忍不住地开始流眼泪:“前几日都没用上他们,我今日就没叫,那会儿已经回去叫过了,应该是快到了。”
他幼年时是谢员外家的家生子,从小非打即骂,动辄下跪磕头,谢苓烦躁地捂住了脸,挺大的个子偏偏泪失禁,实在是没眼看,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先起来。
“算了,先找找粮仓在哪儿吧。”拿下捂脸的手,谢苓示意大黑往另一侧去寻,自己则顺着反方向挨个搜查。
一连翻了好几个屋子都没有东西,谢苓打开屋门发现里面是堆满的稻草和编织篮,烦躁地踹了一脚篮子泄气。
“诶哟!疼死我了!”
谢苓收回脚的动作顿住,拿着匕首割开面前的篮子,一张乌黑憔悴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互相都被吓了一跳。
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人是被埋进稻草里面的,只漏了一张脸出来,方才的篮子应该就是故意遮挡他避免有人发现的。
这人看着年纪不轻,脸上鼻青脸肿,若不是刚才惊叫一声听着气力挺足,光看还真以为他气若游丝,谢苓用匕首扒拉两下,发现人被塞得太实,光拉肯定是拉不出来的,估计要把稻草散开些减轻点压力。
抱臂看着顶到房顶的稻草堆,谢苓在尝试思考把草堆点了及时把人拉出来的可能性。
“万万不可!”
熟悉的嘶哑声从面前的草堆里传出来,谢苓垂眸看过去,眼中全是不善的探究:“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时间已临近正午,冬日的阳光没了遮挡反而更加刺目,照在谢苓手中的匕首上,折射出的寒光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打在被困者的脸上。
被困者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语调反而比刚才更加有力:“我乃无为宗的宗主......”
话音未落,尖利的匕首就抵在了他的眉心处,道锋锐利,显然是新磨好的,谢苓冷冷地盯着他,寒意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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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心顺到脊骨,在被吓出一身冷汗之前,谢苓缓缓开口:“骗人。”
无为宗是前世黑马,因为偶然收入了一位绝世天才,一路从末流小宗门打到上京城,力压三大顶级宗门,是当时最富盛名的大宗,她因为有个亲传弟子的名头,也曾见过无为宗的宗主,对方明明是个瘦高文弱的翩翩君子,和这个小老头没有丝毫相像!
骗人骗到她头上了!
谢苓冷着一张脸,面前的小老头感觉到面前的匕首有了动作,立刻开始大声叫嚷:“我是!我真的是!我只是渡劫失败了身受重伤才会沦落至此啊!我现在是身受重伤的老人家!”
听到渡劫失败四个字,谢苓怔愣了一瞬,她记得前世无为宗主遭受重创也要拉着她所属宗门的宗主一起死,言辞间曾提到过被陷害的师兄,难不成......
谢苓将匕首移开,蹙着眉看她:“你是不是有个师弟?”
小老头闻言顿时停下了哭喊的声音,也是一愣。
见他这副模样,谢苓心里便有了数,其中内情她并不知晓,也没办法分辨出他究竟是不是那个早亡的师兄,反正自己本来也就只是想吓吓他,把人救下来讨个人情也不错。
将匕首收回袖子,谢苓留下一句“你等着吧。”就转身出去寻找大黑。
正巧叫来的帮手也都到了,谢苓干脆让他们先去把人弄出来,然后才去跟着大黑取粮食,看着满满当当好几车的米面,谢苓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回去寨子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找刘扶摇,一来她不确定黄天地是不是只在那堆吃食里下了毒,二来还有个伤患要她帮忙。
小老头带回来的路上吃了些东西,脸色也比之前好上很多,乍一看谢苓红了一大片的衣服,刘扶摇也吓了一跳,赶忙就要过来帮她检查。
谢苓摇了摇头,把小老头提到床上:“这不是我的血,你先来看看他,还能活吗?”
小老头重伤之下断水断食十数日,除了虚弱什么事都没有,身强体壮能辟谷,确是修仙之人没错。
确认谢苓真的没受伤,刘扶摇为另一位老者小心施针,眼神不断瞄着侧后方坐着的谢苓:“听说你年后就要走了?”
谢苓抱着热茶轻轻嗯了一声:“修仙要早,境界提升还是得有外界条件才行。”自己找的功法要么品级不高,要么抢不到手,还是找个宗门靠谱方便些。
刘扶摇小心地插入最后一根针,才算松了一口气,结果谢苓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自前阵子听说这件事,寨主就一直在收集消息,正巧她前几日下去义诊,也听人提起过有个宗门在招揽弟子。
凑到谢苓面前,刘扶摇笑着开口:“我听说凌霄宗在收徒,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谢苓喝茶的手一顿,凌霄宗收徒五年一次,这么算来,自己还真是赶上前一批了,脑中突然闪过云却的身影,谢苓嫌弃地放下茶杯:“拒绝。”
没等刘扶摇开口询问原因,趴在床上的小老头突然嗯了一声,缓慢地把头转了九十度看着谢苓:“少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无为宗,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9. 第 9 章
他说完这句话,屋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刘扶摇是被他睚呲欲裂的模样吓到了一跳,谢苓则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从自己的角度来讲,她完全可以凭自己进一个大宗门,也没有耽误修炼,凌霄宗之争肯定不会再败给云却一次,但是她真的要去和云却争吗?
在她看来,云却肯定是要回到凌霄宗,即使不为了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该为了前世的自己讨一个答案才对,一来她不想和云却同宗而处,二来见识到了前世那些弯弯绕绕,凌霄宗于她而言更算不上什么好选择。
至于她自己的宗门,不说也罢。
再从无为宗的角度来看,他们宗门小,弟子来之不易,肯定会万分重视,再加上日后会收进来一个绝世天才,路肯定是越走越宽的,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天才入了门,资源会不会倾斜?倾斜了谁多谁少?天才的资源少了会不会影响他发展?又会不会影响到宗门的整体发展?
蝴蝶效应,不得不防。
不过话虽这么说,其实自己也是偏向于无为宗的,同样是要又争又抢,为什么不挑个有发展机会的地方呢。
谢苓笑眯眯地起身蹲在小老头身侧:“师尊怎么称呼?咱们师门现在有几个人呀?”
明明前不久还拿着匕首威胁自己,小老头震惊于谢苓的适应能力,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看着谢苓有些维持不住的笑容才想起来要回复她:“老夫名讳李折桂,门下无人。”顿了顿又更正道:“就你一人。”
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的话她就是大师姐,师弟总该敬重些吧,有好处,可行!
起来倒了杯茶递给李折桂,见他挣扎着起来喝了拜师茶,才缓缓开口介绍自己:“晚辈谢苓,练气期,火天灵根。”
李折桂一口茶没咽下去呛在了嗓子里,指着谢苓咳得满脸通红,身后扎着的针随着他的动作不住颤抖,刘扶摇咬牙切齿地撸着袖子过来,白了谢苓一眼:“你给我出去!”
没有一次不气病人的!
谢苓站在门口无辜地耸了耸肩,上次是故意的这次可不是。
不过刘扶摇还李折桂肯定没心思听自己讲话,正巧大黑突然过来寻她,说是粮食清点得差不多了,傅大为正在寻她。
猜测她爹可能是要问粮食的事,谢苓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看大黑转身要走,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我爹知道了?”
没前言没后语的,大黑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
话一出口就后悔不已,谢苓也没明说是什么事,他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想起昨日在狼群边上的尸骨,大黑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转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咣咣磕头:“小寨主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耳边久无声响,大黑更是不敢抬头,连吹过他脖颈的冷风都觉得是要命的匕首。
“你在干嘛呢?”刘扶摇疑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刚刚折腾完扎针的事,刘扶摇头上的汗还没落下,怕吹了冷风着凉,忍不住拢了拢自己的披风。
看了眼四周确实无人,刘扶摇转身回去屋子:“你赶紧回去吧,求神拜佛也别在这儿啊。”
大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诶了一声,起身就往反方向跑去。
一进屋就听到刚刚平复下来的李折桂闷闷地开口:“你们小寨主,听起来不是什么善茬啊。”
问了句话就能把人吓成这样,平时的行事作风估计是一言不合就见血的。
这样的人,不论天资如何,还是不太适合招揽为弟子,一看这架势,李折桂多少也有些犹豫。
刘扶摇沉默着收拾自己的器具,不甚在意地问他:“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付家寨,是山寨,是匪徒的聚集地,是朝廷清剿对象,是让普通人一听就要敬而远之的狼窝。
这里面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李折桂也能想通这个关节,可是毕竟关系到宗门之事......
“别怪我没提醒你,”刘扶摇收好东西过来检查他的情况,顺便告诫他:“你现在还在她手里,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李折桂:“......”
听起来已经不是良善不良善的事了,更像是穷凶极恶的人。
“阿嚏!”谢苓揉揉鼻子,疑心自己是不是昨日来回跑了太久染上了风寒。
傅大为听她声音都有些变了,忧心忡忡地放下账本:“宝儿,是不是最近太冷了,我让人多给你拿点碳火去,这几日就别出门了吧。”
他也听大黑他们说了,粮食是从黄家寨带回来的,虽说里面的人死的死跑的跑,但也不排除有散落在外的人等着报复。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黄天地的脸,傅大为的神色越发凝重:“宝儿,黄天地,他......”
谢苓喝了口水润润喉,闻言举杯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啊,兴许是被仇家杀了吧,他手底下那群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什么都可能会发生。”
傅大为应了一声,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偌大的屋里只有碳火燃烧的噼啪声,谢苓抖了抖袖子,无意间摸到里面的木牌,才想起来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掏出木牌递给傅大为,上面刻着浮雕的老虎,傅大为不曾见过这个,疑惑地举着看向谢苓。
“这是成王府的兵符,他们自己有一支军队,靠这个才能指使他们,等到成王兵败,爹你把这个交上去,肯定能得一批奖赏,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
傅大为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么确定刚刚弑帝的成王会败,他知道谢苓说这么多,是因为她觉得要走,而此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女儿大了,傅大为相信她自己有分寸,也不想再去纠结她究竟做了什么,嗫嚅了两下才想出来一句:“你,你都打点好了吗?”
距离过年也不到一月了,傅大为此刻越发能理解什么叫儿行千里母担忧,只怕谢苓哪里被准备好,遭了什么罪。
谢苓安抚地拍拍他:“放心吧爹,我连师门都找好了。”
傅大为点点头,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狐疑地看着谢苓:“你自己找的?”
他们打听来的那些个宗门都还没开始招弟子呢啊?
谢苓点点头,指了指刘扶摇家的方向:“现在人就在那边趴着呢。”
走向好像有些奇怪,跟他从话本身看来的一点也不一样。
爹疑惑,但爹还是决定相信女儿。
反正还有时间,他回头再去探探口风,既然谢苓觉得好,那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感觉解决了人生大事,傅大为眼角瞄到了运送东西去粮仓的人,便又提起了这批粮食的事,对着谢苓又是一顿夸。
“有了这些粮食,今年能过个好年了。”前两日他还在为粮食发愁,不曾想一转眼就解决了这么大难题。
谢苓也跟着他开心,只要粮食充足,傅大为的境况也会好上很多,寨子里还能再平静一段时间。
何况没了黄天地,也不用担心有人背后使绊子,还有什么比现在的日子更好的呢。
傅大为摩挲了两下手中的木牌,低头看了又看,才下定决心将木牌递回给谢苓,笑着开口道:“这东西,还是算了吧,给了爹也是用不上,宝儿你还回去吧。”
谢苓闻言反而愣了片刻,她没想到傅大为会拒绝这个,帮着新帝收编军队,明明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摇摇头刚想拒绝,傅大为将木牌往桌上一放,轻轻推倒她的面前:“有些事,过尤不及。”
谢苓怔楞了一下,沉默地收好木牌。
她不想与别人坦白她重生而来的事,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可讲的,更没必要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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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徒增愁绪。
傅大为可能还是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仇视黄天地,这样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也只是怕她走入歧途,养成一言不合就灭掉对方的解决习惯。
他是害怕自己做了不好的榜样。
傅大为看着谢苓漏出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
“我娘是个很善良的人。”谢苓不知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傅大为回想起往事,赞同地点了点头。
谢韫安在乱世之前是村里谢员外的长女,更是安阳县的第一美人,她的父兄为了巴结成王,干脆一合计要将她献入成王府去做姬妾,甚至还要当时年仅十岁的幼妹陪着一起,方便作为备用人物。
成王见了一面,被谢韫安所惊艳,干脆直接将她贡于陛下,只是没走多久,数位藩王造反,百姓民不聊生,傅大为就是那时候一气之下揭竿而起,建立了付家寨。
而他劫的第一批财,就是谢韫安的车架。
美人落难也是美人,说他不心动,那一定是假的,彼时有不少人建议他把人留下做压寨夫人,抢皇帝的女人,说出去肯定很有面子。
可是谢韫安对他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地护住年纪尚幼的谢韫宁,那时候的傅大为不能理解生活优渥的富家小姐怎么能如此没有生气。
所以他决定送这位木偶小姐自由,但他说完这些之后,谢韫安并没有很高兴,她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睛告诉他,她要明媒正娶。
也许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也许是谢韫安的态度太过坚决,总之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亲。
而因为抢了皇帝的人,傅大为被成了十里八方有名的恶霸,谢韫安和妹妹也被成了世人口中被逼迫的可怜人。
谢韫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庇护,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后半生,以及谢苓。
他至今仍然记得,生产后的谢韫安躺在床上,温柔地看着谢苓和自己说,她为孩子起好了名字——傅苓。
傅大为不识字,所以觉得她起的名字好听又好记,骄傲得不得了,而且那是他记忆中见过她最有生气的模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缺吃穿,幼妹自由自在地活着,谢苓也不吵不闹,她的身体却每况愈下,药石无灵。
直到谢员外打听到她的下落,带着一家老小前来投奔时他才知道其中缘由。
谢韫安一直耿耿于怀自己被最亲近的人反复抛弃,听说他们过来的时候,她恨得直接拖着病体起来一刀捅进父亲的胸口。
可惜并不致命。
但她仿佛一下泄了气,又恢复成一潭死水的模样,硬撑着要与他们断绝关系,让人把他们赶出寨子,永世不再相见。
那时候傅大为就觉得,谢韫安实在太过善良,即使父兄害她至此,也还是不愿伤人性命,只有她自己将满腔愤恨带入了墓里。
这些旧事,谢苓听了许多遍,她也会为娘亲觉得可惜,也会像傅大为一样觉得她太过善良。
寨子里有的是睚眦必报的人,听过这些旧事的老人也会有说她过于懦弱或是无能,但在谢苓眼中,她娘是这世上她所接触过的最善良最慷慨的人。
她之所以突然提起这个,就是为了告诉傅大为,自己是娘的女儿,就算不会善良到这样的地步,也一定不会成为穷凶极恶之人,走上歪路。
现在的谢苓与谢韫安有几分相似,傅大为看着她也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谢韫安,忍不住鼻子酸了酸,笑着点点头。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谢苓捧着热茶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十分惬意。
往事总算都告一段落,以后她便要更加努力地修炼,她要修到金丹、元婴、化神,她要飞升,要自己的名字响彻上京。
谢苓双眸闪亮,她要比前世活得更好更自由。
10. 第 10 章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谢苓在家里完完整整过了一个好年,又在家里多歇了几天才启程上路,傅大为带着人一路送到城门口的夹道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谢苓叮嘱。
“你自己在外面,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过腻了就回来住一阵子,爹相信你肯定能有个好前程,但是你这孩子也别太要强......”说到这里,傅大为忍不住用袖子掩住脸哭了起来。
哪知越哭越伤心,只得掩着脸扭过头,摆摆手示意她先去。
谢苓无奈地笑笑,留他自己在这里平复心情,和其他寨子里的村民一一道别,直到刘扶摇这里,谢苓挑了挑眉:“你不跟我道别吗?”
刘扶摇递给她一个小包裹,闻言轻轻锤了她一下,笑道:“有什么可道别的,你难道还能不回来了?我以后肯定是位女神医,你若是没到金丹,我可不见你。”
“哇!真吓人!”谢苓夸张地捂住了嘴,眼中含泪,似乎十分不敢置信面前人能说出这种话来。
刘扶摇上前一步抱住她,凑在谢苓耳边:“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傅叔叔的。”她们两个的母亲都早逝,是和大黑一起被王婶养起来的,虽然不是亲姐妹,但感情比亲姐妹还要深几分。
上一世的回忆历历在目,她好不容易又回到了自己的家,肯定是舍不得的,可是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总要舍弃些什么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谢苓回抱住刘扶摇:“多谢。”
等傅大为哭得差不多了,又拉着谢苓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眼见日头都快到都正午了,罗叔赶忙拉了他一把:“行了行了,这都中午了你让人家去吃饭吧。”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李折桂跺脚的动作一顿,迟疑片刻:“我......”
不饿两字还没说出口,对面的人就又将眼神收了回去,傅大为点头松开谢苓的手,往外摆了摆:“快去吧。”
谢苓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闻言笑着应了声好,就跟着李折桂往城门口走去,傅大为远远地看着她想自己挥手,拎着胖胖的身躯热情回应,直到亲眼看着谢苓进了城里,才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吓的身旁的人赶忙上前安抚。
进了城里,谢苓先收起心里的失落感,转头问李折桂:“师尊累吗?饿吗?要吃东西吗?”
李折桂已经辟谷了,自然是可以不吃,但看谢苓嘴上虽然问着脚步却不停,感觉她也并不是诚心在问自己要不要吃东西。
但考虑到谢苓练气期还没能辟谷,李折桂犹豫了片刻还是说要吃。
谢苓脚步一顿,有些宕机,似乎没想到他会要吃饭,李折桂见她这副模样,微微蹙眉,他也没想到谢苓居然能小气到如此地步,总不至于一碗面都吃不起吧?
不知该不该说是心有灵犀,谢苓抬手指了指一侧的面馆,面无表情道:“师尊吃面吗?阳春面二十两一碗。”
李折桂:“......”他忘记了,这里正在闹饥荒呢。
假装咳了一声,李折桂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将手往后一背:“修仙之人自不必吃饭,走吧。”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谢苓正感慨着以往人声鼎沸的街道现如今也荒凉了不少,前面的李折桂忽地停下了脚步。
迎着谢苓疑惑的目光,李折桂有些尴尬地转了转身:“那个,往宣南山走哪个门啊?”
他分不太清方位,也不知道此处是何地,自然也找不到行进的方向,但宣南山地处偏僻,他也只能问谢苓碰碰运气。
谢苓听下脚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忍不住皱着眉头反问他:“宣南山?那不是最边角的地界了吗?”
再往外走走直接就没灵气了!
李折桂先是惊讶她知道这些事,又有些心虚地看向另一个方向,稍微有点家底的宗门都不会在这种地方安身,他也没想到谢苓懂这个,一下子就漏了馅。
谢苓更没想到的是在这种灵气稀疏的破地方,居然还能闯出一匹黑马来。
难不成天才真不需要吸收灵气,自己就能生出来吗?
不过她是天灵根,吸收灵气的能力也不差,因此倒也没往心里去,实在不行,迟早会搬家的。
伸手往前方指了指,谢苓一言难尽:“直走,往城西,再走个两三日应该就差不多了。”
知道的真是清楚极了,李折桂擦擦头上不存在的汗,心里有些焦躁,反复斟酌了片刻走到谢苓身边:“按理说,我们应当是回了宗门举行拜师礼才算正是入门,你先前敬的茶我可以当不作数。”
谢苓天资不差,去大宗门也是能有一席之地的,没必要在自己这里浪费天分,更何况无为宗那个情况,他也不想靠诓骗别人壮大宗门。
谢苓拍拍李折桂的肩膀,露出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一时晃了他的眼,他听到谢苓和他说没事,说子不嫌家贫,还说他都不介意谢苓穷凶极恶,她自然也不介意无为宗家徒四壁。
穷凶极恶?
李折桂回过神来,面色慢慢变得煞白,他又忘了!之前还说要仔细考虑她的人品来着!但是他一被威胁就全忘了!
谢苓开心地拍了拍他:“师尊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在原地怔愣了片刻,看着高高兴兴往城门口走的谢苓,李折桂深深地叹了口气。
罢了,也不算什么坏事。
到宣南山的一路也算平静,谢苓实在挨不了饿,一路拿了好几个烧饼在啃,还不忘分李折桂一半,师徒俩一路边走边吃,总算在第三日早上到了宣南山,谢苓拄着拐杖一步步往山上爬,好不容易到了宗门口,一抬头发现上面的牌匾都已经变得腐朽,岌岌可危地荡在头顶,里面更是杂草一堆,明明是白天,却看不到一点阳光。
谢苓被眼前的阴间景象震撼到失语。
李折桂看她这副模样,越发心虚,正要过来把她扶进屋里,屋内忽然传来熟悉的神识与之碰撞,谢苓受到余威波及,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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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一步。
屋内快步走出来一个瘦高男子,青年模样,长相俊美,可惜不知什么原因却是白发白须,一见李折桂立刻泪如雨下,飞奔过来抱住他:“师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折桂在他怀里踮着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些无奈,他这师弟哪儿哪儿都好,偏偏说话实在是不中听。
他只是与他走散了而已,怎么就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一旁还有谢苓在侧,李折桂不自在地推开师弟,向他介绍:“这是我徒弟,谢苓。”又转向谢苓指着师弟介绍道:“这是我师弟,李玉......”
“嗯咳!”被称作李玉的男子用力地咳了两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展开扇了两下,对着谢苓漏出一副温润的笑容:“谢苓是吧,初次见面,叫我玉师叔便是。”
谢苓看着他尴尬地笑了笑:“玉师叔好!”
当一个人试图隐瞒什么事,但偏偏对方又知情的时候,真的十分尴尬。
面前之人正是前世的无为宗主,谢苓与他打过许多次照面,至于为何会感到尴尬,是因为他的全名是李玉兔——一个他本人非常不喜欢的名字。
尴尬的气氛在周围蔓延开来,李折桂也不知道怎么缓解这样的气氛,干脆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天看地。
一阵寒风吹过,谢苓忍不住用力打了个喷嚏,连日赶路即使是她也有些吃不消,这几日晚上都是随便凑合地睡了一觉,从昨日起她便觉得自己似乎染上了风寒。
所幸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
听她打起了喷嚏,李玉兔也有些着急,凡人弟子身不强体不健,自然是要多呵护些,于是连忙往里招呼她:“快写进去吧,里面点了柴火,暖和些。”
忽地想起什么,李玉兔对着李折桂有些得意地笑了下:“说起来我也收徒了,还未让师兄见过,我这就让他出来。”说罢挺胸抬头,清了清嗓子,气冲丹田地冲着里面大喊一声:“阿宝!来见过师伯!”
谢苓眉头一跳,这名字......
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从里面跑了出来,许是刚刚还在清理屋里杂物,雪白的衣服上沾了一片片灰尘,竖起的马尾也是松松垮垮,出来时还在擦着脸上的尘土,反而越擦越脏,但一双明亮的眸子熠熠发光,即使蒙尘也不难看出他的绝代风华。
果然。
谢苓一不小心折断了手中的拐杖,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坚持不住,她在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不妙,虽然这世上叫阿宝的人千千万万,但偏偏不巧她就认识一个,更不巧的是,才赶走了几个月,就又重逢了。
云却笑吟吟地向着李折桂行了个礼:“师伯好!师......”
视线扫到后方站着的少女,云却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两个人就这样遥遥相望,互相在心底用恶毒的话语咒骂对方,然后一致地停在同一句呐喊上:
“她/他不是应该去凌霄宗吗?!”
11. 第 11 章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不同寻常,李折桂站在中间能明显感受到两边放出来的火花,看向明显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李玉兔,他只能自己开口调停:“要不,咱们进去说?”
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赶了好几天路,一个未穿外衣干了大半天的活,看起来都不是很抗冻的样子。
听他一说,两人才后知后觉赶到寒意,听话地跟着进了里屋,里屋的客厅不小,但是过于空旷,除了正中间摆着一张木质饭桌,周围放了四张破木长凳,周围什么都没有。
简直称得上家徒四壁。
四人就这么围坐在桌旁,谁也没有开口,这两个小徒弟一看就不对付,李折桂不得已只能先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回答,听到对方的声音后,表情越发嫌弃,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这叫不认识,这看着也太熟了。
李折桂暗中腹诽,看他们态度这么抗拒,自己也不好硬拉着他们作出亲如一家的姿态,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李玉兔,忍不住怒从心起,猛踹一脚对面的人。
奈何桌子太长,李玉兔只觉得膝盖被人蹭了一脚,以为是师兄累了,赶紧站起身招手:“好了好了,大家都累了,赶紧回屋休息吧。”
李折桂无语地捂住脸,过去把李玉兔拽到角落里:“哪里有多余的屋子!”先前那两件多余的都被用来放杂物了,显得他们多怠慢!
李玉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听他问话立刻双眸亮晶晶地窜起身来,指着桌旁的云却高兴道:“我徒弟已经都收拾好啦!现如今可以住人了。”
其实他一开始只想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但两间屋子里的杂物都是交叉使用的,之后要找反而更加麻烦,干脆就连带着厨房书房和其他地方都收拾了出来。
可这不是收拾出来给谢苓的啊!
云却乍一听这话,怨气滔天,他昨日到此,辛辛苦苦收拾了一日,到头来竟然是给谢苓做嫁衣裳。
虽然谢苓一看就是经过几日风餐露宿,瞧着十分憔悴,出于教养他没办法拒绝,但还是心有不甘,只能一言不发地转头看向门外,不作回应。
李折桂见他这副模样也有些为难,他明显是不太乐意,自己强硬安排难免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纠结之时,余光瞥见谢苓在向自己比划什么,让自己安心,她来解决。
只见谢苓慢悠悠地挪到云却身旁的椅子上,把手伸到他面前缓缓张开,掌心处静静地躺着三颗金瓜子。
李折桂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云却一点一点梗着脖子转了过来,眼睛仿佛粘在谢苓手心上一样,根本移不开。
谢苓颠了颠手中的金瓜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换你一天的辛勤劳动,怎么样?”
像在引诱涉世未深的美人一样,李折桂不由得感叹,谈钱未免过于俗气。
下一瞬云却飞快抬手拿走金瓜子,在手中细细摸索,还放进口中磕了一下,确信是真金,脸色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同门之间哪有这么多讲究,随便住就是了。”
谢苓毫不意外地收回手,有钱能使鬼推磨,云却就是这个鬼。
至于什么仇不仇的,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李折桂也没想到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被几个金瓜子消弭得无影无踪,修炼太久,金银财宝对他早就失去了吸引力,现如今看来,凡人还是不能免俗。
正要上前带谢苓去屋里休息,李玉兔一把拉住他:“师兄受苦了,赶紧去休息吧,我让阿宝带她就行了。”
云却起身行了一礼:“是,师尊,师伯好好休息。”
说罢过去伸手将人扶起来,动作快如闪电,真落到谢苓手臂上却轻如鸿毛。
他们俩的屋子在后院西侧,而李折桂他们的屋子在后院东侧,拐的方向都不一样,因此等拐进后院,谢苓就压低声音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你错失的机缘啊。”
前世谢苓看到无为宗主的时候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样,一直喃喃着什么“机缘,我的机缘......”
怪不得要托自己把他送入城里,而不是直接送出成王的封地远走高飞。
云却面无表情地扶着她:“是啊,谁能想到这也能跟你碰到一起,还多出一个以前不存在的师伯。”前世没有做成同门,重来一次反而阴差阳错做成了,简直是孽缘。
“是啊。”谢苓长叹一声,她又何尝不觉得晦气:“谁能想到我一入师门就多了个师弟呢,居然还是你。”
自己还在往前迈步,扶着自己的人猛地停下脚步,谢苓一时没站稳往前晃了一下,被云却眼疾手快地扶住,皱眉看向云却,他表情凝重:“你等一下。”
“我怎么就是你师弟了?”
本来还很不爽的谢苓见他这么咬牙切齿的模样反而高兴了起来,云却见她状态不错便将手挪走叉腰看着她:“我半年前就遇到的师尊,而且我比你来得早,明明我应该是师兄才对。”
谢苓摇了摇手指:“此言差矣,从年龄上讲,我长你三岁,你本来就该叫我一声师姐。”
“是两岁零两个月,远不到三岁。”云却面无表情地出声更正,顺便抬手把她的手指打下去,修真界年龄跨度大,宗门之中从不以年龄论长幼,因此并不把她这种没有不重要的依据放在心上。
谢苓乖乖地收回手,没有反驳这一点,反而笑着反问他:“但你不是还没举行拜师仪式吗?”
李折桂来的路上与她提过,他们的规矩是回了宗门才能正式拜师,看着僵在原地的云却,谢苓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我已经敬过茶拜过师了,名、正、言、顺。”
云却站在原地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我师尊......”
“你师尊恪守宗规,想在师门见证下收你为弟子,没问题啊。我师尊为人随性,见我天资卓绝便直接收入师门,也没问题啊。”
谢苓说完,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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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云却的肩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坦然接受事实,并诚恳地叫我一声师姐。”
云却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在谢苓之下,前世比武排名上下浮动也就罢了,那都是一时的排行,但名分可是一世的!
今日叫她一声师姐,那后面数百年岂不是都要矮她一头!
云却紧咬牙关,转身欲走,谢苓眼疾手快举起一颗金瓜子在他面前,硬生生拦住了他的脚步。
看着金瓜子冷笑一声,云却冷冷地出声道:“你便是用金子贿赂我也没用,我是不会......”
话音未落,谢苓又掏出一小把递到他眼前,粗看过去有十数个之多。
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云却痛苦地闭了闭眼:“就算...也不行!”
听到后方传来谢苓的叹气声,云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鼻尖就传来冰凉的触感,一个十分有重量的东西在他面前晃荡,伴随着细微的清脆的铃声敲打着他的神经。
偷偷睁开一条缝隙,只见谢苓拿着一条长命锁在他面前轻轻晃来晃去,纯金制的长命锁,上面镶着五色的宝石,有多福富贵之意,工艺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
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长命锁,云却忍不住细细观赏,但越看越有一种怪异之感,疑惑地嘶了一声,翻来覆去仔细观摩手中的物件,直到摸到其中的印记,云却忽地一愣。
“谢!苓!”咬牙切齿地看向对方,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一侧的墙角处,听到他的声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举手,懒懒地应了一声到。
云却被她泰然自若的态度气得笑出了声,拿着手里的长命锁快步上前蹲在她面前,指着长命锁右下方刻的小字:“你拿抢我的东西给我?”
谢苓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上面刻着一个微小的“云”字,惊讶地感叹了一下,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我是土匪啊,家里能有什么钱,这还是我用别的东西换回来的呢。”
长命锁实在是好看,小镇子里的商户在那会儿都只认重量,没人在乎做工,可这样的工艺用来换粮食未免有些可惜,所以她后来找来些多余的粮食又将它换了回来,没想到用在云却身上了。
面无表情地收回长命锁,云却伸手把谢苓拉起来,咬牙切齿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走吧师姐,送你回房休息。”
云却从不低头,但财宝可以。
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为金子可以。
云却难得沉默,一路送谢苓到屋里都没再讲过一句话,临走之前突然伸手抵住谢苓的屋门,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还有东西备着拿捏我吧?”
谢苓满脸无辜:“怎么会,我都不知道你在,东西都给你了,我没有了。”
站在原地与她静静地对峙片刻,云却卸力静静地站在原地,幽怨地站在门口盯着她关上屋门,脑海中全是她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场景。
她笑得那么开心,一定还有!
骗子!
12. 第 12 章
屋子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显得不那么杂乱,风格与客厅是一脉相承的家徒四壁。
谢苓把行李放下,四处看了看,屋内年久失修,刚才关门的时候还在嘎吱作响,走向角落那张非常简陋的木床,伸手压着摇了摇,她觉得自己坐上去恐怕也是摇摇欲坠的状态。
长出一口气平息一下复杂的心绪,谢苓干脆撸起袖子,将床拆开,把带来的衣服都垫在下面,勉勉强强打了个地铺。
本就十分劳累的身体一躺到床上就再也起不来了,谢苓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一定要赶紧买张好床。
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谢苓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日上三杆,在地铺上小幅度地滚了滚,用力伸了个拦腰,谢苓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昨日似乎听见敲门声来着?
闭眼冥想了片刻,无果。
就当是自己听错了,谢苓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起身出门打水洗漱。
对面的屋子紧闭着门扉,谢苓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那扇门,云却一向起得早,毕竟时间便是金钱,早起一个时辰,相当于净赚十两金。
既早起又晚睡,不猝死简直天理难容。
想到这里,谢苓不禁可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他修为不低,体质一绝,猝死是没戏了。
昨日到这里之前她就提前各李折桂打过招呼,她需要好好休息,今日恐怕不能给他请安,幸好门派人不多,也没什么规矩,李折桂更是不在意地摆摆手:“从来就没这规矩,以后也没有。”
还是小门派好啊,谢苓忍不住喟叹一声,不用晨昏定省的日子,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而不是像前世一样每日卯时就要起床到师尊门口候着,为其梳洗烹饪,时间长了还要负担起为师弟师妹晨读的重任,简直比奴才还奴才。
转过前院的门,空中隐隐传来一阵饭香,感受到胃里翻涌的饿意,谢苓小跑两步到前厅,一走进去,烤鱼的香味立刻扑面而来,正中的桌子上只有一盘烤鱼孤零零地放着,没看到田螺姑娘。
谢苓上前顺手拿起筷子就要吃,一侧猛地又伸出一双筷子打了她一下,紧接着云却不爽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你做什么?”
看看他又看看烤鱼,谢苓无辜地坐下:“吃饭啊。”
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得笑出了声,云却抬手躲开她接饭的手:“这儿没有你的饭,自己去做。”
谢苓摆着手指头给他细细数,提前放好的筷子,盘子里的三条烤鱼,加上他手中的米饭,明显不是一个人的量,最起码不是他一个人的量。
他们二人虽然不对付,但偶尔在秘境中遇到也会勉强组个队什么的,又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云却的饭量也就一条鱼,因为他那点莫名其妙的世子教养,从来是一口不肯多吃,八百多年都这么过去了,现在突然长饭量了?
骗鬼呢?
云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有师尊和师伯呢......反正没有你的份,去去去!”
见他伸手过来赶,谢苓起身找准机会取下他手中的饭碗,顺便瞥了一眼他通红的耳朵,转了个圈坐到对面,直接夹起烤鱼来就吃。
云却被她气得脸上翻红,伸手就要来抢:“昨天给你你不吃,现在没你的份!”
听到这句话谢苓愣了一下,不小心被他把饭碗抢了回去,一边嚼着嘴里的烤鱼一边细细思索,总算是找到了睡梦深处听到的那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昨日是你来敲的门?给我送饭?”说话间谢苓又挑起一条鱼放进嘴里。
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不吐鱼骨地吃完整条鱼,这家伙的牙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以前啃妖兽骨头也是几下子就能咽下去,比妖兽还像妖兽。
看看手中的碗,无语地放在桌子上给她滑过去:“是我,跟你说了,你还应了我,现在想装不知道?”
谢苓很想回他一句“我好梦中吃饭。”又怕他觉得自己在耍他,只能用吃鱼声掩盖自己的沉默,所幸云却也没指望她回答,把饭放下就又出去了。
其实她还没吃饱,但总共只有三条鱼,她只能吃着嘴里的望鱼止饿。
刚望了没多久,云却又拿着自己的饭走了回来,看到她饥饿的眼神冷哼一声,将盘子拉到自己跟前开始慢条斯理优雅地进食。
谢苓托腮继续望鱼,眼神不动,嘴上不停,随着云却的动作无意间看到他通红的双手和上面细小的伤口。
猜到这鱼应该是他今天一早去抓的,自爆的伤害主要在魂不在身,只能靠慢慢滋养,任何外物都治不这种伤,恐怕他是身体实在坚持不住,才只抓了三条鱼回来,加速咽下口中的鱼,谢苓低头扒拉自己碗里的米饭:“是要想办法挣点银子了。”
师门里其他人不吃,他们俩还是要吃的,谢苓活着的意义之一就是吃饭,至于云却......
身受重伤,不吃饭真的迟早会死的。
不过她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指望着现在就能想出挣钱的法子,也没想到云却会开口回应自己:“你去卖丹药不就好了。”
谢苓吃饭的动作猛地一停,霎时间前厅上只能听到云却动筷的声音。
抬头向云却看去,他正低眉细细地挑着手中的鱼刺,对谢苓不善的目光熟视无睹。
真是因为太熟悉,所以更知道她的痛点,谢苓完全确信他是故意的,因为在他挑完刺之后哦笑着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用最温和的语气道:“你不是最擅长制丹药了吗。”
在过去数百年修炼停滞的时光里,她就是一年一年靠着吃丹药清丹毒一点一点将修为累上的元婴,其中的痛苦和虚浮只有她自己知道。
就因为这个原因,她从来不敢让人知道她会炼丹,她只能日复一日地节省时间修炼剑术,装作她是靠体修靠剑法,靠除了天赋以外的所有正途。
可惜她的不对劲逃不过云却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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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无息地转过头,谢苓收敛了自己不善的气息,难得没有与他吵架。
云却吃饭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忍不住看向谢苓,不知道她怎么忍住的脾气。
难不成是自己太伤人了?云却觉得她没有这么脆弱,但他鲜少和谢苓这么和谐地坐在一起,又忍不住心里打鼓,往前凑近几分想看看她的情绪,刚凑近一点,谢苓就猛地把筷子一放站起身:“说得对!我有这么厉害的技能为什么不用?”
猛地被她吓了一大跳,云却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谢苓!”
“什么厉害的技能?”
门外一道声音与云却一齐响起,屋内两人一起向外看去,李折桂和李玉兔一人拿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赶忙放下饭碗出去接。
李玉兔欣慰地看着云却,伸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身体恢复得不错!”
方才那一声吼,需得气沉丹田用力才行,听他这声响,想必伤已然全好了,不愧是年轻人,身体素质就是好!
云却站在一旁尴尬地接受着他的赞美,一转头发现谢苓已经在想李折桂解释方才的事情:“我以前看过一些遗落的单方,对炼丹有些心得,师弟方才与我商量着可以炼丹赚钱,发扬宗门!”
说到激昂处,谢苓忍不住抬起双手,眼中全是对未来的向往。
李折桂笑呵呵地愣在原地,就连李玉兔也忍不住向她看过去,又疑惑地转过头看向云却:“你师姐?”
以为他是在想自己求证,云却微微福身回道:“师姐方才正式在与徒儿商量这件事。”至于再之前发生过什么冲突,就没必要再复述了。
尤其是早上他们特意叮嘱了中午不回来吃饭的事。
李折桂噢了一声,与李玉兔对视一眼:“既然你们自己决定好了,那我和师弟就不说什么了,正好把拜师用的物件都找出来了,咱们明日就正式举办仪式,你们二人也算正式入门了。”
话题突然跳到了拜师仪式,云却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仿佛是知道他在疑惑,李玉兔忽然开口:“本来是想以阿宝为先,不过既然阿宝都叫上师姐了,那就以......为先吧。”说完又憨憨地挠了挠头:“还以为会因为这个吵一架呢,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云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怒然看向谢苓:“不......”
“师叔叫我小茯苓就是,我家乡人都这么叫我。”谢苓见他方才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干脆直接介绍一些,顺便打断云却的抗议。
随即又非常阳光地转向云却,丝毫看不出来方才被提及痛处时的阴沉:“那以后更要好好相处了,云、却、师、弟。”
云却扯了扯嘴角,扯不起来。
他就知道,只要和谢苓相关的事,他就落不到好,见面总共才几天,他已经反复被坑害了好几次。
他与谢苓,水火不容!
13. 第 13 章
说是拜师仪式,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准备,无为宗建立时间不长,往上细数也不过两三代人,没什么底蕴可言。
说是去准备东西,也不过就是些平日里祭祖的用品,叫上谢苓和云却一起到后山处的祠堂里拜一下师祖,算是“认祖归宗”。
谢苓先行完成了仪式,起身站在一旁的时候注意到桌上最下方的位置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单独的牌位,用红布盖着,看不到那上面的字。
注意到她的目光,拜师仪式快结束的时候,李折桂站在桌子一侧长叹一口气:“既然你们已正式入门,有些事还是要跟你们讲一下。”
抬手掀起面前的红布,谢苓低头看向上面刻着的名字——李蟾宫。
蟾宫折桂,不难猜出这位应该就是他们的师伯。
李折桂看着牌位上的名字,陷入了回忆,良久才十分疲惫地开口讲起往事:“想必你们也能猜出,这位就是我和玉兔的师兄,四十年前,他对一位江湖女子一见钟情,与师尊大吵一架而去,这四十年来再也没见过他,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人世,但是......”
他们一直是这么相信的,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回来与他们见上一面。
他与师弟天资有限,人到暮年才结上金丹,可师兄彼时不过三十出头,如果再见,他们一定能够认得出来。
“总之,若是见到这样一位前辈,只管让他进来坐坐便是。”李折桂伸手为李蟾宫上了柱香,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再回过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活力。
他领着剩下的人回去正屋的前厅,招手示意谢苓和云却上前来,从李玉兔怀中接过一大摞书放在桌子上,按不同灵根分类放置:“我也不知道你们二人的灵根......哦她是火灵根,那你是?”
李折桂先看向李玉兔,但对方只是摇了摇头移开目光,明显是不知情。
他们也没有测灵根的灵石,无奈之下,他只能厚着脸皮问云却本人,虽然也没抱希望他自己能知道,但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云却恭敬躬身一拜:“弟子是冰灵根,刚刚步入炼气期。”
“什么!”李折桂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你是变异灵根?还是变异天灵根?”
云却先是被吓了一跳,听清他问的话之后抿了抿唇,低声回道:“弟子是变异灵根,其中是有杂质的。”
“啊。”李折桂猛地冷静下来,变异灵根固然稀奇,可论吸收灵气的能力远不如普通天灵根强,不过也是,如果变异天灵根这么好遇到,那也不算绝世天才了。
能有个天灵根和变异灵根,已然是意外之喜了。
看云却的表情应当也知道其中的差距,难免感到失落,李折桂不好意思地做了回去,假装很忙地在桌上寻找着功法,搜罗到一半,头上的汗反而越来越多,最后只能迎着云却希冀的目光,尴尬地抽出一本破旧的功法递给他:“我们也没见过变异灵根,这是头一次,只有这本压箱底的旧功法,你且先用着。”
就算是顶尖门派,变异灵根的功法也至少比普通灵根少上一倍之多,更遑论这样的小门派,能有一本就已经是不容易了。
云却早在进门之前就意识到过这个问题,左右自己还记得些前世的功法,其中不乏自己遇到的机缘,不至于被其他门派认作偷学,勉强用来过渡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谢苓,在桌上随手一挑就能找到一本功法,一阶二阶三阶都有,甚至还找到了一本四阶功法,云却翻翻手中的旧书,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本装订极好的册子忽然递到他们眼前,谢苓接过来翻了两下,里面记载的都是修士入门吸纳灵气的方法,一般来讲各个宗门各有侧重,但几本大差不差,算是通用功法。
还没等她深想,头顶处就传来李折桂带着歉意的声音:“玉兔马上要渡劫了,我需得帮他护法,短则三月,长则一年,这段时间你们先自己修炼,有什么问题我们回来一一解决。”
一般来讲,弟子新入门都会有人带,他们之前也没收过弟子,只能靠自己,谁知偏偏这时候李玉兔要渡劫,前期的准备到后期的恢复,时间跨度不定,说不准就会耽误他们的修炼进度,李折桂也是两难,只能赶紧把能用的东西先都给了,免得他们要用的时候什么都找不到。
两个“留守少年”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其实上一世入门派后也没什么人来管他们,每日就是给点任务,修习功法,自己一点点摸索上来的,现如今有人给点东西,在他们看来已经是非常负责了。
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满,谢苓高兴地摆着功法:“师尊师叔放心地去吧,我们会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筑基的。”
云却有些眼红地看着谢苓数功法,闻言也安静地跟着点头,心酸到说不出话来。
两个徒弟都这么省心,李折桂深感欣慰,虽然大家相聚也没几天,但还是有些不舍,忍不住又抓着两人仔仔细细叮嘱了半天,生怕有什么遗漏耽误了人家。
直到天色渐晚,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咕噜声,李折桂才意识到面前这两个凡人少年是需要吃饭的。
谢苓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是一旁的云却脸色煞白,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一样,吓得李折桂赶紧松开手将人扶到椅子上:“你你你,你还好吗?”
李玉兔是说他好像受了重伤,但不是说已经吃过药了吗?
“没事的师尊,他就是饿的。”谢苓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从怀里掏出一块炊饼,撕了一小块塞进他嘴里,左手扶着云却的后背帮他往下顺。
眼见云却的面色真的渐渐红润了起来,李折桂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反复看看确信他没事,才转身看向谢苓:“那我们...先走了?”
谢苓手上不停,微笑着看向他:“师尊慢走。”
李玉兔的行李早就已经收拾好了,等得太久干脆靠着墙睡着了。李折桂上前拉起睡眼惺忪的师弟,一步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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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地往门外走。
等到外面确实没有动静了,云却一把打开谢苓的手,“哇”地一声将炊饼和血都吐在了地上,灰色的水泥地上泼洒了一片猩红的血液,看起来十分渗人。
谢苓手上运气,顺着他的脊骨一点一点向下,最后停在腰上几寸,带着灵气用力一掌打出去,云却猛地又吐出一口血,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甩了甩手,谢苓一言难尽地看着地上的人:“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越来越厉害了。”
云却自己坐在地上缓了许久,这才摸着椅子慢慢爬了上去,没好气道:“师尊特意给我吃了上品的丹药,若是还有伤,难免会起疑心。”
他又不能直说自己前世自爆导致魂体受损,只能这样一日日装作无事发生,就这么装了大半年,本来好得差不多的身体又憋出了淤血。
再加上这两日操劳过度,今天一天又没能吃上东西,身体有些顶不住了才会这么严重。
谢苓也能理解,但看起来还是觉得他是在作死,干脆撸起袖子往厨房走去,给云却留下了一句:“等着。”
过去约半柱香的时间,谢苓就端着一碗白粥回来了,将碗放在云却面前,站在一旁与他对视,见他没有反应才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吃啊。”
相识多年,谢苓只有白粥做出来像能吃的东西,其他菜品出锅一律令人惨不忍睹。
但是......
云却用勺子搅了搅粥碗,抬头看向歪站在一旁的谢苓:“没有配菜吗?”
谢苓挑了挑眉,上下扫视他一遍,冷笑了一声没说话,云却自知理亏,没敢再问一边默默地埋头喝粥,热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冲散了口中萦绕的血腥味。
喝完整碗粥,身子总算是暖和了起来,云却面上也有了些血色。
“多谢。”云却真心实意地向谢苓道谢,不管是刚才为他推淤血,还是现在的热粥,都是应当好好感谢的。
谢苓不知托腮在想什么,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开口道:“谢就不必了,今日本来也该我做饭,我方才想了一下,反正就你我需要吃饭,那就你一天我一天,凑合吃吧。”
云却对此没有异议,以前自己出来时都是自己做饭的,正巧他们二人做饭也都不算难吃,只不过是云却重色,谢苓重味的区别。
但不知为何,谢苓的心情突然肉眼可见地变好了,笑嘻嘻地起身:“那就这么定了,锅我刷完了,你的碗明日身子好些再刷吧,明日别忘了早饭,我就先休息去了!”
看着高高兴兴哼着歌离开的谢苓,云却举着碗总觉得十分不对劲。
慢吞吞地走到厨房,想给自己烧壶热水洗碗用,云却撸着袖子,眼神无意间扫到角落里的米缸,突然福至心灵上前拿起盖子,随即咬牙切齿地盖了回去。
米缸已经见底了,怪不得谢苓要提醒他做早饭,原来是打算着让他去买米买菜,她盯上的是分明自己手里的金瓜子!
14. 第 14 章
话虽这么说,但米是不能不买的。
幸好宗门建在边界上,出去买个粮食什么的倒也方便,看他身子不好,卖粮食的大婶还特意给了他辆推车,让自家儿子给他送上山去。
交了钱,拿了米,云却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感慨一下自己命运多舛,最终还是认命地一点一点拎着袋子往院里走。
院子里与他早上走时天差地别,原本杂草丛生的角落被剃了个干净,院子里的地刚被人扫过,放眼望去都还是湿的。
艰难地把米搬进厨房,里面放了个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架子,一众用具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旁边圈出一小块地,只放了一张纸。
云却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只写了两个字“米面”,字迹飘逸中带着些凌乱,明显是谢苓随手挥了两笔在上面给自己留的言。
来回几趟搬完米,云却浑身都被汗浸透了,揉着酸痛的药往后院走,一进院门就看到谢苓手里拿着不知道写了什么的册子坐在屋顶上写写画画,院子里的空地里堆满了桌椅柜子,甚至还有两张破床。
看到云却回来,谢苓停下手中的笔,踩一脚房檐飞身落地,看着他大汗淋漓的模样愣了片刻:“你干嘛去了?累成这样?”
云却不好说自己就是搬了几袋米,支支吾吾了几句就转移话题:“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东西都搬出来了?”
里面不仅有谢苓屋子里的家具,还有自己屋子里的,不过云却仔细看了看发现里面没有自己的衣柜。
“哦,我看看有什么能用的都清理一下,你那个柜子我看把衣服都放进去了,我就没动......还有那个床,我打算新打两张,你先别睡了。”谢苓继续拿笔勾勾画画,见她连半分眼神都没给自己,云却实在忍不住凑过去想看一眼她究竟在做什么。
只见她手里的小本子上全是谢苓飞舞的字迹,多余的不好的不要的她一一都给划掉了,云却抬头看向明显被分成两堆的物件,看着确实干净利落许多。
“啪”一声,谢苓将手里的小册子合起来,愉快地看向云却:“做好饭了?那先去吃吧,正好一会儿吃完饭再收拾。”
云却脚下没动,谢苓也没动。
谢苓的眼睛微眯,盯着云却冷汗涔涔的侧脸,抱臂看着他:“你该不会出去一早上又搞得大汗淋漓的但是根本没做饭吧?”
对面的人罕见地没有反驳,见他这幅理亏的模样,谢苓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正巧云却肚子传来咕噜噜的抗议声,谢苓的视线移到他腹部,又移到他脸上,想到她早上起来又搬屋子又洗院子,云却竟然还比她饿得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呵。”
感受到谢苓的嘲讽,云却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根:“我这就去做饭!”
说罢慌不择路地跑去了前院,谢苓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痛苦地闭了闭眼,在原地放空片刻,决定先把活干了。
至于云却,指望不上一点。
她出生的时候世道已经乱起来了,所以家里的东西大多是傅大为亲手打的,她自小耳濡目染多少也会几分,在傅家寨的床就是她的第一个试验品,这么多年也住得好好的。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等云却来叫她吃饭的时候才发觉都已经快到正午了,谢苓站起来抹了把头上的汗,冬日的风一吹还是觉得有些冷。
一侧的云却递过来一条手帕示意她擦擦汗,谢苓道了声些接过来,毫不客气地啪在脸上,十分粗暴地抹了一遍,看得一旁的云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谢苓看不得他磨磨唧唧的样子,最烦他天天端着个架子假装自己是翩翩贵公子一样,其实私底下要冲着怀里的财宝流口水。
装模作样。
云却忍了又忍,还是不太高兴道:“那是天蚕丝的帕子,你知道要多少钱吗?你就不能轻一点擦,而且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连个帕子都不带的。”
他前世见过的女修不少,但基本都是与谢苓同时出现的,他的注意力大多时候都放在谢苓身上,也不太注意她们带不带帕子,他从小能注意到的女子也不过就是他娘和府里的姐妹,再就是同门的师妹,那是被师尊娇宠着长大的,自然更是帕子不离手。
他印象里从不带帕子的只有谢苓一个,像土匪一样。
谢苓一向觉得他莫名其妙,这世上不带帕子的女修多了去了,他天天就知道抓着自己不放,莫不是被黄天地磕坏了脑子。
看看手中的锦帕,摸着手感确实不一样,光滑柔顺,确实舒服。
“帕子不就是用的吗,这么心疼你供起来好了。”谢苓把帕子叠了几折揣进怀里,嘴上还不忘挤兑他两句。
反正也不是没这么干过,天知道她当初看到云却特意为自己打造的聚宝盆弄了个供桌时的震惊,简直是重病。
云却懒得搭理她,那可是纯金的聚宝盆,上面嵌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珍贵宝石,当然值得一个供桌,不过说了她也不识货,干脆就不说。
谢苓也没指望他回复,自己快步往前厅走,她干了大半天快被饿扁了,甫一上桌看到青菜白粥和萝卜也没来得及腹诽,上去就开吃。
前日还有点肉,这两日越发清苦了,谢苓生无可恋地嚼着萝卜,试图从中吃出点肉味。
着急去打床,谢苓囫囵两口赶紧吃完,叼着半根胡萝卜就要去刷碗。
云却赶忙放下粥碗拦了一下:“你去弄东西吧,这些我来收就好了。”他今天本来也没干什么活,再让她刷碗自己不得被挤兑一辈子。
谢苓狐疑地扫视了一眼,突然伸手一掌拍在云却脑门:“何处妖魔,不得无礼!”
忍无可忍地拍开她的手,云却捏紧了手中的筷子:“你有病是不是?”
“你才有病。”谢苓翻了个白眼,指着他手中的筷子:“你就这俩萝卜的配菜还拿什么筷子,直接拿着啃不得了。”
云却拿筷子的手往后一缩,听了更不满意:“你懂什么,人就算是落魄了也该保持体面。”
谢苓留下一个“你真的是有病”的眼神,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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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后院,仿佛多待一会儿就会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夏虫不可语冰!
云却越想越气,愤怒地把碗里的粥一股脑倒进嘴里,一不小心呛了一口,又弯腰咳得满脸通红。
歇了好半天,云却生气地站起身,愤愤地把桌上的碗筷都搜罗起来冷着一张脸拿去刷碗。
谢苓自己一个人在后院敲敲打打了大半日,总算是把床打得差不多,估摸了一下,半夜应该差不多就能打好。
视线扫过面前一大片桌椅板凳,思忖片刻,立刻就决定不干了。
没有两个月新帝就要登基了,到时候天下太平,物价也就降回来了,一个金瓜子能买多少套桌椅呢,除了床是急需,剩下的都可以再等等。
愉快地做好决定,谢苓哼着歌继续干活。
手里的锤子敲敲打打,空气中忽然有股烤鱼香味,谢苓的锤子在半空中急刹,吸了吸鼻子猛地往后转过头,后面的人反应不及,谢苓只觉得撞到了什么东西,嘴上猛地被烫了一下。
倒吸一口凉气,谢苓抬手捂住嘴缓了片刻,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咸的!
双眸亮晶晶地转回头,云却蹲在后面面无表情地举着三条烤鱼,然后面无表情地递给她。
接过烤鱼,谢苓飞速啃完一条,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看到云却还在滴水的衣服愣了一下:“你跳下去抓鱼了?”
云却轻轻地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也没有理会她,把鱼送过来人就转身走了,谢苓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整日劳累又饥肠辘辘,也没什么脑子去细想,吃饱喝足后又赶忙投身到木工事业中。
不然今天他俩都要打地铺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谢苓终于把手中的两张床打好了,看着面前坚实了不知多少倍的大床,谢苓开心地转转手中的锤子。
虽然还是略显粗糙,但总比之前的破木板要好。
还要干净。
满意地看了又看,总算想起还有个人不在,谢苓先把床拉进屋子里摆好,又四处寻找失踪的云却。
谢苓找遍了院子都没见到人,随即去前院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柴房亮着灯,估摸着是云却在里面,谢苓快步上前敲了敲门:“床好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等了片刻才听到里面传来细弱的应答声,谢苓犹豫了一瞬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就听到云却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烧好水放在厨房了,你回去洗洗睡吧。”
想到自己确实出了一天汗,谢苓也没推拒。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外面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谢苓把自己陷进床上的被子里,迷迷糊糊闭上了双眼。
明日好像要自己做饭来着?
算了,谢苓拢了拢被子,云却应该能理解。
还不到中午她就被饿醒了,三条鱼也不够她吃饱的,此时脑子里还是有些糊涂,但她就是隐隐有些怪异感,谢苓皱着眉坐起身。
不对!
15. 第 15 章
越想越不对劲,谢苓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披上外衣往外院走去。
到柴房门口猛地推开屋门,云却还坐在木桶里,毫无动静,不知道是死是活。
谢苓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幸好还有气,伸手将人捞出来,里衣紧贴在他身上,外面还是冬日的温度,人一抱出水就变得像冰块一样,冻的谢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快步将人带回屋里,用床单胡乱擦了一通,将人塞到杯子里裹紧,见被子也湿了一片,谢苓蹙眉把手放到云却身上,运用灵气将他的衣物烘干,幸好她底子打得好,不然恐怕也是坚持不住。
往手心里呼出口气,谢苓反复搓了搓手,出去搬进来一个火盆给他点上放在床头。
做完这些事的谢苓上前把人翻过来,云却已经冻的嘴唇青紫,面色微微泛红,整个人昏迷着都不安稳,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一直皱着眉头止不住地喘气。
摸了摸他的额头,谢苓只觉得热得烫手,咬着牙给他掖了两下被子:“发烧了也不说,要死别死我手里啊。”
她与刘扶摇学过药理,知道什么东西能缓解症状,为难的是药材没几样,她又不能把云却自己放在这里下山去买药,来回几个时辰,等她回来估计人都凉了。
攥着手中的一把草药,谢苓站在床边凝视着床上的人,良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俯身过去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丝毫没有下降,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吃死了可别怪我。”
制药是制不出来的,但是她还可以炼丹。
昨天从杂物间里淘出过一个破旧的一级丹炉,炼药的效果一般,草药的等级也一般,炼出来的丹药多半品质也一般,可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一般修士不会因为伤风严重到这个地步,云却会久病不治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的魂体受损,底子不行修为又不高,连日劳累还下水捕鱼,一件件事叠起来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既然退不了烧,那就只能从疗愈魂体入手。
定魂丹只是二阶,她没少炼过,但是看看面前的材料,丹炉勉强能用,修为勉强能够,材料勉强可以替代,甚至定魂丹能不能治好他都是要靠赌。
总而言之,全看云却的命了!
谢苓闭目冷静片刻,起手运气催动丹炉,回忆着前世的炼丹步骤,按顺序向炉中添加药草,依靠着自己的经验进行替代,炼到一半时衣襟已经从里到外都浸湿了。
眼看就要前功尽弃,谢苓不得已直接催发本源,从灵海深处继续提供灵气来炼丹,等到成功把最后一把药草加进去时,脸色已经苍白得和床上的云却相差无几,一时看不出谁才是病人。
灵海传来一阵阵钝痛,谢苓两只手不敢离开丹炉,用细微的灵力滋养着丹炉中的半成品。
在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之前,丹炉中终于响起丹药的碰撞声,谢苓赶紧打开丹炉查看丹药,五颗丹药练坏了三颗,剩下一颗下品一颗中品,泄气地滑落在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拿着丹药到云却面前时,怎么喂他吃下去又犯了难,谢苓盯着他苍白的嘴唇,歪了歪头,面露难色。
靠近昏迷着的云却,发现他还是没有清醒的意向,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对不住了。”
上前将人拎起来,谢苓让他靠着自己,掐住他的下颌将丹药送进嘴里,然后立刻抬住他的下巴往上举,看到云却的喉咙动了一下,谢苓赶紧用另一只手用力顺着他的脖子往下刮。
或许是下咽太艰难,云却皱着眉头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谢苓不敢用力裹挟,情急之下只能扒开他的嘴把食指放进他口中,用所剩无几的灵气快准狠地将丹药推到了喉咙深处。
见云却挣扎得越发厉害,谢苓用手掌接着托举他的下巴,眼见他喉咙不住地滑动,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慢慢把人放平,谢苓又出去用凉水浸了条帕子贴在他头上,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又出了一身的汗,临走前看了一眼还在难受蠕动的云却,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的命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还不到要对方命的程度,但也没有好到会时刻担忧对方的生死,谢苓觉得自己已经做到尽人事,那接下来自然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只是折腾这么久,她也有些饿了,干脆拿上剑在宗门周围绕了一圈,打了两只鸟回来,随意烤烤便囫囵吞了。
看着毫无动静的房门,谢苓有些心绪不宁,修炼静不下心来,又不敢离宗门太远,干脆拿上配剑在院子里练习剑法。
她上一世在修真界用剑是一绝,加上总是穿一身飘逸的白衣,在宗门弟子中有个小剑仙的称号。
但其实也没有大剑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加个小字,一遇上语调上挑的人听起来就会很像在调戏,以至于后面她自己也不太爱用剑了。
多年不用生疏了不少,重生之后虽然偶有练剑,但事情又多又杂,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效果也并不好,不得已才用上的匕首反而觉得手感尚佳。
不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或可做个辅助,还是要赶紧将剑术捡起来才是。
谢苓从天亮练到天黑,练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神情越发专注,凝神聚气汇在剑尖挽出一个极漂亮的剑花,扫起周围一片雪。
云却拖着病体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站在门口久久未动,神情晦涩,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到雪都落下才抬手轻轻鼓起了掌:“好剑势。”
谢苓听到声音回头看去,对面的人面色依旧惨白,甚至比之前还要白上几分,穿着白色里衣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像讨命的一样。
摇摇头把莫名其妙的想法摇出脑海,谢苓把剑随手插在地上向云却走去:“你好了?”
云却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刻了几声,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身子忍不住靠在了门框上,抬眼看向谢苓:“还要多谢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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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扣我的嗓子。”
谢苓上前的脚步一顿,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脖颈处,上面一道一道发紫的红痕无一不显示着她当时有多用力。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高风亮节,所以谢就不必了。”谢苓坦然地回道,救人本来就是争分夺秒的事,能给他救活就不错了。
云却闻言轻笑了一声,又不慎吸进去了些冷空气,止不住地猛咳,捂着嘴蹲在地上,抬手阻止正要上前的谢苓,背对着她咳得一颤一颤的。
谢苓蹲在原地,有点担心他没死在高烧,死在咳嗽上:“我去熬点粥吧,一会儿给你带过来,你先进屋,别一会儿凉在门口了。”
地上的人没说话,还在一直咳,见他抽空点了点头,谢苓也没非要等他答复,先一步过去厨房准备晚饭。
云却蹲在地上咳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眼泪啪哒啪哒掉在地上,云却一手捂住胸口将头埋进手臂里。
他珍之重之的师尊和同门想要置他于死地,他不对付到天下皆知的谢苓却百般努力想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
人心真是奇怪。
身后传来轻便的脚步声,云却擦擦眼睛想要起身,谢苓的疑问声却先一步传了过来:“你怎么还在这儿蹲着?”
她粥都熬好了,云却都还没进屋,不是真的只是回光返照吧?
上前两步看到云却眼眶通红,侧过头去避开自己的目光,谢苓默然一瞬,装作没看到一样直接进了屋子,把粥碗一一摆好放在桌上,迟疑着开口问他:“你还能走过来吗?”
云却立刻开口回了个能,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地不像话,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把自己先吓了一跳。
慢慢挪着步子到座位上,扶着桌角缓缓坐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谢苓的手先覆上了他额头,一股清凉的薄荷香萦绕在鼻尖,云却摸着桌角的手忍不住慢慢收紧。
“还是有些烧,不过比之前好多了。”谢苓摸了一会儿收回手,低头看着云却咦了一声:“你怎么脸还这么红?”
云却睫毛颤了颤,撇过头伸手拿过粥碗:“没什么。”
见他一直在埋头苦吃,谢苓估摸着他应该也是饿狠了,再想到他艰难的嗓子,就没再与他闲聊,也坐下吃自己的饭。
谢苓吃得快,三两下粥碗就见底了,她看着云却正常吃饭的样子,觉得自己炼丹的手艺似乎也没有生疏,忍不住想问问他自己的感受,看看中品的丹药效果如何,于是把碗一放:“你觉得......”
“食不言,寝不语。”云却用筷子轻挑着碗里的粥,头也不抬地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食不言?寝不语?以前跟她吵架的时候怎么不讲究这些?
谢苓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没有过多计较,愤愤地低头吃着碗底的粥。
云却抬头看她一眼,垂眸掩住笑意。
有些事看起来,也不是很糟。
16. 第 16 章
临睡觉之前谢苓又仔细给云却把了把脉,气弱体虚一个没好,但脉搏相较于之前有力了许多,谢苓向他叮嘱了几句,又不死心地问道:“你魂体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云却点了点头,烧得正厉害的时候被人揉搓了半天,没多久体内就仿佛凭空出现一汪清泉,自爆之后就一直破破烂烂的魂体被罩在里面,顺着经脉修复魂体,断断续续修复了有三分之一,虽然效果不是很显著,但至少这次急病是平安渡过了。
能有三分之一都是意外之喜,中品丹药都有丹毒,病毒药在他体内打了一架,人还能顺利活下来。
联想到他连自爆都能重生,谢苓忍不住感叹云却还真是命大。
看样子之后只要好好休息,回复到正常人的体质还是没问题的,若是成功筑基,清掉丹毒,想来魂体的修复也指日可待。
谢苓起身欲走,想了想又折回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努力吧,还有若不是看在你是为我下水捕鱼才着凉的,我才不管你。”说完弯腰凑到他面前,戳戳他的心口:“救命之恩,牢记于心,涌泉相报。”
云却的身体一僵,一时间也忘了反驳,呆愣愣地坐着看谢苓出门。
其实他是钓的鱼,只是一时脚滑掉进了湖里才会如此严重。
但这话肯定不能和谢苓讲,她若知道是自己出于愧疚费了半天力气救的人是因为犯蠢才出的事......
一定会提刀来砍他。
云却缓慢地把自己塞回被窝里,悠悠地叹了口气。
睡着谢苓做的床,吃了她的救命药,以后还要靠她赚钱,一想到这些,云却就觉得自己后半生无望,感觉要被谢苓奴役一辈子才能还上这点恩情。
兵荒马乱的日子总算是结束了,不知道哪个明天才能天下太平。
脑子里如乱麻一般放着许多事,解着解着云却就觉得双眼发涩,想要眯一会儿再继续捋,只是等他再睁眼时,就是被阳光晃醒的了。
睡眼惺忪地起身,日头能照到自己脸上,想必时辰已经不早了,仔细地洗漱换好衣服,一打开门就是刚刚结束修炼的谢苓。
穿着单衣站在院子中间,双颊显红,还在喘着气擦汗。
云却惊讶地望着她,这几天这么折腾,她居然还有精力早起练剑?
看来吃得多还是有好处的,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云却走上前,顺手将她放在一侧地上的水壶递过去:“你一点也不累吗?”
谢苓打开水壶放在嘴边,闻言摇了摇头:“这有什么累的,白日采药炼丹晚上淬体练剑日日连轴转,那才叫累呢。”
知道她说的是前世过的日子,云却点点头由衷地赞叹,有这毅力,他相信谢苓就算是废灵根也能一路打进上京。
简单地交互两句,谢苓要先回屋收拾一下,云却见状就先去了厨房,灶台上摆着一个大瓷碗,上面扣了个严丝合缝的盘子,顿时猜到了什么,云却上前拿起盘子,碗里乘了一大碗奶白的鱼汤。
鱼汤还散着丝丝热气,香气扫过他的鼻尖,勾得云却的肚子咕咕作响。
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的账本上又添了几笔,云却认命地接受要给谢苓做牛做马的事实,站在灶台边慢条斯理地吃了个干净,等他把东西都收好回到后院,还是不见谢苓的身影,云却有些疑惑地走到她房门前,手抬到一般,屋里传出了淡淡的灵气波动。
知道她是在修炼,云却也没过多打扰,他们的进度停滞了太久,谢苓着急也是正常。
偌大个宗门就他们两个人,一个勤勤恳恳修炼,他自己也是无聊,干脆也学着谢苓闭关追赶进度。
他因为身体不好,休息的时间总是更长一点,一连好几日他出门时都没见到谢苓,但灶台上每天都会留下新鲜的饭食。
一连过了大半个月,谢苓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灵海,里面灵气充裕,比起以前拓宽了不少。
天灵根吸收灵气本来就快,她这些日紧赶慢赶地将灵气吸收到了炼气后期的量,只是吸收得太赶,灵气并不扎实,要想为日后打好基础,筑基的事还是先往后推一推。
一出屋门又是静悄悄的一片,以为云却还在修炼,谢苓也没有打扰,难得天气不错,阳光照在身上,自己一下子也有些懒散,毫不艰难地决定歇上半日,暂停枯燥的修炼生活。
正准备出门打猎的时候,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谢苓仔细听了片刻,还伴随着车压过石头的声音,听起来上面似乎放了很多东西。
难道是云却出去买东西了?
谢苓快走两步出门,正巧与云却打了个照面,身侧还跟着一个黝黑的汉子,看着年纪不大,笑起来很是憨厚,一见谢苓出来,笑着打了个招呼:“这就是云兄弟说的师姐吧,我是山下村子里肉铺的,云兄弟身体不好,我娘让我帮着送上来。”
看了眼弱柳扶风的云却,谢苓理解地点了点头:“多谢,我师弟身体不好,承蒙关照。”
“没有没有。”来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黝黑的脸上泛起了红,手脚麻利地帮着把东西放在门口,云却看时间差不多了,笑着向他道了声谢,将钱款付清,又把人一路送到山口处。
谢苓看了看运回来的东西,米面粮油都有,甚至还有几块腊肉,正仔细看着云却就回来了,谢苓拎着腊肉疑惑地看过去:“怎么突然这么大手笔?”
这可不是几颗金瓜子能买来的量。
云却接过她手中的腊肉,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东西,示意她帮忙拿进去,一路上边走边向她解释:“我今日下山,听他们说新帝登基,这阵子日子好过多了,东西的价格也降了不少,至少不像前段时间一样高成天价了。”
新帝登基了?
谢苓停下脚步,蹙眉思考了片刻,怎么觉得似乎比上一世提前了?
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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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却笑得开怀,连带着那双桃花眼都泛着流光,谢苓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因为我进城当天就送了信入京,彼时太子就知情了,只是在等时机,云泛那个老东西,一定点赢的可能性都没有。”
提前大半年就做好了准备,自然是要一击必杀,快准狠地解决这群乱臣贼子,如此才能造势是天命所归,登基之后直接大规模收拢人心,比顺利继位的收益多多了。
谢苓想得明白,但心情复杂,只觉得这两位不愧是一家人,一个揭发父亲获得自由,一个献祭父亲使自己继位收益最大化。
都说天家无情,原来是对爹无情。
摇摇头晃走自己脑袋里无端的想象,谢苓把腊肉分别放置好,起身时发现云却在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吗?”谢苓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残留的油,眼睁睁看着云却从身后拿出一个小而精致的丹炉递过来:“这是送你的,那个丹炉质量不好,这个目前应该够用了。”
谢苓就这他的手仔细观察片刻,丹炉是好丹炉,三阶丹炉足够她用到元婴期,但她实在是不太想要,原因无他,云却的审美实在是令人发指。
谢苓眼皮跳了跳,抬眸看向云却:“这是你挑的?”
云却手中的丹炉小巧精致,外面是一层鎏金镂空,上面缠了金丝银线,为了让它显得不那么单调,还镶嵌了各种颜色的宝石,一眼看过去光彩夺目,放在太阳底下甚至能闪得让人睁不开眼,好不好看先不说,反正是足够富贵,拿出去装有钱是绰绰有余。
如果不是知道云却没有炼器的本事,她真的会怀疑这就是他按照自己的审美特意制作的。
提到这个,云却双眼都在放光,举着手中的丹炉转着圈给她欣赏,得意地抬了抬头:“是我,这是我特意挑了里面最好看的一个!”
两人隔着丹炉遥遥相望,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谢苓压下翻涌的心绪,努力扯了扯嘴角,但根本笑不出来,云却的心是好心,但审美就不是了。
想到自己可能要用这个金碧辉煌的丹炉一直用到金丹,甚至用到元婴,谢苓就觉得面上无光,人生无望。
一时间谢苓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最终停留在云却供奉的那个聚宝盆上,那是比起这个还要色彩亮丽晃人眼的物件,再看云却手里的丹炉,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相似,很难不怀疑他是想睹物思物,用这个丹炉怀念他失去的聚宝盆。
“......你那是什么眼神。”云却看着她面色忽明忽暗,嘴角抽搐,闭眼之后还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就知道她并不喜欢。
主要是不喜欢这个风格。
可以理解,毕竟谢苓出身乡野,不懂金碧辉煌富贵风的快乐,前世就嫌弃自己,如今关系缓和了居然还在嫌弃自己,就算是云却也会觉得有些难过。
难过谢苓没能拥有这么出尘的审美。
17. 第 17 章
只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云却的一片心意,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救他,会投桃报李也很正常,况且自己确实需要一个丹炉,总用着那个旧的也不是事。
百般考量下,谢苓还是接受了这个晃眼的礼物。
对上云却自信满满的目光,谢苓忍不住有些头疼,虽然他审美不行,但人莫名自信,只能等过段时间攒点积蓄再换个好的。
宗门建在边界处也有点好处,哪怕只是附近一个小村落,也能买到些修士遗漏的仙器,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些七八成新的物件,而且可以用银子买。
进了上京,那就是灵石的天下了。
她同意炼丹赚钱也有这个原因,除了自己本来就有经验在以外,这里的人对丹药的接受程度要更高,不至于牵扯出太多的麻烦,其次就是他们去了上京,多半还是要自力更生赚灵石,与其接一些任务做,还不如送点丹药去拍卖。
不想一过去就捉襟见肘,就只能提前做好准备。
顺手接过云却递到眼前的苹果,谢苓咬了一口觉得还挺脆,转头想夸一下水果质量,眼神落到云却身上,话突然转了个弯:“你在干什么?”
云却吃苹果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看盆里放着的苹果。
他在洗苹果啊?这不明显吗?
谢苓边吃边盯着他看,抬手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你特意买了丹炉让我炼丹,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赚钱养家的重任总不能只压在自己身上吧。
原来指的是这个,云却低头继续洗苹果,洗完最后一轮将水沥干净放到谢苓面前,才起身甩了甩手道:“没办法呀,我就是纯剑修,实在不行,我就去接任务好了。”
前世大家没钱没消息,谁不是没日没夜接着任务赚钱过来的。
可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除非想提升实战能力,不然那些任务的性价比都不怎么高,就是因为前世都是这么过来的,谢苓才更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啃完了苹果,谢苓脑海中也有个计划浅浅成型:“我记得书房有一些入门秘籍,炼器、符箓、阵法你总得有一个方向吧,你先都学着,回头看你哪个学习效果好,你就在哪条路上走到黑就行了。”
不是很赞同她这种粗暴的辨别方法,主要是云却不想一下子学那么多东西。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表示反对,谢苓就已经跑出厨房往书房里去了,同一屋檐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云却认命地拉过椅子坐下等谢苓回来。
不多时,谢苓抱着半人高的一摞书跑了回来,最上面的几本摇摇欲坠,看得云却赶忙站起来去接。
谢苓嘴里胡乱说了几句没事没事,挑了个灶台上没水的地方把书放下:“这都是入门的东西,你看看你哪个感兴趣或者觉着有天赋的,你就学吧。”
云却严重怀疑她就是嫌自己太闲了故意找事做,他没证据,但他了解谢苓。
悄悄瞥了一眼在捡苹果吃的谢苓,不慎被她发现,眯着眼睛给了自己一个非常高兴的微笑,云却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开始翻看手里的书。
确定了,她就是。
这么多东西一时半会是看不完的,云却只简单翻了两下就把书压了回去:“你今日怎么出门了,进阶了?”
