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嫁对郎,重生后她躺赢了》 第89章或许错看了楚氏 夏明嫣只觉得脚步都有些飘了,她一直都夏庸是个特别功利的人。 夏庸原本也是年轻有为的人,只是出身寒门,原本家中日子过得还不错,可要说想在仕途上给他助力是万万力所不能及的。 他年轻时从县尉、州官升为吏部员外郎、吏部侍郎,原以为仕途就要止步于此,没想到原配杨氏过世之后三年,让他赶上了左相楚霆孝嫁女。 楚氏未嫁时与陆远山的那段可谓是轰轰烈烈,在元京就连普通百姓都早就将他们当做了一对夫妻,她这样的情况,婚事未成最是尴尬。 因为就连楚霆孝都发现,出于身份,所有人面上都敬着楚家,可私下里提到楚氏时的眼神儿,都不能把她当作一个未嫁的闺秀。 一时间说楚氏全然是个未嫁女,不行,说她是个再嫁的二嫁妇,又不对,如此尴尬的处境,为了门庭颜面还必须找一个门当户对还尽量年貌相当的人家做正妻。 夏庸主动让楚霆孝注意到了自己,楚霆孝也发现了夏庸很适合当时的兵力朝局,而且夏庸虽有原配和嫡女,却没有嫡子。 而且夏庸当即便表示因为杨家是蛊医翘楚,为了避开蛊医惹出的那桩大案引起的风头,愿意将嫡女送回老家抚养,将来府中只有楚氏所出的嫡子女。 夏老太爷那会儿也还在世,他也说舍一个嫡女成就一个家族是值得的,要是反过来为了一个女儿就放弃家族上进的机会,这个嫡女也只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嫡女,也没什么意思。 况且也就是舍了这女儿的教养,将来只要夏庸的官儿坐得稳,给她寻一门不错的亲事也就补偿了。 夏庸便娶了那时心不甘情不愿、恨透了夏、楚两家薄情的楚氏……这一切对于她夏明嫣这个苦主来说都太过薄情。 可是她一直都承认,为了成就一个家族,这样做值得,而且说到底她还是享受到了家族上升的好处的。 如果夏庸不是兵部尚书,还是个户部侍郎,甚至被贬了官,她连李玦这样袭不了爵的都嫁不了。 更何况身在高位也有自己的危险和苦楚,大恒历代各部尚书甚至是宰相好多都并非善终。 夏明嫣不是不能当她的太平嫡女,可要是让一般人选,是当了半辈子高门嫡女之后娘家倾覆、被夫家嫌弃,还是小时候吃点儿苦、被人说几句土气,后面便是稳妥的一生比较好? 要是让她自己选,她两个都不想选,可是若是让夏庸的原配嫡女选,还是小时候吃点儿亏吧。 所以以前的夏明嫣对夏庸有怨,但没有恨,可若是前世她本可以逃出牢笼,却不得不在端侯府为妾十年,都是拜夏庸所赐,那就不一样了…… 还有楚氏那儿也不对,夏明月说楚氏不知道跟楚霆孝之间闹了什么矛盾,父女之间已经没什么往来了,有什么事,反而要借着她这个外孙女传话。 这不像是只有当年对陆家落井下石、逼楚氏嫁入夏府这一件事,应该还有别的。 而且这件事既然连夏明月都不大清楚,她还已经习以为常了,应该发生的时候夏明月也还不大,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很多年前?难道跟夏明月和于杏儿互换的事情有关? 楚氏是真心疼爱夏明月的,可是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真的如此狠心,要将她置于死地么? 前世夏明嫣是在被毒死之前不足十日的时候才从李玦口中得知这一切的,她根本来不及查证,也没机会试探一下楚氏的反应。 她就想着楚氏应该就是那样一个为爱痴狂的人,得不到陆远山,便把全部的爱倾诉在故人之女身上,再加上她恨透了夏、楚两家的凉薄,她也可能利用自己的骨肉报复他们。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想,一个感情充沛、敢爱敢恨的人,难道就真的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一丝怜悯都没有么? 一时间,夏明嫣觉得她从前对夏庸和楚氏的看法或许都是偏颇的,这里面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夏明嫣叫住身后的秋果:“你觉得夫人对二姑娘如何?你有没有留意过,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楚夫人自然是最疼二姑娘的,心事……没觉得,就是奴婢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奴婢总觉得夫人对二姑娘好得有些不正常。” 秋果摇了摇头,语焉不详地道,“就说二姑娘这个人,咋咋呼呼的,一看就是从小被夫人娇宠着的。可是奴婢瞧着大概夫人对二姑娘只有宠爱,别的什么都没教啊。” “也不是没教,琴棋书画自然是教了的,二姑娘据说也学得不错,还是个小才女呢。可是这心眼儿,真的一点儿都不教么?” “就算夫人她特别宠爱二姑娘,想着把二姑娘的将来都安排好了,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可是这不是也没安排好么?奴婢不会说话,不知道怎么说……” 夏明嫣却听明白了,她沉吟着低声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让女师把我教得不通人情、不通俗物,按理说不该让二妹妹再吃这个亏才对。” “李、华两家的亲事是早就定下的,这两家无论哪一家都不是坦途,她嫁到哪儿都是要有些手段的。” “秋果,你是不是觉得夫人对二妹妹的好更像是她自己单方面的投入?就是比如说她不管二妹妹是如何反应的,她只要把自己想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就可以了?”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而且姑娘你不觉得奇怪么,家里的小爷明明跟二姑娘是双生子,他们怎么就长得不像呢?” “的确,是有双生子长得不大相同的,但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总该比旁的兄弟姐妹要亲近许多。你想想那日送亲的时候,小爷反而愿意为姑娘主持公道。” 秋果的眉头越皱越紧,正说着,看见远处有一行人向她们走来,她提醒夏明嫣道, “姑娘,你看,那是哪位夫人?不是刚刚那两位,难道是……该不会她就是何夫人吧?” 第90章前婆母胆子真大 夏明嫣往远处一望,不是何夫人是谁,她将满腹心事隐下,暗暗提醒秋果: “是何夫人,之前远远地见过一面。她没让人叫我过去,而是亲自赶来,定是有事要求侯爷。” “你记着,帮着二妹妹撑腰总有个限度,咱们敲打了那两位长辈已经差不多了,在何夫人面前得客气些。要是有人跟你打探什么,你就说咱们对钩翊侯府还不熟悉。” 秋果应下,二人主动朝着何夫人迎了上去,夏明嫣先就拜了拜:“这位就是端侯府的当家主母何夫人吧?家妹受您关照、教导,该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去谢您才是。” “华侯夫人,客气了,你也是侯夫人了,不必拜我。” 何夫人只觉眼前一亮,不止是因为夏明嫣的姿容、气质,半点不输那些已经在侯门浸润已久的夫人、姑娘,更是因为夏明嫣说的话。 夏明嫣一上来就说她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这就是没打算帮着夏明月争掌家之权了,可见是敬着她的。 何夫人心底里原本是看不上夏家的女儿的,尤其是眼前的夏明嫣,要不是还要用他们家出力帮李玦袭爵,她都不会让夏家女儿中的任何一个做李玦的正妻。 夏家,呵,夏庸表面上是一个靠裙带和和稀泥上位的尚书,在外头像个笑眯眯的老好人似的,背地里却是个阴险虚伪的伪君子。 当年她的夫君老端侯干出的那件大事,哪家没有份?他们夏家也有份,出了事儿了,都跑了,就留下他们端侯府顶锅。 帮着她的阿玦袭爵就是他们该做的,还敢要正妻之位,她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成亲前毁约,让自家侄女或是外甥女做正妻,将眼前这个夏氏女贬为妾室。 谁知道夏家临时换了人,换了夏明月嫁过来,夏明月不仅背后多了一个楚家,楚氏还提出了一个让她意外的条件。 楚氏说她在彭州有熟识的铁矿主,能有法子私下里弄到铁矿原石,如果他日端侯府重建李家军,她可以保证李家能以一个非常公道的价格买到矿石,还能得到最好的铸剑师。 她这才勉为其难的让夏明月做了正室,可要说心底里最放心的,自然还是自己的侄女儿,经历了这么多,她最相信的自然是自己人。 可是看着眼前的夏明嫣,何夫人又不得不承认,要是李玦能娶这样一位夫人也是好的,想来当个贤内助、辅佐他,不成问题。 相比起来,夏明月虽有靠山,可只论个人的确不如眼前这位,还处处跟她做对。 夏明嫣这边也客气地道:“夫人客气了,咱们是亲戚,自然要先论辈分。您是长辈,我拜您是应该的。” 何夫人笑得更开怀了:“你是个好孩子,来,咱们那边坐坐?