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玩火》
1. -1-
七月底,本应是赫赫炎炎的季节,但所有火伞高张的燥热似乎都在抵达滇西时被融化,连带着拂在脸上的风都失去了夏日应有的张牙舞爪而变得轻暖。
滇西景色撩人,水木明瑟,民风淳朴热情,罗约素已经和当地人混熟,在周围好心小贩的帮忙下收好琴,拉着琴箱踩着风温柔的步子慢悠悠往回走,身后琴箱的倒影完全遮住了她纤瘦的身影。
不远处是座高耸入云的翠澜山,烟岚云岫,斜落的夕阳半掩在山后,余晖半洒在罗约素往回走的路上,琴箱的轱辘在并不平整的水泥地上摩擦出“刺啦”的声音。
这般风景她日日观赏日日不厌,但今天,罗约素的注意力有一半都在琴箱后另一个影子上。
那人和自己遥遥几步,不算近也不算远,琴箱的影子只遮到了他的肩,在人群中他就瞩目,应该有一米八五。
慕名来“第三十一封落日”的游客很多,通往山脚又只有这一条路,每天和罗约素同路的人都很多。
随意勾了勾嘴角,罗约素也不甚在意,只是稍稍加快了步伐,微微偏了偏头,那个影子没有随之加速。
“第三十一封落日”就在眼前,罗约素推开门,悬在门檐上的捕梦网风铃随着门的开合晃动,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罗约素熟门熟路,直奔柜台后的房间,那是舒绿的房间,此刻被她当成暂时的换衣间。
快速摘下面纱,脱下红底紧身露脐背心,罗约素随手扔在床上,金色的亮片夺目,但她无心欣赏这套新买的演出服,从舒绿的衣柜里草草拿出一件套上,熟悉的风铃声便再次传来。
有客人到了。
罗约素将脑后的的银梳发簪取下,大波浪倾泻在身后,没时间换下孔雀尾长裙了,反正站在柜台后也露不了全身。
对着镜子堪堪扫了眼,妆没花,就是刚刚换上衣时沾了些口红,从舒绿桌上随便拿起一个玻璃瓶往空中喷了喷,罗约素抿了抿唇便推开门。
没想到随手抓到的那瓶竟是舒绿新买的暗涌,舒绿还没舍得用,倒让自己捷足先登了。
广藿香和沉香木的味道深邃沉郁,搭上黑加仑烘托出一种别样的深不可测...
等等,好像还有一丝烟草味。
并不浓郁刺鼻,罗约素抬眸,柜台前站了个和刚刚的身影差不多身形的男人,一身黑色风衣到膝下,更显人伟岸挺拔,脸上棱角分明,薄唇边斜斜叼了根细烟。
见到来人梁容逍又将之取下,手腕处袖子整齐卷了几层,露出莹润的腕骨,骨节分明的指间随意夹着那根细烟,橘色的火星在白色细杆的尽头荧荧燃着。
梁容逍看着柜台后的大波浪抬起头,摘下面纱后的她更显几分明艳。
空气中沉着些空灵的香氛气息,对面盯着自己的目光大胆,随着自己夹烟丝的动作视线不断下移,落到自己的手里那点火光上,最终视线又落回柜台后的机器,伴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气。
梁容逍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面不改色地接受了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审视完还叹了口气,静静等着下文。
罗约素打开了柜台登记的电脑,这个度假别墅不归她管,她也向来没办理过入住等业务,要是在这人面前掉了份可就尴尬了。
头疼,习惯性微微感叹了下。
随着开机响声,电脑发出盈盈蓝光,桌面上明晃晃显示着一个办公系统,点开,傻瓜式操作,罗约素半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了放,略略摆了摆头,将垂落在胸前的头发拢到身后,罗约素再次抬头,“住宿?”
烟依旧夹在指间,梁容逍视线稍落,火光未灭,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眸子随着烟尾的光闪烁而不太明显地亮了亮,点头应道,“住宿。”
似是在见梁容逍也在看手里的那一小截细杆,罗约素的目光又落在那根闪着点火光的考究细烟上,边想着可惜了,边指了指挂在柜台前的木牌,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玩味,“请勿玩火。”
梁容逍顺着罗约素细白的手腕看下去,一块写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木牌在宝蓝色指甲的敲击下任性摇曳。
指甲的颜色倒是和她的目光一样大胆,不过她皮肤白,撑得起这个亮色。
梁容逍很快收回视线,直直看向柜台后的人,那人也正直直盯着自己。
她的眼睛很好看,内眼角上挑,浓妆艳抹下风情万种,有股子压不住的妩媚。
“不能玩火?”嘴上这么反问着,梁容逍还是掐灭了手里的橘光。
罗约素没答,放下了撑着下巴的那只手,上半身往前探了探,长又密的眼睫毛振了振,很快又收回,“烟灰记得打扫一下。”
梁容逍看了看米色的磁砖地,总体看着还挺干净,除了几个深浅不一的轮子印记。
梁容逍复又抬头,罗约素又恢复了那个撑着下巴的姿势,另一只手往角落里一指。
再次顺着鲜艳的宝蓝色方向看去,清扫工具静静待在墙角。
让入住的客人打扫卫生?这家民宿是怎么成为网红打卡点的?
罗约素依旧灼灼盯着自己,梁容逍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微叹一声,将袖子又往上卷了卷,认命走向墙角。
好久没有做这些活了,好在磁砖地好清理,没什么技术难度,梁容逍稍稍拖了拖便干净如初,“可以办理入住了吗?”
罗约素没再探出上半身检查,仿佛刚刚自己没叫客人做苦力活一样,朱唇轻挑,宝蓝色指甲在键盘上敲了敲,“有预定吗?”
梁容逍颔首,也未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是唇间多了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罗约素没继续敲键盘,又抬头看着梁容逍,“身份证号。”
眼神里似乎还写着责怪,怎么不主动报?
键盘声再次响起,宝蓝色指甲随着梁容逍嘴巴动一下便敲一下。
梁容逍...名字还行。
27岁...生日5月7日...金牛座。
罗约素输完,按了回车,预定信息一行行跳出来,房间在三楼,还有两个同行的和他住隔壁。
皱了皱眉,罗约素单手托腮,毫不避讳地思考了会,又点了几下鼠标,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身高?”
梁容逍微怔,“办理入住还需要身高?”
罗约素抬眸,指尖在脸上点点跳跃,眼神里写着“我说需要就需要,你别多问”。
“一米八七。”
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高些,罗约素垂眸又敲了敲键盘,继续道,“体重?”又觉得进度太慢,补充了几个词,“婚恋状况?职业?”
“这好像不是办理入住必须的信息吧?”梁容逍斜倚在柜台前,嘴里反问着,却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
罗约素似乎不满进度被打断,眼底又写上了一层责备,“我是老板。”
言下之意很明显,我是老板,我说需要就需要。
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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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眸色亮了亮,嘴角弧度稍稍大了些,顺从了老板的要求,“未婚单身,生意人。”
“生意人”三个字模糊得很,还充满了一股江湖气,罗约素宝蓝色的指甲在键盘上飞跃,输完最后三个字抬头又重新将眼前的这个人审视了一遍。
纯色双排扣风衣看着简单实则是高定款,内里塞进笔挺西服裤里的墨绿衬衫做工细致,胸前的标识也是普通人并不容易买到的小众大牌。
黑色内搭墨绿,沉稳老成,淡淡的烟草味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檀香气。
绝非“生意人”三个字这么简单。
梁容逍换了个侧边,依旧倚着柜台,坦然接受罗约素的目光审视,待她看上去好像“黔驴技穷”了,才开口,“还需要什么信息吗?”
送到嘴边的猎物不香。
罗约素收了收好奇心,又轻叹了口气,关上文档存在桌面,复又打开入住系统,捣鼓了几下,“房间号是406,门锁密码是******。”
406...和沈轩告诉自己的有所出入,不过梁容逍没仔细探究,只是直了直身子,正面朝向罗约素。
罗约素保存了梁容逍的入住信息,关了电脑,准备回房好好收拾一下,却发现这人还没走。
挑了挑眉,“有事?”
“不介绍一下这里?”梁容逍进门之前环顾了一下,山脚下就这么一家度假别墅,旁边还有好几个独栋似乎都是这家的产业链,周围山清水秀,道路两旁郁郁葱葱,难怪这么火。
罗约素倒是没想到当老板还这么麻烦,想知道的都已经搞到手了,便也没了兴致,随意挥了挥手,“你放好东西再出来逛逛就知道了。”
梁容逍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没事业心的老板,和刚刚兴致勃勃登记自己信息时完全判若两人。
身体微微前倾,梁容逍双臂搭在台面上,一副“你不介绍我就不离开”的模样,“你是老板。”
这人竟学自己说话。
老板“有权”知道客人信息,也“有义务”给客人介绍。
罗约素没办法,伸出一根手指绕了绕头发,眼神没有定处,语气里尽是随意和懒散,“这里是主楼,也是住宿区,东面的矮楼是一间咖啡厅,晚上八点后作酒吧开放,西面有健身房,从主楼后门出去可以上翠澜山,起得早的话可以看日出,要是想知道山上怎么玩可以去那边拿一份游客须知。”
柜台旁边有个杂志架,摆着很多份游客须知。
罗约素又伸出她的宝蓝色指甲堪堪一指,很快又收回,漫不经心玩起了桌上的笔,语气变得有些挑衅,“记住了吗?”
没记住也不会再说第二遍了。
梁容逍听出了弦外之音,将随意搭在台面上的双臂取下,又理了理被压出一些褶皱的袖口,笑笑,“记住了,要是上山就来问老板怎么玩。”
玩笔的手顿了顿,罗约素确实是不想再重复一遍了,也懒得抬头只慵懒应付了句,“随便吧。”
这个老板有意思,比想象中还要有意思。
梁容逍也很捧场,不再问了,提着箱子走到了一旁的电梯前,按下了“上”的键。
电梯从三楼下来,梁容逍等了会。
“叮”的一声,梁容逍将箱子提了进去,又探了上半身出来,一楼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些许深邃且空灵的香气,声音里透着隐隐笑意,
“老板,下次招待客人前,记得换好衣服。”
2. -2-
梁容逍说这话时嘴角还带着抹戏弄般的弧度,待看到柜台后那张明艳的脸带着几分不解将视线移到自己这边,这才以一副看戏人离场的模样再次走进电梯。
罗约素心里还在盘算着等会先好好吃一顿还是先好好睡一觉,闻声抬头也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回过神来的时候视线只抓住了梁容逍黑色衣袂消失在电梯门前。
再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一件再正常不过的白T,有什么问题吗?
白T...罗约素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在吃饭和睡觉这个二选一的问题上,似乎又多了一个可能性。
虽然是随便拿的,但罗约素隐约记得当时手里的布明明不是白色。
几乎是箭步冲进舒绿的房间,对着门后的镜子照了照,果然,背后的衣领要比前面低些,明晃晃画了个卡通爱心。
靠,这狗男人,生的是火眼金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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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楼是顶层,走廊宽阔,两旁寥寥布置了几个房间,行李箱轮碾过铺着精致棕米色地毯的宽阔廊道,并未发出轮子轧过水泥地般的“刺啦”声响。
其实来时也没弄出那么大动静,因为前面有个人的箱轮声完完全全盖过了自己的。
梁容逍眸色亮了亮,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眼神寻找着自己的房间。
406在走廊尽头,梁容逍穿过整个走廊才发现,这层只有六个房间,两两相对,门与门之间间隔很大。
每次出差沈轩都会给他订总统套,但酒店的模式也就那几种,再豪华也都千篇一律。
房间很大,配有卫生间、客厅和卧室,设施齐全,布置温馨,不似梁容逍曾住过的酒店那样一板一眼。
这个度假别墅倒是从踏上门前那条路开始就充满魅力。
脱下双排扣风衣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梁容逍又将衬衣的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领口微敞,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同样冷□□致的锁骨和腕骨。
行李箱里东西不多,梁容逍没急着收拾,先点了瓶香薰,打开电脑先处理公务。
大半天时间都花在路上,沈轩明天才到,消息提示音争先恐后,响彻空荡的房间。
沈轩的消息公事公办,大意就是今天处理完事情明天和金戈一起到。
金戈一如既往吊儿郎当,文字加语音一大堆,扫了一眼,大概是说什么晚上酒吧会有仙女姐姐的演出,一定要他拍两张图片发过去。
梁容逍相信沈轩的能力,回了个“好”,没再理金戈聊天框里一堆语音后跟着的小红点,便灭了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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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晚上还有演出,罗约素还是选择好好休息了两个小时,一觉醒来,下午那件事还是在脑中挥之不去。
因着家庭的原因,她从小在外人面前都尽力表现到最好,久而久之,完美也成了习惯。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跌了份。
罗约素还是有些郁闷,打开手机,最上面便是舒绿刷了一整个屏的“哈哈哈哈哈”。
居然帮着狗东西一起嘲笑自己。
罗约素翻了好几个身,点开语音气哼哼回过去:
[跟你说实话吧,我今天喷了你的暗涌。]
舒绿回复得也很快:
[我靠我靠,我又没惹你!]
哼,做人嘛,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做狗男人,更不能太过得意!
舒绿这里没有她表演要的东西,罗约素稍微整理了下上楼了。
电梯里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罗约素猛地想起,自己下午改了梁容逍的房间信息。
这狗男人怎么无处不在啊...
四楼是贵宾房,预约条件严苛,住的人也相对少,向来也是最安静的一层。
尽管地上铺了毛毯,但罗约素还是尽量减小动静——
她暂时不想见到这个有自己“黑料”的狗男人。
对面的房门紧闭,罗约素长吁一口气,摁了密码,进了自己的房间。
早先定的晚餐也到了,罗约素却有些食不知味。
可恶,为什么自己回个房间都像在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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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的最后一角下沉,夜色逐渐弥漫,上山的人都趁着天亮早早回了家,翠澜山比城市里先一步进入睡眠状态,唯有山脚的那栋别墅依旧灯火通明,成为宁静一隅唯一一只窥探喧嚣生活的眼睛。
罗约素瞥了眼窗外天色,起身拉上窗帘,换了衣服,对着镜子描眉扑粉,最后从客厅墙角排了一列的琴箱中取出一个,试了音,没什么问题,便出发去酒吧。
酒吧离得近,并且带的是比下午小的乐器,罗约素直接背了个琴包,没带有轮的琴箱。
但从睡醒似乎就有些心不在焉,出门的时候没把握好门宽,琴盒“哐当”一下撞在了门框上。
琴包质量很好,罗约素并不担心会撞坏琴,只是下意识朝对面看了眼,门依旧紧闭,毫无变化。
稍稍提起的一颗心又放下了。
酒吧对外开放,吸引了小城里很多年轻人,尤其是罗约素登台演出的晚上,尤为爆满。
酒吧的工作人员和罗约素早已混熟,见她来,纷纷热情打招呼,“罗老师,来啦,都等着你呢。”
罗约素也笑着回应,她从员工通道入,穿过人群走到吧台前,单肩背着琴包,空着的那只手叩了叩台面,“小胡。”
一个瘦瘦白白的侍应生立刻放下手里正摇着的酒瓶,对围观的人群道了声抱歉,便立刻朝罗约素走来,“约素,你来啦?依旧是法兰西之吻?”
罗约素挑了挑眉,眼中含笑,指了指小胡又指了指自己,“懂我哦。”
琴没被碰坏,但还是撞到了弦轴,上台前,罗约素还是调了调音。
脑海里又莫名浮上了下午那件事,心情却变得有些微妙——
她发现自己一时说不清是觉得自己跌了份而尴尬,还是对这个能让自己“马失前蹄”的男人的好奇。
这是家清吧,装修得很有情调。
小城里的人不多,也基本都互相熟悉,来这儿也只为了凑个热闹,所以要比大城市里那些鱼龙混杂的酒吧更像大家的安魂所。
那有着些许微妙的复杂情绪最终还是在罗约素因即将要表演而产生的专注中沉没,带好指甲,罗约素抱着琴走向舞台。
--
梁容逍刚出“第三十一封落日”的门,便看到了东面灯火璀璨,虽比不上那些灯红酒绿的大酒吧,但在黑灯瞎火的山脚下,如同撕裂了天空,划破一片白昼。
酒吧内没有想象中的吵闹,但也不少红男绿女,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方向——
舞台上有个正在表演的姑娘。
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动静的时候,梁容逍正在回分公司总经理的邮件,他向来压得住好奇,但此刻心里莫名浮躁,寥寥胡打了几个字作为结尾,发送成功后,便去门口一睹究竟。
走廊里的人已经走远,梁容逍只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白裙及踝,步步生莲,不规则的裙摆随着脚步迈出轻轻晃动,一副流风回雪的姿态。
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梁容逍呆征了片刻才收回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又有了新发现——
走廊中央的米棕色的地毯上静静躺着一个琵琶挂饰,木雕所制,和地毯颜色十分相近,不仔细还真看不见。
没和对门邻居打上照面,谈不上可惜,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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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愫。
梁容逍从地上捡起挂饰,一双玉一样无瑕的手静静摩挲着小巧精湛的木制琵琶,眸色深沉,喉结滚动,让人看不透所想。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心里第一次如此赞同金戈的提议。
许是外形俊朗,梁容逍自踏入酒吧便受到了多方瞩目。
卡座的灯光各色交替,却比不过舞台上的亮,但也足够勾勒出梁容逍立体□□的侧颜,薄唇轻抿,目不斜视,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清冷气息又让想上前搭讪的女孩们望而却步。
他也没多徘徊,找了处略微清净又不影响视线的卡座便随意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打起响指来也是清脆明亮,侍应生上前问了需求,很快便端来一杯特基拉日出。
日出般金灿灿的渐变颜色在手里轻微摇晃,有流水般的琴音传来,梁容逍的视线又转向了台上。
酒吧里素来灯光不强,一道昏昏沉沉的橘色灯光洒在舞台上,罗约素便坐在这束光晕中,光束半打在脸上,眼睑半阖,专注盯着手里的琵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密密的阴翳;
鼻翼似一道分界线,一半是勾人的慵懒,另一半又是引人想入非非的晦暗不明,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竟在一张脸上和谐共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绝色。
她上半身一件粉色镂空罩衫,内里是白色吊带打底,不规则的白色纱裙像盛开的花瓣般铺在椅子上,平直的锁骨若隐若现,更显性感;
宝蓝色指甲的外面包裹了一层同色系胶带和琉璃色指甲,冰肌玉骨的手在琴弦上挑拨,传来如夜色般沉静、又如月光般皎洁的乐曲。
是《春江花月夜》,梁奶奶爱民族乐,梁容逍很熟悉。
能在酒吧弹这种需要安静品味的曲子,也就这位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老板有这份奇巧玲珑心了。
倒也难得,这里的人似乎都愿意静下心来欣赏。
梁容逍也饶有兴致听完了接下来的好几首。
对面突然坐下了个小伙子,看着二十出头,背对着舞台却不住扭过头张望,见梁容逍也在看表演,便热情搭话,“你也是来看罗老师的吧?以前没见过你哎。”
这里民风热情,但梁容逍还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搭话,喉结上下动了动,才礼貌性回应了下,“罗老师?”