谢苓摇摇头:“还没,灵气太虚了,急不得。”
云却还想接着问什么,谢苓吃苹果的动作忽然一停,眼神凌厉地望向大门口,看她这反应,估计是有人来了,云却刚有动作,就见谢苓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
急匆匆赶到门口,只有一个身形凌乱的中年男人,衣服还算整洁,但裤脚上满是干涸的泥泞,看起来是已经赶了很久的路,谢苓在他凌乱的头发中与他通红的双眼对视了片刻,互相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来人扫了她一眼,眼中的戒备慢慢消散,仔细观察了一下大门上的匾额和周边的物什,开口询问面前的小姑娘:“这里是......无为宗吗?”
见他知道宗门的名号,谢苓眼中的戒备更甚,他们名气不盛,能找过来的非敌即友,她不知道前情,还是谨慎为上。
“正是,阁下来此处找人?”谢苓回应的同时不忘把云却往自己身后拉一把,这个尚未痊愈,靠前没什么用处。
男子了然地点了点头,身后的斗篷动了一下,他急忙把斗篷按下去,轻声安抚。
云却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不确定地贴近谢苓:“方才那是?人头?”
谢苓也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不是,是个孩子,活的。”她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露出半个小小的头,只是没来得及对上眼就又被男子压了回去。
看他着急的样子也不想个人贩子,再加上他这副碰头露面的模样,更像是逃命来的。
谢苓与云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犹豫,男子似乎是安抚好了,适时开口道:“二位小友可否认识李折桂?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我来应蟾宫折桂之约了。”
蟾宫折桂?
谢苓听了一愣,讶然道:“您是蟾宫师伯?”
男子听到她的称呼也是一愣,随即欣慰地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师侄,他们二人竟都收了弟子了。”
可惜匆匆一别再未能相见,再见时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是应了那句无事不登三宝殿。
谢苓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师尊陪着师叔去渡劫了,还不知归期,要不......师伯先住下等一等?”
他们自是不愿意这样,可师尊走的时候才刚嘱咐过这件事,面前人是真是假他们也无从得知,只能折中一下,实在不行只能多注意些提前防备着。
李蟾宫没说什么,只是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生气,谢苓听他低声呢喃着什么,最后释然地苦笑了一下,看着面前的两人长舒一口气。
将身后的斗篷掀开,里面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露出身形,头发和他一样乱糟糟的模样,不过身上干净许多,脸上抹了些不知什么东西,看不清楚容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慌乱地看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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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急忙跑到李蟾宫身后抱住他的大腿。
李蟾宫将孩子推到前面,略带歉意地看着谢苓和云却:“这是我的孙子,他父母前段时间死于意外,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无力抚养,还请你们帮忙带上一段时间,日后折桂他们回来,替我交予他们......噢,这是一点印钱和灵石,当是他的抚养费用。”
说着递过来一个储物袋,品级不算太高,但在一般修士里也属于稀罕物了,云却用灵识扫视了一眼,颇为震惊地怼了两下谢苓,里面的数额巨大,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手掏出来的,更像是全副身家。
直觉对面之人是在被仇家追杀,不然也做不到这样孤注一掷,把孩子托付给两个陌生的所谓师侄。
答应他或许会有危险,但是不答应他,孩子恐怕活不下去。
谢苓抿了抿唇,她自己修为也不高,云却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尚且不能自保,更遑论带个孩子。
可对上那个孩子怯生生的视线,谢苓还是有些心软,她幼年的时候也陷入过虎穴狼窝,明白那是什么感受,有多恐惧。
她做不到熟视无睹。
至于云却,一来他心不坏,二来就冲着储物袋里的巨额抚养费,他也不会不同意,思及此,谢苓点点头:“若是师伯信得过我们,那便将他留下吧,我们自会负责。”
李折桂闻言笑得越发苦涩,他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呢。
蹲下身平视着身后的孩子,李折桂轻声嘱咐他:“你跟着师兄师姐好好生活,过几年我来接你,有些事怕你忘记,爷爷写了个册子,你记得别丢了。”
摸了摸他的头,暗中为他下了禁制,若是威胁到生命,便会与之同归于尽,这是唯一保护他的方式,总比落入贼手要强。
李蟾宫眼中含泪,不舍地将他送到谢苓手上:“他叫闻幼,闻所未闻的闻,年幼的幼。”怕闻幼说不清自己的名字,李蟾宫特意对着谢苓强调了一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抱拳一礼,毅然决然地离开此地。
闻幼抿着嘴不说话,眼泪却没停过,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哭,直到李蟾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猛地张开嘴喊了一声爷爷,想要跑出去追他。
谢苓赶紧拉住他的手,蹲下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苍白地安抚着;“别怕,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闻幼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哇地一声抱住眼前的谢苓:“娘!”
谢苓怕刺激到他,也没有纠正,轻声哄着他抱了起来,冬日天寒,怕他受惊又受凉,赶紧抱着他往院子里带过去。
余光瞥见云却没跟上自己,谢苓不解地看向他,发现他在原地若有所思。
“愣着做什么,跟上来啊。”谢苓没怎么见过小孩子,自己一个人可带不了,云却带过同门的师弟师妹,想来应该会更有经验些。
云却被她一叫仿佛才回神,快步跟上来欲言又止,谢苓转过拐角时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还记得,那匹黑马叫什么吗?”
18. 第 18 章
谢苓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记得啊,叫文......”
说到一半,谢苓忽地顿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看怀里的孩子,求证似得转头看向云却,看到他隐晦地对自己点了点头,两人的目光一同重新放回孩子身上。
如果自己没记错,那个带着无为宗创出名声的天才,名字就是文宥。
仔细想来,他与自己也差不多就相差十岁左右,只不过为人阴郁,不近人情,眼前这个怯生生又清澈的孩童完全看不出会长成那副模样。
谢苓抱着闻幼直直地走到屋里,一路上若有所思,把人轻放在床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师姐帮你把衣服换下来吧。”
闻幼安静地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抬起手臂,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面前的人,谢苓正要上手,云却从旁边横插手臂进来,面露难色:“要不我来吧?”
孩子虽然小,但也要留点面子。
谢苓点点头,没有反驳他,但手下也不见停,飞快地剥开闻幼的上衣,谢苓给他转了个身,后腰处有一块不规则的黑色胎记,大致看去勉强可以看成是颗小草。
倒吸一口凉气,谢苓猛地抓住一旁想要上手帮忙的云却,十分激动地晃了晃他的手,克制着小声道:“是他!真的是他!”
大靠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用再费尽心思去寻,不知道省了多少事,云却先赶紧拿上衣服给闻幼盖上,不知道谢苓怎么就突然确定了结果,眼神瞄到闻幼后腰处的胎记,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
欲言又止地看着谢苓:“你怎么知道?”
后腰处有胎记,得脱了衣服才能看到的吧?前世的“文宥”为人孤僻阴森,更不可能在人前脱衣服,谢苓总不能跑去偷窥人家少年人吧?
不能......吧?
看出他在想什么,谢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手肘捅了捅他,低声道:“我以前在秘境里见过他疗伤。”因为看他身姿挺拔,肌肉分明,便多看了两眼,这才对他的胎记印象深刻。
碰到他疗伤,还多看了两眼?云却想了想那个场景就觉得不可思议,两个脾气都不好的人撞在一起,忍不住问她:“你们没打起来?”
谢苓奇怪地看向他:“当然没有。”当时文宥遭人围攻,重伤都快死了,能坚持着疗伤就算他体质好了,哪里有时间管谢苓。
更何况谢苓当时上去问要不要的帮忙的时候还被直接忽视了。
云却点点头,还想说什么,手下的人忽然蠕动了两下,两人低头看下去,闻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小脸红红的盯着谢苓,脆生生地开口:“我们什么时候洗澡呀?”
他好几日没洗过澡了,身上脏脏的。
云却看着他有些发愁,现在洗澡太早了,他根本没做热水,但又不能刚脱完衣服又说洗不了再穿回去吧,骗小孩子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求救地看向另一侧的谢苓,她不知道还在沉思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感受到云却的眼神,谢苓噢了一声:“我烧水了。”
一早起来没什么事做就先把水烧上了,没想到现在就能派上用场。
“我去看看还热不热。”谢苓说着就往外走去,感慨自己未雨绸缪到点上了。
云却也松了口气,将手中的衣服又紧了紧,免得着凉生病:“你稍等一下,有热水了我们就去洗澡。”
闻幼眼睛亮闪闪地,努力遮掩着自己的不安,小手抓着云却的袖子,抬头甜甜地笑着:“谢谢爹。”
听到这个称呼,云却不禁挑了挑眉,这孩子又害怕又要装出一副亲昵的模样,遭逢巨变又寄人篱下,也是个可怜孩子。
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云却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不出意外的话他爹应该已经被新帝满门抄斩了,一门三人凑不出一对父母来,也是挺惨的。
说话间谢苓已经拎着水回来了,将木桶往地上一放,站起身叉腰看着床边的一大一小:“太麻烦了,我直接给他烧吧。”
不然还要一趟一趟送水,冷水要接热水也要接,都不够折腾的。
云却想要说什么,谢苓先一步止住他的话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个黑布条系在眼睛上,然后对着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虽然没对太准。
无语地扶额起身,云却按着谢苓坐在椅子上,扶着她的手到木桶:“坐在这儿别动,就这个位置。”
谢苓表示明白,用基础功法加热木桶,确保里面的水常温,云却回到床边把闻幼的衣服扒光,捧着小小的人走到木通边。
见他久久没有动静,谢苓疑惑地晃了晃头:“怎么了?”
云却看看半人高的木桶,再看看只到自己大腿的闻幼,有些犯难,这一个没抓住的话岂不是就溺水了?
闻幼看看云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犹豫片刻伸手拉住云却的袖子:“没事的,我,我会漂浮术。”
漂浮术?
云却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多大了?”看着还没到8岁,一般家里差不多十岁左右才会开始教一些术法,大家族会早一点,但也不会比八岁再早才对。
闻幼张开双手,举起六个手指。
云却倒吸一口气,虽然提前知道他是个天才,但未免有些超出想象,想到他爷爷那副模样,可能是以前用着逗他玩,没想到他自己学会了。
正惊讶到一半,下方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谢苓无语地拖长声调:“洗不洗呀,你怀里那个可没衣服穿。”
这才想起来闻幼容易着凉,云却赶忙伸手将他放到木盆里,看着水面没过他的脖子,在闻幼自信满满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一开始闻幼胡乱扑腾了两下,像个不倒翁一样晃了一圈才慢慢稳定下来。
云却长舒一口气,伸手解开他的头绳:“我帮你把头发洗洗。”
连日奔波都没有洗漱的机会,头发出了许多油,加上没人打理,头发乱糟糟像鸡窝一样,云却用清水给他冲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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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习惯性地在墙边寻找东西。
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屋子,抽出手臂对着谢苓道:“你等一下,我去拿皂角。”
谢苓抬头叫住他,抽出一只手指了指窗边墙角处:“直接用我的吧,头油也在那儿,一起拿过来好了。”
云却顺着她指的方向去找,终于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她说的东西,拿上两个小瓶子回来细细地为闻幼把头洗干净,云却打开头油瓶子,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飘散出来,萦绕在鼻尖。
好香。
云却挑起一点头油放在闻幼头发上化开,热水一浸浓郁的桂花香气挥之不去,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还是这么喜欢桂花味道的头油啊。”
谢苓正托着腮烧水,有些困倦,闻言打瞌睡的动作一顿,十分疑惑地抬头:“嗯?”
不知道云却听没听到,她蒙着眼睛也看不到云却的表情,于是又把头低了回去,将疑惑压在心里。
头油是她自制的,每年桂花开时傅大为都会给她摘上许多存着做头油,这个味道她从小用到大,但是其实味道并不大,除非靠的很近才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桂花香气。
一直到洗完澡都没有人说话,看洗得差不多了,云却将闻幼提出来,用棉布仔细擦拭干净,又赶紧给他披上衣服抱到床上。
脚下垫了好几层棉布,再加上刚才擦得差不多干了,水不至于浸到下面的床上。
云却掀起四角仔细看了看,却信床还是干的才松了一口气,用被子给他在外卖裹了一圈又一圈:“你先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去给你把衣服弄干净。”
收到闻幼确信的答复,云却赶紧拿上衣服到木桶里洗洗干净,见谢苓已经把眼前的布条摘了下来,点点一旁的水桶:“正好,快帮我舀些清水。”
木桶里的水也不太干净,还是要用清水仔细冲冲才行。
谢苓听话地起身站到一旁,舀一勺水慢慢地浇在云却手里的衣物上,水在外面放了许久,虽不至于刺骨但也十分冰凉,谢苓眼看着水落下去,一瞬间云却修长的手指就被冰得泛起了红,衬得他的手臂越发苍白。
细致地将衣服洗好,云却接过谢苓手中的舀子,将衣服递到她手中,迎上谢苓疑惑的目光,云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烦你烘干。”
烤火自然没有人为烘干方便快捷还准确,谢苓出奇的没说什么,自己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开始进行烘干工作。
转头看过去闻幼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年呼吸绵长,已然睡了过去,云却上前为他掖好被子,坐在谢苓身边跟着衣服一起烤火,眼里盛着笑意:“方才你不在,他还叫我爹呢。”
谢苓闻言也笑了一下:“是想靠这种方式拉进点关系吧。”
毕竟他们看着年纪也不大,不像什么心肠冷硬的人,这样叫他们说不定就心软了,云却也明白这个道理,转头看向睡得正香的闻幼,垂眸低声呢喃了一句:“寄人篱下是这样的。”
总有一些不可示于人前的小心思。
19. 第 19 章
两人都不是什么做衣服的好手,衣服破了修补一下尚可,若要做出一件衣服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谢苓想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只能让自己再下去一趟,给闻幼买两件衣服回来。
见云却一直在盯着自己,谢苓手里收拾着不停,用眼睛斜睨他一眼:“你也要新衣服?”
云却听到她的话,无语地顿了一下,撇了撇嘴道:“我要什么衣服,我是想让你顺便买些草药回来。”
前几日谢苓凑合凑合把现有的草药都用光了,若是不买点回来,下次再有什么意外情况只会更麻烦,与其到时候乱了阵脚,还是要提前准备好才行。
谢苓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眼看日头快到正午,得赶紧下山早去早回,叮嘱云却不用给自己留饭,便急急忙忙往山下跑去。
她从小在山里跑惯了,这点山路谢苓而言算不上难走,没敢耽搁太久,谢苓就快步赶到了村子里。
村子不算大,但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小,远远地就能看到村里飘起的袅袅炊烟,离得近些还能听到孩子在里面打闹的声音,许久没有听到这么热闹的人声,谢苓有些不太习惯。
村子门口还有站岗的打手,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人长得很是健硕,见她缓步过来赶紧起身拦住:“姑娘从哪里过来的?来我们村子有什么事吗?”
这地方本来就偏,平日里不大有外人来,面前的小姑娘浑身上下也没个包袱物什,不像是来投奔的,虽然饥荒已经过去,但保不齐还有恶人流浪在外,若是给村子带来灾祸那就不好了。
谢苓猛地被拦住,才想起来这件事,赶紧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块刻着“无为宗”的木牌递过去:“我是无为宗过来买东西的,我......”
“噢——”面前的人忽然恍然大悟地发出了一声响,止住了谢苓的话头,面色也缓和了不少,仔细看了看牌子,确实是无为宗一贯的材质,把牌子换回给谢苓,对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就是云小兄弟的师姐吧?没见你下来过,冒犯了。”
没想到云却在这里混的这么熟,谢苓呆呆地收回令牌塞进包里,顺便抬头问他:“我头一次来,请问大哥你知道成衣店怎么走吗?”
“成衣店?”面前人蹙眉想了片刻:“没有成衣店,不过你是想买衣服吧?顺着这条路到里面最热闹的地方,卖衣服的葛大娘就在牌子旁边摆摊。”
听到他的描述,谢苓点了点头,果然村子里摆个摊就是简单,随便支个架子就能卖,谢苓冲着大哥抱拳笑着道了声谢,就赶紧往里去找他说的葛大娘的铺子。
村子里穿的多是普通衣服,像她这样一副习武之人的模样反倒少见,再加上是生面孔,一路上接收到了许多奇怪的打量目光,谢苓也没在意,嘴里一直嘟囔着“葛大娘,葛大娘......”
“啊!找到了!”谢苓双眸一亮,看着前方写着“葛氏衣铺”旁的小摊快跑了两步过去。
小摊后面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子,身材匀称,面露红光,眉眼中透着几分精明,一见她过来就赶紧起身:“姑娘是要买衣服?我葛氏衣铺没有哪个买了说不好的,来看看!”
说着将谢苓拉到铺子前,谢苓把手臂从她怀中抽出来:“大娘,您这儿有没有小孩子的衣服?大概六岁那么大的小男孩。”
葛大娘有些惊讶地扫了她一眼,一边说着有一边转身到铺子后面去拿,等谢苓挨个看的时候与她闲聊:“姑娘看着也不大,今年可及笄了?”
谢苓只顾着看衣服,也没深想,她是元宵之前的生日,就是因为这个才在年后多待了几天才启程的,还没过去多久,自然印象深刻,便点点头回道:“刚及笄的。”
“噢,刚及笄啊。”葛大娘放心地笑了笑,那五六岁的孩子应该不是她的,谢苓看着太年轻,她琢磨着不超过二十,生孩子未免太早了,既然不是那自己就放心了,看她对每一件都感兴趣,赶紧上手给她看:“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都是好手艺,要是喜欢都带上,大娘给你打个折。”
“那怎么好意思。”谢苓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笑容却越发真挚起来,伸手拿了七八件衣服递过去:“大娘看看,要多少钱?”
葛大娘接过去大概算了一下,伸手比了个五:“五十两。”
谢苓掏钱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虽然饥荒已经过去了,但物价还没有降到原本的地步,乍一听这么多银子,还是有些肉疼。
从小包里掏出一颗金瓜子递给过去,葛大娘哎呀了一声,打量了一下谢苓,不由得捂住了嘴:“这不是小云公子给的金瓜子吗?姑娘就是小云公子的师姐吧?”
云却的人脉能延伸得这么广?还小云公子?他都没买过衣服回去都能跟人家混熟?
只能说不愧是云却,这么多年来在商界摸爬滚打也算混出了自己的手段,尤其知道自己好看就仗色行凶,前世为了推销他那个同门的丹药就没少到处姐姐姐姐地卖好。
不过多亏了云却,这点衣服最终也就花了一两银子,她自己身上的数量就够了,根本没用上金瓜子。
葛大娘把衣服仔细地打包好递给谢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啊谢姑娘,我们这村子也不从外面买东西,用不着那么多银子,不过看你是外乡人怕起疑心,下次还来大娘这里买衣服,大娘给你多送件衣服。”
谢苓和她有说有笑地聊了会儿天,从她口中问出了售卖草药的谱铺子,打算过去扫荡一波。
葛大娘一听这个,面色有些犹疑:“诶呦,买草药的啊,那只能是村东边上的赵师傅了,不过......他那是医馆,恐怕不愿意卖给你啊。”
“那倒没事。”谢苓爽朗地笑了一下,拎起桌面上的衣服,和葛大娘道了别,急忙往村东边赶去。
小药铺不大,简单搭了个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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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连门槛都没建,谢苓直接背着包袱进去,药柜后面没人,四处看的时候门口角落里传来一声懒洋洋的问话:“姑娘是要看什么?老朽这儿看病一两,拿药一金。”
“一金?”谢苓不由得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漫天要价未免过于离谱。
角落里的人悠哉地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蒲扇,听她说话也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嗯了一句:“姑娘嫌贵也是理所应当,如今已是春日,草药都在复苏的路上了,若不着急姑娘到时候可以去对面山上采,那是免费的。”
谢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自己手里满打满算也就十两金,云却的长命锁不能动,那他也没几两,加起来都不够几颗草药钱。
不过既然是医师,自然也该识货。
谢苓上前一把拿起对方脸上的蒲扇,对方只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皮肤白嫩,面容清秀,一点也不像传闻中行医多年的赵师傅,谢苓眯了眯眼:“赵师傅?”
对方狭长的眸子懒懒地抬了一下,伸手取回蒲扇:“非也,在下只是赵师傅的徒弟,他采药去了,得过两天才能回来。”
她怎么没听说赵师傅收了徒?来的路上问了那么多人,可一个人都没提。
隐隐觉得有些杀气,青年人惬意的身躯也逐渐紧绷起来,两人僵持了片刻,青年慢慢抬手将脸上的蒲扇取下来:“咳,其实在下只是路过帮着看会儿店,他真去采药了。”
谢苓狐疑地看着他:“山上雪都没化干净吧?”
山上的雪最是难化,而且草药也没长出多少,这时候上去采药?说出来谁都不信吧?
青年有些不耐,随手扇了两下扇子躺回去:“山上长得都是灵丹妙药,自然不同于凡物,这时候去采自然是正常......”
“谢繁!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门口猛地传来一声怒吼,一个白发苍苍但声如洪钟的老人家猛地冲了进来,浑身上下乱成了一团,头上还有未化的积雪,手里拎着个全是土的麻袋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
一看到惬意地在躺椅上的青年,老人家扔下麻袋怒气冲冲跑过来拎起他的衣领质问:“你不是看到说山上有雪莲吗!雪莲呢!”
被称作谢繁的男子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无辜道“我也没说是这个山啊。”眼见老人家举起拳头就要向自己打来,谢繁揪着自己的衣领往后扯了扯,指着一旁的谢苓:“有客人,药没采到,钱别再飞了。”
老人家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谢苓,松开手把谢繁扔到地上,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诶呀,老朽太唐突了,没吓到姑娘吧?我就是医馆的医师赵师傅,姑娘可是有什么疑难杂症啊?”
谢苓了然地点点头:“不是的,我是想买些药材。”
看到赵师傅的笑容逐渐消失,谢苓绕过脚下的谢繁上前一步,掏出一颗丹药递到赵师傅面前:“我想用定魂丹,和您换些丹药。”
20. 第 20 章
“定魂丹!”谢繁猛地起身看向谢苓手中的丹药,仔细观摩了片刻,眉头微蹙。
这丹药只是下品,但是反观谢苓年纪也不大,若是她炼出来的丹......
“这是你家长辈炼的?”谢繁将丹药还给谢苓,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可惜谢苓根本没理会自己,只是拿回定魂丹继续向赵师傅展示:“这是我炼的丹药,赵师傅想必也与修仙之人打过交道,丹师不易,赵师傅支持我些丹药,我自然会将炼出来的东西报答给您。”
赵师傅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看了看,成色确实不佳,但正如谢苓所说,这样偏僻的小地方,见到的丹师寥寥无几,可丹药的效果太好,对凡人而言可遇而不可求,尤其对于一些狗大户,那更是一掷千金只为废品。
只是下品终究是下品,对修士的坏处多,对凡人的坏处自然不会少。
赵师傅笑着擦了擦丹药:“姑娘这丹药是下品,出手也不容易啊。”
谢苓早知道他会有这种顾忌,笑吟吟地收回手:“我自然也不是白白炼丹,有用才会炼,一炉丹里自然要挑好的吃,效果才会有用不是吗。”
听她这话头,这炉丹里似乎有更好的丹药,赵师傅心中一动,面前的人看着年纪不大,能有这样的功力,实属难得,未来想必一定会在修真界的丹师盟中有一席之地。
可这话不能听她一面之词,赵师傅摸索着定魂丹,疑惑道:“姑娘身上似乎也没有定魂丹的痕迹。”
“定魂丹是给我师弟云却的。”谢苓解释道,特意提起云却的云却的名字,在这个村子里想必可信度会高一些。
没想到面前的赵师傅一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名字,随即更加疑惑地问了一句:“谁?”
谢苓:“......”她收回刚才夸云却的话。
手握成拳在嘴边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谢苓跳过这个话题:“是我师弟,回头我让他过来给您瞧一瞧,自然见分晓。”下次云却再来买东西,便让他多走两步就是,顺便把身体也锻炼一下。
赵师傅抬眼看了看她,思索片刻:“你要什么药材?”
谈判成功!
谢苓开心地眯起了眼,这可省了一大笔钱,要是靠买,恐怕连带着闻幼都得出来打工都供不起这几棵草药。
一旁的谢繁找准时机想跟过来问几句话,却被谢苓直接绕开跟到了药柜前,一五一十地和赵师傅说草药的名字和她打算炼制的丹药,谢繁跟过去看了一眼,大多是一品丹药,说明她的能力还不足以如常炼制二品丹药。
也就是说——
谢繁斜睨了一眼身侧的谢苓,用神识探查一下,果然如他所想一般,谢苓的修为甚至还不到筑基。
不到筑基就能炼出二品丹药啊,谢繁摸着下巴抬头想了片刻,若非家学渊源就是天赋异禀......
脖颈间猛地传来一阵凉意,打断了谢繁的思绪,下场的眸子顺着看过去,一侧的小姑娘正拿着一把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眼神有些不耐见他望过来,语气带了几丝冷意:“少探查我。”
谢繁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这么敏感。
有意思的人。
谢苓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也没有真的把谢繁放在心上,恰好赵师傅已经收好了草药,便收回匕首伸手去接。
数了数草药的数量,发现里面多了几颗清热去火的普通草药,赵师傅在柜子后面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你师弟都用上定魂丹了,想必身子也不大好,初春刚过,外面还是冷的,还得多注意些才是。”
不愧是医师,确实心细如发,谢苓笑着道了声谢,眼看天色不早,急急忙忙道了别就往村外赶。
山路陡峭,下山容易上山难,谢苓出村子的时候天就已经暗下来了,在山上绕来绕去更是直接拖到了天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前探路。
不知道碰了多少壁,谢苓烦不胜烦,干脆凭着记忆里的方向找了个透光的口子直走,硬生生扯断了杂乱的荆棘从中砍出一条路来。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豁然开朗,谢苓抬头想辨认一下路标,正对上云却惊愕的目光。
他见谢苓许久未回,又不敢放闻幼一人在此,于是只能提灯站在门口,希望能给她一点引导。
虽然已经入了春,夜风依旧裹着凉意,云却披了个斗篷在身上,还是冻得脸色发白,好不容易见到谢苓的人,云却提着灯过去,想伸手拉她一把。
一碰到她的手就忍不住蹙了蹙眉,谢苓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勾起的皮肉像小刺一样,摸上去有些扎得慌:“手怎么回事?”
谢苓无言,默然翻开掌心给他看刚揪下来的荆棘藤。
云却暗骂一声疯子,伸手把她拉上来,见她身上背了两个包裹,便伸手想接过来。
手刚要碰到包裹,谢苓就将身一扭,错了过去,云却险些以为她是故意的,咬牙看过去,发现她神情凝重,握着匕首的手攥了又攥,似乎在找什么。
“怎么了?”云却话音未落,谢苓将食指抵在嘴边小声“嘘”了一下,又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声音,谨慎开口问云却:“你有没有感受到灵气的波动?”
原来是这个,云却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抬手指着宗门口的柱子下面:“是那个吧。”
谢苓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柱子下面有两块不规则的石头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她所感受到的灵气波动就是那里传过来的。
看到那两个石头,谢苓眼神一亮,这东西人人都认得,每个宗门口都会放置,只不过没有这么潦草,大多都是专用的平滑阵法石。
谢苓蹲在柱子前观察了片刻,上面的纹路粗糙,看得出来是纯新手所制,灵气波动的频率不一,导致保护屏障时有时无,看起来不像新制的,反倒像年久失修快失去效果的。
“你这手艺,颇有年代感啊。”谢苓戳戳阵法石调笑道,云却冷哼一声,提着灯笼往里面走:“你快点,更深露重地,你不冷我还冷呢。”
谢苓急忙起身快步跟上去,和云却一边走一边从包裹里掏东西,云却看着她翻腾来翻腾去,终于从包里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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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出一个反复包了好几层的纸包,裹成了棍状,谢苓拿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根树枝。
看来是带给自己的,云却接过来顺手拆开,里面是被捆绑成一团的草药,细看下来有金银花、鱼腥草、穿心莲、蒲公英......
许多种清热去火的草药混在一起,看起是想要凉死自己。
“你应该懂点药理,这些药反正你看着自己吃吧,效用都是一样的,用量把控好了就行。”谢苓犹记得他前世帮人卖丹药的时候把药效和用料说得头头是道,她走到哪生意抢到哪儿,能把丹药买卖做得这么大,想来总该懂一些,也就没太上心。
云却默了一瞬,神情自若地道了声谢,将草药收入袖子中。
其实他不太懂,以前帮人卖药也是信口胡诌,左右都不是救命药,也没什么毒,修仙之人乱吃几颗死不了,被人拆穿了就换下一个地方,若不是他那同门应了他收益四六分,他才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坏自己名声。
不过看来谢苓不知道内情,不然早就冷嘲热讽,从生说到死了。
谢苓进了屋子,把东西放在桌上,绕着屋子四周仔细找了找,没发现闻幼的身影,于是出门转向云却的屋子,一进门就问道:“闻幼人呢?”
总不能是一天没见就被他看丢了吧?
正巧一进门就看到闻幼穿着大好几码的衣服站在床上,双手举过头顶,嘴里喊着“呜呜呜!”的声音,露出一半的肩膀看着有些泛红,谢苓估摸着是冻得,也不知道云却在跟他玩什么东西,蹙着眉疑问地望向云却。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闻幼是这样一副模样,对上谢苓的目光顿时一慌,手胡乱挥着解释:“我没跟他玩,我就是觉得他在你那屋里不太好,我就带过来了......衣服一开始也是裹紧的!”
估计是他自己玩着玩着衣服就松了,自己又绑不上,云却在外面等的时间一长,闻幼冻到了也不知情。
谢苓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两人都手生,带不好孩子也是情理之中,她自己也带不好,自然也不会苛责云却,于是回去将买的衣服带过来,一件一件展示给云却看。
云却很明显地不满意,嫌弃地挑起一件灰绿色的上衣,料子一般,款式一般,最重要的是过于普通,一点也不好看。
“怎么没买那件带金线的?”他很早之前就看上那件衣服了,只是苦于兜里没银子,跟葛大娘套了好一阵近乎才熟络起来,就等着哪天买衣服的时候排上用场呢。
谢苓简直莫名其妙:“那是女装,他怎么穿。”
云却更是莫名:“他穿不了你穿呀。”说罢更是嫌弃地看了看她穿的一身黑色劲装:“你不要总是除了黑就是白,一点也不好看。”
响起他前世自己偷偷做的一堆湖蓝郁金宝石绿的衣服,谢苓的眉头紧皱,要不是他要装个贵公子的形象,怕是早就穿成花孔雀一样在街上晃来晃去,简直有碍观瞻。
反复看看云却又嫌弃地移开目光,谢苓还是没忍住:“你以后千万别教他审美,丑东西有你一个就够了。”
21. 第 21 章
莫名其妙被人骂了一句,云却满头问号,一口气涌上心头,撸起袖子就要反驳。
谢苓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拿着衣服走到床边展示给闻幼看;“你喜欢这件、这件、还是这件?”
闻幼不大懂这些,但身上披的衣服是云却从家里带来的松石绿绣金线的外罩,谢苓觉得只是云却成堆丑衣服其中的一件。
看到闻幼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衣服的时候,谢苓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闻幼看完身上的衣服开心地抬起头,伸手指向桌子上被特意丢下的宝石蓝的衣服:“喜欢那个!”
谢苓拿着衣服的手微微发抖,宝石蓝的衣服没什么不好,但偏偏上面的花纹是铜钱纹,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她本来是放下的,奈何葛大娘热情似火,装衣服的时候又给她一起装上了。
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衣服,云却见她没发火,便悄悄挪到桌子旁拿起衣服递给闻幼,顺便向他偷偷比了个手势,用口型夸他有眼光,一大一小的眼神在空中达成共识。
云却心满意足地转头,看到谢苓幽幽地盯着自己,眼里全是对自己带坏闻幼的控诉。
天地良心,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闻幼自己天生好眼光,这也能怪到自己?
气归气,云却又不敢和谢苓正面呛嘴,她对自己的审美颇有微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了也没用,还是要被嘲讽,云却干脆迎着她幽怨的目光,默默背过身装作看不见。
一看云却身上的衣服也绣着金线,谢苓闭了闭眼,感觉被金线刺得一双眼都疼。
闻幼可能是一时兴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谢苓决定先放一放这点破事:“我这两天要闭关炼丹,等我出来了,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村东的医馆。”
云却诧异回头,不太明白谢苓为什么要帮别人炼丹药:“你不是去买草药的吗?”怎么还揽了活回来?
谢苓托着腮,眼神刻意掠过面前正在尝试穿上金钱纹衣服的闻幼,手指在三个人身上转着指了一圈,最后停在云却面前道:“草药太贵了,人家也不认识你,咱仨都出去赚钱都买不起一颗。”
几颗草药能有多贵?现在物价都降下来了,它还能贵上天去?
看到他的眼神谢苓就知道在想什么,指着他的手指缓缓立起来,云却看了一会儿,挑眉问道:“一百两一颗?”
谢苓意料之中地笑笑,手指摇了摇,轻声开口:“是一金。”
眼睁睁看着云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谢苓都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怎~么~不~去~抢~呀~”
听到她奇怪的语调,云却的满腔愤慨堵在胸口,一时间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泄气地靠在床边,粗略算了一下手里的钱,就是把他的长命锁都卖了也买不了多少东西,更别说现在家里三张吃饭的嘴,银子还是该省则省。
只不过看着谢苓为了这几棵草药还要费力气帮人炼丹,一股吃软饭的辛酸感油然而生。
“爷爷有钱。”闻幼拽拽谢苓的袖子,手指着云却,亮晶晶的眼睛左右看看,渴望得到他们的回应。
虽说昨日被里面的数额小小震惊了一把,其实细数下来还是灵石偏多,想必也是长时间不在修真界生活,用不上什么,才攒了这么多,反而能用的银钱很少,再加上物价不算低,并不能缓解现在的情况。
摸摸闻幼的头,这些话谢苓没跟他说,也暂时用不着跟他讲,本来就突逢巨变,风雨飘摇的时候,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
云却看了一会儿,帮着谢苓岔开话题:“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谢苓点了点头,笑着和闻幼告别,想起她说要闭关几日,闻幼以前也偶尔听爷爷说过这个词,每次都会很久见不到面,一时间有些恐慌。
爷爷走了,谢苓的身形很像娘亲,和她在一起会更有安全感,闻幼一时舍不得松开拉住她袖子的手,眼里一下子就蓄满了眼泪。
爹和娘住在一起,白叔叔白婶婶住在一起,云却和她住在一起,按照这个逻辑,他才会觉得云却是爹爹的角色,可是云却比爹爹矮上两头不止,身形并不相似,远不如谢苓带来的安全感更踏实。
感觉自己刚稳定一点又要被抛来抛去,闻幼的眼泪就忍不住往外掉,有几滴落在谢苓的手背上,又有些慌乱地伸出袖子想给她擦干净。
“咦?”谢苓没想到他会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没什么和小孩子一起的经验,赶紧求救地望向云却。
云却有带孩子的经验,可惜闻幼与他并不如何亲近,见这幅景象一时间也有些棘手,细细琢磨了片刻,望向谢苓试探着问道:“要不你哄哄他睡觉?”
谢苓把头转回去看着闻幼:“师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闻幼脸上挂着泪痕,闻言还是高兴地点了点头,云却早在之前就给他铺好了被子,干脆把穿到一半的外衣往被子里一塞,自己紧跟着躺进去,期待地望向谢苓。
隔着被子轻轻拍着闻幼,谢苓放低声音:“师姐给你讲一个鹿头人的故事好不好?”
云却:“......”那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云却没忍住皱着眉头问了一句:“是鹿妖幻化失败只有身体是人的那种鹿头人吗?”
谢苓刚要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莫名其妙地看向云却:“当然不是,那是鹿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鹿头人是喜欢人类的鹿头,把人的脑袋换成自己的。”
看着她泰然自若地讲着这么恐怖的故事,云却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再看看一旁听得开开心心的闻幼,脑子忍不住又嗡了一声。
“......你就不能讲点正常的温馨的睡前故事?”云却忍不住扶额,没见过谁家睡前故事讲恐怖故事的,这谁睡得好。
谢苓不满地啧了一声:“这故事怎么了,很正常啊,我爹从小一直都给我讲的这个。”除了鹿头人,还有蛇头人、鹰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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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虫头人,只不过她最喜欢鹿头人才会拿出来分享给闻幼。
云却总算知道谢苓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儿是从哪里来的了,一个人如果从小听到的东西就不正常,那这个人她就不可能正常。
偏偏闻幼又很捧场,拱了拱自己的被子,双眼简直在发光,声如洪钟地配合着喊:“想听!”
算了,毁灭吧。
云却面无表情地转身,不想再理会身后两个莫名其妙的莽撞人。
谢苓声情并茂地讲述了鹿头人是如何看到人类,吸引人类又猎杀人类最终也没能融入人类的全过程,闻幼听得津津有味,知道鹿头人最后因为用皮给自己拼了张脸而遭到疯狂猎杀时,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鹿头人做错了事情才会被追杀,那所有人都是这样吗?”他没有觉得自己家里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也会遭受这样的事呢?他想不明白。
谢苓轻拍着被子:“不是每个人的末路都有迹可循,有些人是自带恶意的。”前世闻幼那么阴鸷,就是因为幼时家中救了一个陌生人,觊觎他家宝物,这才导致的灭门。
希望这一世他能调理过来,不要如前世一般阴鸷嗜杀。
一股冷风吹过打断了谢苓的思绪,她转头往门口看去,云却正在关门,披散着的头发还在滴水,沾湿了一小片披风上的毛领。
随着他走近,一股皂角的味道传到谢苓鼻尖,还没来得及讲话,云却就先开口指了指门:“我来陪他,你快去洗洗睡吧。”
一人下了一趟山,谢苓还开了一路荒,一天下来都不轻松。
欣然接受他的提议,谢苓起身和闻幼告别,虽然还是不舍,但闻幼也知道不能再耽误时间,乖乖地道别躺好,示意自己会好好睡觉。
谢苓困得头脑都不大清醒,洗了洗全是尘土的头发,粗略在浴桶里泡了一阵解乏,就起身打算回去睡觉。
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谢苓先抬手想把头发烘干再出门回屋,眼神瞥见浴桶一侧的小木盒,看着有些眼熟,不知道是不是云却落下的,便拿起来打开闻了两下。
是玉肌膏。
养颜必备佳品,合欢宗修士最爱,但一般修士也会存上几盒,平日里受个皮外伤抹上效果立竿见影,有些小伤用专用的伤药有些浪费,用这个就刚刚好。
最重要的是,用料便宜好找,制作成本不高,有些家大业大的药铺都是当成赠品的。
云却不是会特意买这种东西的人,不过买东西的时候要点赠品是完全有可能的,谢苓看看手上密密麻麻的小伤口,想来应该是刚刚特意放在这里留给自己的。
坐在油灯前细细涂抹在手上,一股淡淡的花香传来,谢苓这两天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一些,思绪也忍不住渐渐放远。
上一次受伤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每一个回忆里的场景居然都有云却的身影。
谢苓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他阴魂不散,还是他们二人孽缘太深。
22. 第 22 章
赵师傅给的东西多,谢苓不眠不休了好几日才把丹药都炼好,一开始还有些手生,后面找回感觉竟然也能炼出上品的丹来,谢苓自己都忍不住惊叹。
“我可真是天才。”不知第多少次听到谢苓出言感叹,云却把最后一口饭喂到闻幼嘴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知道了天才,你赶紧吃吧,一会儿天都黑了。”
自从她从房里出来就一直在说这句话,连闻幼都吃晚饭了她还在说这句话,若不是还是自己熟悉的气息,看着连饭都不吃的谢苓,云却还以为是见了鬼了。
谢苓高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实在没什么胃口,面前俩人一个幼一个病,吃饭都不敢带什么荤腥,虽然单独给她弄了一小碗腊肉,可也就是简单蒸了蒸,于她而言还是口轻了些。
三两下扒拉完碗里的饭,谢苓赶紧抓起桌上的盘子和碗冲去厨房洗净,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不能回来得太早也不能太晚,想到这里谢苓忍不住想念起前世到处都有的传送阵,要是有阵法,就不用次次都这么赶时间。
不过没办法,这些都要慢慢来,等回头空下来盯着云却悬梁刺股,迟早能学出来。
坐在前厅仔细盘点丹药数量的云却后背一凉,猛地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感叹道:“春寒料峭,就算不是初春也不能放松警惕啊。”
随后又检查了一遍闻幼的衣服,确定他穿得足够保暖才放下心来。
眼见谢苓又许久未回,云却难免有些着急,正要出门去厨房寻她,正好遇到她往门口走,只见谢苓胡乱抹了两把通红的双手,随意将袖子放下来就准备出门。
谢苓出手拦了一下:“你先等等,你就这么出去?”
往日里因为要晨起练剑所以总是只穿一身黑色劲装,现如今还不到那么暖和的时候,他们估摸着要晚上才能回来,只穿这个出去,回头怕是也要生病。
谢苓放心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身体比你好了可不止一星半点。”说完也没等他再说话,回头招呼小小一坨的闻幼:“走了,咱们去玩!”
闻幼欢天喜地地跑过来牵住谢苓的手,眼见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大门,云却无奈地抚了抚额,揣起桌上放着的一排药瓶,快走几步跟上去。
自从上次谢苓回来罢了一路的荆棘,门口就多出一条绕远但干净的路,以往都是顺着树植没长出来的地方沿着下去,天一黑就容易看不到路,现如今倒是也方便许多,虽然绕远,但是省事。
闻幼从知道今天要去山下的村子里就很高兴,他来了宗门也有几天,考虑到之前一直逃亡,想让他多歇一歇,云却就没带他出过门。
不过今日谢苓非要自己跟着一起下山,放闻幼一个人,他们都不放心,没怎么思考就决定干脆带上闻幼一起去。
“哇——”闻幼兴奋的惊讶声从前方传来,唤回了云却的回忆,抬眼望过去,村子里一派祥和,一堆小摊子聚在一起,像是在举办什么活动,远远地就能听到从下面传来的鼎沸人声。
怪不得谢苓今日非要一起来。
前方的谢苓被闻幼拉着一路向下跑,是不是传来几声“慢点慢点!”,闻幼跑得太快,谢苓险些被他拉个跤。
跌跌撞撞跑到门口,谢苓指了指自己:“大哥还记得我吗?我是小云他师姐......”
“记得记得!”护卫爽朗地笑了两声:“谢姑娘嘛,上次回去就没见你了。诶?今天没和小云公子一起来?”
“来了啊。”谢苓伸手往后想给他指一下云却的位置,一回头却发现云却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有些错愕地扫视了几眼,还是没看到有人的痕迹。
人总不能丢了吧?
谢苓迟疑地又扫了一遍,还是没有,手指在半空中顿了片刻,干脆直接放弃打算一会儿再找。
一回头却发现地上蹲着三个人围成一圈不知道在说什么,莫名消失的云却就在其中。
云却注意到她略显无语的眼神,怕她一脚踹过来,于是拉着闻幼赶紧起身,将他抱在怀里对着谢苓点了点头:“你赶紧去吧,我们在这边等你。”
谢苓向着守卫大哥道了声歉,伸手拉住云却的手腕径直往村东头走去。
怀里抱着闻幼不好挣脱,云却抿了抿唇,强颜欢笑着和路上遇到的熟人问好,闻幼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伸出手轻轻搂住云却的脖子,装模作样地拍了两下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往前走了没多远谢苓的脚步就缓步停了下来,云却跟着她抬头往铺子里看去,十分明显的药柜映入眼帘,一看到他们,药柜后面一个小老头就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
谢苓拉着云却往里面走,身侧猛地冲出一个黑影,喊着:“谢姑娘——!”就向他们扑了过来。
眼疾手快地将云却拉到身后,谢苓直接抬脚挡在身前。
来人冲过来的身影戛然而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停在了他们面前,一双带着笑意的狭长眼眸扫过身后的云却和闻幼,眼中的笑意也渐渐变淡:“这两位是?”
谢苓没理他,将云却拉到赵师傅面前,又把闻幼从他怀中接出来放到柜台上,挨个介绍:“这是我二师弟,这是我三师弟。”
赵师傅左右看了片刻,伸手摸上云却的手腕,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从脉象上看,身体健康,从面色上看,重伤未愈。”
确实是魂体受损的症状,但是面色红润,看来是有好好养护,确实是吃了定魂丹才能有状态。
不够这时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谢苓来此必定是带着丹药来的,既然能炼丹,也能炼出二级丹,天资终究差不了。
赵师傅顺手把闻幼的脉也给把了:“受过惊吓,有些心悸,一会儿给你开服安身的药,少量地吃,问题不大。”
谢苓笑眯眯地揉了揉闻幼的脑袋,冲着云却点点下巴,云却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几个药瓶递过去。
赵师傅刚一打开瓶盖,一股药香就从中扩散开来,拿着药瓶的赵师傅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惊喜地看着谢苓:“上——”
“上品丹药!”谢繁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抢过赵师傅手里的药瓶倒出来在手上仔细观察,丹药上面有清晰的丹纹,确是上品丹药无疑。
趁着赵师傅愤愤地抢回去仔细查看的功夫,谢繁趴在柜子上嬉皮笑脸地看着谢苓:“谢姑娘在此未免屈才,我愿花重金请谢姑娘做在下专用的炼丹师如何?”
闻幼听着话猛地转头,双眼炯炯地盯着后面的谢繁。
云却摸摸扭回他的脸,缓缓摇头,谢苓若是愿意屈居于人下的性格,也不会被宗门排挤那么多年。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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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谢苓这两天第一次用正眼看他,谢繁扯出一个更为漂亮的笑容,就连弧度都恰到好处,尽力释放着自己最大的善意。
但谢苓的眼神只是仔细描摹了一遍他的脸,就默然地将头转了回去,谢繁被忽视反而没有生气,笑容越发真挚起来,良久又转向一侧的云却和闻幼:“两位都是谢姑娘的师弟吧,既是师弟,自然也就是我弟弟,你们叫我谢哥哥便是。”
再闻幼有限的认知里,“谢”这个字只能代表谢苓一个人,再叫其他人总觉得怪怪的,可出于礼貌又不好不理会,一旁的云却将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向谢繁微微点头:“谢公子。”
都油盐不进啊......
谢繁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赵师傅先与谢苓开始聊天。
“城门口有做青团的,再给娃娃买个纸鸢,你们宗门又在山上,到时候回去自娱自乐多惬意。”赵师傅一边对着药材挑挑拣拣,一边时不时抬眼冲着云却两人努努嘴:“不是我说,病人就得多出去走走,心情好了病才能好不是。”
手法利落地打包好,递给谢苓与前几天如出一辙的棍子状包裹,谢苓接过来道了声谢:“您放心吧,有比踏青更高兴的事。”
来之前就想着要带闻幼去做做青团,再画个纸鸢,时间紧迫,谢苓不想多耽误功夫,抓着云却的手腕快步往外:“赵师傅我们先走了,过阵子我来送丹药。”
所幸青团和纸鸢的铺子离得都不远,带着闻幼亲手做了一屉青团,等青团熟的功夫便先去画了纸鸢。
闻幼显然是没什么天分,画出来的纸鸢歪歪扭扭,不好意思地让谢苓添几笔上去,不成想越添越奇怪,本想画个燕子出来,成品却像是个鸟人面具,还是云却实在看不下去,上手休整几笔,竟真的看起来好上许多。
“了不起的小少爷。”谢苓站在一旁带着闻幼用力鼓掌,难得谢苓夸他,云却莫名觉得心情也好了一些。
玩闹了一整个下午,三人才慢悠悠地往回走,闻幼体力不济,靠在云却背上昏昏睡了过去,谢苓在前面安安静静地砍着荆棘藤,看了一眼今天一天都沉默寡言的云却:“你今日似乎不高兴。”
云却头也没抬,紧盯着脚下的山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今日清明,思念故人罢了。”
白日踏青,夜晚思人,清明的正常流程,若是能烧点纸钱,今日才算是圆满。
谢苓挥剑的手停在身侧,云却见她不动,疑惑地抬头看过去,一个纯金打造的小葫芦用红线串起来在他眼前晃荡,谢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上响起:“那你今日生辰,难道不应该高兴一点吗。”
腾出一只手接住小葫芦,云却的脑子一时间像乱麻一样,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过生辰,没想到第一次重过生辰,收到的生辰礼竟是谢苓送的。
云却已经分不清谢苓的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只感受到她伸手胡噜了两下自己的头发:“恭喜你,过了今日,便是真真正正的重新活了。”
他知道谢苓是因为重生在高兴,也是因为只有他们二人重生而来才会有共同的喜悦,可他此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金葫芦,云却抿了抿唇,分不清楚耳边的声音。
不知是恼人的风,还是讨人厌的心动。
23. 第 23 章
云却高不高兴不知道,反正谢苓很高兴。
一路哼着歌往山上走,还不忘回头叮嘱;“以后好好听师姐的话,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的碗刷。”
好好的氛围被谢苓突如其来的话破坏了个干净,云却收好小金葫芦,对她说的话表示不赞同:“我有自我管理能力。”
“那不一样。”谢苓转身叉着腰,用手里的荆棘藤点了两下云却的脑袋,煞有介事道:“我及笄了,是大人,更何况......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噢!长嫂如母!”
明明两人前世都是八百多岁的老怪物,这会儿又扯到什么及笄及冠上了,云却本想反驳回去,听到后面的话反而愣了一下。
毕竟他真有一个哥哥。
而且不出意外应该已经没了。
谢苓回过神就看到云却一脸错愕并有些一言难尽地望着自己,良久才吐出一句:“你认真的?”
谢苓:“......”差点忘了,险些成了他寡嫂。
佯装沉思了片刻,谢苓右手握成拳砸在掌心,神情严肃:“不对!是长姐如母!我是师姐,自然应该担起重任!”
云却默默地抬了下背后的闻幼,慢悠悠略过她往前走,路过时深深地叹了口气以示自己的无语。
谢苓顺手用荆棘藤轻轻甩了云却小腿一下,快走几步超过他,前方道路开阔起来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宗门口,谢苓先一步跳上台阶,远远地就看到院子中间有个人在向自己这边跑来。
乍一看到人影她先是愣了一下,在看清来人面容之后,开心地招了招手:“师尊——!”
师尊回来了!他们不用费劲巴拉带孩子了!
李折桂走了也就两三个月,本来就消瘦的身躯变得越发瘦弱,两颊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肉的痕迹,再瘦下去几乎就是瘦骨嶙峋的程度了。
谢苓走近一看也被吓了一跳,不是去帮着渡劫吗,怎么跟逃难似的?
再见到徒弟,李折桂忍不住双眼含泪,被风吹得眼睛有些涩,用袖子轻轻点了两下眼角。
见他如此悲戚,云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闪了闪,低头也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师尊......真是天妒英才......”
“说什么呢?”李玉兔手里举着一大碗刚炖出来的鱼,从厨房出来往大厅走就看到他们站在门口对着互相感叹,难以理解地看了几人一眼:“不吃饭吗?”
你们又不会辟谷。
后面的话他没说,因为自家徒弟好像突然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后面还背着个孩子,身体一时不稳险些扣了过去。
不过他也没动,因为手里还有鱼。
李折桂似乎没感受到气氛的怪异,重重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是真受罪,这玩意儿太能折腾了,今天这不行明天那不行,差点直接死在天道手里了。”
望着修为比自己走前明显提升了一大截的谢苓,李折桂深感欣慰,还是徒弟更省心,再看看师侄,灵气滞缓,但也有所提升,一样的令人欣慰。
再看看他身后背着的幼童,年纪轻轻......
幼童?!
李折桂顾不上欣慰,一双不大的眼睛睁的圆鼓鼓,在谢苓与云却身上左右巡视,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闻幼:“这,这是什么?”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又多了一张嘴?
捡个孩子倒是不要紧,可一想到自己库里岌岌可危的银钱,再粗略算了下小娃娃要花费的金额,李折桂现在是真的想哭。
知道他有些误会,谢苓连连摆手澄清道:“不是我们擅作主张捡回来的......不对,是我们擅作主张,但不是捡来的。”
急忙把之前他们不在时,李蟾宫带着闻幼找上门来的事说了一遍,云却配合着拿出储物袋递给李折桂:“这是师伯留下的,闻幼的赡养费。”
听完全过程的李折桂神情更加悲戚,将储物袋抱在怀中止不住地哽咽,眼泪不小心滴在储物袋上,李折桂急忙用袖子将储物袋擦干净,可眼泪越掉越多,沾湿了他大半个袖子。
李玉兔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他本想过来劝说鱼快凉了,却正巧听到他们的对话,眼神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李折桂,眸中也带上了一丝悲戚。
“师兄他的魂灯,灭了。”
谢苓和云却都是一怔,同为修士他们不至于不知道魂灯是什么。
修士出门游历有时很难联系得上,便会提前在宗门或家中留一盏魂灯,若是散修则会直接留在散修盟中,以便传达自己的安危。
人活灯在,人死,则灯灭。
可那日他明明说十年后要来接闻幼回去,原来只是托词吗?
那闻幼......
谢苓忍不住回头看向云却背后的小不点,却猛地发现云却一侧肩膀上的衣服布满了水渍,求证地看向云却,他站在原地未动,对着自己轻轻地点了下头。
地上的李折桂终于哭够了,踉跄着起身,因为蹲了太久有些站不稳,李玉兔红着一双眼赶紧上前扶住他。
李折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抬头看着面前几个人,一下子仿佛又老了十岁,一张口,声音断断续续,嘶哑得不像话:“今日都累了,快去休息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去后院,谢苓离的很远还能听到李折桂的呜咽声。
李蟾宫的死他早有预料,真正令他难过的,是期待了数十年的一面,原来就在不久前,他本可以赶上,或许还能来得及救下李蟾宫。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直到夜风变冷,谢苓听到身侧传来一声很轻的:“我们也走吧。”才回过神来,云却背着闻幼一步一步走向后院的另一侧,谢苓沉默片刻,抬起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回云却的屋子,路上谢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中间方向的杂物间,空气中传来一阵细小的呜咽声,谢苓脚步一顿,看向一只脚已经迈进屋里的云却。
闻幼趴在他肩上,像只失去方向的小兽,连哭都只敢隐去声音,试图藏起自己的颤抖。
云却快走两步将他放到床上,闻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两人,想把眼泪擦干净,却是越擦越多。
谢苓蹲在他面前,抓起他的手,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泪:“别擦了,都红了。”
乍一听到这样温柔的语气,闻幼的泪水更如决堤一般,一把抱住谢苓嚎啕大哭,不到半年的光景,整个家中只剩下自己一个,闻幼哭的停不下来:“我没有......我没有家了!”
无论他再怎么欺骗自己,谢苓终究不是他娘,就连那样厉害的爷爷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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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而去,再没有什么所谓的十年之约,他就像书上说的浮萍一样,要孤独脆弱地徘徊在世间。
谢苓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前幻视着自己也曾有过的这样狼狈无助的日子,她能从头再来,可闻幼不能。
“闻幼,看着师姐。”谢苓将闻幼拉出怀里,指指自己,又指指一侧呆愣的云却:“现在你有了。”
他们会是闻幼最坚实的依靠,就像自己前世所希冀的那样。
云却看着谢苓的头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对着闻幼点了点头。
闻幼哭了不知多久才昏昏睡去,梦中还是不安心,眉头紧锁,不断地嘟囔着什么,谢苓为他抚了抚眉头,拉着云却出门,轻手轻脚地把门关好。
长长地舒了口气,谢苓故作轻松:“好了,去吃点东西吧,难得师叔做了好吃的,总不能浪费。”
云却没有异议,听话地跟在她身后,可到了饭桌拿着筷子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苓以为他是不想吃凉菜,一手帮着运功热一下,一手将两口菜先给自己垫垫肚子。
想起刚才杂物间的事,谢苓放好筷子与云却商议:“我本来是想闻幼十年后会被接走,师尊他们或许更愿意他普普通通地过一生,就没提,不过经此一遭,咱们还是得帮他收拾个屋子出来,总在你那儿住也不太像话,但是杂物间的东西也多......你觉得呢?”
见云却久久不应,谢苓抽出一只手,用手肘怼了他两下:“喂!”
云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抬起头迷茫地看了一眼谢苓,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犹豫片刻:“我想,或许可以直接让他住我这里。”
“那你呢?出去露天么?”谢苓面无表情地怼了一句,以为云却在她说正事的时候还有心情瞎扯一事很是不爽。
云却一时间没说话,盯着桌上缓缓升起的热气,苦笑了一下:“我可能,不再修仙了。”
谢苓没理他,只一味地加热饭菜,将他的疯话抛到耳后,可云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往事,情绪也越发激动:“我还害了你,他们说我是扫把星,或许也没错——”
话音未落,云却直接被谢苓拽着领子拉了过去,谢苓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和认真,能感受到谢苓在强忍着怒火,他透过那双清亮的眸子看到了她眼中的自己。
自卑、懦弱、胆怯、消极......
一些他从不会表现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赤裸裸映在了她的眼中。
“呵。”云却听到谢苓冷笑了一声,随后就是更冷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以前被同门嘲讽生来下贱的时候,你不一样笑得很开心?”
脑中轰的一声,云却不自觉颤抖起来,移开与她对视的眼睛,想要挣脱开谢苓的禁锢。
那是他最见不得人的一段日子,是他肮脏的身世被公之于众,是像条野狗一样谁都能来揣上一脚的时候。
谢苓似乎不太满意他的挣扎,松开衣领用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那双眼里的愤怒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难过。
“云却,这世上没人能定你的命。”
云却挣扎的动作听了片刻,余光瞥见一片光亮之处,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外面才发现,天不知何时——
已经亮了。
24. 第 24 章
谢苓得知傅家寨被屠,最失魂的时候,云却见过。
云却身世曝光,被人百般侮辱的时候,谢苓也见过。
她有很多痛处,但无一致命,不过是说起来疼,可云却虽只有一个痛处,却能一击毙命。
这个痛处,便是他早逝的娘亲——一个被指证“爬龙床”后又被指婚于成王的大家闺秀。
一个莫名背上罪名的可怜的女人怀着来路不明的孩子,还霸占了彼时成王心爱之人的正妃之位。
成王一见到她就觉得面上无光,于是在一个雪天便把人送去了庄子上,派了一群人严加看管,终日担惊受怕还不见天日,生下云却后没多久人就病倒了,强撑着把孩子养大些,毫无预兆地整个人便疯了。
没有人在意云却究竟是谁的孩子,更没有人在意一个为刻意侮辱人而送来的“王妃”是死是活。
年幼的云却拿着到处搜出来的钱逃出去找大夫,却在半路上遇到成王嫁女,耽误了时间,不论过去多少年,云却都清晰地记得,他们连在路上撒的物什都是金铜板,而他手里那些钱却甚至换不来一副药。
被接回成王府也是因为要替兄长作为世子入京为质,他拙略地学着那些贵族的做派,等着入京的那一天,踏入另一个深渊。
他本来是认命了,可恰好在入京途中被谢苓抢走了车架,没过几天便到处宣扬着成王世子身死的消息,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并非无路可走。
不过他当时也没想修仙,拒绝李玉兔之后便带着云依开了个铺子,只可惜赶上动乱,钱没挣到还差点把命搭了进去。
再之后和云依回了老家,勉强度日,听到凌霄宗收徒的消息,想起李玉兔才打算一试,没想到直接就试上了,还因此得罪了谢苓。
可惜那时自己还不知道,不过是苦难的开始。
从回忆中抽出身,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谢苓抬起的巴掌,顿时大惊失色。
云却拍开谢苓的手,往后撤了好几步:“你干什么!”想想两人的恩怨,她完全做的出趁他病要他命的事,可前段时间还救了自己,难不成是受够了,改主意了?
看他变幻莫测的脸色谢苓就知道没事了,只是看不上云却那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倒是也谈不上多生气,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谢苓坐回座位面无表情地吃饭。
这些旧事都是云却的心结,人死灯灭,再加上时间一长,其实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成王及儿子的尸身都被挂在墙头上风干了一年,以示警戒,老皇帝被亲儿子见死不救,新皇帝又其实是前朝太子,他们云氏一脉做的孽多了,统统都没什么好下场,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
其实一开始他是感谢谢苓的,若不是突然被劫,他也许就认命了,只是凌霄宗比武输了以后,谢苓仿佛碎了一样,他只是过去说了一句:“没关系的,师妹。”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惜话还没说完,谢苓愤愤地瞪了自己一眼就甩袖离开,从此再没见过面。
看着沉默不语的谢苓,云却第一次踟躇着不敢说话,他是不怕惹谢苓生气,可今日不行,因为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慢慢地挪回座位上,云却拿起碗筷,试探着夹起一块鱼肉。
没有挨打。
时不时瞥一眼谢苓的脸色,云却咽下饭菜,清了清嗓子:“咱们何时给闻幼腾屋子啊?”
谢苓没讲话,自顾自地吃着饭,云却跟着吃了几口,再想开口的时候谢苓起身拿着空碗走去了厨房,不多时便响起洗碗的声音。
泄气地往后一摊,知道这次是真的把谢苓惹急了,云却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打他骂他都能接受,偏偏谢苓只是不理他,这世上他本就几个熟人,重生回来更是只认识谢苓一个,突然连她都不理会自己,云却心酸得有些想哭。
“你再发呆小心我把鱼扣你头上。”谢苓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袖子撸到小臂上方,手上还在滴着水,她就这么站在桌子旁,云却却觉得高兴无比。
云却忍不住放下碗起身抱住谢苓,他很少抱谁,但此刻又觉得只有抱一下谢苓才能真切感受到什么是失而复得喜悦。
忍不住一巴掌把人打趴在地,谢苓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云却:“你是不是有病!”
云却在地上安安静静地趴了片刻,忽然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猛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谢苓:“咱们去收拾杂物间吧,东西多没事,该扔的扔就好了。”
起身打扑了一下身上的土,脑子里已经大致想好了哪些该扔哪些能留。
谢苓听他喋喋不休地一直讲,感觉他比平时还要亢奋许多,狐疑地盯着云却的脸问道:“你就好了?”
刚才还失意成那样,被她骂一句就好了?
云却挠挠头,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突然觉得自己是有一些矫揉造作,才不敢继续消沉。
但也不想挨骂,所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到炼气中期了!”
变异灵根迅速突破一个小境界是很常见的事,更何况只是练气期,只经他这么一提谢苓才想起来,重生也很久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云却的境界有提升。
那就不对劲了。
这么说起来前世似乎也是如此,她卡在元婴几百年是因为前期依靠丹药修炼得太多,后劲不足,所以突破艰难。
可云却明明天资上佳,又是宗门首席,宗主亲传,按理来说资源不差,可也如她一般数百年都没有升过哪怕一个小境界。
略思考了片刻,谢苓想到了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原因,摸了摸下巴看着云却:“你该不会......因为这个场景产生了心魔,甚至几百年都破不掉吧?”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一恢复过来就能晋级。
云却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等了许久没有声响,云却疑惑地抬起头,苦笑一下:“我还以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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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说我‘就这破玩意儿居然能困住你几百年’这种话。”
谢苓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良久移开目光看向外面的院子:“谁没有过噩梦呢,幼年时就笼罩住的阴影,哪里是那么好驱除的。”
她自己不也是被困住了一生吗,又有什么资格去嘲讽云却呢。
不过想了想还是很不爽,把头扭回来蹙着眉头看向云却:“不过我在你心里原来是这种人。”讨厌她倒不要紧,但这人设未免也太侮辱人了。
云却双手合十:“我的错我的错,谢师姐人美心善,是百花丛中的解语花,人生路上的指明灯。”
这可不是前世那个假正经的云却能说出来的话,谢苓听到他的修辞挑了挑眉,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去厨房把碗洗了,又把剩下的菜存放好,说不定师尊或者闻幼哭累了,吃起来也方便。
收拾完一堆东西,谢苓没看到云却的身影,猜测他应该是先去为闻幼收拾屋子,简单擦了擦手,谢苓一边把袖子扯下来一边往后院的方向走。
剩下那个杂物间是真的杂物间,房间不大,采光也不好,她与云却是半大青年,住这个屋子实在有些逼仄,至于采光,她打算一会儿多打两个小窗户,手动调整一下居住环境。
一进后院就看到满地的东西胡乱摆着,谢苓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云却气喘吁吁地趴在一个柜子上,额头上汗如雨下,衣服都被透出汗浸湿了一大片。
显然是没想到他能弱到这种程度,谢苓一时间也有些无语,走上前去轻轻踢他一脚:“你这就不行了?炼气中期?”
修士晋级是会强化体质的,虽然程度不如进阶强,可云却连强化了都这样,自己底子得有多差?就是真给他筑基恐怕也没什么效果。
把云却往前拉了一把,让他正好悬空着趴在柜子上,谢苓看了看四周十分轻松地扯着他们,连人带柜子一起挪到了空旷处。
然后撸起袖子一趟一趟把里面剩下的东西都搬出来,不到半柱香时间整个屋子就被清空了,而谢苓头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你就在这儿清点吧,清点完了该扔扔就行。”谢苓深觉指望不上他,稍微嘱咐了两句便撸起袖子进去,开始在墙上找位置,准备简单地打出个窗户型来。
挑挑拣拣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个比较合适的位置,谢苓用凿子一点点磕出窗户大小,然后一拳打在上面,一个不算特别整齐的窗户型便显了出来,一大股阳光倾泄在地上,驱散了屋里的阴冷潮湿之感。
云却已经清点完了东西,简单分了下类,此刻就倚在门口看谢苓打窗户,看了许久,云却悠悠地叹了口气:“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谢苓仔细磨着窗户边,头也没抬:“在想要赶紧换个住处呗。”
弟子收不收的先放一放,就这地方的灵气含量,后面一定会拖慢他们的修炼速度,之前只是计划,有了闻幼之后,看来真的要赶紧提上日程了。
谢苓似有所觉地回头和云却对视,一同叹了口气。
25. 第 25 章
整片大陆分九州,除去下界的两州和上界的三州,魔族、海底、仙山各一州,传说飞升后的仙人独占一州。
上界与下界各有一州相连,只有上京独立于五州之外,是灵气最盛的一州,只有顶级宗门和世家才能坐落于此,除非百年一度的万剑大会,否则一些小宗门的修士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进去上京,见识天下第一城的真正面目。
谢苓和云却前世的宗门虽然名头不小,但终究不算顶级,在上京没有立足之地,就算参加万剑大会也总是败于诸多天才手下,传说中的什么四大世家,更是见都没见过。
哪怕只是在上京的外围能有个宗门坐落地,那都是每个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谢苓和云却更是不必说,可惜囊中羞涩,只能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尤其一旦进了上京界内,那一切物件就都要以灵石来交易,以无为宗目前的状况,想要在几年之内搬入上京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异想天开,就算把谢苓炼了都不可能。
而三州之中的另一州位于四通八达的交界地,治安不好都另说,这么多年早就要众多宗门对其虎视眈眈,已然有宗门坐落于此,他们想要再去分一杯羹又与户口拔毛无异。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他们紧挨着的玉州更为合适,玉州距离现在的地方也不算太远,如果努力攒一攒灵石,想来也能在玉州城中心一些的地方买一块地,当然如果买不到原本的宗门坐落地就只能买下之后再靠他们自己重建。
不过是从头再来,他们两个熟。
谢苓仔细打算了一番,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把炼丹和阵法修行到一定地步,如此也算有一些技艺,不至于饿死街头,况且就她本身来说,炼丹有助于凝聚灵力,对她而言有益无害,这样下去应当不出一年就可以顺利筑基。
想到这里谢苓突然想起之前给云雀送去的那些书,于是一边凝神修补着窗户,一边抽出心思来问他:“我先前送你的那些阵法书你可都看完了?”后面许久未传来声响,谢苓便知他应当是一本也没有看,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揠苗助长果然是行不通的。
一说到此事云雀也有些郁闷:“我前世也没有学过阵法,你为何如此执着让我学?”
从她先前拿了那么高的一沓书过来的时候,云却就已经产生了这个疑问,当时谢苓的态度明显更倾向于让他学阵法而非符箓。
虽说每个宗门的建立都离不开阵法,尤其是护山大阵,可这东西说来也好买,只要到集市上去问一圈儿,一定有阵法师售卖自己用来练手的阵法石,只不过好的大阵价格要高上许多,所以一般宗门都是先捡个便宜的来用着,等来日招一些新弟子进门,挑几个有天赋的着重培养,弟子成材之后再用自家做的护山大阵更为安心。
谢苓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更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不是阵法做的挺好的吗?”
云却更是纳闷的指指自己,疑惑道:“我吗?”他阵法做的好他怎么不知道,一时不知道也不能几百年都不知道吧?
谢苓抬头望天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找到了确凿的回忆,十分确定地点头:“就是你呀,你师妹以前在万剑大会上还向人展示过她情哥哥给他做的护身阵法石,说是什么方便易携带,效果又好。”谢苓抬手比划了一下,大概也就也就一个小铜镜那么大,看他似乎还是没想起来又继续道:“当时靠这个还救了她一命呢,怎么?她口中的情哥哥难道不是你这个未婚夫吗?”
云雀哑然,仿佛是接收到了什么新奇的信息一般,十分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失声道:“她哪里来的情哥哥?”
她有情哥哥,师尊又怎么会把她许配给我?云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像忽然之间觉得师门的什么都怪怪的。
而且他和师妹的同门情谊没有八百年也有五百年了,师妹何时有的情郎,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情,甚至消息还是谢苓告诉他的,简直不可思议。
没太听懂他和师妹之间的弯弯绕绕,谢苓懒得管他,干脆转回头去继续干自己的事:“既然你不懂阵法,那就算了吧。这偌大的宗门就靠我一个人的丹药来养活吧。”
云却不会听不出他的口中的阴阳怪气,叹息着沉默了片刻,猛地提出了个馊主意:“我可以帮你去推销丹药呀!”这种事儿他前世没少干,谢苓自然知道他有这个本事,毕竟前世讲生意的时候没少私底下骂他,可是这个时候……
谢苓更是无语的叹口气,连修补窗户的手都停了下来:“在这种荒山野岭周围有什么宗门子弟?你拿个丹药去推销给谁呀?”
云雀心虚的移开目光:“我可以以后再推销,我——”
“我们是以后缺钱吗?我们明明是现在缺钱!”谢灵无语的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干脆不再搭理他,重新启动修窗工作。
听着谢苓手底下越来越大的打砸动静,云却尴尬地摸摸鼻子,不敢再在屋里停留,怕自己因为呼吸而殒命,小心翼翼挪着脚步退出门,继续清点外面的物件。
不知是悲伤过度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李折桂整整一天都没有动静,期间谢苓还抽空去了趟厨房,还是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去看了闻幼也是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谢苓只敢用神识探查一下,确定闻幼还有生气。
一直忙到晚上,谢苓才堪堪将几个窗户都安装好,和云却讨论屋内布局的间隙,眼尖地瞄到一侧的屋子门口站了个小小的身影。
是穿着里衣的闻幼,面色苍白,眼眶红肿,单薄的身影如一潭死水般站在门口,看到谢苓和云却向自己看来,干涩地扯了扯嘴角:“师姐,师兄,我有些饿了。”
谢苓点点头,用手肘用力捅了捅身侧呆愣的云却,示意他赶紧去热饭:“这些你搬不了,快去。”
云却听话地跑过去,先把闻幼送进屋里暖和暖和,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想着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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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让谢苓过来热杯水,一路想着跑去厨房,简单热了几样东西,抬回来的时候小屋子都已经收拾好了。
正巧看到谢苓手中捧着个茶壶出来,红色的灵气笼罩在茶壶周围,云却能看到从中传出的隐隐热气。
两人没说话,默契地拿着东西回去云却的屋子,把饭菜一一摆在闻幼面前,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慢点吃。”
闻幼轻声道谢,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块鱼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吃着饭,谢苓与云却分坐在两侧,谢苓倒了杯茶放在闻幼的手边,见他吃的有些噎便顺手往前推了推。
闻幼吃饭的动作一顿,也不管水热,拿起茶杯就灌了一大口,热水氤氲的水雾熏到他的眼睛,一股酸涩感涌上来,让他眼中忍不住蓄满了眼泪。
谢苓眼睁睁看着他放下茶杯开始大口吃饭,抬手想劝诫一句,有眼泪从闻幼的眼中滴落到碗里,慢慢地越滴越多,云却伸手压着谢苓的手微微往下,对着谢苓轻轻摇了摇头。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闻幼吃完饭,抬手抹了抹嘴,神情已经变回了正常模样,只是眼睛还有些泛红。
他其实很早的时候就醒了,当时没看到谢苓和云却,还以为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蒙在被子里哭了片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声响,自己已经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准备,又想起自己以后再也没有人看顾,越发难过,在屋里又狠狠哭了一通。
直到刚才出去寻人,看到外面的情景,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似乎是在收拾个能住人的屋子,这里本就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屋子,中间有个小储物间,这个他是知道的。
只是没人提,他以为不会在此常住。
但是既然屋子收拾出来了,那就说明他是被接纳的,这是他最后一次任性了,以后的自己只能作为他们的师弟“闻幼”而活,而不是闻氏之子。
将碗筷摆好,闻幼擤了擤鼻子,抬头扯出一抹笑容:“我吃饱了!谢谢师姐!谢谢师哥!”小手在身前搓了两下,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以后......真的可以留下吗?”
他至今还是不敢相信昨日谢苓告诉他现在有家了,是指这个家。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两个人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用温柔的眼神一齐看向自己,谢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用他听过最温柔的声音宽慰他,伸出小拇指:“是,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以后我爹就是你爹。”
就算师尊不同意,他们也不会放弃,谢苓无比确信自己有护他周全的能力,就算她自己不够,加上云却也一定足够了。
看到谢苓和闻幼一起转过来看着自己,云却疑惑地眨了眨眼,这里的三个人只有谢苓有现存的爹,于是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也是我爹吗?”
谢苓不好直接发作,偷偷踹了他一脚。
闻幼也伸出小拇指钩住谢苓的手,眼眶忍不住又红了起来,重重地点了下头。
26. 第 26 章
李折桂那边好几天没有动静,也没见人出门,也没有什么声响,要不是李玉兔偶尔出来叮嘱两句,谢苓都要担心是不是出了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谢苓也能看出他是个特别重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带上一开始印象不好但有救命之恩的自己。
谢苓和云却只能继续自力更生,不过现在多了一个闻幼,就变成了一人一月负责琐事,另一人可以专注修炼,闻幼年纪太小,只能简单尝试着吸收灵气,慢慢消化,只是没想到他竟也慢慢学会了做饭。
谢苓看到他从厨房往外端菜的时候,一股欣慰之情油然而生,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李折桂倒也没有低沉多久,大概有个七八日就出来了,身体变得更差,但精神状态却奇异地好了许多,谢苓估摸着可能是招了魂,付出了什么代价与李蟾宫见上一面。
这样也好,谢苓原本还担心他会钻了牛角尖,困出心魔,现在看来应当是没事了。
李折桂出来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也不提收徒一事,但对闻幼的态度又是当成本门弟子一样护着,谢苓想了想也没有过多纠结,反正不管是谁弟子都是他们师弟,倒也不用分的那么清楚。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谢苓的日子终于步入了正轨,李折桂和李玉兔每日轮换着讲课,带他们梳理功法,练习剑术,三个没有辟谷的师姐弟轮换着做饭,日子一天天过的竟是难得的安稳。
满山的树叶落了又长,风平浪静地度过了数个春秋,闻幼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数着捡起来的落叶,年幼的小团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虽然只有十几岁,却已经能隐隐看出那副姣好的容貌,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前方的屋门,无趣地叹了口气。
师兄晋级不肯出门,师姐出门卖丹药还未回,师叔们说他无事不守着,只留下自己在这里独自孤独。
转眼已经过去十天了,师兄还没有引来雷劫,闻幼神情凝重,若是师兄失败了,自己一定要第一时间冲上去安慰他,本来就比师姐晚结丹,再受刺激真担心他会疯掉。
说什么来什么,闻幼鼓起勇气准备上前敲门时,天上隐隐传来雷声轰鸣,抬头望过去,黑云压顶,粗壮的紫色雷电藏在其中时隐时现,看起来一把就能将人劈死。
看着倒是与师姐结丹时的雷云很像......