听说你是来送赏花宴帖子的,华侯现在如何了?能办赏花宴了,是大好了?” 端侯府处境尴尬,除了之前的婚宴,已经多年未摆筵席,自然不会给夏明月这个世子夫人摆赏花宴。 待在水榭里坐下,夏明嫣叹了口气,含糊地道:“夫人不是外人,世子还是我家侯爷的义弟,我就直说了。要不是性命无碍,我也没那么宽的心去摆宴。” “性命是保住了,其他的得……慢慢将养着,走一步看一步,这两年至少要在府里调养了。” 这就是说暂时不会回北疆了,那边的位子空了下去,总要有人顶上去。 李玦毫无军功,甚至战场都没上过,即便要去,也得先找人保着、带着,人先过去了再说。 等到那边有了机会,立下战功,再想法子运作一下,换一个位子,也就能一步步地往上走了。 何夫人觉得这条路还是比去考御青书院靠谱多了,只是这种事她不方便上门去提,正好夏明嫣来了,让她有了机会。 何夫人特别和蔼可亲地道:“华侯之前在北疆劳苦功高,这一下子退下来,不知可有留下话让哪位大人或是军侯接手了?” 夏明嫣两辈子以来还是头一次被何夫人如此和蔼地对待过,她忍着笑,用惊讶又特别清白、无辜地目光回视着何夫人: “这……我怎么会知道?侯爷他伤成这样,我进门这几日总共就跟他说过三五句话,他怎么也不能跟我交心到谈论朝堂之事。” “夫人,我就是一个新妇,从前在卢阳的时候跟着我那叔父一家,我这叔父、婶娘就是打理家中庶务、做些生意的,我外公前几年就过世了,舅父又是个医痴……” “我怎会懂那些复杂的朝堂之事?就是侯爷愿意跟我说,我都不敢听。听了,答不上来,不就露怯了嘛。” 何夫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还不死心:“华侯这个人像来负责,没跟你说,他就没有交待给别人给宫里传个话?” “没有,真没有,侯爷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夏明嫣为难地低下了头。 何夫人有些惋惜,又有些庆幸,要是华靖离交待了什么、推举了什么人,也不大可能落到李玦头上。 这些年,华靖离就从来没把李玦往任何军中的位子上推举过,他一直说李玦是个读书人,就该在元京好好念书、考取功名。 他倒是给李玦推荐过书院的山长,送过孤本,可谁要这些?他分明就是不想给李玦出头的机会,害怕李玦超过了他! 她的阿玦熟读兵书,可不是华靖离那等武夫,是能运筹帷幄的,要是有机会去军中,功绩定不会低于他的父亲老端侯! 何夫人忍下心中不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推给夏明嫣,极尽客气地道: “华侯夫人,你看,阿玦跟华侯的关系这么好,从前也都是一块儿读书、习武的,华侯也说过这次从北疆回来之后就要推举阿玦去军中历练。” “没想到华侯凯旋的路上就遇刺了,这事儿也没给交待。你是华侯的枕边人,能不能帮着美言几句,不用多说,就是宫里来人问的话提一下阿玦?” “要是这事儿能成,我们端侯府都念着你的好。就是对你妹妹也好呀,之后你母亲那儿问起,我也定会据实告之。” 第91章另寻帮手 北疆战事在华靖离回来之前就已经进入了相对平稳的阶段,现在留守的将士要做的就是守土和防卫,等待大恒和祁笛两方谈判的结果。 在这中间双方有摩擦、试探也都是小规模了,这时候去北疆担个差事,虽然不能说平安无虞,可比之前风险小多了,最后还能分点军功。 说到底,侯府还是武勋人家,要是能有军功支撑,还是比考个功名要强上许多的。 而且以李玦的才学,想位列三甲完全不可能,何夫人把李玦再当眼珠子似的疼着,也不好意思在这种事情上睁眼说瞎话。 中了进士,授了官,也得从底下的县官做起,不知道要熬到何年何月。 可李玦要是进了军中就不一样了,不仅能请夏家、华家搭一把手,就是端侯府的那些故旧的子侄也是能暗中关照一下的。 只是何夫人还是把事情想容易了,她也不想想,要是这条路走得通,光是夏庸这边就已经安排上了。 一直没有安排李玦入军中,不仅是因为担心招圣上的眼,更是因为李玦不合适。 夏庸曾经说过,现在大恒需要的将领是有勇有谋的悍将,而不是谋士、文臣。 当然儒将也不是行,只是儒将是需要战功和年岁积累的,即便李玦天赋异禀,恐怕至少也得等他四十岁以后才有这样的机会。 夏庸这个人功利到了极点,让他动用人脉缓和端侯府和圣上的关系可以,但让他推举一个明显不合适的人到军中,那是万万不能的。 一旦出了问题,损兵折将,夏庸本就是靠平衡势力坐上兵部尚书位置的,他担心受连累之后不仅晚节不保,甚至还得砸了饭碗和夏氏门庭。 因此夏庸这些年虽然在积极地将各侯府府军收归兵部,却很少有换掉一方大将的谋算,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夏明嫣自然更不能答应这种事,何况何夫人还让她骗宫里的人,说是华靖离的清醒时说过这样的话。 她面有难色,看了看周围,见下人都离得远才道:“夫人是自家亲戚,我就不瞒着了,侯爷他醒来过几次,都是喝了些水,没上些只言片语就又昏睡过去了。” “而且每次侯爷清醒时,都会有两名御医和我公婆在侧,我去跟宫里人说他说过什么,立刻就会被拆穿。夫人饶了我吧,我真没这么大的胆子。” “更何况家中公公身子康健,宫里真要问侯爷如何安排北疆之事,征求的也只会是公公的意见。” 她顿了顿,模棱两可地提了个建议,“在家里这几日,宫里也有来探望的,听他们的意思,这接手之人应不是华家一脉,夫人不妨再到别处找找。” “要是能拜了山门,请那人提携世子一二,比指望着我家侯爷能康复到当差理事的地步,要合适的多。” 上一世接手的便是张老将军父子,只是这一世夏明嫣只会派人去给张家千金送药,不会再说服他们重新出山了,端侯府得自己想法子去说服别人了。 她现在不是李家的人,犯不上操这个心,他们爱找谁找谁去,能不能找到愿意带着李玦挣军功的人就看他们自己了。 只是平心而论,张家父子不仅是领兵打仗的好手,这家人人丁单薄,早就生了退隐之意,后面更是儿孙能有个依靠,甘愿把军功给了李玦做了交易。 他们再找,却难找到这样的人选了。 何夫人一听到接手之人并非华家军一脉,便明白要重新拜山头了,光是这一道消息便已足够。 因此夏明嫣离开李家时还得到了一份谢礼,顺带着还邀请了何姨母和李姑母家适龄的女儿一起去赏花宴。 回去的路上,在马车里,秋果叹了口气道:“夫人对姑娘的好是假的,还坏了姑娘的身子,原想着这端侯府人口简单,应该不至于怎样。” “没想到也是这般复杂,奴婢之前听府里管事儿的嬷嬷说过,何夫人还有几个姐妹,老端侯爷也还有几个妹妹,这样下去,这端侯府里的人越住越多,二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姑娘,你说李世子就这样在一边作壁上观,他真的就不管吗?” 夏明嫣苦笑了一下,先问了秋果一个问题:“你喜欢吃核桃糕,也喜欢吃杏仁酥,如果一定只能选一个,你会不会舍弃另一个?” “都说是一定了,那定然是要放弃其中一个的。不过等奴婢有了银子,之后一定还是能吃到另一个的。”秋果开口就道。 夏明嫣看了看她,由衷地道:“人在特定的时刻,都要做出选择。然后再寄希望于之后有能力、有机会了,再能拥有自己当初舍弃的那件东西。” “对于李世子来说,最关键的是袭爵和之后仕途顺遂、身居高位,他自己的能力不足,还要背负上一辈的罪责,他自然需要助力。” “而且一方助力不够,还得有多方助力才成,大事儿上他们有了夏家、楚家,小事儿上海需要这些姻亲。这些人能够住进端侯府,其实不是打秋风的,本质上他们的关系是互惠互利的。” “李世子自然不会不许,不然你以为何夫人疼他疼得跟什么似的,要是他能抵死反对,你以为这些人能住得进来?” “他不出面,就是要让二妹妹跟他的母亲、姑母、姨母自己处理当中的矛盾,反正他是一个男子,可以把前院和后宅分开,他并不会感受到多少纷扰……” 李玦现在就是借着读书、考功名把这些事儿都推到了女人头上,就算后宅吵翻了天,也最多就是夏明月到他面前发发脾气,他哄一哄就算了。 长辈那边自有何夫人去对付,何夫人才不会让人吵到这个宝贝独子读书呢,就是夏明月闹腾得厉害了,也一定会被何夫人弹压,最终把这场矛盾转回到女人之间的争斗上。 李玦就是这样一个隔岸观火的人,两世都一样,他最爱的人永远是自己,其次还有一个无法违逆的人就是何夫人,其余的都不过是些过客。 秋果想了想道:“还是咱们侯爷好,咱们老夫人也是直爽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要是侯爷也像这位世子姑爷一样,那就全得靠姑娘自己去应对那一大家子人了。” 夏明嫣看了看她,目光飘得很远:“我虽不喜世子这样的人,但其实他的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知道为何原先我那般盼着府里来的信么?” 