小伙子很直爽,说话也直接,“对啊,我们都喊她罗老师。罗老师很会弹琴,每周二四晚上都会在这里表演。”有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这里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为了看罗老师表演才来的。”
说完又投过去一个“你也是吧?我都懂。”的眼神。
梁容逍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老师”,不是“老板”。
梁容逍笑笑未答,右手捏起酒杯送入口中,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缝,一脸无可置否的表情。
表演时间不长,罗约素收好琴下台,将琴包放在工作人员的储物箱里,坐到了吧台前,“小胡?”
小胡是这里人气最旺的调酒师,清楚罗约素的口味和习惯,很快便端来一杯由上至下白蓝红三色分明的鸡尾酒,“今晚人多,约素,你先自己喝着啊。”
“没事,你忙你的。”
罗约素接过法兰西之吻,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握着杯子轻轻摇晃,眼睛微眯盯着三色渐渐融合,酒香缓缓入鼻。
梁容逍远远看着她下了台,又出现在吧台,背对着自己,一头浅栗色大波浪在灯光下时而血橙时而耀红。
酒杯里还剩半杯日出般浪漫的金色,梁容逍举起杯子,透过半透明的颜色看到那人又侧过身,一脸惫懒得妖娆。
没再犹豫,梁容逍站起身朝着罗约素的方向走去。
3. -3-
罗约素天生一副好皮相,又因从小习民族乐器的缘故,谈吐行为间自带一股婀娜的古典气质。
那个小伙子说的是实话,这家酒吧有大半的顾客都是冲着罗约素而来。
虽大都心思质朴,不过是怀着欣赏之情,但也不乏有想要上前搭讪,趁机揩点油的。
梁容逍走到半途,便看到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坐到了罗约素旁边,要了杯同样三色的酒。
“来一杯和罗老师一样的。”男人的眼神随着话音落下也落到罗约素身上,不住打转。
罗约素本就侧坐,自男人一坐下,她就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罗老师今晚有什么安排?”男人从侍应生手里接过酒,拿了根搅拌棒搅和,力度不小,酒液在搅拌下很快失去了原本应有的颜色。
法兰西之吻,因颜色和法国国旗分布相同得名,由上至下,先烈后甜,轻晃后三种颜色归一,清甜的石榴汁与酒结合在一起,每一口都回味无穷。
但,忌搅拌。
罗约素瞥了眼这个将酒不住搅拌的蠢男人,暗骂了一句傻逼。
从梁容逍的角度,并不能十分完全看到两人的表情。
但罗约素双眸似含水,在吧台上方悬着的吊顶灯光下尤为清亮,宝蓝色的珠光甲面和杯中碧波荡漾的颜色相映成趣。
细白的手腕高举,罗约素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精致的下颌骨和天鹅颈形成钝角弧度,浅栗色的发丝缠在光亮的颈间。
梁容逍一眼看出她旁边的那个男人眼神不怀好意,不禁加快了步伐。
虽仅一臂之遥,但酒吧里人流涌动,梁容逍被两个举着酒杯攀谈的男女挡住了去路。
还没来得及绕过去,梁容逍便听到一个带着点酒意的清亮嗓音,
“干你什么事?”
语罢,罗约素便轻盈跃下高脚凳,纱裙随着这一动作自半空徐徐飘下,头也没回朝着员工通道走去,“小胡,我那杯记舒绿账上。”
梁容逍望着眼前空荡的高脚凳,握拳的手松了松。
也是,下午她都不买自己的账,又怎么会在这个场合吃亏?
那个男人还没走,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人要坐不坐的样子,举了举杯问,“来一杯?”
梁容逍瞥了他一眼,那杯法兰西之吻被搅和成奇怪的恶心颜色。
搭讪目的未成,梁容逍也没有再待在这的理由,转身,轻飘飘留下一句,
“干你什么事?”
--
天刚蒙蒙亮,梁容逍便被金戈连环call吵醒。
他虽没起床气,但清梦被扰,语气里也难掩不耐,“有话说!”
金戈语气却失了一如既往的欠揍,反倒听着有些可怜兮兮,“梁爸爸,快来救我!”
梁容逍早对金戈的戏路免疫。
他本就习惯早起,被吵醒也没有了睡意,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半晌才说,“沈轩呢?”
沈轩这个万能助理此刻自然被金戈征用,帮人提着大包小包也不敢多一句嘴。
金戈扫了旁边一眼,也不管对面看不看得见,立刻变脸,满脸堆笑,“沈助理在我旁边好好站着呢,手没有提肩没有扛的...”
梁容逍也无需他过多解释,早已看穿真相,“行了,非上班时间双倍时薪,记得付。”
金戈哀嚎,但又一想到自己现在还有事求人呢,又立刻拿捏起了可怜兮兮的语气,“梁爸爸,你现在在哪里?快来接一下你亲爱的戈儿子和沈助理吧,我两都被人投诉了...”
梁容逍皱了皱眉,什么鬼?
金戈还在那自导自演,“梁爸爸,我们现在在前台站着,一个人都没有好可怜的呜呜呜,你要不把你房间号告诉我,我们上去找你。”
梁容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就答了,“4...”
不对,又想起来,对门还有个邻居。
梁容逍又很快改口,“我下来找你们。”
--
金戈当真是来度假的,穿得像个花蝴蝶,很难不让人注意,相较之下,一旁依旧西装革履的沈轩倒像是陪衬背景板。
梁容逍刚起,穿了一身休闲卫衣卫裤,脸上十分清爽,宽眉阔目,一丝困倦之气都没有。
声音却含着些早起的低沉,“你们俩傻站在这干什么?”
金戈一见到梁容逍,便狗腿地搀住了他的胳膊,“你看看这个地方,前台门大敞着,结果连个人都没有,我和沈轩没法办理入住啊!”
梁容逍扫了眼,他就说为什么一踏进一楼就感觉有什么不太一样,原来柜台后没人。
他抬抬眸,眼神又转回来,“所以呢?”
终于问到了点上,金戈激动道,“沈轩说之前的房间是他预定的,我两就去敲你的门,先去你房间待会啊。结果,门一开,那人我和沈轩都不认识,人高马大的,还说要投诉我们...”
也难怪别人要投诉。
金戈以为住的是自己的好发小,反正都是要吵醒的,那动静大点动静小点也都无所谓了。
计上心头,说干就干,金戈也不顾沈轩的阻拦,哐哐两下便真的把门砸开。
不过打开门的不是梁容逍,是个满脸怒气、光着膀子的壮汉,“有事?”
炯目圆瞪,大臂肌肉有力地搭在门框上,金戈向来惹不起躲得起,早已躲到了沈轩的身后。
沈轩跟着梁容逍干助理也多年了,公关的本事还是有的,好说歹说,终于把这位壮汉哄好。
金戈心有余悸,虽然嘴里闲不住,但还是乖乖跟着沈轩待在了前台。
梁容逍对金戈的无脑行为无语,略过这个只塞了浆糊的脑袋,淡淡道,“拿上东西,到我房间来。”
沈轩很会审时度势,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跟上了梁容逍的步伐——
留金戈一人在原地望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傻眼,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
金戈和梁容逍是发小,但性格却迥然不同。
梁容逍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而金戈却一直给家里惹事,但凡是能有梁容逍拿来当由头的事情,家里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便也是,金戈又被家里关着,得知梁容逍要来滇西办事,便以此为借口溜出来玩。
为了让家里相信,还特地找梁容逍要了沈轩来接自己。
沈轩来的路上已经给金戈打了预防针,小城里的度假别墅,比不上金少爷家里酒店的总统套,让他别抱太大希望。
金戈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但进了梁容逍房间,这才觉得自己似乎被耍了。
“沈轩,你不仗义!你不是跟我说条件简陋吗?怎么梁容逍就能住这么大的房间?不行,我也要换!”
沈轩此刻纵使有是张嘴也解释不清,这家要提前预定,规矩严苛,他怎么知道为什么梁容逍换了房间?
梁容逍侧对着金戈,熹微的曙光半洒在他脸上,勾勒出立挺的轮廓,薄唇微开,“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不然给你换去风餐露宿怎么样?”
金戈立刻投降,“我觉得三楼的房间肯定也很不错!”
虽然来之前已经把公司大小事务安排好了,但难免也会有些紧急状况。
沈轩跟来也不单是为了滇西的事情,进了房间他便打开电脑,事无巨细汇报重要事务:
“...华鼎科技昨天发来合作意向,有意与我们合作AI音乐项目。”
人工智能是近些年的潮流,很多行业都在和AI合作,梁容逍也有此意,但目前只有初步构想,并未有具体的计划。
在键盘上活跃的骨感手指略顿,梁容逍略微抬头,瘦削的下颌和立挺的鼻梁形成好看的侧脸流线,薄唇轻抿,“派人进行进一步沟通。”
沈轩会意,记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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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金戈最不喜谈公务,在一旁无所事事,见两人终于安静下来一小阵,不由插嘴道,“咱们就是说,什么时候才能去办理入住啊?不行的话,先吃饭也行啊?我可是凌晨就在奔波了哎。”
门口传来细微的关门声,很轻,梁容逍也是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斜睨金戈一眼,梁容逍合上电脑,“沈轩也奔波到现在,怎么没听他抱怨?”
金戈小声嘟囔,“你两都是铁人三项冠军。再说,他敢在老板面前抱怨吗?”
沈轩清咳了两声,金少爷您累就累,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回应金戈的是卫生间门猛地关上的响声,再打开时,梁容逍已经换了一身正式装扮,“走吧,老板应该上班了。”
金戈随着声源转过头,不仅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就办个入住还要换身衣服?”
--
金戈实在是饿了,但目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救急,往口袋里摸了摸,只有一包烟。
“啪”一声,点了火,金戈叼在嘴里猛吸一口,唉,望梅止渴不管用啊。
梁容逍不容分说,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烟从人嘴里抽出来,掐灭,扔进电梯门口的垃圾桶,“这里不给玩火。”
金戈一脸疑惑,“我就抽根烟,怎么就算是玩火了?”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梁容逍阔步走进去,摁了楼层,也懒得跟这人解释,“进不进来?”
金戈是个闲不住的,也习惯了梁容逍这个态度,忍不住又问,“哎,你昨晚给我拍照片没?我跟你说,那位真的巨好看,我在网上见过照片的。”
确实好看。
梁容逍心底这么想,脸上却依旧淡漠,目不斜视道,“这里不准吸烟,等会把你的烟都处理了。”
--
舒绿这两天不在,把“第三十一封落日”交给罗约素,但罗约素早上起不来,便把一楼大门钥匙交给了放心的保洁阿姨,这样也不耽误住客外出。
起床气还没过,罗约素习惯性走到前台找舒绿玩,到了才后知后觉发现舒绿明天才能回。
舒绿虽然不在,但却等来另一个人。
梁容逍今天只一件衬衣和西服裤,剪裁良好的衬衣塞进裤子里,更显宽肩窄腰,线条流畅。
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和他是同一个风格的西装革履,但没他穿得有气质,另一个...像是热带雨林供人观赏的猴,简直没眼看。
迎着罗约素的视线,梁容逍的步子不由加快,走到她面前,直入主题,“金戈、沈轩,身份证号***,预约过的,办理入住。”
罗约素记得昨天还有两个和他一起预约的,很快便在入住系统里找到了,扔了两张房卡在桌面上。
梁容逍没接,只是定在原地,毫无保留直直盯着罗约素。
罗约素有些饿了,暂时没有心情和他搞“你来我往”那一套,挑了挑眉,“有事?”
跟在后面的金戈走过来了,看清老板的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想了半天突然惊呼,“天哪,你、你就是那个酒吧小姐姐吧?”
罗约素听惯了旁人的吹捧,这些话早成了耳中生的茧,也不想理这只“猴”,学着梁容逍的样子,也直勾勾地看回去。
半晌,梁容逍终于开口,“你还没问身高、职业和婚恋状况。”
“老梁你傻了吧?办理入住哪需要问这些?”房卡明明就在台面上,金戈一把抓过,给了沈轩一张。
这人是不是从来没亲历亲为过这些事情,所以才问出这么无厘头的问题?
罗约素也不怵梁容逍的直视,身子往前探,右手握拳撑在台面上,支住下巴,两人的距离一下被拉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看人。”
是在回答刚刚自己提出的问题。
梁容逍也学着她的样子支住下巴,四目平视,“今晚还去酒吧吗?”
4. -4-
罗约素将手移到脑袋一侧,头略微偏了偏,眼神又落回台面,细嫩青葱般的手指在台面来回蹦跶,“干你什么事?”
熟悉的话。
梁容逍也不恼,反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挺直了上半身,双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请你喝酒。”
“喝酒”两个字倒是能勾起罗约素的兴趣。
眼睛亮了亮,跳跃在桌面的手指也顿了下,虽然仅一瞬,但梁容逍还是捕捉到了,不自觉地,唇边笑意更浓。
“凭什么要你请?”
语气一如既往的傲娇,但不自觉中露出一股小女生的娇憨,罗约素也是话出口才意识到,瞳孔不由又收紧了些。
罗约素刚起,且上午没有表演,她只简单涂了水乳。
粉黛未施也遮掩不住她明眸皓齿。
睫毛没有夹得上翘,却依旧长而密,稍稍振了振,似在挠心。
“那你请?”梁容逍长身玉立地站着,没漏掉她一丝小动作,挑了挑眉。
罗约素不过心虚了一瞬,很快便收拾好了那一丝只自己意识到的尴尬,略仰了头,一双黑亮眸子里似是写着对梁容逍的小把戏的嘲笑,“不请。”
不管是谁请,都建立在两人约好要去喝酒的前提上。
梁容逍清楚罗约素没那么容易上当,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只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以一种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晚上见。”
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罗约素对着梁容逍翩翩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你晚上见?
--
沈轩是懂得进退的,看到老板在“办事”,便早识趣先回了房间,也没忘拉着金戈一起。
金戈虽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也不敢在梁容逍眼前乱晃,只能追着沈轩屁股后面不住问,“你老板怎么回事?难道和那个小姐姐早就认识?你老板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还在外面乱惹桃花?”
沈轩很无辜,他也没见过那个女人,但在金戈面前他也不能掺杂任何主观意见,只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神情。
梁容逍换回了那身休闲服,回到客厅的小沙发边,把沈轩叫上来,继续处理公司的事。
金戈不拿自己当外人,自然也跟了上来。
“你来干什么?偷听商业机密?”梁容逍盯着电脑,头也没抬便猜到金戈也跟上来了。
抱怨了一早上又累又饿的金小少爷似乎已经忘了那些不适,满心被八卦塞满,“我可对你们那些合作啊、投资啊不感兴趣,你和刚刚那位,怎么认识的...”
太吵了,梁容逍揉了揉太阳穴,等金戈终于闭嘴,他才转过头,“干你什么事?”
不得不说,这句倒是真好用
——只要别用在自己身上。
金戈瘪了瘪嘴,“怎么不关我的事?明明昨天让你去帮我拍那个小姐姐,你说你不去的。而且我看你们俩刚刚那样子,完全不像是刚认识啊,是兄弟你就告诉我!”
梁容逍上下扫了眼这个死缠烂打的人,预估了下,能摆脱这个兄弟的可能性为零,淡淡开口,“昨天刚认识,她是老板。”
金戈本来被抱希望梁容逍会理自己,既然他搭话了,金戈便也任由自己的好奇从心里化作口出,“那你为什么约她去酒吧?要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梁容逍懒得在理金戈的蹬鼻子上脸,转而问起沈轩,“你来之前爷爷怎么样?”
“梁先生由...他们照料着,我也进不去。”沈轩回答这个问题时明显有些闪躲。
梁容逍倒没多大的反应,“他们也不敢对爷爷做什么,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他们”指的是梁容逍的大姑和伯伯两家,梁容逍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自然而然接任了梁茂的总裁;另两家眼红但没办法,这些年一直抱团想办法把梁容逍挤走。
趁着梁容逍之前去济东湾出差,两家把老爷子接走,等梁容逍回来,又称老爷子生病要静养,不给见人。
来滇西出差,实则是要架空他。
梁容逍明白,但眼下他势单力薄,便也只能将计就计。
--
或许是心中有所期待,时间便也会过得更快些。
傍晚时分,罗约素同往常一样,拉着琴箱回到别墅。
一楼除非有人办入住,不然素来没什么人,唯有因门的开合而叮铃作响的捕梦网风铃静静等在原处;四楼走廊也是空荡荡,踩过软绵的米棕地毯,一路到自己的房间。
对面的门依旧紧闭,罗约素淡淡瞥了眼,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狗男人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想法还没完全消散,舒绿便打来电话。
她这次是去邻市进货,这里咖啡豆质高价廉,但酒和甜品原料实在不敢恭维,所以每次进货都得大费周章去外地考察。
“素素,这次进货比想象得容易,我现在已经上了高速,估计晚上就能到,记得等我!”舒绿听着心情不错,看来是真的挺容易。
“终于要回来了,看民宿太累了,你回来可得好好犒劳我。”罗约素正收拾琴,歪着脑袋夹着手机,语气一如既往得随意慵懒,“我说你什么时候多招几个人?”