“诶呦,居然是紫金雷劫。”
闻幼听到头上传来一声熟悉的感叹,抬头看向书梢,一个简单梳了个马尾的红衣女子坐在树上,背上的包裹还没来得及放下,那双与他相似的杏眼饶有趣味地看着头上的雷云,清秀的脸上带了一丝戏谑,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低头与他对视笑着打了声招呼。
“师姐!”乍一看到谢苓,闻幼顿时两眼泪汪汪,宗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正想开口诉苦,身后屋子里的灵气在听到他喊话的时候紊乱了一番,闻幼停下动作回头看去,反而又恢复了平静。
师兄听见师姐回来反应这么大啊?看来是真的很不想见到师姐。
但是他又赶不走师姐,看看云却的屋子又看看谢苓,一时间犯了难。
谢苓坐在树上没看他,直勾勾地盯着云却所在的方位,自她前年结丹起,云却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疯狂追赶,一时间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每日只知修炼,谢苓自己不急,干脆就把赚灵石的事先提上日程,专职卖丹药,每隔一段日子便往玉州城里去几天,有时候甚至可能一连几个月不回。
头顶上方电闪雷鸣,几道试探的细雷聚在云却的屋顶,趁其不备一下子劈在顶上,随着明显的破裂声,房屋向四周炸开,谢苓抬手比了个法术,在前方竖起一道屏障,将闻幼挡在里面,阻挡住大部分飞来的碎石。
正中间的地上,云却身着里衣凝神闭目盘腿坐在地上,青丝披散在颈侧,其中一部分被周身泛起的电吸引竖起在头顶,听到声响,那双桃花眼缓缓睁开,似不经意间扫过谢苓落座的树上。
风华绝代的美人遭雷劈,还真是少见的景象。
谢苓喟叹一声,云却也不是第一次渡雷劫,轻车熟路的,她倒是不担心,此刻还是看戏的心情多一点,尤其云却比自己迟几年结丹,令她心情大好。
随手甩给下面的闻幼一把瓜子:“吃吧,我特意去城里买的,甜的。”
有师姐在闻幼更是安心,听话地抓起瓜子开磕,一边磕一边听着谢苓传授渡劫经验,为他以后渡金丹劫做准备。
虽然还有许多年。
远处又是一声惊雷,声响之大,吓了闻幼一大跳,谢苓在上面适时解释:“不用怕,这是第七道雷劫,已经接近尾声了,声响只会越来越大。”
天资强的人,一般都不是天道宠儿,渡雷劫时只会招来更大更厉害的雷击,虽然只要平安渡过雷劫就能有比同阶修士更好的基础,但也都是九死一生,陨落者不在少数,若稍有不慎却幸运地活了下来,日后也只是废人一个。
富贵险中求,修仙界最适配的一句俗语。
第八道雷劫落下时,云却硬生生扛过了一击,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整片衣摆。
谢苓见此一顿,不禁皱了下眉,提剑翻身下树,脚步往前迈了一步又犹豫不前,雷劫不靠自己渡过去恐怕会有损结丹的品质,难得迎来紫金雷劫,若是生了丹纹未免可惜。
云却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向着她的方向摇了摇头,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雷劫虽重,但他还能坚持。
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谢苓好整以暇地坐在闻幼旁边,将佩剑放在桌上,托腮盯着云却的方向,以免他真一不小心死在雷劫里。
金丹无纹和活着,那自然是活着更加重要。
第九道雷劫比之前几道更加凶猛,劈下来的电流烧焦了周围一片木质的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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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云却圈在火海中,更像是围剿。
谢苓渡雷劫时恰好在外面,是靠李折桂在外护法,也是自己硬生生扛过的雷劫,虽然昏迷了七天七夜,但总算结成的金丹光滑圆润,是上佳之选。
闻幼觉得自家师兄肯定没问题,而且都到第九道了,心也就缓缓放了下来,说起来师姐结丹时也不过十九岁,相较起师叔们早了都不止二十年。
“这就是天才吗。”闻幼长叹一声,谢苓和云却是他遇到的第一批天才,这就是他所认知的天花板了。
谢苓听到他的话轻笑了一声,向他仔细解释:“金丹只是迈入修真界的门槛,这世上有的是人一辈子都困在金丹期。”她自己前世就在金丹期困了三百多年,艰难结婴后再也难往上走一步。
自金丹后往上走的每一步只会越来越艰难,想要飞升那必然是要集齐天时地利人和,即使是天才遍地走的上京,也没几个能飞升的。
说起这个,谢苓倒是想起个传说,看了一眼确定云却没事,便凑近闻幼:“听说万年前有位前辈,不到一年就能结丹。”一年横跨三个等级,甚至不是天才,而是怪物。
闻幼惊的嘴里的瓜子都掉了下来,急忙用手接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到一年啊,做梦都不敢梦的程度。”
谢苓笑着磕了个瓜子:“别担心,你也不差。”毕竟是变异雷天灵根,天赋极佳,又是攻击领域的最优灵根,未来的成就必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你们两个聊得这么开心,有没有想过我还在生死边缘啊。”耳边忽地响起云却幽幽的控诉声,谢苓吓了一跳,回过头正对上满脸都是血的云却,没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死一般的寂静在周围蔓延开,谢苓有些尴尬地顶了顶牙:“额.....”
下一瞬面前的人影重重地砸了下来,谢苓又被吓了一跳,不能一巴掌把人打死吧?
一时间也顾不上被抹了满身的血,用力摇了摇身上的云却,急忙转头看向闻幼:“快看看人还有气没?”
闻幼急急忙忙冲过来在云却鼻子下方探了一下,确定他还有气,赶紧向着谢苓点点头:“有!”顺便搭把手将云却扶起来一些,可惜毕竟是成年人的骨架,闻幼脸都憋红了也就是抬起了一点高度。
谢苓苦于被云却禁锢不好行动,现在有了些空间就好上许多,长舒了一口气换个姿势一把将云却抱了起来。
一边快步往自己房间走,一边不忘回头吩咐闻幼:“去取些止血的草药来!”不知他有没有外伤,若是血流不止也一样得死,还是要多做一手准备才行。
明明养了好几年,云却的身体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没想到一个小小雷劫还能要去半条命。
小心喂了药又检查了一番,确信他呼吸平稳没什么大碍了,谢苓与闻幼都松了口气。
真是操心的命。
27. 第 27 章
云却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5没有,动了动身子反被窗外的阳光晃了眼,蹙眉捂住眼睛,静下来用灵气全身走了一遍,倒是也没什么不舒服。
丹田处一颗光滑圆润的紫金丹静静地在灵海中悬着,百般确认上面没有丹纹,云却才长舒一口气,放松地躺在床上。
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传到鼻尖,云却嗅了嗅,是谢苓的头油味没错,再次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床上的物件都是谢苓的喜好,再看看屋内的摆设,就是谢苓的屋子无疑。
恍惚间云却才想起来,自己的屋子在雷劫刚来的时候就被炸了。
坐在床上无奈地捂住脸,他本来是一直把灵气压在边缘,宗里没人能护法,就打算再等两天有没有人回来,没想到乍一感受到谢苓的气息一时没忍住,灵气溢出直接把雷劫召来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出这种错,真是蠢过头了。
幸好只是金丹期的雷劫,不算太麻烦,但也够他喝一壶的。
“吱呀”一声,屋门被人推开,紧随其后的是谢苓含糊不清的疑问声:“咦,你醒了?”
云却将脸抬起来向门口看过去,谢苓把嘴里的鸡腿拿下来在手里拎着,右手端着一盘子鸡腿过来递给他:“喏,睡了十天了,吃点东西吧。”
鸡腿散发着热气,上面的油缓缓滑落滴在盘子里,更显得鸡腿外观油光水滑,挡不住的扑鼻香气冲淡了刚才萦绕着的桂花香。
从筑基以上的修士其实就可以辟谷了,尤其一般修士进了上界,身上没有半分灵石,为了省钱自然是能不吃就不吃,自金丹修士往上就连饿意都感受不到,修士不吃东西更是变成了一种常识。
但是谢苓得吃,她不饿也是要吃饭的。
于是闻幼不仅要做自己的饭,还要管师姐的饭,师姐吃饭了那师兄也要吃饭,于是他就要管所有人的饭。
这鸡腿的卖相这么好,云却一看便知不是谢苓的手艺,顿了片刻才有些拘谨地接了过来,小口小口优雅地吃着。
谢苓就着骨头在云却面前咔咔地嚼,声音在耳边循环响起,云却忍不住冷汗涔涔,总觉得谢苓嘴里的不是鸡腿,而是自己的脑袋。
以前有位师兄弟借着酒意为借口上过她的床,直接被她打成了废人,后面去炼神塔受刑也没认过一次错。
左脸有些隐隐作痛,云却这才想起来自己昏过去求救的时候被她甩过一巴掌。
一时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直起腰板来十分自信地开吃,余光处瞥见谢苓忽地抬手,云却眸光一凝,伸手一挡:“你不许打我!”
谢苓微微抬眼,手上动作却没停,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懒洋洋地开口:“你沾到脸上了。”
本来是懒得提醒他,但是眼睁睁看着油从他侧脸往下滑落,实在是有些埋汰。
谢苓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么大反应,自己毕竟也是因为这件事出名的,不过反正这些东西她以后也不会再用了,临时借他一用也无妨。
悻悻接过帕子,云却耷拉着头,为刚才的举动感到羞耻,小声地道了谢,把脸上擦干净:“我回头把帕子被子床单都洗了一起还给你。”
“不必了。”谢苓掏出另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手,不甚在意道:“反正也不用了,就这样吧。”
云却闻言一怔,没想到谢苓洁癖有如此严重,愣愣地点了点头,好字还没出口,就听到谢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咱们这两天就搬家了,东西都换成新的。”
搬家?
想起谢苓之前提过的事,云却有些讶异:“攒够钱了?”
十分得意地点点头,谢苓掏出一幅玉州城的地图,指着城外一座小山头比比划划:“是在这里,前身是万火门的地方,可惜到这一代只剩下一个弟子,便宜卖了,条件是把他收入门,师叔已经答应了。”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云却脑子不太清晰,稍微捯了一下才捋清楚,所以说他要有个亲师弟妹了?
有种师尊为了砍价把自己卖了的感觉。
谢苓看着沉思的云却有些想笑,这床本就是她刚及笄时做的,当时偷懒也没做太大,现在她自己睡都有些不够,云却现如今长开了,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头,窝在床上怎么看怎么可怜。
“你要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就下床来走走吧。”谢苓见他也吃饱了,便将盘子接过来,金丹修士有自愈的能力,他躺了这么久也应当自己修复好了大半,醒来晃晃神就没事了。
云却应了一声,目送谢苓出门后才试着起身,确实已无大碍,舒展了下沉睡已久的筋骨,云却穿好衣物又把床上的东西收拾好,才开门走去院子里。
许久没出来,院子里与之前毫不相同,本来是有些东西明显是被搬走了,剩下一些没什么用处的杂物胡乱地摆在院子里,原本是自己屋子的地方空空如也,地面微微塌陷,就连原本给闻幼暂住的小屋子都收到了波及,破破烂烂地伫立在原地。、
云却尴尬地移开目光,仔细翻看了下灾难现场,终于在一片角落里找到了一片绿色的碎片,云却蹲在地上寻了很久,才勉强将碎片拼成原本的鼻烟壶模样。
可惜手中没有胶,鼻烟壶拼了又碎,碎了又拼,花上半日的功夫终于差不多找齐了所有零零散散的小碎片,云却的嘴角都没来得及勾起,谢苓的声音就又从背后响起:“你又在干什么?”
慌乱地收起地上的物件,一时不慎还被碎皮划伤了手掌,云却假装轻松地站起来,眼神左右瞥来瞥去:“没什么,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留下的东西。”
谢苓不欲窥探别人的隐私,装作没有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血腥味道,抱着怀中的小坛子往出走,一只脚踏出门框时回头看向云却,往门外点了点头:“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看着云却似乎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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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谢苓调笑的心思也歇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云却仿佛总是藏着什么莫名其妙的心思,藏着掖着的东西多了,难免露出马脚。
云却不说,那就是不需要自己帮忙,她自然也就装作不知道。
只是本就不算和睦的关系,更有隔阂,这些年他二人也没少吵架,吵到气头上打个三天三夜也是正常,即使不能相互信任,谢苓也可以坦然接受。
暂时放下这些有的没的,谢苓边带路边和向云却解释宗门现状:“新来的师弟叫林桑,双木林,又木桑,今年才七岁,性子有些......跳脱。”
听出了谢苓的纠结之意,云却大概能猜到这个林桑的性情应当不是一般的跳脱。
“院子还是分成南北院,我同师尊们住南院,你们住北院,有四个屋子,届时你们自己挑。”按理说师尊们应当单独住一个院子,可宗门中只有谢苓一个女弟子,闻幼与林桑年纪相仿,还是住在一起培养下感情为好,她和林桑住一个院子难免拘谨,只能自己搬去南院,所幸师尊们没事也不在宗门里住,相互之间都方便些。
云却自然也能想到这层,只是没想到搬了家还是要这样凑合住,想了想干脆提议道:“不然单给你建个院子吧?这样大家都方便。”
谢苓点点头没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云却还想开口,就见谢苓将怀中的坛子一放,抹了一把汗看着他:“到了。”
云却顺着谢苓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座红铜色的大门半开着,左右两侧的柱子上硬绕着浅蓝色的灵力,是护山大阵的痕迹,顺着灵气往上是一大块空处,看位置应当是用来放置牌匾的地方。
谢苓又将地上的坛子抱起来,继续带着云却往前走:“闻幼想先做块牌匾放出去,今日做完饭就赶紧回来了,东西前两日也都搬完了,大部分都换了新的,你看要是有什么没带的回头再去取吧。”
“好。”云却大部分心神都在沿路观赏宗门的景象,比起之前那里确实要好上不好,大了起码三四倍不说,还有个比武场和炼丹房,看到这里云却忽地想起来之前的赵师傅,状似无意地向谢苓提起:“先前那位赵师傅如何了?”
谢苓的表情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他还记得只见了几面的赵师傅,提到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前年我金丹昏迷后再醒来,他就不见了。”
“那那位谢公子呢?”
谢苓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云却,良久才突出一句:“你也觉得他眼熟?”
这次轮到云却惊讶:“你也觉得?”他还以为谢苓不知情,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提起过。
谢苓脚步不停,有些提不起精神,说不到三句就要吵架,她才懒得起话头,更何况......
“你能想起来?”谢苓斜睨了云却一样,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哂笑一声,她想了好几年都没想起来,云却能想起来才有鬼了。
28. 第 28 章
“所以到底是谁?”云却不死心地跟在谢苓身后,她能这么问,一定是有些头绪。
谢苓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有些眼熟,这几年见他一直待在赵师傅的店里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但给她的感觉总是很不简单。
他们前世一定见过面,只是谢苓怎么都想不起来。
算了,谢苓摇摇头把这件事先放到脑后,转身想让云却先拿一下坛子,自己腾出手去解阵法。
但云却仿佛没看到一样,怔愣着抬头往前看。
谢苓蹙了蹙眉,刚想开口唤他,就见云却一脸莫名地回神,手指着前方疑惑道:“不是说师弟吗?”门口那个怎么看都是师妹呀。
谢苓听了他的话也是一愣,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虽然穿着粗布麻衣,面上糊了一团黑灰,也难掩那双明亮的眸子。
看到对方好奇又有些防备的眼神,谢苓微微后退了一步,防止自己吓到她。
“你是来这里找人的吗?”谢苓尝试着和她对话,只见小姑娘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最后皱着眉头想了想,拔腿往院子里面跑去。
和云却对视了一眼,谢苓先一步上前伸手探了一下,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阻力。
阵法果然被解了,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安的气息,谢苓放心地往里继续前进,一进大门就看到刚才的小姑娘拉着李折桂的衣服在说些什么,一见到自己又赶紧跑到他身后拉着衣角偷偷观察。
“呔!何方妖孽!速速滚开!”一侧突然冲出一团火球,在院子正中莫名其妙耍了一段剑,云却看得眼花缭乱,等那团火静下来才看到原来是个小孩子将灵气外放,显得自己像是着火了一样。
云却默了一瞬,艰难地悄声开口:“那是......”
谢苓:“是。”
她知道云却想问什么,将坛子完好地递给跑来的闻幼,伸手指着还在四处舞剑的火人:“介绍一下,你师弟,林桑。”
不愧是名字里带两个木的人,就是易燃。
暗暗叹了口气,云却小声问她:“那另一个呢?”
谢苓刚要开口说自己也不知道,就被李折桂先开口打断了:“这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她父亲去世了,母亲想给她找个地方托付,正巧这孩子天资聪颖,我就带回来了,以后便是你们小师妹。”
互相对视了一眼,谢苓看到了云却和自己发出了相同的感叹:这是个有娘的孩子!
默契一起转头看向耍剑耍累了正在休息的林桑,闻幼乖巧地站在一旁,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
谢苓忍不住拍了拍手:“咱们终于能凑出一对父母了。”
云却无奈扶额,将她的手拉下来,制止她想要接着拍手的动作。
小姑娘似乎很是害怕他们,谢苓决定散发一些友善的气息,于是走上去蹲在她面前,十分友好地伸出手:“你好呀,我是谢苓,你叫什么名字啊?”
谢苓本意是怕吓到她才这么轻声细语,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腼腆的黑炭小姑娘忽然咧嘴一笑,站出来挺起胸脯拍了两下:“我叫楚天笑,今年七岁,师姐叫我笑笑就好。”
楚天笑以无比自信的笑容展示自己,洁白的牙齿与黢黑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介绍完自己,楚天笑嗅了嗅谢苓,扭捏地攥了攥衣角,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师姐,你好香呀~”
谢苓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鼻烟壶塞给她:“这个送你,就当是我的见面礼。”
那东西没什么用,但胜在好看,谢苓习惯平时带上一两个,用来贿赂些小孩子或是喜欢小物件的人,十分好用。
楚天笑果然很开心,接过鼻烟壶小心地用手擦了擦,捧在心口处,笑眯眯地向谢苓道了个谢。
云却看着鼻烟壶眉头一跳,趁着李折桂与楚天笑说话的功夫走到谢苓身边;“......你那个鼻烟壶,怎么还有?”
还是白色的,前世明明就只见她用过一个绿的,原来是批发来的吗?
谢苓一抬头就看见云却皱着个眉头质问,顿时就不爽了起来,用手指把他推开一点,从怀中掏出剩下的另一个白色鼻烟壶:“我还有呢,你要吗?”
拿走了唯一的一个绿色的,现在还不知足要其他的,谢苓越想越不爽,皮笑肉不笑地收回鼻烟壶:“不给你。”
云却抬手到一半,一看她又撤回去了,便在原地怔了一下,不慎又被谢苓的马尾甩了一个嘴巴,深觉丢人带着通红的耳朵甩袖离去。
见谢苓过来,李折桂赶忙招了招手:“笑笑是土木双灵根,且学过一些阵法,你回头把合适的功法什么都找出来,多关照一下。”
居然是这么个有天赋,楚天笑从里到外都是普通人的气息,莫不是哪个隐世大族的分支吧,谢苓颇有些讶异地低头看她:“你还学过阵法?”
楚天笑点头,将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摘下来递给谢苓,石头凹凸不平,谢苓摩挲了两下,从一个看不出形状来的缺口摸到了灵力波动。
看起来像是某个形状的符号,但是石头太小只能凑合雕一个四不像出来,谢苓不太懂阵法,只能大致猜出来是个防护用的随身阵法。
楚天笑见她摸到了符号,适时开口解释道:“我们村子里有位叔叔,他在外面游历回来,学了些阵法知识,便在村子里开了个学堂,每日讲讲,这是我做着玩的。”
谢苓试着往项链里输了些灵气,周围隐隐形成了一圈屏障,不是很厚,但能从物理上把人隔绝在外,小小年纪能做成这样,还真是有天赋。
试着将屏障收回阵法石里,灵气吸收到一半又慢慢延展开,幻化成了“百里”两个字,楚天笑开心地呼了一声,指着上面的文字:“就是百里叔叔做的!”
谢苓:“......”真是个打广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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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方法。
小心地把吊坠还给楚天笑,总门口还有以前遗留下来的旧阵法,现在有了楚天笑以后的阵法也解决了,怪不得李折桂这么高兴,能遇到有技艺的弟子确实不容易。
说到这里,谢苓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些年她辛辛苦苦炼丹卖药,好不容易攒下的灵石一下子全都花光了,实在是心疼。
不过好在这么多年的药也不是白卖的,至少名声打出去了,过几天去城里多宣扬一下新地址,或许能招来求药的人家上门,一传十,十传百,一点点积累起来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除此之外,还要收拾东西、整理功法,闻幼要准备筑基用的材料,还要给他炼个筑基丹才行,新进门的弟子要办拜师仪式,还要给他们上早课为炼气做准备......
事情好多!
谢苓能管事但不爱做事,一看到堆叠在一起的事就看的头疼,干脆找到一旁帮着闻幼做牌匾的云却拉到一边,甩手将钥匙扔进他怀里,指着西边的院子嘱咐他:“藏书阁在西院中间的屋子,你去把里面收拾收拾,功法分类好,记得给师弟师妹送过去。”
知道谢苓事情多,云却没有反驳她,默默收好钥匙,关注点在另一个地方:“就这几本功法还有个藏书阁?”
不出意外地被谢苓踹了一脚,云却灵活躲开,还是没来得及,被重重地踹了一下衣角。
看着云却认命地往西院走,谢苓在心里默默勾掉一件要事,林桑和楚天笑在师尊跟前听他讲规矩,眼看闻言自己把牌匾都做的差不多了,谢苓想了想,决定先去把明日拜师仪式的东西准备好。
她拜师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敬了茶,闻幼记在了李蟾宫门下,是师伯弟子的独苗,也就是给他上上香,权当拜师,现在毕竟也是正经宗门,收正经徒弟,自然不能如往常一般随意。
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拜师礼的服饰,谢苓纠结是否要做两个冠,显得正式些。
余光瞥见杂物堆里有什么金光闪闪的东西在晃她的眼,翻腾来翻腾去,谢苓才看到那东西的真面目——一根纯金的凤凰步摇。
这东西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应该是下界的制品,谢苓没见过这些首饰,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但是至少看起来应当已经过时了。
不过凤钗的话,谢苓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一点点摸过凤钗的纹路,眼睛处应当是有宝石的,或许是年头太久,宝石掉了,又或者是......
谢苓看着凤钗中间夹杂着的已经风干的红褐色血迹,眸光一暗,没有再细想下去,随手将凤钗包好揣进怀里,继续翻找需要的材料。
这么多的杂物里,什么东西都有,除了谢苓需要在拜师仪式上用的,甚至连筑基丹的材料都能找齐。
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杂物堆,谢苓眨了眨眼,决定眼不见为净,拿上自己的储物袋径直往城里走去。
烦了,不干。
29. 第 29 章
谢苓没少到玉州城来,一进城门就轻车熟路地绕去了百宝阁,拜师仪式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件还是去百宝阁买得全些。
玉州城与之前的小村子不同,要繁华得多,有上京退出来的墨氏坐镇,倒也是一片祥和安宁之景。
百宝阁是玉州城里最大的商户,足有三层楼,分卖不同物件,谢苓往日里卖完丹药就喜欢来此处逛逛,因此与百宝阁的阁主也算熟稔。
甫一进门,百宝阁主花簇锦就眼尖地看到了谢苓,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含着笑意,媚眼如丝地轻摇扇子走上前;“谢丹师不是刚出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苓笑着将装有灵石的钱袋递过去,得意地挑了挑眉:“刚搬完家,少点明天要用的东西,赶紧趁你关门前来买了。”
花簇锦诶呦一声,谢苓以往好几个月才来一次,问她说是因为宗门离此处太远,往来不便,当时就说在攒钱,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就攒够了。
结果储物袋也没仔细看就甩手给了身后的伙计:“去照着这个给谢丹师找两套拜师仪式上用的东西。”
伙计走后,花簇锦便用手肘捅了捅谢苓:“你们搬去哪儿了?”
谢苓拿起她柜子上摆着的琉璃棋子移到盒子的左下方;“就这个位置。”
花簇锦想都没想,直接掏出玉州城的地图摊开,葱白如玉的手指从周边的名字上划过,最终停在一个不显眼的小山峰上。
顺着手指划过,花簇锦一字一句念出上面的名字:“万、火、门。”
没什么印象的宗门,花簇锦抬手拿起笔划掉万火门的名字,在一旁紧挨着的空地方写上无为宗三个字,方才写着万火门的地方又变成了一片空白,花簇锦满意地看了看新地图,伸手召来个伙计,嘱咐他把大堂挂着的地图换成这个。
谢苓猜测那地图应该是什么法器,来百宝阁的旅客最多,有这样一张能随时更改的地图,无疑是百宝阁一大吸睛的亮点,若是有几个有家底的修士,买些东西也就是顺手的事。
有些心动,但谢苓也清楚只有丹药买卖的话反而留不下人来,还是老老实实靠着丹药把名声打出去最为要紧。
想到这里,谢苓看着百宝阁的顶部问花簇锦:“说起来,你们百宝阁的三层是不是都是丹药?”
花簇锦手撑着下巴,闻言眨了眨眼,轻轻点了下头,百宝阁一层是奇珍杂物,二层是神兵装备,三层便是专门售卖高级丹药的地方。
“不过你现如今只是二阶丹师,那上面的丹药至少要三级上品才行呢。”花簇锦打了个哈欠,状似无意地提醒了一句:“像你以前说的赵师傅的丹就可以,喜欢跟着你来的那位谢公子也可以。”
谢苓回神,略思考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勾了下嘴角;“原来他也可以啊。”
方才叫走的小伙计匆匆回来,手里换了一个新的储物袋,恭敬地递给谢苓,又匆匆退下去挑拣其他单子,花簇锦让她自己打开看看是否缺什么东西,趁还在这赶紧补上,免得耽误了谢苓的事。
在谢苓检查的间隙,花簇锦百无聊赖的开口,说起之前听到的消息:“上京城发生了什么动乱,听说许多人都赶回去干活了,本来明年要开万剑大会,可惜不知要拖到何时了。”
“咦?”谢苓数完东西收好储物袋,闻言惊讶地张了张嘴:“什么动乱?连万剑大会都停了?”
前世没听说有这件事,谢苓记得当时是顺利举办完了,才听到一点风声说是有魔族潜入了上京,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发现了,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怎么突然就出大事了?
难不成是什么连锁反应?谢苓将此事记在心上,决定回去找云却讨论一下,看他能否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来。
还想再问花簇锦一句,可她忽然听伙计说了几句话,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紧盯着后门,神色越发紧张,抱歉地对谢苓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我今日有亲戚来,得提前些关门,就不送谢丹师了。”
谢苓表示理解,也没多逗留,转而往门外走,伙计小跑来关门的时候,谢苓正好看到花簇锦掀开帘子往后院走的景象,透过缝隙谢苓对上了一双泛着流光的眼睛,有一种摄人魂魄的美。
是花氏的人。
花氏以容貌闻名,花氏之人,无论血缘远近,都有一副极好的皮相,他们最擅长的也正是利用容貌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花簇锦生得也极美,而且能在墨氏的管辖下开办这样大的商铺,背后必然有一定的势力,这也是谢苓最放心的一点。
看她那么紧张的态度,难道是花氏主家的人来了?
看来上京确实出了大事,连花氏都要另寻他法,甚至波及到了远在玉州的旁□□么墨氏最近毫无动静,是不是也去支援上京了?
光靠猜是没用的,谢苓摇摇头把混乱的思绪都赶出去,有些事她也不知情,其中究竟有什么错漏,又因为什么导致了现在的状况,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信息,不知道云却还知不知道。
出来一趟忽然得知了许多信息,谢苓自认为收获颇丰,回去的时候想事情过于投入,脚步不禁慢了下来,等到了宗门口,已经是戌时了。
下面三个小孩子还要吃饭,闻幼自然而然担任起来厨师的职责,不仅要帮两个小的做饭填饱肚子,还要帮谢苓做饭解她的馋,见她许久未回,云却就先让他们三个先去休息,自己坐在饭菜前点灯看书,等着谢苓回来。
谢苓十分自然地进门坐下,见云却在看书就没打扰他,自顾自掀起碗盖,里面躺着满满当当的鸡翅,旁边还放了几块西蓝花。
装作没看到西蓝花,谢苓勤勤恳恳吃鸡翅,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谢苓叼着鸡翅抬眼,伸手示意他坐下,不要挡着自己吃饭的光,顺便把骨头吐出来,先提起话头:“你记得以前上京出现过暴乱吗?”
刚想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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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云却怔楞片刻,似乎没想到她会先开口,等听清了她的问题才缓缓落座,他们二人口中的以前多是指上一世的日子,因此仔细回想了半天,一时没有开口。
谢苓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等云却自己慢慢回想。
“是险些出了事。”云却眉头紧皱,翻出掩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往,确实有过一段紧急的事务:“当时万剑大会,有人发现魔族潜入其中,不仅混进了参赛的弟子中,还给谢氏的少主下了毒,不过当时谢氏的少主还在外游历,所以魔族弟子直接在谢氏被人发现了,暗中压入大牢,当时许多弟子都是临时被派过去干活的。”
尤其以他所在的宗门凌霄宗为主,彼时他的师尊将他视为最有潜力的弟子,这件事他也算全程跟到尾,当时因为过于劳累还险些让魔族弟子被人救走,因此对此事印象很深。
不过实在有些奇怪,他现在怎么都想不起那个魔族之人的长相,总是觉得自己应该记得,但记忆深处又十分模糊,云却不觉得自己的记性会差到这种地步。
或许是年代过于久远,又或许是他当时的死状过于凄惨,云却压下心中的怪异感,看向谢苓:“怎么了吗?”
谢苓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鸡翅,不知道在想什么,咽下鸡翅,与云却仔细描述了今日的情形,她越说眉头越是紧蹙,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究竟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谢苓沉思的目光不经意间移到云却身上,他此时也在皱着眉头仔细从回忆里搜索细节,最终还是写起泄气地摇了摇头,发现谢苓在看自己,越发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垂眸思索片刻,谢苓的手指在桌上划着圈,迟疑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阻止了他被救走,才没有酿成大祸。”
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云却哂笑道:“怎么可能,他......”
“又或许,”谢苓神情凝重地敲了两下桌面,云却连她八百年前抢他车架时说的什么话都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这样一个印象深刻之人的模样,想起前世听过的迷魂术,谢苓直视他的眼睛问道:“有没有可能,他根本就没被救走?”
云却一愣:“什么意思?”
人没有被救走,那能去哪里,除非有掩盖气息的四阶以上装备,否则带有魔族气息之人在上京是不可能藏得住,就算藏住了,又怎么可能数百年没有下文?
谢苓听着他的话,哑然地张了张嘴,低头呢喃了一句:“你不记得了啊......”
“什么?”云却其实听到了她的话,但又实在疑惑,心中的疑惑感越发强烈,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
谢苓摇了摇头:“没什么。”看到云却皱起的眉头才意识到自己的意思有些歧义,随即摆了摆手:“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还没到时候。”
顿了一下,谢苓又补了一句:“或许有朝一日回去上京,这些东西就能解释得通了。”
30. 第 30 章
谢苓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再加上云却的行为举止都与当时有所不同,既然此事是他师尊派遣的,那谢苓首要怀疑的目标自然就是凌霄宗主。
但有些事又不好解释,云却既然不记得,那光靠自己说想必他也不会信,但是今生没有云却,那还会有张却李却,她不怕对方露不出马脚。
想着遥遥无期的万剑大会,此事急也没用,他们与凌霄宗相距甚远,与其千里迢迢过去人家的地盘,还不如等着万剑大会重开,行事要方便得多。
见谢苓久久没下文,云却心里百爪挠心,看她确实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清楚自己问不出来什么只能把疑问压下去藏在心里。
看着谢苓吃的差不多了,云却一把抄起书就往外走。
“诶?”谢苓还准备商量一下明天拜师的事,云却一步不停,眨了个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应当是在耍脾气,谢苓没往心去,囫囵着把东西都吃完,草草地刷了碗,回屋的路上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屋子是一开始就说好的,本来她是自己住在南院,现在楚天笑来了,他们干脆就搬去了北院南侧的屋子,反正在哪儿挤不是挤,也没人有意见。
谢苓今日忙叨了一整日,屋子也没收拾,打算像之前一样简单铺点东西凑合一下算了,一推门进去,发现床单被子都被打理好了,只剩下衣服的包裹放在桌上,看着没被动过。
“田螺姑娘”又显灵了。
一想到他刚收拾完东西就被自己气得睡不着觉,谢苓就想笑。
谢苓是真的很累,但也是真的睡不着觉,心里很多事想不明白,她就会一晚上一晚上地失眠,像这种时候她就会带上酒杯去院子独自赏月,即使还是想不明白,至少能平和许多,毕竟一夜不睡还是太累了。
可着院子里满满当当全是人,她今日也不好出去赏什么月,又静不下心来修炼,修炼悠悠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完全是在虚度光阴。
“当啷!”
随着谢苓脱衣服的动作,一个布包猛地被甩在地上,传来清脆的撞击声。
谢苓怔愣在原地,她都记不得自己拿过这个东西,直到看到上面红褐色的血迹,才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静静地与之对视片刻,谢苓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活动,炼丹时控火可比炼个首饰难多了,也就几个时辰的事儿,干到早上刚刚好。
但她没做过这些,前世甚至都没有戴过几件首饰,只能自己猜着慢慢修补,唯一庆幸的是她真的见过凤凰。
小心地沿着凤凰的羽毛一点点融化,去掉上面的血迹和杂质,把大工程都做完谢苓才敢长舒一口气,这可比她炼丹要细致多了,早知道这么麻烦她就不做了。
唉声叹气地继续给凤钗翻新,后面流苏的地方她实在不会弄,越心焦越出错,额头上滴下的汗滴进了眼里,谢苓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忍不住轻嘶了一声,这才反映过来外面已经天亮了。
放下手里的凤钗,谢苓本想起身去找水洗一下眼睛,一站起来就看到云却趴在窗边,见她看过了还泰然自若地打了个招呼。
谢苓:“......你是不是有病?”
他头上面的发丝都泛着湿意,都是露水的痕迹,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一点声音都不出,就这么悄咪咪地看着她干活。
云却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你自己没关窗,我看你灯还亮着,就过来瞅一眼。”眼神移到桌上静静躺着的凤钗,云却眸子按了一瞬:“修好了吗?”
“没有。”谢苓没好气地应了一句,看到已经烧光的油灯更是生气,自顾自地打湿帕子擦眼。
觉得翻窗的形象不太好,云却多走几步打开门进来,坐到桌前拿起凤钗细细观摩,大体都已经被修补好了,只是连接流苏的地方显得十分杂乱,似乎制作者用了很多种错误的方式,最后把自己做生气了一样。
很是谢苓的作风。
云却将手移到流苏上,沿着连接缺口处将流苏取下来,仔细地调整位置,感觉到一侧多了个人,云却顺手将凤钗递过去,另一只手指着上面的痕迹:“这里、这里、这里,都直接融在一起就好,然后把这里封口。”
谢苓伸手过去按着他指过的地方逐步修补,融完最后一块地方,流苏连接处形成了一个很奇特的纹路,看起来牢固许多也更好看。
接过凤钗平放在桌面上,谢苓快跑几步到床上的角落里搜刮什么东西,云却托腮等着她:“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谢苓手上不停,翻出一颗十分亮眼的小红宝石,又快步跑到桌旁仔细调整位置,小心翼翼调动多余的金子将红宝石包进去:“就在杂物堆里,可能闻幼以为是我的东西,就放到我常用的那一堆里面了。”
云却点点头,没再打扰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她把红宝石放好。
红宝石不难放置,只是实在太小需要多费些功夫,谢苓将宝石贴进去,十分得意地抬起来云却面前晃了晃,不能说与之前完全一样,但至少七八分相似,云却接过凤钗反复摩挲,时隔多年再看到这根熠熠生辉的凤钗,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谢苓还在一旁洋洋得意自己的手艺,第一次修理发钗就能做到这种地步,谁看了不得称一句后生可畏。
看看自己的双手,谢苓得意地哼了两下;“简直是天才,我这双手,以后就是谢大师的手......”
话音未落,谢苓感到头上多了什么东西,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转头疑惑地看向云却,他还维持着抬手的动作,见谢苓看来,也疑惑地看了回来:“怎么了?”
看一眼他空空如也的手,谢苓抬手摸摸头上的物件,果不其然是他方才拿着看的凤钗,谢苓忍了又忍,顿了又顿,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莫名其妙把钗子插自己头上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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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云却没回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这钗子是宫中名匠所作,你拿去戴吧,别总跟以前一样穿的又白又素,跟披麻戴孝似的。”
谢苓以前的宗门从上到下都是一身白衣,也从不带什么复杂的饰品,宗门里规矩多,谢苓觉得多说多错,干脆就少言语多微笑,久而久之便有人传她是什么大家闺秀,淑女典范。
至于为什么少言寡语就是淑女典范,谢苓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这个事,她还被云却嘲讽过,说她画虎不成反类犬,云却好歹是个世子,就算是不受宠也确实见过许多名门闺秀,这话由他说出来,谢苓还真信了几分。
但她不改。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做什么淑女。
但时隔多年想起这事还是有几分生气,于是谢苓冷笑一声摘下头上的凤钗放在桌子上,留下一句:“你自己拿着戴去吧。”便出门去前厅准备拜师仪式,临走前还不忘把自己的茶壶带走。
云却抿了口茶水,斜睨了一眼闪着金光的凤钗,心绪比预想的要平静许多。
这是她娘的遗物,不过并不是留下了做念想的,是当初她病逝时,成王府嫌她晦气,才没有将这个钗子收走。
他的母亲被赐婚给成王,是有容色艳丽的原因,偏偏这样的容色也遗传给了他,因此他年幼之时常被父王指责小家子气,说他妖艳有余,正气不足,根本担不起王府继承人的重任,与京中公子哥圈养的小童无异。
因此云却自幼便不喜欢自己这张脸。
但谢苓不同,她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容貌足够大气灵动,尤其那双杏眼,让人毫无旖旎心思,只要她看着你,世界就都是明亮的。
衣饰越是华丽,谢苓就越是好看。
云却摩挲着手上的金钗,还是觉得最适合它的人就是谢苓。
他见过谢苓凤冠霞帔的模样,震撼人心,以至于每每看到这种繁琐富贵的首饰,自己脑海中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那样的谢苓。
摩挲的动作猛地顿住,云却无语地摇了摇头,怎么总是想到这些事。
起身走到谢苓梳妆台前,随手抽开显眼处的八宝盒,看到里面静躺着的绿色鼻烟壶顿了一下,将凤钗好好地放在鼻烟壶旁边,关上八宝盒,云却心里百抓挠心,站在原地片刻,还是决定让谢苓帮自己修理一下原来的鼻烟壶。
“......去看看你天杀的二师兄在磨蹭什么,误了吉时就让他提头来谢罪!”
耳边忽地想起谢苓的骂声,云却忍不住一震,四处看看才发现声音是从胸口处传出来的,在怀里掏出一张传音符,原来是闻幼在用这个给他传消息。
谢苓方才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晚了,紧赶慢赶把东西都备好,马上准备开始了才发现云却还没过来,就遣闻幼过来催一催。
但闻幼不敢走,于是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
师姐暴怒,速归!
31. 第 31 章
谢苓情绪稳定,十天里有八天在看自己不顺眼,剩下两天有一天看不见人,还有一天在冷战。
云却面无表情地把传音符静音,撩起衣服下摆就赶紧往前厅跑。
闻幼看着谢苓抱臂站在前方,手指有规律地敲着配剑,时不时看一眼桌上正在烧着的香,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更甚,等到香被烧尽,闻幼感觉自己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下一刻就见一个什么东西猛地从门口冲进来。
云却胸口还在不断起伏,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维持着微笑点点头:“请开始吧,不要误了吉时。”
谢苓站在他对面,冷哼一声收回佩剑。
李折桂看气氛缓和了些,清了清嗓子,抬手示意对面穿着拜师袍头戴金冠的林桑和楚天笑:“跪吧。”
闻幼举着托盘上前,给林桑和楚天笑挨个递茶杯过去,随后退到谢苓右后侧,看着李折桂和李玉兔挨个喝过茶,谢苓与云却适时起身用柳树枝条轻轻点了他们额头三下。
“既入仙途,忘却前尘,尔等当精进修为,以降魔护世为己任。”李折桂叮嘱几句,看着眼前两个孩子,不禁想起自己刚入门的情景,看到一侧的闻幼,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但还是要注意自身安危。”
楚天笑点点头,率先清脆的应了一声是,林桑犹豫了一瞬,也跟着楚天笑恭敬地应了一声。
例行性的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拜师礼,李折桂给了楚天笑一本《阵法全解》,说是以前无意间购得,属于阵法师的入门手册,算是楚天笑目前最适用的一本学习用书。
而李玉兔,给了林桑五本火灵根的入门功法,其中有两本还是玄阶功法,手笔不可谓不大。
只不过......
云却看着那几本功法,挪开目光暗自叹了口气,李折桂给阵法书是因为他觉得阵法书合适,而自家师尊给功法,是因为他手里只有功法。
不过毕竟他们二人手里什么都没有,给什么东西都是好事,便也不在乎这么多。
按惯例来说,要由谢苓和云却负责带他们早练,之后修习功法若有疑问才会去找他们解决,不过李折桂自认为自己是负责的师尊,便和蔼的捋着胡子向楚天笑叮嘱:“若有疑问你只管来找为师便是,不必经由你师姐......林桑也是,直接来即可,不必拘束。”
楚天笑初来乍到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他也不太听得懂,反正有什么事就找师姐就行吧?
林桑更不必说,他本就是万火门遗留的弟子,自有一套学习方式,一般也不太会出现无法解决的难题,有事直接问师兄就够了,根本用不着向上多问。
李折桂并不知道自己的教导生涯在以后的十几年里依旧没有进展,畅想的师慈徒孝的场景也迟迟没有出现。
见他们似乎都没什么想问的,李折桂动了动身子,左右看看,好像确实没什么人需要他们,拍了拍大腿:“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和你们师叔就先回去了。”
慢吞吞的直起身,又慢吞吞的挪到门口,终于从身后传来他想听的呼唤声。
“师尊!”谢苓在李折桂背后出声,迎着他热切而又期盼的目光,谢苓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上前塞进他手里:“您东西忘拿了。”
疑惑的翻翻手中的东西,李折桂疑惑的嗯了一声,迟疑的抬起头:“这不是我的。”
李玉兔在旁边听着,闻言瞥了一眼,情绪毫无起伏的噢了一声,指了下正在絮絮叨叨和新弟子普及常识的云却:“我前两日买到的,给他的。”
李折桂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将书塞回给谢苓:“对对对,是给他的,以前不是说了他适合的功法太少吗。”
谢苓看了一眼那本功法,没接,意料之中的叹了口气:“他是冰......”
“诶呀!”李折桂突然大叫一声收回手里的东西,直接塞进自己怀里,随意扯了两句关心,试图把刚才的事掩盖过去,谢苓看着那本功法露出的“风”字默默挪开了眼神。
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磋磨,谢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上京动乱的事情告知他们,一来他们可能对上京知之甚少,二来花家来的人身份不一般,说多了恐怕惹来祸事,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再多关注关注,看情况再说吧。
云却好不容易把该交代完的都交代完了,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一大口,闻幼说要带他们到处看看熟悉熟悉新地方,不过林桑觉得自己本就是这里的人拒绝了,楚天笑又一心只想赶紧学习阵法,于是闻幼只能孤零零的自己一个人到处闲逛。
闻幼人小鬼大,云却不担心他乱跑,谢苓坐在蒲团上慢悠悠的收拾剩下的用具,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云却倒水喝水的声音。
受不了谢苓这么沉默,云却放下水杯清清嗓子:“关于花家送来的人,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谢苓的动作缓缓停下,顿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放下手中的东西,手撑着地回头看向云却,眨了眨眼,看的云却浑身不自在才开口:“有一些,不过得你过去一趟才行。”
“我?”云却莫名的指着自己,上京来的人怎么会和自己有关系,怀疑是谢苓不想自己忙活这些事,也无可厚非,云却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件事:“你什么时候再去?”
“他刚来此地,相必也不会一来就大摇大摆的出门,应当是要先在百宝阁藏匿一段时间。”谢苓分析了一下,算算日子,忽然道:“下月初不是你生辰吗?”
不知道话题怎么转过来的,云却嗯了一声,谢苓每年都会提醒自己,他倒是也记住了,以前没过过,现在还真有点重获新生的感觉。
可谢苓问完之后就没了下文,云却坐在椅子上喝光了一整壶水,实在是喝不下的时候谢苓突然站起身,回头看到自己还疑惑地顿了一下:“你怎么还在这儿?”
一句话问懵了云却,他双手捧着左右晃了晃:“你,你还没说后面的计划呢?”
谢苓皱了皱眉,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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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他本来也没什么后面的计划,只打算到到那儿见机行事,但是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谢苓张了张嘴,百般纠结下吐出了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云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谢苓虽然靠谱,但实在不稳当,顶多保证最后的结果不出什么大问题,至于过程会出现什么问题,他一概不管,每次问起来就是到时候就知道了。
到时候就知道的人不只别人,还包括谢苓自己。
谢苓只是专心致志的收拾东西,一趟一趟进来出去,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云却。
传闻中的花家艳冠天下,无论男女都有一副顶级容貌,族中子弟最擅长的也是靠脸周旋,达到自己的目的,前世的云却也算有些名气,甚至有人说他容貌不输花家。
谢苓没见过几个花家人,见过的几个都是家族旁系,容貌确属上乘,但跟云却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可以靠他的脸把花家的人勾引出来,最会用美人计的人,也一定会上美人计的当。
看了一眼云却的脸,谢苓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年少时就是因为见了这样一张脸,后面再见到那些所谓的修真界美男子都不觉得有多惊艳,说明云却还是很有一争之力的。
谢苓的眼神越来越怪,仿佛在看什么待价而沽的物件,云却不自在的耸了耸肩,看看自己的仪容仪表,确定没什么问题,不明白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越来越满意的神情,云却如坐针毡,实在忍不住窜了起来,路过谢苓身边顺口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修炼了,有事再叫我吧。”
“诶,你今年......是及冠了对吧?”谢苓略带迟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时常记不清云却的年纪,还得现问也很麻烦。
所幸云却不觉得有什么,听他问起,十分自然的点点头:“正是。”
前世及冠是在师门里,师尊说门中弟子众多,他过于忙碌分身乏术,于是叫师妹来陪自己过生辰,师妹觉得清明不吉利,便选在了前一天为自己举行生辰宴,当时来了许多人,包括师门的大师兄,谈笑间邀请他上台比武,似乎是打了一天,他都记不清那天到底庆祝了些什么东西。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云却潜意识里对及冠礼有些隐隐的排斥,刻意没去提也是不太期待。
不过谢苓提起这个来,莫不是要为他庆祝生辰么?
“不是。”谢苓的声音再一次在背后响起,似乎是窥探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斩钉截铁的浇灭了他的幻想:“没有生辰宴,不用想。”
开什么玩笑,他们刚买完地,哪里还有余下的钱办什么生辰宴。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谢苓似乎也只是单纯提起这件事,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云却估摸着应该又是“到时候就知道了”的情况,前脚看着谢苓出门,后脚就跟着出门回去自己屋里。
随他去吧,总不至于把自己卖了。
32. 第 32 章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虽然没有很期待,但以示尊重,清明当天云却早早地就起床梳洗准备,一直等到天大亮,谢苓才在门口轻声敲了两下门。
谢苓还没开口,面前的门唰地一下打开,猝不及防地和云却面面相觑,不禁愣在原地。
“咳,”云却以手握拳抵在嘴边,压下自己的不自在,迈步就要出门:“我准备好了,走吧。”
,
谢苓右跨一步抵住门,笑眯眯地扬起手中抱着的东西:“稍等一下,今日毕竟是你生辰,总得打扮打扮。”说罢将手中的东西用力抖了一下展开给他看,月白色的衣衫上面绣着金纹,云却仔细看了两眼,绣的是并蒂花。
一时沉默难言,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他猜谢苓应该知道并蒂莲的意思,但是她没往心里去。
他也问不出口,因为谢苓见他没动就干脆直接把他推回屋子里,胡乱地扯了两下,云却只觉得腰间一松,急忙拉住衣服把谢苓推开,巨大的震惊笼罩着他;“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谢苓眨眨眼,不明所以:“我就脱了你外衫,没脱你内衫,你怕什么。”
什么叫怕什么,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云却接过衣服挥手把谢苓赶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谢苓在外听着,似乎还上了锁。
谢苓站在门口想了想,反正结果是好的,那过程可以忽略不计,于是安心地站在门口等云却出来,顺便想想以后的计划,如果这次她猜的没错,那就相当于搭上了花家的路子,毕竟是老牌世家,对上京城的了解一定比他们自己四处打探要精确得多。
再退一步讲,上京城真出了事,花家说不定能看在今日交情的份上稍微搭把手。
尤其是云却,他似乎对上一世的情况有些混乱,但谢苓也只是隐约察觉到此事,说白了自己对他在凌霄宗的经历并不清楚,就算真有什么问题她也无凭无据无理由,说出去一样没人信。
更何况云却本来也不聪明,告诉他也无济于事,别哪天一个激动坏了大事才好。
正想到一此处,刚腹诽完不聪明的脑袋就从一侧探了出来,用那张好看的脸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自己:“叫您好几声了,倒是走啊。”
谢苓定睛看了看他,突然伸出手用掌心夹住云却的脸,用力揉搓了两下,云却边吸气边胡乱把她的手扒下来,质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见谢苓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长得好看就不要总是用那样的表情看人,这样粉面含春的模样多好看,再加上云却本就出身于贵族世家,身上自带一股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气质,穿上这套月白金纹的华服,更显得人面如冠玉,如沐春风......
总之,放到合欢宗是只凭着脸就能成为亲传弟子的程度。
谢苓的目光越发瘆人,云却感觉浑身寒毛直立,忍不住直接松开她的手,后撤几步到安全距离才开口问:“走不走?”
稍微耽误了些功夫,此时下山是有些完了,谢苓急急忙忙抓住他的衣袖往外走,不住地点头,又怕太用力把云却的仪容拽散,遂转到他身后推着出门;“快快快!”
正想吐槽她再怎么着急也要走下去,衣服一样会脏,一出门就又止住了话头,无他,门口赫然停着一辆整洁的马车,比他当年坐着进城那辆车好上十倍不止。
谢苓怕他唠叨,又怕他上车弄脏了衣服,干脆直接趁他怔愣的时候一撸袖子将人抱了上去,随手塞了块阵法石到他怀里:“这是结界,你一会儿把它展开,省的颠簸的时候撞乱了。”
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云却面红耳赤地坐在马车里,看着怀中的阵法石,只觉得自己像民间成亲时拿着苹果的新娘子,可惜人家都是坐轿子,他外面只有一个驾车狂野的车夫。
感受到身下的马车缓缓启动,云却赶紧收敛心神注入灵气,结界刚一展开,云却就听到“咚!”的一声,抬眼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马车颠簸,四处碰壁的情况。
这结界的大小刚刚好,将将顶在马车壁上,只不过左右有些空间在,坐的也不算太稳当,勉强能护住他今日的装造。
不知是第几次想吐在马车上,云却又一次把恶心感强行咽下去的时候,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谢苓兴奋地掀开马车帘:“我们到了,快走......吧。”
眼前的云却手捂着胸口,面色发白,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谢苓也难免有些心虚。
“我这不是着急吗......来,你先喝口水顺顺。”谢苓小心地倒了杯茶推到云却面前,她一路将人扶到百宝阁对面的茶楼上,讨好地点了满满一桌子糕点,连茶都点的是云却最喜欢的六安瓜片,可谓是下了血本。
云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问出了到玉州城后的第一句话:“你哪来的钱?”
前阵子不还说没钱给自己办生辰宴?就这一桌子东西可不止他一个生辰宴了。
谢苓听到这话反而直起了身子,理直气壮地指着桌上的东西:“这可都是我自己攒的私房钱。”自从搬了家,谢苓炼丹所得就大部分都进了自己腰包,最近状态又不错,练出来不少上品丹药,这一个月的积蓄都在这一桌了。
云却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所以你甚至愿意买一桌糕点也不愿意给我庆祝生辰?”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谢苓直接愣在了原地,嘴张张合合,哑然地看着他:“你有病吧?”他们的关系何时好到要为对方庆祝生辰了?
云却自知理亏,闷头吃东西,打算眼不见为净,丝毫不想提及七年前她曾送过自己礼物的事。
“诶!来了来了!”谢苓忽然十分激动地怼了怼云却,反手插了根簪子在他头上,云却错愕抬手抚在上面,只堪堪摸出一个兰花状的雕刻图案,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谢苓的呼喊声在围栏前响起:“这位姑娘!那是我家师弟的帕子!”
喊得什么东西!
云却面上忍不住泛起了红光,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想要将人拉回来。
美人眼波流转,娇羞嗔怒,这就是花意霜第一次见到云却的感受,自认为见遍天下所有美人,此时也不禁愣了愣神。
只是还没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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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多久,顶上就又传来一道喊声,是方才那位姑娘,半个身子探出围栏,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的位置,继续道:“还请姑娘稍等片刻,我们这就下来!”
本不欲多管闲事,但一想到方才的美人一面,花意霜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消片刻,楼上的人就急匆匆地跑到了面前,先是那位姑娘到了眼前表示歉意,花意霜示意无碍,将手中的帕子递回给对方,眼神自然地移向后方缓步走来的美人。
面上虽是一派云淡风轻,可耳廓还有些明显的红。
花意霜从不知扭捏为何物,因此直接上前两步,问出了心中疑惑:“阁下可是......花氏子弟?”
云却第一反应就是摇头,花家在上京城立足少说有万年之久,自己祖上皆是肉体凡胎,他绝对确信自己和花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可突然想到自己的否认不知会否破坏谢苓的计划,头便僵在原处不敢再动。
见他如此,花意霜心里便有了些数,眼中的赞叹更甚:“公子可谓是绝世风华,不知何门何派尊姓大名?也好交个朋友。”
迟疑地看了一眼谢苓,见她无甚反应,硬着头皮作揖应道:“无为宗云却,云消雾散,却之不恭。”
“云、却、”花意霜呢喃了两遍这两个字,扬起笑容赞叹地拍了两下手:“好名字,适合云公子,那这位女侠想必也是无为宗弟子?”
谢苓与之四目相对,大大方方地抱拳笑道:“谢苓,谢谢的谢,茯苓的苓。”
“原来是谢姑娘,谢姑娘看起来对上京了解颇多。”
“哪里哪里,略有耳闻罢了。”
云却:“......”怎么好像突然没有他的事了?
面前两个人站在对面时不时聊上两句,各自的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容,但又说着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气氛似乎隐隐有些不太对劲?
花意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苓,眼神最终还是定在了云却身上,手掌轻轻一翻,一块玉牌就出现在她手上,花意霜将玉牌扔到云却怀中,扬声道:“云公子可多看看,这块玉牌秘密不少,在下静待重逢之时。”
看到一侧的谢苓,花意霜可疑的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噙着笑与她告别:“谢姑娘也后会有期。”
说罢,也并未理会二人的反应,先一步踏入百宝阁的屋中,见她面色如常,身旁的侍女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战战兢兢地跟进了后院。
看到后院中间坐着的素衣少女,侍女仿佛见到了救星:“七姑娘!”
被称作七姑娘的女子听到声音缓缓回头,见到花意霜进来,急忙起身把手背在后面:“二姐姐。”
花意霜的眼神扫过她背后的双手,没说什么,笑吟吟地拉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便问问她近日都做了些什么:“浮儿玩的可还尽兴?”
花浮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抿唇笑了一下,跳过这个问题:“看起来二姐姐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
喝水的动作一顿,花意霜想起方才的事,饶有趣味地晃了晃茶水:“对,遇到了......很有趣的人。”
33. 第 33 章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露个面?”云却皱眉看向只吃了一口的糕点,方才说了几句,那位花姑娘的心思明显就不在自己身上,有他无他也没什么区别。
谢苓先感叹了一下冰皮月饼做的不错,闻言放下筷子用一种看着文盲的可怜眼神看着他:“花家与合欢宗的作风十分相似,一看到貌美之人就会忍不住关注,只不过因为他们本身就事因美貌而出名的,因此自视甚高,非绝世容颜不可吸引。”
“绝世容颜”这两日被夸多了,竟也平白生出一些抗性来,因此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谢苓,适时提问,等她继续往下讲。
“可他花家美人众多,便是世上多出我一个,又能如何。”云却实在无法理解,纵使真的惊艳了她,一张皮相真就能在这样的顶级世家挣来一些人情?听起来越发天方夜谭。
“可不一样。”谢苓十分认真地摇摇头,手臂搭在桌上指着云却,一字一句道:“他们花家是祖宗传承,而你是天赋使然。”
至于美人是生于花家还是后到花家,那不重要,他们只需要貌美的弟子,维护花氏名声,以此来用一些更加快捷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听了谢苓的话,云却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玉牌,上面刻着的“花”字入手冰凉,却又显得十分烫手。
谢苓前世与花家几个内门子弟有过些交往,因此对他们门风也略知一二,她敢断定花家的人见到云却,一定会心动,从而出手招揽,但既是出来避难,那肯定不能把人带回去,只能暗戳戳留个信物,来日再说。
谢苓讲得起劲,吃的更起劲,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云却脸色一黑再黑。
云却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看着谢苓怒极反笑;“你用我,□□?”
“这叫什么话?”谢苓快嚼几口咽下口中的吃食,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对着他苦口婆心:“这叫善用你的优势,他们花家都是这么干的,就算你不行被掳走了,那也可以提前适应适应嘛。”
“谢!苓!”云却一股怒气堵在心口,眼看马上就要拍案而起。
谢苓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固定在桌子上,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伸手推过去自己刚热好的茶:“别气别气,你放心,我上过眼药了,花家真有坏心思的话,肯定第一个先杀我。”
她的话让云却立刻熄了火,会想起刚才那种奇怪的氛围,疑惑地直起身看着她:“你方才,是故意做出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怪不得看起来怪怪的,对面那位对她的态度明显比对自己更严肃......
“不对!”云却突然抓住谢苓准备夹菜的手,紧皱着眉头:“我们还不知道她是谁!”
谢苓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万分无语地把手抽出来,将筷子放在桌上,直接伸手去取他手中的玉牌,翻过背面,在玉牌的正中上方,刻着一个十分细小的“霜”字。
“花意霜,花家现任少主,三百年后的话事人."
云却狐疑地拿回玉牌,仔细观察片刻,上面确实刻了这样一个字,花意霜的名号他也曾听过,说是手段雷厉风行,颇有些其父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现如今花家已隐隐有上京四大世家之首的意思,等花意霜坐上家主之位,才算彻底坐实.
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玉牌,云却眸中寒光一闪而过,猛地抓住谢苓的手腕:"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明明谢苓平日里闭门修炼更多,孤僻之名传遍修真界,怎么自己反而像张白纸什么都不知道,而她甚至连花家的玉牌如何辨认都知道.
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大,云却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如果连谢苓都不能相信,那他真的会崩溃.
被他抓的有些疼,谢苓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自己蠢就算了,还总是对别人疑神疑鬼,假装没听见他的话,谢苓皱着眉头用力试图将自己的手腕拽出来,奈何他仿佛发疯一样,力气出奇的大,谢苓不想过于引起他人注意,不敢太使劲,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你是不是有......"
"师姐!师兄?"
楼下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声,僵持的两人回神,一同往下看去,只见闻幼带着左右两个小娃娃,一人手中抱着一大堆东西,三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们.
楚天笑这段时间总和林桑一起上课,两人性格一拍即合,一个月下来竟然仿佛认识许多年的朋友一般,此时看到这副景象,林桑忍不住拱了拱一侧的楚天笑,凑过去小声问道:"他们在干嘛?"
楚天笑沉思片刻,想起最近看的杂书,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谈情说爱."
林桑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还是楚天笑毕竟有文化有阅历,她一看竟然就能看明白.
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闻幼:"......"
身为金丹期也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的谢苓和云却:"......"
闻幼满脸通红地将他们二人分开,低声呵斥:"莫要乱说!他们二人分明是在吵架!"师姐师兄这副架势他见得多了,根本就是打架前奏,若不是在外面恐怕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
楚天笑一脸不赞同:"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吵着吵着就亲上了!亲着亲着就到床唔!"
闻幼猛地把东西一扔半跪着捂住她的嘴,感受到身后师姐师兄的眼神欲哭无泪,天地可鉴这话本不是他让看的啊!
"闻公子."面前传来一声惊呼,闻幼松开楚天笑抬眼望去,一身素衣的花浮站在面前,手中还拿着一个橘红色的小香囊,见闻幼看过来,花浮面色微红,将手中的香囊递过去:"多谢闻公子帮忙,这是谢礼,上面有我亲制的禁制,可挡一次元婴期的全力攻击."
闻幼整张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螃蟹,一边摆手刀不足挂齿,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香囊说自己会好好保管.
看着下面两个明显春心萌动的少年,谢苓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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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轻笑了一声,感叹道:"这才叫谈情说爱啊."
云却手中还握着谢苓纤细的手腕,还能隐约摸到谢苓平稳如山的心跳,云却敛眸掩下思绪,如果不是谢苓的心乱,那是谁心跳如擂鼓.
手腕处的禁锢突然卸了力,谢苓挑眉看向云却,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位子上小口小口吃着东西。
太怪了。
谢苓行事一向讲究各取所需,花家不是那么好攀的,所以她把自己也塞进这次会面里,以此来吸取半分火力,云却也并非小气之人,她平日里没少坑人,怎么偏就这次反应极大。
若有所思地盯了片刻,谢苓忽然想起些往事,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如果她没猜错,莫不是因为云却他娘吧?
仔细想想自己之前死活未曾告知就拿他去□□似乎是有些过分,不过更难听的话她也没少说,因为这事去道歉似乎还是头一遭,怎么想怎么别扭。
不过谢苓也就别扭了一会儿,大马金刀往位子上一坐,凝眸看向云却:“对不起啊。”
云却夹菜的动作一顿,谢苓见他听进去了就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过事已至此,你放心吧,日后若因此出什么事,我一定挡在你前面!”
云却幽幽地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师姐——!”楚天笑蹭蹭上楼跑到他们桌旁,一下子扑进谢苓的怀里,云却眼疾手快将谢苓面前的吃食扒拉到里面,免得楚天笑一脚踩上去,白白浪费钱。
不知道自己险些酿下大祸,楚天笑撅着嘴埋进谢苓的颈侧抱怨着闻幼见色忘师妹,两人生生在楼下聊到现在,然后约着去买材料了,匆匆丢下一句去找师姐就跟着人家走了,照她看话本的经验,回头三师兄恐怕被人卖了还要被人数钱呢。
“那姑娘的家人也同意?”云却挑眉笑道,宗门内没什么余钱,弟子的衣物也基本都是简单布料,一见便知没什么家底,可那姑娘浑身上下就连首饰都是法器,相差甚远啊。
那姑娘家人同不同意还另说,世间有情人能在一起谈何容易,尤其九州广阔,那姑娘不像是长居于此的样子,他日会否再见都是难题,少年人多谢经历也是好的,干脆就随他们去吧。
谢苓想得很好,再看云却已然一扫刚才的阴霾,神情轻松许多,知道他已经不生气了,于是伸手招呼着楚天笑和林桑坐下吃些东西,毕竟来都来了。
几人在外面吃饱喝足,又给师尊打包了两盒桃酥,谢苓算是把自己的积蓄花了个精光。
出城的路上趁着两个孩子到处兴奋的乱窜,谢苓将手伸到云却面前缓缓张开,掌心静静躺着一根金簪,款式简单但用料足,云却看着金簪没动,耳边传来谢苓的感叹声:“这可不是为了赔罪。”
是提前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
云却在心里接上她未说完的话,伸手拿过金簪,顺手将其戴在谢苓的头上:“东西虽好,却不合适,你且帮我暂时保管吧。”
34. 第 34 章
金簪衬得谢苓面如桃花,月色下金光辉映,莫名使她带了些神性。
像是误入凡尘的神女,一脸无喜无悲地看着信徒为她虔诚上供,试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凡尘的痕迹。
云却被这个莫名的想法吓了一跳,手还扶着簪子,看着谢苓眼中的自己,胸腔处的心跳声越发有力,自谢苓成功结丹经常出远门后,他就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在心中逐渐成型,忍不住浑身一颤,还未戴稳的簪子啪嗒一声掉在了身侧的地上。
“呀!”谢苓惊呼一声,急忙将簪子捡起来,他们毕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这根金簪拿出去当传家宝都绰绰有余,被这样扔在地上,就算是谢苓也有些心疼。
一想到自己已经给云却塞了根玉簪在头上,不过是因为他比起玉器更喜欢金饰,才又多做了一根,早知道他不喜欢还不如就不做了。
前脚说让她帮着保管,后脚就拿的那么高扔下来,就算是不喜,也不至于如此侮辱。
因为两人一齐重生而来,谢苓对云却的感觉总是很复杂,虽然还是有些芥蒂,但又偶尔会有些同病相怜之感,谢苓平日里与他吵架甚多,但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一言不发地擦擦簪子塞到怀里,径直往前走连眼神都没甩给云却一个。
云却还在原地震惊,连谢苓离开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未曾经历过情爱之事,但联系这段时间的反常行为,排除所有可能性,那就是最不可能的那一种。
闻幼不多时就匆匆赶了回来,脸颊因为兴奋显得红扑扑的,看到在城门口等着自己的几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师——”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林桑和楚天笑从背后探出头来,用力摇头,向着他作噤声状。
看着分别站立于两侧的谢苓和云却,闻幼嗅到了些不平常的气息,一时间也不敢出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师姐师兄的表情都好难看,但也不能一行人都在这儿站一宿吧,踟躇片刻,闻幼还是决定担起责任,勇敢开口:“今天还回家吗?”
刚才逛了半天他也没吃上什么东西,这时候还是有些饿,要是说今日不回宗门了,那他就先拿东西出来填填肚子,大不了就当是历练了。
谢苓还是生气,但不想牵连无辜,只得暂时放下怒气往角落努了努嘴:“有辆马车在,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闻幼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云却先一步上了马车,身旁的师姐一瞬间似乎释放出了极大的怨气,眼神冷冽如刀,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
剩下的三兄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不知道为何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恶化了,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师姐还为师兄添置了好看的新衣,怎么说不合就不合了?
“上呀。”谢苓冷飕飕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虽然其中并无不耐的情绪,但闻幼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两下,急忙哄着林桑和楚天笑上车,三人在一旁挤成一团,看着失魂落魄的云却,更是噤声往中间又挤了两下。
林桑在中间被挤得难受,随着马车开始动,感觉身上越发挤的慌,马车每颠簸一下他就要被夹一下,忍耐片刻实在忍不下去,刚要张嘴让他们起开些,就被左右各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嘴,从两侧传来轻轻的嘘声,林桑两眼一闭,绝望地接受了被裹挟的命运。
林桑再一次忍不下去之前,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谢苓凉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到了。”
只留下两个字,人在外面窸窸窣窣做了什么,里面的几人听到有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试探着伸出头去看看。
马车已经被好好地拴在了门口,谢苓方才进去的时候顺手点亮了门口的灯笼,此时已不见人影,因着今日是清明,白日里踏完青,夜里便该去祭奠亲人了,闻幼知道谢苓的习惯,只是新到了地方,不知道她会去哪里祭奠。
回头看了眼还在发呆的云却,闻幼忍不住叹了口气,拦下两个在用眼神吵架的林桑和楚天笑,用眼神示意他们赶紧下车。
等他们走远些,闻幼清了清嗓子,晃了两下云却轻声道:“师兄,到家了,您今日还要去祭奠伯母,莫要迟了。”
说罢,闻幼也自行下车,留云却一个人在马车上孤零零地坐着,门口的灯笼忽然灭了,云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良久起身下车往来时路走去,身影渐渐隐入夜色。
山脚下的小河旁,形形色色的人一人一个位置蹲在河流边,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周边宗门弟子多来此处祭奠,谢苓初来乍到便在边角处找了地方坐下,掏出怀中的纸钱一张张扔进火盆里。
“修炼顺利,身体健康,师门和睦......”谢苓细数着自己的情况,说到师门时,不免顿了一下,忽略今日的龃龉,谢苓故作轻松地笑笑:“反正,娘您不用担心我,前两年回过几次家,小姨精神得很,爹的身子也好好的,您放心吧。”
挑了些去年发生趣事和在外游历见识的人说,又分享了一下靠自己买下的新住处,说着说着眼圈忍不住有些泛红,脑海中全是八百年前过的那些苦日子,现在虽然也很累,但收益甚多,不似以前纯是打了水漂。
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河边上的人才陆陆续续起身离去,谢苓不想动,便继续在这儿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身后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熟悉的气息传来,谢苓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对方缓步走到谢苓侧后方,谢苓默默往另一侧转了转身子,眼角余光都懒得看他。
刚一坐好,肩上就忽然落下一片斗篷,谢苓想也没想就要起身周开,肩上的手却越发用力地将她箍在原地,云却有些沙哑的声音同时在头顶响起:“小心着凉。”
谢苓是不可能相信云却能有这样的好心来关心她的,被按回去了一次就要再起身第二次,云却看出了她蓄力的动作,抬起双手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扔你的礼物的。”
言辞诚恳,语气卑微,谢苓起身的动作一顿,身体僵了片刻,又闷闷不乐地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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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最吃这一套,云却勾了勾嘴角,坐在谢苓身侧,开始解释昨天的误会:“我是一时手滑,没有践踏你心意的意思,那簪子我很喜欢,就是不够艳,未免有些浪费金子。”
听他还敢嫌这嫌那,谢苓冷笑一声,懒得吐槽他那人神共愤的审美。
云却昨晚和他娘絮絮叨叨了一夜,又将昨日发生的事完整的梳理了一遍,而后他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因为谢苓拿自己的去□□的事生气,再联想到其他的反常行为,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他已经渐渐开始接受此事。
有些事想明白了,那便只剩求证,所以他第一时间赶过来,或许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他不是刻意这么做,谢苓心里好受了许多,前世今生加起来她都没几个朋友,也就云却算半个多年的老相识,不得不说当时看到簪子落地的时候她自己心里也震了一下,说不清是难过更多还是生气更多。
亦或是委屈更多。
“咳。”云却轻咳一声,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便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万剑大会要压一下修为吧。”
万剑大会最高是金丹期大圆满,一但步入了元婴期,就相当于丧失了参赛资格,前世这个时候谢苓不过才刚刚炼气,万剑大会根本没资格上,等她再上的时候,已经是家破人亡以后,浑身戾气的时候了。
想当年还是百年一次的盛会,什么宏大场面,辉煌场景,人声鼎沸,都没分走她的注意力,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现在问她万剑大会的规则细则,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压修为这个事她确实知道,万剑大会那么多届,她只参与了一次大的,再去的时候就被告知元婴期是不能参与的。
哦,她差点忘了,云却当时已经是凌霄宗主的亲传弟子了,去参加万剑大会的次数多,记不清这个也实属正常。
刚被压下去的怨气又忍不住滋生了一些,连带说出来的话都带了些幽怨:“是,到了元婴期就不行了,所以你千万小心点,可别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云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郁闷地抿了抿唇,让他和谢苓吵架他会,让他和谢苓好声好气地交流,一时间还真是很难做到。
谢苓已经开口点燃了导火索,他要怎么才能把火熄了而不是炸了呢?
沉思许久,云却终于措辞好,清清嗓子准备回复她,谢苓却先他一步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你最后一次参加万剑大会是七百年那次大会,你灵根未受损,为什么到那时还未到元婴,你想过原因吗?”
云却闻言愣在了原地,直觉谢苓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个,想起她之前说的话,脱口而出:“又是我不记得的事吗?”
谢苓第一次回头与他对视,云却面前忽地出现些人影,却又看不清楚,心中莫名出现些孺慕之情,恨不得将心掏给面前的人影。
他这么想着,手也不自觉往胸口处伸去。
他要献礼。
35. 第 35 章
云却听到模糊的人影在笑着夸赞自己是好孩子,便也满足地裂开嘴笑,手上越发用力,想把心口剖开给他看。
对面的人影伸出手,然后猛地捏住他脸,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手腕,柔软的触感略过嘴唇,云却迷蒙着双眼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头上出现瓢泼大雨,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陷入迷雾的思绪渐渐回笼,眼前的人影与面前的人逐渐重合,谢苓面无表情的脸逐渐变得清晰,满脸冷漠地站在对面,手中还捏着半张符箓。
云却刚想开口,就发现自己嘴上缠着一根布条,和绑住双手的是同一根,身上的衣衫层层散开,只剩里衣还耷拉在肩膀上,看到自己的模样,云却忍不住满脸通红,可惜一张嘴布条就进了口中,更是说不出话。
“别怪我,我再不拦你,你真要把心抠出来了。”谢苓面无表情地扔掉手中的符箓,抽出匕首上前割断布条,云却看了一眼,谢苓的裙角少了一大块,估摸着是她现撕的,果不其然谢苓的声音立刻在头上响起:“记得赔我裙子。”
胸口处传来火热的痛感,云却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胸口挠出了一大片红痕,像是野兽的利爪,只差一点就会冲破皮肤撕裂他的胸膛。
恍然间,云却想起自己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伤口,还曾笑言自己险些被妖兽挠死。
谢苓见他又不理人,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真想起什么了,本想坐下等等,可方才泼了水,地上湿了一大片,又是泥又是土的,定定地看了片刻,还是决定站着等。
春寒料峭,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过,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神也被迫清明了起来。
“我在师门的状态,是不是很怪?”
这是谢苓听他说的第一句话,谢苓抱臂站在一旁,闻言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想起来。
她真的想吐槽很久了。
彼时他们交情不深,云却平日里端的是一副人间贵公子的模样,又是凌霄宗的亲传弟子,在修真界小有名气,修士皆慕强,以他的条件按理来讲应当是有人爱慕追随才是,可是几百年都未曾听闻有这样的人在。
因为当时有人传言,说他是师尊豢养的倌人。
谢苓本是不信的,但他每每在凌霄宗主面前,都是一副端茶倒水极度拥护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师尊的热切追随者,只要师尊在,他便形影不离地跟着。
她与云却虽只有短短几面,却直觉他不是那样只会谄媚讨好之人,恰好当时在秘境中偶遇组队,她随口一提,就被云却追着打到秘境自动结束。
像疯狗一样,谢苓暗自腹诽。
云却听她一件件事叙述,眉头越皱越深,很多事他完全不记得,譬如他和谢苓打了数日的事,当时自己还奇怪为何谢苓莫名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当时师尊随口一问是否以前结过仇,他便一直以为是因为入门之事,谢苓记了那么多年。
至于和师尊的相处......
