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笔下女神那些年[快穿]》 1、黑莲花的复仇(一) 谢妙,一代坑王。 挖坑不填就算了,她还扑。当然,曾经她也做过红遍大江南北的春秋美梦,奈何现实比较残酷,所以直到今天,她还是个悲惨的小透明。 扑多了,一般人也就认命了。谢妙从屡战屡败的历史中认真汲取教训,痛定思痛,决定人果然还是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转。于是大胆地放弃了最后的节操,做一个不要脸皮、凭本事坑人的死坑王。 ——讲道理,靠自己本事挖的坑,你怎么能要求我填!!! 以上是谢妙的真实心理活动。 好了,不说那么远的事情。我们姑且将话题收回来,将注意力放在谢妙身上。 黑灯瞎火的房间里,有一只原型的蛋在床上浮着,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和躺在床上挺尸状的谢妙大眼瞪小眼。她不认识这个蛋,也不记得自己有惊天地、泣鬼神地拯救过世界,所以眼前的这个蛋,身份成谜。 蛋看着她,她看着蛋。谁都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沉寂许久,谢妙忍无可忍,决定先发制人:“请问,你是谁?” 蛋说:“如你所见,我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坑王补正程序下一名兢兢业业的系统。你好,初次见面。” “这个梗现在不太流行,已经变成老掉牙桥段了。”谢妙很冷静地回复它,“你知道吗,打开十个文,有九个都带系统。你用这样的自我介绍出场,不会觉得丢人吗?” “没有关系,我遇到的七个宿主,八个都会这么讽刺我。”蛋的话没有丝毫起伏,“我已经习惯了,谢谢你的赞美。” 谢妙:“……不客气。”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蛋不紧不慢地说,“你因为坑挖的太多,虽然没坑到多少人,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勿以恶小而为之’,所以坑王补正程序现在已经盯上了你,派遣我过来对你进行纠正,希望你能在我的监督教导下改掉挖坑不填的坏习惯。改造从良,好好做人。” 谢妙炸毛:“挖坑算什么恶习啦!你根本就只是随便找了个说辞跑过来了吧!我不服,这是什么糟糕理由!拒绝,打回重写!” “我们的服务非常良心的。”蛋诚恳地道,“你不是有很多脑洞吗,坑是不是很多?天天感觉手速不够用,哀叹着自己的手残?只要接纳了我,愿意使用我们的服务,就可以在梦里轻轻松松地填完坑哦!使用次数不限!全程免费!” “当然,前提是你只要能在梦中完成我们发布的任务,就可以无痛并且愉快地醒过来!” 蛋循循善诱。 谢妙沉默三秒,非常感动地注视着蛋:“谢邀,不约,再见。” 说完,她被子一拉,果断装死睡觉。 这一觉睡得非常美好,一夜无梦。直到阳光照到了谢妙的脸上,她才悠悠转醒。 清晨的空气非常美好,她幸福地在软软的床上伸了个懒腰,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房间是没有窗户的——大学宿舍,有个落地窗算是施舍,别的就别想太美好了。 所以这柔软过分的床和这一看就很高级的房间是怎么回事?!!! 谢妙“腾”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都要崩了:床不是她的,房间不是她的,连身体都不是她的了?!! “宾果!”蛋从空气里“砰”地跳出来,“恭喜你,本系统乃强制执行程序,所以拒绝是没有用的。这里是梦中的世界,你只能在这个世界乖乖做任务,完成填坑的目标后就可以从梦中醒来继续你的人生了!” “如果我拒绝做任务呢?”谢妙冷漠地看着蛋。 蛋顿了顿,以很惋惜的口气说:“很遗憾,那你只能在梦里继续睡了。” 谢妙:“……你们公司的都是这么耍流氓的吗。” “对的。”蛋并不否认,“毕竟对付流氓,就得用流氓手法。” “……好,我答应!”谢妙悲痛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一直自认是个油盐不进的死流氓,没想到今日棋差一招,败给了一个其貌不扬的蛋。但是她输得起,认栽就认栽!大不了……这个坑填完了,梦醒后又是一代挖坑不填的好汉! “你是一个讲信用的坑王。”