这话说得违心,她明明早上睡到正午,接待住客也完全凭心情,但罗约素心底倒毫无撒谎的羞愧,语气也是夹着理直气壮。
舒绿“啧”了声,“少忽悠我,暗涌的事还没和你算账呢,我跟你说,要不是个超级大帅哥,你赔我十瓶!”
超级大帅哥?
罗约素哼哼道,“长得确实不错,但姐姐我先下手为强了。”
--
入夜,酒吧的霓虹按时亮起,沉寂了一天的别墅恢复生机。
梁容逍是踩着酒吧开门的点到的。
各式酒香掺杂着妖却不浓的脂粉气,独独没有烟草味;各色灯光营造出朦胧的氛围,但又没有那股奢靡的暗沉。
梁容逍到得早,很容易便找到了个僻静些的双人卡座。
罗约素早就听到门外传来很重的声响,像是某人出门还故意留下些痕迹好让自己知道。
涂着指甲油的手一顿,罗约素很快又熟练操作着小刷子。
涂指甲油最讲究连贯顺畅,顿一下也许就会有一小块拧在一起,干了后会不平整。
晶亮的宝蓝色卸下,变成了同样鲜艳的血橙色,罗约素又在小指上贴了几颗水钻——
练琴要带指甲,只有小指可以满足一下她爱美的少女心。
细细描了个眉形,眼影、鼻影再到口红,长长的卷发披在身后,美艳撩人。
罗约素照了许久镜子,很满意今晚的妆容。
出发前也没忘去舒绿那蹭点暗涌,她着实喜欢那个味道。
酒吧的大门仿佛是一道分界线,踏进去,便是寻欢作乐的风月场。
罗约素在一片颓靡中一眼见到坐在角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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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黑色风衣,不过款式不同,里面是早上见过的灰色衬衫,双手搭成一个平面撑着下巴,头侧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侧脸轮廓起伏,五官疏朗,浑身上下有股漠离感,和这里的热情奢靡格格不入,倒是有种遗世独立的优雅。
但很快,梁容逍便收回了视线,看向罗约素的方向,展露一个笑容,漠离感尽失。
罗约素勾了勾唇,顺着他的视线走到角落里的卡座,敲了敲桌面,“这里有人吗?”
罗约素今天穿了身嫩黄色碎花吊带裙,橙调的唇釉和指甲,这颜色很衬她,像朵将盛未盛的花,娇嫩欲滴,让人看得离不开眼。
梁容逍克制住自己,将视线移到对面的座位上,唇瓣轻启,“有人。”
罗约素似是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管他的回答是“有人”,双手捋着身后的裙子自顾自坐下,将小巧的手包放在桌子上,“哦?是你刚刚一直盯着的那位吗?”
“看来罗小姐盯着我很久了。”梁容逍不甚在意她的话,打了个响指,示意侍应生过来,“罗小姐喝什么?”
“关于有没有人”的争论到此结束,罗约素也并不惊讶梁容逍知道自己的姓,顺着他的话便点了,“要一杯霜冻玛格丽特。”
梁容逍略微讶异,抬眼看了眼面前眉目间艳而不妖的女人,“这么烈?”
罗约素挑了挑唇,眼眸里激荡着不知名的情绪,“烈吗?”
梁容逍摇了摇头,不再多话,只是对侍应生道,“再要一杯斗牛士。”
斗牛士,向来被归为热带鸡尾酒一类。
少量龙舌兰,加入菠萝汁和青柠汁,如果加大龙舌兰的量,也会相应加大酒的烈度。
罗约素撑着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烈吗?”
上一句是反问,这一句则是问梁容逍所要的烈度。
梁容逍便加了句,对侍应生,“烈的。”
两杯酒很快上来。
霜冻玛格丽特是龙舌兰加柑橘香甜酒再加莱姆汁,搅碎的冰块加入其间,酒香气也随之扩散,浓浓的浑浊白盛在盐口杯内;斗牛士也没有加多余的有色液体,但颜色比霜冻玛格丽特稍淡些。
斗牛士和霜冻玛格丽特,赤诚勇士和美艳少女。
两杯看着纯欲却浓烈的酒摆在一起,倒挺像两个对坐着却各怀心思的人。
罗约素轻轻搅着杯中的酒,神态、动作皆放松悠然。
梁容逍低头轻抿了口,醇浓的清香在口齿间弥漫,喉间滚烫,“罗小姐是做什么的?”
罗约素将搅拌棒取出,浅尝了口,才悠悠答道,“如你所见,酒吧驻唱。”
原来她昨晚看见自己了。
答案虽然不真诚,但梁容逍挺满意。
罗约素低头,满杯的霜冻玛格丽特瞬间失了一截,紧接着也顺着这个问题反问,“那梁先生呢?”
梁容逍垂下眼帘,食指轻点桌面,“我不是说过,我是生意人?”
罗约素的眼神落在他的食指上,又很快离开,轻轻“哦”了声,继续道,“什么生意?多大的生意?”
梁容逍似乎有些诧异,收回食指,抬眸,却并不正面答,“和罗小姐差不多。”
罗约素轻轻嗤笑了声,不大,但足够两人听见。
手里也放下了酒杯,双手捧着脸,眼尾上翘,天生媚相,平直的直角肩上耸了些,精致的锁骨也更加明显,
“那梁先生为什么跟着我?”
5. -5-
梁容逍眼里流过一股略有些复杂的情绪,但嘴角还是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杯壁上状似无意地把玩着。
罗约素是问题抛出方,可此刻却丝毫不在意对方给出的回答,眼波流转,最终定格在梁容逍的手上——
她自认不是手控,但颜色莫幻的灯光下,这人的手指如青瓷般晶莹珠润,竟让她有那么一刻不想移开视线。
“罗小姐既然知道,又为什么等到现在才问?”梁容逍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下来,手里停下动作,握住杯壁。
沾染了些许微醺气息的声音懒懒洋洋扑面而来,罗约素也顺着这声音扬眉望去。
两人似乎皆知道对方所想,四目相对,笑容里搀着几分戏外人的真心,略略抬起手腕,两个精致的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杯中的酒液也随之一饮而空。
酒场上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是仅一面的陌生人、还是虚与委蛇的合作方,好像所有的生疏、虚伪、不合都会在一杯酒里消散。
别有一番默契的问答,再加上一杯酒尽,两人的眼神里都好似覆上一层蒙蒙的雾气,有无边的飘忽迷离在这幽暗的风月场升腾。
“再来一杯?”
酒意跃上眉头,罗约素上挑的眼角似乎含着不容拒绝的无限媚意。
梁容逍叫来了侍应生,以行动来证实了自己的回答。
“喝什么?”
罗约素抬了抬下巴,指向梁容逍的酒杯。
梁容逍转向侍应生,“一杯斗牛士和一杯霜冻玛格丽特。”
罗约素挑了挑眉,似是有些奇怪,但没发出任何疑问,梁容逍收下这似问非问的挑眉,耸了耸肩,也不作声。
两杯酒很快上来。
美艳少妇和赤诚勇士换了位置。
话题余热已过,两人皆未开口,仿佛暗暗叫着一股劲。
斗牛士的味道清新,果香甚于霜冻玛格丽特,倒和梁容逍身上的檀木香有异曲同工。
罗约素沉醉其中,也开始玩弄起酒杯,橙亮亮的指甲和晶莹剔透的玻璃交相辉映。
自己的手比狗男人的好看。
梁容逍从风衣内口袋里掏出个小玩意,摊开掌心,先开了口,“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
做工精湛的木色琵琶躺在他宽厚冷白的掌心,木饰雕工和手掌纹路清晰分明,倒像两个巧夺天工的宝物。
罗约素瞳孔收紧,欲伸手去够,又想起什么似的,堪堪停下动作,“你在哪里捡到的?”
梁容逍将挂饰轻放在桌上,“在我房间门口,应该是住我对面的人的吧?”
尾音上扬,语气却更像是肯定句。
罗约素怔了怔,但很快收起惊讶的神色,试图夺回主动权,伸手便要拿起挂饰,“我来转交吧。”
梁容逍速度更快,先一步按住挂饰,罗约素的手便突然地覆在了梁容逍手上。
酒里加了冰块,两人把玩了许久酒杯的手也因此冰凉毫无温度,此刻叠在一起,寒意加重,似打了寒战般微颤。
罗约素抽回手,有些忿忿,“不相信我这个老板?”
梁容逍将挂饰重又收好,摇头,慢条斯理道,“怎么会,只是我和她住得近,方便些。”
罗约素皱了皱眉,但还是努力平息了下有些迫切的心情,扬起一个笑,道,“我可以...”
话被打断,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又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紧接着,似乎有一对男女在门外吵了起来。
罗约素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吓了一跳后很快又整理好了思绪,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又被梁容逍堵了回来,“老板不需要出去看看吗?”
梁容逍一双漂亮眼睛在此刻似笑非笑,罗约素反倒被盯得有些心里发毛。
还是缺了些做老板的自觉意识啊...
虽然罗约素对经营方面不太上心,但毕竟是舒绿的店,不能给人赚钱就算了,也不能给人惹祸。
将酒杯放下,拿起手包,罗约素站起来捋了捋裙摆,一副“你管我”的神情,“这不是正准备去吗?”
大波浪从侧面甩出一个弧度,最后又稳稳落在背后,长度在腰上方一点,正好将露出细腰翘臀,流畅的曲线让人很难不多将视线停留两秒。
梁容逍皱了皱眉,结了账,很快也跟了过去。
--
别墅有自己的货车,平时出去进货有当地一直合作的司机,但也因为进货时间不规律,会影响司机拉别的活,舒绿前段时间就去考了个货车驾照。
她本身车技不错,但货车驾照到手后还没实战操练过。
别墅在山脚,相对于小城来说还是比较偏僻的,时间也不早了,舒绿让司机开到市中心就先回家,自己再开回去。
不是很长的路程,她对自己的车技还是有自信的。
大晚上的马路上也没什么人,一路都很顺畅,半个小时后就看到了别墅东面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
别墅区域内是不允许客人停车的,唯有酒吧后画了个停车位,是舒绿方便停店里的货车用的。
倒车要比在路上行进难,再加上货车本身比轿车体积大、底盘高,停起车来完全不是一样的体验,舒绿小心翼翼摆弄了半天还是基本没什么进展。
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胜负欲,今晚不征服这个停车位她舒绿就不睡觉!
正盯着倒车镜仔细研究内,斜前方突然射过来一道刺眼的光线,舒绿下意识闭了闭眼,脚下的刹车也不自觉松了松。
金戈白天租了辆车,在当地几个有名的地方转了转,又约了个当地的姑娘吃了晚饭,刚花天酒地回来呢,便看到停车的地方一大卡跟行走困难症似的扭来扭去,就是不往车位里进。
别墅附近没有停车位,金戈一早就瞄上了这个位置,好不容易租来的车,签协议的时候也有不能随意停车这一项,金戈绝不能把这个位置拱手让人。
还没被家里停卡的时候,金戈玩赛车,这货车和车位间还有个不小的弧度,金戈有自信能停进去。
事实证明,金戈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高估了这辆租来的小破车。
金戈摆了个自认又酷又帅的姿势,猛打方向盘,车轮侧转,试图以一个急转弯快速从货车后钻进车位里。
赛车里常猛超前面那辆,还有险峻的山路也常需要急转弯。
那个车位,金戈势在必得。
万万没想到,小破车经不起这样折腾,半路熄火了,正卡在货车身后。
小破车有毒,金戈打了半天没打着火,车卡在原地动弹不得,结果前面这辆货车竟还往后倒了点,但很快又停了下来,但无济于事,已经刮到了小破车车身。
搁这谋财害命呢?
金戈从小娇生惯养的,是小少爷性子,降下车窗大骂了声,“煞笔吧?”
还不解气,“砰”一声甩开车门,走到货车旁,对着车里的黑影开始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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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是不是瞎?没看到有车在你后面?”
其实本来不至于这么生气,但一想到自己连租车的钱都是找梁容逍借的,那狗东西还要自己还两倍?现在这车还被刮出了伤痕,还得给租车行赔钱。
而且金小少爷平时说话就常带脏字,这句话在他的语料库认知中,只是正常人的感慨。
舒绿也是个火爆脾气,老娘的专属停车位哪来的野男人在这撒野?
气势上不能输,凭着自己车的体积大好几倍,摔门声也大了好几倍,舒绿从比地面高挺多的驾驶座里跳下来,指着金戈鼻子就开始反击,“哪来的不长眼的玩意?老娘的停车位你也敢乱开进来?”
金戈本来以为是个刚会开车的新手,下来便要给自己认错顺便赔个修理费什么的,结果从车里蹦出来一个短发的泼辣姑娘,说话也不饶人,不由也有些心虚,声音稍弱了点,但还带着股不服软的劲,“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车位?写你名字了还是怎么着了?幼儿园小孩呢,先到先得的道理不懂吗?”
舒绿从幼儿园就已经打败无敌手,太久没有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顺畅,越骂越开心,“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边写着的不是我的名字难道是你的名字吗?还有,这一整个别墅都是我的,这个地也是老娘我的,老娘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娘就是把这块变成垃圾场臭死你,也决不给你停车!”
罗约素和梁容逍正好走来,把舒绿最后一句话听了去,没忍住,皆笑出了声。
罗约素从小听舒绿骂人听到大,但每次骂人的新意都层出不穷,这次又让她大开眼界,但小小笑了下,罗约素又意识到身边还有个男人,便止住了笑意,淡淡往旁边瞥了下。
梁容逍在罗约素的眼神“威逼”下,也止住了笑意,但没来得及,已经被另一个姑娘捕捉到了。
“笑屁?一伙的是吧?怎么,两大老爷们联合起来欺负我啊?老娘跆拳道黑带,有本事来试试!”舒绿把金戈骂下阵去,又换了个枪靶子。
梁容逍完全没这个意思,也没在意舒绿的话,凛了凛神色,往前走了几步,语气一下冷了下来,“金戈,道歉。”
金戈平时在梁容逍面前怂得不行,更何况现在人家还是他的金主,只好夹着尾巴,乖乖说了声“不好意思”。
罗约素也走上前,有这两个说话不含枪夹棒的在,很快便摸清了发生了什么。
梁容逍喊来了沈轩,检查了两辆车的情况,都是表面刮痕,没什么大碍,随即他建议道,“舒小姐刚刚也受了惊吓,不如让她和金戈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我同你交涉如何?”
话是对罗约素说的,听上去没什么漏洞,舒绿正想反驳“老娘没那么娇弱”却被罗约素压了下去,她也怕舒绿在这又和人吵起来,便点了点头。
沈轩检查完便一直在和四人几步远的地方候着,待那两人离开,才上前来向老板报备。
如果是平时的话,沈助理一定毫不犹豫走保险,既不损害公司名誉,也更为方便,但此刻老板似乎和对方...还挺熟,他斗胆猜测老板心思,或许会想淌一淌这趟浑水呢。
果然,梁容逍听了沈轩的话后,没急着答,反倒侧头望向罗约素,“罗小姐觉得呢?走保险还是私了?”
夜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泠泠月光将梁容逍的眸子映得透亮,罗约素回视梁容逍,似是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反问道,“走保险怎么算?私了怎么算?”
6. -6-
夏风的热气被山脚的空气稀释,吹到人身上带着股凉意。
罗约素一身吊带碎花裙,长度未及膝,胳膊、小腿都裸露在外,冷风吹过,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双手搂了搂双臂,又很快放下。
“冷吗?”梁容逍眼神一直停留在罗约素身上,自然也没漏掉她的小动作。
罗约素放下双手,胸前抱臂,身后的披发随着风舞动,和脸上的神情一样恣意。
她歪着头,没说话,动人的眸子里似乎在反问:冷又怎么样?不冷又怎么样?
梁容逍低头抿了抿笑意,随后便将自己的黑色风衣外套脱下,走到罗约素身后,将衣服搭在她肩上。
罗约素扫了眼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檀香的气息钻入鼻子。
女人的骨架不比男人,风衣的两个袖子耷拉着,快要拖到地上,梁容逍却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脸上看着漫不经心,动作却很温柔小心,将衣服披在自己肩上的时候,并未触碰搭配皮肤,没有任何怠慢的感觉。
“这是贿赂吗?”罗约素抬头,她有一米六八,在女生中算比较高的,今天踩了双坡跟凉鞋,应该有一米七出头,竟还和梁容逍差了近一个头的高度。
梁容逍身上只剩下那件剪裁良好的深灰色衬衫,月光忽明忽暗,隐约能看见衬衫上还有精致的刺绣。
他似乎看出了罗约素的心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披着自己外套的姑娘,唇角的笑似挑衅又似试探,“那罗小姐接受贿赂吗?”
罗约素仰着头,两人四目相视,目光皆大胆,似是有明灿却又无形的火花在滋滋升腾。
酒吧就在身后,嘈杂的人沸声在此时此刻已化为背景,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似乎都能被对方感知到。
罗约素拢了拢外套,袖子顺锁骨捋好,在身前打了个漂亮的结,领口拢着蝴蝶骨,不合身的外套一下变成了别具一格的披肩,“介意吗?”