他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师徒间互相友好爱护,师慈徒孝,该是传为佳话才对,怎么从谢苓口中一说,显得那么不堪入目。
如果是重生之初,他必定不会相信谢苓,可得知追杀自己的正是同门师兄,此事的可信度便又多了几分,更重要的是,他不觉得谢苓会骗他。
上一世按部就班活了那么多年,到头来竟然都是别人口中饭后茶余的闲谈,云却莫名有一种荒诞感,不知道是有人搭了戏台,还是只看他自己在唱独角戏。
这些事,恐怕只有万剑大会,所有人齐聚一堂时才能知晓。
“可惜万剑大会遥遥无期。”谢苓垂眸看着河流喟叹道,千里迢迢跑去凌霄宗驻地也太远了,更何况就是整个宗门都去,恐怕在人家的地盘也落不到好,届时赔了夫人又折兵,有没有命哭都不一定。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更像是故意提醒他们身后有人。
因为是来祭拜的,谢苓并没带剑,听到声音第一时间精神紧绷起来,眼神凌厉地甩向声音来源处,一个带着帷帽的绝色女子懒洋洋地看着他们,眼尾处画了一朵粉色的小花,见他们望过来,心情甚好的摆了摆手。
看到熟悉的面庞,谢苓忍不住皱了皱眉:“花意霜?”
花意霜不应该在玉城吗?她连上街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怎么会突然跑到城外来,还偷听别人讲话。
来人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眼神幽幽地将云却从上到下扫了个干净,随后挑眉勾起一个欣赏的笑来:“身材不错。”
说完也不在乎云却面无表情穿衣服的动作,转头看向谢苓,等着她问话。
谢苓不清楚她何时在这的,不过方才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便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开口问道:“要帮忙吗?”
没想到谢苓开口是问这个,花意霜怔了一下,随即抬手鼓了鼓掌,无端地笑了起来,谢苓干脆转头不看她,等她自己笑够了再说。
花意霜有正事在身,倒也没笑多久,整了整衣衫正式介绍了下自己:“花意霜,上京花氏少主。”说到此处,猛地释放出强烈的灵气,微微勾起唇角:“元婴初期。”
花意霜不过三十出头,就已是元婴,谢苓粗略算了算,再有七年,她也未必能到元婴期,暗中感叹了一下不愧是世家的天才,人各有命。
不过毕竟修炼是自己的事,谢苓感慨一下也就算了,既然花意霜已是元婴初期,那突然现身的原因也就明白了。
“你想在万剑大会做什么?”今年本来应该是举办万剑大会的时间,花意霜又是刚步入元婴,那很有可能她是灵力没有压好,不慎突破,现下这个情况反而令人头疼。
果不其然,花意霜的下一句就应了谢苓的猜测,只见她表情阴鸷地冷笑了一声:“若不是遭人暗害,我也不至于要临时突破元婴,万剑大会去不了不说,连成婴都不如人意。”
玉城的据点更大,且城主与花家世代交好,她不得已只能先过来躲上一躲。
但这下更犯了难,其他世家的新一代翘楚都在金丹,花家纵然可以临时找新弟子顶上,但终究差了半分,其他世界都是少主带队,没了花意霜,此次万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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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垫底几乎已是板上钉钉,她需要找些帮手。
自那天看到云却,她就觉得十分合适,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里面的弟子在缺少资源的情况下还能到金丹,这样的修炼速度已然可以称得上是天才,要么是天资绝佳,要么是气运极好。
她更倾向于后者。
花意霜来的时间不长,但浅听了几句,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人身上应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若能收编则最好,若是不能......
摩挲了两下手中的珠链,脑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杀人夺宝的谋划,哂笑一声,若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倒也不必斩草除根到如此地步。
都说他们花家擅养蛇蝎美人,怎么连从来瞧不上的自己也跟着同流合污了。
把这些不相干的事抛到脑后,花意霜率先开口甩出消息以示诚意:“万剑大会会在明年五月举办,此次推迟是因为有魔族潜入,伤了谢氏的少主,我等其余三家本在一处,也被莫名攻来的贼人偷袭,受的伤势大小不一,未免不公,才推迟了时间。”
花意霜把因果都说的很清楚,只是万剑大会是数百宗门一齐的盛会,一向讲究各凭本事,如今却因他们这些世家的接班人受伤而推迟,倒是显得无比荒诞可笑。
似乎是看出了谢苓的不满,花意霜不在意地笑了笑,意有所指地开口:“世家,是这样的。”
他们举家族之力培养天才作为接班人,试图永恒凌驾于修真界的顶端,就是为了自己谋求便利,万年前如此,以后亦会是如此。
“所以你就是因为被魔族偷袭,不得已晋级元婴逃生,失去了这次的参赛资格,才来找我们帮忙的吗?”云却在一旁冷不丁开口,梳理了一下前因后果,最终得出这个结论。
花意霜缓缓伸出两根漂亮的手指,摇了摇头:“首先,我要纠正你两个错误。其一,我这叫合作,不叫帮忙;其二,”花意霜冷笑一声:“追杀我的未必是魔族。”
谢苓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既然谢氏的少主被伤,那自然就落后于其他三家,会派人出来设计他们,也很正常,换做其他几家,想必也会这么做。
至于花意霜会被迫晋级,恐怕算是“意外之喜”。
“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谢苓决定步入正题,更想知道如果他们完不成交易,花家又会不会卸磨杀驴。
花意霜漂亮的眸子眯了眯,一字一句道:“伏神鼎。”
丹炉至宝,天下丹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凝练草药事半功倍不说,还会提升炼丹的成功率,只要有了这个鼎,哪怕你是初学者也绝对练不出下品丹药。
云却自然有所耳闻,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忍不住跳了一下。
花意霜捕捉到他的表情,玩味地放下手指,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观察了片刻,最后笑吟吟地看向谢苓:“谢姑娘也懂炼丹?”
谢苓对上花意霜的眼睛,明明笑容和煦,她却觉得阴冷无比,仿佛被毒蛇缠绕着一样让人觉得难受。
回过神来,谢苓调整了一下站姿,随意地点了点头:“会。”
36. 第 36 章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谢苓被花意霜的眼神看得有些烦躁,忍不住带了些不耐烦:“我又不要这个,拿了又保不住,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炼丹靠外物用处不大,伏神鼎虽好,但越厉害的丹师越用不上它,谢苓自有炼丹经验,伏神鼎能给她带来的助益与危险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不知道花意霜是否真信了,反正表情相对正常了许多,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鬼主意,反而主动开口道:“我看两位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正好我花家有位前辈于炼气一道颇有建树,两位如不嫌弃,我可做个说客,就当是此行的酬劳,如何?”
谢苓眼神飘忽了一下,沉默片刻:“不必了。”
她前世宗门大比时得到的奖赏就是她口中那位前辈所铸,里面灵气有限,谢苓稍微注入灵气多一点就不断震颤,甚至直接碎无全尸,以至于谢苓不得不在体修一途更为勤勉。
这样的坑跳过一次就算了,不过花意霜倒是提醒她了,万剑大会天才云集,每个趁手的兵器确实不行,思及此,谢苓反而想起了另一个地方:“花少主可能引荐一下铸剑谷?”
神剑不会出自铸剑谷,但烂剑也不会出自铸剑谷。
还是那句话,真有好东西他们也难保住,至少未到元婴之前,还是尽量保持低调的好,修真界杀人夺宝的事多如牛毛,谢苓不认为在这种事情上较真是在帮自己。
花意霜不知为何听到这个要求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但还是应下了这个要求:“铸剑谷在颖州,各族交界之处,我会修书一封,届时你们拿着我给的玉牌直接去便是。”
颖州地处各界交界处,人妖仙甚至是魔族都可以在颖州生活定居,算是默认的休战之地,因此许多颇受置喙的宗门也会选择落于颖州,比如最为出名的铸剑谷与合欢宗。
说起来也是神奇,两个看起来最搭不上边的宗门,在同一片地界相安无事相处了上千年。
常有八卦之人喜欢去颖州探索些小道消息,当初修真界最为流行的八卦小报就是因为猎奇而风靡众多宗门,云却还曾上过几次报。
又绕回来了,谢苓摇摇头把云却摇出去,看向花意霜:“需要等多久?”若是要趁手,恐怕还要现铸剑,那万剑大会前几个月的话怕是不太来得及。
花意霜想了一下:“年后便去吧,颖州新建了传送阵,可以直接到上京,想来多在铸剑谷呆上几个月也赶得上。”
谢苓挑眉,她没去过颖州,不知道具体情况,若是有传送阵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云却坐在一旁听着也没什么意见,花意霜见状便知道他们是同意了,于是抬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个卷轴递过来:“这是空白的契约卷轴,咱们签了名,也好互相有个保障。”
显然是不太信得过谢苓,不过正好,反正谢苓也不太信得过她,两人商定好细节,花意霜为表诚意先签上了名字,谢苓看了大概没什么问题,便随意地签上了“谢苓”二字。
见她已经签完,花意霜又将卷轴递到云却面前:“云公子,请。”
云却抬手欲接,谢苓先伸手将其推了回去,无视云却疑惑的目光,谢苓淡然自若地与花意霜对视:“不是喜欢他吗?既然想要招揽回花家,便不必用什么契约约束他了吧。”
花意霜只僵持了片刻,施施然收回手臂,低声调笑了一句:“管的这么严呀。”
两人互相防备了半天,卷轴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禁制,花意霜虽然做了担保,但花家那么多人,难保不会有人钻空子,谢苓自然不可能答应她让云却也签名的要求,一旦出了事,师弟师妹都还小,师尊一时间顾不上自己,若是云却和自己一样受限,和洗干净了送上门杀又有什么区别。
谢苓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花意霜无意在此多留,她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件事,既然商量好了那她便要开始准备回去上京,她还要想花家后续怎么调整来配合,最重要的是要找个人代替自己,还要赶紧提升参赛弟子的实力,一年时间实在紧迫。
“两位合作愉快,拿到伏神鼎,我花家自有重谢。”花意霜难得正色,对着他们抱拳行礼,一转身就又原形毕露,冲着云却摆了摆手:“云公子,事情结束后我花氏敞开大门欢迎你,一定要仔细考虑考虑啊。”
沉默看着花意霜的背影,云却转头看谢苓在盯着自己,第一反应绷直后背,十分严肃道:“我不去。”
这次轮到谢苓诧异了,她刚想和云却说一下方才签订契约的事,见状觉得云却应当是没往心里去,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咱们何时启程?”云却从地上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一片泥渍,再加上方才泼了水,里衣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可谓是狼狈至极。
谢苓脱了外衫甩过去,她是火灵根,不怎么怕冷,幸好外衫宽大,云却勉强能披着走,正看着两侧的袖子犹豫要不要把袖子系起来时,谢苓的声音突然响起,带了些不知名的惆怅,听得云却愣了一下。
“年后就启程吧。”谢苓靠着树看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谢苓似乎很不喜欢去上京城参加万剑大会这件事,联想到先前她只去过一次便销声匿迹,云却猜测当年应当是发生过什么十分不愉快的事,干脆转移话题聊些高兴的。
说到过年,往年都是和师尊他们一同过,于是提议道:“今年要不要回应安府?”
前几年朝中稳定下来后,傅大为就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因为是当地名气最大的匪窝,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而养了许多老幼,朝廷为表彰干脆给置了个宅子,安了个监察官的名号,让他参与着建设一下破败不堪的土地,利用傅大为的名气给新朝挣点好名声。
这几年傅大为也算尽心尽力,新帝听闻特意赐了名为应安府,又给傅大为赏了些好东西,知道他是新帝立下的活招牌,当地官员也就是好生养着,反正也没什么坏心思,时间长了也算是终于过上了安逸日子。
从傅家寨变成应安府之后,谢苓还没回去过,听说现如今建的很是漂亮,谢苓闻言也有些心动:“是许久没回去了,那我今年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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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忽地想起云依来,谢苓边走边疑惑地看了一眼云却:“跟在你身边那个小跟班呢?”
当时刚见面,宗门里都乱糟糟的,谢苓压根没顾上问,加上见云依的次数本就不多,久而久之就忘得干干净净了,此时听云却一提旧事,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小跟班,当初骑马逃命的时候可是跑得飞快,生怕晚一刻钟云却的头就没了。
云却也没想到过去七八年了谢苓突然问这么一句,都过去这么久了,云依的境况他也不太清楚:“他说要去边疆参军,我就给了他一些盘缠,后来便也没什么消息了。”
算了算大概的路程,谢苓有些诧异:“等他到了边疆,战乱早就结束了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云却也没拦他,云依自有自保本领,跑到边疆不是难事,而且乱军都在往中心跑,他去了边疆反而更安全些。
只不过再之后会怎么办,云却也不知道了,云依本就是成王府的家生子,是他回府以后拨给他的贴身侍卫,认识也没几年,平心而论,云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谢苓本也就是随口一提,两世加起来见云依也不超过五面,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一路无话回到宗门,厨房不知道在干什么,大老远就听到锅碗瓢盆热火朝天的撞击声,还有听不清的人声,但语调听起来有些凄惨,谢苓和云却对视一眼,偷偷摸到厨房窗外往里看。
谢苓吃饭多做饭少,搬家之后也是第一次看到厨房的全貌,只见放调料的架子上凌乱不堪,面粉和水撒了一地,灶台前三个白花花的人影纠缠在一起,身上的面粉因为激烈的动作而四处纷飞,谢苓的视线缓缓上移,正对上对面窗户后偷窥者的视线。
谢苓:“......”
李折桂尴尬地挠了挠头,跟在身后皱着眉头的李玉兔察觉到他的动作,神情凝重地对着谢苓他们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后继续凝重地看着灶台的三个人影。
合着只是怕打扰他看戏啊,谢苓无语地叹了口气,向着云却使了个眼神。
云却心领神会,掏出扇子在窗沿上轻敲了两下,灶台前的三人一抖,缓慢地回头往窗外看,正想示意谢苓说话,却发现身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对面去,正和李折桂说着什么。
李玉兔在对面和灶台前的四个人一齐盯着他,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谢苓仿佛感受到了他幽怨的视线,与他对视一眼,恍然大悟地拉着李折桂离开厨房周围继续说话。
云却笑着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只觉得身上的衣服还没干就又被自己的冷汗浸湿了。
还是闻幼先开口,语气十分委屈:“师兄,我不想教他们做饭了。”教了一上午,午饭还没吃上,一个小心翼翼,一个只有蛮力,吃个饭像渡劫一样。
云却叹着气撸起袖子,进屋拉起三人,还没说话就见闻幼先一步狂奔了出去,语气崩溃略带哭腔,不用想都知道他去找人哭诉了。
不消片刻,外面传来闻幼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师姐——!”
37. 第 37 章
谢苓正在和李折桂商议今年要回趟家的事,刚说到一半,就听到闻幼哀嚎着从门外冲进来,哇地一声抱住谢苓。
看见刚才那副场景,谢苓多少能猜到些原因,想当初他们教闻幼做饭的时候还是两个人轮番上阵,幸而闻幼不笨,没搞出什么啼笑皆非的事,再看看林桑和楚天笑,谢苓怜悯地拍了拍闻幼的脑袋。
收谢苓为徒已有七年有余,难得回一趟家,李折桂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当初自己毕竟受了傅家寨的恩惠,此时谢苓一提,李折桂又觉得也该过去一趟有些表示才好。
“那为师同你一起回去吧,许多年未见老寨主了,是该拜访一下。”李折桂感慨道,谢苓顿了一下,她本打算自己回去的,不过既然李折桂都亲自开口提了,那一同回去也无妨。
没什么异议地点了点头,闻幼一脸莫名地抬起满脸泪痕的脸,看看李折桂又看看谢苓:“师姐,我能跟你和师叔一起走吗?”
他实在是受不了那两个小不点,干活干不好,搞起破坏来一个比一个劲儿大。
谢苓想想多一个也是多,多两个也是多,倒也无妨,反正还有云却在,他们吃饭也不是什么问题,便又点点头,算是应下了此事。
正巧云却从门口进来,不知何时已经回去换好了衣服,现在看着又是个整洁的翩翩公子,心情甚好地进门把闻幼提起来让他在一旁站好才开口:“要去哪?”
谢苓正要嘱咐他留在这儿好好做饭的事,便顺着他的话道:“在说我回去过年的事,师尊和师弟说要与我同去,所以......”
“你也去?那谁做饭?外面那两个小的怎么办?”云却不赞同地对着闻幼开口,指指门口除了脸浑身都是面粉的林桑和楚天笑。
见提到了自己,楚天笑赶紧点了点头,虽然没太听懂在说些什么,但是好像和吃饭有关系,先点了头再说。
但谢苓的关注点不在这,而在云却震惊的语气上,他这个“也”显然不是针对李折桂。
诧异地看向云却:“你也去?”
云却诡异地沉默了,他和谢苓待在一起成习惯了,当时谢苓说要回应安府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觉得要一起回去,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下她这么一提,好像是没什么跟去的理由。
但是没道理闻幼能跟去自己不行,得想个办法名正言顺地跟过去。
云却正色道:“救命之恩如再造父母,年关将近,我理应去拜会一番。”
这话一说完,谢苓的脸色就变得十分怪异,几番张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不太好吧,对你娘有些不敬。”
毕竟云却的命是自己救的,他俩又是同门,差辈分了不说,多少有些不敬先人了,若她是男子还能勉强认个爹,毕竟云却亲爹不行,换个人也是一样。
云却默然,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怪只怪自己一时情急口无遮拦,垂眸看着地面,莫名给人一种悲戚之感。
良久,云却缓缓开口,声音中带了些哽咽:“我没爹没娘,可能是太希望自己能有个家了,才这么......罢了,不必理会,我与师尊师弟师妹相依为命便是。”
话中凄苦,连李折桂都忍不住为他侧目。
但李玉兔不会,他走进来还没坐下就听到云却的话,忍不住蹙眉呵斥道:“这是什么话。”又看向一旁的谢苓:“我与你和师兄同去。”
云却:“......”
如果问李折桂师弟与徒弟哪个重要,李折桂一定会纠结半晌然后说同样重要,但如果问李玉兔师兄与徒弟哪个重要,李玉兔一定会斩钉截铁选择李折桂。
从小养大自己亦兄亦父的师兄,岂是没指导过几次的弟子可比的。
云却不意外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世界突然出现打断自己的情绪,现在他一个人尴尬地在原地站着,反倒多出几分真实的凄凉之意。
楚天笑毕竟刚刚离家,还正处在兴奋期,听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似乎都很想去,于是干脆一拍手道:“那不如我们都去吧,这样师姐就不用担心我们两个没人管了。”
听到这个注意,云却第一反应就是抬头去看谢苓,他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大家都想跟着,那不如一同回去过年,不过还是毕竟是谢苓的家,还是要尊重她的意见才行。
谢苓更是头疼不已,本来打算自己回家,莫名其妙多了许多人跟着,她爹喜欢热闹,带人回去倒也无所谓,但她还是嫌麻烦,面无表情地扫过四个双眼放光的师弟师妹,谢苓漠然开口:“我是要回去过年,不是回去就不回来了,还有大半年时间,你们有的是时间练厨艺。”
说罢又看向云却:“你不是想去?把他们教好了我就带你。”
云却沉默地与她对视片刻,似乎是觉得这个交易很划算,二话没说就撸袖子要拉着他们去学做饭。
李折桂看他要走,赶紧清了清嗓子说正事:“其实有件事,你要回家就正好办了,有位仙门之女去了下界游历,三个月前就失踪了,一直杳无音信,前几日说查到人最后出现在清河郡,你看要是近的话就顺便找找?也算给自己积点功。”
清河郡,那可一点都不近。
谢苓默了一瞬,不太想管这件事,应安府在南,清河郡在北,背道而驰不说还相距甚远,积攒功德可以降低天雷的威力,但是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功德跑那么远,谢苓觉得十分不划算。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太乐意,李折桂一向讲究命由天定,去是好心,不去自然也无妨,见此也就不再多言,只是难免感叹娇养大的女儿就这么失踪了,代入一下其父的角色,简直心碎。
“可怜苏宗主,老来得女,为此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大片。”李折桂没有孩子,但有谢苓这个多年的徒弟,也算能共情对方。
谢苓耳尖地听到苏宗主的名头,想起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宗主?爱女走失?可是凌霄宗的宗主苏衡?”
苏衡爱女之名比他自己宗主的名声还响,都说他把女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谢苓犹记得当年给云却定下婚约的时候,没少听人念叨苏衡有多么多么看重云却,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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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看一眼,云却怔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恐怕心中担忧至极,又不好直接开口去救他今生素未谋面的“心上人”。
情之一字啊,谢苓感慨地摇摇头:“那我们顺便去一趟吧,同为女子,我也很是忧心。”
李折桂不确定地看了看,确信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担心的表情,不过既然话都说了,那就听她的便是。
下一瞬就见谢苓手一指在门口坐着的林桑和楚天笑:“你们两个就别去了,在家好好待着,有师尊在饿不死。”
听她的意思,师尊也不跟着去了,闻幼急急忙忙拉着她的袖子:“那我呢?”
闻幼天资好,在修炼上没什么瓶颈,不过修仙之人也不能总是束之高阁,变成高高在上的清冷仙人只会明哲保身,迟早要受天道厌弃的。
前世凌霄宗主的女儿也丢过几次,无一例外都好好地找了回来,这次想必也不至于太危险,有她和云却冲在前面,不会出什么大事,于是大手一挥准了闻幼的出门请求。
自家师尊也不会做饭,李玉兔虽然会做,但他肯定没耐心教,谢苓嘱咐这几个留守儿童和老人,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应安府赶即可,他们办完了事自会回去那边过年。
几人不语,只一味的听谢苓的话。
“你们现在就要走吗?”仙门之女身上一定很多法宝,这都能失踪,恐怕危险性不算太小,李折桂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不然不去也无妨,凌霄宗主派了许多人过去,不缺你们这几个。”
谢苓失笑:“我辈修士,哪有怕危险一说。”更何况还有人急着去救心上人,若不亲自去一趟,恐怕晚上眼都闭不上。
再看一样云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未动,谢苓皱了皱眉,这事儿对他的打击居然有这么大吗?
谢苓懒得深究,若是要出远门,还得多备些盘缠,幸好灵石换银子的比率大,自己手中还有些丹药,出去卖个两三千块中品的灵石是没问题的,一块中品灵石能换个一百两,他们三人有个二三百两银子就够这几月的开销了。
“今天有些晚了,我明日去城里看看,赚些盘缠,你们两个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等备好咱们就启程。”谢苓说着看向猛点头的闻幼,顺着又看向站在中间的云却。
怎么还在愣神!
要真出了急事一点都靠不住他,谢苓无语地叹了口气,等人都走干净了,忍不住上前推了推云却:“别愣着了,咱们尽快赶过去就是了。”
云却才回神,身子都没站稳就先伸手抓住谢苓的手腕,面色发白,神情凝重:“我想起来了,我被关在地牢的时候,闻到的香气,就是她!”
他一直觉得熟悉,可出地牢之后就一直在被追杀,总是想不起来,方才经谢苓一提才记起来,他在地牢一直闻见的熟悉味道,就是他师妹吃灵药后散发出的香味。
云却语无伦次的说着他记起来的事,谢苓听了个大概,捋清了云却的意思,这些线索无一例外在告诉他们,凌霄宗一定有问题。
谢苓眯了眯眼,那云却身死,恐怕也不是临时起意。
38. 第 38 章
云却被关在地牢时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了,只记得时不时能闻到这股味道,但他当时脑子乱的很,只觉得熟悉,却没想起来到底是哪里的味道,再加上当时地牢里鲜少有人说话,他更是从未听到过师妹的声音,记不起来也很正常。
只是不知师妹是知情人,还是与他一样的可怜人。
“去看看就知道了。”谢苓觉得在这乱猜也无济于事,反正过阵子就要去寻,主谋是谁,到时候一看便知。
云却突然志气高涨,凝眸往外看了片刻,正色道:“我们明日就启程。”
“明日?”谢苓讶异地瞅了一眼云却,就算是心急,也不至于急到这种地步吧,纠结片刻还是决定劝导一下云却:“咱们还没盘缠呢,我尽快把丹药出手,没有银子咱们也是寸步难行......”
云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堆积成山的金子,或精美或奇形怪状,一看就知道是云却到处搜罗来的积蓄,谢苓的眼神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小金葫芦上,云却还不断在耳边絮叨着自己的计划:“我可以吧金子当了,反正都是些搜罗来的残次品,在上界是卖不出钱的。”
头疼地捏捏眉心,谢苓压着怒气好声好气地继续劝:“不止是银子,我们也需要灵石,下界灵气稀薄,你不可能大半年都不修炼,更何况我们连灵气储备都没有,真遇上了危险怎么打?”
谢苓说的不无道理,他们在上界去边界处尚且能御剑,可一旦到了下界地方,天地间灵气稀薄,他们两个小小金丹,还带着个闻幼,全靠御剑赶路显然不现实,像他们这样容易受灵气掣肘的修士,灵石需求更是量大,可他又实在等不及,这件事或许是解开前世谜团的线索,他想尽快过去,这样时间能长一点,对他们才更有利。
“那既然如此,你和闻幼先准备东西,我先过去,等你们......”
“云却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谢苓听到他的蠢话,压抑的怒气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她在这费劲安排本来就烦,云却还要犯蠢添乱,一时间越想越气,说出的话也越来越口无遮拦。
“你自己去了有什么用,你一个金丹能打得过谁,去了之后你再失踪了我们要去哪里找你,就这么着急非要做一对死鸳鸯你就开心了吗!”
凌霄宗找到他师妹一定会救,但若是他也一同失踪,凌霄宗绝对不会救他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修士,是同门的时候尚且不会就,更何况今生他们连见都没见过,谢苓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像想象中的那么危险,但她知道凌霄宗的行事作风。
云却一时间被骂懵了,缓过来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死鸳鸯?”
谢苓痛苦地捂住脸,她上辈子一定是杀人太多了,这辈子才会惩罚她和云却一起重生,还要她跟这样的蠢货在同一个宗门。
被气疯的后果就是谢苓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云却:“你爱去就去,死了别给我托梦就行。”说完也没等云却反应,直接甩袖出门,留他自己在屋里继续思考。
昨晚一夜未睡,今早起来又接连出事,谢苓身体不累但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致,方才生了一通气她突然就醒悟了,跟她没什么关系的事,怎么也轮到自己来操心,有这功夫不如好好养养精神。
至于云却,爱死不死吧。
脱了衣服把自己陷进软和的被子里,谢苓的眼睛眨着眨着就粘在了一起,不消片刻呼吸就变得绵长了起来浑浑噩噩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梦见自己前世被师尊带头声讨为何不救同门的场景才猛地醒过来。
谢苓顿了片刻,用杯子把头捂住,反复告诫自己今生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听到门口传来阵阵呼吸声,谢苓起身穿好衣服打开门,闻幼正捧着一碗果子坐在门口台阶上唉声叹气,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感觉从地上站起来将果子递过去:“师姐!”
谢苓接过果子,示意他跟自己进来,随意拿起一个吃了一口,是豆沙馅的,很甜,是谢苓喜欢的口味。
闻幼见她脸色好一些才笑嘻嘻地开口:“这是师兄临走时留下的。”说是师姐喜欢甜口,还特意让店家加了蜂蜜,吃些甜的心情会好一些。
然后闻幼就看到师姐的脸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冷了下来,随手将果子扔到一旁,冷着脸也不说话。
看来再甜的果子也不能盖过师兄不告而别的问题,闻幼也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在角落坐着,以免被殃及。
“什么时候走的?”谢苓的声音从桌子处传来,听不出情绪,但似乎也没有暴怒,闻幼小心地瞧了一眼她的表情,也没什么反常的地方,于是回道:“前日晚上。”
师姐回屋之后,云却先去了城里买糕点,嘱咐闻幼她一醒就要给她送过来,吃完再说是他送的,然后再挑时间告诉她自己离开的事,免得她生气。
看样子师姐真的没怎么生气,闻幼暗暗赞叹师兄对师姐情绪的拿捏。
不过早知如此不如干脆别惹她生气。
“前日?”谢苓呢喃着拿起果子,上面还带着些寒意,应当是云却走时怕果子坏了,那这么说来,自己竟然睡了快整整两日?
很久不曾睡这么久了,怪不得有些头疼,谢苓看看天色还早,便嘱咐闻幼:“你东西可收拾好了?我去城里把丹药卖了,差不多就能出发了。”
闻幼尴尬地笑笑:“我早就收拾好了。”但是师兄不让吵她,还说他们不必着急,这才又多等了一日。
谢苓了然地点点头,三口两口把果子吃完,心情确实好了许多,打扑两下手上残留的渣子,起身打开八宝盒,从中拿出一个储物袋来,瞥见一旁的凤钗顿了片刻,又恍若无事地将八宝盒关好。
又和闻幼叮嘱了两句,便慢悠悠往城里的方向走。
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没什么御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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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行的必要,谢苓还是更喜欢边逛边走,前世在同一个地方禁锢太久,外面的路对她而言有一种自由的感觉。
她自己一个人脚程快,进了城第一时间就去了百宝阁,找到花簇锦将储物袋放到对方面前,开门见山道:“我来卖丹药。”
谢苓以往都是过来拍卖丹药,这样挣得多些,直接卖不像她的风格,打开储物袋扫了一眼,惊讶地抬头看看她:“这么多?你在清仓啊?”
丹药品质不差,一二三阶都有,涵盖了各个种类,这可亏了一大笔钱呢。
少主要招揽她师弟是事花簇锦也略有耳闻,花意霜昨日就已经启程回去上京了,她说话也放松了许多,调笑地看了谢苓一眼:“怎么,要挣钱给你那小情郎赎身呐。”
“嗯。”谢苓懒懒地应了一声,花意霜调笑的次数多了,谢苓也不会往心里去,听了这话也只是冷笑道:“赎尸。”
花意霜正要说些什么,眼神瞥见谢苓后方,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话也咽了回去,谢苓见她这副表情,便也跟着转头看。
门口站着位男子,一身白衣,上绣金线莲花,手中拿着个折扇抵在胸前,头发用一根上好的白玉冠梳好,上面还有根同样品质的玉簪,端得一副世家公子的面貌。
来人迎上谢苓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我来接你了。”
说完走到她身边,十分自然地接过花簇锦手中的储物袋,看了里面的丹药面上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好东西,既然要卖,不如直接卖给我,你要多少灵石,开口吧。”
谢苓毫不犹豫地伸手:“三十万上品灵石。”
花簇锦倒吸一口凉气,拍卖都到不了这价格,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谢苓淡淡开口解释了一句:“除了丹药,还附赠未来顶级丹师的好感,届时炼丹给你便宜些。”
还是一样的有意思,谢繁忍不住笑出声,晃晃手中的扇子:“你同我回家,别说三十万上品灵石,就是三百万极品灵石,我都给。”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花簇锦看着他,神情有些不渝,可想想自己又不大惹得起,有些烦躁地想早知道就不与谢苓谈笑了,不想遇见这么位瘟神。
这边还在思考怎么救谢苓于水火之中,就看到谢苓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拿回储物袋放回桌上:“穷鬼装什么。”
谢繁脸上的微笑出现了裂痕,十分费劲地直起了身:“我穷?你以前的丹药哪次不是我买的?”
他临走之前还特意与谢苓做了约定,说好之后有空回来带她走,岂止等他回去就听说无为宗搬了地方,费这么大劲过来就得了一句,穷鬼?
听他抱怨了好半天,谢苓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谢繁希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期待她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之间谢苓歪了歪头,眼中是无尽的疑惑,嘴唇微张,只吐出了两个字:“你谁?”
39. 第 39 章
谢繁有时候真的很疑惑谢苓究竟在想些什么,自己好歹和她认识了许多年,但她不仅不认识自己,还直接向他狮子大开口。
“你都不认识我,你怎么敢开口要那么多钱的?”
谢苓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分明也没给钱,说得好像他被坑了一样:“一般人都会开口砍价。”
而不是像他一样,一边说着不贵,一边不给钱。
谢苓敲敲柜台催促花簇锦:“麻烦快一些,我有急事。”她还想赶在今天赶紧走,省的晚上赶路看不清方向。
“这么巧?我也有事要走,不然一起怎么样?”谢繁笑嘻嘻地凑过来,似是真心实意地在邀请。
本来也没报任何希望,没想到谢苓点了点头:“好呀。”
还没来得及惊喜,谢繁又听谢苓开口问他:“我还要带个师弟,他修为不高,御剑的话得有人带着......对了,你有车架吗?”
谢繁:“......”
“什么师弟?你那个师弟年纪不小了吧,还修为低微?你看我就说了在这种小宗门没有前途。”谢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云却,当初见到的时候看着也就比谢苓小个几岁,谢苓都金丹了,他总不至于还是筑基吧?
所以就是没有车架,谢苓懒得管他说的那些废话,听了半天也没说有,那就是没有,十分嫌弃地看了谢繁一眼,花簇锦见状便上楼去核算价格,算完拿钱也就是须臾,谢苓等的不会太久。
好不容易找到人却接连碰壁,谢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挑起话题:“其实我非一般人,邀请你也是真心实意,跟我走你肯定比现在待遇好上很多。”
别的不说,他家底丰厚,完全供得起谢苓修炼,届时肯定比现在的速度快上一倍不止。
见谢苓还是懒懒散散地站着,似乎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谢繁干脆一咬牙投出重磅炸弹:“其实我是上京谢氏的少主。”
别的不说,光是上京谢氏四个字,就足以证明含金量,世间多少无靠山的修士做梦都想进去世家做个客卿,以保日后衣食无忧,还能每月领修炼材料,修士修炼千百年都是为了飞升,谢繁不相信有人能抵御住这种诱惑。
但谢苓只是瞥了他一眼,随意地应了一声:“嗯,已阅。”
士可杀,不可辱。
谢繁想不到自己都搬出谢氏的名声来都吸引不了她,一时有些来气,正要一鼓作气继续招揽,谢苓突然皱了皱眉头:“你是要去清河郡?”
话题跳的太快,谢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顿时愣在原地,嘴比脑子还快:“你怎么知道?”
她不知道。
谢苓撇撇嘴,她只是嫌他烦,随口问了一句堵住他的嘴罢了。
既然她知道清河郡,想必也知道他去那儿的目的,状似无意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嗤笑道:“娇气任性的大小姐非要跑去历练,几乎每年都要来一遭,这次还到处号召人去找,真是把别人当免费劳力了。”
“既然这么不乐意,不去便是,你这么大个少主还能遭人胁迫不成。”
谢繁低低的笑了两声,长叹一口气:“不行呀,苏宗主勉强算我师伯,算来算去,他也算是我师妹,如何不管。”
又是师妹,这位苏宗主的女儿究竟是多少人的师妹?
谢苓有些发愁,不想再跟谢繁聊这些有的没的,正巧花簇锦从楼上拿着储物袋下来,谢苓松了一口,上前两步接了一下。
花簇锦将储物袋给她:“这里面是三万上品灵石,本应是两万,剩下一万是看在你我的交情,我私人补贴的,以后再要卖丹药可得先找我。”
谢苓感激地笑笑,虽然花簇锦不过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但能给这些钱,已然是不易,谢苓心下感激,端正地与她行了一礼。
既然不能白蹭车架,谢苓也没什么可跟谢繁说的,随意打了个招呼就快步往出走,谢繁停了一下再跟出去,满街就都寻不到谢苓的身影了。
谢苓在轻功上也颇有心得,就为了不让谢繁跟上,一出门便运气往小巷里蹿,隐入角落里藏匿起来,等了片刻才悠悠然往城外走。
这一趟花费的时间不算多,回去宗门甚至还没到午时,闻幼正在啃饼子,见状赶紧从屋子里跑出来:“乌们又苟了吗?”
“嗯,不急。”谢苓看看他,示意他先把东西咽下去:“等你吃完再走也不迟。”
筑基期已经可以辟谷了,只不过跟着谢苓他们吃饭吃惯了,乍时间让他禁食有些不太习惯,偶尔一两顿不吃还好,总不吃的话心理上就会有种饥饿感。
谢苓让他慢慢吃,自己回屋里看了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思来想去,从之前收到的信件里找到傅大为给自己寄来的应安府地图,上面详细地标注了应安府周边的地貌和标志物,旁边用隽秀的小字标注了具体的模样和行进的方向。
一看就是谢韫宁的字迹,谢苓笑笑将地图收好,自己现在回家居然都要照着地图走了,有点好笑。
回去前厅,闻幼正在扒拉腿上的两个挂件,楚天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着舍不得他,又怕把闻幼的衣服弄脏,自己带了个手帕时不时的抹一下。
闻幼做饭不说多好吃,至少它不难吃,平日里师尊不吃饭的话,师叔做出来的饭菜比她娘做的还不如,他们还在长身体,受不得这种苦。
但拦是拦不了的,只能靠这种依依惜别之情,好好表达一下他们对师兄的敬爱。
不好耽误他们启程,楚天笑抹了把脸,拉着林桑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大把小型的阵法石:“这是我熬夜做出来的,多是防护类的,还有几个隐身用,但是我不太熟练,做出来可能不如市面上卖的好用......师兄师姐,一定要早日回来啊!”
谢苓挑眉,看来师尊是没把要带他们回去过年是告诉他们,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俩不住地撺掇师尊早早地就过去,以谢苓对他们的了解,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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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出来这种事。
两个捣蛋鬼和耳根子软得不像样的师尊,加上一个不知如何是好但师兄说的就是对的师叔,谢苓觉得自己走了他们甚至有可能会饿死。
幸好他们会辟谷。
“行了,”谢苓将闻幼从台阶上提着领子拎下来,又接过阵法书放入储物袋里,谢苓摸摸楚天笑的脑袋,道了声谢,再耽误下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了,便向着林桑一点下巴笑道:“我们走了,你们乖乖听话。”
抽出佩剑,谢苓随意掐了个口诀,飞身站上去,回头看向抱着剑的闻幼:“能走吗?”
闻幼兴奋地点点头,学着谢苓的样子把剑甩出去,他学过御剑飞行,但并不常用,因而站上去有些不稳当,摇摇晃晃了半晌才终于稳住身形。
他们要往宣南山的方向走,闻幼之前来回搬东西的时候已经很是熟悉,现在不用谢苓带着也可以轻车熟路地过去。
闻幼飞了一阵子感觉自己控制剑的手感已经逐渐可控,便抽出脑子来与谢苓闲聊,他还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幼时在家不许出门,后来被爷爷带着不许探头,第一次出远门,心中激动难以言表。
“师姐,清河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先前谢苓说清河郡在北方,难不成是山沟沟?
脑海中已经幻想出山川巍峨,连绵不绝的壮阔景象,闻幼心中激动,迫不及待想要冲到清河郡好生欣赏一番。
“没有山,只是平原。”
谢苓一句话打破了闻幼的幻想,看到他破碎的眼神,谢苓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和玉州城差不太多,不过比这里要大很多,清河郡的主城是青阳府,还算富庶。”
前世谢苓也曾去过几次,还算有些印象,想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闻幼一听这些,兴奋的眼神就沉寂了下来,一下子眼里就没了光彩,谢苓看了忍不住发笑:“不过清河郡有许多美食,咱们就算是快也要在那儿待上十天半个月的,你足可以吃个够了。”
李折桂总说闻幼,跟着谢苓别的没学到,对食物的钟爱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一听到有好吃的,闻幼猛地直起身子,两只眼睛重新焕发出光彩,又对此行兴奋不已,毕竟出远门最重要的两件事——赏景和吃饭,只要有一个就不亏!
宣南山本就在边境,离着玉州城完全不进,谢苓与闻幼就算是御剑也足足走了七天才到,期间闻幼还因为灵力不足休息了几番,勉勉强强坚持到了宣南山的的出口处。
谢苓看着闻幼惨白的面色,怜悯地把水壶递过去:“休息一下吧,咱们慢慢走。”
闻幼小口小口喝着水,还是有些晕头转向,抓着谢苓的袖子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谢苓甚至贴心地送了他一顶帷帽,以免太阳直射让本就虚弱的他更加虚弱。
即便如此,走到一个小城镇门口时,闻幼还是控制不住晕了过去,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闻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怨不得师姐不愿意去。
40. 第 40 章
闻幼悠悠转醒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的客栈屋顶,阵阵霉味传入鼻腔,闻幼伸头嗅了嗅身上的杯子,猛地一口呕了出去。
年久失修的客栈,阴冷潮湿的被子,神秘消失的师姐,还有不知身处何处的自己。
闻幼感到自己后背冷汗涔涔,凝眉盯着天花板思考怎破局之时,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神秘消失的师姐端着两碗粥和咸菜进来,见他醒了,毫不意外地将东西放到桌上:“来吃点东西吧。”
张嘴想要询问一下目前的情况,那股熟悉的霉味又一次先涌入了喉咙,闻幼忍不住直接呕出了声。
颤抖地摸着床角走到桌旁,闻幼迫不及待地先喝了口粥压一压胃里的恶心感,他只记得自己晕倒在一个小镇子的门口,便问谢苓:“咱们是在之前看到那个小镇里吗?”
“嗯,不算小镇。”谢苓喝了口粥,示意他看窗外。
外面雾蒙蒙地,闻幼看到零零散散有几颗枯木伫立在角落,镇子上的房屋都破破烂烂,几乎不能主人,偌大的土路上荒无人烟,只有偶尔风吹过,惊扰了一些藏匿起来的活物,除此之外毫无人气。
谢苓适时开口解释道:“原来战乱之时,这地方受的迫害最多,原来住在此地的村民不堪其扰,便都带着家人逃难去了,时间长了,便成了个空镇。”
闻幼愣愣地点头,想到自己盖的那张霉味极大的杯子,忽然也释然了。
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怅然,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镇子现如今人迹罕至,就连外来者都不愿涉足于此,若是天下太平,又何至于此。
但也只来得及唏嘘两句,因为谢苓吃咸菜的声音太大,闻幼觉得自己的肚子正在咕噜噜地叫唤,虽然明知道自己不饿。
但是想吃。
谢苓的教育宗旨就是想吃就吃,闻幼跟她学了个十成十,也不管自己饿不饿,有饭就吃,若是筑基之前,肯定会被夸赞好养活。
见谢苓已经放下了筷子,闻幼嘴里嚼着萝卜,心里还在纠结要怎么帮师兄缓解师姐的怒气,毕竟师姐不着急,他担心师兄孤身一人,届时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神仙难救。
想了想,闻幼咔咔两下咽下咸菜,小心地赔着笑:“师姐,您别气了,师兄肯定不是故意不等咱们的,一会儿我多吃几颗聚灵丹,咱们快些赶路,不然师兄一个人,多可怜啊。”
“我气的不是这个,是因为他自己过去,白白给咱们添麻烦。”谢苓静静地看着窗外开口解释,眼睛眨都没眨,回头宽慰他:“咱们不急,他先去是为了安心,除了他还有那么多修士在,就算不管他,未了免于冤魂缠身,那群修士也得救他一命。”
闻幼大概是听明白了,反正师姐心里有数,那他便放心了,只不过方才师姐说师兄先走就安心了?安的是什么心?
不过这话问出来有些怪怪的,闻幼识趣地选择不开口。
“两位客人!新酱的牛肉给您来一盘!”一个身材矮小,面黑无须的男子端着一盘色泽极佳的牛肉从门口冲进来,脸上挂着些谄媚的微笑,看见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的闻幼惊呼了一声:“呦,小公子醒啦!”
话音未落,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闻幼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将端到半空的粥碗猛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惊恐地大喊了一声:“鬼啊!”,猛地窜到另一边的侠女身后。
不是说这里荒无人烟吗!这又是那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人!
来人并未对闻幼的无礼行为有什么不满,见他如此还老怀欣慰地笑了笑:“诶呀!小公子这样生龙活虎,果真不一般!”甚至边说边向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都是什么跟什么,闻幼蹙眉看向谢苓,迫切地想知道目前究竟是什么情况。
谢苓伸手将他从后面拉出来:“这是客栈的老板,姓于,这些东西就是于老板给的。”
伸手指指桌上的咸菜,闻幼这才反应过来,谢苓能找到地方做粥,但是没有时间腌咸菜呀!既然有咸菜,那必然是有住户。
只是这阵子荒凉至此,旁人早就拖家带口地跑了,这于老板怎么还在这里?
似乎是习惯了别人有这样的疑问,一看闻幼的眼神,于老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眯眯地诶了一声:“其他屋舍早被打杂了,有人路过此处甚至找不到个住处,我便寻思留下来给来往的人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听起来是莫大的好心人啊,闻幼感慨地向他行了一礼,谢苓在一旁早就接过酱牛肉开口大口开吃了,见闻幼又被忽悠住了,轻笑一声指着于老板:“你怎么不问问他这儿多少钱?”
还要钱?
闻幼摇摇头,暗道自己怎么如此下作,人家又不是做善堂的,为别人提供停歇的住处,收些钱财也无可厚非。
于老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银子?”闻幼更加钦佩于老板,开在这种地方的客栈,有吃有喝甚至还有酱牛肉,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一两银子完全不算贵了。
哪知于老板更加羞涩地挠了挠头,纠正道:“是一百两。”
“一百两!”闻幼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心里震惊地吐槽他怎么不干脆去抢算了,那还有这酱牛肉不会也要收钱吧?
于老板见他看向酱牛肉,赶忙摆摆手:“不不不,这酱牛肉是送的,送的。”
闻幼抿了抿嘴,不好直说,但就算是送了盘酱牛肉,那也很贵了。
自己还没心疼完,就听到谢苓从下方传来一声嗤笑,将盘子推到他这侧:“吃吧,你人傻钱多的师兄已经付过钱了。”
闻幼麻木地转向于老板寻求答案,事到如今,不管听到什么他都不会紧张了。
提到这个,于老板显然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容几乎控制不住:“先前那位大公子留了副画像,说是遇到这位侠女和一位小公子就让她们住下,还为您两位买了马,说是怕您赶路累着,我好生喂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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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
说着,还回身去将门大打开,闻幼这才注意到上面挂着一副谢苓的画像,眉眼间十分传神,落笔之人显然费了些心思,光头上珠光宝气的首饰就花了不止十种。
什么都好,就是和师姐的气质一点不搭边。
不过方才他说还买了马?
闻幼看向师姐,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有一股死气沉沉的稳重感了,他们确实不急,师兄也确实急,所以师兄干脆给他们安排好,让他们行动上也跟着急。
好谋算,就是有点费师兄了。
看着谢苓越发冷峻的面容,闻幼在心里默默为云却做了祈祷,希望他见到师姐后不会被打死,好自为之。
去看了于老板说的那两匹马,他本以为这种地方的马不瘦骨嶙峋就算不错了,没想到马的品相竟然还不错,膘肥体壮不说,连鬃毛都是油光水滑的。
于老板颇为骄傲地挺了挺胸脯,这马可是他前阵子特意与商队换来的,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自从大公子定下来之后,便日日给它们吃好的喝好的,毁什么不能毁名声不是。
一想到在这儿住一晚上就是一百两,闻幼想想就肉疼,揉揉心口处,感觉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几日赶路不需灵气,让它慢慢恢复,也不是什么问题。
想好这些,闻幼颠着上楼趴在门口:“师姐,我休息好了,我觉得咱们今日就能启程。”
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闻幼,谢苓无语地扶了扶额,闻幼什么都好,就是跟云却学得很是守财,永远学不会什么叫该花就花。
果不其然,闻幼在得到谢苓首肯之后,立刻下楼去找于老板商议,试图把云却给的剩下的钱都拿回来,谢苓没想到他真能拿回来,所以在闻幼捧着一把小金块愤愤不平的时候,人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她错了,闻幼这叫勤俭持家。
云却才是真败家。
守财奴居然也有一掷千金的时候,这倒是让谢苓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不过都是些不规则的边角料,倒是符合云却的作风。
向心痛的于老板告了别,谢苓和闻幼骑上马奔赴清河郡,两人走走停停了两个多月,终于在五月末赶到了青阳府。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谢苓将头发束成高马尾,又在路上买了件红色的轻衣换上,才终于将热气都散了出去,谢苓在城门口找了个客栈,将马放在那里,与闻幼在青阳府中闲逛,偶尔路过一些匆忙的白衣弟子,并未从中发现云却的痕迹。
看他们焦急的面容,谢苓眸中一暗,看样子是还没找到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幕后黑手,凌霄宗在青阳府翻了个底朝天竟然都找不到人。
“师姐......”闻幼手中拿着个罗盘,上面的灵气十分凌乱,闻幼茫然地抬头看向谢苓,心中有些发慌:“我找不到师兄了。”
他把身上所有与运气有关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但是罗盘毫无反应。
就像是,直接消失了一样。
41. 第 41 章
周边的一切景象都仿佛停在了原地,谢苓垂眸盯着闻幼手上的罗盘,一阵微风拂过她的鼻尖,谢苓仿佛从中闻到了一丝微弱的血腥味,再抬头时周边的一切又仿佛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闻幼双手都在震颤,在刚意识到这件事时,他就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若是师兄出了事要怎么办,更有甚者,若是师兄一辈子都找不到了又要怎么办......
“呵。”
闻幼听到身旁的师姐重重地冷笑一声,他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这句冷笑的意思——你看,我就说吧。
心情奇异的被安抚住了,闻幼相信师姐一定不会不管师兄,师姐都还没慌,那就一定还有办法。
“两位是为我宗小师妹失踪一事而来吗?”
谢苓转身,迎面站着一个身穿凌霄宗服饰的青年男子,一脸正气凛然,只是眼下有些乌黑,显然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见到他们转身,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
谢苓带着闻幼一同回礼,点头应到:“正是,但是看眼下的情形,似乎还没找到人吗?”
来人闻言苦笑一声,点点头又摇摇头,忽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十分有歧义,三句两句话说不清楚,干脆便请谢苓与闻幼到一旁的茶楼里细谈。
“在下凌霄宗徐晓。”
“无为宗谢苓,这是我师弟闻幼。”
互通了宗门姓名,徐晓为他们倒了两杯水,缓缓说起前几日的事:“之前本来是有了些线索,可惜对方实力强劲,我宗好几个弟子身负重伤,险些死于贼人之手。”顿了顿,徐晓长叹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幸好当时有位金丹真人出手相救,才让我宗免于弟子丧命之痛,可惜那位真人硬挨了贼人一掌,被对方带走了,死生不明。”
说到这里,徐晓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十分内疚于自己的无力。
闻幼垂眸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情绪还有些低落,听到金丹真人出现时双眼放光,直起身问道:“敢问徐师兄,那位金丹真人长什么模样?”
徐晓回忆了一下,当时情况太乱,他们又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小师妹身上,还真没太注意,不过......
想起其他弟子的一些闲谈,徐晓大概总结了一下:“大概是长得很好看,门中弟子一直在说不知是哪位世外仙女到此,可惜未能有幸相识。”
长得好看?那必然是云却无疑。
闻幼别的没有,对自家师兄的脸还是十分有自信,唰地转头看向谢苓:“师姐,怎么办?”
丢了的人真是师兄,看情况凌霄宗自顾不暇,只怕指望他们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得靠自己去救才靠谱。
谢苓抿了口茶水,看向徐晓:“你们有苏姑娘的物件吗?”
想到之前他们用罗盘四处看,应当是有寻人的法子,于是赶紧在身上搜索,突然啊了一声,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谢苓:“这是我师妹的香囊,仙友看看?”
连称呼都变了,谢苓懒懒地抬了下眼,闻幼识趣地起身接过香囊放到罗盘上,罗盘从香囊中汲取灵气汇聚在一起,缓缓飘向某个方位。
闻幼正要细看,就见罗盘似乎受到了什么干扰,刚汇聚好的灵气猛地消散开,罗盘也跟着黯淡下去,无论闻幼怎么注入灵气,都无法再度启动。
“师姐!”闻幼慌慌张张地举着罗盘转向谢苓,却见她眼神一厉,甩手将配剑朝着某个方向扔出去,随后一拍桌子翻到角落里一个白衣人身旁,直接攻了上去了。
谢苓善攻不善守,剑风凌厉,却招招都不致命,与白衣人打了几个来回,对方明显不敌,闻幼正要上前去帮忙,就见谢苓着急地把剑往地上一扔,快跑几步到白衣人身边用力捏住他的下颌。
“来不及了。”徐晓低声道,白衣人口中不断地涌出黑血,服了剧毒自尽,已然是回天乏术。
谢苓泄愤般地把人往地上一扔,冷冷地盯着尸体,似乎想把尸体看活,再找出什么线索来。
闻幼上前皱着眉头看了看死去的白衣人,身上的衣饰装扮都很眼熟,随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徐晓:“哇,怪不得找不到人,原来是装成了凌霄宗的弟子,好歹毒的心思。”
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徐晓应和道:“没错!”歹毒这个词用的真是很准确。
白衣人的伪装可谓是天衣无缝,就连凌霄宗的内门令牌都仿造了一块拿在身上,若非宗门中负责审核的人,几乎看不出真假。
见实在找不到线索,谢苓给店家赔付了些银钱,坐会原位给自己倒了杯茶,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着方才的斗殴,茶楼中的人几乎都跑光了,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又一次丢失了线索,三人间的气氛都很沉闷。
闻幼的脸都皱在了一起,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师姐,你还有没有办法找到师兄啊。”
他真的黔驴技穷了,本来师兄带来的东西就不多,灵气又都被抹除了,现在罗盘也坏了,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谢苓抿了口茶,晃晃手中的茶杯,有些不太情愿地开口:“有。”
情绪低落的两人猛地抬起头,两双眼睛震惊地放着光,闻幼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都到穷途末路之际了竟还真有其他的路可走。
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太自在,谢苓小口抿着茶慢慢将身子转到一侧,避开他们的目光。
云却多半也是怕自己失踪,才特意在临行前去给谢苓买了一包果子,特意在上面下了同心咒,印在谢苓的神识里。
天杀的云却,当谢苓察觉到自己被下咒时已经来不及了,自从进了青阳府的门,她就能隐约感觉到云却的方位。
外物上的气息能被抹除,刻在神识中的却不会,除非谢苓或云却身死,不然这同心咒能一直跟到她飞升。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谢苓将身子转回来,直视徐晓的眼睛:“我可以找到他们,可是我们也打不过,不知道徐仙友能召来多少同门与我们一起呢。”
他们出力了,那凌霄宗怎么也得多出些人吧。
徐晓还算负责,闻言沉思片刻:“我宗弟子尚有一战之力的还有二三十人,虽非金丹却也都是筑基后期,如若仙友不嫌弃,我们自会破釜沉舟闯上一闯。”
数量不多,但胜在修为还凑合,谢苓没说什么,默默做了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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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叫人?徐晓有些为难,大家都是素昧平生,若是把人叫来了但找不到,他岂非要失信于人了?
“仙友......”徐晓想要再协商协商,谢苓却直接扭过头,闭目养神。
看来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徐晓纠结片刻,还是认命地拿出传音符,仔细交代了几句,谢苓看传音符的光芒暗了下来,知道徐晓已经把话传了出去。
徐晓不至于用这个诓她,谢苓对凌霄宗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觉得他们会做如此下作的事,守诺地把手伸出来,神识化形,手腕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圆环印记。
徐晓观察片刻,咦了一声:“这不是,同心咒?”
原来如此,徐晓一看这个便知道谢苓的底气从何而来,同心咒不受干扰,准确度自不必说,一会儿直接跟着她走便是。
谢苓是一句话都懒得多说,闻幼倒是对其他地方很是好奇,而且无为宗制度不算完善,他是被师兄师姐散养着拉扯大的,很想知道知道其他宗门都是怎么教育弟子的。
“你才十四岁?”徐晓十分赞叹,闻幼十四岁就已经是筑基中期,想来突破金丹指日可待,确实是少年天才,手指摩挲两下,徐晓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若非进了这样的小宗门,修为应当比现在高得多才是。
有些埋没了。
“师兄!”急促的喊声从门口处传来,闻幼看着一群凌霄宗弟子一齐涌向徐晓的方向,心知时间差不多了,便好好地坐回去等着师姐的吩咐。
徐晓上前与他们说了些什么,闻幼眼看着他们的眉头越皱越深,还有几人十分有敌意地看着他们,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过了片刻,徐晓应该是安抚好了,返回桌旁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两位久等了,我们准备好了,请吧。”
身后一个弟子横眉上前,张口想问什么,谢苓先一步拿剑起身,看都不看一眼,顺便拎起坐着的闻幼:“走了。”
普普通通的合作关系,没道理她要看别人眼色行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郡守府走,看着面前严阵以待的郡守府守卫,徐晓皱了皱眉:“在这里?”
他们来拜访过许多次,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谢苓只是淡淡地看了片刻,又突然转身往一侧的巷子里走去,沿着昏暗的巷路走到最里头,谢苓抬头四处看看,最终定位在一扇破破烂烂的门扉上。
“这里我们搜过许多次了,什么都没有。”先前横眉过来说话的弟子急不可耐地开口,他一开始就说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修士根本不靠谱。
谢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周身猛地冒出大量红色的灵气火焰,手上握着的剑发出阵阵嗡鸣,谢苓抬手指向木门的中间,轻笑了一声:“废物还是少说话。”
三阶幻阵,她前世见得多了。
手中剑狠狠地抵着幻阵的阵眼,有人在补充幻阵的灵力,谢苓眸中一冷,又加了三分力,面前的景象如碎裂的镜子一般炸开,露出里面空洞的全貌和满脸惊愕的男子。
视线对上远处在地上趴着,向她投来希冀目光的云却,谢苓微微一笑。
“师弟,我来送你上路了。”
42. 第 42 章
阵法一破开,众人才发现庭院中心处原来是一个数十尺的大洞,底下围着十几个凌霄宗服饰的蒙面人,听到响声立刻提剑警惕地看向出口处。
谢苓扫了一眼,地上趴着一个披散头发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自破阵后便一直往角落处蠕动,肯定是云却,至于被捆仙绳绑在石床上放血的女子,不出意外应当就是那位苏姑娘了。
底下的人还在提剑防备,就见下一瞬谢苓忽然从原地消失,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只见谢苓一脚将石床踹翻,伸手震碎石床,抱住无力掉下的女子,将其甩到云却身上。
“你先垫一下!”谢苓怕一下子把人摔死了,得不偿失,又不敢把人直接交给凌霄宗,若是他们直接跑了,那今日就是他们几个的死期。
徐晓的脸色一暗,谢苓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不下去带不回师妹,若是下去,谢苓已经将火力都吸引了过来,他们下去就是同伙,仇恨值与谢苓并无区别。
想要直接带上人抽身而退是不可能了,视线移到身旁的闻幼身上,两人都是一顿。
闻幼动作比脑子快,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被包围,立刻就飞身下去启动阵法石护住云却二人,还不忘对着他们挥手:“徐师兄!拜托你们了!”
刚盯上他的贼人听到这声喊,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对付上方的人群,毕竟阵法不好破,若是被人一网打尽就功亏一篑了。
意识到这场架已经是避无可避,徐晓强忍着怒气吩咐:“快下去帮几位仙友退敌,解救小师妹。”
徐晓是此次救援行动的话事人,身后的弟子听到命令就立刻抽剑飞身下去,不到片刻就与他们纠缠了起来。
视线对上抱剑站在一旁的谢苓,徐晓看到对方挑了挑眉对着他用口型说了句谢谢,直接气得笑出了声。
他的态度已经装得这么诚恳了,谢苓居然完全没有信任他们,即使一开始是虚以委蛇,示了这么多次弱,他还以为对方总该卸下些防备,现在看来,倒像是早就对他们有所芥蒂。
这几个人,留不得。
恰好这里是个天然的毁尸灭迹的地方,徐晓眼中划过暗芒,盯着下面奋战的谢苓暗中抓紧了手中的剑。
“徐师弟。”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冷意与戏谑,徐晓僵在原地,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将情绪压下去才笑着回头,望向来人作了个揖:“谢少主。”
谢繁颔首回礼,走到巨坑前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眼神从身形飘逸的谢苓身上移走,看向刚被闻幼搬下来的女子:“小师妹真的在这啊,我看徐师弟来这儿这么多次,还以为肯定不是这儿呢。”
徐晓尴尬地笑笑,既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也不想留人话柄,干脆直接转移话题:“谢少主不去帮个忙?”
谢繁前两年就已经到了金丹期大圆满,若非为了此次晚间大会,应当是四家里第一个步入元婴的继承人,在场的人里面属他修为最高,他若上场一定是不小的助理。
可谢繁闻言只是唉声叹气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我前阵子刚遭人刺杀,此刻还没好全呢,还是劳烦徐师弟。”
愤怒地握紧了手里的剑,徐晓冷笑了一声:“那就麻烦谢少主在此接应了。”说罢便提剑下去,接替谢苓的位置与人厮杀,剑上直接带了杀意,刀刀致命,似乎完全不打算留活口。
见他有些疯魔,谢苓退出转圈往后撤了几步,以免徐晓发起疯来连她这个半个自己人都打。
这群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难对付,不知道凌霄宗为什么废了这么多功夫,还有云却,这也能失踪?
想到这里,谢苓才想起来自己把人压在了云却身上,一想到他那满身破破烂烂的模样,想必也瘦过许多磋磨,她是有气,但也没真要弄死他,于是赶紧回头寻找角落里的人,正巧对上一双绮丽的目光,藏在凌乱的发丝后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是苏问离。
谢苓并不是第一次见她,前世多多少少都遇到过几次,只是不像今日一般有机会对视。
那张艳丽的脸上沾有许多血迹,幽黑的瞳孔中只映着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暗处一眨不眨地看着谢苓,仿佛是深渊在呼唤她,试图将她关入无边炼狱。
不自觉地往她的方向挪动了下脚步,耳畔忽然有一阵不起眼的微风。
谢苓瞳孔微缩,立刻低头往斜前方滚,几乎是同一瞬间上方半寸的地方飞过一把利剑。
伸手扶地稳住身形,谢苓冷眼看向飞剑过来的方向,一个穿着全黑斗篷的神秘人站在黑暗处,甩剑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见一击未中,手指做了一个收的动作,利剑又迅速飞回他手中,而后瞬间连人带剑一同飞到谢苓面前。
谢苓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拿剑去挡他的攻击,两把剑撞击在一起发出阵阵嗡鸣声,感受到空气中的灵气波动,谢苓心中一惊。
面前的神秘人是元婴修士。
只一刹那的分身,神秘人将剑收回储物袋,谢苓一时没收力就要向前倒去,神秘人一掌将她打飞向上方,随后瞬移到面前用全力一脚将她踹回墙角处,直直撞出了一个洞来。
“师姐!”闻幼在护罩里着急地喊出声,师兄方才被她砸晕了过去,他若再出去,这护罩就无人激活了,到时候凌霄宗的人若是直接带着人走,他也拦不住,师姐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思及此闻幼急忙冲着徐晓大喊:“徐师兄!幕后黑手出来了!快一起打他呀!”
徐晓一脚踹开对面的人,长叹一声,状似十分可惜道:“对不住了小兄弟,我等修为低微,尚且自顾不暇,谢仙友修为高超,一定没问题的。”
“你!师姐!”闻幼一时气急,咬了咬牙就要撤掉护罩。
谢苓的方向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闻幼哭着抬头看过去,谢苓一手捂着头,呲着牙坐了起来,抹掉嘴角的鲜血,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抬眼看向仿佛静止一般的神秘人,眼中燃起战意。
她修习的火系功法多有一些负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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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比如最为明显的就是心中火烧得旺,平日里没什么耐心,脾气更是不好,因此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人打架。
不打一些厉害的人,也没什么成就感。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谢苓扭了扭脖子,好笑道:“我打不过你。”
神秘人没想到她站起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过也并未放松警惕,果然下一瞬谢苓又猛地向他冲了过来,神秘人抬起手中剑指向她,凝眸盯着她下一步动作。
“噗嗤!”
面前的剑直直刺入了面前人的肩膀,听到它刺进血肉的声音,神秘人身影一顿,似乎有些惊愕,她起身时那样一副好战的表情,最后只是跑过来自杀?
只惊讶了一刹,神秘人感觉自己心口一痛,低头看着胸口处的剑,忍不住皱了皱。
除了疼一些,没什么用处。
“你连句话都不敢说,”谢苓戏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神秘人抬头,对上她燃着熊熊火焰的双眼,耳中只听到谢苓继续道:“就这么怕被人发现身份吗?”
瞳孔猛地放大,感受到心口处传来的焚烧感,神秘人伸手握住心口的剑刃,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方才他看到的火焰,原来不是在她眼中,而是在她剑上。“
面前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宽大的斗篷连眼睛都看不到,就连和她对打也是靠的体术,谢苓就是在赌,赌他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赌他不敢暴露身份,赌他不敢用功法护体。
她赌对了。
她被刺一剑不会致命,但她用精火刺进对方的心口,可以直接燎烧他的心脏。
管他什么金丹元婴,只要内里受到重创,一样没有反击之力。
神秘人一掌震碎手中剑,直接将谢苓炸了出去,又一次狠狠地撞在地上,谢苓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疼,口中不断吐出血来滴在地上。
远处的人还在不断颤抖,仿佛是真的被谢苓激怒了,直接伸手冲着她的心口来,打算直接杀了谢苓以泄心头之恨。
一柄闪着寒光的剑横空飞过来,谢繁一身干净的白衣飘然落地,挡在谢苓前面,悠悠然道:“有什么,冲我来。”
神秘人动作一顿,迟疑地收回了手,看到周围躺了一圈的同伙尸体,咬咬牙飞身要走,身后的剑直直插入他的心口,又一次贯穿了他的心脏,一股寒意从心脏处蔓延开来,神秘人暗道一声不好,抬手将剑逼了回去,知道自己今天走不了,直接在半空中自爆,血肉碎了满地。
谢繁满脸晦气地看了看自己衣角处的血,整理了下表情,回身向着谢苓伸手:“你还好吧?”
谢苓觉得自己的肋骨好像是断了几根,呼吸有些发疼,看了眼面前的手,硬挺着自己起身:“多谢。”
走两步一停,谢苓小口呼吸,脚步蹒跚着走到闻幼面前,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我没事。”低头看向还在地上晕倒着的云却,泄气地坐在地上,拍拍他的脸:“喂!醒醒!”
“把钱都交出来。”
43. 第 43 章
“眼下已经入春了,你现在入京也不算太冷,收拾收拾早日去吧,你皇伯父很是想念你。”
面前的中年男子一脸事不关己地叮嘱着了两句,似是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眼发现他还站在面前,眉头紧皱在一起,不耐烦道:“你怎么还站在这儿,还不赶紧回去收拾收拾。”
云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沉默地行了一礼:“是。”
今日是他的生辰,父王突然唤他过来,还以为自己终于被人记起来了。
真是好笑的期待,云却慢悠悠地走在成王府的花园,站在回廊边盯着中央的荷花池出神,怪不得突然为自己请封世子,原来是养兵千日,用来为爱子挡箭。
真是好笑,慈父好笑,他这个蠢子更好笑。
从收拾东西到离开成王府不过用了一日,还是成王妃说更深露重,怕他和云依两个孩子在路上被人劫了去,平白丢了性命。
成王妃是个好人,可惜夫子都不是人。
第二日一早,成王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去了山上佛寺,美其名曰为世子祈福,云却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成王府,自嘲地笑了笑。
他孤身一人入京,说白了就是个不受宠的质子去送死的,有这伤春悲秋的功夫,不如好好在路上睡一觉,入了京可就没有安稳觉可睡了。
他在梦里也还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屋外看着屋内的成王一家其乐融融,本来一心在儿子身上的成王忽然看到自己,十分反常地朝他笑着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然后云却就听到他冲着自己说:“把银子都交出来。”
他睁开眼,是一个红衣少女,蹲在自己面前不住地拍打自己的脸,脸上挂着洋溢的笑容,简单扎起的高马尾垂在身侧,挡住了剧烈的阳光。
云却看清了她的脸。
怎么在梦里也能看见她,拍在脸上的触感也十分真实,泛着凉意的手掌带着丝丝粘稠的液体一下一下拍在自己脸上。
粘稠的液体?
云却眼前的人影忽然涣散,又缓缓凝聚在一起,最终拼凑成谢苓精神萎靡的脸,脸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口子,半张脸都糊了血,用袖子粗略地擦了擦,留下些不规则的血迹。
鲜少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云却猛地从地上坐起来,着急地看向她:“你怎么了!嘶!”
脚腕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意,云却才想起来自己被锁了好几日,脚腕处都被勒进了一圈铁环,太久没走路,他都快忘了。
谢苓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看过去,轻轻笑了一下:“你也没比我好多少。”
云却无语地斜睨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伸手将谢苓拉入怀里,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抵在肩膀处,低声道:“好了,没事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闻幼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手比划来比划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可周围人看着都不是好人,他怕迟则生变。
“师姐......”闻幼小心翼翼地开口,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看云却手掌向上一翻,凭空出现了一瓶子药,闻幼仔细看了看那瓶子,发现是师姐之前炼的复元丹。
复元丹能让人短暂地失去痛觉,暂时修复身体上的外伤,若是极品复元丹,顶多是给身体加一些负担,可这是师姐炼的废丹,药效结束后伤势只会成倍地增加,闻幼担忧地看着云却,想劝他不要吃这个,迟疑的刹那就看到云却仰头将整丹药都灌了下去。
闻幼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吃这么多,师兄不会废了吧?
不过复元丹药效确实快,也就眨眼的功夫,云却就变得神采奕奕,轻轻扶着谢苓扭了扭脖子,云却一把将谢苓抱起来,冲着闻幼抬了抬下巴:“走吧,去找个客栈。”
说罢,谨慎地扫过面前迟迟不走的一群人,沿着坑洞的边缘飞身上去,闻幼急急忙忙跟上,担心地看着谢苓:“师姐!师姐怎么了!”
云却摇摇头:“没什么事,她太累了晕过去了,你们想必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吧。”
如若不然,谢苓不至于累成这样,火力也几乎是她在引,一同来了那么多人,竟无一人能自发地施以援手,想到这里,云却忍不住嘲讽地哼了一声。
“你们住在哪间客栈?咱们直接过去。”折腾了大半天,天早就黑了,现在月上中天的时辰,哪里去找客栈住,还是去已经定下的客栈方便些。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云却疑惑地慢下脚步看向闻幼;“怎么了?”
闻幼尬笑了两声,挠挠头不知如何开口:“我们......没找地方呢还。”
他们只是把马放在城门口处的一个客栈里了,师姐原本的意思是先在城里转一转,用罗盘试探下情况,单凭他们自己不好找,恐怕要从长计议,就没着急。
哪曾想刚试探了两下就被人找上了门,偏生还是正主,师姐不想放弃这么来之不易的机会,毕竟多等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这才跟他们去了。
总的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住的地方。
云却静静地听完这一路的历程,脸上出奇的平静,良久,闻幼才听到师兄在身旁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因为他过于心急,没听谢苓的安排,自己任性地跑到这里,还十分倒霉地被人抓走,不得已要靠他们冒险来救,现在还害得谢苓身受重伤。
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师姐没有怪你。”闻幼犹豫着伸出手抓住云却的袖子,师姐这一路上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的。
平日里虽然好像总是吵架,师姐又总是显得很嫌弃师兄,但师兄一不在身边,师姐就会很难适应,以前师兄每次闭关时,宗门里都冷冷清清的,师姐也是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干脆跑出去到处兜售丹药赚灵石。
闻幼抿了抿唇,为谢苓辩解:“师姐生气的时候说话有些难听,但她只是刀子嘴,她很想你。”
心口被闻幼无意间的一句话震了一下,即使知道并非谢苓亲口所说,但还是没来由的心情变好了许多,低头看看面容平静的谢苓,云却温柔地勾了勾唇角:“我知道。”
他很早之前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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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了。
脚腕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云却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看来是药效快到了,果然多年前炼出来的废丹就是不行,他们走了大半个城都没发现一家开门的客栈,难不成要在外面露宿了吗?
有些担心地看看谢苓,他和闻幼倒是可以凑合,可是谢苓需要好好休息。
“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走。”云却浑身一僵,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背着手嬉皮笑脸的谢繁,对方笑着向自己打了个招呼:“师弟好久不见,我在前面那条路包了间客栈,不介意的话去我那儿凑合一晚吧。”
他确信云却没有更好的选择,胸有成竹地站在原地等着云却答应自己。
云却在原地静静思忖片刻,去了,可能是入了狼窝,不去,可能有脏东西在等着他们。
但如果去了谢繁那儿,至少脏东西不敢跟来,而且谢繁对谢苓有一种莫名的势在必得的态度,应当不会伤害她,可是闻幼......
有些迟疑地低头,闻幼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急忙抓住云却;“我要去!”
他们三个里唯一跟人有仇的其实只有谢苓,闻幼和他们分道扬镳的话危险系数会小很多,但如果他们去了谢繁的地方,闻幼反而成了最危险的,思来想去还是带上他最为保险。
云却认命地叹息了一声,脚腕处逐渐变重的痛感在不断提醒自己时间不多了。
“我们三个有一间屋子就好。”云却提出最后的要求,谢苓需要人照顾,有目共睹的事,谢繁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卡他们,只要去住,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谢繁爽朗地笑了两声,上前伸手欲要接过谢苓:“我来吧,师弟身子不适,做不得重活。”
云却后退一不避开他伸来的手,强行忽视脚上的刺痛,漠然地扭过头:“不必了。”
谢繁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冷冽起来,盯着云却看了半天,忽然玩味地笑出了声,没说什么,转身慢悠悠的给他们带路,他倒也没骗人,带着走到街道的拐角处,云却就看到有家客栈挂着明晃晃的灯笼,丝毫看不出闭店的痕迹,门口密密麻麻站了一群穿着谢氏宗服的弟子,白底金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云却被晃了一下,脑海中第一个反应是,谢苓看到这幅场景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他们分得清自己和凌霄宗的弟子吗?”
好笑地摇摇头,云却强撑着跟进去,谢繁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热情,只是遣人带他们去了间大屋,特意备了两张床,云却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让谢苓独霸一张床,不然肯定会以心疼闻幼为名,借口打地铺。
将谢苓在床上安顿好,云却再也撑不住,向着闻幼做了个手势,便直直的躺倒在谢苓身侧的地上。
闻幼叹着气抱了床被子来给云却盖上,又给自己抱了床被子打好地铺,在三人中间启动防护罩,免得夜间遭人偷袭。
忙碌了一整天,闻幼也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还在想,以后宗门发扬光大了,他一定得是个护法。
不然都对不起自己一路护法过来的工作经验。
44. 第 44 章
闻幼梦中睡得并不安稳,来来往往的全是看不清面容的人,他独自站在穿行的人群中,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闻幼随着人流迷茫地向前行进,走了不知多久,发现前面的人群忽然都停了下来,手指着前方口中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闻幼只觉得眼前红光愈烈,从人群的空隙中看到火光冲天的宅邸,前方的人忽地都转过头来看他,混乱的身影不成人形,闻幼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夹杂着什么孤儿、余孽、赏金的词。
恐惧感顺着脊骨往上爬,在闻幼的脑海中炸开,感受到自己的腿不住地在抖,危险就在面前他却抬不起腿逃跑,阴影笼罩在心头,眼中忍不住噙满了眼泪。
他还不想死啊。
一双纤细的手轻柔地捂住他的双眼,耳边传来阵阵破风声,他听到师姐温柔地笑声,拂去他的眼泪告诉他:“已经没事了。”
可等那双手离去的时候,闻幼睁开眼却没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已经被完全烧毁的宅邸面前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被丢弃的恐慌重新袭来,闻幼猛地睁开眼坐起身,看到手中抓着的被子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幸好只是做梦,闻幼长舒一口气,看一眼身侧的云却安安心,转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被子平整地铺在地上,旁边的床上也空无一人。
一下子就被吓得清醒了过来,闻幼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门口跑。
“怎么了?”
云却温和的疑问声从门的反方向传来,闻幼惊愕地回头,谢苓和云却分坐桌旁,桌上摆了满桌的菜,两人手中各捧一个碗,云却这边在跟他说话,谢苓在另一侧嘴也一直没停。
是个靠窗的小桌子,左右放把椅子就已经很挤了,前方对着窗的地方还填了一把,闻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半的他们,怪不得一开始没看到人。
闻幼慢腾腾地挪过去,桌子角上还给他留了碗白粥,冒出来的热气冲散了闻幼心里的恐慌,拉开椅子接过云却递过来的筷子:“我方才醒了没看到人,还以为你们又不要我了。”
说出来的话没忍住带了些委屈在,谢苓从碗里抬起头与云却对视了一眼,云却疑惑地开口:“什么叫又?”