第92章前世和楚氏的纠葛 秋果没说话,夏明嫣继续道:“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知道,夫人是继母,能在面上待我好已属不易,她能派四位楚家的女师来照顾我、教导我,已经很难得了。” “我是原配所出的嫡女不假,可是自从蛊医被逐出元京,令人忌讳,外公也过世了,父亲娶了出身左相嫡女的夫人,我这个不能给家族提供助力的原配嫡女,也就不值钱了。” “说的好听是原配嫡女,其实就是我在老宅莫名其妙地死了,元京这边恐怕都不会拘一把眼泪。再或是留在那里,将来被随便找一个家里要拉拢的人家嫁了,恐怕再过上十年,都没人能轻易想起我这个人。” “所以一开始我何尝没有怀疑过她对我好,可是后来,我不敢怀疑了,因为那是唯一我能抓住的,唯一能让元京夏家记住我的东西。” 每个月女师都会写信给楚氏说明她在元京的情况,她知道这些信,有时候夏庸也会看,所以她必须好好学,什么都听女师的,犯了错,要打要罚也不敢反抗。 她怕女师在信里的一句话,说她懈怠、不好、不恭顺,让夏庸看到了,会以此把她留在卢阳,到了年纪就随便嫁出去。 舅父和婶娘帮着她、护着她,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中间隔了多少级,在她的终身大事上,杨家根本没有办法跟夏家抗衡。 那时候她还小,她不懂楚氏用这样的手段笼络她就跟熬鹰似的,面上对她好,让外人挑不出错,其实是用这一丝希望、一丝联系来吊着她。 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被驯化了。 她就开始想啊,即便要做给外人看,楚氏也没有必要对她这么好吧? 元京但凡有了新鲜的衣料和首饰,下个月就会出现在卢阳老宅。楚氏每个月都会给女师写信,询问她的情况。她的生辰,夏庸都不记得了,楚氏还会把自己和朱老太太备下的礼物让镖局送来。 楚氏还说愿意接她回来,只是碍于杨家是蛊医的关系,不能犯了忌讳。等她长大了,事情也过去十几年了,再接她回去。 这十几年来,夏庸从未过问过她这个女儿,而楚氏能做到这一步,即使不全是真的,或许这当中也有一丝真心吧? 等到她回到夏家,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身披污名,沈小娘死无对证,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件事跟楚氏脱不了干系,可是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可以怀疑。 因为彼时她已深陷端侯府内宅,她只是李玦其中一个妾室,夏庸那边只知道让她帮着李玦、留意端侯府的动向。 她偶尔懈怠,夏庸都会让人提醒何夫人,她已经是端侯府的妾室了,他们如何教导,夏家都不会为她出头。 那时候反倒是楚氏,尽管会为了夏明月利用她,倒也还是帮过她,就是偶尔让人送些东西来,也算是给她撑腰了,让人知道夏家还是有人管她的…… 她那时候已经不敢放手了,楚氏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助力,她给她的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是利用后的报酬都好……都已经不重要了。 夏明嫣没有把心里想的这些说出来,可是她的脸色和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秋果一样是这些事儿的亲历者,此时回想起过去,一样不好受,不过她也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反思过去: “奴婢知道,沈小娘她虽然对姑娘无微不至的,可她那个人畏畏缩缩的,在府里走路都不敢多抬头,她从来不敢以你的母亲自居。” “周围所有的人,包括二老爷、二夫人甚至是杨家舅父,他们都在跟你说,要把夫人当作母亲,他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个时候杨舅父就说过,老爷他要是想要子嗣,府里缺不了孩子,把姑娘忘了也不好说,让你一定要抓紧夫人。他还说,让你对夫人比对亲生母亲还孝顺。” “他们都是为了姑娘能够回到元京、回到夏家,为了姑娘好……再说了,府里不是还有老太太么?老太太是真心想着你的。” 夏明嫣苦笑了一下:“傻秋果,祖母真心待我,可她帮不上我。祖父在时就是赞同父亲的决定了,朝局不稳,那些个大人好多都是三五年的就换了。” “要是父亲仍然是户部的侍郎,没有向上这一步,现在恐怕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弄不好牵扯到户部之前的案子里,还要举家获罪。” “等到那时我这个原配嫡女又有什么好金贵的?当年他那样选择,还有他现在的选择,话不好听,道理也很冰冷无情。”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些选择对于夏氏家族来说……是对的,只不过得利的不是我们,我过得苦,也苦了你。” “姑娘,奴婢不苦,现在姑娘嫁到华家了。虽说老夫人说了,要让侯爷纳妾,可瞧着侯爷对姑娘,将来内院肯定会让姑娘做主的。” 秋果抹了把眼泪,用特别信任的目光看着夏明嫣,“姑娘将来一定会很好的,奴婢永远陪着姑娘。” 傻丫头,事情哪有一成不变的,虽说华靖离的人品比李玦好太多了,可等他好了,他又会有多少日子在府里? 何况华家男子的确需要早有子嗣,沙场上随时马革裹尸,她自己的身子还没调理好,她总不能耽误了华靖离和华家。 后宅说到底还要靠她和董氏、卜小娘还有以后可能出现的那些女人的角斗场,还得靠她自己。 上一世她一开始是觉得秋果冒冒失失的,等去了端侯府之后,她发现这丫头太过憨直,这种品行在当时太过可贵。 她反而不愿意让秋果接触那些阴谋伎俩,只让她干些照料的活儿,把重要的事儿都交给画扇,把画扇当作心腹。 那样做反而把秋果养得更加不知世事,只剩下憨直了。 这一世她刻意让秋果接触更多的阴暗,不再报喜不报忧,让秋果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将来才能跟她一起挣出一条路。 不过她还得给秋果安排一条后路…… 第93章看望沈小娘 这年头别说是侍女,就是一个平头百姓家的未嫁子女都不见得能保得住平安。 这些高门家的侍女日子也不见得都好过,万一犯了大错或是被人构陷了,还可能性命不保。 而且年纪大了,也要嫁人,很多时候都不是自己主子安排的,与其等到哪天被别人别有用心地给指了一个,还不好推拒,不如她自己安排。 她打算给秋果放良嫁人,要是之后还想在她身边做事就签活契,只是嫁什么人,她得想想,得在出了事儿的时候能保住秋果才行。 夏明嫣最能想到的就是这侯府里的家将,要不是担心给华靖离身边的人做媒会犯忌讳,她还挺看好郭林的。 郭林年纪比秋果大六岁,虽说是个武人,但跟着华靖离读过书,家境殷实,生母早逝,父亲管着华家一座别院和两个庄子。 而且郭林的长相不错,还很细心,做事踏实、有担当,关键是之后华靖离一定会为他请封,将来定是能在军中有职位的。 秋果要是嫁给了郭林,将来不回她身边做事,能在家好好过日子、帮她打理外头的生意,回她身边,万一出了事,也没人敢轻易把她怎么样。 唉,那个葱白就不太行,插科打诨的,虽说是家生子,也够忠心,可没个外面的差事,未必能护得了秋果。 不过夏明嫣也就是这么想想,她也不敢打郭林的主意,只想着哪天趁着华靖离心情好,跟他提一下,让他找找家在元京的府中家将。 今日夏明嫣出来时车上还带了给沈小娘的东西,马车出了端侯府,直接去了城外的庄子上。 沈小娘自从变成了“石女”,就被夏明嫣借口不利于夏庸以后再有子嗣,让楚氏点了头,住到了朱老太太的庄子上。 沈小娘原本是杨氏的陪嫁小丫鬟,跟着来夏家的时候年纪还小,杨氏病重的时候,夏庸酒后强幸了她,之后沈小娘和夏庸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直到杨氏病逝之后,夏庸张罗着要娶楚氏,蛊医的案子在元京闹得沸沸扬扬,夏明嫣要被送回卢阳时,沈小娘才站了出来。 夏庸从那次之后就没再宠幸过她,当时她连个通房其实都算不上,是她执意跟过去照顾夏明嫣,朱老太太才做主给她抬了妾。 沈小娘这个人,这辈子比本分的人还本分,半点不敢逾越,从不插手夏明嫣的教养,只把自己当个屋里的大姑姑照顾夏明嫣的饮食起居,从来不敢以夏明嫣的养母自居。 日子久了,一同住在老宅的二房对她也有了些轻视,她在老宅的日子就过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那时候夏明嫣也是过得朝不保夕的,要是那老宅的人和夏家的亲族以为她回不去元京了,哪儿还能对她有好脸色,就更别说沈小娘这种无宠、无儿无女的妾室了。 等到回到夏家之后,沈小娘那半个多月的日子过得就更艰难了,楚氏倒是其次,这些年夏庸又有了几位小娘,这些人哪个都比沈小娘年轻、会来事儿。 沈小娘一回夏府,就不能跟夏明嫣挨着住了,她要住回后宅去,被这几个小娘挤兑得都要没地方站了。 