梁容逍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继续盯着她,似乎还在对上一个问题不依不饶。
那就是默认不介意了。
罗约素心满意足回答,“那就把选择权交给你咯。”
梁容逍此刻不由感叹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好一个省略句被她说得婉转又深意绵长。
她接受贿赂,所以走保险还是私了,由他说了算。
罗约素见他无异议,裹紧了那件她改造过的披肩,转身便向“第三十一封落日”走去。
梁容逍的风衣对她来说还是很长,拖到了脚踝,鼓足了风的下摆飘扬着,细白的小腿连着骨感的脚踝在飘起的下摆里若隐若现。
罗约素已经离开,老板还待在原地,沈轩突然一时也猜不透了,只能小心翼翼向前挪了挪步子,“梁总,您看...”见梁容逍没有想要搭理自己的样子,不由吞了吞口水,继续努力把那句话说完,“是走保险还是私了?”
刚说完沈轩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因为面前这位梁老板似乎不悦地看了眼自己,好像在说,你自己心理没点数吗?
沈轩这下心里有数了,会意道,“行,那我明天找人来处理一下,租车行那边也把车退了,违约金先垫付一下。”
梁容逍点了点头,“记金戈账上。”
已经入夜了,酒吧的客人也在逐渐散场了,夜风吹过,梁容逍也感到了丝丝凉意。
沈轩跟在梁容逍身后回房间,他在三楼下的电梯,分别时,还是没忍住,道出了疑问,“梁总,您为什么不直接跟罗小姐说明来意呢?这样,您也能早些回去。”
来之前做过功课,老板应该第一眼就能认出她来的。
电梯门开的持续时间很短,待它要合上的最后一秒,梁容逍才淡淡答道,“他们不敢拿爷爷奶奶怎么样,你以后在罗小姐面前别多话。”
--
罗约素今晚没回自己房间,直接去了舒绿那找她。
舒绿这姑娘向来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所以见到罗约素的时候已经气消得差不多了,但对金戈这个人她就是单纯看不惯。
“哎,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一大男人穿得花红柳绿的,跟个大妈似的。”舒绿顶着个文绉绉的名字,实际上是个飒爽的女孩,爱恨全写在脸上,看谁不顺眼就一定放在口中,“哎你说,他一大老爷们怎么还歪曲事实呢?”
罗约素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但明显心思没放在舒绿的话上,随口应道,“我第一眼见他也觉得他像热带雨林来的猴。”
舒绿成功被逗笑,“还是你这个比喻比较贴切。”
一回头,这才发现罗约素正往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男式风衣,黑色,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刚刚那个矜贵的男人的。
“哟,战利品?”
早先罗约素就在微信里跟她说过这事,今晚一看,对号入座了。
罗约素将衣服整理好,寻思着明天找个干洗,正准备拿个鲨鱼夹将头发夹起来——
因为常练琴而碎发又遮挡视线的缘故,她还是更习惯将头发拢起来。
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脱下在外人面前无坚不摧的伪装,她也只是个心思玲珑的少女,“互相下套罢了。”
实在分不清,谁是谁的战利品。
“互相?素素你...”舒绿话说到一半,自动闭麦,不是被打断,而是有些话不好明说,但她们彼此心知肚明能互相理解就行。
罗约素终于摆弄好了头发,坐在舒绿的梳妆镜前仔细涂抹着卸妆水,舒绿其实不爱摆弄这些瓶瓶罐罐,但独独爱集邮香水。
卸妆巾在眼皮上擦了两下便印上了粉的橙的黑的色彩,混在一团,罗约素莫名想到酒吧里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在梁容逍身上,就像这片印了许多颜色的卸妆巾一样复杂,但还是会忍不住拿起下一片,欣赏它未被沾染上颜色的纯白。
“不过就是互有所图的酒友。”罗约素回头冲舒绿粲然一笑,“行啦,你快去整理整理这几题酒店的入住和退房信息吧,你让我不管我可就真没管啊,赔钱了可别赖我。”
--
时间不早了,罗约素也懒得上楼,和舒绿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
舒绿是打工人,早上需要早起。她尽量将声音控制到最小,但罗约素还是被吵醒了。
别墅是预约制,虽然不需要熬夜或早起在前台守着,但还是要将刚进来的货登记入库,健身房、咖啡厅有好几天没去看过,今天也要一应考察考察。
被吵醒后,罗约素便也再没了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玩了会手机,觉得无聊,便起床了。
推开门,舒绿正坐在前台,一见到罗约素出来,便满脸惊喜,“你这么早就醒啦?昨晚那位梁总一个小时前来过,说是他今天找人来修车,也让那只热带雨林的猴来道歉了。”
梁容逍一看就是处事周全圆滑的人,罗约素对于他此举倒并不意外,只是小小惊讶了下,他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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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早起床。
“他出去了?”
舒绿摇摇头,“他问我咖啡厅几点开门,应该是去咖啡厅了。”
罗约素自己的衣服都在自己的房间,出门前,她上楼换掉了家居服,再走到一楼的时候被舒绿叫住,语气有些犹疑,“你去找他?”
“嗯,你也不想和那只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纠缠吧?”罗约素明白舒绿的意思,直接将问题抛还回去。
这事说来还和自己有关,舒绿也找不出话了,挥挥手,罢了不管了,“早点回来,中午一起吃饭。”
入住“第三十一封日落”的基本都是来这里旅游打卡的,住客们要么早起出去玩要么就会睡到舒心的时间再起来,这个时间,咖啡厅的人寥寥无几。
梁容逍一行人很好找,主要是金戈穿得显眼,他和沈轩坐在两人座,一个专心盯着电脑,一个东张西望无所事事。
梁容逍坐在隔壁的两人座,背对着自己,对面的位置空着。
他今天换了衣服,白色衬衫外套银灰色薄毛衣,老成感少了几分,竟平白添了丝爽朗气。
罗约素走到他对面,落落大方,似是早就约定好了,“早就到了?”
梁容逍从商业杂志中抬眸,见到来人并不惊讶,反倒眼中写满笑意,“刚到,喝什么?”
罗约素接过梁容逍递来的菜单,但没打开,只是轻轻放在桌上,抬了抬下颌,“你点的什么?”
白瓷镀金边的咖啡杯,杯内醇厚的液体已只剩不到一半,梁容逍顺着她下巴指的视线看了眼,“美式。”
没新意,罗约素嗤笑了声,“昨天舒绿带了新货回来,尝尝看?”
“你定。”
咖啡厅里很安静,后台咖啡机轰鸣工作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很快便有侍应生端来两个同样白瓷镀金边的咖啡杯,还未入口,便能感受到它醇厚的香味。
“云南当地的阿拉比卡咖啡豆,这里的特色。”罗约素取过咖啡匙轻轻搅拌,来了云南可不就得尝尝当地的东西。
梁容逍尝了口,点点头,“确实好喝,还有股果香,很特别。”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在沉浸式喝咖啡,似乎这咖啡的风味胜过一切,谁也没主动开口。
杯中咖啡渐渐见底,罗约素抽了张纸巾擦嘴,慢条斯理盯着对面的男人喝咖啡。
阳光半洒进来,梁容逍的头发都被染成金色,衬衫外的银灰色毛衣也在洋洋洒洒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十分温柔,倒真是一副英伦贵公子的好模样。
“看什么呢?”梁容逍突然抬头。
罗约素眼眸中的人像一下从温柔贵公子转化到了清冽眉眼,她眨了眨眼睛,出口的话语是从未有过的俏皮,“看你啊。”
梁容逍怔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喝了口咖啡,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得体的表情,“不问问昨晚的事?”
这话题转换得有够生硬。
“舒绿跟我说了,金戈道了歉,今天再请人来修车。”
“就完了?”梁容逍看上去有些不可置信。
“完了呀。”罗约素点了点头,理所当然。
“昨晚他们两把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完了,”梁容逍身体稍往前倾了倾,双手搭在桌上,“但是你昨晚交给我的选择我也仔细考虑了,私了吧。”
罗约素挑了挑眉,对这个答案倒并不意外,“怎么私了?”
“你觉得呢?”
7. -7-
罗约素今天穿的绿白棋盘格短上衣,高腰牛仔裤配及膝骑士靴,大波浪被扎成了高马尾坠在脑后,她捋了几绺头发绕在指间,脑袋微微歪了歪,一副在思考问题的模样。
另一只手碰上了咖啡杯,指间和窗棂间漏过的阳光是一样耀眼的颜色,将咖啡杯抬到唇边,等了会没有想象之中热腾腾的醇香液体流入,这才想起来咖啡已经喝完了。
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下头去,似乎正专注盯着手里的白瓷杯,不知道研究着什么,罗约素见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小插曲,假装喝了口,又放回到桌上,“先欠着吧。”
梁容逍这才缓缓抬眼,眉间皱起一个小峰,似乎有些不理解,但嘴角却又上扬着,很快便用语言表达出来,“欠你的啊——”,梁容逍拖长了声音,随即反问,“那我岂不是亏了?”
一副全然疑问的语气,无论是哪一位都心知肚明他是故意的。
罗约素仍是刚刚歪头斜倚的坐姿,双臂搭在椅背上,在梁容逍说话前她已让侍应生续了杯,坐直身子将续了杯的咖啡端起,这下是“有理有据”地喝了口咖啡,学着梁容逍的语气,拖长了调反问,“亏了?”
似是败给了罗约素伶牙俐齿直勾勾的样子,梁容逍摆了摆头,笑了下,一副“欠你是我大赚了”的语气,“没有,怎么会亏?”
罗约素眼神落在深棕色的液体上,随着小瓷勺的搅拌,液面出现了一个小漩涡,她也勾了勾唇角,“梁老板账算得不行啊,不知道平时怎么管得来生意?”
称呼变了,之前是“梁先生”,现在也不是人人前仆后继叫着的“梁总”,而是更接地气的“梁老板”,似乎是相信他是“生意人”的身份。
梁容逍敏锐捕捉到这个变化,单手握了拳抵在唇边,似在遮掩笑意,对于对面递过来的唇枪舌剑也都没甚在意。
第二杯咖啡也见了底,今天咖啡因摄入量已经超了标,罗约素取了张纸巾擦嘴,用完后叠成小块仍在桌上的小块不规则形玻璃烟灰缸里,欲起身离开。
过道挺宽,罗约素选了条离梁容逍最近的道,经过时,短款上衣的下摆和梁容逍的薄毛衣不经意摩擦,发出两种材质不同的衣料轻蹭在一起的声音。
罗约素稍稍顿了顿,仅几秒时间,手腕便被轻握住,力道正好,刚触上那只手又很快松了松,握成圈松松垮垮放在手腕外圈,并不接触到自己的皮肤,很绅士。
梁容逍身体向后靠了靠,仰着头,对上罗约素低头投下来的目光,直白勇敢,还有一丝挑衅式的好奇,不是问“你有什么事”,而是“你想做什么”。
她今天颜色穿得大胆,但她白净,绿色在她身上非但没出错,反倒更衬得人亭亭玉立,短款上衣隐隐露出平坦且有几道浅沟的腹部,距离两人都手腕不过略略移动便能触到的位置。
梁容逍克制地收回目光,喉结滚动,最终化为一句疑问,“你看过山上的日出吗?”
罗约素似乎是被问住,眼神在他疏朗的眉目和围在自己手腕外圈的手上流连,在原地怔了几秒,很快便恢复神采,下巴遥遥一指,“那里不是有宣传册?”
指的是吧台的位置,吧台很大,上面除了酒水单、咖啡机和收银台外,还有个藤编的小筐,里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册子。
梁容逍起身,准备拿来一本看看,似怕罗约素跑了似的,手一直没放,罗约素稍慢些,两人的手便能碰到一起,山间在上午十分并不算热,两人触到一起,肌肤温凉又滚烫。
吧台的侍应生和罗约素都认识,但却是第一次见她这样被一位相貌极好的男人拉着,点头问好后不由浮出暧昧的笑容。
梁容逍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从筐中取出一册单手翻着看,不时还侧过头来问问罗约素的意见,“太陵山?山上有好几个日出观测点,还有专门经营的胶囊宾馆?罗小姐有推荐吗?”
罗约素挣了两下没挣开梁容逍的手,也不再白费力气,靠在吧台边,高马尾垂在肩前,遮住了大半侧脸,懒洋洋问,“你是来旅游的?”
梁容逍翻旅游册的手微顿了下,又继续一页页翻起来,只不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心思并不在这只手里的册子上,而是在另一只握着细白手腕的手上。
半晌,梁容逍也以一副轻佻的模样回应,“是啊。”
身侧没再传来声音,梁容逍抬了抬眼皮,侧过脸问,“所以,罗小姐有推荐吗?”
“梁老板答话都不老实,我又何必白费力气推荐呢?”罗约素全神贯注盯着另一只手,昨晚才涂的新颜色,不知道沾上了什么,有块脏渍,她试图用一只手抠掉。
“还没推荐怎么就知道是白费力气?”梁容逍也随之将目光投向了罗约素的指甲,和橙色的阳光交相辉映。
试了半天也没成功,罗约素决定不再尝试,抬起头,目光随即又落在梁容逍手上的小册子上,下巴微抬,“那上面不是写了?”
她再推荐确实是多此一举。
“你不是老板。”语气肯定,但内容很跳跃,罗约素却听懂了,他是在回应刚刚自己说他“不老实”。
梁容逍干脆放下手里的册子,罗约素的目光一时没有了定处,便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剑眉刚挺,桃花眼勾人,鼻子高耸,这面容倒是极好的。
“我也没说过我是。”罗约素也回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反将一军。
事情的走向似乎超出了一人的掌控,又在另一人的掌控之中。
两人大胆对视,嘴角皆挂起不同意味的笑,趁着梁容逍一时注意力没放在手上,罗约素将自己的手抽出,两人的肌肤难免相蹭,摩擦产出无形的火花。
“去看日出吗?”梁容逍也没再跟上前,只是冲着她的背影喊了句。
罗约素脚步一顿,回过头,高马尾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嘴角扬笑,她伸出手朝梁容逍挥了挥,没有任何言语。
太阳随着时间的流逝升高,橙粉的阳光倾洒满地。
--
夜幕再次降临,化妆完毕,罗约素看了眼琵琶琴包上空落落的拉链,想到被某人扣下的挂饰,思量再三,决定今晚不带它了。
她虽是学民族乐的,但对一些简单的其他乐器也略懂些,看了眼镜子里今天的辣妹打扮,罗约素最终选择带了把更符合的尤克里里。
来这里一个多月,除了偶尔在房间里练练,她还没在公共场合弹唱过。
说实话,罗约素乐器专业课成绩很好,但声乐成绩仅算是一般,不过胜在她音色好听,外行人也常沉醉其中。
这里应该没有懂行的,也没有自己同学、老师,罗约素也不怵表演一番。
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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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换了一番布置,高脚凳,立麦,罗约素一只脚踩在高脚凳上,另一只脚随意搭在地上,牛仔裤和骑士靴更显她的腿细长而笔挺。
第一首便是阿徵的《你乘晚风来》,和夏日夜晚温柔舒缓的风很搭,中间还改编搭了学校一次演出的rap,酒吧的人皆随着旋律摇头晃脑,效果很好。
后来又唱了好几首阿徵的歌,阿徵这两年成立了自己的新公司,势头正旺,歌也火遍了大江南北,在场的听众皆有共鸣。
金戈第一次来,看梁容逍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瞪大眼睛,“可以啊你,是不每晚都来看?”
梁容逍懒得搭理,甩过去一记刀眼作为回复。
昨晚坐的位置被人占了,一个短发姑娘,一身工装服,干练清爽,金戈反应更大,“又是你!你一个人占四人位作什么?”
舒绿抬起头,一双圆眼里有着震慑人的气魄,“这酒吧我开的,我爱坐哪坐哪,你管得着吗?”
金戈气得不行,但又没话反驳,只能跟梁容逍说,“咱换个位置吧。”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梁容逍反倒另有打算,懒得搭理金戈,礼貌望向舒绿,彬彬有礼的语气,“我们可以坐这里吗?拼个桌。”
最后眼神望向了全场,示意已经没有别的空位了,舒绿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再加上她一直对梁容逍的印象很好,便也同意了。
演出结束,猎物朝着梁容逍预想的方向走来。
没白等,梁容逍心里还是落下了块不小的石头。
随着罗约素落座,一杯三色的酒也落到了桌上。
四人面前皆落了一杯酒,罗约素和对面那杯竟一样。
刚下演出,口干舌燥,罗约素暂时没心思思考对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人,只想先润润嗓子。
手还未沾杯,那杯“法兰西之吻”就已经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抽走,罗约素顺着望去,看到一张挂着笑意却又不失清冽的面孔。
罗约素歪了歪头,还没开口,对面就已等不及,清朗的声音似夏风般拂面而来,“今天怎么不烈了?”
似是嘲笑的口吻,但不难听出,这话只是个引子,说话者的心思似乎在后面。
罗约素爱喝酒,但也常常只是小酌,烈酒更是少沾,她虽不主攻声乐,但平日里还得注重保护嗓子。
罗约素只是淡淡瞥了眼对面人,不理睬这小把戏,直接将他面前那杯拿了过来,送入口中。
这酒度数不高,更似酒精饮料,待嗓子润了润,罗约素放下杯子,才开口,“有事直说。”
梁容逍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已喝过一口的酒抢去,毫不在意似的接着喝。
旁边两人也瞪大了眼睛,怎么自己的好朋友都要干柴烧成烈火了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罗约素见三人都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皱了皱眉头,盯着对面的人道,“什么年代了,不会还要搞‘间接接吻’这一套吧?”
舒绿和金戈点点头,没毛病,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梁容逍收好心中的一丝窃喜,也不在意似的饮了口酒,复又抬头,问道,“去看日出吗?”
罗约素似乎对又听到这个问题并不感到奇怪,十指交叉在一起,抵着下巴,反问道,
“你希望我去吗?”
8. -8-
“希不希望”的含义似乎有很多,问题抛出方却好像只是用了最简单表面的那层意思,低着头,仔细欣赏着杯中三色浮沉却又不会混在一起的奇妙景象,心却高高悬着期待着答案。
罗约素往自己心中一片平静的湖面掷了颗小石子,没有千尺浪,却也泛起了阵阵涟漪,她的脸上偏还颇为平静,梁容逍一时倒被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充斥着,上不去,也下不来,“我希望的话你就会去吗?”