梦里涉及了些往事,闻幼不太想提,胡乱地搪塞了两句,云却隐约能猜到一些,调笑道:“方才你好像是做噩梦了,埋在被子里呜呜地苦,不会就是因为梦里被我们抛弃了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
没想到这么丢脸的模样被人看了个干净,闻幼满脸通红,被粥呛了一大口,又接过谢苓递过来的水杯,喝下去缓了片刻才平静下来。
事情都解决了,一切尘埃落定,后面收尾的事与他们这种小宗门没什么干系了,云却悠闲下来,有心逗逗闻幼,停下吃饭的筷子看着他;“你师姐趴床上拍了你好久才停,被子都湿了一片呢。”
闻幼脸红着扒拉菜,用夸张的吃饭动作挡住了谢苓的笑容。
经云却这么一打趣闻幼的心情好了很多,师姐饭量大,师兄吃的慢,只有他自己一人吃饱了,便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托腮感叹;“来之前师姐说要耽误几个月的时间,我还以为要在这儿待一阵子呢,没想到这就解决了。”
谢苓停下吃饭的手,闻言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云却也带着笑意开口:“你师姐的意思,不是找人费时间,是养伤费时间。”
说罢随手拿出身后的椅背上靠着的拐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腕展示给他看。
愣愣地反应了片刻,闻幼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有这功夫他师姐能嘲笑师兄好几十句了,可今天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坐了半晌一起吃饭。
太不对劲了。
“师姐......怎么不说话?”闻幼小心翼翼地瞥向谢苓,她面色太平静了,猜不透是没事还是已经崩溃的状态。
谢苓还在吃东西,闻言冲着云却抬了抬下巴,闻幼便又转头向云却寻求答案,云却夹菜到一半,泰然地把这口菜咽下去才开口替她解释:“今晨医士来了,说她肋骨断了三根,插进了深处,她现在说不出话来,要先静养几天给伤口一个缓和的时间才能用药。”
谢苓附和着点点头,艰难地发出嘶哑的气声:“不用担心,小伤。”
闻幼:“......好了师姐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讲话了!”
无奈地捂住眼睛,这一桌病残弱都集齐了,还是在虎穴,出门又是狼窝,真是令人绝望至极的场面。
说到虎穴,闻幼才想起一个重要的点来,急忙直起身:“今晨来的医士?谢家的医士么?谢家的人能安好心吗?他不会故意说得很严重不让咱们走或者故意说得很轻松装误诊害人吧?”
这也太能发散了,云却无语地抬手用筷子点了点他的脑袋,先不说这是在谢家的地盘,隔墙有没有耳都不知道就在这儿编排,就刚才这番话传出去,也难免要被谢家找事的。
“毕竟是大家族,没这么小气,更何况也不是谢家的医士,是花家的。”
“花家的?”闻幼肉眼可见地愣在了原地,这和花家有什么关系?而且花家为什么比谢家就可信呢?
之前与花家结盟的事还没来得及细说,云却隔天马不停蹄就离开了,谢苓一路上也没想提这件事,于是现在只有闻幼一个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却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要怎么和闻幼详细解释,想了一下干脆挑最简单的说明方法:“咱们和花家结盟了,花家不可尽信,但至少比谢氏可信,你记住就行。”
感觉莫名奇妙被塞进了很多知识的闻幼紧皱着眉头歪歪脑袋,想不明白,反正听师兄的话就对了。
但是......
“所以花家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的?”闻幼仍旧觉得有阴谋在,前脚刚被迫进了谢家的地盘,还在担心会不会有去无回,后脚就被花家找到,还派人过来示好,实在太过于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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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的袖子被人拽了两下,打断了闻幼的思考,抬头看向手的主人,只见谢苓抬手指指自己,把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用更加用力的嘶哑声骄傲地解释:“是我,我去百宝阁传了信。”
她特意在储物袋下面贴了张纸条,刚甩给花意霜的时候她就看到并拿走了,谢苓知道以花意霜和自己的交情,就算花家不管,她肯定也会出一份力。
她不需要花家实实在在的帮助,只要能借助花家的由头震一震其他人即可。
闻幼听着她的嗓音实在是难受,一言难尽地为她鼓了两下掌:“师姐思虑周全,智勇双全,所以求你别再说话了。”他是真的很担心谢苓一口气上不来把肋骨又咳断了。
谢苓点点头捂住了嘴,用行动示意自己一定不会再说话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闻幼没见人受过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师姐回乡过年的计划。
云却终于吃完了饭,拿出帕子仔细擦了擦嘴,又将筷子和碗摆规整,听到闻幼的问题思索片刻:“怎么也要一个月吧,没事,赶去应安府最多也不过四个月的路程,年前无论如何都到了。”
“只不过,”云却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景色,现在已经入了夏,没几日就要入伏了,闷热的天气对谢苓养伤没有好处,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云却回神冲着闻幼笑笑:“还是尽早的好,咱们可以路上慢一点,看哪里天气舒服便多留些日子。”
谢苓吃掉最后一口菜,听到云却的话,提出自己的意见:“可以多待几日无妨,我听说......咳咳......此处七夕还有......咳咳咳咳咳......还有灯会。”
许是前世被人排挤的日子多了,身旁又无父母亲友,谢苓还挺爱凑热闹的,人多一些有人气,比她自己孤孤单单泡在泉水里要好上许多。
七夕灯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却知道她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还是有些别扭,手抵着嘴轻咳两下,瞄了一眼谢苓,平白生出一丝期待来。
“砰!”闻幼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师姐!师姐我求你了真的不要再讲话了!”
再讲下去他真的怕她哇地吐出一口血啊!
“无为宗仙长可在?凌霄宗苏问离前来感谢仙长救命之恩!”门外传来柔柔的声音,一听是苏问离,谢苓忍不住看向云却,难不成这几日救晚了还真让他们发展出感情来了?
看来是真喜欢。
用眼神示意闻幼去开门,闻幼还未来得及起身,屋门就缓缓向里推开,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头发盘成了双垂髻,戴了一对流苏发梳,露头进来的时候十分乖巧可爱。
偏生长了一双狐狸眼,瞳孔发黑,虽然好看,却莫名让人有一种诡异之感。
谢苓还在沉思,就见那双眼睛忽地一亮,苏问离提着裙摆小跑几步,眼中盛满了喜悦之情:“仙长!”然后啪嗒一声扑倒在了谢苓的膝盖上。
谢苓:“?”
45. 第 45 章
人都趴在自己腿上了,此时不说些什么似乎有些不太礼貌,可谢苓再说话感觉闻幼真的会崩溃,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所幸成熟的闻幼会主动帮师姐解决烦恼,他不慌不忙地将苏问离从地上扶起来,又扶着她的手臂将人安置在自己椅子上,随后将椅子转向云却,比了个请的手势。
怎样都好,总之不要再让师姐说话了。
苏问离很快反应过来,扬起一个甜丝丝的笑容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云却:“多谢仙长救命之恩,这是我宗自家种植的灵药,想必仙长受伤不轻,小女心中很是愧疚,还望仙长不嫌弃。”
云却看着她手中的包裹,迟迟没有动静,说起来他以前世数百年的时光来算,也勉强能说是与苏问离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但他现在见到苏问离还是有些发怵。
独自郁闷的云却落在旁人眼中就变了一副模样,谢苓托腮想的是他真够多愁善感,而闻幼想的是师兄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问离安的又是什么心?
云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挂上了一贯的微笑,接过苏问离带来的包裹,温和地道了声谢。
抬头正对上谢苓“你看我就知道”的目光,云却手一抖险些将包裹打翻,他差点忘了,谢苓一直觉得他与师妹余情未了来着,正想开口解释两句,苏问离却先他一步转向了谢苓。
“这位仙长的救命之恩我也自当报答的,怪我思虑不周,带少了药草,不知仙长如何称呼,家住何方,来日我也好登门拜谢。”
她的目光太过殷切,殷切到谢苓都有种他们是不是想剖自己金丹入药的错觉了。
“谢苓,谢谢的谢,茯苓的苓,家住玉州城山外无为宗。”
云却在一旁适时开口为谢苓解围,谢苓友善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的是对的。
苏问离怔然地看向云却,了然地噢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却总觉得苏问离的目光带了些不虞,回忆起自己与前师妹相处的点点滴滴,云却几乎可以确信,她就是在对自己不爽。
为防止大小姐的怒意波及自己,云却转过头用喝水掩住自己不自在的神情。
苏问离仿佛只是过来感谢一番,发现屋子里只有云却能和自己说话之后便先行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抓着谢苓的手又好好感谢了一遍,怕谢苓忍不住说话,闻幼连忙将她推出房门,十分友善地欢迎她以后再来。
至于以后多久,那就看谢苓的身体状况吧。
门刚一被打开,闻幼就与站在前方正要敲门的谢繁打了个照面,看到身后向他微笑摆手的花浮,闻幼脸一红,猛地收回手背到身后,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花浮见他这副模样,掩唇轻笑:“是堂姐叫我带人来帮忙的。”
谢繁已经在这儿了,花意霜再过来为谢苓撑腰未免显得有些小题大做,反倒有给谢氏甩脸子之疑,干脆就把花浮派来,左右她没什么事做,身份本就矮谢繁一头遇事退让一步也无妨,还能见见闻幼,算是一举三得。
花浮性情温和,鲜少与人起冲突,但这软绵绵的性子反而不好摆弄,谢繁不想带她来,但她开口了谢繁也不好反驳,而且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贸然拒绝她探视反而像欺负人,只能不情不愿地把人一起带来。
一开门看到云却坐在谢苓对面还在给她递水,更气了。
与苏问离寒暄了两句,谢繁脸上挂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进门,刚要开口就听后面传来花浮的问候:“谢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云却又给谢苓添了些热水,闻言颔首笑道:“好多了,有劳花姑娘挂念。”
知道谢苓不便开口,花浮微微福身回应云却。
谢繁以为他们寒暄完了,又欲开口,花浮在身后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蓄力:“这是我花氏灵药,可重塑筋骨,温养五脏,谢姐姐若是身体还是不适,便试试这个吧。”
闻幼赶紧上前一步接过来,心中感激:“多谢,也代我等向花氏道谢。”
“你们谢来谢去的有完没完了。”谢繁面无表情地开口,他一进门就要说话,几次三番被人抢先,又不好冲着花家的人发脾气,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憋闷得很。
谢苓是重伤病人,云却腿脚不便,花浮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谢繁倔强地审视了片刻,发现自己确实只能站着。
明明不管是从修为还是地位上来讲自己都是最高的。
看着他似乎很不痛快,谢苓扫了一圈就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儿,在心里腹诽他事儿多,不想招惹脑子有问题的人,便打算起身给他让个位置。
见她要动,周围几人都要起身,谢繁一把将人按下去,不无头疼道:“你好好坐你的吧,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要跟病人抢位置的。”
谢苓什么都好,就是少几分傲气,这种时候就应该坐在原地岿然不动并用眼神询问他到此的目的是什么才对。
算了,年纪还小,可以培养。
谢繁眼中明晃晃的不满意被谢苓尽收眼底,为什么会对她不满意呢?她又不是他们上京谢氏的弟子,日常行事还要受他考核,他凭什么不满意?
从很早以前谢苓就觉得奇怪,无事献殷勤,一定没安好心。
一旁的云却神色晦暗不明,眼睛一直盯着谢繁,他前世听到过一些传闻,可终究知之甚少,在谢氏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明目张胆地问花浮,一时半会应该出不了事,之后与谢苓提一嘴好了。
知道谢苓不方便说话,谢繁就站在她面前仔细叮嘱,不要乱吃乱喝乱跑,多多静养,说到最后瞥了一眼云却又添了一句:“你双腿健全,没什么事就起来练练功,也是有助于恢复的。”
谢苓呼吸的时候胸口都会传来钝痛,听到这句话眼神中带了十分的不确定。
我吗?
云却坦然地喝了一口茶水,假装没听出他的针对,一天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谢苓能修养的好才怪,看来明日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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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挂个牌子了,就写同姓相斥,谢氏不得入内。
闻幼察觉到屋内气氛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清楚,花浮端庄地坐在他身前的椅子上,注意到他们三人的相处模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是在场最了解谢繁的人,年幼时也曾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
花浮抿了抿唇,面上带了丝担忧,趁着无人注意,轻轻拉过闻幼的手,在他手心中写了两个字。
见闻幼看过来,花浮用口型提醒他“要小心。”
虽然听不明白花浮的意思,但是闻幼相信她不会害自己,在花浮和谢繁里选一个,他肯定是要选花浮的。
怪异的氛围最后终结于花浮的离开,她自接到消息便带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说起来也有几日没有合眼好好休息了,从早上起来就一直有人过来探望,谢苓靠着窗边,身后是阳光照耀,暖洋洋的天气让她难得放松。
花浮看着昏昏欲睡的谢苓,疲惫止不住地上涌,闲谈也不急于一时,干脆起身道别:“我也是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谢姐姐好生养伤,我之后再来看你。”
谢繁想说他不走,但花浮说完话就很自然地面对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秉承着不能欺负小姑娘的理念,谢繁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她一起出门。
正欲和谢苓道个别,一回身就发现谢苓已经睡了过去,云却在一旁伸出一只手撑着她的脑袋,见自己看过来还十分有礼地笑着点了下头。
愤愤地出去将门甩上,闻幼仔细听了听,等他们走远之后,鬼鬼祟祟地坐到椅子上:“花浮方才给了我两个字。”
云却冲着茶杯点了下头,示意他沾一下茶水写在桌子上。
歪着头仔细看着他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云却一字一顿念出口:“揽、月、”
云却心中一沉,果然与他所想一模一样,花浮应当是在用这个提醒他们,闻幼见他神色凝重,一时也不敢说话,小心地看看禁闭双目的谢苓,凑上前深情凝重:“什么意思?”
“是说揽月帝君吧。”
谢苓突然出声将两人吓了一跳,闻幼面色惨白地抚了抚心口:“师姐你醒着的啊。”
闻幼看了看失去温度的手掌,有些可惜地收回袖子里:“何时醒的?”方才他看了明明是真的睡着了。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谢苓缓了缓神才懒洋洋地出声道:“刚才被关门声吵醒的。”不欲多说这些无关之事,谢苓托腮看着桌上的“揽月”二字,有些好笑地沾了下茶水,从中间划出一个长长的道子,将其从中间截断。
即使是在密闭的屋子里,唯一打开的窗户射进温暖的阳光,一切好与不好都应一同暴露在阳光下,可谢苓还是觉得四面八方都有视线,不论来源在哪儿,最终都要射向自己身上。
师姐师兄的面色都不是很好,闻幼鲜少看到他们这样阴冷的表情,他不明白这两个字代表什么。
“所以,”闻幼迟疑着开口,指着桌面上快要干了的字迹问道:“这是谁?”
46. 第 46 章
揽月帝君,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人人都说她是万年难出的天才,说她惊才绝艳,说她在同辈中一骑绝尘,说她这样的天才万年难再出一个。
像个怪物一样,这是世人对她最多的评价。
唯一受人诟病的是在历劫之后第一时间跑到韩氏地界,毫无缘由地劈了人家的牌匾,又打了人家的家主,从此以后两家可谓是老死不相往来。
无人知晓其中缘由,韩氏对此又闭口不言,世人便只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猜想,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她与韩氏少主二人的情史。
有人传言揽月帝君被负,伤心欲绝之下与其一刀两断,从此两相决裂,直到揽月帝君飞升,韩氏少主身死,二人都再未说过一句话。
不过也有人坚决不认此事,认为是对揽月帝君的亵渎,比如裴氏后人,再比如......
谢繁。
作为揽月帝君的狂热支持者,谢繁在寻找揽月帝君的路上狂奔不止,并死不回头,甚至一度做到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程度,也正因此云却前世才有机会耳闻一个世家大族的继承者的疯癫事迹。
“......他未婚妻来自于雷氏,也是因为揽月帝君的母亲来自于雷氏,他想从这个角度复刻出其父的成功,可惜后来只生了个普普通通的儿子,于是便和其妻和离,又转而娶了裴氏女,依旧未能成功”
云却说起此事也有些唏嘘,谢繁疯癫至此,害得又何止两个女子。
他的子嗣成年后因疏于管教,死的死亡的亡,还有几个因过于混账而被他清理了门户,细数下来竟无一人幸免于难。
以往只是听说过这些事,就已经骇人听闻,现下见他这么殷勤,云却越想就觉得越不对劲,他与谢苓不过相识几年,总不能是因为感情深厚,情难自抑吧。
可这和已经飞升万年的揽月帝君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长得相似?”闻幼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象不到其他的缘由了。
世人不是常说这样有执念的人容易在相似之人身上寻找爱人的影子吗?难道师姐是被人当成替身了?
谢苓静静地听着,没有想要发表言论的意思,谢繁待她是不太一样,但她看得出来谢繁眼中没有对她的爱慕之情,那这样殷勤的态度就引人深思了,还是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现在没有头绪,在这里乱猜也是无用,左右一时半会不会要她命,谢苓不想在这事儿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反正不管狼尾巴狗尾巴,最后自己就露出来了。
隔着窗户往外看,从谢苓的位置还能看到下方巡逻的士兵,花浮还在缠着谢繁说些什么,谢繁的表情有些不耐烦,花浮面色如常,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继续与他详谈。
真是个尽心尽力的小姑娘,若非她一直拖着谢繁,云却也不敢这么直接说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不过这么看来,谢繁的执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来他们几个世家之间相互都知道些,哪怕是花浮这样不受宠的旁支也能听到些风声,都这样了他前世还能娶了一个又一个。
谢苓嗤笑一声,花意霜说的确是实话。
闻幼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抬头疑惑地看向云却:“但是他这个年纪就已经娶了两次妻了吗?”
修士结丹之后是可以驻颜的,从以往谈起的话题来看他应当比师姐要大几岁,同是金丹期,总不至于大上十几岁,肯定算是青年才俊。
这个年纪成两次亲?属实有些离谱。
云却这才想起来自己说了很多以后的事,幸好只是在闻幼面前,不至于引起不轨之人的怀疑,但怎么把闻幼糊弄过去,也要想想办法。
沉默片刻,云却艰难张口:“其实金丹期可以看到人的未来,只不过会以人百年的寿命为代价。”
金丹修士也不过三百寿元,师兄一下子就用去了一百,只是为了看一下谢繁的未来,这么算起来其实不怎么划算。
看到闻幼不怎么赞同的表情,云却脑中灵光一闪,长叹了一声,用宽大的袖子捂住自己的眼睛,语气哀戚:“我实在是担心他对师姐不利,只能出此下策,看看他人品如何,不然师姐真的出了事,我必寝食难安。”
闻幼双目含泪,虽然平日里总是吵吵闹闹,但师兄果然还是很担心师姐的,宁愿舍弃寿元去为师姐摒除危险元素。
真是令人感动的同门情,能在这样的宗门长大,真是他之幸事。
看着轻轻松松被人哄骗过去的闻幼,和入戏正深的云却,谢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忽悠小孩子倒是有一套,还拿她做挡箭牌,也就是欺她现在不能讲话,不然肯定要怼上两句才解气。
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路人,谢苓随身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根黄瓜,用了个净水诀冲洗一下,然后坦然地盘腿坐在椅子上开啃。
咔嚓咔嚓的黄瓜声实在太大,云却有点装不下去,在袖子后面无奈地看了谢苓一眼,对方坐在椅子上托腮与他对视,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她感动,所以吃根黄瓜不过分吧。
彼此心知肚明,云却被她这么盯着还是滋生了一些诓骗无知孩童的羞耻感,清了清嗓子,勉强演下去:“好了师弟,不必为我担心,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闻幼抬起通红的双眼,重重地点了点头,满脸坚毅地看着云却:“我以后也会为师兄这么做的!”
他要将这种美好的同门情谊传承下去!
云却:“不,倒也不必......”
“师兄不必为难!”闻幼猛地站起身来,胸中燃烧着熊熊斗志,他若还在筑基期停滞不前,又如何能帮助师姐和师兄。
一想到来到这里之后的无能为力,闻幼斗志更高,当场拔出配件就开门冲了出去:“我去修炼了!”
他一定要早日结丹!早日独当一面!
谢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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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滞地嚼着嘴里的黄瓜,看向面色发青的云却,挑眉又咬了一口,特意发出了更大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在耳边萦绕不绝,云却不用看就能感受到谢苓深深的嘲笑,仰头靠在椅背上,抬起袖子捂住自己的脸来避开谢苓的目光。
许久没听到谢苓啃黄瓜的声音,云却将手挪下来,瞥向谢苓,正对上她一眨不眨地目光,脸上刚刚散下去的热气一下子就窜了回来。
谢苓一手举着半根黄瓜,宽大的袖子顺着小臂叠落到手肘处,阳光照过她的手腕,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云却的眼。
像是个镯子。
云却猛地坐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可上面空空如也,方才的镯子仿佛是他的幻想。
前世临死前的最后一次秘境里,云却捡到过一个素净的镯子,他素爱金玉,镯子上又没有灵气,正巧谢苓也在,他觉得镯子无用,就干脆将其扔给了谢苓。
之后刚出了秘境没几天,他就自曝重生了,为什么还会眼花看到那个镯子?
手腕被人死死地抓着,感觉实在是不舒服,谢苓忍不住蹙眉往外用力,视图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不知道云却怎么想的,手上越来越用力,谢苓忍无可忍,一巴掌甩上他的脸。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却觉得脸上传来一股凉意,随后就是一阵轻微的痛感。
回过神来,云却看了看谢苓空荡荡的手腕,张了两下嘴:“你手怎么这么凉?”
谢苓觉得他有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此也见怪不怪,晃晃自己的手腕,示意他赶紧放开,刚才挣扎的时候露出了一点被他抓过的痕迹,一片红痕很是瞩目。
云却没想到自己有这么用力,急忙把手撤开:“抱歉。”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毕竟关系到前世种种,也只能和谢苓商议,云却摸了摸自己的脸,靠近谢苓:“我以前送过你一个镯子,你还记得吗?”
谢苓默然,确定闻幼不在,才无语地开口说话:“你以前送过我很多镯子。”
金的、银的、金镶玉的、金包银的、金镶宝石的,总之凡是他喜欢的又戴不了的,都被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塞给谢苓。
主要是他也没人可送。
云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到正事上:“不是那些,是一个素净的镯子。”
素净的镯子?
经他这么一提,谢苓反而有些印象,云却一向非金玉不给,之前看他拿了个极素的镯子,可能是看多了那些金碧辉煌的饰物,谢苓反而很是喜欢那个。
当时她拿到镯子很开心,就一直戴着了,云却自曝的时候波及到自己,应当是碎在那场意外里了,他这么一说谢苓还真有些心疼。
见谢苓点头,云却若有所思地放下手:“我方才好像在你手上看到那个镯子了。”
谢苓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确信上面什么都没有,云却不会信口雌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你怀疑那个镯子,是法器?”
47. 第 47 章
谢苓只是迟疑,虽然云却说是看到了,但自己并无感觉,没道理戴在自己手上的东西自己却不知道。
她的迟疑被云却看在眼里,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算太好,或许是神思倦怠,只是眼花也说不定。
盯着她的手腕看了片刻,云却摇头笑了笑,把手深入怀中:“罢了,可能是我看花了眼,不过你手腕上确实缺一个镯子,正好......”
话音未落,云却就看到谢苓猛地往后缩了一下,把手抱在怀里,像是怕他对自己的手腕做什么一样。
两人僵持片刻,谢苓不开口,云却不动身。
谢苓从很早之前就养成了提防云却从怀中掏东西的动作,无他,云却每次都会突然甩给自己各种各样的首饰,因为女子的款式更加华丽,他自己又戴不了,所以每次都会扔给自己保管。
偏偏审美令人发指,谢苓每每捧着他给的东西站在人群中时都会觉得丢人。
重活一世,在如此清贫的情况下他还能掏出那么丑的金饰来?谢苓不太信,但又觉得没什么事云却为了金子做不出来的,还是保险一点。
接受到谢苓浓浓的不信任,云却无语凝噎,掏出一个乳白色的玉镯,玉镯色彩浓郁,看上去光滑油润,没有丝毫瑕疵,谢苓不识货,但看上去就是块好玉。
云却用力地清清嗓子,谢苓闻声望去,正巧云却偏过头,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窗外,不经意间露出了脖子上戴的小金葫芦。
小金葫芦被照射出的光闪过眼前,谢苓有些讶异地怔愣片刻,云却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怕她又误解自己,不禁抬手挠了挠脸侧,不自在地低声道:“这是我路过商贩买的,看它确实好看,我是无人可送,但也不是见谁都送的......还有你不许再说我总是送你丑东西了!”
谢苓垂眸,伸手接过玉镯,玉镯触手生温,手感油润细腻,品质确是上佳。
云却以前送她东西是因为买了女子用的东西用她做挡箭牌,那现在送她这种不符合自己审美的东西,又是为什么。
她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又转瞬即逝,抓也抓不住,只好先把心中的异样压下去,抬眼看向还是很不自在的云却,难得漏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谢谢。”
云却好像忽然松了一口气:“好了,你真的别再说话了,再说下去又要吐血了,我下去帮你熬药。”
看着谢苓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出门下楼,谢苓荒诞地生出一种相依为命之感。
让闻幼直到又要闹了,谢苓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透过冲冲人影,精准地捕捉到了盯着自己的目光,那人坐在小摊上,正对着自己,迎着她的目光笑着摆了摆手。
谢苓不太喜欢苏问离,她每次靠近自己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来爬去一般。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但苏问离与谢繁不同,她不像总要算计人的那样令人心烦,但又让人觉得阴冷,大概是她前世被师尊扔入蛇窟那种感觉,阴冷潮湿,又死死地在暗处用眼神咬住你。
谢苓看着看着忽然笑了,摆了摆手回应苏问离,她身边奇怪的人太多了,正所谓债多了不愁,届时看看谁才是最毒的瓜秧,又能结出怎样的恶果。
谢繁嫌她没有傲气,实则不然。
她只是没有他想要的那种傲气。谢苓靠在窗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他们身上的暖意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已经到了夕阳时分。
修士并不会饿,她便也没发觉时间过得这么快,今日说话有些太多了,谢苓的胸口隐隐作痛,怅然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处,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彻底好起来。
让爹看到又要担心了。
从一开始她不愿回去就是怕路上颠簸,若是没好全恐怕傅大为一眼就能看出来,谢苓许久未回家,不想一回去就让人担心。
再者,她也需要时间来捋一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今晨起来的时候她特意观察了下苏问离,至少看起来云却的外伤比苏问离要严重得多。
难道是因为苏问离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所以云却的生死无所谓吗?
苏问离当时被死死地绑在石床上,早上的时候她问过云却,云却对那段记忆已经很是模糊了,苏问离为什么会被绑,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谢苓摸摸下巴,放血能做些什么呢?
以她有限的经验来看,除了御兽偶尔需要真血教化,其他诸如炼器炼丹、阵法符箓凡是沾了血的基本都是邪术。
她有四分之一的概率猜中他们的目的。
“一会儿把谢繁盯上来了。”云却一瘸一拐地端着药过来,一直到放下药谢苓都一动不动,他还以为人坐着就晕过去了,看她盯着外面出神,正巧瞥见谢繁往回走的身影,于是顺手将窗户拉上,一脸正色道:“夜里风大。”
谢苓看着云却手中的木盘怔了一下,印象里云却只给一个人托过盘子,偏偏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捧起药碗小口抿着,谢苓总觉得这些事直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一时之间又没有头绪,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凌霄宗一定有大问题。
谢苓本来就气血不足,一天见了许多人,脑子一直没停下,不知是不是刚才又吹了风的缘故,头有些胀痛。
算了,脑子里一团乱麻。
谢苓摇摇头不再去想,低头看看在碗中荡漾的深棕色药汁,谢苓怀疑地又喝了一口,汤药入喉带来的是浓郁的蜜糖味道,虽不能完全覆盖,但与原本的苦味一对冲,口感好了许多。
惊喜地抬起头看向云却,对方站在桌前微微仰着头,神情倨傲,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谢苓几乎可以幻视到他不断摇晃的尾巴和冲入天际的鼻子。
看到云却这副得意的模样,谢苓的表情一下子就平淡了下来,反正她也不能说话,让云却自己去干着急好了。
果然一看她表情变了,云却的身体僵了一瞬,有些怀疑地看着她,想分辨出是真的不好喝还是谢苓装的。
可惜失败了,谢苓的表情一点波动都没有,沉默着喝完了整碗汤药。
“......怎么回事?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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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太腻了吗?”
谢苓无视他的问题,缓缓打了个哈欠,指指床的方向示意自己要睡觉了。
精力旺盛到能一夜一夜不睡觉去修炼的人,刚入夜就和他说要睡觉了?若不是以前没照顾过受伤的谢苓,他没准就真信了。
看来是装的。
云却看着药碗地步还残留着的蜜糖,在背后偷偷地冷哼了一下。
正要把碗筷都收拾一下,谢繁猛地推开门,面上有些凝重,没去寻找谢苓的身影,反正直接看向云却:“闻幼出事了。”
谢苓还未来得及坐下,听闻此事立刻快步走了出来,与云却一起看着他等待下文。
谢繁皱了皱眉:“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们跟我下来吧。”
面前一个伤一个残,但谢苓好歹还能走,云却是脚伤,走起来要困难得多,谢繁犹豫片刻,一咬牙张开手向云却走去。
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的云却顿时警铃大作,急忙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灌进嘴里。
眼看着他脚腕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谢繁保持着双手张开的动作愣在原地,云却用力往下顺了顺丹药,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我,咳!好了!”
有药不吃,这人是不是有病?
谢繁看着活蹦乱跳的云却,忍不住气得笑出了声。
身后传来渐远的脚步声,两人才发现谢苓已经下了楼,于是急急忙忙追过去,刚出客栈门口,云却就看到了谢苓站着不动的身影,紧握着拳头面色铁青。
顺着她泛着寒意的目光看过去,闻幼面色发紫,蜷成一团在地上不住地颤抖,仿佛是感应到他们的存在,空洞的眼神看向他们的位置,谢苓看到他眼中溢出了些许泪水,一时间心脏像被人揪起来一样疼。
花浮穿过层层人群过来,看到地上的人影面色煞白,当即就要冲过去看看他的情况。
“别过去!”谢苓急忙喊了一声,又因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了伤处,胸口处传来撕裂般的阵痛让她眼前一黑,险些直直地摔到地上。
云却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轻拍着谢苓的后背,语气凝重:“他怎么了?”
一时急火攻心,谢苓眼前发黑有片刻看不见东西,紧抓着云却手臂稳住身形,闻言讽刺地笑了一下,强压着怒火:“噬灵蛊。”
云却眸子一紧,看到闻幼混乱的状态更是生气。
噬灵蛊食人精血为生,若是母蛊则功力大增,若是子蛊则为人傀儡,直到油尽灯枯。
若是用量控制得好,掌控一个傀儡百十来年不成问题。
虽然不知道闻幼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细究了,谢苓拽了拽云却的手:“心……脉。”
云却顿了一下,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见她一直在点自己的心口才反应过来,急忙跑过去封住闻幼的心脉。
谢苓刚勉强站稳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脑袋里像是灌了铅水一样沉,止不住地向后倒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谢苓感受到有谁服了自己一下,随后便再无知觉。
48. 第 48 章
“孽徒!”
谢苓跪在阴湿的水牢中,从被水打湿贴在面前的头发缝隙里看向上首被人簇拥着的熟悉身影,甚至连指责他的申请都与往常如出一辙。
灵慈真君站在水牢上方,即使看不到谢苓的身影,口中仍在喋喋不休地教导她:“修真之人,如何能被凡尘琐事绊住手脚,既入了仙界,自然应当将同门当成最亲的人,你这般行事,为师很是心寒。”
这番规训的话永远只会对她一个人说,谢苓以前还会装作是看重,现如今倒也没什么可顾及的。
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连日不吃不喝,她的嘴唇已经干裂得不成样子,轻轻一动便扯开了个口子,水牢里冰凉刺骨,谢苓反而感受不到什么痛意。
谢苓直了直身子,视图让自己出现在师尊的视线里,没有像以往一样沉默,很轻很轻地嗤笑了一下,声音却掷地有声:“师尊无父无母,自然不懂。”
偌大的水牢里一时鸦雀无声,她那位人前的好师兄童悦佯装愤怒上前一步挡在灵慈真君身前,冷眼看着形容狼狈的谢苓。
“你等凡俗之人有机会修仙长生,应当感恩戴德才是,对培育你的师尊说出此等污秽之语,粗鄙不堪,枉生为人!”
这样的话谢苓听过千万次了,不过是瞧不上她出身乡野又天资卓越,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做遮羞布,更是好笑。
头一次被谢苓这样直白地顶撞,灵慈真君却并未生气,谢苓听到她长叹了一声起身,好似心力交瘁无计可施,走到门口时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谢苓听到她回头叮嘱童悦:“此子不知悔改,带她去蛇窟好生教养一番吧,小心不要伤了性命。”
童悦一边应和着师尊仁慈,一边示意其他弟子赶紧跟上,恢复成威严的师兄模样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谢苓感觉自己脑子都是冷的,直到童悦走到面前抬起她的脸,往她口中塞了颗不知名的丹药,眼中才渐渐有了神采。
她炼药无数,一吃便知这是闭灵丹,用以封锁体内灵海,让修士与普通人无异。
有些秘境修为越低越安全,闭灵丹算是种必需品,可联系刚才师尊的叮嘱,童悦的用意显而易见。
“唉,你说你。”童悦轻叹一声,伸手抚开她额前的湿法,语气轻柔,好似情人间的呢喃;“凡人就是凡人,为何不好好在俗世中乖乖地嫁人生子,在后宅生根,为何非要来这儿分一杯羹呢。”
他父母祖辈都是修士,又是家中最有前途的小辈,宗主却偏偏看重谢苓。
他不可能信服。
眼中闪过寒芒,童悦可惜了一下谢苓的天灵根,拍了两下她的脸:“师妹,小心啊。”
谢苓感受到体内灵气的流失,心中难免生出恐慌之感,她只来得及与童悦对视一眼,一阵失重感袭来,片刻间她就摔入了一片柔软中。
身下不知粗细的蛇群快速蠕动,谢苓看着头上缓缓闭上的洞口,一股绝望油然而生,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谢苓忽地生出些力气,用力挣扎着起身:“不要!”
手触及到身下的被褥,谢苓用手到处摸了摸,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逃出那片令人作呕的地方,她现在应该是在客栈里才对。
手臂上传来触感,谢苓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云却坐在一旁担心地看着自己,只一瞬间就安心了下来。
“哟,小友醒了。”
一个青衣男子从屏风后转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瓜子,笑吟吟地看着她,面上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却有一股少年人才有的意气风发之感。
来人上前顺手接过谢苓的手腕,粗略地把了把脉,而后又将她的手放回到云却手里:“好了,小友就是内里伤得重了些,一连睡了好几日,断掉的肋骨往外挪了几寸,已然没什么危险了。”说罢,又指了指一旁的云却:“这位小友给你喂过药了,你运气试试?看是不是好了许多了?”
谢苓听话地向丹田处输送灵气,周身灵气运转平稳,灵气浓郁,而且......
诧异地睁开眼,谢苓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到金丹后期了?”
“小友天资不低,又有灵药滋补,幸好是遇见了我,这才因祸得福。”青衣男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夸赞自己,行事看着有些轻浮,但并不令人讨厌。
谢苓颔首:“多谢前辈相救,谢苓定衔草结环相报。”
男子摆了摆手,不甚在意:“这也是小友的机缘,不必如此。”
云却还是很担心,谢苓这几天全靠灵药滋补,神智不清醒,他也没办法确定谢苓的状况,也不知道乍一起身是否会有不适。
“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你昏睡了七日......”
“七日!”谢苓猛地提高声音,吓了云却一跳,还未开口,谢苓就赶紧掀开被子要下床:“闻幼怎么样了?他身上的蛊毒不赶紧驱除是要出大事的!”
云却伸手扶住谢苓的肩膀,有些无奈:“裴前辈已经治疗过了,闻幼没什么大碍,你先别急。”
听到云却的话,青年人自觉地举起了手,表示自己就是那位帮人解毒又治病的裴前辈:“裴景瑚,几位小友就唤我裴叔即可,不必见外。”
听到闻幼的蛊毒已解,谢苓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任由云却扶着她坐回去,谢苓坐在床头把被子盖好在腿上,才向一旁的裴前辈问起闻幼的具体情况。
“裴......叔。”谢苓有些不大适应,抿了抿唇把怪异感消化掉:“我师弟以前并未中过蛊毒,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噬灵蛊的症状并不明显,甚至要长年累月才能真的达到控制人神智的地步,闻幼那副模样分明是蛊虫自毁之前的状态。
裴景瑚摸了摸下巴,回想片刻当时的情景,其实他当时只顾着看谢苓了,没太注意地上的人,不过自己去看了,状态确实不对,有点像......
“蛊毒不至于此,但有一种可能性,便是母蛊是用他的血滋养起来的,一遇到喜欢的血,母蛊就会兴奋,连带着子蛊的反应也会更加激烈。”裴景瑚不太确定,闻幼看着年纪不大,要每年放大量的血才能养得出这样健康的母蛊。
闻幼的身体是支撑不了,但他还有父母亲族。
想起几年前的灭门案,谢苓难过的闭了闭眼,她或许猜到原因了。
“可是母蛊是哪儿来的?”云却蹙眉问道,遇到的人大都身体康健,瞧不出有什么问题,话音刚落,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谢苓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应该想到的是同一人。
忍不住咳了两声,谢苓捂着胸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这几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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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人吗?”
云却神情凝重地摇摇头,自那天晚上起,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凌霄宗的弟子各个都不见人影,前几日去过他们的厢房,桌上只留了一封告别信,屋子里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回想起苏问离被放血的模样,谢苓几乎可以断定母蛊就在她身上。
可他们又是怎么盯上闻幼的?是察觉到了他的身世?还是发现了他的血对蛊虫有益?
一桩又一桩的怪事接踵而来,谢苓想得有些头痛,要四处提防这些图谋不轨之人,看来这次去上京注定不会太平。
扶额的动作一顿,谢苓对着裴景瑚歉意地笑了笑:“裴叔也是来此处游历的吗?”
裴景瑚吃瓜子的动作停在半空,闻言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她的手腕处,又忽然察觉到不妥,掩唇清了清嗓子,笑着看向谢苓:“你这镯子......”
谢苓和云却一同看向谢苓手腕的白玉镯,那是前几日云却刚送的,她当时图方便就直接戴上了。
看到他们目光的落点,裴景瑚反而一愣,沉默片刻接上刚才的说到一半的话:“哦,我是说,你这镯子是羊脂玉的吧。”
关注的是这个吗?
谢苓有些莫名,摇了摇头:“我不太懂,这是吗?”
见她第一反应是问云却,裴景瑚摸了摸下巴,眼中闪着戏谑的光。
不是因为依赖他的,那就是他送的。
对上裴景瑚调笑的目光,云却移开脸,清了清嗓子,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猜测这位前辈可能是喜欢这东西,但这是别人送的,谢苓不好作践别人的心意,哪怕这个人是云却。
迟疑片刻,谢苓从枕下掏出一个储物袋递过去:“前辈不嫌弃的话,就接受下这些丹药吧。”
那里面全是她这么多年炼出的极品丹药,大部分都能卖个天价出去,本来是留着想找机会出手赚笔大的,现在只能先用这些来替一下镯子了。
裴景瑚看着储物袋笑了一下,没接。
“我有一座山,上面全是草药,小友这东西我花钱就能买到,于我而言价值也不算高。”
有一座山的草药……
那确实是瞧不上这些了,谢苓黯然收回手,有些舍不得把镯子交出去。
裴景瑚看得出来他们在想什么,他本来也不是很在意报酬什么的,但是看这情况,倒也符合他的预期。
拍了两下手吸引谢苓的注意力,裴景瑚坐在她对面,难得有了些正经:“小友,只有这一个镯子吗?”
几乎是条件反射,谢苓第一反应就是云却说的消失的镯子,不知该不该说。
“好了,我不问了。”裴景瑚轻笑一下,谢苓这副模样其实已经什么都说了,他心里的谜题也解开了,自然不用再过问。
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放在桌子上,裴景瑚把手收进袖子里:“这是小友的机缘,来日若有需要,只管来蓬莱仙山找我。”
说罢猛地回头看向门口,喃喃自语了一句:“这小子来的这么快。”
摆了摆手告别,谢苓还没来得及细问,人就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屋门猛地从外面推开,谢繁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
“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49. 第 49 章
谢繁看起来风尘仆仆,手扒着门框气都没喘匀,眼神却在四处搜寻,谢苓不知道他在找人还是在找什么,但看样子肯定不是来看自己的。
用眼神向云却寻求答案,云却思索片刻,抬手比了个七。
七天都没在,那就是从她晕过去之后就人就不见了,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能赶上自己的头七。
谢繁没空注意两人的小动作,就在屋子里到处走来走去,时不时翻一下桌椅屏风,甚至路过谢苓面前时还要趴在地上看一看床底。
眼见谢繁伸手要开衣柜,云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喂!”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无礼举动的谢繁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咳,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了。”说完自己在原地假装忙了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过片刻他又忍不住:“求求你了让我看看吧。”
谢苓很是怀疑他出去收了什么刺激,变成变态赶回来了,这位天之骄子脸上的胡茬还没刮,整个人看着及其狼狈,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眼下一青黑。
“不行。”谢苓怜悯地拒绝他的请求。
可怜归可怜,谢苓半步也不会退让,看他到处找来找去,或许是在找人:“你在找裴叔吗?”
听到这个名字,谢繁明显地双眼一亮,急忙扑到谢苓身前,还是云却用力挡了一下才避免他压到谢苓。
谢繁这时候又可怜兮兮起来,孤独地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细数着自己的不易:“我找了裴叔许久,他每次都躲着我,让裴夫人出来搪塞我,可我是真的有要事找他。”
说到这里谢繁忍不住叹了口气,眉眼低垂,丝毫看不出往日的倨傲。
谢苓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伸手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被子:“谢少主非要找裴叔是有何事相求?”
谢繁抬了下眼,低头酝酿片刻,苦笑一声:“我娘之前为我受了重伤,因为缺了一味灵药,多年医治都未好全,那灵药只在蓬莱仙山有,我......实在是心急,若是能找到其他去蓬莱仙山的办法,就好了。”
没说两句就忍不住了,谢苓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怜悯之心,挣开云却的手臂,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亦无能为力,谢少主不如现在赶紧追,说不准还能追得上。”
谢繁正要擦眼泪的手蹲在顿在半空中,似乎也没想到谢苓变脸这么快,情绪刚酝酿到一半,配上他觉得自己被耍的表情十分滑稽。
情急之下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你不是有......”
“有什么?”谢苓翻身看着他,目光清明,懒懒地把被子卡在脖颈处:“谢少主觉得,我有什么呢?”
看得出谢苓是打定主意装作不知,谢繁思量片刻,为了一个自行前去会惹怒裴景瑚的传送信物,得罪他欣赏且触手可及的可造之才,未免有些不划算。
谢繁一下子收回眼泪,装作无事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又恢复了往常一般的笑容,温和地看向谢苓:“那我先走去碰碰运气,回头再来看你。”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谢繁昂首挺胸走出屋子,临走还不忘带上门扉,完成探望病人的最后一环。
云却前世并未见过谢繁,只从旁人口中听过几次,说起来都是一样的光风霁月,风流倜傥,是修真界最想成亲排行榜的第二名,现在看了真人真是令人震撼无比。
非褒义词。
在心中暗暗腹诽完谢繁,云却一低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云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措了半天词才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你你,你伤好了,可以,你可以早日回家了。”
“嗯,”谢苓轻轻应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不过还是等过了七夕吧,闻幼他,本来很期待的。”
提到闻幼,云却心里也有些阴霾挥之不去,一开始他们只是想让事情按照前世的轨迹走,可毕竟多年相处下来,说闻幼是他们的亲弟弟都不为过,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可他们,真的能好好护住闻幼吗?
前世的自己都没有好结果,他们的努力,会不会只是蚍蜉撼树......
手中传来温热的触感,云却的思绪被突然打断,低头一看,是谢苓握住了他垂在床边的右手,那双他看过无数次的纤细素手,因为常年练剑养出的厚茧摩擦着他的手心,奇异般地安抚了他的焦虑。
知道谢苓也和自己一样感到迷茫,云却垂眸轻轻握住她的手掌以回应。
谢苓紧闭着双眼,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她的重生是不可言说的秘密,在刚回来的时候也曾一遍遍地纠结,压得她喘不上气,只有在拥有共同秘密的云却面前才能有几分安心。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与云却像飘在大海上的两叶浮萍,只有靠着互相依偎才能存活下去。
她经常会将这种好笑的想法压下去,但今天,就先算了。
谢苓把脸往被子里又埋了几分,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陪我待一会儿吧。”手只是虚虚地放在了云却手里,以便他在自己睡着后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云却稍稍用力,将谢苓的手换在掌心,闭眼靠在床柱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闻幼的毒只用了三天便稳定了下来,第四天甚至已经可以下床走路,有花浮在他不怎么担心,便足足守了谢苓四日,今日是第五日,他许久未曾好好休息,扎一闭上眼困意止不住地袭来,不消片刻呼吸便平稳起来。
窗外是阴天,屋内丝毫阳光都没有,寂静的屋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整个青阳府融入了没有罪恶和算计的平静的夜幕中,谢苓就这样一夜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不知昏睡了多久,直到云却感觉手中有什么东西划过,手心处传来一阵痒意,扰得他有些烦躁。
睁开眼睛向下看去,谢苓歪着身子,左手小心翼翼地试图把右手从云却的手掌中挪出来,由于太过专注,并未注意到逐渐转醒的云却。
屏息将最后一点手指挪出云却手掌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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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谢苓轻轻地呼了口气,她从醒来后就试图把手抽出来,又不敢太用力,用了几乎半炷香时间才挪出来,哪知一抬头正对上云却带着笑意的目光,不知道醒了多久,反正是神思清明,肯定不是刚醒。
谢苓有些恼羞成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力锤了云却的手臂一下。
因为云却也刚醒没多久,脑子虽然清醒,身体还没醒过来,被大力的谢苓用三分力气一锤,直接支撑不住从床边倒了下去。
地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谢苓也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右手都麻了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急忙撑起身看向在地上皱着眉头扶着后腰的云却:“你没事吧?”
云却还没开口指责她,身后的屋门被大力推开,闻幼兴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师姐!”
看到屋内的景象,闻幼直接僵在了原地,这副场景,很像是师兄图谋不轨被武力值极高的师姐暴揍,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或许应该等师姐打完人再进才是。
突然想到后面还有随自己一起来的花浮,闻幼赶紧回神先捂住花浮的眼睛:“咱们,咱们先出去!对,出去!”
“行了,”谢苓从床上起来扶起云却,对着门口慌慌张张的闻幼大声道:“进来吧。”
走到桌边拎了两个凳子过来,又拉了一个放茶壶和杯子,谢苓才爬回床上坐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顺手递了花浮一杯,示意另外两个自己随意。
花浮接过茶杯笑着道了声谢,看看一旁的云却调笑道:“希望没有打扰二位。”
云却和闻幼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云却一边咳嗽一边疯狂摆手:“我们......我们不是......”
“行李。”谢苓无奈地拍了云却两下,给他杯子里又添了些水,无语地看了眼两个脸像吃了辣椒的人:“人家没你们想的那么古板。”
花浮不语,抬起袖子掩在唇边,看起来笑得很是开心:“只是随口一说,云师兄不必害羞。”
见他们二人还是不太自在的模样,花浮把手叠放在腿上,解释道:“上京有几家青楼在,我们并非如下界一般将七情六欲视为洪水猛兽。”
“青楼?”云却与闻幼都发出了疑惑的问句。
闻幼幼年时自然无人会提及这种话题,无为宗又在小山村边上,没有这个条件,上界各城都有城主掌控,一般不会允许有这样的生意存在,自然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而云却则是单纯地不知道这与青楼有什么关系。
见他们二人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花浮反而有几分惊讶,又怕直说吓到他们,只能隐晦地提一句:“姐姐们都很爱去。”
云却只知道上京有青楼的存在,但从不关注也没去过,不知道还有这种业务,此时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方才谢苓说什么来着?她似乎......知情?
僵硬地转头看向谢苓,身侧的人轻咳一声,端起茶杯转向另一侧,避开云却的目光。
她什么都不知道。
50. 第 50 章
“好了,回头云师兄去了上京就知道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来看看谢姐姐好些没有,昏睡了这些日子,身体可还适应?”花浮不欲多谈这些无关的事,转而关心起谢苓的身体。
她知道谢苓他们与堂姐之间的交易,她要确保谢苓的身体无碍,至少不会耽误万剑大会才行。
谢苓与她私交本就不算深,心里也多少明白几分,笑着将袖子撸起一些,把手腕伸到花浮的面前:“我已大好了,不必担心,不然你把脉看看,就知道我没骗人。”
花浮笑着摇摇头,抬手轻柔地将谢苓的手推回去:“谢姐姐说的我自然信。”
“还有一事,虽然好像有些迟了,但我想还是应当如实相告。”花浮有些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身侧的闻幼,小心翼翼道:“那天晚上,我也见到了苏宗主的爱女。”
只是后来兵荒马乱地,她没多在意,再听说凌霄宗的消息时,才知道他们早早地就走了。
苏问离?
谢苓重点怀疑的就是她,只是没查到苏问离的行踪,没想到花浮见过她,谢苓面色凝重地开口:“她当时在做什么?”
花浮有些犯难,她就是因为这个才纠结的:“她什么都没做。”
她遇到苏问离的时候,人就在角落里坐着,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花浮看她似乎在微微颤抖,疑心她是不是身体不适,正欲上前询问的时候,就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惊呼。
只一刹那的分神,再回头时苏问离的身影就不见了,她才赶紧往前去,后面就是闻幼毒发,谢苓晕倒,这些事他们就都知道了。
苏问离身体不适,谢苓猜测可能是体内蛊虫激动暴乱,她刚放完血,还没修养过来,自然没力气遮掩。
既然这样,那凌霄宗的突然离去也可以理解了,废了这么大劲才找到的小师妹,还没怎么样就又出了岔子,自然要赶紧回宗救治,若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恐怕他们都难辞其咎。
做错事是小,凌宵宗主的手段可不容人小觑。
因为云却的缘故,谢苓对凌霄宗的一些内情也有所耳闻,凌霄宗主看着威严,实则一点也不好说话,对犯错的弟子动辄关禁闭,笞神魂更是家常便饭,美其名曰严师出高徒,下面的弟子也一个个甘之如饴,甚至觉得苏衡有如再造父母,恨不得为其塑个金身日日参拜。
谢苓当时总结了一下,这在他们那边叫邪教。
但不知道这是他们特殊的风格,还是其他势力都不在意,反正凌霄宗那么多年都好好地存活下来了。
人不在,线索自然也就断了。
谢苓干脆不再纠结这件事,和花浮随意闲聊了几句,多是谈及一些上京的特产和风土人情,作为修真界最为繁华的地界,上京城里有许多东西都要更加新奇。
闻幼不太爱听这些,时间长了就开始昏昏欲睡,靠在椅子上十分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未果,云却叹息一声,用冰凉的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可惜也只是清醒了片刻,立刻又要闭上眼睛。
“我倒不太喜欢凑这种热闹的,堂姐知道,便想叫我早早回去。”花浮叹了口气,她鲜少忤逆花意霜的意思,这次回去怕是又少不了族中长老一顿唠叨。
不知道她们怎么绕回来的话题,乍一听到要早回去,闻幼猛地恢复了精神,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些心酸,说的话也不禁带上了几分委屈:“这就要回去了吗?”
一听他的话,花浮反而更震惊,眼中含泪,仿佛被闻幼的话刺痛了一般,不可思议地看着闻幼,嘴唇嗫嚅了两下,垂眸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邀请我呢。”
从花浮看向自己的时候闻幼就知道他说错话了,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慌乱,要说哭,宗门里数他自己哭的最多,乍一遇到别人伤心,他反而不会安慰了。
只能手足无措地拉住花浮的袖子,温声细语地安慰着:“请你请你!我怕你不答应,我肯定请你!”
但是要请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看着闻幼笨拙的模样,花浮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短时间内不会走的,堂姐还交代了我其他的事呢。”当然她也可以早早地办完回去,可是七夕灯会近在眼前,她着什么急?
看着被人稍微示个弱就被勾走魂儿的闻幼,谢苓好笑地勾了勾唇,用手肘捅了两下身侧的云却,凑过去低声问他:“他们为什么这么好啊?”
她明明只是闭关了一个月,怎么就冒出个花浮来,还能把闻幼吃得死死的。
云却闻着近在咫尺的桂花香有些慌神,听到谢苓的问话,眼神不禁瞥向对面两个明显洋溢着温情的少年,不知从何说起,何况还是当着他们本人的面。
花浮突然惊呼一声,面带歉意地站起身来:“瞧我这记性,堂姐还嘱咐了我事呢,总在这里叨扰病人真是不像话。”
闻幼看看谢苓又看看花浮,紧跟着也站起身,面色僵硬地卡了两下壳,直到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医士让我多走走,师姐我先告退了!”
明明着急又不敢走,谢苓憋着笑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年就猛地窜了出去,活像屋子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这孩子,好好笑。”谢苓笑着用手肘捅了捅云却:“你还没说呢,怎么回事啊?”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云却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谢苓尚在闭关,闻幼想要下山去买点粮食,就央求着云却和他一起去,走到半山腰时听到有人惊呼,闻幼立刻就拔尖冲了过去,可惜那是个刚晋级金丹的妖兽,闻幼虽然冲过去了,但也没救下人来。
“所以,是美救英雄?”谢苓挑眉道,那花浮姑娘可是筑基后期,再加上世家子弟手里总有些强力的法器在,打个金丹初期应该不成问题。
“呵。”云却冷笑一声,用一种怎么可能的眼神看了谢苓一眼:“自然是我救的。”
花浮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又是和闻幼一同过去的,见他有难当然会救,就算他们不是一起的,对叫声有反应自然也不会是见死不救之人。
无论如何她都能得救,为什么还要费力气。
“不过她似乎对闻幼救她一事心生好感,面对闻幼很是春风和煦,甚至假装柔弱雇佣闻言护送他们回城,路上两人没少聊天,聊了一路发现两人兴趣相投,一来二去便熟稔了起来。”
说到这里,云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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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救人能够心生爱慕,谢苓救他救只能是一对怨偶?
只晃了一下神,云却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想许是因为看闻幼纯良,毕竟他们这种世家子弟,看的勾心斗角只会多不会少。”
谢苓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良久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止是这个原因。更重要的可能是因为,闻幼长得还不错。”
犹记得闻幼长大后剑眉星目,宽肩窄腰,很是诱人来着。
虽然现在年纪尚轻,但是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少年人会因为一副皮囊而对人有所喜爱,也是很平常的事。
云却觉得不太可能,这世上怎会有人因为好看而喜欢一个人,他自认容貌不俗,也没见有人真心对他。
“到底是世家子弟,应当没有这么肤浅。”
谢苓闻言,停下摩挲下巴的手,欲言又止地看向云却,果然是一辈子泡在师尊身旁的人,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一点了解。
唉声叹气地挪到床脚,谢苓突然顿了一下,随后伸脚踹了云却一下,往门口抬抬下巴:“我要换衣服,出去。”
云却一言不发地出门,帮谢苓关好屋门,走到楼梯拐角处透过窗户向街上看,外面人声鼎沸,来往摊贩正是经历最旺盛的时候,临近七夕灯会,街上许多人忙忙碌碌布置着灯会的景观,看上去一片祥和,那个用来放血的地窖与他们格格不入。
“好漂亮的楼。”
身后传来熟悉的感叹声,云却回头,谢苓换了一身湖绿色的衣裙,这次没扎马尾,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把头发挽了个发髻。
谢苓上前两步趴在窗口往外看,第一眼也只注意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来这儿好几天了,还是第一次好好地静下来瞧一瞧青阳府的模样。
头发松松垮垮地拢在头上,随着她的动作,几丝不稳当的头发垂在谢苓耳侧,眼见木簪就要掉下来,云却猛地抬手扶住木簪,小心地将谢苓的头发盘回去,仔仔细细找到合适的位置,把木簪插了回去。
云却站在谢苓身后,一低头就能触碰到她头顶的发丝,云却有一瞬间的冲动,不自觉捏了捏手中的木簪,鬼使神差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一个很讨厌你的人,要告诉他吗?”
谢苓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沉默许久没有开口。
等到云却的心越来越凉,才后知后觉有了些恐慌,云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泛着凉意,抵在木簪上的手仿佛冻成了木雕:“我不......”
“唉!”谢苓用力地叹了口气,伸手扶了一下脑后的头发,满脸纠结地回头看向云却:“我真想象不出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认识吗?”
心中的凉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
云却用力地闭了闭眼,被气得笑出了声:“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别再扒着我的手睡觉,免得以后我夫人误会。”
谢苓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诚恳的歉意,双手合十诚心地道歉:“抱歉抱歉!我睡昏了头才那样,以后肯定不会了!”说罢,举起三个手指,坚定地与云却对视:“我发誓!绝不逾矩!如有违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云却:“......”
51. 第 51 章
云却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说的太明显的时候,对方脑子里还在想究竟是谁。
她是榆木成精吗?
怒气上头,让他有一瞬间真的想把事情都坦白出来,云却攥了攥拳头,狠下心:“我......”
“诶两位客官,让一下——!”
店小二从楼下快步上楼,手中端着满满当当的托盘,面上带了几分歉意从两人中间过去,不住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被人这么一打岔,云却的满腔怒火也消散了不少,再看向谢苓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先往楼下走:“走吧,你不是想逛一逛?”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子都麻了,特意换了身衣服不就是为了出去走一走吗,谢苓是个待不住的性子,若是往常这么一说肯定恨不得直接翻窗出去,省得浪费走楼梯的时间。
身后许久没有声音,云却停在楼梯中间处,疑惑地回头看去,谢苓逆着光看不清表情,见他回头好像才回过神:“啊?哦,我有些累了,明日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骗人。
云却抿了抿唇,谢苓的语气就是在骗人,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怎么还会累,分明只是不想和他一起,甚至不愿意用心想个借口。
口中隐隐有些发苦,云却想扯出个笑容来,努努力却只扯出了一个苦笑,最后还是放弃了,撇过头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
谢苓笑笑,转身欲走,忽地想起什么,靠在栏杆边上冲着云却摆摆手:“你好好逛!”
根本不可能逛得好。
云却心中郁结,再怎么叹气也无用,郁闷地出门,看到街边大大小小的商贩,一气之下掏出储物袋沿街看过去,也不管价格,看上了就买,直到夜幕西沉,才算是纾解了心中郁结,抱着东西在外面枯坐了一整夜。
闻幼觉得最近有些奇怪。
师姐这几天到处跑,把青阳府周边探了个遍,还帮着官府缉拿了山匪,又顺路超度了几个怨魂,不过短短几天,谢仙长的名头就传遍了整个青阳府。
但是师兄不见了,过去总是跟师姐形影不离的师兄,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闻幼摸着下巴沉思,他去问师姐的时候,师姐只是说他心里可能比较乱,去找地方沉淀了,还叮嘱自己不要去打扰师兄。
他在乱什么?
回想起之前师姐说过的话,闻幼慢慢拼凑出一个真相,或许师兄真的很喜欢苏宗主的女儿,但是出了这种事,怕是心有芥蒂,又要顾及自己的感受,这才心中郁结,想要自己静一静吧?
但其实他也没觉得师兄有多喜欢人家,人家苏姑娘过来感谢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抬眼。
闻幼想不明白,只是叹着气伸手将外衫披上,从屏风后出来在谢苓面前站好。
他往日里穿粗布麻衣更多,乍一穿上这种好布料还真是不习惯,总觉得哪里都受掣肘,稍一用力就会把袖子扯下来。
谢苓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看到闻幼出来眼前一亮,面前的少年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身量高挑,长年习武练出来的肌肉被掩藏在衣服下面,显得整个人更是挺拔,有些毛躁的长发用玉冠束起,还真有几分贵公子的气质。
感叹地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起身帮闻幼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后退两步叉腰满意地看着他:“不错,今天晚上的灯会可要好好表现,别给人家留下坏印象。”
闻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苓说的也是他担心的,毕竟从小长于乡野,他很担心自己做了什么事让花浮不快。
谢苓也只是随口叮嘱一句,闻幼是跟着云却长起来的,好歹装了几百年的贵公子,很多礼仪性的东西已经刻进他骨子里改不掉了,闻幼耳濡目染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衣服好看。”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消失许久的云却拎着个油纸包往里走,将油纸包放到谢苓一侧的桌子,看了看闻幼身上的衣服,笑道:“这可是好料子,特意去买的吗?”
谢苓侧身避开了桌上的油纸包,以免有油沾到袖子上,闻言笑道:“是,这衣服可不便宜,还是先前我们在你定下的那个客栈要来的剩余银子买的。”
说完又不禁感叹了一句:“幸好我跟他不依不挠地要了。”
任由谢苓在一旁感慨自己有多天才,闻幼扯了扯腰带,有点不太好意思;“师兄,我穿这衣服总觉得怪怪的。”
平时轻装穿惯了,穿着这身总觉得像类人。
其实云却觉得他就如往常一样也很好,花浮不像什么以貌取人之人,毕竟闻幼最重要的是那份赤子之心。
像选衣服这种事谢苓肯定不会问他的意见,以前云却给闻幼的那件铜钱服就被钉在墙上说了好几年,虽然谢苓也不专业,但是她觉得比自己的眼光肯定好上不是一星半点。
闻幼心里紧张,又穿着不舒服的衣物,便在屋里走来走去缓解一下紧张感。
被他晃得有些头晕,谢苓手倚着桌子捏了捏鼻子。
“这是桂花糕,手艺不错,趁热吃吧。”云却伸手把油纸包打开,里面排列着几块冒着热气的桂花糕,谢苓坐在旁边,还能闻到糕点传来的浓浓桂花味。
这是他们自上次不欢而散后第一次交流,谢苓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是云却知道她待自己疏离了许多,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一向吃不离嘴的谢苓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克制地收回了手,笑着夸了一句:“看着果真不错。”然后直接抬手招呼闻幼过来:“你师兄给你买的糕点,吃些垫垫肚子吧。”
云却眸子暗了暗,只一瞬就恢复到了平常的表情,浅笑着招呼闻幼:“对,你多吃些。”
师姐师兄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这种怪异感挥之不去,闻幼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糕点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加上刚出锅不久,口感绵软,入口即化,确实十分好吃。
但闻幼味如嚼蜡。
他站在谢苓和云却中间的桌子前,只感到自己仿佛是被莫名的气氛裹挟着,让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闻幼扯了扯嘴角:“我还是早些过去留个好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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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闻幼的离去,屋里的气氛急转直下,两人静坐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谢苓扭头看看窗外灯火辉煌的街道,很想出去逛逛。
看看落寞的云却,谢苓有些可怜他,把桂花糕的油纸包裹好推到他面前,打算不再继续打扰他:“你慢慢吃,我出去逛一逛。”
屋里气氛太压抑,走出门接触到新鲜的气息,谢苓长出一口气,心头的郁结终于消散了些,外面天色渐晚,夜幕已经垂了一半,自己一个人未免有些无趣,谢苓干脆买了份炸糖糕便吃边逛。
谢苓逛到戏法表演的小摊外,站在人群外围聚精会神地看着表演,这些东西对修仙之人都是基础术法,但在这里看着确实神奇。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谢苓从出生起就没过过普通的日子,不是战乱就是无休无止的修炼,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参与真正的灯会,飞快地把近日的不愉快都抛到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盛会中。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好久。”
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人声,谢苓回头,正对上谢繁带着笑意的脸,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谢苓明显不怎么高兴。
不想让谢繁扰了自己的心情,谢苓收回笑容,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块炸糖糕继续往前走,察觉到后面的人寸步不离地跟着,谢苓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试图把人甩掉。
“诶!”谢繁见她要跑,一时着急拽住她的手臂,力气大了些,谢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条件反射地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横在谢繁脖颈处,谢苓一时没忍住,眼中带了几分杀气。
对上她的视线,谢繁反而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放开谢苓的手臂,双手慢慢移到两侧,谢苓这才注意到他手中还抓着一把剑,通体雪白,感受到她的灵气微微震颤。
是上品,谢苓只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但不明白谢繁带剑来的用意。
谢繁见她注意到手中的剑,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将剑递到谢苓面前:“这是送你的,听说你们要去铸剑谷,这剑就是铸剑谷出来的,可遇不可求的上品。”
谢苓沉默片刻,收起匕首,接过谢繁手中的剑,一入手就能感受到剑身嗡鸣,谢苓抽出一半,剑刃锋利,上面附着些寒意,抗拒着谢苓的灵气。
“这是谁的剑?”谢苓抬眼看向谢繁,说出的话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早就知道这是有主之剑。
谢繁的笑容越发灿烂:“这是揽月帝君年轻时的佩剑,最适合你了。”
又是揽月帝君,谢苓不知第多少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号,且都是上京来的人提的最多,看着手中与自己灵气完全不能融合的剑,谢苓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我与她长得很像吗?”
提到揽月帝君,谢繁的眼中带了几丝狂热,有些痴迷地盯着谢苓,低声呢喃到:“很像。”
尤其是那股气质,简直和传说中的帝君一模一样。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谢苓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荒谬感,旁人讨厌她都是因为她是自己,旁人喜欢她居然都是因为别人。
她遇见的这群人,简直荒谬到可笑。
52. 第 52 章
谢苓把剑塞回谢繁怀里:“你这剑与我灵气相冲,用不了,你还是拿回去继续供着吧。”
谢繁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想把剑还给谢苓:“说到供着,那你更应该收......”
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就发现面前已经不见了谢苓的踪影,迷茫地在原地转了片刻,确定她是特意躲开了自己,十分不爽地收起剑,一路黑着脸回去。
不想回去死气沉沉的客栈,谢苓一路吃一路玩,直到月上中天才终于算玩了个尽兴,路上遇到有人趁着热闹摆摊,谢苓过去看了看,倒还真有几份不错的药材,干脆大手一挥全部包圆,正好给傅大为他们带回去,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开开心心地迎着月光走在巷子里,谢苓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高兴了,她今晚不打算回去,特意买了两壶酒要去青阳府边缘的那个高塔上待一会儿,登高望远会让她平静许多,冷一冷自己的脑子。
前方的巷口处有个人影,身影太过熟悉,谢苓远远地看一眼便知是云却,欢快的脚步缓停,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不过看那样子似乎都有些站不稳了,谢苓纠结片刻还是决定过去看看,随着距离拉进,一股浓烈的酒味萦绕在谢苓的鼻尖,忍不住蹙了蹙眉。
“你喝酒了?”谢苓上前看着扶不住墙干脆坐在地上的云却,蹲下仔细观察片刻,似乎还有神智。
一时间也有些稀奇,云却为了保持他那个王公贵族的人设,常年饮茶,滴酒不沾,多喝两口就会醉晕过去的人,也学会借酒消愁了?
云却双眼有些迷离,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但能听得到谢苓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想哭,鼻尖通红,强忍住眼睛的酸涩感,抬头努力地想要看清面前人是谁。
“......谢苓?”
见他还能认出自己,谢苓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有醉的太厉害:“还能起来吗?我送你回去?”
云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又重复了一次:“谢苓?”
谢苓无语:“是我。”看来还是有点神志不清,叹了口气认命地把东西放在旁边,抬头看看周围有没有树,打算折根树枝给云却支着。
眼神瞥到后方冒出头的参天大树,谢苓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
虽然有些对不住人家,但是事急从权,之后再跟树好好地道个歉吧。
决定好了,谢苓确认下云却不会昏睡过去,撸着袖子起身就要去取树枝,云却的动作一滞,慌乱下一把抓住谢苓的手腕把人拉进怀里:“别走!”
刚要张嘴骂人的谢苓听到云却带了些哭腔的声音怔了一瞬,皱着眉挣扎了两下:“你放开我,我去给你捡个棍子。”
箍着自己的手臂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收紧了几分,云却靠在谢苓的颈窝处,闻到熟悉的桂花香气,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一些。
“我没有喜欢别人。”云却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热气呼在颈侧,谢苓不禁缩了缩脖子,心一横干脆抬手要给身后的醉鬼一个肘击,而后就听到云却小声的呢喃:
“我只喜欢你。”
抬起的手肘僵在半空,谢苓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身后的人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一点一滴数着只有他们知晓的过往。
“我很早之前就想明白了,喜欢你是很早以前,早到我们第一次相遇,早到我穷途末路时睁开眼第一次见到你......我总能和你一起不是因为我们同期,是因为我想见你。”
少年的云却不懂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见到她就会开心,哪怕是和她斗嘴玩闹,惹她讨厌都是好的,哪怕自己是整个修真界最令她讨厌的人,那也是在她心里有几分特殊。
颈侧的衣领泛着湿意,温热的触感唤回了谢苓的神智,她想到了这段时间云却的怪异,以及他莫名其妙的包容和示好。
她曾经奇怪过,可是他们太过熟悉,即使偶有逾矩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谢苓垂眸不语,抬起的手慢慢落在身侧,静静地听着云却和自己剖析他的心意。
“我来这里,不是因为苏问离,她也没有喜欢过我,我只是想找线索,我不......”
“我知道。”谢苓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柔声问他:“那你找到线索了吗?”
云却的动作一顿,他来了之后就被打晕了,再之后他看到的东西,谢苓他们也都看到了,其他的线索也都猜了个大概,他其实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谢苓拍怕他的手:“若不是你下了同心咒,我也察觉不到你的气息,更无法确定那地方有阵法,这是你的功劳。”
明显感受到箍着自己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过了半晌,云却带着些释然的笑意:“谢谢。”
谢谢她为自己的无能做了辩解。
谢苓平静地看着前方,闻言轻轻笑了一下,垂眸覆上云却的手:“但是云却,你醉了。”所以刚才说的胡话,她可以当作没听见,就算了。
云却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冻结了,他怀中抱着谢苓,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只感受到了口中浓浓的苦味。
毫不费力地拉开云却的手,谢苓淡然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拍拍衣服,拎起地上的酒壶和药材,像摸闻幼一样笑着摸了摸云却的头:“知道不能喝下次就别喝了,天也快亮了你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云却低低地嗯了一声,胸腔里止不住地泛起难过的情绪,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心脏,从听到那句你醉了时起,他的酒便已经醒了。
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群里,在谢苓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谢苓暗暗叹了口气,觉得今日这酒是白买了,天都亮了,她再去屋顶坐着喝酒,怕是要被人当成疯子。
一路走回城中心的客栈,谢苓身上全是晨起的露水,脖颈处的衣领还是湿答答的,接触到脖颈有些凉意,谢苓放酒壶的动作一顿,心里有些憋闷。
云却说的她不是没有丝毫感觉,可他前几日还问了自己,他喜欢上了一个非常讨厌他的人。
这个人究竟是她,还是恰好与她有共同点的旁人。
或者说她是正主,还是替代品。
谢苓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就更加不敢相信,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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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着踏入万丈深渊,不如从一开始就明哲保身。
等云却酒醒了,就会想明白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妥,他都在自己面前这么丢脸了,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相看两相厌。
非常好。
“师姐、”门外传来闻幼小心翼翼的呼唤声,谢苓起身打开门,闻幼已经换回了往常穿的便衣,看起来不怎么聪明地扒着门框。
谢苓示意他跟进来,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壶里的水过了夜,冰凉的清水顺着喉咙滑进去,呀压下了谢苓的心火。
笑着也递给闻幼一杯水,问他;“怎么了?昨天晚上玩的开心吗?”
闻幼眼睛亮闪闪的,红着脸点了点头:“我今日还约了花浮姑娘一起去逛逛,一会儿便走。”七夕灯会虽然结束了,但是街上的小摊贩不会这么早就收摊,有的是有情人一早去逛街,毕竟昨天晚上只顾着看灯,卖不出什么东西。
刚说到花浮,人就已经到了门口,见他们正在聊天,便轻轻敲了两下门框:“谢姐姐,我方便进来吗?”
谢苓以为她是来找闻幼的,赶紧招手:“进来吧。”一进门就见她面色有些凝重,谢苓愣了一下:“怎么了吗?”
花浮措了措词:“听闻幼说,谢姐姐是打算回去过年的?”
花浮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更不可能是也要加入她回家的大军里,怕不是花意霜和她说了些什么。
谢苓想了想:“万剑大会出问题了?”
花浮点点头,将堂姐与自己传音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告知了谢苓:“......这次的秘境是第一次开,还未被开拓过,上京的一些人想要占据先手,便想把这个秘境放入万剑大会的一环,秘境的开放时间改不了,那其他赶不及的宗门散修,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不就是不要脸吗?”闻幼皱了皱眉,修士之间有资源抢夺是常事,但是又争又抢又要冠冕堂皇的确实少见。
花浮无奈地笑了笑,忍不住点头赞同:“消息是发出去了,现在应该许多修士都在往上京赶,堂姐说秘境年后立刻就要开,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年前啊......
谢苓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腿上,看来家是回不去了,回去颖州倒是近,几个月的时间铸完剑再去上京绰绰有余了。
长叹一口气,自己的计划被迫打乱还是让谢苓有些烦躁,闷闷地说了声我知道了,就仰头顺着椅子滑下去,独自失落。
闻幼左右看看,没看到云却,明明昨天还在,:“奇怪,师兄呢?”
谢苓听到云却的名字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调节了过来,正要解释云却喝多了在醒酒,说到的人就慢悠悠地从门口迈步进来、
手上拎着与昨日一样的油纸包,面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容:“我在这儿。”
说着,十分自然地做到谢苓身旁,将油纸包打开放到她面前,转而对花浮说:“我听到了,没什么问题,这几日就能启程。”
不等花浮回复,手先一步按住起身欲走的谢苓,面上笑容不变,把她面前的桂花糕笑着往她面前又推了一下。
“尝一尝?我亲手做的。”
53. 第 53 章
云却语气温和,动作却很强硬。
谢苓被他硬生生按在原地,虽然没用力,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让谢苓觉得如果自己非要起身,云却当场就会碎给她看。
谢苓无奈地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桂花香甜,入口即化,谢苓不得不承认他做的确实好吃。
三口两口把桂花糕咽下去,云却自觉递了杯水放进谢苓手里,茶水温热,正是适合喝的温度。
谢苓一口把茶水周进嘴里,转头看向闻幼:“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尚且不知铸剑要花费多长时间,谢苓觉得还是早日启程为好。
听到谢苓问话,闻幼自觉地挺起胸膛,用力拍了两下:“我、咳咳!我没事、咳咳咳咳咳咳咳!事了!咳咳咳咳咳......”
花浮担心地上手抚了抚咳得满脸通红的闻幼,面上有些许无奈。
云却突然咦了一声,迟疑着问了一句:“我的马呢?”
谢苓:“......”
他们一进城来就把马存在城门口的客栈里了,这么长时间过去,谢苓早把这些忘了个一干二净,那可是花了云却好几两金子买来的好马,丢了马不亚于丢了钱,这不得要了云却命?
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老实的闻幼刚平静下来,又被这一句问话问红了脸:“好像还存在城门口呢,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说到后面,闻幼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是知道那两匹马不便宜,云却眨了眨眼,忽然对着谢苓绽开一个十分明艳的笑容。
“没事,你们既已到了,马就不重要了。”
嘴上说的是你们,闻幼听起来好像没有们。
谢苓欲言又止,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看他装腔作势的时候,隐隐有些反胃,茶杯抵在嘴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顾及到面前还有两个小少年,不好明着拂他的面子,谢苓用茶杯掩住嘴轻声道:“你又在犯什么病?”