待她听到那些谣言的时候,她完全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夏明嫣这一世釜底抽薪,直接答应了换婚,让楚氏没有必要再针对她们,她还是会像前世那样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发难的楚氏打死了。 现在沈小娘到了庄子上,日子过得反而好了起来,这种变化不仅表现在吃住随心和下人不会看清她上面。 沈小娘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却是个干活的好手,她本就一丝架子都没有,这些日子快入秋了,她带着庄子上的人一起晾晒干货,还做出了些成绩呢。 因此夏明嫣过去的时候,说起沈小娘,庄头娘子可客气了,她请夏明嫣放心,一定照顾好沈小娘。 而且沈小娘现在不仅有着府里妾室的月银和待遇,经过朱老太太首肯,还按照小管事儿的标准拿了一份工钱。 沈小娘见着夏明嫣便紧张得上下打量着,半晌才放了心:“姑娘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在华侯府应该过得还不错吧?侯爷、老夫人对姑娘好吗?” 夏明嫣连连点头:“都好,都好,侯爷的伤势也有起色了,小娘别担心,你在这儿过好日子就行,不必担心我跟秋果。” “祖母都跟我说过了,再过上两年,她就把这个庄子给我,到时候你就等于住在我的产业上,要是愿意还可以换个地方。” 沈小娘惊喜地道:“真的可以这样?老爷那边……能答应吗?” “他怎么不能答应了?等到那时候,我在华家也站稳脚了,他还会跟我翻脸不成?再不成,我就找人送他两位美妾,保准他能答应。” 夏明嫣笑着宽沈小娘的心,事情要进行下去当然不会像她说得这么轻松。 如果当年逼她嫁给李玦做妾室的幕后之人真是夏庸,他是不会放过通过沈小娘纳内她的机会的。 而且当年沈小娘离开夏府时就是个青涩的小丫鬟,没几分姿色,现在的沈小娘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了,反而有了几分风韵和我见犹怜的感觉。 刚回去的时候,夏庸还多看过沈小娘几眼呢,这恐怕也是楚氏会拿她设局的原因之一。 楚氏最不屑的是跟那些个妾室争宠,可沈小娘毕竟是照顾了原配嫡女十几年的后宅功臣,万一夏庸对她上心了,再生个孩子下来,说不准就挤占了夏明月将来子嗣在夏庸心里的位子了,这才选择从她动手。 再就是如今想来可能还有一个原因,过来的路上夏明嫣就在想,楚氏当年以夏明月换下亲生女儿这件事,说到底她和前世告诉她这件事的李玦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她那时才两岁,对李玦吐口的那些下人也并非楚氏身边最亲近的那几个,大家都不是楚氏肚子里的蛔虫,谁也不能肯定地说自己看到的、想到的都准确无误。 从事发到李玦知道这些事又过了二十多年,很多事儿早就不准确了,这中间还有个以讹传讹和走漏风声引起反应的可能。 那么事发时同样身处夏家,并且一直警惕着楚氏动向的沈小娘会不会也知道点儿什么?只不过被她自己当做流言处理了呢? 第95章当年换女的新发现 她们被送回卢阳的时候,夏明嫣已经三岁多了,楚氏生下夏明月和夏登云的时候,她们都在府内。 当然,也有可能沈小娘什么都不知道,但楚氏疑神疑鬼以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心态宁可认为她知道。 夏明嫣陪着沈小娘回了屋,看了看房里的陈设,放了心才道:“小娘,有件事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也未必知道。” “姑娘,你说,妾要是记得,一定说,就是妾在府里人微言轻,很多事儿也未必知道。”沈小娘叹了口气,自责地道。 夏明嫣笑了笑:“没事儿,你记得什么说什么,就是……我有点好奇,我回府之后就发现我这阿弟似乎不得夫人的心,这府里没有庶子,就他这么一个嫡子。” “就是夫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她那么宠爱二妹妹,怎么就这样对阿弟呢?我打听过,阿弟有些倔强,但一直有文武师父教导,也没干出过出格的事。” “我就在想,是不是阿弟出生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比如有什么天象,或是有什么方士之类的高人说过什么?” 怕是有人说过夏登云的八字不利于楚氏之类的话。 沈小娘这样的人最信这些,她那时还不是妾室,一直跟府里的丫鬟、婆子关系不错,要是有这样的事,她很容易听到些风声。 沈小娘皱着眉想了想:“这倒没有,夫人生少爷和二姑娘的时候,反倒是二姑娘不大好。出生没几日就病了,老太太请了位御医和宫里用过的奶娘来照顾二姑娘。” “当时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二姑娘还那么小,她居然要把二姑娘送去别院养病,说是想将二姑娘跟少爷隔开,过了病气去。” “可是这根本就说不通啊,尚书府这么大,怎么就能过了病气去?当时老太太就说大不了就把少爷先放她那儿养着,等二姑娘好了,她再把小少爷送回去,绝不会硬把少爷留在身边。” 一个出生才几日的婴孩,送到城外的别院去养,而且就算奶娘能跟着去,御医也不可能不可能跟着过去。 而且那时候夏庸才刚刚被楚霆孝扶到了尚书的位子上,整个夏家其实并没有跟上地位上升的步伐,宅子、护卫、下人……都还是原先的那些。 别院之前没人住,就算派了人去打扫,也来不及修缮,更是没有那么多护卫护着。 那时元京内外正有几伙儿毛贼,万一冲撞了,这么小的孩子,出点儿事儿可怎么办,何况城外缺医少药的,到底没有城内方便。 夏明嫣边想边问道:“可是这跟她对阿弟冷淡有什么关系?” 沈小娘一副“你年轻,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道:“这不是就怪到少爷头上了吗?夫人可能是觉得是因为少爷,才没能按她的意思把二姑娘送出去医治的。” “这件事吧,大家都清楚夫人不占理,可是月子里的女人就是这样,全府上下都没放在心上。” “倒是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姑娘也大了,嫁人了,有些事大概也清楚,夫人……嫁给老爷之前有……” 沈小娘目光闪烁,她胆子小,到底不敢轻易由她说出口。 夏明嫣了然地笑了一下:“我听说过,夫人之前是定过亲的,好像是那家人出了事,她嫁给父亲的时候还……有些不情愿。” 沈小娘下意识地就去捂她的嘴:“这话可不能到外面说,老太太让家里人封过口的,说楚家能看上夏家是夏家的荣幸,是夫人低嫁了。” “要说有过婚约倒也没什么,只是夫人因为这个事儿跟娘家闹僵了,楚家人都轻易不来府里了。那时候楚夫人还在,听说夫人闹得厉害,就来探望。”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反正那天就听见俩孩子哭得啊,整个后宅都听到了,大概是吵了嘴,楚家老夫人出来的时候就不大好了。” “没多久楚相爷居然也来了,直接就去了正院,应该是又跟夫人吵了一架,里面鸡飞狗跳的,大伙儿都说应该是夫人顶撞了她的母亲,所以相爷才不顾夫人还在月子中,过来训斥了夫人。” 因为知道事情背后大概的脉络,夏明嫣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那时候夏明月应该已经被偷着送到了府中,虽说夏明月出生时就被发现得了怪病,从彭州到元京,一路上被偷着送过来,整个人就像个小猫崽儿似的孱弱、瘦小,看上去要小很多。 可是她看起来再小,骨骼上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婴孩和刚出生几日的婴孩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这么听起来,楚氏一开始并没有把亲生女儿送出去,而是同时藏匿了夏明月而已,因为即便把亲生女儿送出去了,夏明月也不能顶替了亲生女儿。 如果一直把夏明月藏在夏家,反而不好为她求医问药,因为郎中一看就看出来了。 夏明月得的又是一般郎中看不了的病,不可能简单地通过言语描述,推说是别人家的孩子之后只是请郎中开方解决。 这种时候反而应该把夏明月送出去,另外延请名医才行。 而要是把人送到别院去,御医是不大可能去了,楚氏能自己做主,她就可以自己延请名医借口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看病,实际上安排夏明月看诊就好。 这段时间她只需要把健康的亲生女儿藏在自己的嫁妆庄子里就可以了,等到夏明月那边病情稳定了,她就可以带着亲生女儿回去了。 到时候再给夏明月换个地方,那些名医已经认定了夏明月就是她的亲生女儿,留个靠得住的嬷嬷照顾着,她定期出来看看,这些名医也弄不清楚谁是真正的夏家二姑娘,更不知道真正的夏家二姑娘已经回府了。 