开口的音线是从未有过的低沉,罗约素也是第一次听他以这样的声音说话,很有磁性,要是她的声乐老师在这的话,一定会很惊喜吧。
罗约素吸入一口“法兰西之吻”,在这几秒钟里想象了一番他唱歌的样子,随即抬头,全然漫不经心的样子,“会啊。”
梁容逍闻言倒是没太讶异,他已经对这姑娘的大胆有所了解,只是心中窃喜更甚,嘴角也不自觉扬起,“那罗小姐可一定记得要换好衣服。”
指的是初次见面时自己匆乱之下犯的糗事。
罗约素心里千万分不愿意对面这人提起这件事,尤其是,还有一只猴在旁边。
她抿起唇角,毫不示弱地反击,“看来梁老板生意做得不行啊,连图案在后面的衣服都没见过吗?”
梁容逍看上去一脸惊讶,“哦?原本是想说罗小姐当日白T配金色傣花腰格外别致,倒是没想到装扮上还有这份小心思。”
再没有眼力见的人也能听出这“小心思”的真正含义了。
竟是自己会错了意,还露出马脚让对方抓住。
罗约素好多年没犯过这种错误,此刻也略有些懊恼,但依旧嘴硬,“梁老板不懂潮流?”
是疑问句,却是句给人下了定义的疑问句。
梁容逍失笑,低头藏住自己的小表情,却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确实,是我不懂。”
罗约素一直营造的完美形象似乎在此刻在一个并不相熟的人面前崩塌,但却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却也少不了又羞又恼。
她扬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空杯重重一声回到桌上,罗约素扬起一个略有些挑衅和危险性的笑容,“那梁老板不妨试试潮流?”
人已走远,梁容逍将对面的空杯取过,在手中把玩了许久,玉骨和灯光下闪着奇异色彩的玻璃似乎是个神奇的搭配。
自己杯中还有大半三色液体,和手里这个相比,似乎空荡荡的更有神秘的引力。
--
两位主角已离开戏台,只留下另两位一头雾水的观众。
这两位观众却也不太熟,一见面除了吵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舒绿可不想把酒吧的氛围搅得乌烟瘴气,端起酒杯便想离开。
金戈也觉得自己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出了声将人留下,看到这姑娘眨着双充满疑惑的圆眼,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舒绿最不喜人磨磨蹭蹭,尤其自己面前这位还是个大男人,她也一贯说话急躁,却可能会对不熟悉的人带去一些冲击——
比如眼前这位猴。
“呃...”金戈也是个绣花枕头,平时看着拽得不行,其实一下两下就能被唬住,被舒绿这么一“吓”,不禁想要快点想出个话题来,却是越着急越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了啊。”
舒绿又作势要走,金戈见状赶紧憋出一句话来,“罗小姐好会啊!”见舒绿听到这句话投过来的目光,金戈像是被鼓励到,继续道,“罗小姐真的太会了!我从来见过梁容逍这样。”
舒绿闻言点点头,“素素一直都很有魅力。”
罗约素从小长得就好看,屁股后面常跟着一堆男生,后来又因为家庭原因,练就了高情商和一身时刻保持完美的好本事。
金戈抓住了舒绿话里的茬,“罗小姐经常这样?”
舒绿眯起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还开始嫌弃我们素素了?”
罗约素在情场上确实一直都秉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从来没真正确立过关系,这次她来滇西也算是给她爸一个下马威,所以她对梁容逍这个态度,舒绿一时也有些摸不清她到底是真的有感觉,还是只是以此作为给她爸添堵的工具。
但舒绿确定一点,罗约素肯定不会做“感情骗子”这么自降身份的事,更不能被人这么说。
“不是不是,”见舒绿似乎有些怒,金戈又开始有些心慌,赶忙摆手,“梁容逍之前没谈过恋爱,我就是有些...担心。”
舒绿冷笑了声,“担心个屁,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咱两的账还没算完呢!”
舒绿说完转身就走,金戈不由摸了摸鼻子,女人的脾气怎么这么难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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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两天都是阴天,爬山就定在了隔天后,正好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四人约好了下午上山,在山上过一夜,第二天起来看日出。
出发前,罗约素和舒绿碰了个头。
舒绿告诉了罗约素金戈那天晚上说的话,“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这些个男人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
罗约素笑,“那你还偏跟他一起爬山?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毛病?”
舒绿不恼罗约素的玩笑,而是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你呢?你是真的对梁总有感觉吗?”
两人都知道这句背后的深意。
罗约素停了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长舒了口气,最后答,“我们不合适。”
在舒绿问出“为什么”之前,罗约素及时将她的问题堵了回去,“我不是说过,我们互有所图。”
声音好轻,橡根羽毛徐徐落到地上,却在舒绿心中掀起一片波澜。
她走上前,抱住罗约素,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
滇西有很多山,连在一起是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太陵山只是其中一座峰,和别的相比不算高,但对不经常锻炼的人来说也挺够呛。
几人四点出的门,车开到半山腰的公共停车场,接下来的路需要徒步。
山上的日落似乎更早些,明晃晃的圆日似是从头顶划过,越往上云雾越浓,一束橙红的光劈开白茫茫的云雾给前路铺上一层颜色。
罗约素今天穿了米色棉麻质地的上衣,下摆是流苏设计,底下穿了水洗蓝牛仔休闲裤和白色运动鞋,单肩背了个大号针织包,俨然一副休闲运动装扮,却又不失优雅和舒适。
梁容逍第一次见她打扮成这个风格,不由多打量了两眼,两侧浮岚暖翠,她脚步轻盈,却又没那么欢快。
似是察觉了梁容逍的视线,罗约素也偏过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表达疑惑。
金戈和舒绿走在后面,一路吵得叽叽喳喳,没心思管前面两个人的互动。
梁容逍向后瞥了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开口打破了不同于后面两人的那份沉默,“体力不错?平时经常健身?”
罗约素收回了视线,踩着小白鞋的脚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一步都在踢着块小石子,她的视线顺着小石子的滚动飘向远方,又定住,再随着走近而收住,“怎么,只许男人体力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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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容逍无奈,摊了摊手,“我可没这么说。”
罗约素勾起嘴角笑了笑,注意力一直随着小石子的滚动飘来飘去。
梁容逍又接着道,“以后要不要一起去健身房?”
罗约素又将视线移到了梁容逍身上,他今天也是一身运动装扮,藏青色卫衣和同色卫裤,身后背了个黑色登山包,手里还提着个旅行包,和以前的风格又全然不同。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以后”这个词,就像脚下这颗石子,太飘忽不定了。
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没再说话,随着海拔升高,气温也变低,刚热络起来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
周六人多,但罗约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指了个方向,几人顺着过去,是个无人的空地,却是个极佳的观测点。
四人的大包都在此刻派上了用场,随着最后一缕橙红色的光消失在天边,几人合力搭好了两个帐篷和烧烤架。
金戈和舒绿两人边吵边吃,但无奈另两人实在沉默得无常,让人不得不注意到,金戈和舒绿也渐渐失了兴致。
观测点不过都是树林里的空地,这块小些,所以也没什么人,其他的观测点距离都不远,时不时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金戈和舒绿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懂这两人昨晚还水深火热,今天怎么就一言不发。
本来金戈还准备了桌游,但看样子也玩不起来,收了烧烤架便嚷嚷着“睡了睡了”。
两个帐篷分别睡男生和女生。
舒绿躺下没多久就熟睡了,野外的夜里时不时传来鸟鸣虫叫,罗约素辗转反侧,最终悄悄坐起身,将帐篷拉开一个小口,走了出来。
空地虽小,但也因只支了两个帐篷而显得空旷。
太陵山直入云霄,仿佛抬手便可触到乌蓝的夜空,罗约素一眼便瞥到了披着黑夜席地而坐的男人,宽肩窄腰,在此刻竟显得瘦削寂寥。
繁星落城,漫若浮光,梁容逍的侧脸清冽,轮廓硬挺,眉目明朗,却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罗约素站在侧后方看了许久,最终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有心事?”
梁容逍偏过头,罗约素依旧是下午那身装束,不过山间夜里冷,她在米色棉麻上衣外披了件蓝绿色不规则图案的披肩,颜色大胆却不冲突,很有当地的明艳风格,在她身上却并不落俗,一如初见。
“没有。”梁容逍克制收回目光,眼前是草地连着草地,头顶是星空接着星空,但都只是她的背景。
“那为什么不进去?”罗约素也看向远方,草地的尽头也是这座山的尽头,对面是悬崖峭壁、壁立千仞,那是天澜峰,罕有人迹。
“守夜。”梁容逍又侧过头,不过是反方向,仿佛是要佐证自己的下半句话,“这里夜间可是有许多猛兽的。”
后半句是半开玩笑地语气。
他很细心,罗约素心里有了个新的结论。
“你经常熬夜?”罗约素无视了那个玩笑,倒像是抓住了新的破绽。
梁容逍点点头,没有否认,“工作需要。”
“生意做得挺大,那还有时间出来旅游?”罗约素玩弄着地上的小草,叶片刮过指腹,连心里都酥酥痒痒的。
“也不是跟谁都叫作旅游啊。”梁容逍转过头轻答,他总觉得两人间的距离无形中被拉近了,现在只要他轻轻一动就可以碰到罗约素的肩。
罗约素也侧过了头,正对上梁容逍的目光,说是对视,又更像堵住他的退路,肆无忌惮之余,还多了几分试探,
“你喜欢我?”
9. -9-
入夜,山间气温骤减,风却卷挟着带有凉意的温柔拂过二人的脸颊,似乎连空气都随着风的流动升温。
罗约素问得大胆,眼神也直白,梁容逍也没有闪躲,两人靠得很近,连她长密的眼睫不自觉抖动都看得很清楚。
风吹动她的发丝,有些许撩到了他脸上,软软的、痒痒的,她的眼眸里涤着清潋水光,娇软柔媚,情思万千。
梁容逍收回目光,继续看向脚下,两人的脚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抵到了一起,一黑一白,一大一小。
“今夜凉风温柔,星河灿烂,月亮就在我身旁。”
他侧过头,声音不大不小,风声掩盖住多余的杂音,传到罗约素耳中,像是往平静湖面扔了一袋鱼饵。
她的眼睛晶晶亮亮,泛着氤氲的柔色,似是月光照进来,又更似她的眸光后就是一轮皎洁弯月。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不去管脚下似蜡光的绿草、头顶铺开的星空,也不去管山间温凉的风、山的那边依旧是山的峭壁。
在这一刻,天地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也不知对视了多久,两人皆笑出声,然后转过头去,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梁容逍。”他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呼吸的热气。
梁容逍应声寻去,然后便看到罗约素离自己越来越近,先是鼻尖,眼睑半阖,肩上的披肩也掉落到了臂弯。
他没有动,也没有躲,只是接住了这个吻。
不带有一丝情欲,只是两人的唇紧紧贴在一起,更像依偎在一起。
罗约素身上的披肩又渐渐向下滑落,梁容逍伸手将披肩向上拢了拢,却反被罗约素抓住手。
梁容逍停止了动作,他感受到身上被披上一块柔软的布,一只手顺着披肩揽住了自己的背。
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梁容逍也缓缓闭上了眼,回应了罗约素的拥揽,这里一望无际的青草让他感到自己仿佛在一个跑马场,缰绳在手中,他可以不问前路,肆无忌惮。
这个吻随着距离拉近而加深,一方冲破牙关,卷舌来袭,另一方也毫不相让——
似乎连风也止了,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响彻寂寥无人的旷野。
墨蓝的天,晶莹的星,焦绿的草,纵深的崖。
这绝对是摄影师眼中绝妙的取景地。
可是,那又怎样。
反正,她才是月亮啊。
--
第二天一早,罗约素是被帐篷外人声鼎沸吵醒的。
她本就习惯睡懒觉,再加上昨晚半夜才溜回睡袋,此刻坐在已荧荧燃起的篝火旁,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罗约素困了倒也不会有别的反应,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对于别人的话反应慢上半拍。
和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样子相比,现在这副乖巧模样,看着像只傲娇寡言又令人生怜的小猫。
早餐是从山下带上来的几块当地面饼,还有昨晚剩的一些烧烤。
梁容逍将面饼放在篝火上烤热,又取了几串生菜夹进去,递给罗约素——
昨晚他就发现,罗约素似乎不爱吃肉。
太阳还没升起,天边仅一道曙光,篝火将人的脸映得通红,罗约素静静盯着灼人的火光。
嘴边递来一块面饼,朦朦胧胧看不清手形,罗约素想当然以为是舒绿,想也没想便张口咬了上去,食物缓解了困意,罗约素边嚼边转过头,声音听上去含糊不清,“感恩家人。”
然而,却正对上一双撩人含笑的眸子,“不用谢,家人。”
火光跳跃,梁容逍的脸忽明忽暗,但也难掩眉目清朗,罗约素心里很难不承认她动心了。
所以才会答应他要一起看日出,所以才会坐到他身旁,所以才会主动吻上去。
她难有冲动的时刻——
就像此刻,她竟难以离开视线。
但终究还是被打破。
金戈嚷嚷着,“太阳升起来了!”
一副小学生没见过世面的口吻。
舒绿一脸嫌弃,“能别一惊一乍吗?太阳每天都升起。”
但脚下的步伐却出卖了她。
“走吧,看日出了。”罗约素起身,依旧披着昨晚那件蓝绿几何形状图案的披肩,走到了舒绿身边。
梁容逍一言未发,将罗约素刚咬了一口的早餐包好,放进包里,然后走到了罗约素身旁。
太阳是从对面那座山的山尖慢慢冒出来的,将升未升之时最为奇妙,月落参横,空中星月与太阳共存,虽一霎那,但也极美。
橙金色的光逐渐将四人笼罩其中,山林间似被涂上了一层金粉,恍然间,生机焕发,似乎连鸟虫都在这一刻苏醒过来,阵阵鸣叫渐渐传来。
山的对面还是蜿蜒的山,脚下、身后还是一片油然的绿,太阳升起来了,一切都清晰了,连缀在草地里的零星野花都能分辨得清色彩。
金戈依旧咋咋呼呼,嚷着要许愿,舒绿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流星,许什么愿。
右侧,金戈还在吵,“生活总是要有点仪式感的好吧?你不懂。”
左侧突然传来一个温沉的声音,“这是离太阳最近的一次。”
罗约素唇角勾起一抹笑,眼神驻在阳光上,心底波涛四起。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七月的月亮和八月的太阳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中。
--
回程明显没有来路轻松,看日出“任务”完成,困意袭向众人,唯梁容逍稍好些——
他工作起来常不分昼夜,习惯了。
罗约素回到房间便直接躺倒在床上,连东西都还没收拾。
对于时常睡到中午才起床的人来说,凌晨入睡、天不亮就起床,消耗太大。
一觉睡过了午饭。
醒来的时候,罗约素也没有感到太饿,早上返程时,她将梁容逍给自己的面饼吃了,竟还是热的。
目光四下晃悠,没再房间里寻觅到吃的,罗约素决定去咖啡厅吃点东西。
又看到梁容逍的那一刻,罗约素竟有些相信缘分了。
之前的相遇,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自己刻意去偶遇的成分,这次能遇上倒是真没想到。
梁容逍坐在一个角落的双人位,他换了身衣服,白衬衫西裤,恢复了商务风的装束,面前摆了台电脑,眉头微皱,一只手抚着下巴,另一只手在鼠标上划。
罗约素点了份蛋包饭,坐到了隔壁的双人位,漫不经心刷起了手机。
很快便有侍应生端来饭,蓝底白花的方瓷盘,放在桌子上时难免发出了声响,梁容逍寻声望来,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梁容逍搬起电脑,自然放到罗约素对面,又将白瓷杯端来,随后坐下,“这么巧。”
“是啊,这么巧。”罗约素的眼神随着他放下白瓷杯的动作而落在杯上。
梁容逍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了句,“上次你推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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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很不错。”
罗约素似是听到满意的答案般,露出一个笑意。
罗约素也换了身衣服,日常改良版傣花腰,视觉冲击很强的明黄色和嫩绿色,上面是无袖短上衣,腰围一周坠着流苏,下面是孔雀尾似的长至脚踝的包臀裙,将她曲线良好的身材体现得淋漓尽致。
梁容逍感到呼吸窒了一瞬,将视线又收回到电脑屏幕上,不经意地问,“今天怎么穿这么隆重?”
罗约素咽下嘴里那口蛋包饭,答,“等会去集市演出。”
“集市?”梁容逍一副好奇且很感兴趣的模样。
罗约素点了点头,半晌,又挑了挑眉,问,“梁总去过集市吗?”
“如果我说没有的话,罗小姐要不要邀请我一起?”
罗约素上下将梁容逍扫视了一番,握着勺子的那只手收回到下巴处,“梁总就想穿成这样去?”
梁容逍也不知道事态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现在,他正在集市上一个卖当地服饰的小摊的换衣间。
说是换衣间也不太准确,似乎以前从没有人要在这里现场换衣服,老板特地拿了块布给他围出一块地方。
衣服是罗约素挑的,和她身上那件同色系,拉开帘子走出去,梁容逍明显感觉到罗约素眼神亮了一下。
老板从一旁走过来,嘴里不住说着当地的话,大致能感觉到是夸人的话。
罗约素突然善道面前,下一秒,梁容逍感觉到头上多了个什么。
好在旁边有个镜子,梁容逍看了眼,头上多了顶黄边绿顶的头巾帽子。
丑倒是不丑,就是这个颜色...