云却笑了一下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他了,突然又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
闻幼终于缓了过来,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浑身都透着浩然正气,右手握拳坚定地看着谢苓和云却:“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咱们不要耽误,今日就启程!”
谢苓有些错愕,今日就走?这么着急?
放完话的闻幼正色着点了下头,气势汹汹地往屋外走,等他背影彻底消失后,谢苓面无表情地看向花浮:“你是不是要跟我们一起走?”
花浮点点头,眯着眼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可爱,谢苓本来有些焦躁的心情莫名被安抚了许多。
随意聊了两句有的没的,花浮就主动起身离去,她的东西倒是不多,不过还有很多人需要安排,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铸剑谷,未免太过招摇。
想到铸剑谷那群奇奇怪怪的人,怕是还没进去就要被赶出来了。
谢苓倒是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她没有把储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摆着的习惯,拎起储物袋就能走,因此淡然地抿了口查,瞥向还在一旁坐定的云却:“你怎么还不走?”
云却抬起头四处看看,然后用迷茫的眼神回看谢苓,伸手指着自己问道:“我吗?”
整个屋子里除了自己就是他,多余的连只老鼠都没有,谢苓无语地撇过头,懒得和他废话。
云却低头痴痴地笑了两声:“昨日伤心欲绝,回来就去把东西都收好了,打算离家出走来着,没想到时机刚好,我就决定不计前嫌,先干正事。”
谢苓低头看看手中的茶杯,上面飘着零散的茶叶,不知道是何时放进去煮的,但这茶叶她没有,是云却常带的,于是谢苓盯了片刻,缓缓将杯子放回桌上:“你不必如此。”
她说了会当作没听到,更不会以此来嘲笑威胁,做到这样的地步属实没有必要。
关心一个人也是很耗费精力的事,云却前世连自己都照顾得不好,现在处处顾着自己,费时费心又费力,谢苓实在是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不费力。”云却满不在乎地端起茶杯看了看,上好的竹叶青,是谢苓最喜欢的茶,不过平日里没什么时间特意煮茶喝,所以鲜有人知道罢了。
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放到谢苓面前,这也是他平日里随身带的东西,谢苓见过许多次,每次谢苓想看都会被云却拒绝,唯独这一次,她并不想打开看里面的东西。
云却毫不在意,自己动手把盖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一盒子莲子糖。
看到莲子糖的刹那,谢苓的瞳孔微微放大,手指用力捏住桌角,从回忆深处挖出一些早已被遗忘的过往,一时哑然。
很是满意谢苓看到莲子糖的表情,她当年独自一人闯出去找黄天地报仇后,是自己勤勤恳恳照顾了她一夜,知道她爱吃莲子糖还特意到处去找,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潜进人家铺子里,放点银子自取,毫无君子作风。
谢苓当时拽着他的袖子一直在喊娘,哭湿了一大片衣襟,这些事谢苓隐隐还有些印象,本以为是不认识的人,这脸丢了就丢了,后面这么多年也没人说,她早就忘到脑后去了。
乍一看到莲子糖,那些丢人的过往又一次被翻了出来,谢苓恍然间有那么一刹那真的觉得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看到谢苓的表情,云却轻轻勾了勾嘴角,他知道谢苓看进去了,瞄了一眼手中的莲子糖:“其实......”
“师姐!”闻幼震耳欲聋的吼声由远及近,猛地冲到门口,双目炯炯有神,叉腰站在原地:“我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谢苓的情绪被打断,云却的话堵在嘴里说不出口,不满地看了一眼闻幼,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间来。
没注意到云却对自己的视线,闻幼现在满脑子都是赶紧去铸剑谷,赶紧去上京,赶紧帮着花浮抢东西。
眼见谢苓从恍惚中走出来,眼神恢复清明,云却知道今天说什么效果都不会比刚才的时刻更好,于是长叹一声,好好地收起莲子糖。
下次再找机会吧。
他们直接还有很多很多往事,云却会帮她一一回忆起来。
谢苓缓和了一下情绪,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走吧,我们去城门口看看马还在不在。”眼神移到云却身上,有些慌乱地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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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视线,上前把住闻幼的肩膀往外走。
云却托腮坐着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在他们彻底踏出门槛之前懒懒地喊了一声:“客栈的钱我已经结过了,不必再给钱了!”
自家师姐哪有让别人照料的道理,云却就是用这个借口硬塞给谢繁的房钱。
一扫不久前的阴霾,云却高兴地哼着歌起身,仔仔细细在屋子里又搜寻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才关门下楼,走到门口时花浮已经准备好了,牵着马在门口和另一个粉衣女子叮嘱着什么,一见他下了,礼貌地点了下头。
“云师兄才下来?我看谢姐姐他们方才已经出门了。”花浮路上遇到,本想细问一下,可谢苓走得太快,活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她不明所以只能先在下面等着。
云却应了一声,没说什么:“没事,我就是检查了一下又没遗漏......这是帮我们准备的马?”
花浮斜后方还有几人牵着三匹马,鬃毛油亮,眼神炯炯,一看就是身强体壮的好马,比他自己买的那匹还要好一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片刻,云却看看天色,也不好再耽误,便向花浮提议道:“咱们往城门口走吧,说不定能遇上他们,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花浮自然没什么意见,飞身上马,由着其他花氏的弟子牵着,云却自己骑着马稳步向前走,临近城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在城门口驻足的谢苓,她低着头在研究什么,闻幼牵着两匹马,远远地看到他们,开心地招了招手。
一行人刚走近门口,闻幼就忙不迭地过了吐苦水:“那老板非要昧下这两匹马,好说歹说都不行,幸好有师姐在,二话不说一拔剑,对方就消停了。”
他一向崇拜谢苓,谢苓拔剑伤人他都要夸一句是侠士行径,更别说是威胁这种不良商户。
走到谢苓身旁,云却才看到她原来是在寄东西,旁边那个包裹他昨日才刚见过,但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能在下界寄的东西肯定是给她爹的。
“是药材。”谢苓将信封和包裹一起打包好,仔仔细细地写下要寄去的地址,一起交到面前的驿站,而后抬眼看向云却:“你给师尊他们传音了吗?”
云却敏锐地察觉到谢苓的态度似乎有了些缓和,最起码有些接近他们一开始的交流方式了。
不过传音的事他忘了。
满脸沉思地低垂着头,谢苓一看便知,想想他和李玉兔之间的师徒情,忘记传音也是正常,也没太往心里去:“没事,我传了。”
谢苓翻身上马,看向花浮:“我记得颖州比玉州还要更远些?”
花浮正在仔细看地图,闻言点了点头:“正是,不过去颖州不必过什么关卡,它本身就是交界处,没那么麻烦。”
“好。”谢苓不想过多废话,径直出城向颖州的方向走,花浮凝神使了个术法,确保几人不会走丢,才急忙追了上去。
几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秋末之时赶到了铸剑谷。
还没来得及下马,面前一个黑衣男子就站在正中央举剑将人挡在几尺外,眼神扫过面前几人,漠然开口:“谷主不见客。”
54. 第 54 章
花浮从怀中掏出令牌,面向黑衣男子举起来,扬声道:“我是奉堂姐花意霜之命前来取剑,先前铸剑谷应下的事,总不至于食言吧。”
剑修中最具盛名的铸剑谷,后面又有万剑山为其做靠山,总不能在这种事上言而无信,传出去何来面子可言。
黑衣男子本来张口就要拒绝,听到是花家的名头,明显迟疑了一瞬,但还是用力摇了摇头:“世家也不行。”
花浮一贯温和的笑容也不禁染上了几分冷冽,反手将刻着“花”字的灵牌甩向黑衣男子面前的地上,下半截直接插入了他面前的地上,令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受了这样的冲力依旧完好。
“你是欺我花氏无人,还是欺我地位不高?”花浮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这是谢苓第一次见花浮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到底是在世家里长起来的,就算地位不高,也不会失了傲气。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但明显情绪有所波动,花浮见状冷笑了一声,轻飘飘地丢过去一句:“若是我堂姐来此,你现在已经去了地府了。”
杀了条看门口而已,花意霜根本不会往心里去,一次失信于人足够让花意霜记恨铸剑谷,之后若是要来这儿找事要人,区区凌霄宗可护不住他。
刀都已经被架在脖子上了,黑衣男子没再犹豫,放下阻拦的手臂,默然退到一侧。
花浮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骑着马从他面前走过,这地方花浮来的不多,但至少认路,信不过后面站着那个家伙干脆自己凭着记忆往里走。
所幸花浮的记忆力不错,带着后面一行人左拐右拐,不多时还真看到了铸剑楼的屋顶。
眼前的景色逐渐开阔,谢苓第一次到铸剑谷来,前世取剑只是经由其他渠道,没有机会一睹铸剑谷的景色,此时一看,倒是恢弘大气,风格干练,像是一般剑修会喜欢的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铸剑谷中央一片巨大的比武场上空无一人,整个铸剑谷像是只有门口那一人,诡异的沉默令人心惊。
“哗啦!”
谢苓想声音来源处看去,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短打的女子站在斜上方的屋子门口,嘴里叼着根草,正一下一下用力甩着手中的木盆,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你们是来铸剑的?”
铸剑谷铸剑谷,不是来铸剑难道来游玩吗?
谢苓先一步上前扬声道明来意:“我们是经由花少主举荐前来铸剑的,先前已与谷主商谈过,只是不知为何,一路上没有人影?”
女子手上动作不停,闻言不知可否地挑了挑眉。
正在谢苓以为她也不知情时,黑衣女子突然飞身下来,随意地擦了擦手上的水:“先把马牵到后面吧,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我师尊病了,一众长老都陪着他在密室里救治,我师弟带着其他弟子出去采药了,现下谷中无人可用。”
听到师尊二字,面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铸剑谷主有一位亲传弟子,是个孤儿,无姓,名鹤行。
也曾是修真界著名的天才之一,更是铸剑谷接班人的不二人选,可惜在二十七岁时修炼走火入魔导致爆体而亡,英年早逝,无人不为此感到可惜,谷主更是一夜白头,不到两年也油尽灯枯而去世。
只是谢苓没想到鹤行在铸剑谷边缘化得如此厉害,为谷主治病她帮不上忙,出去采药没她的份,甚至连拦住外来者也不带她。
而且偌大个铸剑谷的少谷主,竟连衣服都只是粗布麻衣,甚至还是下界最为劣质的那种。
看来铸剑谷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平静,谢苓心中担忧,面上却不动声色,跟着鹤行把马安顿好,又跟着她回到比武台处,看着前面挺拔的身影缓缓开口;“不知少谷主铸剑手艺如何?”
鹤行带路的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了一样谢苓,哼笑一声:“在下顽劣,手艺不佳,几位若是着急,出门不送。”
跟在后面的花浮忍不住冷了脸,退一步讲谢苓他们可以算得上花氏的客卿,堂姐用上了自己的人情才请来这次铸剑的机会,就算铸剑谷平日眼高于顶,也该给他们花氏应有的尊重才对。
可是谢苓在与她谈话,自己贸贸然插嘴怼人未免不尊重谢苓,因此欲要上前提醒一下鹤行注意态度。
闻言见她身形往前,急忙伸手拉住花浮,轻轻摇了摇头。
师姐心中有数,这个时候最好不要上前打搅,而且他们无礼也不是针对花氏,不必如此生气。
注意到这一行人各有各的小动作,鹤行权当没看到,只是一板一眼地执行着自己带路的任务:“我先带你们去客房住几天,不要乱跑,死了铸剑谷不负责。”
“哦,对了。”鹤行伸手推开屋门,转身扫过面前的几人,最终停在谢苓身上,与她漠然地对视:“这位姑娘,还是别叫我少谷主的好,世事无常,可别巴结错了人。”
说罢看也没看几人的反应,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往她过来的方向走去。
“她什么意思?”闻幼只能察觉出她的态度不太好,但他不了解铸剑谷的情况,只能自己先开口提问。
云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前世老谷主去世后,新谷主的重担就落在了一个来路不明之人的身上,对外宣称他是老谷主生前所收的关门弟子,可惜天分不行,人又不聪明,铸剑谷自此落寞,到消弭于世间也不过百年时光。
花浮蹙着眉头,神情不似刚才那样不忿,鹤行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前阵子是有人传信,说铸剑谷主新收了个弟子,尚在调教,因此没有公诸于世......恐怕也是不想引起继承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说到这里,花浮忍不住叹了口气,每个稍大点的家族宗门都会斗来斗去,现如今看来铸剑谷也未能幸免于此。
听了花浮的新消息,闻幼眉头皱的更深:“那就更奇怪了,一个不公开的弟子带着人出去找草药,剩下正统的新传弟子在谷中无所事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为了避免斗争,可号召力都在藏起来的弟子身上,铸剑谷主的心究竟是偏向哪一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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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
不过谢苓想的是另一件事,沉思片刻,勾了勾唇角。
她想到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
“为什么呢?”谢苓摸摸下巴,抱臂看着越来越小的鹤行背影,十分有意思地挑了挑眉:“为什么不去找医士,而是去找草药呢?”
铸剑谷都是痴迷于铸剑的器修,以铸出上品剑为荣,一开始选址在颍州也是因为这里四通八达,颍州城中有的是医士商户,应急时只需往城中去一趟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那为什么谷主病了,弟子却跳过了医士去找草药?
究竟是新弟子兼了医修,还是......
“看来谷主的病,也未必不是人为。”云却接上谢苓的猜测,前世的事他也知道些,当时就有人觉得蹊跷,现如今亲眼所见,也觉得那人不像空穴来风。
谢苓透过重重建筑,直觉自己正与鹤行穿过这片地界遥遥相望,不过下一瞬,就见鹤行转身进屋关门,把谢苓的视线隔绝在外。
恰在这时,谢苓眼尖地看到远处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袭来,为首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黑衣男子,但衣服的款式和质量都明显与旁人不同,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铸剑谷主关门弟子——姚鹤鸣。
至于为什么他有姓氏,那就要仔细问问姚谷主了。
谢苓站直身子,吩咐闻幼拿好东西:“咱们应该去见个礼,东西拿好,省的回头人被赶出去了东西留下了。”
姚鹤鸣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乍一看到谢苓出现的时候猛地吓了一跳,急忙抽出佩剑对准谢苓,手腕还有些微微颤抖,头上不住地冒出冷汗:“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见他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谢苓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就是下一任铸剑谷主?这样扛不起事来,怪不得会没落。
不过心中腹诽归腹诽,谢苓面上还是一贯地恭敬:“我们是花少主先前委托过铸剑的人,此行前来是来取剑的。”
铸剑?
姚鹤鸣印象里好像是见谷主提起过这件事,不过当时也没太放在心上,还说到时候让他们去旧剑库里随意挑几把即可。
区区无名之辈,不值得浪费什么心血。
想到谷主当时的原话,姚鹤鸣也没太往心里去,皱着眉头掏了块令牌扔给身后的弟子,不耐烦地点了点下巴:“带他们去剑库,要什么自己拿吧。”
随即眼神略过谢苓他们,急匆匆地向着中间的铸剑塔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脖颈处忽地一凉,姚鹤鸣大声地哎呦了一声,后退几步摸了摸脖子,摸出一手的血来。
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前方举剑冷眼看着自己的女子,年纪不大,容色却倾城,那张漂亮的脸上是几乎可以凝结成冰的寒意,攒了一整天怒意的花浮冷笑一声:“铸剑谷如此行事,莫不是真当我花氏族中无人不成?”
说罢上前几步,冷着脸用剑指着姚鹤鸣的眉间:“不过一个小小的铸剑谷,还真敢在我花氏面前拿乔了?”
55. 第 55 章
花浮从在门口就存了一肚子气,此番前来,铸剑谷百般敷衍,难不成因为谷主出事,其他长老弟子就担不起一点事了吗?
分明是有意拿乔,但凡姚鹤鸣面上多几分急切少几分不屑,花浮今日都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姚鹤鸣被吓了一跳,面色惨败地仔细看了看花浮,这样的容貌确是花氏的特点无疑,视线移到后侧的云却身上又是一滞。
怎么还来了两个花家人?
勉强扯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姚鹤鸣颤颤巍巍地扶着后面人的手臂站起身,弯腰陪笑道:“二位......四位先走来得不是时候,我师尊身体有恙,实在是不方便,几位看看我们铸剑谷的仓库,都是上好的剑!”
花浮不耐烦地将剑横在姚鹤鸣颈间:“你说呢?”
谷主因病昏迷,长老们在帮助救治,偌大的铸剑谷一时间竟腾不出人来,姚鹤鸣头上冷汗直滴,他名义上是谷主弟子,实则天资有限,铸出的剑连中品都少见,若是误了花氏的事,别的不说,他自己的小命怕是不保。
电光火石间,姚鹤鸣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有了!”姚鹤鸣突然大叫一声,将扶着的弟子吓了一跳,姚鹤鸣的手一滑,直接跪在了地上,膝盖处传来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来不及迁怒于人,姚鹤鸣跪在地上抬头看向花浮和云却:“我们少谷主还在!长老们怕谷中之事无人管,便没让少谷主插手,几位若是着急,我、我先让少谷主帮您铸剑?”
花浮沉思片刻,冷哼一声收回手中剑。
见他们不反对,姚鹤鸣赶紧站起来,一脚踹上身旁的弟子;“还不快去请少谷主,没眼力见的东西!”
弟子忙不迭地跑走,姚鹤鸣这才转过头来,冲着花浮作了一揖:“那我等便先走了?师尊还等着呢。”
花浮侧身让出路,偏过头不看姚鹤鸣。
也来不及生气,姚鹤鸣招呼了一声后方浩浩荡荡的弟子,逃命似的往剑楼的方向走,身后的弟子有几个忿忿不平地瞪了他们一眼,谢苓淡然地回了一个微笑,并没往心里去。
等周围人都走光了,偌大的练武场只剩谢苓几人,花浮收起方才的倨傲,疑惑地看向谢苓:“谢姐姐,我方才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姚鹤鸣要走时,花浮看到谢苓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猜测是要她将人拦住,试探了一番就提到了少谷主,花浮看谢苓没什么动作,猜测她的目标应该就是鹤行,后面便没敢再多嘴。
谢苓满意地笑着摇摇头:“没问题,现下谷中除了无所事事的少谷主以外几乎无人可用,铸剑也好,打探消息也罢,都只有这一个人选了。”
还有个原因写了没讲,前世之所以那么多人为鹤行早逝而可惜,是因为鹤行铸剑的质量几乎可以和她师尊媲美,但她当时才不过二十七岁。
想起这些旧事,谢苓也难免有些唏嘘,若是鹤行继承谷主之位,铸剑谷一定不会衰败得那么快。
耳边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谢苓回过神,看到鹤行自己一个人走了过来,方才被使唤去叫人的小弟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还是一贯的懒散,嘴里叼着的草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同一根,依旧挺拔清脆,看起来很有生命力,和叼着它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鹤行仿佛这才认真地打量了面前的几人,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到谢苓根本看不清。
“你们需要几把剑?”鹤行第一个开口,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一天就能铸出一把来一样。
谢苓闻言,用眼神询问了下花浮,不确定她是否也需要一把。
花浮的佩剑是族中匀出来的,每个弟子成年之时都会给把上品的剑,但不一定与自己契合,若是想要更好地修炼,最好还是亲自参与铸一把自己的剑。
她既然都来了,自然没有空手离开的道理。
谢苓会意地点点头,伸出四根手指:“一共四把剑,火、冰、雷、木。”
鹤行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眼里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光彩,良久才毫无生气地也抬起四根手指:“四个月。”
一人一个月,很公平。
谢苓皱了皱眉,他们要在年前赶去上京,四个月年都过完了,对着鹤行摇了摇头:“三个月,最多了。”
鹤行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臂,略一思索,了然道:“你们要赶去万剑大会?”
“正是。”谢苓点点头,这种盛会只要不是自己封锁消息不接触外界的组织,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些,铸剑谷背靠万剑山,知道这个并不稀奇,若是没有意外,鹤行也应当去参加才是。
想到这里,谢苓又是一愣,她才想起来前世似乎从未见过鹤行参加万剑大会,反而是姚鹤鸣,第一次亮相就是在万剑大会。
不知道这次铸剑谷有没有人参加,不过看鹤行好像没什么反应,谢苓揣测不出来。
鹤行沉默了良久,猛地看向云却,吐出一句:“有把剑很适合你,你能不能努努力?”
几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云却身上,正在看着谢苓发呆的云却怔在原地,不确定地抬手指着自己:“我吗?”
在场的几个人,火天灵根、变异雷天灵根,花浮不知道,但应当也不差,怎么偏偏点中了他这个不够纯净的冰灵根?
云却自认自己的天赋在这一行人中都算不得出众,若是有那么一把好剑,也该是他们去用才对,自己来用是达不到利益最大化的。
鹤行见过许多求剑之人,看一眼云却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木系太柔,雷系太烈,火系不和,这剑只有你来用最合适。”
“是什么剑?”云却蹙眉问道,前世他也见过不少好剑,有这种特点的确实从未听人过。
鹤行看着云却,缓缓开口:“是揽月帝君少年时的佩剑——九天剑。”
又是她?
云却听到这个名字,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前方的谢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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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侧对着自己,看不清情绪,但云却直觉她很抗拒。
鹤行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人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看他前面的女子,到底有没有点自主想法,无语地转向身旁的谢苓,指着后面的云却问道:“你是他娘?”
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问懵了,谢苓立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那他老看你做什么?问话看你,不问话发呆也看你。”鹤行很是烦躁,本来要铸剑就烦,想让他们去走个捷径本人还磨磨唧唧的,简直是耽误时间。
鹤行话音一落,其余人的表情也变化莫测,花浮玩味地看了云却一眼,能看到他和谢苓一时间都有些僵硬,只有闻幼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只觉得师兄从小就爱看师姐,从他小看到他大,一点问题都没有。
因此这时也只有他还记得正事,急忙上前一步问鹤行:“那这个剑我们要去哪里取?”
见有人知道干正事,鹤行的心情这才好转些许,不过对于闻幼这个问题她也有些犯难:“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既然还有时间,你们可以去裴氏碰碰运气。”
闻幼懵懂地听着,只觉得一知半解,疑惑地歪了歪头:“为什么去裴氏?”
鹤行:“......”
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花浮以袖掩唇,凑近闻幼低声解释:“揽月帝君出自裴氏,算是他们的老祖宗了。”
原来如此,闻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平日不学这些,确实不懂,不过这下更犯难,裴氏虽然没落了,好歹也是四大世家之一,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剑恐怕不好取。
谢苓轻轻叹了口气:“不必麻烦裴氏了。”抬头迎上鹤行的目光,表情颇有些无奈:“我知道九天剑在哪儿。”
平复了一下情绪,谢苓开口继续解释道:“剑在谢氏手上,这个法子......恐怕不行。”
鹤行了然地点了点头,谢氏那位她也有所耳闻,修真界的著名变态了,剑在他手上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这样的话确实就难要出来了。
“诶?”鹤行突然想到什么,后退几步打量了谢苓一番:“你可以去接近他,骗他把剑送给你呀。”
完了。
闻幼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位鹤行仙长真是嘴上无遮无拦,一下子点了两个人的火药引。
“不行!”云却首先反对这个法子,连带着看鹤行都带了些不渝:“这样的法子未免太下作,君子不可为。”
鹤行此时看他就像在看个傻子,都修仙了还将就君子协议呢?
“这算什么下作,只是骗他感情,又没要他的命?”鹤行从小长于修仙界,腤臜的破事看多了,这点东西甚至都不需要摆到台面上审判,根本无人在意。
云却耳朵通红,抿着嘴沉默不语,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不行。
“我倒是有一个问题。”谢苓上前一步挡住云却的身影,假笑着看着鹤行:“为什么是我去接近他?”
56. 第 56 章
“难说。”
鹤行说了句意料之外的话,谢苓一怔,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鹤行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了,他们又着急,得早日开始铸剑才是。
但她真真切切不想干那么多活,还是抱有几分希望地开口:“那九天剑......”
“不可能的。”谢苓冷漠开口,打断了她的希冀,且不说以谢繁的痴迷程度根本不会把东西拱手让人,就说她自己也拉不下脸去求那样一个人。
这话其实在鹤行意料之内,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除了偷懒的想法以外,她是真的觉得那把剑很适合拿来应急,毕竟能用的人也不多见,就那样放着也很浪费。
“丑话先说在前面,我只能用谷中已有的材料,你们若是有什么天材地宝就拿出来,免得铸完剑又和我说不满意。”
就像谷里那群长老一样,每次都要挑刺,简直烦不胜烦。
对此谢苓早有准备,随手掏出四个储物袋递给鹤行,挨个数过去:“这是四个属性的材料,高阶低阶都有,你一看便知,至于剩下的你且挑着好的加,材料好技术好,你若是能铸出极品配剑那边更好了,报酬方面你不必担心,只管放手去做。”
说罢谢苓还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储物袋,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用神识扫了一眼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是好材料,没有点身家肯定拿不下来,心下对谢苓有钱这事信了几分:“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们每个人都参与进来输灵气,既然想做把好剑,自然要与你们的灵气融合。”
鹤行顿了一下,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简单来说就是把剑当成你自己的孩子,血脉交融,效果才最好。”
这说法谢苓也听过,自然没有异议:“那你需要多长时间?”
时间太长他们的灵气会撑不住,效果一样不好,谢苓要视情况而定需不需要炼些聚灵丹。
粗略地算了一下,鹤行开口应道;“一把剑......十天吧。”
一行人的脚步戛然而止,谢苓幽幽地看着鹤行,仿佛恨不得将她盯出个洞来。
“你不是说要一个月吗?”
鹤行不久前说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谢苓在想办法怎么快一点的时候,鹤行居然告诉她其实只需要十天?
面对一群人幽怨的目光,鹤行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坦然道:“我这都是为了你们才赶工到如此地步的,几位仙长莫不是要为难我这样一个尽心尽力的匠人吧。”
谢苓终于看出来了,这人分明就是想偷懒而已,这样一个人铸出来的东西质量都那么好,若是不偷懒只怕早就名扬天下了。
可见还是人各有志。
“哦对了,”鹤行将谢苓一行人送回住处,十分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师尊一样仰慕揽月帝君,书房中甚至挂了画像,不过现下慌乱至极,没人顾得上,几位仙长小心些别走错了地方。”
谢苓不置可否,鹤行知道她的疑惑,算是一个示好。
不过这时候偷偷跑进去,真的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吗?谢苓摸不准鹤行的想法,一时间也有些纠结。
“还有一件事,”鹤行说着话忽地一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不过随后就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地接下去刚才的话:“千万不要往地下去,我师尊在哪里养伤,千里迢迢跑来医治的凌霄宗长老也在,千万别引起什么误会。”
听到凌霄宗的名号,几人都是一怔,没想到能这么阴魂不散。
云却皱了皱眉,突然开口问鹤行:“那门口那个人拦着我们不让进,就是因为这个?”
这次轮到鹤行愣在原地,狐疑地看了看他们的神色,发现他们确实没说谎,谨慎地后退两步摇摇头:“我们没有弟子在外面,整个铸剑谷都在为谷主操劳,只有我一个人无事可做。”
铸剑谷已经乱成一团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让人去看门呢,修为不高的来了也没用,修为高的几个弟子都挡不住,分明是无用功。
几人一时之间神色都有几分凝重,谷中趁乱混入了不知名的人,更不知对方是敌是友,鹤行觉得自己是流年不利,马上就要渡劫了还要解决这些杂七杂八的破事。
想想就头疼。
“算了。”鹤行叹了口气,暂时先不去想这些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随手点了一下花浮的方向,鹤行叮嘱道:“明日你来我这儿,你灵气控制得更好,我先铸你的剑。”
花浮本是陪着来想顺手炼一把自己的剑,突然成为了第一个铸剑之人心有不安,万一鹤行到最后忽然不想铸了,又或者时间来不及了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去谢氏抢剑吗?
一时间又有些纠结,不知道花氏的兵力够不够和谢氏硬刚的......
“太好了!”闻幼高兴的声音唤回了花浮的神智,他是真心实意为花浮高兴,花浮在家中多少是有些边缘化的,先拿到本命剑自然是好事。
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反正师姐总有办法。
谢苓先与鹤行定下了顺序,让闻幼第二个去,云却第三个,把自己安排到最后,云却据理力争,但谢苓一句没听。
等到半夜时分,谢苓换了身珍藏已久的夜行衣,拿上临行前楚天笑给她用来遮掩气息的阵法石,看外面四下无人,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铸剑楼的中层。
鹤行当时指向的是中间偏上的位置,谢苓猜测应该不到楼顶,但不知具体是哪间屋子,外面看起来又没什么差别,只能自己一间间看过去。
所幸只往上探了三四层,谢苓一打开屋子就看到了书桌后挂着的巨大画像,心中一动,轻手轻脚地挤进屋里关好门。
这画并非正脸,稍有些侧身,上面的女子披着厚厚的狐裘,一手执笔,独自坐在亭中不知在写还是在画,亭外飞雪漫天,亭子里确实一片岁月静好。
谢苓借着月色走到画像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画上之人的容貌,那人眉眼温和,气质清冷,看起来有些许不近人情,视线移到右下方时,谢苓眼尖地看到一列小字。
谨慎地到门口和窗边探查了一下,确信无人能看见,谢苓小心翼翼地点起一小个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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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到画像边缘逐字看过去。
“揽月帝君——裴、云、舟、”
看到这个名讳,谢苓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当时在青阳府见到的那位裴前辈。
裴氏万年间只飞升过两位家主,因为后继无人,所以每一任都在家主之位上待了千年之久,最近的那位飞升也不过百年,谢苓还知道他的名字——裴景澄。
那这么说来,那位裴前辈,恐怕就是与他同辈的裴氏子弟,这么看来,背景也挺了不起的啊。
谢苓喟叹一声,无意间一抬头正对上画上之人的眼睛,一双杏眼不带情绪甚至不带光泽地盯着自己,猛地看到这样诡异的景色,谢苓还是被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出手探查这是什么东西。
手臂如同灌了铅一样,谢苓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根本抬不起来,画上的人露出一副垂涎的表情,歪头咧着嘴伸手要来抓她。
眼看那片薄薄的手就要碰到自己,谢苓手腕上忽然散发出剧烈的光芒,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在耳边炸开,震得谢苓止不住后退了两步。
能动了?
谢苓大口喘着粗气,方才那种不受控制的恐惧感还历历在目,抬头一看,面前的画中间破了一个大洞,上面泛着锈红,里面的人被竖着分成两半,执笔的手无力地垂在一角。
谢苓暗道一声不好,刚才那声喊叫声音太大,一定会引来看守的弟子,急忙激活阵法石,飞身从楼后方谨慎地往外爬,十分惊险地与大队弟子擦肩而过。
飞快地翻身入窗,谢苓平复了下心绪,急急忙忙地解开腰带,打算先把夜行服换下来。
“咳!”
听到身后传来的咳嗽声,谢苓浑身一僵,强压着怒气看向屋子暗处:“你是不是有病,这时候在这里蹲着做什么!”
云却一脸无辜地起身走出来,指指提前在床上备好的白色里衣:“我听到尖叫声了,怕你来不及,所以提前帮你备上。”
谢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拉开屏风,把黑色的里衣换下,急匆匆地出来结果云却手中的温水猛灌一杯,这才注意到云却也是披着外衣就过来了。
确实是个好办法,但谢苓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你倒是准备得周全。”
笑嘻嘻地耸了耸肩,云却刚想开口,门口就传来一阵用力的拍门声,谢苓转身就要去开门,被云却拉着手臂扯回来一步,伸手胡乱地扒拉两下她的头发,一低头看到她因为刚喝了水泛着些水光的嘴,颇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谢苓快走几步上前开门,迎面站着的不是她预想的姚鹤鸣,而是一个她前世有过几面之缘的老者。
凌霄宗的三长老——苏鹰。
名字是他自己后改的,因为他长了个鹰钩鼻,眼神又总是四处逡巡,目光凌厉,本人也以此为荣,甚至连他的灵兽都特意养了只鹰。
可惜心术不正,眼神中总带着些阴鸷,谢苓很是不喜。
看着胸口微微起伏的谢苓,苏鹰双眸微眯,冷着声音质问道:“哪来的小贼,竟敢闯我姚兄的书房!”
57. 第 57 章
“二话不说上来就指责,这不会就是铸剑谷的待客之道吧?”
谢苓冷笑着拢了拢身上的外衣,丝毫没被苏鹰的话吓到,眼神移到苏鹰穿着的衣物上,挑了挑眉:“您看着也不想铸剑谷的人,怎么也来管铸剑谷来客的事了?”
他们今日当着一众弟子的面闹了一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来意,此时怒气冲冲地前来质问,不过只是单纯怀疑外来人罢了。
谢苓一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态度,冷着脸不去看面前的人。
苏鹰观察片刻她脸上的表情,没查到什么破绽,忽地耳朵一动,甩手扔出一把匕首,飞进屋子里,随即传来一声巨大的嗡鸣,苏鹰阴鸷地看了谢苓一眼,冲着屋子里怒喝一声:“谁在那儿!滚出来!”
片刻之后,一个披头散发的美人慢悠悠从屋子里走出来,懒懒地抬了下眼,上前给谢苓加了件外袍:“几位着什么急,大晚上的寒意重,是有什么事非要急成这样?”
两人举止亲昵自然,月黑风高共处一室,不是情人就是同伙。
修真界甚至有专为女子开设的青楼,为双修之法养上十个八个公子的女修大有人在,不过胆大妄为到在别人的地盘如此行事的可不多见。
苏鹰当然不相信他们只是简单的情人关系,他更怀疑是这两人中某一个小贼闯进了那间书房,可是这两人看着都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苏鹰一时间也有些抓不准。
书房里那幅画破了个大洞,里面的怨灵也死得不能再死了,那可是融了揽月帝君的一抹神识,炼化了九十九个至阴的女子才炼出的怨灵,说是鬼中之王也不为过。
但居然就这么没了?
苏鹰一口气憋在心口,狐疑的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最终遗憾地发现他们确实没有受伤。
那难不成是另外两人?
一定是这样!苏鹰立刻反应过来,这二人只是障眼法,其实真凶另有其人!好狡猾的团伙,他险些就要中计了!
“怎么回事?”
鹤行满脸疲惫地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同样疲惫的花浮和闻幼,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围着中间那两位,鹤行心里就猜到了八九分,只是不知道谢苓究竟做了什么,居然把这位不见客的苏长老都引出来了。
一看到鹤行出来,有几个弟子立刻躬身行礼:“少——”
话还没出口,人就被用力捅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及时噤声,风还未起便停了。
鹤行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泰然自若地在苏鹰面前站定,一双凤眼轻轻扫过面前大片的铸剑谷弟子,轻笑了一声:“看来铸剑谷的衣饰也该改成白的才好。”
省的苏鹰站在人群里显得鹤立鸡群一般,真是给他脸了。
听到这话,有些弟子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遇到这种事本该由暂行谷主位的姚鹤鸣带着来才是,可他一看到那副画就被吓得走不动路,只能让他们好好听苏鹰的话。
真是成何体统。
一想到这里,看向鹤行的目光顿时变得和善了许多,鹤行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就说少谷主的位子做得下面弟子心悦诚服,若不是因为老谷主中毒......
“毕竟是外来者,难免有心怀不测之人,贤侄年纪尚轻,易被人哄骗。”苏鹰面不改色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鹤行对此嗤之以鼻,就是为了防这一手她才让闻幼也跟过来,免得平白被这群人诬陷。
侧身让到一旁,鹤行把闻幼拉出来,指着他苍白的脸色给苏鹰看:“他二人方才一直在跟我炼玄铁,苏长老若是不信,去看一眼铸剑炉便知,时间多长人有多少灵力耗费到什么地步,稍有些经验都能看得出。”
苏鹰与她静静地对峙了片刻,面上表情阴晴不定,他没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受伤的气息,不过几个金丹修士,他问过姚鹤鸣,这几人都来自一个无名的小宗门,哪来的本事击杀怨灵?
至于那个花氏的小姑娘,名不见经传的旁支,苏鹰也没放在眼里。
看着鹤行毫无波澜的脸,苏鹰忽然蹦出一个离奇的想法来:“说不好是师侄你勾结......”
“苏长老慎言!”鹤行忽然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似乎受了什么奇耻大辱,鹤行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意:“师尊于我有如亲父,几位长老说我戕害师尊,又无实际证据,现在干脆直接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我头上吗?”
见鹤行气得声音都在发抖,苏鹰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不妥,鹤行在铸剑谷颇有威望,自己太唐突了反而不好。
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已经按捺不住跟着一起生气的弟子,苏鹰只得后退一步:“是本尊失言了,既然几位没有其他事,近期就不要出门了,以免被当成贼人就地斩杀,就不好了。”
道歉也不好好道,还暗戳戳地威胁人。
谢苓觉得有些好笑,这群所谓尊者也就能在小辈面前耍耍威风,偏偏她就不喜欢给这样的人捧场。
察觉到谢苓的忿恨的情绪,云却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然后不出意外地又被谢苓瞪了一眼。
不管怎么说,鹤行现在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苏鹰不欲与她多纠缠,阴鸷的眼神深深看了鹤行一眼,似乎要把她的模样刻在脑海里,才转身生气地拂袖而去。
鹤行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有些无语地看着谢苓和云却:“你俩这什么破主意。”
哪有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谈情说爱的,铸剑谷弟子不谙世事可能不在意,苏鹰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若不过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云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急从权嘛。”
鹤行一点也不信他的事急从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高兴得很,显然不觉得苏鹰能把他们怎么样,干脆就随便敷衍。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谢苓看她的脸色不太好,闻幼刚才都快站着睡过去了,疲劳铸剑要不得。
鹤行摇摇头:“加急一下,有个四五天就能铸好,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早点弄完早点结束的好。”
从一个月到十天再到四五天,谢苓已经懒得去分辨她话里的真假了,闻幼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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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不是明天突然告诉我已经结束了吗?”
果不其然接受到鹤行莫名其妙的目光,无声地质问她是不是把自己当成驴在用。
折腾了大半夜,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鹤行一言不发地拉着靠在一起昏睡过去的花浮和闻幼,脚步缓慢的往铸剑炉方向走。
背影之凄惨,令人望而生叹。
谢苓昨晚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脚步都还是虚浮的,余光瞥见云却上来就要扶她,立刻伸手制止:“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你有点僭越了。”
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明明谢苓也没有抗拒,以她以往的性格,早在发现他进屋的时候就把人打出去了。
谢苓对他的包容度要远超所有人,但她死不承认。
坦然地收回手,云却点点头:“我不碰你,但你要休息了,要不要先吃点桂花糕?”
谢苓回屋的脚步戛然而止,她心情不好,是要吃点甜的缓一缓,但是一看云却那副得意的嘴脸,她就又不想让他得逞。
站在原地反复纠结片刻,谢苓长叹一口气,低低地应了一声。
还是想吃。
看着嬉皮笑脸的云却,谢苓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以前总是刻意要装得高贵儒雅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变成这副无赖模样。
一边在椅子上愣神一边无意识地接过云却递来的桂花糕和茶水,两口一个桂花糕,吃的不亦乐乎。
至于什么苏鹰什么姚鹤鸣的,以后再说吧。
云却在桌子另一侧托腮看着谢苓吃东西,眉眼温和,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平静,看了一会儿忽然好笑道:“你连出去夜袭也不忘带着这个镯子啊。”
谢苓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她临走之前明明把镯子摘了,毕竟大晚上带着个白玉镯未免太显眼了些。
可她的手腕上确确实实挂着个镯子,谢苓放下桂花糕仔细观摩片刻,手腕上的桌子也是素色,但不完全是白色,上面还有些斑驳的裂痕。
仔细看了半晌,谢苓忽然反应过来,把手腕递到云却面前,双眼放光:“你快看!认不认识这个镯子!”
“我怎么可能见过这么素的......”
云却的话在看到镯子的刹那戛然而止,这镯子好巧不巧他还真见过。
他前世在秘境里隐蔽处一个洞府里无意间搜到的,他不喜欢素色的首饰,但碰巧遇到谢苓,她说喜欢便送给她了,可这辈子的秘境都还没开,这镯子是哪来的?
脑子里一片浆糊,云却怔愣片刻,忽然福至心灵,猛地抬头和谢苓异口同声道:“重生!”
他和谢苓都确信自己没有得过相关的机缘,更没有可以回溯时光的法器,这个镯子凭空出现必然不是凡品,他们能想到的关联只有这一件事。
“只是为什么它突然出现了?而且......好像还有光泽多了。”谢苓疑惑地抬起手,对着光观察镯子的材质,看起来像打磨过的大理石。
想起昨晚突然毁掉的画,谢苓愣愣地放下手,低头呢喃:“这好像,是个大机缘啊。”
58. 第 58 章
谢苓说话云里雾里的,云却听不太懂,但大概能明白这个镯子应当是什么好东西。
把昨天晚上在书房发生的事和那副诡异的画完整地叙述了一遍,云却若有所思:“或许是‘画中仙’?”见谢苓露出的不解的表情,云却顿了顿,继续道:“我以前从书上看到过,有一种邪术,以至阴之人为祭,可令画中人栩栩如生,且要九十九个人正好,过犹不及。”
曾有位前辈为了复活爱人,用了近千年找齐了九十九个至阴的男子,以自己的灵气滋养出了一位出窍期的怨灵,自己遭到反噬身死,而后怨灵出世为祸一方,不知死了多少修士才剿灭,此后便无人再敢提及。
如此说来,不知有多少女子已经遭到了毒手,那铸剑谷主难不成是遭到了反噬才会如此严重吗?
谢苓忆起前世的不愉快,一时有些胸闷,像他一般草芥人命的修士,纵然万死都难泄人心头之恨。
不想让谢苓想太多,云却赶紧看向镯子转移话题:“只是还不知道这镯子是怎么一回事,凭空出现还生出了些灵气,看起来是仙家的法器,总不能是靠吸收怨气的吧?”
谢苓的思绪果然被拉了回来,听他所言也看向手上的镯。
“你刚才不是说要靠灵气滋养才行?”谢苓猜测可能是铸剑谷主以自己的灵气滋养,画中还有残留,因此怨灵触及镯子时,灵气就直接被吸收了,镯子有了灵气,自然就显现出来了。
云却托腮歪头坐在桌子旁,看着谢苓阐述她的想法,默然片刻点头应道:“你说的有道理。”随后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手腕处:“那你还能戴我送你的那个镯子吗?”
她在这边说正事,云却居然在思考这个?
“戴不了,手腕满了。”谢苓没好气地收回手坐好,顺便白了云却一眼。
云却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下巴从手上离开,坐直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那不是还有只手呢吗?怎么就满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搪塞也认真的一点啊!
真是烦死了!
谢苓捏了捏眉头:“哪有人两只手各戴一个镯子的啊,还是同一个颜色,你自己看看好看吗?”
云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确实不太好看,看起来像是一对镣铐,谢苓不喜欢也正常,但这事儿也不难解决,云却摸摸下巴:“那我再给你买一个不就好了?”
买个金镶红宝石的镯子,看着就富贵,有福气。
谢苓扒拉了两下镯子,还在思考它的用处,闻言好笑地瞥了云却一眼:“就你?二两银子都能要了你的命。”
既没生气也没自证,云却听到谢苓的话只是顿了一下,支着下巴从桌子上划到谢苓旁边,眨了几下眼睛,一时没忍住笑意:“那师姐给我二两银子,我把命给你。”
有病。
谢苓暗暗腹诽一声,刻意移开目光,不想看云却发癫。
见谢苓不说话,云却继续笑嘻嘻地往前凑:“我说真的呢,师姐不是总说要杀了我吗,二两银子换我一条命,划算得很。”
她一直不说话,云却就一直重复这些话,本来想着他说得没劲自己停了,哪知一炷香的时间都快过去了也没见他停,比夏日里震天响的蝉鸣还要烦人。
谢苓不堪其扰,生气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拉着云却的袖子就往外赶。
“滚滚滚!别在这里扰人清静!”谢苓一把把云却推出屋门,见他转身还要回来,谢苓干脆直接掏出剑指着他。
云却惊呼了一声,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刃,颇有些不满地抱怨:“你小心些,万一真伤着我怎么办。”
谢苓抖了两下剑,她刚才并未太用力,云却夹剑的手比她用力得多,就算她加了些力气,手中剑还是被云却死死地捏着。
冷笑一声松开剑,顺着剑柄往前推了一下,云却连人带剑一下子就被推远了,谢苓挑眉拉住门扉:“怎么?刚才不还说把命给我吗?又害怕了。”
云却掂了掂手里的剑,一看就是谢苓随便买的,质量一点都不好。
“你又没答应我,我为什么把命给你。”云却把剑收回储物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压住门,从缝隙中与谢苓笑着对视:“那师姐要不要答应我试试看?”
有风从缝隙中穿过,带动云却脸侧的发丝拂上谢苓的脸,轻柔的触感带来些痒意,谢苓忽地想起那个晚上被云却圈在怀里时的情景,只不过那时他的头发是垂在自己颈间,是不一样的痒意。
正如现在云却和她说话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谢苓知道他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不要再开玩笑了,你......”
“我没有开玩笑。”云却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那双总是盛着或喜或怒的眸子此刻如一潭静水,从池子深处凝望着她,里面的情绪是诚恳还是乞求,谢苓分不清。
她此刻心如擂鼓,双手死死地抓住门扉才勉强能强装镇定,耳边又一次响起云却郑重而有些受伤的声音:“你知道我很认真的,谢苓。”
谢苓活了八百多年,见过事实不公,从来都是头铁往上冲,永远秉承着宁折不弯的态度。
可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退缩的想法。
谢苓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总是腹诽云却不够正经,可现在他真的正经起来了,自己却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
“我累了。”
面前的人忽然小声说了这么一句话,云却泄气般地松开手,沉默良久才扬起一个轻柔的笑:“好,你休息吧......桂花糕我放在桌子上了,你要吃的话记得热一热。”
谢苓很想回他自己不是普通人,不会因为吃些凉糕就胃疼。
可云却的下一句是——
“凉了就不甜了。”
这些天来多少死缠烂打和暧昧纠缠,都不及突如其来的这句话。
谢苓眼眶毫无预兆地就热了起来,眼前凝出了一片水雾,让她看不清地上的物什,也看不清眼前人。
她亲缘浅薄,身边没几个亲友,曾有道士妄言她终身孤寂,天生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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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信命,可最后的结局是母死父亡,师弃友叛,与她有关之人都无善终,到头来也不过是孤身一人。
谢苓不怕生离死别,她只怕人来人往,热闹过后徒留她自己在原地慢慢枯死。
一只温热的手拂过她的脸颊,擦去摇摇欲坠的眼泪,谢苓听到头顶处传来一声含着无奈的叹息,而后便被人轻轻揽入怀中,鼻尖传来淡淡的皂角香,勾着她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察觉到谢苓回抱住自己的手用力收紧,云却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其实是在和自己闹别扭罢了。
一路上遇到这么多人,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前世被人反复利用抛弃,让谢苓养成了杯弓蛇影的性子,他和谢苓都对对方有这不同寻常的意义。
他们应该是命中注定。
不管天道是怎么想的,反正云却就是这么想的,不然为什么偏偏是他和谢苓一起重生呢。
看着怀里愿意试着接纳自己的谢苓,云却越发心满意足,这种兴奋打断了谢苓的情绪,还在安抚谢苓的云却忽然被她一把推开。
力气不大,但实在太突然,云却直接愣在了原地,有风吹过被泪水打湿的肩膀处,泛着丝丝凉意,就像他的心一样。
谢苓用一只袖子挡住脸,用力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把袖子拿下来,眼眶还泛着红,但情绪已经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看了看云却肩膀处的水渍,谢苓伸手拉门:“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你,”云却刚说了一个字,面前的门就被死死地关上,门后传来插门栓的声音,直接把云却气得笑出了声:“你不能抱完就不认人吧!”
还把门拴上了,他难不成还会闯进去吗!
站在门口憋了一会儿气,最后还是认命地敲了敲门,用一贯温柔的声线叮嘱谢苓几句:“你好好休息,我不来打扰你了,还有......好好铸剑。”
等过两日苏鹰腾出人手来,一定会派人过来监视他们,届时他们便不好总聚在一起谈事,不过也好,谢苓可以趁着这几天好好梳理一下,免得自己给她太大的压力。
毕竟过尤不及。
自己方才就是有些心急了,云却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有些颓废地叹了口气。
听着门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谢苓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难受有之,酸涩有之,喜悦亦有之。
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她才发现自重生回来到无为宗这些年,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云却分开,不过也没想过会发展成这样的关系。
谢苓在地上闭目静坐了半晌,忽地轻笑了一声。
豁然开朗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拍拍自己的脸,谢苓正要起身休整,动作忽地僵在原地,她隐隐感到自己丹田处传来阵阵热流,金丹隐隐有要炸开的架势。
谢苓闭上眼睛坐回去,无语地皱了皱眉头。
这个时候,怎么会隐隐有突破之势?!
59. 第 59 章
云却说到做到,说不会来打扰她就不会来打扰她,得益于这段时间的清静,谢苓才有机会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灵气。
许是因为最近心情起伏大,谢苓没时间关注自己体内的灵气情况,内视一番才发现,丹田处的灵气紊乱得不成样子,时间拖久了才出现这种虚假晋级的感觉。
一连打了十几天坐,谢苓仔仔细细地将灵气顺着四肢百骸调整了一番,丹田处的胀痛终于逐渐消失,识海也归于平静。
谢苓睁开眼,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浸透了,贴在身上湿答答的。
试着动了动手臂,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身体仿佛被蜡封住了一样,一动起来身上就嘎吱嘎吱地响。
无奈地叹了口气,谢苓起身开门打算出去打个水,一开门就看到门口落荒而逃的两个黑衣弟子,看着年纪不大,似乎是觉得监视位姑娘十分不妥,干脆蹲在地上挖坑,打算把自己埋进去。
从刚来这里时谢苓就有这种感觉,铸剑谷的弟子似乎......
都不怎么聪明。
或者说是不谙世事,身上总有种清澈的愚蠢。
直来直去,爱憎分明,也不喜欢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尤其是在鹤行的事上,有着出奇的一致。
想到这里,谢苓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看人家这师姐做的,在宗门里一呼百应,还倍受同门尊敬,即使罪名未清,也还是受人尊敬的大师姐。
反观自己,想到以下犯上的云却、单纯恋爱脑的闻幼、鬼点子王楚天笑、听不懂人话的林桑以及两个互相没有主见喜欢随波逐流的师尊。
好灰暗的世界。
“仙长,若无其他事就请回吧,免得惹祸上身。”
小弟子从树后偷偷探出头来看着他,表情有些忐忑,显然对着客人说这种话让他感到不适,但姚鹤鸣是名义上的代谷主,他只能遵从。
谢苓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我想洗个澡,请问有水吗?”
小弟子愣了愣,猛地点点头:“有!我去帮你挑!”说罢转身飞快地跑走,谢苓手还没来的伸出去,人影都跑没了。
谢苓制止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见状只得尴尬地收回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有人帮助做苦力,谢苓自然乐得清闲,等小弟子帮她搬来一大桶水后,谢苓笑着给了他一瓶筑基丹。
筑基丹常见,但卖的也不便宜,向铸剑谷这样两袖清风的地方,底下的弟子想买些好药,几乎要掏空全部家底,更别说像这样的小弟子,恐怕家底都没有。
果不其然,看清瓶子里的丹药后,小弟子高兴地满脸通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多谢仙长!仙长要是还有吩咐,只管跟我说!”
谢苓笑着和他道了谢,一脸欣慰,果然是质朴的孩子。
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地清理了一下,身上终于没有了那种黏腻感,谢苓简单地擦了擦头发,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热茶,舒服地长舒一口气。
现在她可以好好休息了。
“谢苓!你在吗?”
门外传来鹤行的敲门声,谢苓放下茶杯过去开门,就见头发杂乱的鹤行一脸颓废地站在门口,眼下乌青,颜色重得像是百日巡街的女鬼,和一身清爽的谢苓形成鲜明的对比。
本想叫她跟自己过去铸剑,一打开门看见如此整洁的谢苓,鹤行顿时怨气冲天,幽怨地放下敲门的手:“你们比我可舒服多了。”
谢苓尴尬的笑笑,其实他们也没有这么着急。
“算了,”鹤行又恢复了些精神,往铸剑炉的方向点点下巴:“跟我来吧,就剩你了,早日铸剑早日离谷,不要多耽误功夫。”
谢苓匆匆穿上外衣跟上鹤行,就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试探着问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鹤行摇头否认:“当然不是,是你们耽误我晋级了。”
也不看看他们来了多久,原本说好的五天,铸完三把剑都快一个月了,生生耽误她半个月的时间。
听到她要晋级,谢苓的面色凝重了不少,算算日子,确实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只不过她和铸剑谷主的先后顺序有了些变化,前世谢苓刚入修真界没两年鹤行就陨落了,两人之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不过现在也算有了点,明知她会死,谢苓一时也有些纠结,不知道插手别人的因果会不会遭到天道厌弃。
鹤行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有话直说。”
谢苓纠结片刻,一直到铸剑炉前,谢苓忽然莫模棱两可地给了个“渡劫危险。”的理由,且不说这是件众所周知的事,就算真是九死一生,难道修士就不渡了吗。
铸剑炉缓缓打开,熊熊烈火扑面而来,鹤行在灼热的火光中微微侧头,看了谢苓一眼。
那里面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是探究和忌惮,还有善意和释然。
但她终究什么都没说,视线短暂地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进来吧。”
站定在铸剑炉内部的鼎炉面前,鹤行伸手探进火光中心,不知道透过火光在看什么,眼中闪过谢苓看不懂的情绪,随即不甚在意地甩甩手:“你只管往里面输灵气便是,像你这样的,不必控制,横冲直撞出来的效果才最好。”
铸剑与炼丹不同,炼丹要更精细地控火,但谢苓本身灵气攻击性就强,控制得太多反而禁锢。
在炼器上谢苓是门外汉,既然鹤行这么说了那自然有她的道理,便无异议地点点头:“明白了。”
两人一连在铸剑炉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九日,眼见铸剑谷中枯叶纷飞,寒意笼罩整个山谷,铸剑炉的出口处还没有丝毫动静。
近日来铸剑谷四处戒严,云却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谷中人人自危的状态,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思及此便越发担心。
想到前阵子鹤行特意提及想让他们早日离去的话,云却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几乎日日都要来铸剑炉前等候,担心谢苓他们会陷入什么危险。
这日他如往常一般前来,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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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发出碎裂的光芒,炉身在烈火中炸成一堆碎片,云却只感到一片热气扑面而来,心中一惊,急忙后撤几步飞上树梢,忍着灼热的痛意看向铸剑炉正中央,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手中举着一把亮银色的长剑,横在身前释放灵气来抵挡四处纷飞的碎片。
一小团黑色的身影蜷在她的脚边,云却定睛看了许久,才认出那是紧抱着谢苓小腿的鹤行。
场中的风暴很快就消弭得无影无踪,周边本就干枯的几棵树经此一遭顿时像是垂暮的老人一般,在原地干枯等死。
云却急忙飞身下去,扶住谢苓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你没事吧?”
谢苓看到他也一样觉得恍如隔世,自然地握住他的手,眼中的疲惫怎么也挡不住:“吓我一跳,真以为要跟剑一起被炼了。”
看到被她握住的手,云却先是一愣,随后欣喜若狂地勾了勾嘴角,笑意怎么也拦不住地上涌,仿佛第一次寻到生机时一样高兴,紧紧的回握住谢苓的手:“你......”
“你个土匪!”
下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云却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鹤行在场,低头向鹤行看过去,发现她满脸黑灰,眼中燃着丝毫不逊于铸剑炉的怒火,愤怒地盯着谢苓手中的剑。
扶着一旁的树干踉跄着起身,鹤行看看周围的碎片无比心痛,她是让谢苓横冲直撞,但没让谢苓自由发挥啊!
她的百年铸剑炉!
不过谢苓的注意力全在她刚才骂的那句土匪上,她本来就是土匪出身,好多年没被人这么骂过了,乍一被骂竟然还生出些亲切感,脸上的表情就不自觉带了些平和。
看她这副模样,鹤行忽然一句话都骂不出口了。
有脏东西。
坚强地咽下所有脏话,鹤行移开目光决定眼不见为净,伸手不耐烦地挥了挥:“剑都铸好了赶紧滚,别在这儿惹人心烦!”
谢苓急忙从储物袋中掏出几个瓶瓶罐罐扔给鹤行:“我炼的丹,权当是谢礼......还有赔礼。”
说到赔礼,谢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铸剑炉里的环境实在是很适合她滋养灵气,最后实在是没忍住,灵气不小心一泻千里,直接给她的铸剑炉撑爆了。
铸剑炉于鹤行就如丹炉于谢苓,鹤行这么生气也可以理解。
鹤行甩甩手让他们赶紧走,看得出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谢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云却赶忙往回走,一路上边走边叮嘱:“可能要出大事,咱们快走!”
身后的人一言不发,谢苓觉得奇怪,回头一看云却正满面春风地傻笑,见她回头,耳朵瞬间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人都有自己的报应。
谢苓叹了口气,不由地摇了摇头,两人快步赶回住所,在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时,脚步顿时停在原地,谢苓透过人群看到了一脸淡漠的苏鹰。
以及双目通红的姚鹤鸣。
走不掉了,看到这副架势,谢苓心中已下结论。
好戏,开始了。
60. 第 60 章
铸剑谷主身亡,谷中上下戒备森严,本来算是客人的谢苓几人莫名成了嫌疑人。
外来人总比自己人嫌疑大,只不过谢苓对于苏鹰颐指气使地支使人监视他们一事颇为不爽。
“他一个合体期的老东西,难道不比咱们几个嫌疑大?区区金丹能做什么,这不是找事是什么?”谢苓在屋子里来回来去踱步,刻意冲着紧闭着的大门喋喋不休地抱怨,透过门上的投影能看到外面的弟子毫无反应,又忿忿地坐回桌子旁。
云却怕她口干,赶紧递上一杯茶水,轻拍两下谢苓的后背:“消消气,消消气。”
“我都还没急呢。”鹤行与闻幼、花浮围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大把叶子牌,边出牌便安慰谢苓:“你看我这个最亲的弟子不是嫌疑最大吗,消消气~”
闻幼看到鹤行的表情顿时心领神会,伸手拽拽云却的衣角:“师兄,该你了。”
感觉再玩下去谢苓会直接掀桌子,云却暗叹一口气,将手中的拍塞到闻幼手里嘱咐了一句:“你替我吧。”起身就到谢苓身旁围着扇风,还小声絮叨着什么你别气炸了之类的词。
眼见牌也玩不好了,鹤行干脆也放下叶子牌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坐到镯子另一侧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眼见都快过年了,铸剑谷也是硬气,直接关了他们一个月,也不知道找到了多少证据,反正死也不肯放人。
鹤行倒也不怎么担心,最后的结果左不过就是把罪责往她身上推。
谢苓刚缓了口气想站起来继续吐槽,屋门就忽然被从外面撞开,姚鹤鸣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看到安稳地坐在桌子旁的鹤行,阴狠地勾了勾嘴角。
上前几步一脚踢翻了桌子,姚鹤鸣低头靠近鹤行与她对视:“师姐,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鹤行漠然地喝了一口茶,看着姚鹤鸣眼底隐隐的兴奋之色,听他嘴上指责自己,只觉得好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鹤行想放下茶杯,又想起来桌子被掀了,只能转向一侧的椅子,将茶杯好好放下:“师弟若是觉得我有罪,只管把证据摆出来,若是确凿我自不会推脱。”
姚鹤鸣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确信她是真的没有把自己的威胁放在心上,一时间面容有些扭曲。
“师姐嫉妒师尊对我疼爱有加,于是下手毒害养育自己十数年的师尊!师姐,你好狠的心啊!午夜梦回之时,你不会羞愧难安吗!”
好高一顶帽子啊,鹤行心中感叹了一下姚鹤鸣的演技,其实也不怎么样,面上却是一片正色,还带着些被冤枉的愤慨。
鹤行猛地甩袖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提及铸剑谷主,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师弟慎言!我敢想向天道起誓,若有此行,永世不得超生!”
修仙之人依托于天道,敢用天道发誓,鹤行的嫌疑就已经消了大半,更遑论她发完誓之后还掷地有声地问了一句:“师弟,你呢。”
你敢发誓吗?
后面的未尽之语不必出口众人就已经脑补了个干净,这对师姐弟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像传言中那么生疏,反而相互之间像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仇怨在。
谢苓看到跟着姚鹤鸣一起进来的弟子齐刷刷地看向身体僵硬的姚鹤鸣,显然鹤行的话让他们直接将怀疑转移到了姚鹤鸣的身上。
且不说姚鹤鸣在弟子之中有多不得人心,光看这个场景,鹤行在弟子中的威望看来不可小觑。
尤其是她为什么不在一开始被抓来的时候就发誓呢?是因为没想到,还是因为......有恃无恐?
看似是话赶话赶到那一句誓言上的,可谢苓觉得,这个发誓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早一点晚一点为自己这样辩解,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谢苓探究的目光,鹤行胸口的起伏逐渐慢了下来,但眼眶依旧泛红,一副被侮辱得完全没有精力顾及别人的模样。
“师姐......”
谢苓听到人群中有弟子忍不住低声唤她,声音中有哀戚也有愤慨。
眼见情势有些偏离预想的情况,姚鹤鸣有些烦躁地一把将鹤行从椅子上扯起来:“你不必狡辩,证据确凿,自由苏长老主持公道,走!”
鹤行被他扯得踉跄了好几步,垂眸安静地由他拉着走,那副模样看着就像是还在为师尊去世一事而悲伤,勾起了不知多少弟子的同情。
路过最后一排弟子时,旁边猛地伸出一只手来用力地抓住姚鹤鸣的手腕,来人剑眉星目,眉心处有一点朱砂,一身正气凛然,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她拽着鹤行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师姐好歹是师尊亲自抚养的,其中感情自不必说,这还没有定罪,如此待大师姐,师弟未免有些僭越了。”
谢苓看到一侧的弟子都是一愣,随后眼中就带了几分期望之情,但顾忌姚鹤鸣还在,便只能用眼神传达求救的信号。
“甘霖师兄?你不是出去游历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姚鹤鸣眼中有几分忌惮,尴尬地往外拽了拽手腕,发现实在拽不动后叹了口气,眼神一瞬间又变得悲戚起来:“师兄有所不知,师姐因妒忌而谋杀了师尊,如今......如今已是天人永隔了!”
说罢,姚鹤鸣猛地一抬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甘霖看也没看他,第一反应是抬头观察鹤行的表情,发现对方低着头不说话,但偶然一动,甘霖还是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眶。
“师姐......”甘霖低声开口,脑中闪过千思万绪,最终痛苦地闭上了眼:“节哀。”
鹤行自六岁到铸剑谷中,就是老谷主亲自带大,读书习武,修行铸剑,都是老谷主一手教导,作为他们这一届弟子中的第一人,更是当之无愧的谷主继承人。
这样的一个人,想把她拉下神坛,自然要给她安上一个不可饶恕的罪名。
相较于凭空出现且备受宠爱的小师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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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所谓好友,甘霖自然会相信鹤行。
侧身让开道路,甘霖右手举剑,神情冷厉地扫了姚鹤鸣一眼:“请。”
铸剑谷中出了鹤行,就是甘霖的威望最甚,若不是谷主只收了鹤行做弟子,他亦有争夺谷主之位的资格,姚鹤鸣觉得他只是不服自己被谷主收为弟子,所以到处刁难自己。
真是下作的小人!
姚鹤鸣冷哼了一声,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是唯一的谷主继承人,决定不与这些不识好歹的人一般见识,甩袖带着人往铸剑楼走。
身后的弟子也没忘记谢苓一行人,总归是有些嫌疑的,还是把人一起带了过去,甘霖起步之前冷眼扫过这群陌生人,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跟上鹤行的脚步。
等谢苓一行人到了铸剑楼里,公堂早就已经摆好。
苏鹰坐在最上首的位子,身旁站着颐指气使的姚鹤鸣,周围围了一圈铸剑谷的长老,眼神如刀集中在中间跪着的鹤行身上。
“畜生!那是对你有养育之恩的师尊!你怎可下如此毒手!”一个矮小瘦弱的老头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指着鹤行不住地咒骂,身形颤抖,嗓音沙哑,一看便知是已经哭的不成样子。
因着这位长老与师尊关系甚好,鹤行也没有很生气,只是静静地跪在原地,掷地有声地为自己辩驳:“弟子可向天发誓,从未做过戕害师尊之事!如有虚言,则叫我在雷劫中身死灯灭,魂飞魄散!”
这誓言比方才在小屋里当着弟子的面发的那个还要狠,方才指责她的长老听到这话直接怔愣在原地。
在一边旁听的谢苓不合时宜地想到,前世鹤行还真是被雷劫劈死了。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无理的想法感到忏悔,谢苓忽然听到苏鹰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声音尖利,似乎直冲着他们而来。
“你自然不必做,有旁人替你做便是,你说是吧,谢姑娘。”
厅中的目光忽地都聚集在谢苓身上,她眨了眨眼,没什么反应,静等着苏鹰后面的话。
果然,苏鹰放下茶盏,冲着姚鹤鸣一挥手,对方会意地从身后拿出一幅画卷,唰的展示在众人面前。
那幅画上被焚毁的大洞令人触目惊心,可谢苓清楚那副画毁坏的程度,绝对没有干净到连女鬼的一丝痕迹都无。
谢苓看着画冷笑一声,画中仙原来是苏鹰搞的鬼。
不过谢苓没有平白给人做替死鬼的习惯,听到苏鹰的话也只是疑惑地嗯了一声:“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姑娘不必遮掩,”姚鹤鸣收起手中的画卷,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展示给众人,扬声继续道:“这帕子是在我师尊书房中找到的,上面清清楚楚地绣着个谢字,谢姑娘,方才都不问问苏长老为何知道你姓谢吗?”
谢苓:“......”
她要怎么解释,她不习惯用帕子,所以身上从来没有个绣着谢字的帕子。
她只有一个绣着云字的。
61. 第 61 章
不用帕子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此时拿这个出来解释未免有些苍白,反而加重了嫌疑。
谢苓静静地看了那帕子几眼,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苏长老可能不知道,我修仙之前是做土匪的。”
生于草莽的人,平日里为生计奔波还来不及,怎么会有这么精细的刺绣手艺,想也知道不会是她的东西,见他们还不相信,谢苓抬了抬下巴,露出脖颈处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就是我劫道时跟人打起来所致,我都干这个活计了,手里拿刀比拿绣花针还多,怎么可能绣东西绣的这么好?”
谢苓来这儿的时候是披散着头发的,也没怎么说话,看起来确实是很文静的模样,估计也就是因为这个被骗了,才搞了这么一出。
没想到......
苏鹰冷着脸示意姚鹤鸣把东西收起来,听谢苓说话也不像是什么大家闺秀,总不能真让她当场绣一个,绣完说不准直接把嫌疑绣没了。
看来还是要从鹤行身上下手。
阴冷的眼神缓缓移到地上的鹤行身上,甘霖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莫名其妙污蔑了人连句话都没有,好像这事没发生过一样开始寻找下一个嫌疑人,这哪里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却不想苏鹰还没开口质问,跪在地上的鹤行先一步开了口:“师弟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姚鹤鸣一脸懵,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慌乱间第一反应就是望向苏鹰,反被对方瞪了一眼。
鹤行幽幽地看向姚鹤鸣:“师弟看苏长老做什么?”
众人本来就对苏鹰有意见,听鹤行点出来这两句话,更是觉得姚鹤鸣的嫌疑大,偏他还不抗事,乍一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立刻吓的冷很涔涔,手脚发颤。
“你们、你们不能、不能怀疑我!”姚鹤鸣颤颤巍巍说出一句话,毫无辩解之意,说他心里没鬼,其他人根本不信。
情势忽然逆转,苏鹰又沉默不语,姚鹤鸣憋红了脸也想不出能说些什么,便想学鹤行装无辜,可惜嘴还没张开,又被鹤行悠长的叹息打断。
“师弟,我知你对我是少谷主一事心生不满,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后面的话鹤行没再继续说,只是神情十分挣扎,不知如何是好。
姚鹤鸣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满脸都是被拆穿时的慌乱:“你不要胡乱攀咬!我几时对你不满了,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只不过是......”
“够了!”
苏鹰脸色难看地喝止了姚鹤鸣后面的话,不知道姚鹤鸣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稍一激怒就要把事情全都抖出来。
正欲开口把事情拉回正轨,鹤行却直接起身逼近姚鹤鸣,咄咄逼人地看着他:“师弟没有吗?师尊于你没有养恩也有生恩,他都已经要把谷主的位子给你了,你为何还要下次毒手!”
谢苓挑眉,倒吸一口凉气,鹤行反而爆出了一个更了不得的料来,难怪姚鹤鸣这个关门弟子来得如此突然,难怪前世他被拥护着坐上了谷主的位子。
不过这样看来,恐怕鹤行的身死,也不是意外了。
不知是哪一句刺激到了姚鹤鸣,他仿佛一瞬间有了气势,满脸通红地发泄着怒气:“你胡说!他从来都没想过把谷主的位子给我!”
一没否认生恩的事,二没否认毒手的事。
谢苓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姚鹤鸣最在意的居然只有谷主继承人的事,而且怎么会有人蠢到这个地步,设计人都设计不明白,还不会演。
太蠢了。
不过蠢人有个好处,便是好拿捏,如果说有其他人盯上了铸剑谷,那比起鹤行,姚鹤鸣显然更没有主见,且更好拿捏。
至于这些不听话的弟子,时间长了换一批自然就好了。
究竟是谁在做这样的事,谢苓看着上首看着姚鹤鸣面色铁青的苏鹰,啧啧感叹。
真是难猜啊。
鹤行还在对着姚鹤鸣咄咄逼人,对方躲无可躲,又不敢直接去找苏鹰,只能磕磕巴巴地反问她:“你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吗!没有就是污蔑!”
“有。”
众人向声音来源处看去,甘霖双手环抱站在角落里,面对众人询问的眼神,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绿色的玉牌,上面刻着“顺遂”二字,边角处有些圆润光泽,显然是被人拿在手中反复摩挲。
有人认出了这是老谷主常带在身边的玉牌,甘霖拿着玉牌走到中间,慢慢地展示给所有人看:“这玉牌是三年前师尊手不离身的物件,如果我没记错,师弟正是三年前来的铸剑谷吧。”
姚鹤鸣的反应突然平静下来,低着头呵呵地笑了两声:“是我送的,又怎么样?入门送礼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认下了就好,甘霖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把玉牌放在手心处用力一捏,玉牌上字符的中间处裂开一个长长的缝隙,里面有黑色的香料随着缝隙缓缓滴落到地上,散发出剧烈的令人作呕的香气。
云却皱了皱眉,伸手用袖子捂住谢苓的鼻子,清香的皂角味抵挡着这股气味的侵袭,谢苓透过袖子上方,远远地望见姚鹤鸣惨白的脸。
“这是、是玉牌掺假。”姚鹤鸣有气无力地为自己辩驳。
香料黑得不正常,就算不是医修都能看出不对劲来,姚鹤鸣也清楚,只敢低低地反抗两句,凭他的脑子也再想不出更多的理由了。
这气味不好闻,但闻过一次就印象深刻。
谢苓隐隐闻到味道,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伸手把云却的手臂往下移了两寸,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是有什么不对劲吗?”云却见她若有所思,靠在谢苓耳边轻声开口。
热气呼在耳边有些痒,谢苓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闻言点点头,因为前世被人毒害过,她对气味还算敏感,尤其是掺了药的东西,就算闻不出具体的种类,也多少能品出些药的好坏。
更别说这个味道她闻到过许多次,抬头看向云却,谢苓敢打赌他一定不记得了。
迎上云却疑惑的目光,谢苓用手挡住嘴,低声解释道:“你以前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眼睁睁看着云却仿佛被雷批了一般怔在原地,谢苓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回首整理了下表情,扬声开口:“在下不才,自幼炼丹,对药物颇为了解,此物是巫骨花磨成的粉末,无毒,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刺激蛊虫。”
甘霖已经把手上的东西擦了个干净,听到蛊虫二字眸光一暗,转身接上谢苓的节奏:“什么蛊虫?”
人看着呆,其实还挺机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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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苓感叹了一下甘霖的反应速度,笑着开口,一字一句道:“噬、灵、蛊。”
人群沉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这名字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是早被下了禁令的邪物,怎么莫名又现世了不说,还成了害死他们谷主的罪魁祸首。
“噬灵蛊......”姚鹤鸣呢喃了两遍这个名字,身体突然开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猛地转身看向苏鹰:“你!是你!你说让我送这个玉牌的!是你杀了他!”
苏鹰的脸色从鹤行起身的一刻起就没好看过,闻言更是急火攻心,眼看姚鹤鸣就要扑倒自己身上,愤然甩袖起身:“胡言乱语!老朽怎么会下蛊害他!”
鹤行站在一侧伸出脚绊倒姚鹤鸣,眼看着他在地上扑腾了两下,爬到苏鹰脚边死死地拽住他的裤腿哭嚎,才缓缓开口:“苏长老,这里可没人提过是您下的蛊。”
苏鹰锐利的眼神猛地射向鹤行,袖中的手悄然聚气,甘霖看到他眼中逐渐凝聚的杀气,又往地上扔了一块牌子,貌似不经意道:“我来时遇到了万剑山的徐长老,此时正往谷中赶,想必能敬上谷主最后一杯酒。”
万剑山是铸剑谷的靠山,也算修真界几大势力之一,虽然和其他大宗门没得比,但却不在凌霄宗之下,他们若真在附近,苏鹰跑不出这片地方。
谢苓眼睁睁看着苏鹰思索片刻后,怒气忽然消散得无影无踪,漠然在原地站了片刻,猛地一抬手,凭空出现一把大刀,用力刺进姚鹤鸣的心口,地上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出声,呕出一口血,便没了气息。
苏鹰手起刀落很是利落,冷笑一声擦掉脸上的血迹:“老朽被他气糊涂了,若不是姚兄生前托我百般照料,老朽也不会为他如此遮掩,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
说完长叹一口气,擦了擦眼角流露出的几滴眼泪:“都是老朽害了姚兄。”
认错如此诚恳,反教他们不好再说些什么,一切终究只是猜测,事情还没下定论,人就先死了,苏鹰的所作所为虽然过激,但情理上又行得通。
鹤行什么都说不了,她也不想说。
就这么沉默着与苏鹰对峙片刻,鹤行垂眸苦笑了一下:“苏长老......不必挂怀。”
说完这句话,鹤行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撇过头强忍着不再看他,苏鹰掩面低泣,口中不住地唤着老谷主的名字,踉跄着往门外走。
鹤行整理了下情绪,回身看向甘霖,勉强地扯出了个笑容:“正好你回来了,后面的事,你来收尾吧。”
甘霖早在之前就听说了鹤行被变成嫌疑犯的事,本就觉得荒谬无比,此时看她的状态似乎真把自己踢出了谷中弟子的行列,忍不住皱起眉头上前挡住鹤行的去路:“我来可以,但也只能一时,谷中不能一日无主,师姐,待谷主头七过去,还请早日继任才是正事。”
“是。”方才一进门就在指责鹤行的长老此刻终于缓了过来,声音沙哑地点了点头:“本该如此,师侄能够得以昭雪,想来师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鹤行的天资和威望在谷中都算头一份的,长老和师兄都没意见,底下的弟子更是乐见其成。
鹤行环视了一圈,最终望向对面的甘霖,意识到他对此事不容置喙的态度,最终长叹一口气:“好吧。”
62. 第 62 章
定下了鹤行继任一事,后面的葬礼便一律由她安排,谢苓几人在铸剑谷休息了几日,也不过就匆匆见过鹤行几面。
见鹤行实在太忙,谢苓也没好意思叨扰她,只和甘霖说了一声便启程往颍州城里走。
还没走到大路上,谢苓就听到身后就传来阵阵破风声,心知应该是鹤行赶过来送行,抬头看去正好与御剑的鹤行对上眼,于是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鹤行眼下乌黑,估计是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听到他们离开的消息便紧赶慢赶飞了过来,身上还穿着一身孝服就跑了出来。
“走也不与我说一声,显得我铸剑谷多没有礼数。”鹤行叉着腰,一脸不愉。
谢苓笑笑,没有过分亲昵,只是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铸剑谷的方向:“谷中恰逢大丧,我等外来人在此继续叨扰实在是不合适。”
听她特意加重了“外来人”三个字,鹤行知道她在介意自己利用他们这件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别这样,”鹤行耸了耸肩,这件事又不是只有她获利,指指谢苓手上凭空出现的镯子:“你不也没吃亏吗。”
只能隐隐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的闻幼皱着脸往后错了两步,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花浮,只得到了一个无奈的摇头。
谢苓轻哼了一声,算是认同了她的话,没再计较这件事。
“言归正传,我过来是有事相求,离万剑大会秘境开启没多少时间了,我届时会和甘霖一起过去,只是我们铸剑谷向来不问世事,所以想与你们组个队。”
听到她的来意,谢苓不自觉皱起眉头,一来铸剑谷有万剑山做靠山,却来找他们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组队,这很奇怪。
二来,她上个月就说急着晋级,现下又不急了?