蛋夸奖道,“忘记自我介绍了,我的系统编号叫做零零七,没有名字,你叫我零零七或者小七都可以。这个世界的信息我现在发给你,请你确认接收并整理完毕以后和我报告,我会再告知你这个世界的注意事项。” “关于主线任务,并没有硬性的完成要求。只要能达到你最开始的大纲设定完结的地方即刻。当然,我们系统也提供了非常贴心的商城服务,只需支付少许商城币就可以购买。商城币的获取则是从已在梦中构建完成的世界成稿后发表的平台上获取的人气来决定——如果你的文能够大红,就能获得大量的商城币,反之,则只有少许。” “介于你还是刚刚开始使用本系统的新人,本次世界中特别先行支付1000个商城币给你。等到本世界完成之后,再从获得报酬中扣除。” 谢妙一面消化零零七传给自己的消息,一面仔细听它的讲解。听到这句,忍不住打开了它所说的商城界面瞧了一眼,却发现自己目前手中拥有的商城币—— 一、个、都、买、不、起! 不说整容药剂、返老还童药这种神奇物品,也不说起死回生草或者洗筋伐髓丹这种明显破坏平衡的玩意儿。只说给人物加点这方面,力量、体质、魅力、幸运,智力,精神——当之无愧的属性六天王,每加一点就要足足100点商城币! 穷逼如谢妙,是真的一个也买不起。 她踌躇半天,指着幸运面板问零零七:“这个属性,有什么用?” “顾名思义,就是增加你的幸运度。比如玩手游一个十连出5张ssr什么的。”零零七说,“不过在任务世界,最主要的还是用来制造巧合。能把你所构想的剧情用巧合的方式展现出来。总之,优先升级绝对不亏。” 谢妙无视了零零七最后那句类似于推销的话,淡定地把商城关了。 她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一本校园言情向设定的小说。 这本来是谢妙很久以前的一个脑洞,写的是黑莲花少女为弟复仇潜入学校,报复当初霸凌过自己弟弟的纨绔子弟,骗心骗感情还试图把那个富二代给弄死。主打狗血虐,女主黑得比墨都纯,男主则是负责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小可怜。由于剧情摆在这儿,所以女主的人设一直很好,体现在系统的数值上的则是每一项都比较高。 各项满分一百,而这位叫向缨的女主光魅力就有87,体质和力量低了一些,分别是42和44,但智力和精神同样强大,有85和77。最后,最重要的幸运竟然高达90! 这基本就代表着,她在这个世界甚至不需要多加谋划,就能相对非常幸运地走完剧情。 谢妙整理好零零七提供的信息及注意事项,下床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粗粗扫了一遍,确定了现在的时间线。 她现在的身体向缨,刚刚央求了养母与继父,以想与继兄魏明博处好关系的理由,转到了男主所在的学校。而今日,正是她该去学校报道的日子。 谢妙将视线投向桌子上被拿出来的、已经熨好的学校校服,毫不迟疑地将笔记本藏好,换下了身上的睡衣。 她刚换好衣服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轻轻地敲了敲房门,问道:“缨缨,你醒了吗?” “我醒了,等一等。”谢妙应了一声,跑过去开了门,望向外面的人,“妈妈,有什么事情吗?” 门外的正是向缨的养母,向依依。她是一个比较菟丝花的女人,唯一比较坚持的事情就是当初在与向缨的养父离婚时,非常坚决地抢来了向缨的抚养权,带着她嫁到了向缨如今的继父魏家。她和向缨的关系很好,可以说,向缨能有机会向男主复仇,这位养母的功劳不浅。 “你该去学校了。”向依依看到谢妙慌张的表情,摸了摸她的头,挤出来一个笑容,“到学校报了道后,记得好好表现,不要给你父亲丢人。” “……嗯,我明白的。”谢妙点点头,又补充道,“明博哥……我也会努力和他处好关系的。” “好。”向依依的笑容中多了些真诚。 谢妙抓了书包,一路小跑到门口。魏家的司机刚将车停好,她和司机怯生生地打了个招呼,坐到了后座。 周围景色随着车的发动飞快地往后退去,谢妙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写出来的大纲和设定,结合如今的情况,决定今日果然还是按兵不动,先按着剧情来。 这文的男主蔺宇是个烂大街的校园青春男主人设,自大而且性格恶劣,虽然也有人性闪光点,不过那都是后期的事情。没把人成功攻略下来以前,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要不是因为是自己写出来的角色,打死谢妙她都不肯来攻略这种人。 