为了验证她的猜测,夏明嫣请沈小娘再回忆一下:“后来呢?夫人放弃了,没有把二妹妹送出去过?” “自然是没有,二姑娘一直都在府里养病,自从楚相爷来训斥了夫人之后,夫人就不闹了。这……也不敢闹了吧。”沈小娘一脸哀叹。 第95章故人之女,故人之姿 沈小娘叹着气,她不是同情楚氏,是同情一个刚刚生产过的女人: “夫人气病了自己的生母,楚相爷定然会斥责她不孝,她再执意把二姑娘送到别院养病,还得再忤逆老太太,这就又会忤逆婆母。” “二姑娘一直都是留在府里养病的,不过老爷那时候才刚升到现在的位子上,也不好老麻烦御医,后来还是楚相爷请了两位名医住在府里头给二姑娘看诊的。” “后来,咱们就被送回卢阳了,妾就不清楚了……要说夫人当初可能是患了月子病了,才会喜怒无常的,没想到就事儿赶事儿的,凑到一块儿了。” 楚氏最早想要送出去医治的很可能是夏明月,那么改变她决定的就可能是来看望她的楚夫人。 楚氏生产时和之后的大半年里,夏庸还在上任后各地兵营和粮仓的巡查当中,整个正院都是楚氏做主,楚氏又刚好生了两个孩子,所以当时正院里藏了个孩子的事,除了楚氏的几个心腹也没人发现。 楚夫人来探望刚刚生产的女儿,发现了另一个孩子也就是夏明月的存在,当即又惊又怒之下跟楚氏发生了争执,回府就被气病了。 这么大的事儿,楚夫人自然不敢瞒着楚霆孝,于是楚霆孝借口训斥气病自己母亲的不孝女,匆忙来到夏家,又与楚氏发生了一场争执。 这两场争执的内容沈小娘不知道,霞姑姑不知道,大概只有楚家这一家三口和楚氏最大的心腹乔嬷嬷知道。 但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就是楚氏让人送走甚至处置了亲生女儿,楚霆孝还拍了两个名医住进了夏家照顾夏明月。 夏明嫣有些糊涂了,她凝神细想,沈小娘看出她在想事儿,也安静了下来。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如果是楚氏非要留下旧情人的女儿,甚至以死相逼,楚霆孝最多是默许这一行为,而不会派两个郎中去照顾夏明月。 楚霆孝但凡觉得楚氏的行为荒谬,即便拗不过她,也可以把夏明月带回楚家抚养照料,就算楚氏疯到一定要换掉亲生女儿,楚霆孝也可以将自己的亲外孙女接回楚家秘密抚养,或是送到合适的人家抚养,完全不需要也不应该将楚氏的亲生女儿处理掉。 也就是说,不管楚氏究竟打算如何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楚霆孝都有办法纠正、补救这一结果,可是楚霆孝不仅没有这样做,还一直在帮助楚氏掩盖这件事。 想到这儿就容易推断出了,楚氏有可能为了陆远山,真的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有一种可能,楚氏一开始并没有这样做,她想送走的其实是夏明月。 真正让她准确地说是逼她送走亲生女儿的是楚霆孝,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不用问都能想到,一定是陆家手上有他什么把柄! 楚、陆两家是纠缠了几代的高门世家,早年间两家非常亲密,不然也不会给楚氏和陆远山定下婚事。 世家大族间的亲密不是单靠交情打下来的,一起作过伥,一起分过赃,是很平常的事,他们之间一定有共同的秘密。 陆家因贪墨、治水不力和包庇被治罪流放,楚家立刻与他们解除了婚约、割袍断义,从楚氏对楚霆孝和两位兄长的态度来看,楚家应该还落井下石过。 这种情况下,陆家侥幸在陆家老爷和几个关键人物被处斩后,包括陆远山中的其余亲族流放彭州。 陆家手里如果有楚霆孝从前同流合污的证据,后来定然是落在了陆远山手里。 楚霆孝没有派人在陆家流放途中和彭州灭了他们的口,不应该是他不想,而是陆远山藏匿了这份证据,甚至将这份证据交给了一个可靠的人,一旦他和陆家其他人出事就会将这份证据交出去。 陆家树大根深,破船都还有三斤钉,陆家有这样的忠心之人在背后支持很正常,夏明月能够被送进夏家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楚霆孝一直想要拿回这份证据,可是陆远山什么都没有了,他一定会死守这份证据,楚霆孝正愁没有办法拿捏住陆远山,刚巧发现了陆远山唯一的子嗣因为治病藏匿在楚氏那里。 夏明嫣有一个推断,从夏明月的年纪来看,是陆远山的妾室刚刚流放时生下的,而上一世直到最后陆远山都只有夏明月这一个亲生女儿。 陆远山很可能是到了彭州之后,坏了身子,之后再难有子嗣,所以才格外珍视夏明月这个陆家唯一的骨血。 楚霆孝发现夏明月的存在之后,没有他夫人的惊恐和愤怒,反而认为这是一个控制陆远山的天大的把柄,要把夏明月握在手里。 而楚霆孝之所以不自己带走夏明月,也许是因为将夏明月带回相府太显眼了,两个儿子当时都没有子嗣,交给底下的人养,有可能因为疏忽,再被陆家人偷偷带走,也有可能照看得疏忽了,引起陆远山不满,激怒他把证据交出去。 楚氏当时刚好生了龙凤双胎,差两个多月的孩子再养大点儿也就没什么区别了,尚书府总比他下属的那些府邸看守严密。 把夏明月交给楚氏照顾,楚氏念着跟陆远山的旧情,一定会待夏明月好。 陆远山那边也没什么不满的了,楚霆孝这样做就像是在跟陆远山说,你看,我连亲外孙女都舍弃了,可见两家的情义还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吧。 关键是,从那之后,夏明月的将来就跟楚、夏两家彻底绑在了一起,陆远山真要想要报父仇对楚家怎么样,夏庸失了岳丈这重靠山,夏明月也只能跟着倒霉。 楚氏很可能不是主动送走亲生女儿的,而是被楚霆孝逼的,只是在她的心里与她情深似海的陆远山没有错,夏明月又是陆远山唯一的骨血。 孩子么,就算没有任何渊源,养着养着总会有感情的,何况故人之女身上自有故人之姿啊。 第96章没谣言也活不了 楚氏是真心喜欢夏明月这个女儿的,可是她可能始终没有办法把她完全看作真正的亲生女儿,对她的教养只有宠溺。 楚氏这个人本身很有手段,而且手段外面还披着一层温和的衣裳,因此除了她跟陆远山的破事儿,她的名声很好。 就像楚氏坏了夏明嫣的身子,面上却绝对是一个慈母。 夏明嫣是因为受了外祖家连累被送回卢阳避风头的,楚氏作为一个继母一直都用最好的吃穿用度和女师养着她,在人前,她反而是一直在护着夏明嫣的。 但是夏明月半点没学到这种水磨功夫,什么都直来直去的,现在更是被端侯府的人和李玦折腾得焦头烂额。 楚氏把夏明月宠成了她想要的模样,一个她想要却可能从没存在过的自己,可是这份母爱带着浓重的虚无色彩,她也把夏明月养得不伦不类。 要是于杏儿这个亲生女儿一直在楚氏身边长大,大概也会被养成楚氏现在这副样子,成为一个合格的侯门宗妇吧。 如果送走于杏儿都不是楚氏自己的主意,那么乔嬷嬷让霞姑姑去处理掉于杏儿,肯定跟楚霆孝脱不了干系。 楚氏说的她为楚家做了一件大事,什么养育之恩都还上了,之后就跟楚霆孝闹僵了,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 “姑娘,妾说的有什么问题么?那个妾人微言轻,很多事儿都不清楚。那时候二姑娘病了,妾就紧张,就怕他们把这事儿怪到姑娘头上。” 沈小娘叹了口气,“妾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一些内宅的手段,万一他们说二姑娘的病是被你克的,这可怎么让先夫人的在天之灵安心?” “妾别的也做不了,姑娘也有人服侍着,妾就到正院儿的后角门对面儿的角落里守着,要是看到有人往咱们西院儿去,好歹能提前给姑娘报个信儿,说不准还能跑出去。” “这么做也许也没用,可是至少看着他们没往西院儿去,妾就安心了……” 明嫣停下思绪,看向还在自责地沈小娘,她先给沈小娘递了盏茶,一边让她喝着,一边帮她揉着手臂上的穴位,让她放松一些: “小娘,你整夜都在正院儿外头守着?这得多冷啊,还得担心被他们发现。” “冷倒没什么,不看着妾不安心。那会儿也还好,妾还是侍女呢,衣裳不打眼,正院儿那会儿有孩子要照顾,夫人还没出月子,半夜也有人进进出出的,不打眼儿。” 沈小娘不是想要邀功,是那时候的日子太难过了,杨氏和杨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她怎么也得护住夏明嫣。 夏明嫣琢磨了一下,问道:“小娘,你在哪儿看着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乔嬷嬷或是霞姑姑抱着什么东西出来过?你仔细想想,想不起来也没什么。” “抱着东西?是有一次,乔嬷嬷跟霞姑姑不知道怎么的在角门那儿吵了起来,还打了霞姑姑。那时候霞姑姑年纪还不大,脸皮儿薄,还哭着回了几句嘴。” 沈小娘轻轻摇头,“风太大,没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是好像有一个包袱,但也不奇怪。