那秘境里是有什么东西,竟比修炼还要重要的?
坦然对上谢苓审视的目光,鹤行的眼神状似不经意间扫过角落里的闻幼,正纠结要不要开口解释时,面前的谢苓先发了话。
“跟我们一起可以,但丑话说在前面,伏神鼎我们是肯定要争的。”毕竟受了花意霜的恩惠,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做的。
鹤行哦了一声,这事她看到花浮跟着来的时候就猜到了,但不好细说,只能用甘霖的事出来顶一下:“我那师弟是天机楼副楼主之子,主修测算之术,他算出来我在万剑大会的秘境中会有劫难,所以我要亲自去一趟。”
有劫难还去?
谢苓对她的话只信三分,鹤行也知道,所以干脆连借口都懒得找。
得到了谢苓他们的应允,鹤行表情郑重地道了谢,站上剑身,准备再赶回去送师尊下葬,临走之前忽地想起什么,回头对着谢苓又补了一句:“对了,晋级不用你们护法了,反正现在也不会有危险了。”
闻幼听着鹤行似乎话中有话,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才收回告别的手,惆怅地叹了口气。
“鹤行姐姐真是可怜。”莫名出现个师弟视她为眼中钉,师尊又死于非命,自己甚至无法帮他讨个公道,只能孤寂地接替谷主的位子,扛起这份未尽的责任。
轻轻的一句话飘散在空中,闻幼这边还没伤感完,就看到周围三个人都用十分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谢苓惊叹地摇了摇头:“我就说你适合去铸剑谷吧。”
那一群不和外界接触的铸剑谷弟子,心思纯良,最好蒙骗,尤其是鹤行作为从小在铸剑谷长大的谷主亲传,管着谷中大大小小的事,下面的弟子对她有天然的亲和力。
可太好骗了。
云却和花浮赞同地点点头,闻幼左右看看,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傻子,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小步挪过去拽住花浮袖子的一角,恨不得蜷成一团藏在她背后。
看着他羞红的脸,云却不禁失笑:“你还真以为她是纯受害者啊。”
他们在那儿待了一个多月,几时见鹤行为她师尊的情况着过急,说她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谷主归天他们都信。
只是谷中的弟子不会这么认为,他们只会觉得师姐是心灰意冷,其实午夜梦回之时鹤行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急,就算她好梦到天命,也只会觉得她是伤心过度,打不起精神罢了。
从她第一次与姚鹤鸣对峙时谢苓就发现了这一点,她的底气完全来自于自己在一众弟子中建立起的形象。
一个被莫名偏爱却又行事不端的关门弟子,以及一个自称好友又鲜少露面的他宗长老,除非有什么可以直接给鹤行定死罪的证据,不然他们根本不会信。
“那他们没有证据,为什么就开始审判人了?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脚吗?”闻幼想不通,当时一进门就看到鹤行在挨骂,还牵扯到了自家师姐,可说白了他们连半个真证据都没有。
“他们不需要证据,毕竟鹤行没有真的对谷主动手,所以不管伪造出什么证据都可能出现漏洞,但如果没有证据,他们就可以说是鹤行做的天衣无缝。”说到这里,云却摇摇头,提起当时在现场的其他长老:“那群长老与弟子不同,他们和谷主的感情更加深厚,姚鹤鸣既然是谷主亲子,那他们自然会信上几分。”
更何况,这几年鹤行的冷遇他们也看在眼里,说鹤行对谷主没有怨气他们自己都不信,若不是心里有鬼,何至于反应这么激烈。
至于他们几个,只是为完善鹤行行凶过程的几个边角料罢了,所以选了一个不那么高明但有效的方式,就算出了岔子,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玉佩会落在鹤行手里,听谷中的弟子说,甘霖与鹤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前几年甘霖回家修行,近日不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此前也并未听到消息。
还能是为什么,回来偷玉佩呗。
谢苓猛吸一口气憋在胸口,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过甘霖是出于什么目的,鹤行又是怎么和他说的,谢苓就猜不出了,毕竟她与甘霖只是几面之缘,不过修习测算之术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好诓骗......吧?
想起甘霖执着地要鹤行继任谷主之位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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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谢苓也不是很确信了。
闻幼一个人皱着眉边走边想了一路,整件事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余光瞥见花浮正拿着传音符在叮嘱什么,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快走到传送阵附近了,马上就能看到传说中的上京城了,他们此行终于快到目的地了。
目的地?
闻幼的脚步缓缓停下,脑中灵光一闪,快步跟上前方的谢苓:“师姐!我想到了!既然如此,那鹤行姐姐,她应该是知道谷主会死的!”
她做了这么多事,出发点都是谷主死后,如何洗清自己的嫌疑,或者还有,如何置姚鹤鸣于死地。
“不对,”闻幼皱着眉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她怎么会知道呢?如果她知道,那她应该也有参与才对,她不可能这么胸有成竹的对峙啊。”
谢苓由着他低头喃喃自语,安静地在传送阵前排队,等轮到他们时,花浮上前递过一袋灵石,告知了具体位置,几人排成一排站在传送阵上,黑幕缓缓布满四周,身边的人近在咫尺,却看不到身影。
脚下传来一阵飘忽感,闻幼从沉思中回神,这种浮在半空中的感觉让他有些反胃,在身体彻底离开脚下的地面时,闻幼听到身边的黑暗中传来谢苓的浅笑声。
“有些事,不需要亲自去做,袖手旁观就够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闻幼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如同海上的浮萍一般飘摇,晃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他才感到身边有了点支撑。
比眼前画面出现更快的,是周边热闹至极的吆喝声,闻幼在原地晃了两下,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温柔地扶住他的手臂,闻幼抬头看去,与笑吟吟的花浮对上眼。
“多谢。”闻幼也不自觉放柔了声音,看着花浮扶着自己的手,红着脸抿了抿唇,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些什么。
两人僵持片刻,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冲着花浮郑重地叫了一声:“七小姐。”
一转头正对上位老者不善的眼神,花浮立刻松开抓着他的手,闻幼也不自觉站直了身体,有些慌乱地用力吞了口唾沫。
对了,师姐他们呢?
闻幼急忙转头四处观望,他没用过传送阵,不会把人传丢了吧?
视线扫到站在小摊贩前的一对青衣男女,闻幼愣愣地观察片刻,终于确定那个拿着黄瓜在啃的人是他师姐,不知道师兄在说什么,师姐的表情十分......凝重?
“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
云却皮笑肉不笑地站在谢苓对面,重复着他刚才从阵法到这里一小段路上问过许多次的话。
谢苓的表情愈发凝重,又伸手从摊子上拿了根洗净的黄瓜开啃,等到云却的耐心将要燃尽,才叹了口气,表情为难地开口:“一定要个名分吗?”
黄瓜在谢苓修长的手指上挽了个剑花,云却沉着气等着她的后话。
谢苓终于停下了转黄瓜的手,三口两口啃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
“不要那么古板嘛。”
63. 第 63 章
云却一口气没上来,险些直接晕过去,合着这么多天什么感情都没培养出来?她先前握着自己的手也不过是顺手而已?
想到自己没名没分地做了这许多,难不成以后还要看着谢苓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然后告诉自己她什么承诺都没做过,说自己连吃醋都没资格吗?
思及此,云却怒极反笑,抓住谢苓的手腕,眼神幽深:“睡都睡了,总要给个名分吧?”
谢苓挑了挑眉,这人气急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啊,正要松口给他个考察期,一旁看了很久戏的小贩突然开口,笑嘻嘻地指了下云却:“这位公子外来的吧,露水情缘那是很正常的事,自古怨夫都不讨人喜欢,你得给人家点信任,玩够了会回来的。”
见面前两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小贩觉得自己的劝导有用,成功止住了一场吵架,笑吟吟地给云却也递了根黄瓜。
“消消火。”小贩自以为贴心地添了一句,云却心里憋闷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浇灭了,闷闷地憋了许久,只吐出一句不用了。
扶上笑得一直在颤的谢苓的肩膀,无语地推着她往阵法的方向走:“别笑了,还不都是怪你不给我名分。”
谢苓只顾着笑,根本不理他。
等两人走回阵法处,看到闻幼不知为何站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地睁着,鬓边冷汗涔涔,看到他们的身影,眼中求救的意味更甚。
谢苓正要开口,就瞥见不远处一辆马车旁站着的老者,花浮正在与他说些什么,老者的目光扫过谢苓和云却,眼中露出些许不愉,但面上仍是一片恭敬。
只见他点了点头,就往谢苓他们的方向走来,神情冷硬地往马车方向一抬手:“奉少主之名,送几位仙长前去客栈。”
谢苓挑眉,花氏家大业大的,居然把他们送去客栈?
一般人不敢明目张胆忤逆花意霜,想来恐怕是花家主信不过他们,对花意霜胡闹般的决定也并不赞同,因此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对上花浮略带歉意的目光,谢苓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也知道这事未必没有花意霜的示意,怕他们持恩自恣,提前给个下马威。
不过这点下马威和以前遭受过的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算不得数。
反正谢苓也不会理。
“不必麻烦了,我们已经找好住处了。”谢苓笑着拽回往前的走的闻幼,指指城门口的方向:“有人来接,马车也不必了,麻烦帮我向贵家住转达谢意,就说这份情,我们无为宗记下了。”
老者的脸色不太好,少主还特意叮嘱了安排个好的客栈,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不领情,正想开口敲打两句,身旁不知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就飞了过去。
向后猛退一大步,老者抬起手臂将花浮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
难不成那些贼人在上京城都敢明目张胆地动手!
“师姐!”一声惊呼拉回了老者的注意力,莫名地看向前方紧抱着谢苓蹭脸的小不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飞过去的东西就是她。
楚天笑飞奔过来,一下子撞开了身旁的云却,亲昵地环抱住谢苓的腰,叽叽喳喳地叫着师姐,一个人叫出了一群人的气势。
谢苓不厌其烦地回应,礼貌地向老者点了个头,拖着楚天笑往城门口等着他们的李折桂走去。
闻幼第一反应就是要跟上去,想到花浮,脚步戛然而止,转头与她遥遥相望,欲言又止,而后好像突然下了什么决心,匆匆跑过去将一个物件塞到她手里,红着脸跑回谢苓身边。
看着手中做工略显粗糙的编织手串,花浮摩挲几下,质感不似平常草木,心中一动,往里面汇入了几丝灵气。
链条被灵气包裹起来,颜色变得越发亮丽,一朵朵粉白色的小花窜出头来,开满了整条手串,宛如一个小型花海,最后一朵花绽开后,花浮身边忽然浮现出一道淡淡的水幕,老者好奇地试探了一下,颇为惊奇。
“是磐岩花啊。”花浮轻抚着手串上的细小花朵,神色温柔地抿了抿唇。
这花常见,自带防御特性,但力量微小,很多地方都能采到,一般都是用于炼器时往里投放加些防御性质,光用磐岩花来做个防护罩,恐怕要数万朵,这手串上的花最多不过数百,看来品质应当不低。
这小子倒是上心,老者面色缓和了不少,虽然在他眼里还是猪,不过总比其他猪好上许多。
谢苓看到闻幼过去塞了什么东西,出于一些对他耳濡目染的担忧,还是决定问一下具体情况。
“我送了什么?”闻幼似乎没想到会被问这个,进城门的脚步僵在原地,面色一瞬间又变得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耳朵:“没什么,是我攒了好久的磐岩花,做了个手串......”
磐岩花啊,谢苓拉了一下闻幼的手臂,避开后面还要通行的修士,闻言不禁感叹了一下:“这东西可不好找,我记得你攒了好几年吧?”
闻幼小的时候会跟着谢苓读一些草药的相关典籍,当时看到磐岩花就想做一个专门用来防御的物件,于是年年去山头蹲守,加上近些年偶然从摊贩手里买来的,多多少少也攒了些百年的磐岩花在手。
谢苓本以为他还要再攒一些,担心他也学一些不好的习惯,送人家金玉之类的物件,尤其像花氏这种修几代的门楣,最瞧不上这种俗物,送了反倒让人看轻。
幸好闻幼思虑周全。
“不错,用心就好。”谢苓笑着伸手揉了两下闻幼的头,刚放到他头顶上,就被人用力抓住了手腕,疼的谢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师姐!”闻幼也被吓了一跳,立刻举剑对着另一侧的人,比他更快的是云却的剑,新剑出鞘,利刃闪着寒光映在来人的脸上,对方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谢苓烦躁地看了对方一样,是个清雅贵气的男子,一身青绿色的衣衫,眉眼间尽是疏离和不耐,他紧攥着谢苓的手腕眯了眯眼:“你这镯子是从哪来的?为何会有我族先辈的气息?”
何等离谱的说辞,谢苓气极反笑,认定对方是冲着镯子来的骗子,当即就要甩开他的手。
眼神扫过他袖口处的海浪型族徽,心中一动,动作也停了下来。
男子似乎是没什么耐心,见她不说话,更是不耐烦地抬了下手:“说,你为何会有我裴氏先祖的气息!”
果然是裴氏。
谢苓沉默片刻,猛地用力收回手,揉着上面的红痕烦躁地看了他一眼:“与你何干?我从秘境里得来的东西也要告知你们裴氏吗,未免过于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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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并未生气,把手背在身后,傲然地挺了挺胸:“这上面有我裴氏的气息,自然就是我裴氏的东西,理应归还我裴氏,仙友不问自取,应是为偷。”
好大一顶帽子,谢苓知道世家多少有些霸道,却从不知是这样不讲理。
谢苓冷哼一声:“那你身前那块玉佩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仙器,上面的纹路分明是白氏的族徽,难不成仙友这是要去送还仙器吗。”
是才怪,秘境里夺宝都是各凭本事,就算是来要,他也不会给。
沉默地在原地静了片刻,男子忽然暴起伸手来夺,谢苓早就防着他,刚看他有动作就提前把剑抽出来横在身前。
“诶呦,小友又见面了!”
一道耳熟的声音突然响起,谢苓还在聚精会神地防备,就见那个姓裴的身体一僵,又转身回到了原地。
云却一把将谢苓拉到自己身后,把人挡得严严实实,谨慎地盯着男子的动作,让谢苓能腾出精神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转头发现人已经站在了自己旁边,此时正煞有介事地看着她手腕上的镯子,眼中闪着不知名的光芒,似乎很是高兴。
“裴......叔?”
好久不见的裴景瑚笑着应了一声,直起身子点了点头:“不错,居然真让这镯子显形了。”
看裴景瑚这副丝毫不惊讶的模样,谢苓忽然反应过来先前他说的镯子应当就是指的这个,只是彼时他们不知道此时,根本没反应过来。
毕竟对她和闻幼有救命之恩,谢苓也没有非要这个镯子的心思,此时看到裴景瑚的表情,干脆直接上手把镯子取下来:“您要的话,就给......咦?”
谢苓手上用力,镯子却纹丝不动,可只要不往外拔,这镯子就和普通的首饰无异。
裴景瑚摆了摆手,意有所指:“不用不用,这镯子是我姑奶奶的物件,自己有点意识,它这是不想走,你也赶不了。”
随后像是才注意到那个裴氏弟子,夸张地哎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那个谁家的孩子吗?怎么在城门口跟人打起来了?回去又要被人说没礼数了不是,你呀你。”
被叫做那个谁的弟子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心地行了一礼:“禾胥......见过老祖。”
“哦,禾胥啊。”裴景瑚呵呵笑了两声,眺望了一下城中心十分醒目的一座建筑,啧啧摇头。
“你们裴氏的东西不是我姑奶奶的,我姑奶奶的东西,自然也不是你们的,禾胥啊,能听懂吗?”
裴景瑚眼神幽深,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裴禾胥在原地与他对视一眼,颇为不服地应了一声是。
“你有事就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挡路。”裴景瑚指指匆忙赶来的护卫队,露出一副不满他给人添乱的模样。
谢苓几人乖乖地站在角落里,等着裴景瑚和护卫队解释缘由,为首的人是个面容稚嫩的少女,身穿一身铠甲,明显压抑着怒气。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少女一怔,眼神带着些莫名的兴奋和探究看了一眼谢苓,随后又被裴景瑚赶紧唤了过去。
谢苓对这样的注目已经是见怪不怪,只是心中难免郁闷,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是我?
64. 第 64 章
看得出裴景瑚在上京应当是有些地位,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护卫队的事。
慢悠悠地走到谢苓几人面前,甩了甩头:“找到住处没有?我带你们去啊?”
这事谢苓还真不清楚,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楚天笑,对视了片刻,楚天行忽然反应过来,跳到一旁指向远方一个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师尊定下了那里的客栈,四师兄在客栈守着呢!”
谢苓挑了挑眉,完全没想到李折桂会舍得花灵石订下这么豪华的客栈,他们那点积蓄真的够吗?
“你们哪来的那么多灵石?”谢苓实在是好奇,趁着云却带闻幼逛街的时候蹲在楚天笑旁边问她,两个半百老人和八岁孩童,谢苓怕他们跑去做什么不为人知的麻烦事。
楚天笑看着谢苓,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摇头晃脑地嗯了半晌,也不肯说实话。
谢苓伸手捏住楚天笑的脸颊,危险地眯起眼睛:“说——不——说——”
“哎呀!”楚天笑扑腾着双臂,可怜兮兮地拽着谢苓的头发:“是我是我!我已经是二阶阵法师啦!”
惊奇地松开手,谢苓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她知道楚天笑有天赋,但不知道能可怕到这个程度啊!
楚天笑两只手扒在脸边,轻手轻脚地揉着被捏得有些泛红的脸:“其实是我们遇到了百里先生,我跟着他又学了几天,他还送了咱们几个高级的阵法石......不过被我卖掉了。”
谢苓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要说他们突然找到了什么赚大钱的捷径,谢苓自然不信,但若说他们遇到了什么机遇然后把机遇所得卖了赚钱,那谢苓是一百个相信。
没办法,前面的苦日子都让他们三个过完了,这几个老老小小有机会自然就要享福。
“小友宗门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裴景瑚站在一旁笑着看向楚天笑,他没有子嗣,但很喜欢这种有赤子之心的小孩子,况且楚天笑有种熟悉的傲气在身,让他越看越喜欢。
反手掏出一本典籍,裴景瑚也蹲在楚天笑面前:“我没什么能送你的,恰好我夫人在阵法一途颇有建树,这是她一些的心得,且赠与你吧。”末了,看了看楚天笑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得补了一句:“这个不能卖。”
楚天笑窘迫地吐了吐舌头,郑重地向他道了谢,转身有些害羞地窝进谢苓怀里,聚精会神地翻开典籍,不多时便沉溺进去了。
谢苓一手拖抱着她起身,裴景瑚突然冷不丁提起了护卫队领头的那个少女:“那是雷氏家主的次女,也是与谢氏联姻的主角。”
谢氏?谢繁?
谢苓一愣,原来那就是传说中谢繁的第一任夫人,现在看着也不过就是个小孩子,一想到她要因为谢繁莫名其妙的执念被迫成为联姻的棋子,谢苓心中就没来由地被重击一下。
裴景瑚的话点到为止,他知道谢苓能意识到,她与雷二小姐注定会见一次面,距离秘境开启还有几天,有心思的人迟早会出现。
“不过她为什么知道我?”谢苓蹙着眉看向裴景瑚,难道是他刚才特意点过自己?可是雷二小姐远在上京,他们无论如何都没什么关系啊?
“哦,这事儿啊。”裴景瑚满不在乎地摇了摇扇子,不甚在意地道出了事实:“谢繁三天两头往外面跑,有个极吸引他的女子叫谢苓,这事儿世家的人都知道。”
所以方才他只是说了下自己的名字,对方立刻就反应过来,锁定了自己的样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被人盯上了。
谢苓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向街对面的商户,看着里面进出的客人,很是认真地想如果她说自己是为了刺杀谢繁,盯上自己的人会不会少一些。
“累了吧?”云却不知何时已经和闻幼逛完了街,正拿着两串糖葫芦站在自己面前,小心地接过怀里的楚天笑,云却把糖葫芦都塞进她手里,上面的糖衣少见的辽阔,云却应该是挑了许久才从中选出来糖最多的两个。
楚天笑不爱吃甜食,因此两串糖葫芦可以顺理成章地都递给谢苓。
莫名被这么多人盯上,谢苓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此时看着站在面前耐心地哄着楚天笑的云却,心头的阴霾忽然就散了大半,伸手把糖葫芦递到云却嘴边。
迎上云却讶然的目光,谢苓面无表情地又往前递了递。
云却:“......”失策了。
早知道买个糕点蜜饯什么的,还能趁机不小心贴一下她的手指。
谢苓一看他有些懊恼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好笑地捏下一刻糖葫芦递过去:“我的手可不太干净......”
后面的话被云却吞咽的声音淹没,他把楚天笑往外侧抱了抱,低头轻柔地含住那颗山楂,唇齿轻轻略过谢苓的指肚,带走一些残留的糖衣。
与其说是就着谢苓的手指吃东西,不如说是轻吻过她的手指。
手指上还残留的云却嘴唇的温度,谢苓垂眸看了看他刚才略过的位置,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云却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谢苓泛红的耳尖。
“救命啊!!”
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谢苓抬头看到一个女子掉落的身影,来不及细想,将糖葫芦塞回给云却,飞身上去接住女子,轻盈地落回远处。
“你没事......吧?”谢苓这才看清怀中女子的面容,竟然还是熟人。
苏问离眼中含泪,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缩进谢苓怀里,小声地啜泣着道谢:“多谢,谢姐姐,救命之恩。”
一个修仙之人从窗户中掉下来就已经很令人惊奇了,这个人居然还是凌霄宗弟子百般保护的苏问离,谢苓此刻只觉得上京有些克她,才总让她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人。
早在刚才云却给谢苓递糖葫芦的时候,裴景瑚就很有眼力见的带着闻幼去找客栈,云却自顾不暇,谢苓有些绝望地抱着苏问离,艰难地吐出一句:“客气。”
幸好还有凌霄宗的弟子在,一群人浩浩荡荡从楼上跑下来,徐晓在与谢苓对视的一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凝结成霜,尴尬的气氛在几人之间蔓延,徐晓做好心理准备刚要张口道谢,谢苓直接一句冷冰冰的不必,将话堵在了他嘴里。
苏问离从谢苓怀中下来,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多谢谢姐姐,来日我定当携礼拜访。”
谢苓很想说不用麻烦,但苏问离没给她机会,说完这话就白着一张脸让人将她扶上了楼,临走前还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云却,越发搞不清她的目的。
楚天笑拽了拽云却的头发:“师兄,饿了!”
她不想吃糖葫芦,她想吃饭。
谢苓赶紧拉住云却匆匆往客栈赶,甫一进门就看到大厅中间坐了一桌熟悉身影,其中一人端着一盘鸡腿狼吞虎咽,一个不小心把骨头也吞了下去,又憋得满脸青紫。
闻幼哎呀一声,赶紧起来拍拍林桑的后背,试图运气把里面的骨头拉出来。
楚天笑一见鸡腿就两眼放光,扑腾着从云却怀里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桌旁继承了林桑剩下的鸡腿,林桑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鸡腿另择他主。
谢苓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忽然听到侧方传来一道嗤笑声,谢苓淡漠地看过去,一个玄衣男子正看着林桑浅酌,好似在用他的滑稽下酒。
看到谢苓的眼神,和玄衣男子一起的女子满脸歉意地拉了拉旁人的袖子,低声警告了一句,对方回看了谢苓一眼,不耐地收回了看好戏的神情。
刚在城门口闹了一场,谢苓不想再搞出什么动静来引人注目,见对方有所收敛,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师姐!”闻幼刚刚帮林桑把骨头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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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就又转头去和楚天笑争夺鸡腿的所有权,谢苓伸手召来小二,叮嘱他再上两盘鸡腿,这才好整以暇地坐下,示意闻幼继续说。
“裴前辈说他还有事先走了,师尊好像是认识裴前辈,说有事相求也跟着走了,过两日......或者过几日再回来。”
谢苓不是很在意他们的去向,这么大的人了也丢不了,况且最近全城戒严,出不来什么乱子。
闻言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实在没什么胃口,简单跟着他们胡乱填了两口肚子,谢苓就先回了房间。
花谢雷裴,四个世家被她“招惹”了个遍,谢苓虽然不怕,但难免觉得烦躁,对着月色观察片刻手上的素镯,自己被莫名盯上,究其原因都是这个镯子带来的影响。
是重生的代价?还是单纯的诅咒?
遇见的人越多,谢苓越觉得烦躁,每个人都阴魂不散地在身边盘桓,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谢苓是有苦说不出,险些生出了心魔。
“咚咚”
外面传来阵阵敲门声,谢苓从窗前回身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不多时屋门被从外面推开,云却手中端着个酒壶,正好撞上谢苓的视线。
“我一猜你就没睡。”反手关上门,云却慢悠悠地走到她身旁,把酒壶递过去:“喏,上好的春来醉,这可是上京的特产,外面可找不到。”
知道谢苓心中烦闷,连饭都没吃几口,可见是大事。
谢苓盯着酒壶看了半晌,突然上前一步,云却看着谢苓猛然放大的脸,顿时僵在原地。
“我是谁?”
谢苓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话,云却脑子里也一团乱浆糊,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谢苓?”见她没反应,云却又在脑子过了一下,不确定道:“谢茯苓?”
大名小名被他胡乱拼在一起,谢苓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却莫名放松了下来。
见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云却也松了一口气。
柔和的月色洒在他们身上,看着谢苓近在咫尺的脸,云却不自觉地抿了抿唇,鼻尖萦绕着那股令他魂牵梦萦的桂花香,云却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
“谢苓......”云却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试探着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直到能感受到谢苓的呼吸打在脸上,云却才听到谢苓懒懒的应了一声,靠近的动作戛然而止。
气氛刚刚好,此时停下来未免太没有眼色,云却眼神幽深地盯在谢苓的唇上,还是不合时宜地开口问了一句:“我可以亲你吗?”
谢苓眼中淡淡的迷蒙散去,眼神逐渐清明,似乎也没想到云却能在这种时候问出这种话来。
沉默片刻,谢苓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却顿了一下,有些羞恼地抬了下头,反思自己下次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问这种话,叹息着退到一半,后颈处忽然被一只手轻轻按住,谢苓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缓缓贴上了他的嘴唇。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很软,很凉。
片刻后,谢苓轻轻移开头,挑眉笑着问了一句:“甜吗?”
云却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良久,低声抱怨了一句:“不甜。”
“啧。”谢苓不爽地戳戳他的胸口,学着楚天笑的口吻教训他:“话本里都说甜的,你怎么照着学都不会。”
笑着抓住谢苓的手,云却环住谢苓的腰往怀中带了一下,缓缓低头,罕见地撒起娇来:“不甜,所以让我再尝尝吧,师姐。”
谢苓拒绝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云却堵了回去,和方才的浅尝辄止不同,云却温柔地撬开她的牙关,谢苓轻轻闭上眼,环住他的脖子。
察觉到谢苓并不抗拒,云却眸中更暗了几分,带着笑意轻柔地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场景,他在梦里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
65. 第 65 章
闻幼觉得最近的气氛也很奇怪。
明明秘境马上就要开了,要抢伏神鼎,免不了一场大战,师姐这两天为了此时忙得脚不沾地,日日不见踪影,她不在时师兄也不在,她回来后师兄又一直粘着。
闻幼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有好多天没跟师姐讲话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郁闷,李折桂他们又突然回来了,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得了什么宝贝,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屋里,在门口等了两天,闻幼终于确信他们是没空搭理自己的。
郁闷地往客栈门口一坐,这段时间在上京没事就修炼,灵气吸收得过快,已然到了筑基大圆满,再进一步就是金丹,可他现在灵气混乱,没人帮他梳理,修为就卡在了瓶颈处。
修为停滞,旁的又帮不上忙,闻幼心里无比失落,时间一长反而有种把自己禁锢住的错觉。
用力摇摇头把这些不相干的想法甩出脑海,可不管他怎么甩,这种想法都如附骨之疽一般。
“这位小兄弟。”
肩膀处猛地被拍了一下,闻幼惊恐回头,正对上一张有些婴儿肥的娃娃脸,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带着不太自然的笑容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认识谢苓吗?”
闻幼愣愣地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
尚不知来意,他怎么能透露师姐的信息呢!
见他这样,来人的笑容反而真挚了几分,伸手揽过闻幼的脖子摊开手,掌心处静趟着一颗泛着绿光的丹药,上面的丹纹色浅,几近于无,但要硬说是极品弹药也可以。
“这可是极品清心丹,送你,你帮我把谢苓叫出来可好?”
少女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闻幼沉默地把她搭着肩膀的手拉下来,往后退一步到客栈里面:“我不要。”
少女没说什么,只是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闻幼的手就要往里塞,眼神痴狂,不住地重复着:“拿人手短拿人手短拿人手短!”
闻幼实在没见过这么强买强卖的架势,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消费陷阱,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少女就见缝插针地把丹药塞给他,两人一路走一路闹,外人眼里像是要打起来一样。
突然领口一紧,闻幼双脚微微离地,头顶传来熟悉的透着些许无奈的声音:“消停消停。”
谢苓好像很疲惫,眼下都泛起了乌青,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把手里两个小孩放下,谢苓将闻幼往楼上推了一下,随后才转身看向对面的人。
“雷姑娘找我?”
她不穿盔甲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太一样,谢苓也险些没认出来,但这样横冲直撞的行事风格......
还是比较有特色的。
这位雷二小姐的信息裴景瑚曾与她提过,单名一个月字,与她姐姐雷明同是普通雷灵根,只是雷明多了一个九灵剑体,便处处压她一头,最后只能将她推出来做联姻人选。
那天在城门口时谢苓看到过她,眼神清澈,不想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前世与谢繁和离后,整个人都变得抑郁许多,常年在外游历,直到谢苓身死时都没有回过上京。
抬手揉了揉眉心,谢苓近日操心的事太多,有些力不从心,不过既然人找上门来了,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对着雷月点了下头,谢苓先一步上楼:“雷姑娘同我来吧。”
雷月亦步亦趋地跟在谢苓身后,一脸纠结地张了张嘴,反复斟酌许久才吐出一句:“姐姐你好漂亮呀!”
谢苓:“......”
看得出雷月应当是平时不怎么与人交流,或者说她们雷氏一贯的风格就是减少无用的交流,导致她只能绞尽脑汁找出这么一句开场白。
只是大家同为修士,她对自己还有所了解的情况夸她漂亮,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毕竟没人喜欢被人说是花架子,不过是从雷月口中说出来的,谢苓更相信她是没话找话。
她对雷月本就没有敌意,此时听了也只觉得是个不知世事的妹妹,笑着道了声谢,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到了包间内部,谢苓帮雷月先倒了杯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整杯茶水,看到雷月因欲言又止把自己憋红的脸,不由得笑出声:“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看她这么爽快,雷月也放松下来:“那我就直说了,你愿意嫁给谢繁吗?”
谢苓没想到她跳的这么远,就算是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她能这么直白,不小心被水呛了一下,谢苓连忙抬手止住雷月关心的动作:“我、咳咳、没事!”
低头缓了片刻,谢苓疲惫地摇摇头:“雷姑娘可能有所误会,我与谢少主并无私情。”
“啊?”雷月听了她的话反而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整个人像是被抛弃在雨中的小狗一样,有种湿漉漉的可怜。
谢苓光是坐在旁边就能感受到她散发出的幽怨气息,实在忍不住问她:“既然这么不愿意,为何不退婚呢?”
雷月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来,闻言沉默片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姐姐应当不知道我们这些世家弟子的处境,我们依靠于世家的资源才有了这种超出同龄人的修炼进度,不听从家族的安排,无异于送死。”
雷月的语气太过悲怆,谢苓忍不住一愣。
在世人的认知里,世家占尽了顶级的资源,内里强者如云,族中弟子靠着自家祖辈的荫庇横行霸道者不在少数。
突然说的这么可怜,谢苓是不太信的。
不过雷月似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咬了咬牙不死心地问道:“真的不愿意吗?谢繁那家伙长得还行,家大业大的,嫁了也不吃亏。”
“既然这么好,那为什么二小姐不想嫁?”谢苓轻飘飘地打断了雷月的话。
她面对雷月没什么压迫感,此时也就是简单地和她讲讲道理,敞开心扉地聊一聊,谢苓不想让气氛太僵,便低头在桌上搜寻着吃食。
方才下楼时她只随意地叮嘱了小二一声,让上几盘糕点,谢苓一盘盘看过去,桂花糕、荷花酥、牛乳羹、蜂蜜红豆冰......统统都是甜的。
知道是云却的手笔,谢苓心下微暖,帮着雷月挑了几样放在一个小盘里递过去:“别急,边吃边聊。”
雷月双手接过小盘,乖巧地道了声谢,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愧疚来,挺好的姐姐,她怎么劝人家往火坑里跳呢。
愣愣地看了会儿盘子里的糕点,雷月忽然化悲愤于食欲,风卷残云般把桌上的食物扫劫一空。
谢苓:“......”
忍俊不禁地倒了杯茶给她:“你慢点吃,要是喜欢,我再给你打包些带回去。”
或许自己不应该单枪匹马来,阿姐的意思是带上些人,哪怕威逼利诱,不要雷氏的名声也要让她应下这门亲事。
可她自己来,什么都说不出口。
吃光了大半桌糕点,雷月又在心里酝酿一番,勉强鼓起勇气,啪地一声把盘子放下:“你......”
“这是我内子点的,好吃吗?”谢苓笑着歪了歪头,指着桌上的糕点,好似真心地在关心她吃的是否满意一样。
但雷月只抓住了其中最关键的字眼。
“内子?”这不是用以称呼自己妻子的话吗?
看着谢苓笑盈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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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月福至心灵,她懂了。
谢苓一定是在提醒自己,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对方贤良淑德百依百顺,正如寻常人家的妻子一般,虽清苦,但满足。
虽然寻常人家的妻子也不是非要贤良淑德百依百顺,但不妨碍雷月这么理解。
人家已经有了非常合适的道侣,那自己再说下去,实在是不合适了。
想到这里,雷月不禁长叹一声,看来找人替她是行不通了,难过地转过头想看一下外面的风景散散心,不经意间扫过对面的屋子,雷月顿时浑身一僵。
对面的人拿着酒杯对着她举了举,谢苓疑惑她为什么呆愣在原地,起身要凑过来看一下情况,下一瞬雷月猛地把窗户关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告辞了。”
谢苓还没来得及挽留,雷月就匆匆忙忙跑下楼梯,谢苓打开窗子,没看到有什么异常,但雷月从这里出去之后快步跑进了对面的楼里,谢苓不得不多想。
一双手伸过来拉上窗户,云却含着笑意点了下她的头:“别看了,不想给你看到的怎么看都看不到。”
说完也不等谢苓反驳,先一步伸手轻轻捏住她两侧的脸颊,好笑地晃了两下:“谁教你说内子的?这是可以用来形容我的吗?”
谢苓没读过什么书,就算度过也不太懂这些称呼上的弯弯绕绕,她只是曾经听寨子里的老先生这么称呼妻子,听起来比较文雅才用这个词的。
“不——可以吗?”谢苓觉得不知者无罪,无辜地与云却对视。
云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笑了一下,低头凑上前:“随你吧。”
雷月前脚踏出门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忘记和谢苓说了,想了一路也没能想起来,进屋时也没注意要敲门,皱着眉头就走了进去,直到对上谢繁平静的眼神才想起来。
有些尴尬地笑了两下,雷月抬手敲了敲门框;“......你好。”
谢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雷二小姐怎么认识的谢姑娘呢?”
雷月不会撒谎,谢繁一问她就有些卡壳,憋红了脸也没吐出一句话,谢繁看了连连叹气,雷月年纪小,实在是藏不住心事。
敲了两下桌子,谢繁语气难得有些严肃。
“你我婚事是谢雷两家的交易,轻易不会更改,旁人我不想娶,也不会娶,还望雷二小姐转告贵少主,莫再节外生枝。”
雷月低低地嗯了一声,心情低落实在是没心思应和他,听他说完闷闷地问了一句:“我能走了吗?”
谢繁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看着雷月垂头丧脑地出门。
还是没想起来刚才要和谢苓说什么。
一旁的侍从看着雷月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他家少主天之骄子,就该与同为世家天才的女子结为道侣,而不是这种毫无用处的乡野女子。
不过若是实在喜欢,接回来养着也不是不行。
毕竟还是少主开心最重要。
谁知听了他的话,谢繁反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我不要娶她,谁说喜欢她就要娶她。”
他只是每每看到谢苓的背影,都觉得她周边的气息越发像是他梦中的揽月帝君,这种感觉令他十分着迷,可惜她既不是九灵剑体,也不是风灵根的天才。
谢苓只有感觉相似,肯定是生不出揽月帝君那样的子嗣的。
不过虽然在子嗣一途无用,但在别的地方是有用的,至于什么用处——
谢繁看着对面禁闭的窗户,愉悦地勾了勾唇角:“我要把她,供起来。”
侍从:“......?”
66. 第 66 章
自雷月走后,谢苓面前清静了好久,直到秘境将开都没人来打扰自己。
为了更好地保存体力,谢苓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云却直接背着她到秘境门口,站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时谢苓才清醒了几分。
“怎么这么多人?”谢苓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对了,闻幼呢?”
云却伸手帮她揉着太阳穴,解释道:“花氏派人来了,闻幼去那边找人,我跟他说了要是来不及就跟着花浮一起走也行。“
花浮好歹也是花意霜身边的红人,花氏弟子不至于这点颜面都不给。
师尊他们不知道带着楚天笑和林桑跑到哪里去了,从一早起来就没见到人,云却用传音符问了说是会自己进去,让他们不要担心,他干脆就也没管。
秘境开不开,什么时候开,都没有定论,日子和地址还是特意找了天机楼主吐血算出来的,至于什么时辰就不得而知了。
谢苓环视一圈,大概看了一眼,周围的熟人还挺多的,几个世家自不必说,各自派了一队弟子过来备着,三个大宗门也不必说,弟子历练的首选秘境。
其他的谢苓就不太认识了,视线逡巡了许久才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伸手拉拉云却的衣袖,谢苓向着某个方向点了点下巴:“你看那边,眼熟吗?”
云却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一群穿着凌霄宗服饰的弟子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中间腾出一小块地方,厚重的木椅上坐着个老者,正在闭目养神。
老者身侧蹲着一个男子,一身首席弟子的衣服,安静地跪在地上举着托盘,上面放着盏茶,不知放了多久,只能靠着灵气加热,云却的视线顺着老者看向在他身后为他揉捏太阳穴的人,瞳孔猛然一缩。
察觉到云却的情绪不对,谢苓疑惑地看了两眼:“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她本意是想让云却看看前世的自己是怎么一心一意“服侍”师尊的,现在看他这幅表情,看来是有新发现?
云却蹙眉,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确定四周无人,才靠近谢苓低声道:“那是大师兄,但不是我那个大师兄。”
谢苓不知道是自己脑子不清醒还是云却脑子不清醒,疑惑地看了看那个站在苏衡身后的人影,试图将他和自己死前看到的人影重合,但就是莫名的合不上。
那人似有所觉,微微侧目往他们的方向看来,谢苓感到身后的云却浑身一僵,立刻抬手环住自己的肩膀,低头靠在颈间,仿佛二人只是在偷偷谈情。
谢苓好像听到什么开心的话一样笑出了声,那人看了一眼,没觉出有什么问题,阴鸷的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的人群,最终狐疑地低下了头。
“我以前在秘境里见过他,他是魔族。”云却的手缓缓收紧,十分不愿回忆起当初狼狈的记忆,他们一行人险些死在此人手里......?五次。
每当有些生机时就又会被他拉入无边地狱,那种感觉实在是,刻骨铭心。
谢苓听过这件事,云却九死一生逃出来之后几大宗门还联合去追查过,可惜丝毫线索都没留下,这件事最后无疾而终。
那原来那个大师兄呢?被杀了?
谢苓乱猜无果,抬手覆在云却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抬眸时正对上一双幽暗深黑的双眸,那人不知为何锁定了他们的方向,眼中的杀意令谢苓心惊。
她许久没有过这种凉意顺着脊骨遍布全身的恐惧感了,这人真是金丹期?
“诶!那是什么!”
“秘境!是不是秘境要开了!”
周围人突然轰动起来,云却怕伤到谢苓,赶紧松开环着她的手,下一刻猛地被人拉入怀里。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那个魔族手持双刃闪现到谢苓面前的景象。
“谢苓!”云却喘着粗气起身,因为后怕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坐在茫茫荒漠中,无助地在周围寻找着谢苓的踪迹。
“呵。”
一声娇笑从半空中传来,云却警觉抬头,苏问离悬在半空中,姿态慵懒地缠着自己垂下的发丝玩,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玩味地看着地上的云却。
看到云却从地上起身,苏问离也缓缓降到地面,嘴角噙着甜甜的笑容,快步上前:“云却哥哥!”
耳边响起铮的一声,苏问离停下脚步,垂眸看着面前缓缓掉落的发丝,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她的头发养了很久呢。
“别再装了。”云却冰冷的声音响起,看向她的眼中带着些许厌恶,手中剑直抵她眉心,用行动表示着自己的戒心。
他太了解苏问离了,娇纵可怕,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前世喜欢一个小弟子,因为对方有婚约便杀了对方满门,他本来不记得此事,若不是谢苓说起她的情郎,恐怕还真要把苏问离的“辉煌事迹”忘个干净了。
“还挺聪明。”苏问离勾了勾唇角,有些痴狂地盯着云却,他听到苏问离语气飘忽地感叹了一句可惜,越发警惕:“可惜什么?”
手背到身后偷偷激活楚天笑给自己的传送阵石,随着苏问离近身而后退。
苏问离突然停步,语带不屑地死死盯着他:“你就是......靠着这张脸勾引的谢姐姐吧。”
靠着这张狐狸精的脸趁着喝醉了强行抱着谢苓,在铸剑谷和谢苓月下相拥,竟然还敢当着上京众人的面让谢苓喂他东西吃!
一定是因为这张脸,因为他这副狐媚做派,引得谢苓色令智昏!
苏问离突然痴痴的笑了两下,周围的怒气肉眼可见地消散,伸手召唤出铁鞭,看着云却的目光泛着些许兴奋:“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原谅她,等她成为我们傀儡娃娃,我就让她亲手,把你的脸撕烂!”
谢苓?傀儡娃娃?
云却激活阵法石的手顿了一下,他确实没往谢苓身上想过,怪不得苏问离每次看到自己时眼神都像刀子一样,他还以为苏问离不满自己的气质,没有资格做她的傀儡娃娃。
“你......”
云却劝导的话还没出口,苏问离就猛地攻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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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坎坎躲过了泛着黑气的铁鞭,周围就又冒出一阵阵的灵气波动。
有人突破!
这些人围城一个圈,把他和苏问离置于中间,想也知道是谁的人。
压着境界入了秘境再突破?怪不得当初要死命追杀几个世家的继承人,恐怕就是怕他们坏了事。
云却警惕着捏紧了手中的剑,本命剑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发出阵阵嗡鸣声,现在敌众他寡,强行突围只怕不死也残,只能一边防备着对面的苏问离,一边注意着周围的人,还要分神激活传送阵石,云却心神耗费太过,头上渐渐渗出更多的汗来。
双方僵持不下,眼看手中的阵法石就要激活,云却耳后突然出现一阵破风声,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动手,手中的阵法石就被来人挑飞,另一只手将一柄长剑狠狠贯穿他的心脏。
胸强中传来一阵剧痛,云却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昏过去。
侧头看向凭空出现的斗篷人,隔空传送,又是魔族。
对方露在斗篷外的嘴裂开一个巨大的弧度,又尖又长的舌头直冲他的心脏而来,云却强撑着想要抬剑将人赶走,可刚抬起胳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感,疼得他又是眼前一黑。
一阵剑风袭过,云却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撒了半张脸,下一瞬就被人提着领子拉了起来,耳边响起一阵嗡鸣,苏问离气急败坏的声音被拦在外面,转眼间周围就变得寂静无声。
强撑着睁开眼,一个黑衣男子蹲在自己面前,手抬到了一半,见他突然醒了,好不尴尬地收回手,对他点了下头:“醒了。”
如果云却没看错,甘霖刚才应该是想把自己扇醒的,不过事急从权,到底是救了自己一命,云却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正要开口询问,就见一身黑衣的鹤行从外面抱着柴火走了进来,鹤行与之前明显不同,衣服的布料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腰间佩戴的玉佩一看就是上品法器,浑身上下都透着“贵”字。
鹤行见他醒了还颇为惊讶:“醒的这么快,我还以为空间挤压要让你丢半条命呢。”
毕竟重伤之人走传送阵法可不是什么舒服的行为,稍长一些的空间压缩就会要了人命。
把柴火扔到地上,甘霖十分自然地把柴火都揽到一起,蹲到一旁开始默默生火,似乎是无意掺和鹤行与他的谈话。
刚才那样的情况下能遇到认识的人就算运气极好了,管他什么可信不可信,云却苍白着脸靠在洞口,无力地撤出一抹苦笑:“多谢二位。”
鹤行坐在一旁看着他没说话,良久才突然感叹了一句:“怪不得谢苓那么喜欢你,病美人确实摄人心魂。”
云却轻咳了两声,眉眼间尽是自得。
鹤行接收到甘霖对她调戏别人道侣投来的不赞同目光,耸了耸肩:“对了,说正事,谢苓呢?”
面前的人脸色更加苍白,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鹤行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哦吼。”鹤行皮笑肉不笑地拍了两下手,眼中波澜不惊:“那咱们,完了。”
67. 第 67 章
“哐!”
谢苓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磕到桌子上的额头,她刚看到有个人冲着自己冲过来,再睁眼时正好是头往前垂下去的瞬间。
等等,为什么会有桌子?
“谢苓!”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谢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拎着耳朵提了起来,许久没见过的老夫子一手提着她一手拿着戒尺,很是生气地对着她指指点点:“你又睡觉!老夫昨晚让你背诵诗经,是不是又没背!”
“哈?”谢苓顾不上耳朵处传来的痛感,老夫子的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她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什么诗经不诗经的,她连三字经都没学完。
无意间扫到周围的景像,谢苓挣扎的动作缓缓停下,看着在她周围坐了一圈的学子,他们的桌椅、纸墨笔砚,他们的衣服和表情,还有这座干净整洁的学堂,一时间有些恍惚。
人她都认识,地方却不太熟悉了。
门外传来一阵阵敲锣声,屋里的学子高呼一声往外冲,老夫子把谢苓放下,气得一直在捋胡子,随手抄起桌上的书扔给谢苓:“今天回去把诗经再好好复习一遍,明日老夫还要查你!”
老夫子颤颤巍巍地拄着拐离去,谢苓默然看向手中的书,啪一下合上书,比着书上的名字一字一句地念出声:“做好土匪的一百零八式?”
谢苓:“......”她真的会看这种书吗?
“宝儿~宝儿~!”门扉处传来一阵阵小声的呼唤,声音太过熟悉,谢苓不可思议地转身,傅大为正扒在门口偷偷向着她招手,见她看来立刻提起手中的油纸包:“下学了,走啊回家吃饭了。”
“爹?”谢苓收起书,莫名其妙地走过去,才发现自己竟然只到傅大为的腰间,不过怔愣了片刻,谢苓就被傅大为抱起来骑在自己脖子上,把油纸包递给谢苓,开开心心往门外走。
谢苓打开油纸包,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桂花糕,上面还特意撒了糖粉,桂花糕散发着热气,应当是傅大为特意看着时间去买的,这样她拿到手就是最适合吃的温度了。
但谢苓现在没有胃口。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生在付家寨,自出生起就要操心粮食的问题,即使她只是瘦骨嶙峋的孩子,也会有被当成应急食物的可能,更不要说能吃到桂花糕这样的零食。
抬头看看四周,这里也不是付家寨,有山有水的地方,百姓富足,还有学堂,这都是谢苓年幼时不曾有的东西。
“......不过宝儿你还是少吃点,你娘在家里做好饭了,你若是吃不下他可要伤心的。”傅大为絮絮叨叨了一路,听到谢韫安的存在,谢苓更是一愣。
说完不久,傅大为带着她拐了个弯,前方门檐只比傅大为高出一个头,谢苓紧急往后下了个腰,堪堪躲过门檐暗算,刚松了一口气,傅大为就突然蹲下身子:“到家了!吃饭喽!”
谢苓跳下他的脖子,有些近乡情怯地站在门口,里面的人会是她娘吗?
有些颤抖地扶着门框低头往里走,谢苓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说起来她见过娘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还能......认出自己,叫出自己的名字吗?
“茯苓!”
温柔的女声带着笑意从头顶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谢韫安蹲在谢苓面前,轻柔地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怎么了?今日的小测又没过吗?”
谢韫安穿着一身在普通不过的农家衣服,头发用碎布简单地缠了一下,面容并不憔悴,可谢苓顺着她抓着自己的手看过去,十指上遍布着厚重的茧子,乍一看仿佛就是常年做饭洗衣的模样。
傅大为趁着她们说话的空挡已经把饭菜都在桌上摆好了,又给谢苓盛了一大碗米饭,招呼着她们:“赶紧来吃啊,一会儿要凉了。”
谢苓跟着谢韫安到桌子旁坐好,傅大为把筷子递给她之后又立刻去扶谢韫安,笑着帮她解下围裙,又赶忙把筷子递到谢韫安手上。
低头扒拉着碗里热腾腾的米饭,谢苓时不时看一面面前如胶似漆的二人,有说有笑地夹着菜,谈论着今日在集市上遇到了谁,又在帮工处遇见了什么新奇事儿。
正如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恩爱夫妻一般。
这曾是前世谢苓最无法破除的心魔,她一度认为如果不是生于乱世,她的一生本就该这样平平静静地度过。
“你知道吗?”谢苓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他们,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另一只手还在对着碗里的饭戳来戳去,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人的神色。
谢苓起身,缓缓捧起“谢韫安”的脸仔细观摩,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侧,她现在的身体只有八岁,手上没有什么茧子,摸起来的触觉是不大一样。
“我娘,是个大家闺秀,她不懂洗衣做饭,她的手也只能用来舞文弄墨。”谢苓看了良久缓缓开口,这话都是傅大为曾与她说的,真的看到她娘手上的茧子时,谢苓才知道有多违和。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爹娘之间,没有感情,只有感激。”
谢韫安当初被家族所弃,所以用自身为筹码,为年幼的妹妹换取一线生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情势所迫,傅大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娶到这样的女子。
傅大为自己,更是清楚不过。
谢苓看着自己的视角逐渐变高,颇为可惜地摩挲了两下“谢韫安”的脸。
她确实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父母恩爱健全的普通家庭,可惜——
“他们永远,不会相爱的。”
谢苓看着“谢韫安”憋紫了脸,双眼渐渐涣散失去生气,怅然地掏出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面前两人。
温热的血溅在她握剑的手上,谢苓面无表情地低头,那位凌霄宗大师兄蜷缩着用手抵着她的剑,低声嘶吼着什么,谢苓听的有些烦闷,抽出长剑,揪住对方的舌头狠狠将剑插入他的喉咙。
不过须臾,眼前的人就失去了生气,谢苓嫌恶地扯下一块布料,然后把人踢到远处,不屑地瞥了一眼:“这种过时的心魔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剑擦到一半又觉得不放心,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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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跑过去从头到脚补了好几刀,还是不放心,干脆掏出了化骨水将尸体化了个干干净净。
幸好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沙地,除了几块石头和树植没什么其他东西,尸体化成齑粉直接混入沙土里,连埋这一步都省了。
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脏东西,谢苓坦然地掏出罗盘,仔细分辨了一下上面的魂灯分布,林桑和两位师尊在东北角,楚天笑自己在中间部分,闻幼在离她不远的北方,至于云却在......
“咦?”谢苓仔细看了两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云却,在这里?”
茫然地抬头四处看看,周边寂静无声,别说人,连只虫子都见不到。
不对。
谢苓眼中闪过暗芒,有人在暗处偷窥,趁着方才杀了人手感还热,现在再杀一个也很合适。
巨石后传来一道声响,谢苓立刻提剑飞身上前,只听到“铛”的一声,谢苓与对方用力对了一剑,冲击力不小,震得谢苓没忍住往后翻了两下,停在巨石前几步处。
来人后怕地拍了拍胸脯:“你还真杀啊,也不怕是熟人?”
谢苓看着来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对于谢繁的阴魂不散十分不爽,一看是他,毫无交流的欲望,转身就要离开。
“诶!”谢繁快步走到谢苓面前,伸手拦住她的去路,面对谢苓不满到带了些杀气的眼神,毫无波动地笑了笑:“我有正事问你,这个人,为何偏偏要杀你?”
“管你什么事。”谢苓白了他一眼,抬脚欲走,手臂却被谢繁一把拽住,皱眉回头发现谢繁的表情是与往日不同的凝重,他看着谢苓,语气严肃地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谢苓垂眸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又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冷笑一声。
“关、你、什、么、事。”
两人僵持半天,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最终谢繁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到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好吧好吧,谁让是你呢。”
谢苓冷眼看他掏了半天,只掏出一副画卷来,看到的瞬间眉头一蹙,直觉谢繁是不是在耍她,刚要开口,面前的画卷就被突然展开,上面画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在画卷上面无表情地与谢苓对视。
在看到画上人的一瞬间,谢苓感觉一道冷意从头窜到脚。
没等她开口,谢繁就先一步解释画上人的身份:“我遇刺的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这个人就是我们抓到的贼人......是魔族,方才你杀的那个,也是魔族。”
穿着凌霄宗衣饰的魔族,刺杀一个小小宗门的弟子,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傻子都不信。
谢苓只觉得心口处被重重打了一下,面前的人就是她原本知道的“凌霄宗大弟子”,也就是前世追杀云却的元凶。
怪不得前世刺杀了人就失踪不见,原来是藏到了凌霄宗主手下,做了他的大弟子来掩护,如果不是谢繁拿出了画像,谢苓根本想不起来对方的模样。
凌霄宗主受人胁迫还是主动合作,看到苏问离的情况,就什么都知道了。
68. 第 68 章
“啪嗒!”
云却皱了皱眉,胸口处传来阵阵钝痛,头脑发疼发胀,整个人像是浮在海上的孤木一样了无依靠。
忍着痛意睁开眼,面前猛地出现一张长相奇特不似人形的东西,手中正拿着把小刀在云却脸前比比划划,乍一看到这样的脸,云却被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刺激到了心口的伤,又猛地刻了半晌。
边咳边用眼睛观察周围的情况,云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到这吊在了树上,刚才看到的普通魔族,是因为倒着才显得那么可怖。
他想起来了。
鹤行顾及自己身受重伤,没敢传送太远,还没找到谢苓的位置就先被苏问离的人发现了,拼尽全力还是没能逃掉,不过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有什么东西冲了出来......
“云却哥哥醒了。”苏问离不知从哪里带来的椅子,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身侧还有弟子在随时为她添茶。
不过那弟子的衣饰都是以棕色为主,云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
正是头痛欲裂的时候,云却自知逃跑无望,闭上眼睛想要缓一缓精神,眼还没来得及闭上,就听身侧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混账”。
一个也是一身棕色为主的少年双目通红,睚眦欲裂地盯着苏问离和一侧的少年,即使被捆成了粽子也挡不住他因愤怒而扭动的身躯,离他再远些的地方坐着被绑着的鹤行和甘霖,不知是不是因为嫌弃身旁的少年才挪过去的。
看到这几个明显是俘虏待遇的人,云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疑惑:为什么只有自己是被吊起来的?
“混账!东西!千年的王八蛋!万年的乌龟精!”少年还在不住地骂,声音有些嘶哑,估计是已经骂了许久,想了想还是不解气,挪向棕衣弟子的方向:“你个混账!我韩氏养你数十年!我五叔当你是亲子!你竟然心甘情愿做凌霄宗的狗!”
棕衣弟子由着他骂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举着茶壶的手一顿,低头为苏问离又添了杯水:“少宗主,在下确是心甘情愿。”
苏问离烦躁地摆了摆手,让人过去把少年的嘴堵上,吵吵得人心烦。
“扒皮还是要醒着扒的的好。”苏问离笑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收藏工具,拿着小刀蹲在云却面前,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侧,不住地摇头赞叹。
可惜时间来不及,不然还是让谢苓亲自来割才最好,想到这里,苏问离忍不住向旁边被堵着嘴蛄蛹的投了一记眼刀,若不是他们突然出现,他们早就抓到云却了,此时说不准连谢苓都抓到了,怎么还会被人催着赶紧走,怎么至于这么着急。
该死的韩星!
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刃,云却脑子却突然清醒了许多。
前不久放狠话时还说要等谢苓亲手来扒,自己一路上并未惹怒她,突然要自己上手,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秘境、魔族、凌霄宗,各大宗族最有潜力的弟子齐聚一堂的万剑大会,限制到元婴期但入秘境再突破便无碍的限制......
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一闪而过,云却没能抓住。
但苏问离抓住了。
头发被苏问离死死地抓在手中,动作粗鲁,疼得云却忍不住呲牙咧嘴地动了两下。
苏问离看他这样反而笑了,用小刀拍了拍他的脸:“云却哥哥,知道为什么你要被倒吊着吗?”
见他不说话,苏问离也不恼,冲着身后之人招了招手,来人将镜子递到她手中,苏问离把镜子放在云却面前,让他仔仔细细地欣赏下自己红润的面色。
“这样才好看,受伤的面色,还是有些太苍白了。”苏问离鬼魅地大笑起来,动作幅度有些大,以至于连带得手中云却的头发都东倒西歪。
“嗯,确实好看。”
不知是谁开口应和了一句,苏问离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没想到有人这么不知好歹,不渝地回头找人,正对上谢苓眼含笑意的脸。
“嗨!”谢苓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忽而出手将人震飞到五尺远的地上,同时一支利箭破风而来,割断了吊着云却的绳子。
眼疾手快地把人抱在怀里,谢苓不便与他们纠缠,抬头冲着空中的人喊:“快动手!”
苏问离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谢苓的喊声,立刻凝神防备着四周,以免遭人暗算。
看到不住后退的谢苓一行人,苏问离皱了皱眉,不太对劲,他们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那他们要干嘛?
余光突然瞥见一道光芒,苏问离莫名低头看向腰间,掏出发光的物件,瞳孔猛地放大。
那是一个已经激活的传送阵石,前方传来一道道光柱,苏问离想到刚才被打飞时谢苓特意往腰间探的一下,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气急败坏地想要冲上前拉上个人走。
熟悉的光柱传来,苏问离不甘心地跪坐在原地,眼神死死地盯着谢苓,恨不能隔空把人带走。
不过须臾,场上的魔物就都消失了个干净,谢苓放下怀中的云却,掏出匕首把绳子都割开,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倒霉,一进来就遇到个大的。”
若不是她带来的定位罗盘上有魂灯,怕是人死了都不知情。
云却有种劫后余生的幸存感,看到谢苓鼻子一酸,伸手把人揽进怀里,闻到熟悉的桂花香,云却的心才算真的放了下来:“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熟悉的哭喊声从熟悉的位置传来,云却无语地看向抱着另一少年大腿的韩星,被他抱着的少年明显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抱着怀里的弓箭挡住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啊啊啊啊啊啊!天杀的王八蛋韩宇他陷害我!”韩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站着的少年好几次想张口都没能插进话。
云却刚才看到谢苓冲着那少年喊话后,他便向手中的弓箭汇入灵气,随后现出了许多条灵气引线,同时催动了所有人身上的传送阵石,这才一把将人都送了出去。
不是个普通孩子呢。
谢苓看云却脸色苍白,小跑两步过去把椅子搬过来扶着他先坐下,听到云却的话,谢苓抬头看了一眼少年:“噢你说韩溪啊,我是偶然遇见的,说来也巧,我正好传到了你们上方,只不过不在同一个空间,谢繁说韩氏弟子有人会习裂空之法,正好叫我碰上了韩溪。”
韩溪为人腼腆,但功法修习得不错,谢苓遇到他的时候正在急切地寻找他堂兄的消息,谢苓用罗盘帮他探了一下,发现人也在这个空间里,这才说服了他帮忙,韩星在这儿也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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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有谢繁的事儿?”云却有些不满,这家伙阴魂不散就算了,还总是运气好地和谢苓分到一处,看了就让人讨厌。
“恰好遇到的。”谢苓觉得这事不重要,便胡乱搪塞过去,再者说,谢繁一听说他们要去救云却、找韩星,立刻就退出了,并声称绝不会救两个讨厌的家伙。
说到谢繁,谢苓觉得那个魔物的事也应该和谢苓说说,说不定会有新线索:“说起来,你记不记得以前的大师兄?你说和这个不一样的那个......谢繁与我看了刺杀他的魔物,不出意外,应该是那个。”
云却捋了捋谢苓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样说的话,前世人跑了,就是苏衡做的手脚?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将魔物伪装成大师兄,安然混入人界数百年。
云却忽然想起前世刚入门没多久的时候,师尊让他带着人前去秘境,顶替大师兄之责,原以为是重视,原来是挡箭牌。
“对了,新大师兄呢?”他进来之前明明看到人冲着谢苓冲过去了,毕竟是魔族,就算是同阶也很难缠。
谢苓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稍微讲了几句自己刚进秘境就被人造了个心魔境的事:“......然后我就趁它不备把它弄死了,明显不是个学强攻的,还应要学人家搞硬碰硬,他不死谁死。”
魔族的脑子有时候确实不怎么好用。
听到新模境,云却难免有些担心谢苓,前世她就是饱受心魔折磨,不知道会不会让她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接触到云却担心的眼神,谢苓笑着拢了拢他凌乱的头发:“放心吧,我是被心魔困住了八百多年,又不是被同一个心魔困住了八百多年,这个程度还远不够看呢。”
“什么八百多年?”
云却正要说话,韩星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又从一侧传来,他就听到了一个八百多年,难不成这个秘境要开八百多年吗?
“在说你是不是要哭号八百多年。”谢苓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专心致志地梳理着云却的头发。
韩星也不在乎被人怼两句,他主要是想知道刚才那群人都去了哪里,他还要找韩宇那个王八蛋报仇呢。
韩溪以为他是担心有危险,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堂兄不必担心,我把他们送去原本的空间了。”
鹤行在一旁听了一会儿,伸手止住唠叨的甘霖,看向谢苓:“那万一他们也有人懂空间之术怎么办?”那可是一群元婴期魔族,要是再传回来,他们岂不是又要全军覆没了?
“嗯?”谢苓给云却编了个好看的麻花辫放在左侧,正拿着着朵花比划位置,听到鹤行的问话才回过神来:“不用担心,我安排人了。”
说罢,把手中花插在发尾处,温柔恬静,谢苓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同样看着花挪不开眼的还有苏问离。
漠然地看着眼前冲自己流口水的食人花,苏问离嗤笑一声:“怎么,谢少主这是威胁?”
“怎么会呢。”谢繁笑着从怀中掏出熟悉的画卷展开,上面的人是苏衡原本安排苏问离要接应的人,现在新接应人不见了,旧接应人在谢繁受手上,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谢繁满意地看着苏问离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蹲下身与之平视,诚恳地开口:“在下,是想与少宗主,做个交易。”
69. 第 69 章
“我拒绝。”
苏问离听也没听谢繁的话,二话不说就冷脸拒绝了他的提议,在谢繁说出下一话之前,先一步撇过头去不看他。
谢繁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大小姐,画像都拿出来了,居然连开头都没能说出口。
他谢繁活了二十余年,还从未在阴谋诡计上碰过壁,一世英名自然不能断送于苏问离,因此不信邪地挪步到苏问离面前,展开手中的画卷抖了两下:“你我都对云却有敌意,不如合作共赢?你看我还特意带了人质来,也算有诚意吧。”
苏问离轻轻扫过画卷,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你跟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天天粘着谢苓靠美色勾引人,一个恬不知耻地凑过去拿人当替身,在苏问离看来都该拉出去砍了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谢繁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意见也这么大,云却遭人白眼是活该,他名不正言不顺地招惹谁了?
本来谢繁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人,此时被苏问离嘲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收起画卷上下打量了苏问离几眼,开口嘲讽:“你了不起,你清高,你还不是想拿谢苓做傀儡娃娃,你更不是人。”
苏问离冷着一张脸瞪他,趁他不备突然冲上去张口欲咬,谢繁更快一步,放出捆仙绳将苏问离捆了个五花大绑,看她在地上滚来滚去,更是不屑地扫了扫身上的沙尘。
他原本的打算是和苏问离达成合作,卧底其中看能不能找到些许其他线索,但苏问离死活都不配合,这下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魔族的打手不知何时能找到他们,很多人不清楚情况也很容易被她蒙骗,毕竟谢繁的名声如何,自己还是有些数的,真到了最坏的情况,他难免寡不敌众。
早知道就不该应下谢苓的提议。
“咦?谢少主?”
谢繁顺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青绿色衣衫的男子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们,手中提着剑,看样子本是要偷袭谢繁的,来人以一种鬼祟的姿势站在身后,看看谢繁又看看地上的苏问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人谢繁好巧不巧还认识,裴氏弟子有天资的不多,裴禾胥是难得的单灵根,除他之外还有个堂弟裴禾尧也是单灵根,算是裴氏弟子中有一争之力的两人。
面前之人相貌比裴禾胥更加柔和,行事作风也没有那么冷硬,相比起裴禾胥,大多数人更看好裴禾尧。
原因无他,性情温顺,自然更好拿捏。
裴禾尧只是看了他们许久,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们、你们这是?”
谢繁看着他头上的冷汗和拿着剑不住颤抖的手,心中暗哂,指着苏问离胡乱编了个理由解释:“苏少宗主身患恶疾,我怕她伤到自己,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原来如此。”裴禾尧不认为谢繁会特意诓骗自己,有些惋惜地收回剑,看向苏问离的目光忍不住带了几分怜悯。
好好的女孩子,居然身染恶疾,真是可叹。
“在下也是独自一人,若是谢少主不嫌弃,在下可否与你们同行?”裴禾尧小心翼翼地开口,扯出一个十分尴尬的笑容,大家都是同辈同阶,裴禾尧谄媚的笑容看得谢繁浑身不自在。
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算是应下了这个请求,左右他自己看着苏问离也是看,多一个人总能互相照应些。
只不过在这里待着终究有些隐患,那群魔物既然是和苏问离一起进来的,那必然有办法找到她的位置,只要身处同一空间,他们还是危险的。
看出谢繁的心神不宁,本着合作的友好原则,裴禾尧开口询问了他的难处,谢繁隐去了一些内幕,只说周边有魔族埋伏,有些担心。
“既如此,在下倒是有穿越空间的法器,只是......”
裴禾尧面露难色,看着谢繁欲言又止。
谢繁不太看得上他这副磨磨唧唧的样子,声音不自觉也冷了下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便是,我谢氏还不至于付不起一个法器的代价。”
“谢少主误会了,”裴禾尧尴尬地拱了拱手,提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本是受老祖之托,前来为一位叫谢苓的姑娘送些东西,着个空间还未找全,贸贸然换地方,我怕与她错过。”
能受得起一句老祖的,裴氏只有一个人,但他和裴氏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不好,怎么会特意拜托一位裴氏的弟子来送东西?
知道谢繁多疑,裴禾尧不得已拿出一系列东西来证明自己,老祖的传信和递送的物件一一摆开在谢繁面前,裴禾尧后退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仔细检查一番,见谢繁已经确认了东西是裴景瑚的气息,里面也没什么大问题才开口解释:“老祖与裴氏关系不睦,也就我性情温顺些,老祖还愿意赏些脸面,给我派些事。”
裴景瑚进不来这里,谢苓在秘境开门之前又一直在闭关,理由倒是合理。
谢繁没说什么,把东西还给裴禾尧:“有劳了。”
这就是同意了,裴禾尧刚要松一口气,谢繁就递了片衣角到他面前:“这是谢苓的衣服,上面应该保留着些许气息,你看看能否直接传送到她周边。”
裴禾尧看着那片衣角,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去求对方给个贴身的物件,而是从人家身上扯个衣角下来?而且衣角不大,又全是毛边,显然是被人一点一点偷偷割下来的。
裴禾尧抬眼快速地看了一眼谢繁,压下心中的吐槽,干笑了两声:“谢少主果然,人中龙凤。”就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裴禾尧掏出传说中的法器,那是一张巴掌大的牛皮纸,他随意念了两句口诀,手中的衣角散发出柔和的绿光,飘到牛皮纸的一角幻化成一片法阵。
“找到了。”裴禾尧高兴地抬头,只不过还有个问题:“马上就要传送了!”
谢繁一梗,似乎没想到说走就要走,来不及细想赶紧回身拉上捆好的苏问离,急忙抓住裴禾尧的袖口,眼前白光一闪,谢繁就感觉自己被吸入了压缩的空间,失去视觉之前,谢繁好像在远处的洼地看到了藏身的魔族。
幸好跑得快。
一口气还没松开,谢繁的后背狠狠砸在坚硬的地上,苏问离从半空中掉下来,正好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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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胸口,疼得谢繁忍不住闷哼一声,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裴禾尧怒目而视:“你......”
“谢姑娘!”
裴禾尧双眼放光,小跑两步到蹲在河边的谢苓身旁,先是高兴地行了一礼,随即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包药草来递过去:“这是老祖让我转交给您的。”
谢苓正蹲在河边扯仙人掌吃,面前忽地窜一大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脑子还没来得及转。
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找过裴景瑚,谢苓拿过药草翻了翻,实在想不出来能炼些什么东西出来:“这是,我要的?”
嗯?
裴禾尧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您可别开这种玩笑......我容易被当成不怀好意......”
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的谢繁传来的灼热凝视,简直要把他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裴禾尧拿着小帕子在原地不住地擦汗,一步都不敢挪。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裴禾尧假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在被攻击之前先一步蜷缩起来贴到地上,用行动表示着自己的无辜,或许还有无能。
但预想中的攻击和疾言厉色都没有出现,裴禾尧偷偷睁开眼睛,发现谢繁表情凝重地站在谢苓面前,伸出的一只手被谢苓钳制在半空,不悦地互相盯着。
谢繁盯着谢苓明显有些红肿的嘴唇,心里顿时一股无明火起。
他不是不懂人事的小伙子,谢苓这副模样他一看便知怎么回事,除了云却几乎没有其他人选,此事无异于有人直接亵渎揽月帝君,谢繁此时恨不得将云却千刀万剐。
“他亲你了。”谢繁的语气冷硬,以一种兴师问罪的语气阐述他观察到的事实。
谢苓:“......”搞得像捉奸一样。
根本没想搭理他,谢苓不耐烦地把谢繁的手甩开,她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和裴景瑚要的草药了,妥善地把草药塞进胸口处的衣服夹层,谢苓跳起来拍打了两下裙角的土。
“又见面了,苏少宗主。”
苏问离在地上装死片刻,听到谢苓的声音,眼眶一下子就变得通红:“谢姐姐,我好疼,我知道错了。”
十几岁的姑娘五花大绑地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泫然欲泣,泪眼盈盈地抬头看着谢苓撒娇,端得是一副美人落泪图。
可惜谢苓的心是石头做的,可惜地叹了口气,谢苓伸手安抚地摸了摸苏问离的头,从怀中掏出一套绳索,在谢繁的捆仙绳外面又仔仔细细地捆了一层。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打的绳结,谢苓对上谢繁疑惑的目光:“哦,别误会,我只是信不过你。”
至于裴禾尧,既然裴景瑚能托他来送东西,那应当是信得过的,就算是信不过,路上多防备些就是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裴禾尧左右看看,没人开口,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问出自己的疑惑,他们总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个办法,什么奇遇都没遇到就算了,光是穿越空间就白白耽误了大半天功夫。
谢苓三两口把仙人掌吃完,闻言指了指上方。
“咱们去那儿。”
70. 第 70 章
甘霖和韩溪聚在一起测算了大半天,大概摸索出了这里的秘境是一个什么样的构造。
空间传送是垂直进行的,所以不同空间之间存在一定的高度,他们仔细观察了罗盘上其他的行进路线,最终得出结论,这个秘境应该是一个立体的空间。
“除了这里。”甘霖伸手指向处在罗盘正中间的楚天笑。
她从一进入秘境就再也没有移动过,不知道是找不到路线还是有什么其他缘由,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个位置最不一般。
甘霖觉得他们可以往上方传送试试,最好能直接传送到中心部分,不然他们还要再找一次方向,但韩溪不同意他的看法,主要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没办法一下传送那么远。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谢苓干脆就自己跑出去找点吃的。
出去一个人,回来四个人。
鹤行与韩星很是投缘,没有他们两个的事就一直在这里聊天,韩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异常激动,随着谢苓走近,终于听清了韩星说的话。
“我跟谢繁那个变态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韩星为自己正名之心简直突破天际,说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恨不能长八张嘴来澄清自己。
谢繁看起来毫不意外,闻言只是冷笑一声,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谢苓走过去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鹤行笑着凑过去解释:“我们在聊八卦,你听过揽月帝君的情史吗?”
她听过。
在修真界,只要你在公众场合看到过韩氏弟子,就一定会有人来向你科普韩氏与揽月帝君之间的孽缘。
毕竟能让那么一位常年避世的前辈怒打上门劈了牌匾的人可不多见。
当年的韩氏少主仰慕揽月帝君人尽皆知,原本关系尚算和睦,直到某天年纪尚轻的揽月帝君孤身一人打上门,打伤韩氏的长老,劈了韩氏的牌匾,并扬言此生不复来往。
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所以群众最为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感情纠纷。
当然也有很多人不承认此事,比如谢繁,比如韩星。
但他们的原因也各不相同,谢繁是觉得揽月帝君作为修仙第一人,定然是无心情爱,是无情道的坚定拥护者。
而韩星的想法则更为直接。
“我那位先祖也配?”
韩星满脸不屑,他那位先祖方方面面都配不上人家揽月帝君,旁人说他仰慕对方,韩星都觉得算是高攀。
谢苓以为他只是看不上自家先祖,没想到他也一视同仁地看不上谢繁。
照韩星的话说,谢繁那种简单粗暴的联姻法,跟配种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人也算追随者,简直是脏了信仰的地。
谢苓叹为观止。
虽然韩星年纪不大,修为不高,家世不强,但十分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且敢直面对方表达自己的嫌恶。
世人对谢繁联姻一事也颇有微词,想到落寞的雷月,谢苓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于是转向谢繁:“你真的不能放过雷月吗?”