罗约素倒是热情,拍了拍他的肩,“这件我送你。”
罢了。
罗约素常来表演,集市上的商贩们大多混了个脸熟,热心借了她个椅子,梁容逍帮她搬到了路旁。
她今天带的琵琶,坐下先试了试音,琴包扔在脚边,梁容逍默默走过去,将拉链拉上,替她背在身上。
指尖划过琴弦,一串流畅的似流水般的琴音娓娓流出,是《高山流水》。
奶奶也爱这首。
梁容逍的奶奶曾是琵琶琴师,开了家琴室,年轻时桃李满天下,梁容逍总是能在罗约素的琴声中听出奶奶的琴音感。
周围人群越涌越多,梁容逍抱臂站在第一排中间,眸色渐深。
来这里之前,他在网上看过罗约素演奏的视频,帝都音乐大学民乐专业连续五年的年级第一,十二金钗乐坊的前任首席。
她是民乐近几年的神话。
但和亲眼所见的表演还是有天壤之别。
那天初见,她一身红金色花腰傣,明明是极艳的颜色却被她穿出脱俗明丽之美,淡色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一双清水眸眼底尽是娇媚。
围观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不时有叫好、议论之声,但她仿佛是聒噪的人群中一株静静绽放的牡丹,明明穿着最艳丽的衣服,却流露着国色天香般的清风雅韵。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这是小时候,奶奶一字一句教他背的诗,出自《洛神赋》。
曹植旅途遇洛神,那一刻,梁容逍脑中所有的杂念都消失殆尽,他觉得,他也遇到了自己的洛神。
一曲毕,梁容逍被一声娇柔轻唤打破思绪,“梁总觉得好听吗?”
罗约素正仰头望着自己,也不顾周围人声鼎沸,她的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
10. -10-
她今天没带面纱,一张净白姣好的脸完整无暇仰起,周遭车马喧闹,但梁容逍能从她的脸上寻到一隅安宁。
她一双眼睛十分灵动,清澈温软,内眼角是微微上挑的,脸上的笑意是势在必得。
“好听。”梁容逍明明能看出罗约素的意图,但却愿意配合她给她想要的答案,“罗小姐弹什么都好听。”
罗约素心情大好,比平日多弹了好几首才算尽兴。
梁容逍便静静听完了她所有的表演,中途沈轩沈轩来了几个电话,他都直接按掉。
日渐西沉,夕阳余晖洒进两侧小摊鳞次栉比的长街,姑娘坐在橙灿灿的余晖中央,仿佛是专门为她打下一束聚光灯的舞台。
男人穿着一身和他平时风格截然不同的民族服饰,肩上背着自己的琴包,有人给予她耐心,给予她温柔。
如果这一切都是无预谋的该多好。
最后一个音划破氤氲的气氛,罗约素的手自半空挑过琴弦,最后停在面板,习惯性叩了几下后,另一只手提着琴头,站起,对着人群略略鞠了一躬。
表演结束。
梁容逍卸下琴包,接过罗约素手里的琵琶,熟门熟路装进去,又提起椅子,还给了店家。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是向前走着,不约而同选择了同一个方向。
沉默了半路,但也不见尴尬。
“罗小姐——”
“梁总——”
两人又不约而同打破安静的气氛,皆一怔,梁容逍眸中亮了几分,衬着夕阳的光,反射出好看的颜色,温和道,“罗小姐先说。”
“梁总也会琵琶?看你把琴装进琴包的样子,似乎对它很熟悉啊。”罗约素侧过头,她踩着高跟鞋还要比梁容逍矮小半个头,此刻平视,他英挺的鼻梁闯入视线。
梁容逍的眸色黯了几分,语气依旧温和,但失去了些温度,“我不会,但确实很熟悉。”
罗约素从小就无师自通了左右逢源,情商很高,见梁容逍不愿深谈,便也岔开了话题,“你刚刚想说什么?”
梁容逍转过头,罗约素一脸愉悦又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神态尽收眼底,他知道此刻不是继续昨夜话题的好时机,刚刚一时冲动,现在已经捺下了那股劲,“这一身,好看吗?”
指的是从集市上买的这套衣服。
罗约素歪着头,退后了几步,梁容逍冷白的皮肤在这个颜色的衬托下更显矜贵,夕阳为他镀了层粉色,整个人又柔和了几分。
抛开所有其他因素,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绝色。
“好看啊。”她眉眼弯弯,更显真诚。
两人似乎都直接用“你穿这一身很好看”,代替了,“这一身很好看”。
--
两人在各自的房间前分开。
金戈似乎在房内等了他许久,见他进来,焦急瞬间变脸成惊讶,“你怎么穿成这样?”
梁容逍低头上下看了眼,想到罗约素刚刚的评价,反问,“不好看吗?”
金戈摩挲着下巴,走近,“好看是好看,但完全不是你的风格啊,尤其是这顶绿帽子...”
随后是一串猖狂的笑声。
梁容逍敛了眉眼的笑意,冷冷睨了过去,“你有事?”
就不该给他自己房间的密码,有事没事就往这跑。
“哦对,”金戈倒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沈轩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本来他打算上来找你的,但华鼎那边又来消息了,我就想着他先处理公司的事,我上来等你。”
“爷爷奶奶那边来消息了?”
“嗯,不过是梁源打来的。”
梁源是梁容逍姑姑的儿子,从血缘关系上来讲,是梁容逍的堂哥,不过他为人丝毫不知收敛,在梁老爷子面前还好些,但对着梁老太太他也常横冲直撞,梁容逍也懒得给他面子。
“说了什么?”梁容逍正换着衣服,黄绿色的头巾被他取下,放在桌上,然后脱下上衣,上半身好看的腹肌一览无余。
金戈有些犹豫,半晌,选择了些不太冒犯的词,组织语言缓缓道出,“主要就是想问问,进展如何。”
老爷子老太太都被他们想法子接走,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逼着梁容逍下位,梁源顶替他的位置,美名其曰让小梁总滇西历练,如果能签下这个难搞的合作对象,再回去坐上总裁的位置才更能让大家心服口服。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且不说这个合作对象真的很难搞,目前还没有一家公司成功签下她,就算他真的成功,回去后公司里的局面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梁容逍本就只是为了让他们松懈才遂了他们的意,他计划中公司的发展前景应该是和华鼎这种科技公司合作,让音乐能走更高端的路线,而不是一直签一些“搞音乐”的网红来哗众取宠。
这也是爷爷奶奶当初创立公司的初衷。
金戈说得简洁,跳过了所有冒犯的词,但梁容逍能想象出梁源趾高气昂、高高在上的姿态。
“别理。”梁容逍换好了衣服,将刚从集市上买来的那套小心翼翼挂在衣架上,语气却是不屑一顾地冷傲。
“那梁爷爷梁奶奶那边怎么办?”
要不是顾忌这个,梁容逍定是要留在帝都。
“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梁容逍的眼睛微眯,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现在公司还在他们手上。”
但确实得想办法回去,奶奶近些年身体不好,虽然姑姑和伯伯那边看在爷爷还是董事长的份上应该会好吃好喝供着,梁容逍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哟,那你回去的话,罗小姐怎么办?”说完正事,金戈那股不正经的劲又回来了。
梁容逍走近,揽住金戈的肩,把人带到门边,开门,再把人推出去,“干你什么事?”
一系列动作流畅、一气呵成,金戈被关在门外后还在发懵,怎么就出来了?
梁容逍单手插在刚换回来的西裤口袋里,熟悉的商务装让他从傍晚那短暂的飘忽感中回到了平时状态,他在商场上也算是征战多年了,人心浮沉,他也能略看出一二。
罗约素对他有好感,但更多的只是想玩一玩的心态,他懂。
但这一次,他不想。
一想到家里那些复杂的人情往事,疲惫之感便止不住袭来,梁容逍扯开衬衫的扣子,走进浴室冲澡。
热气升腾,密室中一片水雾,滇西是一片净土,在这里,他好像能真正看清迷雾中的自己。
--
“刚在跟谁说话呢?”舒绿盘坐在罗约素的床上,像是算准了她要回来的时间,特意堵她。
罗约素嘴角还噙着笑,瞥了舒绿一眼,“你猜?”
“我猜——是梁总?”舒绿双手撑着下巴,期待着罗约素给她一个八卦。
“是啊。”
“啧。”舒绿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又向前凑了一点,“老实交代,昨晚你干嘛去了?”
舒绿是个谨慎的人,在野外睡觉心底总有些不放心,迷迷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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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她感觉身侧的人出了帐篷。
本来还有些担心的,但看到外面还有个人,便又放心睡去了。
罗约素抿唇思考了会,然后道,“他...跟我表白了,我们接吻了。”
“卧槽!”舒绿惊叫了声,“素素,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数了数日子,也不过认识才一个星期。
“他喜欢我,我对他也有好感,接个吻怎么啦?”
今夜凉风温柔,星河灿烂,月亮就在我身旁。
她当时是真的被戳中了,才会情不自禁探过身去。
“行,您牛,我罗姐还是我罗姐。”舒绿在这方面甘拜下风,“那以后呢?以后怎么计划的?”
罗约素整理头发的手顿了顿,“什么以后,我什么想法你不知道?”
“不是吧?为了气那对母女你至于付出这么多?”
“也不是...”罗约素咬了咬唇,“我也挺喜欢他啊,只是注定没结果,不如珍惜当下。”
“为什么没有结果呢?”
“...”
罗约素答不上来,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没有结果。
随即,她换了副神情,“你不觉得滇西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吗?在这里好像可以抛掉一切过去的、不属于这里的念头。”
“啧,真文艺。”
敲门声在这个时候响得很合时宜。
罗约素无视了舒绿的挤眉弄眼,瞥了眼镜子,妆面完好,开了门。
来人换了身衣服,斜倚在门框上,抱着臂,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处,露出好看的肌理,眼眸随着门开了个角度而微微抬起,一副惫懒的样子,似乎刚洗过澡,发丝还滴着水珠,眼底也是湿漉漉的。
罗约素人走了出来,把门半掩,学着他的样子抵靠在另一侧的门框上,“有事?”
梁容逍笑,嘴角的弧度和脸上的惫懒更显漫不经心,低了低头,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罗约素已经换了鞋,没有高鞋跟的加持,梁容逍比她高了近一个头,但她仍能感受到他吐出的热气喷到自己的额际,“梁总看上去不是这么闲的人呀?”
避重就轻。
梁容逍轻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手却依旧握成拳,没有打开,也没有开口。
罗约素的视线从他的手移到了他的脸上,有未干的水珠顺着耳侧、颊边留到颈间,喉结因着水珠的流动而上下轻轻滚动,十分性感。
罗约素伸出手,嫩白的掌心向上平摊开来,离梁容逍的拳堪堪离了几分距离。
二人皆未出声,但都抬了眸,眼神交汇,似在向对方的更深处探索。
半晌,梁容逍移开了视线,拳也随之向下移,快要触到罗约素手掌时停住,将手里的东西放进罗约素掌心,将手移开的时候,小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挠过罗约素的掌心。
酥酥的。
罗约素没低头看,只是也化掌为拳收到身侧。
两人又陷入沉默。
梁容逍向前小迈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又一次拉近,罗约素依旧仰着头,梁容逍呼出的气轻唤喷在她眼睛上。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罗约素也没有躲,迎着他的目光,嘴角似有若无带了丝笑意,“舒绿在里面。”
想过被拒绝,但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梁容逍摸了摸鼻子。
罗约素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中,笑意更深,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晚上见。”
11. -11-
梁容逍再次踏入这个灯红酒绿之所时,罗约素傍晚时在耳边喷洒的气息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今夜这里似乎有所不同,灯光打得昏暗诡谲,气氛更为浓烈暧昧,梁容逍甫一进门,便有不少浓妆艳抹的女人凑了上来。
胭脂俗粉的气息将梁容逍包裹,似密不透风的四面墙,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不过这墙很快慢慢坍塌,有果香传来,随后愈浓的茉莉和依兰香气从人墙的缝隙中渗透过来,梁容逍感到窒息后的心旷神怡。
罗约素今天选的香水是“心动”,前调是清新芳香的梨子气息,并不浓郁,主调是充满活力的埃及茉莉花和诱人的依兰芬芳,后调广藿香衬托优雅花香,很有层次感,就像心动时
“暗涌”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冷白的手臂绕过梁容逍垂在腿侧的胳膊,罗约素另一只手里的玻璃杯举到梁容逍嘴边,“先生,缺女伴吗?”
梁容逍略低了下头,好几天没见她将大波浪披散下来了,深栗色的头发将天鹅颈托衬得更加白皙,眼尾似小钩子般上翘,嘴角噙着似邀请更似一种威胁的笑。
梁容逍张开嘴,含了口酒液,眼眸深邃,再开口时,气息如酒般浓烈,“缺啊。”
围上来的女人见两人如此便纷纷散开,寻找下一个目标,罗约素也渐渐松开手臂,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转身欲离开。
梁容逍眯了眯眼,将人细嫩的手腕牵住,“撩完就想跑?”
罗约素转过头,冲他挤了挤眼,“怕别的妹妹没有梁总作陪会伤心呢。”
握着罗约素手腕的那只手稍稍紧了紧,梁容逍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怎么办,我只在乎罗小姐怎么想。”
罗约素盯着他,在酒吧里的他是有危险性的,她爱那种征服危险的感觉,但又控制不住自己沉沦进他时而展现出得如在太陵山上的那般温柔。
片刻,她展露一个笑容,“今天你来对了,酒吧有活动。”
明明是罗约素约他来的。
但两人都默契地没纠正罗约素语义里的“错误”。
梁容逍便跟在罗约素身后,和她步伐一致,始终未放下牵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似乎是怕在嘈杂的酒吧和她走散。
金戈和舒绿等了他们好一会,一眼瞥见两人交叠的手腕,不约而同露出暧昧的笑容。
四人皆入座,舒绿和罗约素坐在一边,对面分别是金戈和梁容逍。
通过金戈的废话介绍,梁容逍了解了,这个酒吧虽然是清吧,但会不定时搞“开放日”活动,有时会有活动主题,组织游戏,有时则没有,但当天的酒吧氛围会更为氤氲暧昧,大家也可以玩得更开。
今天便是舒绿以邀请大家来品尝新进的酒的由头而组织的后一种“开放日”。
“喝什么?”罗约素斜撑着下巴,脸稍稍侧了些,似乎在盯着酒水单,但眼神一直在梁容逍的脸上打转。
“就刚刚那杯吧。”
指的是在门口时,罗约素喂到他嘴边得那杯,他才尝了一口,后劲很足,意犹未尽。
“先生,您的特基拉日出。”很快就有侍应生来给梁容逍上酒。
特基拉日出,新进的龙舌兰酒配上上好的石榴糖浆和橙汁调制而成,似日出般的橙灿灿得颜色,和味道一样热情浓烈。
而这个名字,好像也在似有若无地提醒着看日出时发生了什么。
“今天不烈了?”
侍应生能够到的距离有限,酒被放在梁容逍和罗约素中间,梁容逍也没急着将酒拿到自己面前,反倒是一脸兴致盎然地注视着罗约素面前那杯。
他们三个已经点过了,罗约素面前摆着的是杯女士常点的低浓度鸡尾酒,椰林飘香,酒如其名,椰汁和奶油的成分更多。
和那晚的美艳少妇、赤诚勇士相比,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罗约素闻言拧了拧眉,很快又舒展开来,一副傲娇的模样,“也不是在谁面前都可以烈啊。”
梁容逍闻言,付之一哂,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将杯柄夹住,拖到自己面前,小饮了一口,龙舌兰特有的热辣在唇喉间弥漫开来。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小小的角落和酒吧纷杂的气氛一时间显得格格不入。
金戈显然是耐不住寂寞的,东张西望了半天,心里痒得很,想把三人拉着一起加入吵闹游戏的人群,但心里十分清楚其难度之高,于是建议道,“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
罗约素和梁容逍皆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不屑暴露了两人相同的想法:幼稚。
倒是舒绿有些感兴趣,搭了句话:“什么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吧。”
金戈眼里绽放着十分真诚的渴望玩游戏的光,让其余三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于是,游戏便在金戈一人竭力推行和三人的努力配合下玩了起来。
用酒吧里的骰子,每轮点数最小者接受惩罚,真心话或者喝酒,由点数最大者提问。
游戏在嘀嘀的骰子打转声中开始,金戈开局不利,转到两个骰子的最小数2,而罗约素转到了四人中的最大数8。
几人都很期待罗约素会问出什么,但罗约素对金戈没什么兴趣,只能提一个他给自己的主观感觉相关的问题,
“你为什么每天都要穿得像猴?”
“...”
舒绿听到问题直接笑出了声,梁容逍脸上也浮现了清浅笑意,罗约素注意到,这是他今晚最为轻松的一个表情。
金戈很无语,但游戏是他提出来的,愿赌服输。
“这里的人不都穿成这样吗?我下午看梁容逍回来也穿得这样啊,怎么我就是猴,那他是什么?”
语气还挺理直气壮,最后一个问句将另外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一副罗约素不答就不罢休的架势。
罗约素的眼波在梁容逍身上上下流转,最终定格在他饮酒后泛红的薄唇上,水渍微濛,在灯下反着光,让人很想伸出手去拭一下。
“他是孔雀。”
“孔雀?”金戈惊叫。
孔雀,似乎不是个好词,常用来形容人骄傲自恋、目中无人。
可是在滇西,孔雀是圣物,人们认为它可以带来吉祥,是百鸟之王凤凰的化身,代表着聪明、美丽和自由。
或许在罗约素心中,梁容逍就和滇西人心中的凤凰一样,至少在这里的时候,他是美好事物的化身。
“是啊,孔雀。”罗约素饮了口酒,奶白色的液体有些许沾在嘴角,给她平添了几分日常没有的可爱。
酒吧的灯光是在室内循环转的,这一刻,恰好光打在了别处,梁容逍的神色在暗处难辨,他伸出手,轻柔抹掉了罗约素嘴角的奶白残余。
罗约素知道,他能听懂。
第二轮,风水轮流转,罗约素抽到了最小数,而这一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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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者是梁容逍。
金戈对罗约素刚刚犀利的问题“怀恨在心”,叫嚣着要报仇,让梁容逍问个狠的。
罗约素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低头转着酒杯,奶白色液体在四面杯壁都留下了印记深浅不一的残余,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手机。
“加个微信吧。”似是喝了烈酒的关系,梁容逍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带着些诱人的禁欲感。
罗约素心里为这声音一动,似也是因着愿赌服输,从小巧的手包里掏出手机,加了微信。
“不是说真心话吗?梁容逍你这是大冒险好吗?”金戈不满地嚷嚷,“罗姐姐,也加我一个吧。”
罗约素加完梁容逍便将手机慢条斯理收了回去,完全不理会金戈,倒是舒绿一巴掌拍了上去,“谁是你姐姐?”