院儿里有病着的孩子,可能就是换下来的衣裳、被套呢?” 夏明嫣追问道:“小娘,你记不记得霞姑姑拿着东西往哪边去了?” 沈小娘想了想:“应该是西角门儿,浣洗房那边。姑娘,你是担心她们那时候就偷府里的东西?应该不是,里面是孩子的东西。” 说着说着,沈小娘又局促起来,她很不好意思地道,“妾敢肯定,是因为那包东西掉出来一个装着平安福的荷包,被妾给捡着了。” “可是妾怕说不清楚,之后也不敢把荷包给她们送回去或是丢了……那是个给孩子求的,应该就是给二姑娘的。” “荷包?还在吗?”夏明嫣紧张地道,这也许就是跟夏明月、于杏儿身世有关的证据。 沈小娘连连点头:“在呢,那个荷包上面有一颗杏树,还有两句诗,什么风吹树枝子,看什么景的,这就给你找去。” 没等沈小娘起身,夏明嫣就把那两句诗背了出来:“凉夜柔风拂旧枝,再赏昔年盛景时。” 这个荷包原本不是于杏儿的,应该是夏明月身上的,是陆远山把她送给楚氏时,身上带着的信物,说不好是楚氏从前送给陆远山的。 沈小娘把东西找了出来,这东西被塞到了针线盒子的底下,在一堆绣线里,她解释道: “这还是前些日子,就是那些烂了嘴的说姑娘的那几天,妾想给姑娘绣条裙子,就想到这个荷包上的杏儿,拿出来对着画了个绣样儿。” “刚好乔嬷嬷来找妾去问话,妾就顺手把这个东西塞到了针线盒里,这盒子当时刚刚好被老太太院儿里的人借走了,前天府里的管事儿过来,才顺便给我捎过来。” “姑娘,妾真的不是故意不还回去的,实在是不敢,因为就在这事儿的第二天,正院儿里打死了两个照顾二姑娘的丫鬟……”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荷包和平安福本来是夏明月的,可是那一晚要把于杏儿送走,照顾的丫鬟手忙脚乱地把夏明月的东西放到于杏儿身上,之后不慎遗失。 那两个丫鬟被打死,一是因为遗失了重要的物件,再就是于杏儿已经送出去了,贴身服侍过的丫鬟就不能留了。 夏明嫣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前世为什么楚氏要当机立断地打死沈小娘,连让她跟沈小娘对质的机会都不给。 还有为什么楚氏宁肯冒着世人说她这个继母伪善的风险,也要跟着夏庸一起逼她去端侯府做妾。 夏明嫣不自觉地声音颤抖:“小娘,你再仔细想想,那天乔嬷嬷看到这个荷包了么?还是说她看到你画的花样子了、绣的裙子了?” 沈小娘愣住了:“没……没看到荷包,妾就是怕她看到,赶紧就塞到针线里了,刚好老太太的人过来,她之前问过这些绣线是哪儿买的,妾就顺手让她拿走了。” “乔嬷嬷她是看到那个柿子的花样子了,那条襦裙的裙边儿了,她问了好几句,问妾是从哪儿看来的,妾就说是在卢阳时跟人学的……她怎么问都是这句话。”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夏明嫣脑子里顿时嗡嗡作响,有些事儿她终于明白了。 第97章矿场的霞姑姑 荷包上绣的杏儿用的是楚家老家的绣法,卢阳并不多见,何况她还偏偏绣了杏儿,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沈小娘当年去正院儿那儿看着,可能已经被注意到了,只是那时她还是个侍女,穿戴上府里的侍女都差不多,而且黑灯瞎火的,很可能没看清楚她是谁。 之后沈小娘又将荷包藏了起来,他们发现完全没有事情发生,才暂且放弃了寻找失物和拿走它的人。 那天沈小娘正在做女红,碰巧乔嬷嬷来叫她去问话,看到了她正在绣的东西,便以为当年的荷包是她偷去的。 尽管乔嬷嬷问话之后,没有怀疑沈小娘是在暗中谋划着做些什么,可毕竟她一定接触过,还是将她灭口比较放心。 上一世楚氏未让夏明嫣跟沈小娘对质,就直接将沈小娘杖毙。夏庸逼她去端侯府做妾,楚氏便顺势而为。 只要她成为了李玦的妾室,她就被关在了端侯府里,正好让李玦和何夫人看着她。 此事关乎夏明月的身世和当年的换女之事,可以说是夏明月此生安乐富贵的根本,而李玦真正心仪的人是夏明月。 如果她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端侯府那么长时间,很难瞒的密不透风,一旦她透露真相,李玦不用别人逼迫,为了保住夏明月就会将她灭口。 所以上一世无论有没有身世的谣言,沈小娘都会死,而她也会被顺水推舟地送去端侯府。 这一世,她主动换了婚,第二日宫里就来了赐婚的圣旨,府里还住了两个宫里的大宫女教她礼仪规矩,他们才没动手。 只是他们真的不怀疑她们两个知道点儿什么了吗? 夏明嫣查证着问道:“小娘,之后乔嬷嬷还有再找过你么?她有没有问你荷包的事?” “没有,她没看见荷包,妾就说只是跟人学了个绣样。她又盘问了几句,妾还在想这杏儿是不是犯了府里的忌讳,只是奴婢不知道,就没再绣。”沈小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了。 夏明嫣想了想,安排了一下:“小娘,你记着,你这儿从来没有过什么荷包,这荷包的颜色、样式、绣的诗句,都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否则可就麻烦了。” “这件事以后我再跟你解释,总之我会请祖母帮忙,给这儿多加几个护院,在请她老人家做场戏,就说把你送去道观修行了。” “小娘,你跟我说,如果不做尚书府的妾室了,就做一个寻常娘子,有田产和铺子,有人帮工,这样的日子你愿意过么?” “愿意愿意,姑娘也嫁人了,妾自然愿意,可这怎么可能。”沈小娘遗憾地道。 夏明嫣没多说,现在他们都能平安无事,是因为楚氏暂时觉得她们还是可控的,可万一哪天楚氏又觉得不对了,一定会了结了她们。 尤其是沈小娘现在风韵犹存,万一哪天夏庸想起她了,让她回了府,再得了宠了,她再把这些事儿说出去,引起夏庸怀疑。 派人防着、守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把人送走也难免楚氏不会派人找过去,倒不如假托进了道观出家,等过段日子就说身子不好,人没了。 之后她在请华靖离帮忙,给沈小娘重新办一份户籍,从此改名换姓好好过日子。 出来之后,夏明嫣心里跟打鼓似的,见天色还早,索性带着一行人在外面用了饭,去了趟煤场。 霞姑姑和画扇在那儿过得都还可,虽然不及元京富庶,因为周围飘散着细小的煤粉,桌子、窗棱一了两天不擦,就能摸到一层黑灰。 可是霞姑姑和画扇的日子都还过得可以,霞姑姑就如夏明嫣安排的那样跟这里一个管事儿的过起了日子。 现在煤场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跟主家签了死契的,成婚即便得到了主家的允许,也没办法办下婚书,就是在一起搭伙过日子而已。 霞姑姑也只是想找个人帮忙而已,她见了夏明嫣自是千恩万谢的:“多谢夫人当日救命之恩,奴婢把跟彭州那边联系的路线交出去了,楚夫人就说要放过奴婢。” “可奴婢一来这儿就知道了,在这儿还是得听姑娘的。要是有什么事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等到能帮忙的人来早就完了。” “况且楚夫人也未必就是真想放过我们母女,她就是想把那边的路摸熟了,就在这儿结果了我们。” “奴婢现在家里这个,是受过姑娘外祖父恩惠的,本是说要跟奴婢做个假夫妻,等到奴婢出去了就算了。可奴婢瞧着他行,就想着不如真就在一起过日子。” “奴婢对他好,他也会对奴婢和画扇好……将来要是还能出去,奴婢就常来看他。” 夏明嫣没想到霞姑姑会这么做,不过这样做也好:“画扇呢?” “被她叔送去帮账房记账去了,活儿清闲,一个姑娘家也不用弄得灰头土脸的。” 霞姑姑不好意思地笑道,她现在学聪明了,自从知道画扇也是陆远山的骨血,多年心结打开,整个人都舒朗起来。 况且她清楚,要是没法子拿捏住楚氏,她们母女出去反而更危险,待在这儿,至少能让楚氏以为她们出不去了,不会危及她们的性命。 “姑娘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之前奴婢知道的,都说了。” 夏明嫣哼笑了一声,霞姑姑是把大面儿上的事都说了,但是细节却没有,还好沈小娘透露了一些,否则这些细节就要被湮没了: “不对吧,你似乎有什么话没说。我问你,你当年送那个孩子出去,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第98章等她把人凑齐了 霞姑姑脸色一变,显然难堪又后怕,她之前没说,现在被人问上门了才说,算怎么回事儿呢。 夏明嫣宽解地微微一笑:“让我猜猜,被打死的两个侍女原本是夫人的心腹,就是负责照顾那两个孩子的,我那真正的二妹妹被送走了,也没有留着她们的必要了。” “而且那天晚上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陆家把孩子送过来总是需要一件信物的,想必这东西要么是陆公子的贴身之物,要么就是夫人过去送给陆公子的,可对?” “那天要把我真正的二妹妹送走,她们肯定是要帮着准备一下的,就这么一折腾,就把那信物错放到了要送走的真正的二妹妹身上。” 