一个追随无情道的人,想要靠生孩子复刻对方的成功,未免有些讽刺。
谢繁没有回答她,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揽月帝君的母亲就是她最大的成就。”
有些控制不住想对他大打出手的欲望,谢苓沉默着走远,叉腰对着空气深呼吸。
云却惨白着一张脸挪到谢苓身边,捂着嘴咳了两声:“我有些担心......”
谢苓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此行进来的人里,金丹大圆满的人不多,甚至大部分连金丹都没到,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群元婴期魔族,很容易就会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谢苓走到苏问离身边蹲下:“你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苏问离泛着死气的眼睛含着笑意扫了一眼谢繁,歪着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此行各大世家宗门都很重视,上京那几个家族除了意外突破的花意霜和早就步入元婴期的雷明,其他大小世家的少主都在这里,各个宗门最有潜力的弟子也在这里。
隐瞒了可以突破的消息,吸引金丹以下的弟子大肆进入,苏问离身上的蛊虫,潜入凌霄宗的魔族......
“这个秘境,一开始是谁发现的?”
谢苓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谢繁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他印象里是天机楼先带人来测算,后面几个世家也各自派了人来,用神识探查过秘境内的危险程度,他自己也仔细盘问过,没有什么异常。
不过说到这个,他还真想起来一件事:“谢氏弟子探查回来后,我盘问时有一个很奇怪的点,他们的记忆似乎有些断断续续,并不是严丝合缝的,不过我想着兴许是有些无用的经历被他们自行隐去了,便没有深问。”
不能完全确实是凌霄宗动了手脚,但是谢苓第一时间还是怀疑到他们身上,甚至先入为主地确信了。
如果凌霄宗参与了探查,刻意隐瞒了一些已知的信息,又引诱各大势力把自家如珠如宝的弟子送进来历练,那就可以形成一个封闭的屠宰场。
是在围剿。
苏问离一进来就直接向云却出手,除了他们本就有怨以外,苏问离毫不遮掩的态度就足以说明,他们根本不惧杀害弟子的事情传出去。
或者说,他们确信传不出去。
上京城藏不住大规模的高修为魔族,苏问离带进来的那一群很可能就是全部,幸好数量不算太多,若是能把这些金丹期的修士聚在一起,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前提是他们能活着聚到一起。
现在苏问离在他们手上,魔族又好分辨,谢苓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这些弟子多是世间佼佼者,也不会蠢到白白送命。
但谢苓还是隐隐有些不安,破局这么简单,显得凌霄宗像个笑话,她觉得对方一定还留有后手,只是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
算了,兵来将挡吧。
谢苓揉了揉眉头,这种被人当成猎物盯上的感觉属实不算好。
见谢苓情绪有些低落,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陪着她安静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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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局势。
韩星还在絮絮叨叨诉说着自己的不满,韩溪突然高兴个一拍手:“成了!就是这里!”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一群人抬头不约而同地看向韩溪,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韩溪张了张嘴,直到憋红了脸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甘霖坦然接过解释的重任,拿起手中的图纸:“我们试着给附近能接收到的人都传了音,靠着声音碰壁的灵气波动,大概能猜出来是这样一个空间形状。”
画上的空间模样像一个扁平的圆形祭祀台,分为上下两层,中间有隔板,大致分为三四个区域,上层没有这么多区分,最瞩目的就是中间那片圆地。
“中间这一块不知为何联系不上。”甘霖他们试着探查了许久,所有的传讯都像是石沉大海。
未知令人不安,但眼下也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谢苓盯着那张图,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有办法过去吗?”
这地方一定有问题,楚天笑还在那儿,生死未卜,她必须要去看看。
韩溪脸上的热气终于消散下去,听到谢苓的问话面露难色,上去不难,可是耗费的精力太多,韩星保护他们两个还是有些费力。
“不用担心,”谢苓看出了韩溪的顾忌:“我可以保护你们,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对天道发誓。”
韩溪脸皮薄,见状连连摆手:“我并非信不过仙友,只是,毕竟是金丹......”
对手都是元婴期,谢苓一个金丹,要怎么在魔物的手中保护他们两个,更不用说还有受伤的云却,或许还有其他人。
谢苓了然,她能杀了之前的魔物也是碰巧,他一进来就先激活了心魔幻境,还没来得及突破,这才让她抓到了漏洞。
不过她自有办法,谢苓对上韩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可以现在就突破。”
“在这里?”云却皱起眉头,不太赞同谢苓的想法。
先一步抬手止住云却的反对意见,谢苓说出自己的理由:“你之前说过,那群魔物突破的时候,未见天雷,如果连魔物突破都没有雷劫,那我几乎可以确定,秘境中突破是不收天道掣肘的。”
魔族突破比人族要难上许多,有魔族无伤突破在前,谢苓一点也不担心。
谢繁不太赞同她的看法:“也许是都聚集在了秘境外,届时一出秘境会迎来大量雷劫,然后大家一起灰飞烟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现在自戕算了,一步到位。”韩星不觉得谢苓说的有什么问题,出去会不会死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突破几个元婴出来,他们铁定是要死的。
云却知道谢苓其实不会在意他们的想法,哪怕所有人都反对,她也是要试试的,说出来不过是希望他们能一起,若是不能,那就算了。
握住谢苓有些发凉的手,云却尽可能掩下眼中的担忧,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去吧,我帮你护法。”
就算真出了问题,成为修真界的罪人,受万人唾骂。
他云却的名字也要和谢苓绑在一起。
71. 第 71 章
谢苓不是第一次突破元婴,前世一直卡在元婴数百年,也算熟门熟路,从开始到结束统共也没花上多少时日。
鹤行天资极佳,谢繁又有天材地宝加持,晋级的过程也很顺利,甘霖受到灵气震荡的影响,也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可惜离圆满期还尚有一段距离。
看到谢繁最终还是选择了突破,韩星冷笑一声就要追击,被韩溪手疾眼快地捂住嘴,难得没有腼腆脸红:“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总觉得魔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蹦了出来,还是早日和其他人汇合的好。
云却吃了药修养了一阵子,现在勉强也能算个战力,看收拾得差不多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准备传送。
“苏问离呢?”谢繁扫了一圈没看到人,眉头用力皱起,该不会是跑了吧?
“这儿呢这儿呢!”
后面传来嘹亮的喊声,谢苓循声望过去,裴禾尧一手抓着苏问离的绳子,一手兴奋地摆着,他们各有各的事要做,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自行担任起了收押犯人的活儿。
谢苓看了他两眼,点点头:“有劳了。”
身侧的人迈步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谢苓,隐隐有些违和,云却思考片刻,排除了所有的问题,最终还是把视线定在了谢苓身上。
“你......”
“走喽!”韩星兴奋的喊声从一旁传来,靠自己一个人淹没了旁人所有的声音。
谢苓没听清云却的话,再想去询问时周围的人已然消失不见。
安详地等待到达目的地,她的同心咒未解,能够感觉到云却与她离得并不远,便安心地闭上眼,稍微缓了缓神。
传送到上层的路途格外漫长,谢苓等待的时间过长,神思困倦,就在路上浅眠了片刻,耳边似乎传来些细微的声响,她一开始并未在意,直到声音清晰了一些,才听到阵阵哀嚎和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猛地睁开眼睛,谢苓发现自己还在传送的路上,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
或许只是自己太过担心,精神有些紧绷了。
谢苓安慰了一下自己,身后忽然有些光亮,转头的下一瞬脚下就失去了支撑。
突如其来的悬空让谢苓吃了一惊,第一时间就要动用灵力保护自己,口诀还没掐起来,谢苓就感到腰间一紧,下一瞬便进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云却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之前抱过我,现在轮到我‘回报’......”
调笑声戛然而止,谢苓疑惑地探出头,云却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煞白,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地上是一片石砖地,但是上面满是血污,中间的砖缝处露出些许碎肉,看起来就像是把人当成刮板一样在地上拖了一片。
“呕!”
韩星一落到地上就忍不住跑到石头旁开始呕吐,这副场景既惨烈又恶心,一想到这些血肉都可能是某个素不相识的同修,韩星不禁悲从中来,呕红了眼眶。
鹤行神情凝重地蹲在地上,用树枝轻轻挑起一块血肉仔细观察,沉默地回到原处,看着谢苓轻轻点了下头。
确实是人类的气息无疑,皮肉的创口看着还很新鲜,应该刚死没有多久。
谢苓只是死死盯着某个地方,周身散发着一股杀气。
那是一条绑在树叉上的飘带,被血浸染了大半部分,但隐隐还能看到在白色底布上透出的淡粉色家徽。
是花氏弟子的抹额。
上面没有金纹,应当是普通弟子的物件,那么浓的血色,人应该是凶多吉少。
花氏的弟子都是和花浮一起进来的,与之同行的,应该还有一个闻幼。
这么浓重的血腥味,绝对不是简单的几个弟子,谢苓拿出罗盘,能确定的只有闻幼是活的,可是人去了哪里,她就不得而知了。
谢苓不信任花氏,但花浮的情意不似作伪,她更愿意相信花浮和闻幼是一起逃出生天了。
远远地能够看到有个建筑伫立在前方,谢苓一行人帮着把那块血地的人埋在土下,略微悼念片刻,便起步走到建筑前方。
远看这个建筑并不算大,离近了才发现竟也是个很宏伟的围墙,谢苓试探着往里走了一段,除了围墙还是围墙,层层叠叠,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
“我去看看。”韩溪御风而行,顺着围墙往上飞。
看起来并不算高的围墙韩溪却分了好半天,谢苓皱了皱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过了约半柱香的时间,韩溪才面色难看地飞回来。
“上面看不到尽头,怎么飞都是围墙,好像会跟着我延长。”
他们站在这里看到的围墙不过三人高,真向上走却不见尽头,好邪性的地方。
谢苓对此处多有防备,一阵细微的风拂过耳畔,谢苓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粉味,找了找香味吹来的方向,谢苓迈步走近围城里面,穿过层层围墙,最终停在一片枝叶茂密的杂草堆前。
召出配剑小心翼翼地扒开草丛,里面猛地窜出一道雷光击在她手臂上,谢苓吃痛地后退一步,抬眼看去登时愣在了原地。
雷月腿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花浮,左眼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食过,掉出一小串嫩肉垂在脸颊上,她眯着眼防备面前的谢苓,露出了谢苓从未见过的冷冽。
花浮面色惨白,断了整整一条手臂,肩膀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紫色的布料,勉强止住了奔涌不止的血柱。
谢苓的心口像被揪起来一样疼,她强忍着怒气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向雷月的方向伸出手:“我是谢苓,别怕。”
听到谢苓的名字,雷月一滞,努力地用另一只眼想看清她的脸,似乎是终于辨认出了她的样子,雷月浑身一松,血泪从她眼中流出来,疼得她又倒吸一口凉气。
“终于遇到人了。”雷月用脏得不成样子的手抹掉眼泪,托起腿上的花浮:“您救救她!她的体温一直在降,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谢苓赶紧上手探了一下花浮的脉搏,从储物袋中找出自己备好的丹药,碾成小块塞到花浮的嘴里,小心翼翼地用灵气帮她顺下去。
“云却......”
谢苓回头想找云却帮帮忙,一回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浑身的血液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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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结了一般,谢苓感觉自己的体温也像花浮一样冰凉。
梗着脖子回过头,雷月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谢苓收拾了一下心情,帮花浮和雷月都简单做了个治疗,趁着他们休息的时间,走到周围去寻人,又怕出去远了弄丢这两个,只能在门口不住地盘桓。
“谢姐姐?”
花浮虚弱的声音传来,谢苓赶忙回去扶住她,刻意避开她手臂处的伤口:“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不能、”花浮用力摇头,眼中浮现出泪水,含着悲切死死地抓着谢苓的手臂:“救、闻幼。”
谢苓心中一沉,又怕花浮身体不行,从怀中又掏出一小瓶玉露让花浮喝下去,稍微回复了些精力,花浮便开始说起他们的遭遇。
他们刚一进来是在一片雪山中,正常行进了几天,正疑惑为何这个秘境看起来如此萧条,突然就听到一声惨叫。
一个长相崎岖的魔物正死死按着一个花氏弟子拼命啃食,喷涌而出的血热化了身旁的雪地,他们本想上前解救对方,起码留个全尸,可那魔物见他们过去突然扬起头颅用力嚎叫。
花浮他们周围忽然跳出许多魔物,将他们所有人挟在中间,而后就见他们突然牵着手绕起圈来,花浮只看到自己脚下一亮,人就被传送到这个空间了。
“是我一时失察,被魔物咬去了手臂。”花浮白着脸垂眸看地,失去手臂事小,真正令她难过的,是花氏弟子伤亡惨重。
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花浮重新振作起来:“当时所有人四处逃散,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只是闻幼他......好似突然发了狂,上前去与魔物扭打在一起,我拦不住他,后来我看他们打了进来,再追进来时,人就不见了。”
她强撑着在里面转了半晌,遇到了同样受伤的雷月,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找到了个藏身之处,若不是有雷月时不时照应着,她自己恐怕要死在这里。
谢苓听了花浮的遭遇只觉得心中一沉,这样看来,恐怕魔物也不止苏问离带来的这些,何况她现在也与其他人走失了,不知道是别人那里是什么情况。
还有闻幼。
谢苓忧心地抿了抿唇,来之前她一直在忙活其他事,没有注意到闻幼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
“不用太担心。”雷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在仔细调整自己眼上的药布,没有先提及自己的遭遇,反而说起了之前与谢苓见面的事。
“我当时看着他就不太对劲,我姐姐生过心魔,他的状态很像,不过他没要我的清心丹,后来有些其他的事,我便忘记了。”
说起来,也是她没怎么上心,若是当时返回去和谢苓提一嘴就好了。
雷明生出了心魔,花了十年才堪堪打压下去,若是过不去这个坎,这辈子的修为算是费了。
谢苓都不知道自从进了这里,头痛过多少次了,她哪边都放心不下,偏偏还哪边都够不到。
“听。”雷月忽然嘘了一声,谢苓凝眉听了片刻,才发现有一股敲钟的声音隐隐传到耳边,而它的方向,
在是围城的中心处。
72. 第 72 章
看不到出口的围城,消失的同伴,莫名出现的鼓声,无端地让谢苓生出一股寒意。
“这个鼓声......”
“是祭祀。”
花浮替雷月说出了后面的话,这个鼓点他们并不陌生,每年都要进行祭祀,每年都要听上一次。
鼓声的出现让氛围更加诡异,谢苓忽然生出种身下地砖都在隐隐发热的错觉,不安地站起身,走到门前盯着,好像是一条长直的道路,但她根本无法确定前面的路通向哪里。
更令她不安的是,
同心咒似乎失效了。
是人的问题?还是距离的问题?谢苓无从得知。
“我们不走吗?你好像一点也不急。”雷月打了个哈欠,她们雷氏的弟子基本上死光了,她确实是不急,但是谢苓不是有个小情郎在外面吗,她居然也不急?
谢苓低低地应了一声,掩下眸中的失落:“我......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谢苓有种之前的努力全都做了无用功的空虚感,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现在确实很迷茫。
雷月与花浮对视一眼,踉跄着站起身,上前拍了拍谢苓的肩膀:“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不知道怎么走,那就乱走呗,乱着乱着就理清了。”
还是一贯的盲打莽撞风格,谢苓反而心情轻松了许多,点点头表示认同:“说得对,先走再说,等出去了,我还要把你们一个个都治好。”
雷月一滞,手不自觉地抚上空空的眼眶,修士嘛,只要活着就行,断胳膊断腿都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乍一失去眼睛,她确实有些不习惯。
要不是谢苓提起来,她都忘记了谢苓是丹师。
“咦?”花浮突然惊呼一声,指着谢苓的手腕道:“你的镯子在发光。”
谢苓一惊,急忙抬起手来确认,那个素净的镯子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隐隐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谢苓小心翼翼地碰了镯子一下,下一刻有什么东西忽然窜出来撞进谢苓怀里,连人带白光一起倒在了地上。
“诶呦,这什么啊。”
白光散去,渐渐显现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十几岁的年纪,捂着头就开始抱怨。
谢苓观察了一下,面前的小姑娘一身青绿色衣裙,上面没什么花纹,但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材料,视线移到她的配剑上,谢苓呼吸一滞。
九天剑。
来人是谁显而易见。
“裴云舟”似乎也并未慌张,低头看到谢苓手上略显黯淡的镯子,了然地噢了一声。
上下打量了谢苓一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伸手拉起谢苓:“看来是你的机缘了。”
“你是裴云舟?”眼前人和之前看到的画像不太一样,不知是不是年龄的原因,画上的人比眼前人看起来要沉稳得多。
少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她的一抹灵识,那个时候年纪小,姓花的非说我裴氏为祸人间,我不服气,就按她的意思扔了个机缘下去。”
谢苓:“......”可是她的机缘是八百年后才捡到的。
不对!
八百年后都没见过这个场景,怎么突然出现了围剿的事?
想到花浮所说的另一个空间出现的其他魔物,谢苓心中一颤,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围剿的的人和凌霄宗无关。
也就是说,这群人里还有另一拨势力存在。
可惜苏问离不知所踪,不然谢苓还能和她探一探消息。
“当时来探查的人都是哪些人?”
雷月不知道这些事,顺其自然地看向花浮。
花浮低头想了片刻,一个一个数出来:“世家都去了,天机楼、青阳门、归云阁,万剑山和凌霄宗等比较大的宗门都来过,既能藏下魔物,又能提前探路的,少说也有十数个。”
若说良善,更是哪方势力都不沾边。
三人沉思片刻,忍不住同时把眼神放到正在盯着地上看的裴云舟身上。
接收到她们的眼神,裴云舟的沉思卡了下壳,沉默良久,抬起手指着自己:“我吗?”
联想到她刚才说的姓花的话,很难联想不到裴氏。
谢苓的第一反应是裴禾胥在哪里,毕竟他们之间曾经出现过一些不愉快,为了杀人夺宝或是其他原因设计了这场围剿也很合理。
“算了,总在这儿待着也不是办法。”谢苓看着眼前的路用力呼出一口气,有些陷阱,踩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考虑到还有伤员,谢苓纵然心里着急也还是没忍心催促,一行人慢悠悠往前走,随着周边的景色不断变换,裴云舟的脸色越发精彩。
花浮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开口:“前辈是发现什么了吗?”
到底是传说中的人物,就算只是一抹灵识,花浮也不太敢随意说话。
裴云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咱们不用走了,出不去的。”
谢苓的往前迈的脚步猛地顿主,回头不解地看向她,谢苓以前拜读过裴云舟的传记,里面提到过她在阵法一途颇有建树,只是受制于资质,并没有成为阵法大师。
“这是阵法?”谢苓皱着眉头开口。
有些阵法精妙,普通阵法师根本寻不到阵眼的位置,他们进来的又多是金丹期以下,再有天资学到的程度也有限。
如此说来,岂不是要困一辈子?
像是知道谢苓在想什么,裴云舟席地而坐,托着腮闷闷道:“不会困一辈子的,这个阵法吸人精气,有个三五天人就废了,届时全是养料,也算同生共死了。”
听起来真是让人不舒服。
“连你也没有办法吗?”谢苓跟着她坐在地上,抬手招呼了一下花浮和雷月,走再多也是无用功,不妨休息一下暂存些体力。
裴云舟闻言轻轻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自己:“我这个时候才十几岁,都没开始学阵法呢。”
谢苓沉默,唯一的希望又破灭了,真是车到山前又无路。
雷月左右看看,谢苓和花浮各有牵挂,只有她自己一身轻,想到这里,雷月往裴云舟的方向挪了挪:“那咱们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
咱们修仙之人不是一贯讲究“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吗?
裴云舟沉思片刻,猛地一抬头:“要不我教你们剑法吧,我练剑还不错。”
雷月颇有些无语:“那是因为你是九灵剑体,威力加倍了。”
“诶?”裴云舟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这个年纪的她还没怎么和外界接触,并不知道自己体质特殊。
花浮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重点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阵法是裴氏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裴云舟只是见过,但并不懂其中原理,不过好在一看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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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能确认的确是裴氏的不肖子孙在搞事情。
真是跟它爹一个样。
不对。
裴云舟推翻了自己的结论,现在是万年之后了,那就不是爹。
粗略算了下辈分,继续不屑地斥责:“真是和它老祖一个样。”
见谢苓肉眼可见地着急,裴云舟开始找其他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不好奇这个镯子的作用吗?”
谢苓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抬起手腕看了片刻,她是猜测这个镯子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但并不十分确定。
裴云舟见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意料之中地勾了勾嘴角,随手指了指角落,看着雷月和花浮吩咐道:“你俩去那边玩。”
等他们走远,谢苓盘腿坐在裴云舟面前,正要开口询问,裴云舟先一步进行了解释。
“是回溯。”
不是穿越时空,而是回溯时间。
至于能回溯到什么时候,全看使用者的想法,能和谁一起回溯,也要看使用者的想法。
听到她的话,谢苓若有所思:“可我并未认主......”它怎么确定自己使用者的身份呢?
裴云舟不知在地上扣什么东西,闻言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就说你死没死吧。”
谢苓:“......”那必然是死了。
说到死,谢苓想到自己当时被爆炸波及,浑身骨血散架的场景,应该是那个时候认的主。
“但是有个人和我一起......又是怎么回事?”
按照裴云舟的意思,她作为使用者是可以控制人数和时间的,可当时云却自爆得突然,她根本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未免太奇怪了。
裴云舟想了片刻,想不明白。
“那你最后在想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是那个时候情急之下想到了什么,被镯子当成了祈愿。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许久没听到谢苓的回应,裴云舟疑惑地抬头看过去,谢苓的脸色变幻莫测,看来是想到了什么。
她当时想的什么?
谢苓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看到云却自爆,她第一反应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于是她脱口而出了一句:“云却你大爷。”
镯子应该是没有搜索到云却大爷的信息,所以便就近拉上了云却。
都串起来了,谢苓无语地扶额,虽然是阴差阳错,不过幸好结局是好的。
解决了心头疑惑,谢苓看向还在刨地的裴云舟:“你到底在干什么?”从刚才开始就头都不抬地在挖地。
裴云舟没说话,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忽然惊喜地呀了一声,从坑中刨出一块石板来砸碎,谢苓这才发现身下的地似乎一直在抖动,刚才的动静不大没有注意,裴云舟把石板砸碎后,抖动程度忽然加剧。
眼疾手快地拉住雷月和花浮,谢苓质疑的话在看到身影变透明的裴云舟时戛然而止。
只见裴云舟的虚影拍打了两下手掌,对着谢苓得意地笑了一下:“我可是在帮你们救人呢,灵气耗尽了,你们自己加油吧。”说罢,眼神状似不经意地划过谢苓的胸口,有些消沉地呢喃道;“不过我有预感,你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谢苓听到了最后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强撑着想要问清楚最后一个问题,两侧的墙壁忽然碎成石块砸了下来,谢苓只来得及随便激活一个防护类的阵法石,随即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73. 第 73 章
谢苓是被沙哑的叫骂声吵醒的。
甫一睁眼,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刺眼的血色,沙哑颤抖的叫骂声从大片血色后面断断续续地传来,谢苓晃了晃神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青衣男子脚踩着人脸,手上的鞭子不停,趴在他脚下的韩星面色惨白,嘴唇被自己咬得皮肉翻飞,双腿全无人形,远远望去像是一片肉泥摊在石板上,和他棕色的衣服混在一起,仿佛是长了奇怪下身的怪物。
角落里堆积了一片毫无动静的弟子,谢苓在其中发现了楚天笑,七窍流血,仰面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谢姑娘终于醒了。”
耳畔传来并不熟悉的声音,谢苓缓缓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离开韩星坐在台阶上看着自己的裴禾尧。
隐隐看到了谢苓眼中的怒火,裴禾尧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向着她的方向走去,谢苓这时才看到一侧地上毫无生气的魔物尸体,一下就认出来是苏问离带来的魔物,谢苓眸中一暗。
果然有诈。
裴禾尧观察了片刻谢苓的表情,饶有趣味地咦了一声:“谢姑娘似乎并不惊讶。”
谢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是裴氏搞的鬼就行了,看到谁她都不会很惊讶,更何况裴禾尧突然出现本身就很可疑。
可疑?
谢苓突然梗了一下。
为什么她之前刚见到裴禾尧的时候不觉得可疑?
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裴禾尧说是来送药草的,是她和裴景瑚要的药草,因为他进不来秘境又找不到自己,所以才拜托了裴禾尧。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思及此,谢苓的瞳孔猛地放大,抬头看向裴禾尧,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她是曾经找裴景瑚问过药草的事,但他当时就回复过了,药草绝迹,除非他们是天道宠儿,天道直接把药草送上门来,否则靠自己去找,简直难如登天。
她根本没有向裴景瑚要过任何药草。
“......你怎么做到的?”
谢苓感觉嘴唇有些干涩,她居然毫无防备地跳进了幕后黑手的陷阱里,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裴禾尧兴趣盎然地欣赏谢苓愤怒的表情,手上凭空出现一块带血的魔晶,仔细把玩。
“这是魔物体内灵气的聚集结晶,与人族相斥,若是将其汇入修士的丹田,则会永世受到灵气相冲的折磨,但偏偏灵气会护住心脉,不仅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缓解痛苦,还无法以死逃脱......你知道这是何种感觉吗?”
看着裴禾尧一脸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番话,谢苓恶心得反胃,头也昏昏沉沉地,只能防备地盯着他手中的魔晶,奈何双手被绑,她现在根本无力反抗。
裴禾尧注意到了谢苓的小动作,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谢姑娘别急,这头一份可不是给你预备的。”
伴随着谢苓疑惑的目光,裴禾尧缓步走向上面几乎成了个血人的韩星,抓起对方的头发逼他仔仔细细地看一看魔晶的模样。
“人都这样了,你还要折磨他?你这样不怕遭天谴吗!”雷月费劲地爬起来,看向裴禾尧的目光中带着些惊恐,但最终还是怒火胜过了一切。
平心而论,修真界一向是弱肉强食,杀人夺宝不在少数,但这样折磨人的法子,实在太不人道,与那些残暴的魔物又有什么区别。
裴禾尧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是漠然地抬起韩星的脸对上她:“雷月,你知道他姓什么吗?又知道我姓什么吗?”
裴韩两家是世仇,他过分些又怎样?
裴禾尧看起来像个疯子,已经开始变得不管不顾,更不在乎这些人没了之后裴氏会面对多少势力的怒火,想到失踪的苏问离,谢苓脑中有个想法逐渐成型。
眼看裴禾尧手中的魔晶已经贴上了韩星的丹田处,谢苓突然开口:“你要用蛊虫控制他们?”
刚刚泛起亮光的魔晶忽地黯淡下去,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言论,裴禾尧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横飞。
谢苓静静地看着他笑,似乎很自信于自己的问题。
裴禾尧的心理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谢苓若是猜对了,他自然会得意,若是猜错了,他便会更得意地阐述正确的计划。
谢苓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奄奄一息的韩星,
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果不其然,裴禾尧笑够了之后快步走到谢苓面前蹲下,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冲着她摇了摇手指:“不不不,蛊虫算什么东西。”
谢苓看到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扭曲的脸猛地贴近自己,谢苓平静地听着裴禾尧近乎痴狂地呢喃。
“你们都会死,我也会。”裴禾尧说完停顿片刻,满意地欣赏着谢苓错愕的表情,带着调味剂继续兴奋地说着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我会把你们都杀了,然后撕裂空间跑出去,营造出团灭的假象,秘境炸了,任谁都找不到破绽。”
他图什么?
谢苓不解,这里的人都死了,裴禾尧也不能在世上活下去,不然所有的矛头迟早都会指向裴氏。
魔族生性残暴,不可能放任人族在他们的地盘恣意过活,只要他在九州境内,就迟早会被发现。
所以,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撕裂空间,围剿各方势力,搞个同归于尽,连自己的身份都要永不见天日。
裴禾尧满意地看着谢苓因疑惑皱起的眉头,他很享受这种无人能参透自己计划的感觉,这世上大多数都是蠢人,唯有他才是应该统领整个修真界最合适的人选。
他靠的太近,眼中的野心都要喷到谢苓脸上了。
谢苓听到他笑了一下,突然窜出一句:“幸好裴禾胥那家伙天资还算不错。”
裴禾尧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事来好像都不奇怪,听到他对裴禾胥的评价,谢苓心头一动,干脆大胆猜测:“你要夺舍?”
夺舍一个还不错的裴氏子弟,他还是可以争一争家主的位子。
更何况其他同期中可以称之为天才的人已经覆灭,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靠着资历,说不准还真能让他争出个上京话事人的地位。
那就奇了怪了,谢苓垂眸沉思片刻开口道:“你迟早是要飞升的,要这么大的权力又有何用。”
裴禾尧不答反问:“我为何要飞升?”
说完也不等谢苓回话,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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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声站起身展开双臂,转身望向四周,眼中流露出些许狂热:“我要千万年的寿命,要将上京收归于我裴氏,要做千千万万年的人族领袖!”
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苓看到韩星上方的空间出现片刻闪烁,眸中一沉,强撑着头中的晕眩感继续和裴禾尧搭话:“揽月帝君已经做到了。”她在的时候,裴氏是当之无愧的世家第一,人修领袖。
裴禾尧想要复刻这种辉煌,提升不了自己的上限,就只能拉低别人上限。
“裴云舟?”裴禾尧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毫不在意形象地啐了一口:“若不是她这个叛徒不以家族荣誉为先,放任其他世家成长,我们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任由其他世家踩在我们头上。”
谢苓听了很多对裴云舟的赞美之语,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本家的后人对她如此仇视。
明明是得益者......
想起之前在城门口裴景瑚说的一番话,谢苓终于有几分明白了。
“嗤。”
不知何处忽然传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仿佛直接打在裴禾尧的脸上。
愤怒地转过身,裴禾尧环视一周:“谁!是谁在笑!”
人堆后面缓缓走出一个白衣男子,半身都被泼上了血,更衬得此人狂傲嗜血,谢繁抬起手抹掉脸上的血,不屑地甩了两下:“要是没有揽月帝君,你裴氏算什么东西。”
偌大的家族万年间就出了两个天才,一群废物靠着祖上的荫庇竟然还不知足。
看到是谢繁,裴禾尧反而冷静了下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家先祖的狗吗?”
谢繁好像被这句话惹急了,面色青黑,裴禾尧话音未落就提剑冲了上去,与裴禾尧扭打在一起。
谢苓看到祭坛中间的空间被撕裂出一个小口,韩溪红着一双眼将韩星往里面拉,谢繁一边攻击一边嘲讽,裴禾尧暂时还没有心情注意到韩溪的动作。
不知为何周围的魔物也没有反应,谢苓也觉得头很晕,提不起力气来。
“嘘,是我。”
脑后传来云却刻意压低的声音,谢苓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突然伸过来一个鼻烟壶,里面散发着丝丝清香,缓解了谢苓长时间的眩晕感。
手上的绳子被斩断,谢苓揉了揉紧绷的手腕,云却在地上埋进一块阵法石,顺便输了些灵气激活,眼见裴禾尧与谢繁越打越高,云却的动作也放肆了许多。
“我挨个在各个角落放了迷魂香,那群魔物智力不算高,还能镇住一段时间。”云却忙了半天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谢苓默了片刻,抬手想帮他擦一擦。
手抬到半空时,心口处传来一阵针扎似得疼,谢苓的手顿了一下,心口处的痛感有些缓解,正要低头看去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吼声。
“小溪——!”
谢苓吓得手抖了一瞬,回头看去,苏问离冷着脸把手从韩溪的胸口处拔出来,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无视在地上挣扎的韩星,苏问离瞥了一眼与谢繁打得不可开交的裴禾尧,冷笑一声。
“就知道靠不住。”
74. 第 74 章
眼看着韩溪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落在地,韩星崩溃地向着韩溪爬过去,手在地上磨出了道道血痕,看得旁人心头都是一紧。
苏问离一脚将韩星踢开,面无表情地抬手召出配剑,直冲向韩星的心口而去。
“铛!”
剑身相触,火光四溅。
披散着头发的少年凭空出现,手中剑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断发出嗡鸣,闻幼从发丝的缝隙中往前看,泛红的双眼紧盯着苏问离,不住地低声呢喃。
“苏......苏.......”
苏问离皱了皱眉,哪里来的疯子坏她好事?
看了眼地上几乎成了废人的韩星,苏问离后撤几步,没必要在这里跟他们耗下去,还是正事要紧。
抬手掐了个诀唤出招魂铃,意图唤醒沉浸于幻影中的魔物。
“你想的也太美了。”
脑后传来一声喟叹,苏问离没发现有人靠近,顿时心中一惊,立刻掏出阵法石准备传送离开,但来人并未给她机会,一脚将人踹到地上,两剑利落地刺穿她的肩胛骨。
身后传来的剧痛疼得苏问离头上不断冒冷汗,而后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用力将招魂铃甩了出去。
清脆悠长的铃声在整个祭坛上方响起,原本双目无神的魔物忽然惊醒,看到眼前的景象低吼一声飞身而上。
云却和谢苓对视一眼点点头,云却转身提起地上的花浮奔向人堆,谢苓则起身举剑直指魔物群。
谢苓前世也算是离经叛道的典型了,炼丹她是一绝,学禁术她更是一绝。
比起后遗症,还是要先活下去要紧。
谢苓抬手掏出匕首,用力刺入自己心口,逼出几滴精血,另一只手迅速点燃一张符箓,混着精血在胸口处划了一个符号,下一瞬谢苓眼前浮现出一片浓浓的血雾,魔物的轮廓透过血雾变得愈发清晰,谢苓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皮肤在不断崩裂,不过眼下显然顾不得这些。
这秘法能提升一炷香的修为,短暂地让谢苓突破到化神期,后遗症倒是不重,只是能不能活下来另说。
谢苓呼出一口气,握紧手中的药瓶。
全靠你了。
这群魔物也不过是进了秘境才突破的元婴,修为不稳,与化神期又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谢苓所学功法以攻击见长,砍起魔物来手起刀落,无比利落。
云却带着花浮救完人,就看到谢苓浑身是血地在魔物群中穿梭,不断有断枝残骸从混乱中飞出来。
第一眼看到那个血红的身影,云却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虽然知道谢苓心里有数,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忧。
所幸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金丹大圆满,只差一步就是元婴,有谢苓在前先一步扫荡,他们打起魔物来也轻松得多。
裴禾尧本身修为不高,与谢繁的打斗逐渐落了下风,花浮看了一眼掏出镇魂钉,示意云却先去帮谢苓:“师兄先去,我去帮忙制住苏问离。”
另外,她实在是放心不下闻幼,要亲眼看了才能安心。
云却知道她担心,有花浮在自己也放心,闻言点了点头,嘱咐了两句便抽刀上前加入战场。
谢苓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杀了多少魔物,她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脑子一阵翁鸣声挥之不去,身上的裂口还在不断渗血,谢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泛着寒意,冷得她手指都在发硬。
没来由地有些想哭,谢苓心中生出几丝不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更不敢去细想,只是重复着自己的动作,试图截下源源不断的魔物。
魔族的身体素质比他们要好上许多,即使这么多人奋力去战,也还是有些落于下风,若非知道这是生死之战,怕是还坚持不了这么久。
鹤行在花浮过去之后就抽身加入了战场,周围弟子死的死伤的伤,鹤行浑身上下都看不到一块好肉。
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谢苓动了动手指,迟疑地取出另一张符箓,这种秘术要一定的熟练度才可行,否则只是白白送命,在场之人只有谢苓对这种邪术有所研习,实在不行,只能再燃一次,可是......
正在纠结之中,谢苓腰间忽然被人伸手环住,下一瞬直接被人揽进怀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皂角味道,被人圈在怀里,谢苓才感到体温有了一些回升。
云却心疼地叹了口气:“你已经尽力了,停手吧。”
再继续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云却想都不敢想。
谢苓趴在他怀中没说话,手微微攥紧了他的衣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身上的痛意并不明显,心口处的阵痛才是利剑,谢苓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啃食,带着尖刺的东西受到自己心头血的滋养缓缓生长,每一下都像要割裂她的心脏。
“去......帮忙......”谢苓放开云却,小幅度地推了两下,用自己被血糊住的眼睛努力看向云却的脸。
云却将人带回地面上已备好的防护罩里,用手轻柔地抹开她眼上的血渍:“等我回来。”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东西,谢苓听到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尊他们带帮手来了。”
李折桂手中拎着“李玉兔”,带着其余的弟子匆匆赶来。
人数并不多,但能解下燃眉之急。
李玉兔本就是神器所化的剑灵,只是化人之后修为停滞,不得已才停在了金丹期,现出原形后战力反而提升了几倍不止,白白让他们钻了空子。
看到局势逆转,裴禾尧气红了双眼,他处处都算计到了,但找遍了整个秘境也没看到居然还有一队修士流落在外?
简直荒谬。
谢苓听到了李折桂的怒吼声,顿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看向空中。
来之前她自己独自一人去过天机楼占卜,占卜师让她把能带的都带上,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以防万一,她特意叮嘱了师尊把宗门里的厉害东西都带上。
原来厉害的是李玉兔。
幸好谢苓当时软磨硬泡,一连给李折桂发了二十多条传音符,硬生生把不想掺合的李玉兔也带了进来。
谢苓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人一放松下来,就更觉得没什么力气,她能听到远方战场上传来的振奋吼声,人修有了士气,应当不会再落于下风。
她静静地感受着周围流动着的灵力波动,听着四周不断传来的厮杀咒骂声,谢苓坐在这里甚至能听到裴禾尧不顾形象的辱骂,和韩星哀恸的呜咽。
感受从未如此清晰过。
但她看不到,也动不了。
眼前仿佛是一片白茫茫的薄膜,她刚才那样努力地看了半天,也看不到一丝云却熟悉的面容,哪怕只是轮廓。
她只能感觉到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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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从中感受到自己体温的流失。
身体越凉,头脑反而更加清醒。
谢苓僵硬着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放空自己,她忍不住在想,早知道去年就回一趟家了。
她还没来得及见傅大为,还差一炷香没烧上。
谢苓觉得这辈子好像没什么遗憾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只是可能太顺了,天道要她付出更多的代价。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小,谢苓听到更多的是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好像是在泄愤,又好像是在后怕。
但这些都跟她无关了,谢苓听到面前有脚步声,来人缓缓蹲下,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她的手,云却的声音有些颤抖,强压着情绪:“我抱你去那边休息一下吧,这边又脏又冷,笑笑已经恢复精神了,在研究怎么出去,咱们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裴禾尧被死死捆住,眼看大势已去,狠狠地啐了一口血出来,看到云却低声和谢苓说话,癫狂地笑了起来。
“你还说?她的五感都没了,你说再多有什么用。”
谢繁眸中一沉,用力踩了他一脚,语气泛着寒意:“你说什么!”
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裴禾尧嘿嘿地笑了两下,在地上激动地翻滚,眼中光芒更甚,向一条剧毒的蛇吐着信子,挑衅地诶了半天。
“你们不知道吧,那个药草上被我施了咒,会顺着人体攥紧心脏里,扎根!血越多越健壮!她马上就要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了哈哈哈哈哈!”
谢繁忍不住一脚踹翻了地上的人,抽剑就要给他一个教训。
只是另一个身影更快,飞身过来猛地给了裴禾尧几拳,云却冷着脸拎起他的衣领:“解药。”
裴禾尧没想到自己听了苏问离的话还有这种效果,抓到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能拉着这样的人一起死,断没有给解药的道理。
见他只会傻乐,云却干脆放弃他,转头走向在地上装死的苏问离,冷声道:“解药!”
苏问离琉璃似的眼睛转了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有解药,我从来不做解药,他们变成傀儡就可以永生了,和飞升是一样的呀。”
云却愤怒地抬手,恨不能一剑杀了这两个祸患,谢繁迅速伸手拉住他,咬了咬牙:“别冲动,他们还有用处。”
回头出了秘境,他们还要作为人证,还要交由各族审判,若是死在秘境里,反而是他们说不清了。
云却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没用过,一时间病急乱投医,反身回去抓住谢苓手上的镯子,用匕首插入心口,将精血滴在镯子上,低头贴在上面虔诚地祈祷:“求你了,你不是神器吗?救救她,哪怕是用我来换她.....”
低声恳求着镯子显灵的云却,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谢苓强忍着剧痛扶起他的脸,手顺着眼睛往下摸,似乎想要记住他的模样。
“记得帮我回去看看我爹,再给我娘上柱香......你可是他们半个儿子。”
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云却心里又酸又疼:“我再想想办法,我......”
谢苓低头轻轻贴上他的嘴唇,止住了云却后面的话,有些事是没办法的,生死有命,她看得很开。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谢苓听到了云却的哭声,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跳出了一句——
爱哭鬼。
75. 第 75 章
仙岛,白虎宫。
一青一紫两个女子相对而坐,紫衣女子周围盘桓着不同种类的鸟兽,眼看马上要输棋,立刻四散开来,以免遭到波及。
“哎呀不下了不下了。”紫衣女子一脸无趣地把棋子塞回到棋罐里,心不在焉地看向一侧的花圃,忽然来了精神,拎着裙角起身快步跑过去。
看着谢苓在睡梦中痛苦地皱着眉头,紫衣女子高兴地向白衣女子招了招手:“快来快来1她要醒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抿了一口手边的茶,自顾自地把这盘棋下完。
谢苓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绝世美人蹲在旁边盯着自己,且不说花意霜,就算是云却来了也望尘莫及。
那女子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身后有五彩的鸟兽围着她飞来飞去,谢苓脑子里一下子就跳出一个词来——百鸟朝凤。
只见她笑眯眯的拉起谢苓:“你醒啦!”
谢苓被这份热情吓了一跳,迟疑着起身环顾四周,看到自己身下的花圃,抬手却没有丝毫泥土沾染到身上,不太确定道:“这里,是地府吗?”
面前人听了她的话,笑得花枝乱颤,看向亭子里的另一人:“云舟快点,再不来你这儿可就成地府别苑了。”
云舟?
谢苓心中一颤,难不成是......
白衣女子终于起身,从亭子里缓步走了出来,那是一张谢苓再熟悉不过的脸,不过比起之前遇到的要成熟许多,整个人散发着平静的气息,看起来更加没有活力。
良久,裴云舟缓缓开口:“你体内的傀儡种子已经被除掉了,休息一下,你可以准备回去了。”
谢苓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实不疼了也没有那种桎梏感,心口的疤痕居然也一起消失了。
“谢......”
“先别谢。”
紫衣女子伸手捂住她的嘴:“救你的人是我,谢她做什么,谢我。”
谢苓闻到了从女子衣袖上传来的淡淡兰花香,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便顺着她的话向她道了声谢。
裴云舟伸手指向紫衣女子,适时开口介绍:“这是花凝月。”
听到姓花,谢苓立刻就反应过来她的身份,但一想到与花意霜之间的种种不愉快,谢苓便刻意忽视了这一点问好。
花凝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挑眉笑道:“先起来吧,虽是灵体,可总坐在地上也不是个事。”
“灵体?”谢苓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怪不得觉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起身跟着花凝月走进亭子里,桌面上摆着一盘乱七八糟的棋,花凝月啧了一声,伸手胡乱地把棋盘打乱,连盘带棋带棋罐一起扔进旁边的湖里。
看着缓缓沉入水中的一干物件,谢苓沉默地站在原地。
“别怕。”裴云舟坐下给她倒了杯茶,伸手递给她的时候看了眼倚栏喂鱼的花凝月:“她恣意惯了,但有分寸的。”
谢苓点点头,捧着茶杯还是有些不安:“我真的没事了吗?”
毕竟现在是灵体,先前那种心脏被扎根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还活着,以后又是不是要以这种状态活下去。
看出谢苓的不安,花凝月笑笑:“那东西是缠在你心脏上,但主要还是要刻在灵魂里,不然怎么禁锢你的意识,让你乖乖地变成木偶呢?”
裴云舟在一旁适时补充:“她是傀儡师。”
谢苓点头,那就明白了,既然这里有专业人士在,那她自然放心许多。
“不过,”谢苓看着茶杯里氤氲的热气,还是略有迟疑:“两位前辈为什么要救我?”
素镯的机缘已经给过了,她与裴云舟直接其实没有什么干系,只是认识对方少年时的一抹灵识,更提不上有什么感情可言。
说白了,她其实是在担心云却的话。
她不希望云却用他来换自己的生路。
想到这里,脸也忍不住皱了起来,身体猛地放松往下一摊,萎靡地叹了口气:“我该不会回去就要守寡吧。”
她不要啊!
花凝月闻言一愣,随即大笑出声,裴云舟看着趴在栏杆上的花凝月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以命换命是在和天道作对,这点精血可不值当去冒险。”
想到刚才下棋下得好好的云舟突然皱眉说自己感受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还是花凝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灵识链接的问题,花凝月就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
大家主就应该有这种敏感度。
原来是精血。
谢苓点点头,也没想到那些精血居然真的有用。
“景瑚那孩子也经常提起你。”裴云舟忽然开口,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谢苓不知所以地愣在了原地。
“啊,是裴叔。”谢苓忽然反应过来,没想到他还会提起只有几面之缘的自己,久违地感受到他人的热心肠,谢苓也忍不住洋溢起笑意。
就这裴景瑚的事又与她们聊了半盏茶时间,裴云舟忽然开口:“你该回去了。”灵体离体太久会产生其他的后遗症。
话音刚落,便不管谢苓的想法,直接抬手起了个传送阵,脚下金光闪闪,谢苓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阵法,一时间震撼到无法言语。
花凝月着急地起身叫了两声:“诶!你没有状要告的吗!”
她可是观察了下界很久,就等着找个机会好好笑一下呢。
谢苓闻言一愣,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告状?
见谢苓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花凝月用手挡住自己的侧脸,对着谢苓无声道:“联姻!”
谢苓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雷月落寞的表情,急忙面向裴云舟告状:“您有位信徒,一直想靠和雷氏联姻来复刻您,对方虽不愿意却摆脱不了家族的桎梏,您能不能帮帮忙。”
花凝月既然刻意提了,那必然是有办法能够解决此事,绝不是单单给人添堵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件事裴云舟第一反应就是皱起眉头,后又想到什么,克制地闭了闭眼。
随着谢苓身影逐渐消失,裴云舟终于重新开口向她许诺:“我会解决此事。”
谢苓的谢字还没出口,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霎时间身上如同散架了一般传来阵阵剧痛,心口处出现了突如其来的空洞感,强烈的不适让谢苓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嘶......”
谢苓强撑着睁开沉重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憔悴不堪胡子拉碴如同野人一般的男子。
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一些云却脸上熟悉的容貌特点,谢苓想抬手摸一摸云却满是胡茬的下巴,缓慢地抬到一半又疼得抬不起来。
云却眼睛立刻就红了起来,小心地拉住谢苓的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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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脸上,哽咽着说不话来。
喉咙里火辣辣地疼,谢苓一张口不慎吸进一口气,喉咙深处立刻传来一阵干涩的铁腥味,疼得她有些神志不清。
“好丑。”
缓了半晌,谢苓吐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吐槽云却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气,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在谢苓的手心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醒了就好。”
他这一生一直在失去,失去母亲,失去立身之处,而后又失去尊严,失去庇护,甚至......险些失去谢苓。
失而复得的喜悦在心中无限放大,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到谢苓手上,滚烫的泪滴让谢苓有一瞬间的瑟缩。
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谢苓为他轻轻擦拭掉眼泪:“多大的老东西了,还哭。”
八百多年都白活了。
“别用胡子扎我。”谢苓不高兴地推了推云却的脸,本来身上就疼,胡子划来划去的更是烦人。
云却哼唧两声,脸还埋在谢苓手心里平复心情。
直到切实地感受到谢苓的体温,云却才慢慢冷静下来,确定谢苓真的回到了自己身边,起身拿起桌上的水,坐在床塌下的脚凳上一点一点往谢苓嘴里送。
虽然每天都会在谢苓唇上点一些水,但终究还是进不去里面,说不出话来也是正常。
谢苓缓慢地喝完了一大碗水,终于觉得舒服了许多,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此时她才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睡一会儿吧,晚间我再叫你。”云却迟疑着劝她,有些害怕她一睡不醒,但又觉得她需要休息,百般纠结下,还是休息占了上风。
谢苓想摇头,但是脖子像是断了一样使不上力气,沉默片刻,谢苓认命地开口:“我不累,昏迷多久了?”
她怎么觉得自己躺着反而更累,浑身的骨头不仅发疼,还发酥。
云却投好了毛巾走过来,轻轻擦拭着谢苓的脸,说到这个,精神有些萎靡,声音发闷地应了一声:“一个多月了。”
谢苓昏迷一个多月,自己衣不解带照顾她半步也不敢离开,虽然裴景瑚说她有救不用担心,但他还是忍不住反复设想谢苓要是就这么弃他而去了他要怎么办。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恨不能随她而去。
不知道云却在心里谴责着自己的无用,谢苓惊讶地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在裴云舟那儿只待了半天,居然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
难不成时间流速真有不同吗?
“你的心脏被裴叔带走了,说要把上面的枝丫都剃干净,不然日后还会难受。”
裴景瑚似乎是有什么秘术,向云却反复担保谢苓不会死才勉强带走,一开始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让他离开的,现在看来竟是真的有用?
回头要给裴景瑚建座雕像才是。
谢苓没说什么,知道了裴景瑚在刻意关照自己,此事也算意料之内。
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谢苓看着云却勤劳的动作,忽然想起来:“闻幼呢?”她死之前还看到闻幼身边绕着黑气,状态并不很好。
提到闻幼,云却的动作一顿,脸色有些奇怪:“他啊,在给苏衡定罪,明日就要开堂审判了,你要去看吗?”
开堂?审判?
谢苓第一反应就是李蟾宫的事,现下终于要有结果了?
“当然要去!”
76. 第 76 章
许是因为忙着审判和吵架,谢苓一连休了半个多月都没见到闻幼的身影,花浮倒是来过一次,脸色也不算太好,坐了没多大会儿就告辞说要回家解决一些私事。
谢苓大概心里有数,便没有过多挽留。
云却在她醒来以后第二天就把自己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现在又恢复了贵公子的装造,很是赏心悦目。
“也不知道大家都在忙什么。”谢苓张嘴接过云却递到嘴边的苹果块,有些感叹。
她听云却说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楚天笑顶着满脸血破阵,直到现在还在昏睡中。
这次秘境各个势力都可谓是伤亡惨重,裴禾尧一出来就要自爆,试图与在外面等着的一干人等同归于尽,不过没来得及如何,就被裴禾胥当场斩杀。
杀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联想到这次秘境他因故没能赶上,谢苓不得不多想。
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云却在一旁安静地削着苹果,闻言思考片刻,忽地笑出声:“说起这个,还有个好消息。”
伸手又喂她吃了几块,云却换了个橙子边剥边解释:“前两天谢繁去雷氏退亲了,说是自己要一心追求大道,无心于此。”
要结亲的是他,要退亲的也是他,谢苓不难想到雷氏那群赞同联姻的家伙生气的嘴脸。
“那之后呢?”谢苓不知道裴云舟是用了什么办法,总之结果是好的,她更希望雷月能顺利脱离苦海。
“之后?”云却抬头想了想,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复述:“雷氏许多长老自然是不同意,现任家主倒是没表态,本来是一直僵持的,不过雷明听闻此事突然出关,以雷霆之势定下了退婚事宜,现如今,雷月确实自由了。”
这事在上京也算个大八卦,雷氏内部还吵了好几天,不过雷明一出来不到半天就敲定了,独自抗下了数名长老的怒火。
谢苓忍不住啧啧赞叹,真是相当有魄力的一个人。
“时间差不多了,来。”云却起身撸起袖子,给谢苓穿好鞋袜,伸手把她抱到地上。
由于身体上的破碎感刚刚淡化,谢苓还没能彻底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每日在云却的搀扶下进行所谓的“康复训练”,争取早日变回身体健全的正常人。
双腿实在是不听使唤,谢苓只能紧靠着云却,憋着一口气和自己的腿作斗争,反倒是云却不慌不忙,惬意地闻着鼻尖的桂花香,这些天都是他在照顾谢苓梳洗穿衣,帮她抹了好几次头油,时长感觉自己身上也经常有一股桂花香气。
感觉自己像是被打上了谢苓所有物的标签,云却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他要想个办法昭告天下才行。
“过两日的开堂,我抱你过去吧。”
谢苓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云却突然提出一个莫名其妙且无大用的提议,沉默片刻,谢苓抓着云却的手臂缓缓抬眼:“为什么?”
明明有轮椅在,大家都省力。
云却没说话,只是眼睛微垂,眸子黯淡了下来,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像是被人抛弃的幼犬,勉强咽下口中的苦涩:“不可以......吗?”
谢苓:“......”又来了。
暗暗谴责了一下自己色令智昏,谢苓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随便你好了。”
云却虚无着垂下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眼神也一下子有了光彩,笑着抱起谢苓转了一圈,谢苓吓了一跳,急忙抱住云却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
“云却!”谢苓有些不满他吓唬自己,双手揪住他的耳朵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云却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快步将谢苓放到床上,殷勤地为她按摩小腿:“别气别气,肯定不耽误回去见爹。”
他心里有数着呢。
听他直接称呼傅大为爹,谢苓忍不住气得笑出了声,用力点了他两下:“让我爹听到,非打断了你的腿不可。”
见云却还是傻笑,谢苓也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有些阴雨的云,心情也有些沉重。
向她一样心情沉重的,还有苏衡。
风平浪静了半个多月的上京,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谢苓真的是被一路抱着过去的,鹤行看到他们,玩味地挑了下眉,起身给谢苓让了个座出来。
“你们这个师弟来历可真不小啊,一下子牵扯出好几方势力来,这下看来是要大洗牌了。”鹤行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似乎对此兴趣十足。
谢苓不置可否,做好后隔着人群遥望站在最中间的闻幼,少年的身量还没长开,独自一人站在重重包围中,前面摆了一道又一道的证据,质问这群稍一动手指就能捏死他的人。
“谷主慎言,”谢苓收回目光,正色着直视鹤行的双眼;“这是文氏一门三十八人的灭门案,性质恶劣,并非可以调笑的事。”
死三十余人在修真界翻不起什么风浪,随便一个秘境探险死的都不止三十八人,可闻幼的事不一样。
“......苏衡夺我文氏至宝噬魂蛊在前,杀我文氏满门以滋养蛊虫在后,致使我的父母亲族,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闻幼一字一句将苏衡的罪行娓娓道来,三十八人中,老幼妇孺占大半,百年前就已经无人修仙,只是保存着祖上流传下来的古物,除了李蟾宫外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而已。
鹤行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听到神魂俱灭四字,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声道:“畜生。”
神魂俱灭可不是一时兴起能做到的,苏衡在去灭门之前定然是做好了全面的准备,就是为了让他们不得超生去的。
能有如此心思,已然不是恶毒可以概括的了。
等周围人慢慢消化了这个信息,闻幼才缓缓开口继续抛出其他的秘辛:“苏衡将母蛊放入其亲生女儿苏问离体内,以至阴之体养蛊,后又以此蛊为媒介,与裴氏、墨氏、万剑山达成协议,使其为他遮掩,所有凌霄宗的亲传弟子体内皆有此蛊,诸位若是不信,可以以此唤一声,看在场的诸位,是不是痛不欲生。”
从袖中掏出一个骨哨放在桌子上,周围坐着的几位长者同时眉头一皱,骨哨带血,有股至阴的气息,像是邪修才有的物件。
“原来如此。”上首一个眉目寒冰的冷眼女子淡淡地瞥了一眼骨哨,手握成拳抵在太阳穴的位置,若有所思地望向闻幼:“你是那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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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的后人。”
身旁长相威严的国字脸中年人闻言凝眉看了他片刻,嘴唇动了动,还是未发一言。
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反倒是站在后侧一身劲装的黄衣女子眉头一皱,冷声道:“邪修文远的后人?”
一个从下界跻身修真界的天才,又因格格不入而被孤立,最终走上了邪修的道路,不像话本里说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文远做邪修只是兴趣使然。
文远消失匿迹之前,特意把当时所有的噬魂蛊都灭光了才对,没想到他自己还留了一只,还偏偏让不安好心的人知道了此事,召来了此等祸患。
一时间在场无人敢动,谁也不知道闻幼会不会因此心生怨恨,在骨哨中下什么邪咒,拉他们同归于尽。
谢繁直接起身上前,像是随手拿了个物件一样随意,轻轻吹了两下骨哨,在场不少宗门弟子都突然面色狰狞地跪在了地上,似乎正忍受着无边的痛苦。
骨哨声戛然而止,谢繁将骨哨放回桌面上,环顾四周,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诸位,都看见了。”
几个家主的面色都不算好看,高高在上惯了,根本无法接受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这种手脚。
雷家主脾气暴,第一时间站起身就要击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问离。
“不要!”苏衡突然目呲欲裂地冲过来挡在苏问离身前,神色中带了几分哀求:“求求你们,别杀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她无辜?”
苏衡的话忽然被一声冷笑打断,只有上半身的韩星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中间,怀中抱着一个瓷罐,冷眼看向地上的苏问离。
苏问离动了动,抬头迎上韩星的目光,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怎么了,好歹有个尸体呢。”
要知道里面死的大部分人都是尸骨无存,她已经很仁慈了。
看着韩星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苏问离的笑声越发猖狂,直笑得眼泪都出来,在韩星忍无可忍之前,苏问离突然开口:“想杀我吗,可惜你不能。”
说完不等别人问她,苏问离忽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韩星的双眼:“我体内的母蛊有起死回生之能,就算□□消亡,只要魂体完全,那就可以起死回生。”
“胡扯。”青阳宗主听着这话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及时出口打断,瞥了一眼韩星的脸色,看不清对方的想法,皱着眉头否决道:“□□都没了,难不成用你的躯壳重生?简直荒谬!”
苏问离没理他,仍旧死死盯着韩星,用嘴型说了两个字:“鬼修。”
韩星的瞳孔猛地放大,抱着瓷罐的手紧攥到骨节发白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震撼,鬼修不是正道......
但未必不能一试。
先前出声的黄衣女子眉头一皱,向着身后的弟子厉声道:“把他们押入水牢!三方势力及以上结伴才可入内,其余人严禁进出!”
谢苓听出她口中的严肃之意,不禁眉头一跳,看向在原地僵住不动的韩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天还是阴的,抬头看向头上满片的云,谢苓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希望之后一切顺利。
77. 第 77 章
不需要闻幼摆出更多的证据,当他们发现自家弟子已经被渗透的时候,苏衡就已经宣布了死刑。
毕竟没有什么比触及到他们自己的利益更能打动人心。
谢苓一直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招招手示意闻幼过来,进秘境前还有些婴儿肥的少年因为近日的奔波瘦得骨头都往外冒,现在看着更像前世那个阴鸷的“文宥”了。
谢苓有些心疼地摸上他的脸,他们以前断断续续帮闻幼收集了不少证据,只是没什么关键性的东西能够一击毙命,这段日子又没顾上他,只能让他自己奔波。
看出谢苓的愧疚,闻幼不在意地笑了笑,蹲下身把谢苓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摆出一贯的笑容:“师姐别担心,我不累,大仇得报比什么都高兴。”
他为此刻准备了很久,若不是正赶上苏衡计划败露,时机刚刚好,恐怕还要打一场硬仗,最后是否能成功也仍旧是个未知数。
谢苓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瓶丹药塞进闻幼手里,对上闻幼疑惑的目光,谢苓摸了摸他的头:“这是清心丹。”
雷月的他不要,自己给的总不用担心。
闻幼看着手中的丹药,目光柔和,他险些因心魔万劫不复,幸好还残存了些理智。
“多谢师姐。”
看着闻幼把丹药珍之重之地塞进怀里,谢苓想开口询问墨氏的事,一旁忽然出现个白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一脸崇拜地看着闻幼。
猛地上前抓住闻幼的双手:“师兄你好!师兄你好厉害!”
不知道他前面那句是在打招呼还是说话断了一下,闻幼有些尴尬地想把手抽回来,奈何对方拽的太紧,闻幼抿了抿唇,沉默着站在原地。
一个黄色的不知名物体从天而降,一脚将白衣少年踹出去三米远,闻幼和云却第一时间摆出迎战的架势,把谢苓围在中间,凝眉看向那个黄色的人影。
谢苓:“......”不,那个一看就是雷月。
果不其然,黄色的人影抖擞两下,雷月扭扭有些用力的胳膊,抬起自己只剩一只眼的脸庞,开心地望向谢苓:“谢姐姐!你醒啦!”
快跑两步到谢苓身边,把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你还疼吗?现在清醒吗?能下地走了吗.......哦这个不能。”
想到谢苓是被云却抱过来的,雷月立刻收回了自己的问题。
那肯定是走不了才要抱过来的,这也要问。
雷月有些无语地腹诽了两句。
余光瞥见云却脸上挡不住的得意,谢苓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手肘,让他收敛些。
远处的白衣少年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擦了擦满脸的血,也不在意自己有多狼狈,继续摆出一副崇拜的表情凑到闻幼身边:“师兄你好厉害!我能拜你为师吗!”
“这是我姐夫的弟弟白幼月。”雷月似乎很是嫌弃此人,她姐姐也是联姻的牺牲品,不过不过她姐夫天资实在太差,在家族里也没什么资源分给他,平白占着嫡系弟子的名额又无用。
现在安心在家里教养族中年幼弟子,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她跟白幼月年纪差不多,名字又相似,平日里没少被人拉出来对比,有时连雷月也觉得他们两个是命中犯冲。
白氏喜欢散养,雷氏崇尚武力。
雷月想要自由,白幼月想要增强实力。
互相觉得对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为此两人没少打架。
“哦对了。”雷月忽然想起什么,把手上的东西递给谢苓。
谢苓这才注意到她手里一直带着个盒子,先接过来道了声谢才问:“这是什么?”
雷月忽然骄傲地挺起胸脯,示意她打开看看,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说明:“这是我姐的坐骑——千年蛇叶蛟,身上凝结出来的藤蔓。这东西剧毒,可以用来驱赶控制类的术法和妖物。”
简而言之,可以帮他们驱赶噬灵蛊,更可以帮谢苓清除傀儡咒。
鹤行在旁边赞同地点点头:“我听过这个东西,是很高级的天材地宝,我可以把这个炼成法器,驱邪净化很好用。”
这可是好东西,等回头裴景瑚把心脏还给她,再有这个藤蔓就不用再担心有什么后遗症了。
“多谢。”谢苓合上盖子收好,可以算得上是一份大礼了,雷明愿意拿出这个,想必也是因为雷月的缘故。
雷月却摇了摇头:“是我姐,方才看你深思倦怠,想必是身体还未好全,才遣我过来送东西的,说是......谢谢你帮我把婚约取消了。”
方才?
谢苓愣了愣神,想起那个代替家主出声的黄衣女子,想必她便是雷明了。
不过——
“婚约取消,与我有什么干系?”
是谢繁忽然醒悟的,就算是裴云舟从中做了什么,自己也就是告了个状而已,更何况以当时的情景来看,就算是自己不说,花凝月也会说的,这样的大礼,她受之有愧。
雷月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他们谈话我没去,不过我姐说要多谢你,我就来了。”
她不清楚内幕,反正姐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姐姐又不会害她。
“谢姐姐就拿着吧,雷姐姐一向是恩怨分明,她既这么做了,自然有她的道理。”
花浮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谈话,眉宇间的忧色不见了,右手的袖子空荡荡的,人的气色反而好了许多。
下意识地往闻幼站的地方看去,谢苓这才发现闻幼和白幼月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约好了还是被吓跑了。
谢苓收回视线,重新放回到花浮身上,虽说修士缺胳膊少腿也不影响修炼,可说到底花浮年岁还小,心里若是不能接受,迟早要生心魔。
想到花氏,谢苓眸子忍不住黯了几分:“家里没有为此想想办法吗?”
话说的不清不楚,但花浮知道谢苓是想问什么,沉默片刻,扯出一个略有些苍白的笑容:“近来事多顾不上,说起这个,我也有事相求......你们返程的时候可否带上我?我还挺喜欢玉州城的。”
雷月闻言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事在谢苓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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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无为宗人少,你可能要多辛苦些。”资源是提供不上了,若是修炼遇到瓶颈,恐怕是不能像花氏一般提供帮助。
花浮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以她的地位,本来也拿不到什么好东西。
雷月有些萎靡,但还是强撑着精神问谢苓:“你们这就要走了吗?可是你身体还没好呢。”
她刚刚解决了一件人生大事,正是期待自由的时候,还想着和他们出去玩一玩,她这么大了还没去过醉仙楼呢。
“醉仙楼是什么地方?”
云却突然开口插入对话,自从之前和花浮聊过,他就对上京各种地方都生出了几分戒备。
“醉仙楼是——”
“对了!”
谢苓突然提高音量,吸引来众人的目光,只见她猛地拍了下手,在储物袋里找来找去:“你们这种世家底蕴不应该有很多草药吗?我有几张方子,你们看看上面的东西都有没有,回头给我带来,我好帮你们疗伤。”
雷月没抱什么期待地接过来,方子上方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七宝灵丹。
倒吸一口凉气,雷月惊讶地拿着单子四处看,另一只手对着单子指指点点:“这、这是!”
七宝灵丹啊!
传说中能起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啊!
就连鹤行也没想到谢苓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惊叹地围观了片刻,转头看向谢苓的眼神都和先前不一样:“你哪来的这种好东西?”
这种灵丹妙药的单方一向不会分享,没什么本事留在自己手里的基本都拍卖给大一些的势力,在此之前谢苓若是说自己能掏出七宝灵丹的单方,她肯定觉得是天方夜谭。
谢苓挑了挑眉,惬意地往椅子上一靠,伸手示意云却上茶,做足了架势才玄之又玄地感叹了一句:“我可是要做丹门宗师的人,区区药方怎么难得倒我。”
听这意思似乎是她自己钻研出来的,鹤行放开手中的单方,假装无事发生。
不是她不相信谢苓,只是谢苓天资再好,也没炼几年丹,就算真能研究出来,也不好说有没有后遗症的问题,反正不是因为她不相信谢苓。
避开谢苓的视线,鹤行悄悄后退两步,视图把自己藏在甘霖身后。
“好!”雷月忽然壮气豪情地抬手握拳,充满希望地看着谢苓:“我这就回去把家里仔细翻一翻!”
管他死马活马,试试也不亏!
说完也不等谢苓叮嘱,转身疾跑,一眨眼谢苓就再也看不到雷月的背影。
无奈地收回手,谢苓又转头看向沉思的花浮,抿了抿唇迟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考虑到花浮的情况,谢苓想了想准备开口包揽下她的那份。
知道她在想什么,花浮笑着摇了摇头:“谢姐姐不必担心,我会向花氏索求我该有的东西的。”
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几人一时无话,云却看谢苓有些疲累,准备低下身把人再抱回去好好休息,手伸到一般,甘霖忽然若有所思地开口:“没有人去看顾一下苏问离吗?”
他觉得苏问离有大问题。
怎么没人理?
78. 第 78 章
苏问离失踪了。
自审判结束之后,谢苓就没有特意关注过苏问离的情况,直到过了大半个月,雷月过了送东西的时候才听说此事。
“失踪了?”谢苓诧异抬头,抬手推开面前的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韩星的手笔,这也能叫失踪?
雷月用力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是他们都要把韩氏名下的地方翻个底朝天了,都找不到苏问离的蛛丝马迹。”
人去哪了?不知道。
怎么出去的?不知道。
青阳门主是个老头,一直在追查此事,愁得眉毛胡子都止不住地掉,但苏问离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一丝气息都无。
唯一的目击证人苏衡也一齐死在了牢里,眼睛被挖了出来,死状惨烈。
害得他们死伤惨重的两个罪魁祸首死得这么轻易,不禁让人觉得儿戏,有不少人因此憋了一口气在心里,导致最近商谈什么事情都怨气冲天,讨论出来的结果也是效果欠佳。
谢苓沉默片刻,转头询问雷月韩星是什么反应。
这个雷月知道:“他什么都没说,只说了自己要去治疗,让他们随便搜就是。”
治疗的人是药王谷的人,最是痛恨噬灵蛊这种邪物,若是知情自不会包庇,雷明当时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大大方方地让人搜查,说起此事也十分诧异。
能让查就是确信他们查不出结果,但是只要人还在世,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韩星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裂空之法么。”谢苓蹙了蹙眉,韩氏弟子多少都会些裂空之法,韩星就算学的不好,肯定也知道一些。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
韩星若是不肯认,恐怕只能威逼利诱,尚不知苏问离出了什么条件,他们未必给得起不说,韩星也不一定会信。
若是威逼......
把一个失去双腿又刚刚经历亲人去世的少年拉去严刑拷打?除非这些大势力的名声都不想要了。
如果韩星不肯主动交代,那么就算是空间大师来也探不出他究竟把苏问离藏在了哪里,管是管不了了,要是韩星能把苏问离死死地关在其他空间,那也不是不行。
出不来也就没什么危害,更何况本来就是罪大恶极之人,没人会帮她申冤,从另一方面讲,上面的人或许更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毕竟毫不费力地解决了个大麻烦,而大麻烦会遭遇什么,又与他们何干。
谢苓倒不是可怜苏问离,只是这样的态度难免让人觉得心寒。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到了四月,上京城里盛开的桃花落了满地,为一向显得冷冰冰的上京添了一丝暖意。
韩星这段时间一直风平浪静,苏问离的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只是几位掌门人把人叫了过去,软硬兼施地威胁了一番,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谢苓趴在窗子上发呆,裴景瑚前几天刚把心脏给她送回来,好不容易适应了空洞的心口,又突然被填满了,谢苓又要再从头适应一次。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谢苓懒懒地回头瞥了一眼,云却笑着上前揽住她,自然地把手放到谢苓肩膀上开始为她按摩:“身体怎么样了?”
自从谢苓能够自己行动以后,云却伤心了好一阵,还没等他表达自己的失意不满,谢苓就又开始闭关帮雷月炼制七宝灵丹。
说起来也是许久未见了,今年事情多,谢苓连生辰都没赶上给他过。
直到现在提起此事,云却都还有些委屈。
正闭着眼睛享受着云却的服务,听到这话谢苓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补双份。”
“双份就不必了。”云却手上动作不停,看谢苓的表情还算轻松,有些忐忑地抿了抿唇:“我们......成亲吧?”
明显地感觉到谢苓身体一僵,云却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他对此时没什么信心,更怕那句话说的不对惹谢苓生气。
“哦......”谢苓顿了半晌才吐出一声感叹,又顿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是要成亲的啊。”
她许多年没见过人成亲了,都忘了还有这一环。
其实不成亲也无所谓,修真界不是很在意这个,但是考虑到云却比较看重,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谢苓还是应下了这件极为繁琐的事。
“过阵子回去看看我爹,到时候直接跟他说吧。”
传信的话不知几时才能传到他手里,还是当面说效率更高。
楚天笑先前破阵元气大伤,足足昏迷了数月才清醒过来,林桑天天对着这个唯一的师妹嘘寒问暖,但又由于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反而弄得那边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李折桂不得不常驻于此随时看顾,以免楚天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后又砸在自家师兄手里。
云却去了那边几趟发现实在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于是又灰溜溜地跑回来找谢苓。
然后又一次被拒之门外。
他现在倒是有些理解闻幼当初的心情了,无论去到哪里都是宝贝需要的,那么敏感的孩子因此生出心魔也实属正常。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调理过来的,云却也去找过他,本来想顺便问一下墨氏的事,可惜同样没见到人。
想到这里不禁幽怨地叹了口气,仿佛被全世界的抛弃。
幸好最近谢苓在修养,他还能找到个去处,正要提议要不要出去逛一逛,门口又传来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谢苓闻声望去,是一身常服的花意霜。
见惯了她穿粉色的衣服,乍一穿白色的衣裙,倒是少了几分凌厉,加上最近花氏不太平,谢苓在她脸上看到了肉眼可见的疲惫。
要想俏,一身孝。
所言不虚。
推开身边的云却,谢苓整了整衣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花意霜:“欢迎。”
其实一点也不欢迎。
双方都知道相看两生厌的事实,但花意霜一看就是有事相求,只能暂且压下不满,进门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开口例行寒暄:“谢姑娘好些了吗?”
“托少主的鸿福,好多了。”谢苓坐到花意霜对面,抬手给她递了杯水:“不知道少主今日是为了花浮,还是为了秘境一事。”
花意霜并不气恼谢苓的问话,泰然自若地抿了一口茶:“花浮提出的请求,我已经驳回了。”说罢,观察了一下谢苓的神色,发现她并不意外才继续道:“你们给不了她什么资源,于她修炼一途无益。”
谢苓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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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一声:“有理。”
这事她没有立场多做评价,被当成挡箭牌的是花浮,被当成弃子的是与她一同前去的同宗弟子,谢苓没有置喙的余地。
但另一件事就不一样了。
“花少主的伤想必已经修养好了吧。”
花意霜抬眸看向托腮盯着自己的谢苓,放下手中的茶杯,漠然道:“你不必如此,我并未欺骗你们,确实是遭人追杀临时突破才错失了进入秘境的机会,你们遇到的危险与我无关,更何况我花氏伤亡惨重,你们剑也铸了,却没拿到伏神鼎,怎么算都是我吃亏。”
头一次见花意霜说这么多话,谢苓不禁为其鼓起了掌。
话是这么说没错,桩桩件件摆出来,怎么看都是花意霜更吃亏。
“少主还真没骗人。”回想起之前花意霜说的话,谢苓就忍不住想笑:“追杀的人未必是魔族,不过少主是不是少说了一句,也未必是他族。”
既然是要围剿,自然是多进去一个是一个,死在秘境里的继承人越多越好,裴禾尧怎么会放弃这样千载难逢发机会,更遑论派人去追杀他们。
他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不会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什么遭人追杀不得已突破,不过是花意霜为自己遮掩的借口。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此事,你不想进去秘境所以自行突破,又怕让人看出端倪找人追杀来营造假象,恰好那段时间花簇锦给你们的丹药质量比以前好,所以你猜测玉州有合适的丹师,你特意去偏远的玉州养伤,一开始就是为了找我......花少主,我有哪一点猜的不对吗。”
花意霜面色如常地听完了谢苓的推论,笑着鼓了两下掌:“很精彩的故事。”
谢苓就知道她不会承认,也没有生气,又给她添了一杯水:“让花浮和我们一起,一是为了显示你的重视,二则是,就算我们全死在秘境里,也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
看着花意霜杯中满溢出来的水,谢苓只觉得心寒。
她把花浮当妹妹看待,看到她失去一臂还知道心疼几分,自家姐姐推她去死倒是毫不迟疑。
想到这里,谢苓也忍不住上了些火气。
“花意霜,你如此待她,却还想让她如往常一般敬你?别的不说,你白日做梦的本事倒是不小。”
因为带了几分火气,谢苓干脆撕破脸,说的话也没有很客气,花意霜一开始还有几分低落,听谢苓说完后反倒平静了许多。
“你又知道什么。”花意霜拂去手上的茶水,恢复了以往满是傲气的架势:“修仙之人还要渴望靠儿子传宗接代,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可惜,花氏历来如此。
谢苓确实第一次听说,但又下意识反驳,若是如此,花氏不可能位列四大世家,甚至隐隐有成为领袖之势。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花意霜嗤笑一声:“因为花氏最有天资的人永远都是女子。”
他们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让位。
但只要她稍稍露出一点疲累,就会立刻被人抓住不放,所以她需要花浮在身旁帮她排忧解难,花浮出身不高,没有继承的资格,又因为长年被忽视有些自卑,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她决不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