金戈受了委屈,只好在一旁默默喊冤,“梁容逍,你就是为了罗约素才来滇西的吧?”后面还小声嘟囔了句,“假公济私!”
梁容逍听到后面四个字后,很快便将目光投向罗约素,但她依旧低头玩弄着酒杯,似乎没有听到金戈后面那句,梁容逍心里稍稍松了一些。
“是又怎么样?”梁容逍干脆也不否认,话接得漫不经心,更像是试探。
舒绿则一脸暧昧,用手肘碰了碰罗约素,仿佛是要她仔细听一听对面男人的告白。
罗约素也不再是毫无反应了,抬起头,眼底写着不知名的情绪,让嘴角挂着的笑更显玩弄,“是又怎么样?”
她是面对着金戈重复的这句话,更像是给金戈一个回应,金戈接收到她的眼神,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他怂,还是别招惹这个女人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后面几轮便玩得不温不火,出了舒绿和金戈日常互怼外,大家都不太敢提过火的问题。
很快,交锋又回到了罗约素和梁容逍身上,这次又是罗约素点数最小,而梁容逍拿到了提问权。
梁容逍这回似是吸取了教训般,不再急着发问,待把金戈的耐心都要磨没,快要开口催的时候,梁容逍才缓缓开口,“昨天,在太陵山上的问题,换你回答我。”
特基拉日出后劲很大,刚入口时感受到的果香和片刻才在唇喉间弥漫的热辣完全不能比,梁容逍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烧得滚烫。
昨夜,太陵山上凉风温柔,头顶是漫天的星,脚下是无际的草,她问,你喜欢我。
罗约素眼中终于有了丝动容般的波澜,玩转着酒杯的纤手也顿了动作,不知是被问住了,还是在认真思考。
金戈再次不满,怎么还搞起暗语了?
明明是四个人的游戏,为什么变成了像只有两个人在玩似的?当他金小少爷是空气呢?
“你们俩真是够了啊,到底什么问题啊,还说得这么隐晦,这么见不得人的问题吗?”
罗约素忽地对金戈的话有了反应,手里的动作继续了又停下,半晌,抬眸,方向不明,似看着梁容逍,又似在回应金戈“是啊,见不得人呢,所以我选择喝酒。”
语毕,罗约素举起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时候不早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先回了。”
梁容逍目送人离去,脸上看不去情绪,但整个人看着低沉了几分,似乎和酒吧的昏暗融为了一体。
他眼神在罗约素的空杯上伫了几秒,也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起身,最后的理性维持了他的礼貌,他对舒绿道,“今天所有金戈买单。”
12. -12-
罗约素就在前面几步的距离,梁容逍加快了几步,在罗约素进电梯前拽住了人的胳膊,一把带进一个滚烫的怀里。
罗约素早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串不规律的皮鞋踏地声,猜到来人,但没猜对来意。
认识至今不能算久,许是因为两人各怀心思,但一直是克制的,猛地被一拉,罗约素不禁低呼出声。
惊呼声很快被梁容逍温热的唇舌堵住,他厚重的手掌抚上罗约素纤细的腰肢,隔着轻薄的衣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罗约素感觉到灼烧的温度之余,自己好像也被力道不重地掐了一下。
和昨夜不同,这个吻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带着毫不克制的欲望和毫不压制的报复,男人天生的力气和技巧在此刻占了上风,再加上罗约素没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呼吸声逐渐加重。
时间接近午夜,别墅一楼没人,开了许久的电梯门也在“叮”一声却没人进入后,徐徐关上了门。
有风吹进来,夜间还是凉的,罗约素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梁容逍边吻边推着人向前走,一只扶在罗约素腰间的手顺着她背脊后渐渐向上,指间有意无意划过她的蝴蝶骨,最后落在脑后,在将她抵在墙上之前挡在她头后。
罗约素也逐渐适应了这个吻,呼吸渐趋稳定,被抵在墙上后,两人的距离又一次拉近,她也将双臂绕过梁容逍的脖颈,搂住。
夜深,酒吧渐渐散场,有三三两两的人群从酒吧出来,梁容逍余光瞥见,松开腰间的一只手去摁了电梯按钮,电梯门随之打开,梁容逍将人推进了电梯间。
唇舌交融,两人的呼吸都愈来愈急促,似感受到罗约素有些喘不过来气,梁容逍稍稍移了移头,呼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罗约素的颈间,“见不得人?答不上来?嗯?”
一句比一句更有威胁性,完全失了平日的温柔绅士,却蛊惑着罗约素去做那个征服者。
“是啊,”罗约素踮了踮脚,双臂搂得更紧,梁容逍的头也随之又往下了些,“毕竟我没有梁总那样的文采。”
梁容逍感到热气再一次在耳边弥漫,逐渐融进心里,他将人又一次拉近,准确找到罗约素的唇,再次撬开,任由自己的舌头在这个领域摸索、占领。
没有刚刚那么强的侵略性,罗约素也仰着头配合,两只交叉在梁容逍背后的手也不安分,轻轻在他身上画着圈,似在引诱。
四楼很快就能到,电梯门在身后开了又合,“叮”的声音响了好几次,但两人皆置之不理,沉浸在这个热烈悠长的吻中。
“梁总是想在这过夜吗?”罗约素开始替电梯门解围。
她仰着头,眸子闪着光,似有月亮藏在其后,唇上闪着水渍,看上去娇艳欲滴。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招他。
梁容逍眸色深沉,盯了她几秒,摁开电梯门,将人拉了出去,又很快压下唇。
急促的呼吸声和吮唇声在静谧无人的宽阔走廊格外明显,两人边拥吻边向前跌跌撞撞走去,最后停在罗约素房外,廊灯下,两人身影交叠。。
梁容逍依旧是将人抵在墙上,额头压着罗约素的额头,刚接吻后的声音低哑粗沉,“昨夜的问题,回答我。”
第三次,似乎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罗约素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搂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收回,不经意地描摹他的脸型,最后终于给出了回答。
“梁某吻技不错,罗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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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前罗约素冲他挤了挤眼睛,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啄吻,说了声“梁总晚安”,便溜回了房里,似乎怕自己占她便宜似的。
梁容逍双臂撑在卫生间的流理台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回房间后,他洗了把脸,遁走的理智在冷水袭面后又尽数归来,只是用水随意拍打了几下,但嘴唇上沾染的口红印,尤其是侧脸处完整的唇印皆在提醒着自己刚刚发生的一切。
梁容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
无论在哪,他的身份一摆出去便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偏罗约素不吃他这一套。
偏他却吃罗约素这一套。
沈轩那边效率很高,已经到了和华鼎走合同的阶段,法务部审完便能开展工作了。
基本上和大公司合作,合同都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一切尘埃落定后需要自己亲自去一趟。
所以,看似乱成一团麻的事情解决完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待签下华鼎,他就能夺回话语权,再接回爷爷奶奶。
滇西,应该也不会再来。
梁容逍突然生出一丝悔意,也是他纵横商场后做过大大小小的决策后的第一份悔意。
或许,不该讨要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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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约素醒来的时候,阳光已透过轻薄纱幔照进了房中。
昨晚的一幕幕仍在眼前,有一说一,梁容逍的吻技真的很好,她硬撑着才让自己没败下阵来。
但那股酥酥麻麻的心动感,她现在还是能清晰感受到。
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习惯性打开冲浪,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昨天新加的好友消息。
梁容逍:[早]
时间显示的是早上六点半。
梁总还挺自律。
罗约素弯了弯唇,回道:[不早了。]
时间是十一点半。
不知道这个时间梁总在做什么。
处理公务?还是吃饭?总不能跟金戈一起厮混吧。
不过罗约素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太久,因为对面秒回了过来。
梁容逍:[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罗约素坐直靠在床头,手指打字飞快:[有哪些人?]
梁容逍:[就我和你,不可以吗?]
罗约素:[吃什么?]
梁容逍:[说出来就没惊喜了。]
罗约素歪了歪脑袋,长发随意散落在肩上,这个时候的她充满了少女的俏皮,但语气却依旧傲娇:[是不是惊喜还不一定呢。]
梁容逍正在咖啡厅和沈轩忙梁茂的事情,平时工作时他向来神情严肃,今天却例外地看了手机,惹得沈轩都好奇看了他好几眼。
梁容逍:[那你到底来不来?]
“梁总,兴洋那边的合作...”
兴洋是近几年新兴的游戏公司,以环境、感受皆逼真的VR游戏在游戏市场占了一席之地,有意想和梁茂合作推出几首游戏联名音乐。
梁容逍很看好新兴科技的发展,如AI、VR游戏等,和华鼎的合作就是一个例子,但兴洋的来历有些不明不白,其总裁从未在任何公共场合露过面,他还是想多观望观望。
但此刻,他正期待那边给他的回答,和罗约素聊天的那几分钟没怎么听进去沈轩的话,“说到哪了?”
沈轩无奈,只能再将刚刚汇报的情况再重复一遍,最后再次问,“梁总,需要派人推进吗?”
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像是掐准了时机响起,梁容逍抬了抬手,示意沈轩稍等,查看罗约素的回复,沈轩只好无奈等待老板发话。
罗约素:[等着。]
很简单的两个字,梁容逍盯了好一会,唇角也随之扬起,很快便又阖上屏幕,抬头问,“刚说到哪了?”
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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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便等了一个半小时,梁容逍坐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没有半分不耐。
刚谈的工作自然也没有半分进展,沈轩干脆搬了电脑换到了隔壁的桌子,老板那张患得患失的脸实在有些影响工作。
罗约素下来的时候,已经画好了精致的妆容,她今天穿得很素,白T配棕色超短裙,踩了双棕色过膝靴,身上背了条链条包,手里举着把单人太阳伞。
梁容逍没告诉她自己在哪,但罗约素像是算准了他的行踪,走到咖啡厅的玻璃前敲了敲,靠窗边坐着的两个男人皆抬起头。
正午的阳光十分充足,穿过玻璃打在男人身上,勾勒出他清冽笔挺脸部轮廓,他眼阔深邃,阳光落进来,给眼神蒙了层深情。
沈轩很知趣,立刻对隔壁道,“梁总,接下来的资料我回去再看看,这些都先放我这吧。”
梁容逍略点了点头,便出了咖啡厅。
梁容逍今天穿的是初见那天的卡其色风衣,走路时带风,有股痞劲,颜色上倒和罗约素挺搭。
待人走近,罗约素问,“惊喜是什么?”
梁容逍却反问,“当地有什么正宗的小吃店?”
罗约素“嘁”了一声,什么嘛,竟然要自己推荐,“梁总竟然能屈尊小吃店?”
梁容逍笑了笑,接受了罗约素对自己的嘲讽反击,“罗小姐推荐的梁某自然都喜欢。”
这句话虽然俗,但罗约素听着很受用,也没再发话为难他,只是把他带到了一家自己很喜欢的小吃店。
店面不大,但干净简洁,店里已经坐满了,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既做厨师也做服务员,见罗约素来了热情招呼,看上去关系很熟稔。
店外也支了几张桌椅,罗约素领着梁容逍熟门熟路坐下。
“吃什么?”罗约素反客为主。
梁容逍耸了耸肩,“都行,听你的。”
罗约素便要了鸡豆凉粉和鸡凉米线,并给梁容逍介绍,“这两个都是这里的特色,凉粉和米线,你选一个。”
“不能都尝尝吗?”
一个人吃凉粉,一个人吃米线,如果都尝尝的话,那就意味着,两人要共吃一份。
接吻归接吻,但两人目前什么关系都没有,共享一份食物,也不是和谁都可以的。
罗约素垂下眼帘,抿了抿唇,似是真的在认真思考梁容逍提出的问题,最后还是干脆拒绝,“梁总可不能贪心哦。”
梁容逍作了一副失望的模样,叹了口气,“行吧,那我要米线。”
凉粉和米线都是现做的,待老板端上来时,时间已过了两点。
罗约素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早已饿得前襟贴后背,但在梁容逍面前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失礼,只能一直憋着,故作吃得慢条斯理。
梁容逍的吃相也很好,吃米线时没有吸入口中的“嘶溜”声,反而嚼得不动声色,米线很滑,但他用筷子时却很巧妙,没有一丝狼狈。
分量很足,但两人都响应了“光盘”的号召,没有浪费食物。
梁容逍倒是很惊奇罗约素能够全部吃完,之前和一些世家的千金们一起吃饭时,她们似乎都很注重身材管理。
说到身材管理,罗约素一脸骄傲,“没办法啊,谁让本小姐怎么吃都不胖呢?”
话刚出口,罗约素就意识到不对劲,自己竟然在他面前有了一丝放纵和撒娇的意味。
梁容逍倒是一副不觉的样子,只是敛着的眉眼和天气一样明朗。
梁容逍付了钱,看向罗约素,阳光给她的脸镀了层金光,整个人看着都更加柔和,他缓缓开口,发出了邀约,“要不要逛逛?”
13. -13-
罗约素的导师很看重她也很尽责,尽管处于假期,但还是很快对罗约素上周发去的开题报告给出了回复,有几个问题还需要两人进一步线上开会讨论下,时间定在今天下午。
开题报告定下来就能着手开始大纲和正文,环环相扣,下午的会很重要,不能推。
罗约素站起了身,泛着柔光的日光也偏离了她的身形,身上那股似猫般的傲娇劲又回来了,“没空。”
“啧,”梁容逍将手放上了桌面,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似要掩饰内心的不耐,“吃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撩完就跑。
还挺符合自己。
罗约素轻笑,“那我回去把钱给你啊。”
梁容逍仰着头看向她,没说话。
罗约素笑意更甚,抱臂歪着脑袋,难得地,说话没有半分呛意,反倒有些俏皮,“行啦,回去吧?”
梁容逍也被逗笑,眼神里闪着些得意的光,“回啊。”
回途和来时一样,罗约素撑着她那把单人太阳伞走在前面,伞实在太小,梁容逍挤不进去,要是并排,又会因为伞的原因相隔很远。
梁容逍只能无奈跟在后侧方,来路一直想说的话此刻终于说了出来,“罗小姐不担心梁某会晒黑吗?”
罗约素偏过头,遮阳伞遮住了阳光,但她的脸上依旧熠熠发光,“梁总天生丽质,何必担心?”
沈轩还在咖啡厅办公,两人在咖啡厅前分开,罗约素难得地露出少女模样,踩着地上的光斑蹦跳进别墅门,“第三十一封落日”下的捕梦网风铃叮铃作响。
被夸了“天生丽质”的梁容逍唇角上扬目送她消失在门后,口袋里很快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点开看,罗约素发来的饭钱。
还真挺言而有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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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约素毕业论文课题是关于古典音乐未来发展方向,但是具体方向她还没想好,有两个选择,一是和高科技合作,让古典音乐通过这种时尚的方式更广为人知,二是让古典音乐不再“曲高和寡”而是要“下里巴人”,主动走近受众群体,而不是等待受众。
这两个方向她各写了一份开题报告,导师看完后还是更建议前者,前者更符合当下潮流并且可查阅的资料多,后期写起来难度也会小些,也更容易发表。
罗约素个人倒是更喜欢第二个方向,她觉得,国内古典音乐的发展远不如钢琴为代表的西洋乐,古筝、琵琶大家还稍微熟悉些,但像埙、箜篌等,不仅没有形成完整的教学体系,甚至都没有多少人认识。
导师虽然年过半百,但不是什么老顽固,很愿意倾听年轻人的意见,和罗约素小小“争辩”了几句,最后还是愿意尊重罗约素的想法,但放了话,“你的想法也行,但这篇能不能发表我可不敢保证啊。”
罗约素笑答,“教授,我可不是奔着发表去的。”
“行,那就祝你成功,有什么问题、需要什么资料再来找我吧。”
会议结束窗外已经快全黑了,地平线上还存着最后一线光,和城市里星星点点的灯交相辉映,下一瞬,夕阳藏进了万家灯火中,夜幕完完全全笼罩了大地。
美好的事物向来似昙花一现。
罗约素站在窗边小小地多愁伤感了一瞬,随即便收拾好了心情,开题报告还要再写个终稿,开学前大纲和资料要整理出来,学业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家里却还不让她省心。
打开手机,舒绿知道她下午开会也没打扰她,聊天消息栏的最上面是个显示未读消息的红包。
梁容逍没有收。
好在,这里还有个能藏在心里姑且称为“美好”的心事。
罗约素:[为什么不收钱?]
梁容逍回得很快:[就几块钱,需要算得这么清吗?]
这个问题像个坑,若是罗约素再坚持下去,似乎就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但罗约素勾着唇角,心里主意已定:[需要啊]
梁容逍心里沉了一瞬,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面又来了消息:[不然我请你喝酒。]
沉到一半的心又提了回来,梁容逍勾了勾嘴角,将手机扔到一边,准备去冲个澡。
刚洗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换,门外就传来“梆梆”的声音——
金戈向来敲门不拘小节,梁容逍将浴巾在腰间堪堪一围,便去开了门。
门外却是张比金戈精致了许多的脸,举着手机,似是兴师问罪,“你——”
话在见到梁容逍只围了条浴巾后又全数吞了回去。
上次见过他刚洗过澡的样子,发丝上的水珠顺着颊边滴到锁骨,这次没了衣服的遮挡,水珠流淌下来毫无阻碍,滑过崎岖的胸肌和腹肌,最后滴入浴巾遮住的地方。
该说不说,梁容逍身材毫不逊色于他的脸。
梁容逍好笑地看着罗约素毫不遮掩她直接大胆地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等她终于抬起头来,梁容逍才开口,“欣赏完了?”