霞姑姑尴尬地苦笑,点了头道:“夫人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那时候奴婢都差点跟着被处置了,还多亏了画扇……” “那时候夫人您马上就要被送去卢阳了,缺大丫鬟,画扇比您长几岁,刚刚好,楚夫人就想留着奴婢拿捏画扇,奴婢这条命才保了下来。” “夫人您是想要那件东西吧?奴婢指天发誓,对,奴婢见过那件东西,就在那孩子襁褓里。乔嬷嬷把孩子包好了交给奴婢,要是让人撞见了,就让奴婢说这是换洗下来的东西,要送到后面去的。” “奴婢抱着那孩子走了一阵儿,那孩子没动静,奴婢也怕啊,那个时候浣洗的地方没人,奴婢就躲进去看了看那孩子,当时那东西还在,是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棵杏树,掉了一地的杏子。” “可是后来出了府,奴婢把那个孩子交给于家的时候,那东西就不见了。回来的时候,奴婢找了一路,也没找到,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一个荷包,没有什么特别的证明身份的地方,用的料子、丝线也并非独一份儿,即便被人捡了去,也不能说明什么。 所以寻找一番之后没有找到,也没有人出来闹,这件事最聪明的处理方法就是暂时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前些日子乔嬷嬷发现沈小娘在用同样绣法、刚好绣的花样也是杏子,才开始怀疑东西是沈小娘捡到的。 盘问之后,再加上沈小娘的性情、为人骗不了人,乔嬷嬷和楚氏确定沈小娘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不过她们为了稳妥,还是决定先借着谣言,给沈小娘来个死无对证,那样的话即便夏明嫣知道什么,也没用。 因为事情发生时夏明嫣刚刚两岁多,并不是事情的亲历者,即便后来沈小娘曾经对她说了什么,直接的人证已经没有了,她说什么都没用。 夏明嫣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说的,又问出另一个疑问:“你觉得……要你处理掉真正的二姑娘的,是夫人,还是乔嬷嬷,再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霞姑姑犹豫了好一阵,咬了咬牙才道:“这件事是乔嬷嬷交待给奴婢的,她一开始只说要奴婢把孩子带到城外交给一个车夫带走。” “奴婢当时也的确那么做了,可是那个车夫看着……不是一个好人,奴婢不放心,就偷着跟了一段儿,就看到他把孩子扔到水里去了。” “不瞒夫人,是奴婢把那孩子捞上来的,之后奴婢一边找丢了的东西,一边给这孩子找别的人家,躲了四天,到第五天才回的府里。” “奴婢回去之后……不敢多问,可是看楚夫人的样子,应该不是她的主意。她后来还跟乔嬷嬷大吵了几回,奴婢觉着应该是相爷的意思,乔嬷嬷其实相爷的人。” “其实乔嬷嬷是不想留下奴婢的,还是夫人为奴婢说了好话,借着画扇要到您身边去,保住了奴婢的命。” 果然,夏明嫣嘴角多了一丝冷然:“你没告诉她们孩子送哪儿去了?还有于杏儿这个名字,是因为那个荷包?” “是,奴婢没敢说是自己救了孩子,那个车夫之后定然是要去回话的,就当那孩子就是被扔到河里了……” 霞姑姑苦着脸,为难又担忧地道,“奴婢猜着是相爷让乔嬷嬷动的手,就是怕楚夫人心软,要是好好的养在别人家里了,万一夫人要去看,舍不得了,不就露馅儿了么。” “奴婢这样的下人,也不知道相爷他们在谋划什么,为什么就要把孩子给换了,可是奴婢是相府跟过来的,多少也能猜到些,无外乎是陆、楚两家和朝堂上的那些事儿。” “不过过了几年了,楚夫人有一回谢了奴婢,奴婢觉着她可能是知道奴婢干的事儿了,她知不知道那个姑娘在哪儿,奴婢就不知道了。” “奴婢就是个下人,不想也不敢弄清楚那些事儿。夫人您想想就能明白了……要说那孩子的名字,的确是因为那个荷包。” 楚霆孝背着楚氏让乔嬷嬷和车夫将于杏儿灭口,楚氏知道后与楚霆孝决裂,把心思都放在夏明月身上。 楚氏对夏明月的爱是融合了她对亲生女儿于杏儿的思念的,同时霞姑姑并不是一个能做到一丝不露的人,楚氏或许开始希冀霞姑姑那天发现了端倪,保下了她的女儿。 之后也许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吧,不过夏明嫣还是比较相信楚氏只是知道于杏儿还活着,却还没有找到于杏儿的具体下落。 因为上一世直到最后,楚氏都跟于杏儿没有任何联系,上一世最后是李玦为了保住夏明月的身世,将于杏儿灭口的。 “霞姑姑便在这儿好好保重吧,你给画扇带个话,好好的,以待来日,夏明月能拥有的,她将来是拥有不了了,可说不定也不差呢?” 夏明嫣知道问不出什么了,给霞姑姑留了些银子,就回了钩翊侯府。 楚氏很可能是被楚霆孝逼的,可她并不无辜,她自己跟这些人的矛盾,凭什么把她扯进来? 等着吧,她已经给好友乔依心去了信,请乔家帮忙寻找于杏儿这个真正的夏府二姑娘。 等到人都凑齐了,才好玩儿呢。 至于画扇,这个真正的陆家大姑娘的确没办法过上夏明月的日子,但是前世的最后北疆乱了,不是因为祁笛,说是有流放在彭州的人集结了一支队伍…… 第99章不能说的更不能碰 回了钩翊侯府,夏明嫣自己用了饭之后就去了静心居。 说好了给华靖离施针、用药,华靖离那边晚饭便用得早,她过去的时候刚刚好。 夏明嫣一看就是有心事,整个过程神情严肃、一言不发,直到全部完成,才道: “侯爷有没有好一些?这次用药之后,身子里,准确地说是骨头里会有种痒和有小鱼在游动的感觉。这都是正常的,要是还有别的感觉,赶紧让葱白过来跟我说一声。” 华靖离接过葱白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白了葱白一样: “听到没有?夫人叫你常过去走动,差事办得好了,让夫人赏你。” 葱白在华靖离身边大大咧咧的,立刻插科打诨地回嘴:“夫人是说您不舒服了,才让小的去,可没说常去,还不是因为您不讨喜。” 夏明嫣笑了笑,应和地说:“好,常来好,赏钱我出。你们侯爷之后好些了,每日都要到院子里走走,还得靠葱白兄弟多照料着。” “夫人客气了,小的一定照顾好侯爷。”葱白笑呵呵地道。 夏明嫣让秋果给了赏钱,华靖离看得出她有心事,就让曹葱白和秋果都下去了。 夏明嫣几次欲言又止,华靖离便先道:“去送帖子,遇到什么事儿了?是你二妹妹又跟你闹了?” “不是她,她现在还闹不动我,不过是老端侯夫人要给李世子纳妾,府里又住了几个亲戚,大概是不打算走了,她心里头不好受,找我呛呛了几句。” “说到这个,我就在想,还是侯爷好,每次我跟母亲说话急了些,都有侯爷在中间转圜。” 夏明嫣笑了笑,索性把话挑明了,再顺嘴给华靖离上上眼药, “说起李世子,我那二妹夫,侯爷你的义弟,跟侯爷的性情可真是大不相同。老夫人要给他纳妾,他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二妹妹托了相府的两位舅爷在御青书院的擢选前给他造势,他在婚仪前是说过不打算去的,可既然二妹妹都给张罗了,他好歹要表个态吧。” “他躲在书房里不出来,由这府里三位长辈跟二妹妹吵,都快打起来,他脸都没露。” 啧啧,去之前,夏明嫣可是在府里打听过的,从前李玦对华靖离颇为尊重,就是葱白去端侯府传几句话,他都会亲自接待。 现如今以为华靖离以后都上不了马背、回不了军中了,连华靖离的正室夫人到访,他都不派个身边人过去看看。 华靖离打从重生之后就对李玦没了指望,要不是他现在还在养伤,早就出去收拾他了。 可是也正是因为心里有了准备,他表现得就没有那么惊讶,更没有什么痛苦和难以接受了。 他淡淡地道:“李世子他……也是个要考取功名的人了,我这副样子,也不敢拖累他。” 夏明嫣像被针扎了一样,把坐的地方往旁边挪了挪,眨着眼盯着华靖离看:“侯爷,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惊讶?他从前对你不是很敬重么?” “你一点儿都不惊讶,是原本就知道他是个表面知礼、赤诚的,还是你……” 夏明嫣差点儿就要问华靖离是不是也是重生的,所以知道李玦上辈子干的那些缺德事儿。 夏明嫣看着华靖离的样子,又实在不像,就凭李玦对华靖离和华家军做下的那些事儿,要是他都记得,还能忍得住不去削了李玦? 那他的涵养也太好了,可要说他什么也不知道的话,现在不是应该很气愤吗? 华靖离也愣了一下,他的确表现得太稀松平常了,他立刻调动起自己的感官,皱着眉、瞪着眼,补了个表情道: “看我成了半个废人了,他就不把我当义兄了,我……气愤,当然气愤,他不仅不把我放在眼里,送份贺礼都居心不良,还慢待我的夫人,不能饶过他!” “我刚刚只是看起来不生气,我心里气得狠呐,但是夫人,男人的事应该让男人自己解决,你只管把为夫治好就行。等我好了,有我去收拾他。” “端侯府那边你远着些就是了,用不着跟他们掰腕子。