“不过如此,没什么好欣赏的。”罗约素仰着头。
“哦?”梁容逍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玩味,更像在逗弄,“我还以为罗小姐很欣赏我的吻技。”
昨晚,她说,吻技不错,她很喜欢。
罗约素脸上收了笑,她知道梁容逍只是在激自己,但她却心甘情愿往这个套里钻,“是挺不错。”
梁容逍见她神情严肃了起来,以为自己玩笑开过了,正盘算着怎么道歉,便看到罗约素稍稍踮了脚,随即,两片温温软软的唇瓣便贴了上来。
似是要证明自己,这个吻一上来便很莽撞,急匆匆闯入,不得要领。
梁容逍立在原地,任由罗约素摸索,随后又感受到她一双手攀住了自己的肩,细细嫩嫩,很软,很痒。
梁容逍加了一把力,将人又揽近了一步,又向前了几步,将人抵在墙上,主动权瞬间被置换到梁容逍这里,罗约素感觉自己仿佛被人夺了呼吸,周围的一切都飘飘忽忽,无形中有种蛊惑的力量让自己配合梁容逍。
半晌,梁容逍松开罗约素,却依旧将人固定在原位,喘息间,低低问了句,“现在呢?”
梁容逍的声音此刻格外低沉,吐息就在耳边,罗约素感受到颊侧一热,也回过神来,将人推开,“我在外面等你。”
罗约素溜回房间,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妆容,却发现自己除了口红花了,双颊的颜色格外红润,怕是她新买的腮红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本来是想去问问这个狗男人怎么不回自己消息,到底要不要去喝酒,结果却被占了便宜。
吻技的确不错,下次不能再占下风了!
再开门出去时,梁容逍已等在走廊,依旧是除了颜色不同看上去没什么去别的衬衫西裤,臂弯里挂着一件银灰色长风衣。
罗约素补了妆,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傲娇,“梁总衣服挺多啊,一天还没过去呢,就换了件外套。”
梁容逍意有所指,“是啊,那不知道罗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还我上次的衣服呢?”
上次他把衣服给自己披上,罗约素送去干洗,早已洗好,就挂在自己房里,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还。
“梁总家大业大怎么还这么小气呢?”
两人走到了电梯前,梁容逍摁下按键,微微侧过身,看着罗约素,“那为了改变我在罗小姐心中的形象,不如送给罗小姐好了。”
电梯到得很快,罗约素先一步迈进去,“大可不必,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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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绿新进的酒,有意和大家分享,活动持续三天,今天有了特定的活动主题。
两人一组,共咬一张扑克牌的两端,对视,能够持续时间最长的一组今晚所有酒水免单。
游戏是自愿参加,组队不分性别,毕竟是在小城里,民风还是比较保守,异性组的队寥寥可数,大家也都只是来凑个热闹,有缘便交个朋友,没人会真的动真格。
但或许每个人心底都藏着想要凑热闹的蠢蠢欲动,罗约素常表演的小台子上站着酒吧里最社牛的侍应生,是今晚的主持人,一直卖关子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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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不开启游戏,吊足了胃口,“还有没有要来参加的呀?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哦!”
梁容逍和罗约素一迈进酒吧便听到侍应生喊得撕心裂肺,纷纷投过去目光。
“要不要玩玩?”梁容逍侧过头,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了一个分界线,或明或暗,侧脸轮廓更显立体。
“和谁?”罗约素盯着他的眼睛,不同色的灯光将他的瞳孔染成了彩色,有种妖孽般的蛊惑力。
“不可以和你吗?”
罗约素勾了勾唇,“走吧。”
两人走到舞台最前方,报了名,选了个双人卡座坐下。
两人同咬一张扑克牌,无论是对于同性还是异性来说都有些暧昧,小城里大部分人都没经历过,尴尬都在笑场中化解,前面几对皆没过一分钟就败下阵来。
很快便轮到了梁容逍和罗约素。
两人都互相暗暗叫着劲,谁也不愿在对方面前认输,薄薄一片扑克牌横放在两人唇之间,唇与唇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谁稍稍向前一点,都会碰到对方。
温热的气息洒在薄纸上,很快便将其打湿,随着计时器的数字不断增大,雾气在两人之间慢慢蔓延。
一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揉揉眼睛便能过去,但在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梁容逍眼尖地发现,罗约素的耳根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罗约素眼睫下垂,余光却没忘了扫视梁容逍。
灯光变幻下,梁容逍的睫毛长而浓密,此刻似乎也正盯着纸牌,模样竟还挺乖巧,和酒吧的狂乱格格不入。
如果他不是...
“乖巧”的评价才刚浮上心头,罗约素便感觉到纸牌的另一边松了,下一秒,口中薄纸片被人抽走,在下一秒,她又被堵住。
看客不明所以,连社牛的主持人小哥都愣了一下,很快,大家都一起纷纷起哄。
梁容逍似乎因着众人的起哄而更加放纵,似是卷着疾风扫荡,所过之处,无一幸免。
罗约素先是没反应过来,很快便积极回应,两人因刚玩游戏的缘故,坐处相隔约一个人,此刻交颈相吻,似两只高傲的天鹅。
虽然两人最后也破了功,但也超了其他人许多,最终拔得头筹。
梁容逍挑了挑眉,望向罗约素,“喝什么?”
“轩尼诗吧?”罗约素征询的语气,实则已经下了决心。
梁容逍合上酒水单,一脸感兴趣的样子,“一点都不手下留情?”
轩尼诗,名字听着文雅,实则是一种白兰地,罗约素点的这款是轩尼诗VSOP,年份久远,一杯便要六位数,和上次喷一点“暗涌”完全不能比,看来这回,罗约素是真的要让舒绿肉痛一番了。
“梁总表现不错。”
“罗小姐也毫不逊色。”
两杯轩尼诗很快摆上来,两人举杯相碰,庆祝今晚的胜利。
白兰地的度数虽比不上烈酒,但还是要比葡萄酒高不少的,再加上舒绿这次进的都是上等好酒,年份久远,保存完好,罗约素眼里很快便写上了几分微醺的意味。
她平时酒量不错,但许是已醉于傍晚的两个吻,今晚竟有些不胜酒力。
梁容逍明朝秋毫,体贴道,“不早了,罗小姐是不是应该回去休息了?”
竟拿她昨天的话噎她。
罗约素的好胜心起,“好不容易免单一回,现在回去,那岂不是亏了?”
“那梁某只好再陪罗小姐喝两杯了。”梁容逍倒也不试图改变她的主意,只是喝酒的速度稍稍加快了些。
罗约素看了眼周围吵闹纷乱的人群,示意道,“不如换个地方?”
梁容逍凝着罗约素,脸色已被卓诗尼灼得酡红,眸色晶晶亮亮,闪着水光,“嗯?”
梁容逍的鼻音阔沉,冲击力并不大,但丝丝缕缕似能钻入骨髓,罗约素提议,“去你那吧?”
梁容逍没作答,只是喝了口酒,眼神停在有着雕花的透明杯壁上,似是在犹豫。
“怎么?难不成怕我吃了你?”
14. -14-
姑娘的眼里闪着像星子似的醉意,似个泛着光的深潭,梁容逍忍不住顺遂自己心底的声音,往深潭里跳。
找小胡拿了两瓶白兰地,贴着彩色标签的深棕色玻璃酒瓶,似棕似橘的光折射在梁容逍骨节分明的长指上,更显矜贵。
门在身后响起落下锁的声音,似一切都已成定局。
梁容逍从房间配备的小厨房里拿出两个玻璃杯,套房里配备的,和酒吧里的雕花玻璃杯是一套。
琥珀色的液体冲入杯中,手法娴熟,酒瓶抬得很高,却没有一滴飞溅出来,液体和杯壁相撞发出清翠好听的声响。
酒杯和酒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罗约素倚着沙发斜坐在地毯上,她今天穿的是黑色吊带裙,外面披了件白色的坎肩,此刻这个坐姿,她的坎肩早已滑落到臂弯处,光滑圆润的肩膀只余两根细细的肩带,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随着手臂抬酒杯的动作时隐时现。
梁容逍也顺势坐在了罗约素身旁,茶几矮小,和沙发距离颇近,长腿在此刻倒成了阻碍。
“辛苦梁总了。”罗约素举起被酒液染成琥珀色的玻璃杯,嘴里道着“辛苦”,脸上倒像是在嘲讽。
梁容逍和罗约素碰杯,磁沉的男声和着玻璃相撞的通透声音,意外地动听:“和罗小姐在一起,自然做什么都不辛苦。”
一口不少的白兰地下肚,稍缓和的灼烧感又燃了起来,罗约素向身侧挪了挪,双臂趴在沙发上,坎肩滑落到腰间,澄澈的眸子盯着梁容逍,“梁总是不是对谁都这么说?”
酒桌谈公务,是难以更改的习俗,梁容逍也经历过许多,早练就千杯不倒的酒量,只是今晚,才两杯酒不到,他觉得自己好像甘愿沉醉。
“梁某可没有这么慷慨。”
两人皆高举酒杯,隔杯相望,眸中皆映着透明的琥珀色。
舒绿这次新进的酒真不错,罗约素一口饮尽,酒精撩人,她清醒地感受到自己醉了。
罗约素向来也是克制的,虽然爱喝酒,但从不放纵自己在外人面前喝醉,今天似乎量有些超标,但她想把这些都交由心来做决定。
放下酒杯,玻璃和大理石相撞出声,罗约素在这声音中起身,站到梁容逍面前,俯下身低头,吻住。
这次换她主动,他接招。
第一次接吻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两人将那一夜的真心都化在其中;后面几次唇舌之争,他们两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想要征服、挑衅或报复对方的心思,谁也不肯让着谁。
这次许是双方都带着些醉意,接吻时却清醒,似是在确认对方的心意后后再进行深入了解。
双方的心意是早就确定了的。
罗约素的坎肩早已滑落到地上,她双臂柔若无骨,在梁容逍颈后交缠,肩带也有些松了。
梁容逍将人搂在怀中,拦腰抱起,费了些劲从沙发与桌子间狭窄的空间中站起来,将人扔进了沙发。
沙发材质精良,十分柔软,罗约素瞬间陷了进去。
梁容逍从高处俯视,她真的很瘦,陷在其中就像海上一只孤立无援的小船。
许是她的模样过于无辜,梁容逍找回了一丝理智,离了沙发,整了整衣服,开口道,“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罗约素还陷在沙发里,男人突然变冷的面孔让他有种居高临下的倨傲感,罗约素不用找镜子都能猜到自己一定妆容尽失、衣衫不整,而正是这种自己的不堪和梁容逍的拒绝的对比让罗约素感到窘迫,她尽力在失重感中找回自己,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和声线听上去没那么落魄。
“梁总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还突然赶我走?”
梁容逍有些头疼,不知是因为面对罗约素还是因为酒醉后的生理反应,总之他知道自己正进退两难,但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必须坚定下去,“这是两码事。”
罗约素也坐了起来,靠在沙发上理了理衣服,“这怎么就是两码事了?”
梁容逍感受到一股难得的、从罗约素身上发现的执拗,她是聪明人,懂得如何作利人又利己的选择,这么追问下去不是她的风格,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梁容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且有耐心,“那你喜欢我吗?”
罗约素沉默,从地上捡起了坎肩,抱在怀中,“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梁容逍答得坚定。
罗约素嗤笑,“梁总竟还是个情种。”
“你大可不必挖苦我,我向来如此,我永远相信爱都是最热烈而又柔软的。”
也是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这么说,不害怕自己的柔软被笑话被嘲弄。
所以他愿意遵循自己的内心,哪怕前路未知,他也想守护仅一瞬的灿烂。
罗约素很意外,她一直觉得梁容逍是个心有城府、不择手段的商人,没想到在感情方面竟如此天真,“梁总还真是有文采,不过您的理想主义恕罗某不敢苟同。”
罗约素怀里抱着坎肩,准备离开,走到梁容逍身旁时,还是没忍住留下一句话,“梁容逍,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实际上却连一句‘为什么来滇西’的实话都说不出,你不过就是个拿理想主义掩盖内心的胆小鬼!”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摔门,余音在房间里回荡了许久,梁容逍在原地站着,只觉得疲惫和无力。
“理想主义”这个词,罗约素不是第一个用的。
他25岁回国,从爷爷手里接过公司大权,两年时间里,虽说不是百战百胜,但也带领公司所向披靡,状态蒸蒸日上,但姑姑和伯伯弹劾他的理由一直都是“过于理想化。”
梁容逍想通过潮流的方式推广民乐,初衷很好,也是梁爷爷梁奶奶的心愿;梁源则不同,他做直播的方式虽然对于二老的心愿没有多大帮助,但若真能按策划案上所说,其利益是非常可观的。
但梁容逍一直是相信自己的,错误的根源本就不是理想主义,他偏就要做那个让理想主义开花结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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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摔门声似乎是一个关系断裂的信号,两人在那晚后变得十分有默契,竟没有一次出门或回来的时间是能遇上的。
周二晚上,罗约素照例去酒吧表演,只是即使扫遍酒吧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那个熟悉的人影。
原来,不经过设计的邂逅,是真的不存在。
本就不是以谈恋爱的目的去接近他,现在早点了断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就在这套说辞真的快要说服她自己的时候,罗约素收到了梁容逍的消息。
梁容逍:[明晚酒吧演出?]
明知故问,却是求和信号。
但明明是来求和,语气还那么傲娇。
不过要真的是低声下气,罗约素反倒觉得没意思。
那套说辞到底是说服不了自己的,罗约素无声勾了勾唇,打了两个字:[有事?]
同样骄傲的语气,罗约素检查了好几遍,没什么问题,待过了几十分钟才将它发出去。
谁知对面竟也学会了“吊胃口”这套,也不知道是真在忙还是故意的,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去看你演出。]
呵,演出有什么好看的?回得这么慢还想来看演出?
真是便宜这个狗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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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约素按着和往常差不多的时间到的酒吧,她今天带的是个大物件——古筝。
梁容逍竟比她还早,罗约素今天倒是很容易就找到他了。
其实古筝才是罗约素正儿八经的专业。
琵琶虽是从小学的,但自从母亲过世后,她也就没再进行过系统的教学了,后面全凭自己自学;进了帝都音乐大学民乐专业后,也略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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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过长笛、二胡、箜篌等乐器,但都只能说是知道怎么弹,谈不上会;尤克里里和吉他上手简单,按着曲谱来就能整出像样的歌,也算不上多专业。
梁容逍第一眼见她,也是在弹古筝,车水马龙的集市里,熙熙攘攘的声音,她却独立其中,丝毫未沾染世俗的气息,清冷,却又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一等。
她的名字,“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名字。
见她一面,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疑惑了。
琴音清透,开头一串紧凑圆润,如大珠小珠滚落玉盘,但后面又忽地变得寂寥清孤。
梁容逍一开始仅单纯欣赏,后面才意识到不对劲,这曲子似乎是...《琵琶行》。
讲的是个琵琶女在年轻貌美时是乐坊头牌,后嫁与一位富商得到无限宠爱,但随着年岁增高,她美貌不再,富商便借着外出经商的由头常年不回家。
色衰而爱弛,这似乎是人之常情,这也是罗约素对爱情的认知。
梁容逍不了解罗约素的想法,但他倒是听出来了,虽然他没像那富商一样朝三暮四,但这摆明了嘲讽自己不做出正面回应本质上和富商一样是渣男。
这姑娘还真是“有仇必报”。
今晚没有曲目单,一整晚都在单曲循环《琵琶行》,待把自己弹爽了,罗约素才离开舞台,拎着个精致的纸袋,款款走向梁容逍。
纸袋放在桌子中央,但罗约素没离手,一双玉手堪堪压住开口,先问了句,“喜欢吗?”
是个进退两难的选择题,喜欢吧,那就变相承认了她对自己的指控,不喜欢,又是在说她弹得不好。
梁容逍只能苦笑,“技巧性没话说,我一个外行人无法评判,但我个人还是更喜欢第一次见你时你弹的那首。”
“哦?”罗约素似守株待兔捕获到猎物般,“那是《氓》。”
《诗经卫风氓》,梁容逍没听过它的曲版,但至少是背过的,也是谴责男人朝三暮四的一首爱情诗。
得,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算了,今晚得主题也不是来讨论国学的。
梁容逍只得转换话题,“这是什么?”
指的是罗约素搞得神神秘秘的纸袋,她要是再不说,他真的会当成是礼物的。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罗约素像是看出了梁容逍的心思,将揭开悬念的主动权交给他。
也说不清是怀着什么心思,小期待中应该还掺杂着些让自己不要多想的念头,梁容逍打开纸袋,里面是自己曾借给她的那件风衣。
果然不该多想。
“罗小姐果然讲信用,有借必有还。”
语气中无奈更多还是自嘲更多,梁容逍自己也说不清。
“那当然啦,毕竟我怕梁总不仅是胆小鬼,还是小气鬼。”罗约素一双眼睛剔透,暗沉的灯光中她的眸子似发着光。
梁容逍叹了口气,“罗小姐说得对。”
他是真的没法接这个话。
一拳打在棉花上,罗约素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对这个男人抱有期待。
反被罗约素将了一军又无力还击,梁容逍的“理想主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突然陷入了无端的沉默。
最后还是梁容逍打破僵局,他喊来了侍应生,点了两瓶酒,给罗约素的是果酒,像是怕她喝多似的。
罗约素忍不住了,“梁总今晚来是想说什么?”
“罗小姐想听什么?”
问题不在于梁容逍的话,而是罗约素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事实证明,今晚“理想主义”暂时失了一城,罗约素对于梁容逍消极“撤兵”的态度很不爽,像是要挑衅梁容逍,将他点的酒一饮而尽,“罗某没什么想听的,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