你想想,他为什么袭不了爵,这里面的事儿有旨意不能说,可你想想都知道发生过什么大事儿。” “这……不能说的事,最好也不要碰。夫人是玉瓷,他们是顽石,不能让他们伤了你!” 这就跟哄孩子似的,就是不让她去碰那些危险的事儿。出口气可以,别的想都别想! 华靖离对端侯府的嫡子比夏明嫣清楚,老端侯当年贪的军饷拿去做了海货买卖,说是沉了船,全搭进去了,究竟是不是真的,谁也没见着那船就真的沉了。 就算船沉了,他以前干这种勾当的时候,有没有积蓄? 端侯府看起来穷得叮当响,上一世他觉得是真的,但那时他也傻,相信了李玦,实际上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毕竟李玦一直都想重建李家军,这可是需要很大一笔银子和封田的。 大恒现有的这些军侯府,封地和钱饷都是从初年时就开是分封、积攒下来了,历经多代,才有了这样的规模。 端侯府的封地早就被撤得差不多了,就算圣上允许他袭爵了,也开了恩让他重建李家军,银子却是不可能多给他的,一定会让他自筹。 要是李家没留这一手,他们哪儿来的银子?说不准那些银子就在哪儿藏着呢。 华靖离不想让夏明嫣插手,是担心她查到了端侯府核心的利益上,也是担心万一有人跟他想的一样,已经在找那笔银子了,她可能会跟这些人撞上。 要是夏明嫣想给李玦和夏明月添添堵,可以,要是她要插手他跟李玦的事,不成,因为那样做太危险了。 她这辈子就该过得张扬肆意,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花银子。 夏明嫣却不依:“侯爷,夫妇一体,朝堂上的事儿我自然不会碰,可是我那二妹妹是他的世子夫人,我总不可能避而不见吧。” “而且……我怎么还是觉得侯爷不是真的在生气呢?看来侯爷和我这世子妹夫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都这样了,生气还是装出来的。” 第100章既已入局,生死无怨 女人的直觉总是可怕的,在夏明嫣的审视下,华靖离充分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只能拿出往日的深沉样子来: “男子跟女子不同,凡事不摆在脸上,他做得不对了,对他不满了,那就直接找回来。这……面上,不生气。” 直接找回来……这话还是像兄弟之间说的,看来只是一时之气,等他好了,说不定兄弟俩打一架就又好了。 夏明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华靖离为什么这么重视李玦,甚至前世把李玦看得比亲弟弟还要亲。 可能跟他没有同胞的亲兄弟又跟华靖和不亲有关系,要是华靖和能在华靖离的人生里扮演好弟弟这个角色,华靖离很可能就没那么在乎李玦了。 “原来是缺阿弟。”夏明嫣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什么?” 华靖离没听清楚,一抬头就看到夏明嫣同情地看着他,似乎还伤了心了。小丫头,还挺有真情实感, “真的没什么,他也没有最什么,只是他的情义没有表现出来的真诚而已。朝堂上尔虞我诈的事儿多了,但凡有个人要害我,我就生一场大气,那还不得气死?” 轮到夏明嫣愣住了:“如果一个人骗了你……前后加起来二十多年呢?你也不生气?” “气,当然要气,可是既然这个人要害我,必是牵扯到朝堂上的事了。这就像一个棋局,只要入局了,就要做好被构陷、受伤甚至丢掉性命的准备。” “不能说入了棋局了,我就只想着赢了之后功成名就、封妻荫子,不想着承担输了的后果,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华家人入行伍,拉拔起华家军,负担着这些人的生计、前程,是为了守护大恒和百姓,可要是说没有一点仕途和名利上的考量,那是假话。” “入局之前就想好了,真遇上了,会不好受,可是更多的……不至于,胜败乃兵家常事。 华靖离不无感慨地说道,就像从前的华叶峰,做一个守业屯垦的幼子,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即便华家有个万一,也能保住他。 可华叶峰做了钩翊侯,他也要上阵杀敌,也要肩负起华家的命运,他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那便早早地退下来,让华靖离早了许多年承爵。 既然入了名利场,享受着爵位、功名和出身带来的好处,就要准备好承担被背叛、被构陷之后的痛苦。 一经入局,生死无怨。 夏明嫣大感自己的境界不够高,她可做不到这么大度:“别的我不管,可不能因为你不在乎,就连累别人跟着被他害。” “御青书院的擢选,他们家里人不想让他去,我看他自己倒是愿意得很。要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二弟也要去,你可不能不管。” “虽说就没打算然二弟选上,可是输也要输得好看。楚家已经出手了,有他们帮着你的世子义弟,你二弟的名声还不知道得坏成什么样呢。” “你不能因为卜小娘跟母亲的恩怨就不帮着你二弟,他要是伤了心了,一个跟头栽下去爬不起来了,你以后也得烦。” 华靖和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或是将来过得不好,即便不谈亲情,也会拖累华靖离。 华靖离要背负的太多,别的负担能少一个是一个,何况这件事关乎华靖和的一生,必须重视! 华靖离失笑,手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想什么呢?靖和是我弟弟,他跟卜小娘不一样。我跟他不亲近,不是不喜欢他,也不是看不上他。” “他是文士,文雅、清正,成日里就是诗词歌赋,恨不得不食人间烟火、纤尘不染,跟我这种粗人就不是一路人。你让我跟他亲近,我能跟他说什么?” “你信不信我要是现在把他叫来说几句话,他一定会战战兢兢,甚至瑟瑟发抖,兄弟之间,要是闹到这样的地步,以后见面都没意思了。” 夏明嫣想想也是:“那你也不能不管,你之前说过会管的,要让他输得好看,可也没看到你做什么。”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能攻击他的地方多了,与其漫天撒网,不如守株待兔。”华靖离笑道。 夏明嫣有些惊讶,他在静心居里养病,外面发生的事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你一直在盯着?能不能让我也去看看?我这个做嫂嫂的也想跟弟弟、妹妹们亲近些……这次的事儿刚好也能带一带青青。” 华青青这一世即便不去做那劳什子的太子妃,也是要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去的,早点做到人情练达,没有坏处。 华靖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非常配合地道:“成,需要什么去找郭林。尽量让他们出手,你在背后就好。” “端侯府那边比你想得复杂,以后再跟你解释。你进来的时候有心事,发生什么了?” 华靖离突然转了话头,夏明嫣来不及调整表情,已然漏了馅儿,也不好完全瞒着: “就是夏家的那点儿事儿,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原本对我好的人,不是真的好,原本就对我不好的人,又可能另有隐情。” “除了祖母,恐怕没几个对我是真心实意的。不过刚刚听你说完,我忽然觉得没什么了,谁让我的父亲是夏尚书呢?” “我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不知道多少人还羡慕我能生在夏家呢……罢了罢了,不想这些……” 她忽然坏笑了一下,语气和神情都可怜巴巴的,“不过侯爷都看到我这么可怜了还给你施针、调药,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她都这样了,华靖离本就不想拒绝她,又怎会不答应:“想要东西还是银钱,都随意,云翠居那边开销不小,不能让你贴了银子去。” “不是银钱,也不要物件……是母亲也提过的一件事。”夏明嫣嘴角一咧,眼睛眨了眨。 “我母亲提过的?”华靖离不大确定地道,看她的样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夏明嫣用力点头:“其实母亲说得对,咱们这东院儿后宅,只有我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等侯爷好了,也要早些留下子嗣。” “要不侯爷就听了母亲的话,纳几房妾室吧。侯爷可以放心,我绝不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