车很快开到学校,司机陪着谢妙办完了入学手续,和她目前的班主任刘老师交代了一番。大约是看谢妙人长得漂亮,又是个乖乖女,刘老师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爱表情,嘴角扬起,拢都拢不住。谢妙出来混了这么些年,早就掌握了一手如何讨好老师的本事,很快就把人给哄得开心无比。 这种喜爱亦是很快便体现了出来。 谢妙入学的这所学校,是一所汇集了当地市内绝大多数二代子弟的高中。这也就意味着班里的学生多数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而老师们也早已练就了一身圆滑做人的本事,每每训斥或警告学生时用词都十分谨慎。然而今日久经沙场的刘老师在介绍了新来的同学后,竟然特意嘱咐了一句“不要欺负新来的同学哦”,顿时震惊了一票人。 学生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讨论起刘老师今日的一反常态。 蔺宇拿手托着头,百无聊赖地瞧着这群人的讨论声渐大。而身为纪律委员的他,没有半分想要纠正的意思。 “我叫向缨,欣欣向荣的‘向’,沧浪濯缨的‘缨’。”新来漂亮同学站在台上,似乎这个介绍已经用尽了她的勇气,以至于说完这句话,她就没了下文。刘老师看不下去了,只好站出来帮她打圆场。她愣了半晌,在教室内茫然地看了一圈儿,忽地朝着蔺宇的方向露出了拘谨的微笑。 ——有故事。 蔺宇想。 巧了,他这个人,最喜欢有故事的人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黑莲花的复仇(二) 那个新来的女孩,很漂亮。 蔺宇自认审美已经足够苛刻,然而还是忍不住想要在心里为对方的容貌鼓掌吹口哨。然而,他可亲又可爱的同桌魏明博显然不这么想。 不同于大多数人都是盯着对方脸忍不住赞美上帝的行为,蔺宇发现魏明博不仅眯起了眼睛,眉宇间隐隐有暴怒的倾向,甚至还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一拳狠狠砸在了课桌上。 “咚——” 一声巨响在教室中蔓延开,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的视线纷纷投过来,又顺着魏明博的视线看向了讲台上站着的新来的同学。只见她的脸上几乎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瑟缩起来,不由都暗自叹了口气。 魏明博此人,在班里可以算得上是个小霸王,性格糟糕脾气差又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欺负同学。旁的人躲他都来不及,也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女孩子是怎么得罪了他,竟然刚来到班里就被这么针对,真是太惨了。 众人忍不住在心里给新同学点了根蜡烛。 蔺宇全程置身事外,兴致勃勃围观这场闹剧,丝毫不管刘老师一脸下不来台的表情,完全没有打圆场的打算。他这个人虽然平日里看着还算斯文好说话,实际上性格比魏明博糟糕多了。看着魏明博和这个女孩子杠上,他一点都没有拉架的意思,只觉得有意思。 他敏锐地从中嗅到了故事的气息。 比如,那个女孩儿垂眼以掩饰的眼中黯然之色。比如,魏明博用怒气掩饰的实际的烦躁慌张。 “魏明博,上课时间扰乱课堂秩序,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师了!”刘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出声训斥道,“给我去走廊里站着,直到这节课结束。” 魏明博抬眼,冷冷地盯着刘老师。过了半晌,哼了一声,站起来慢悠悠地往教室外走去。 “向缨,你坐在五排右数第三个的座位。”刘老师推了推眼镜,问谢妙道,“五排——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不近视的。”谢妙低下头,朝她微微鞠了一躬,抓紧了自己的书包,“谢谢老师。” “好。”刘老师点点头。 谢妙便向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她故意没有选择绕路的另一边,而是勇敢地选择了正准备去教室外罚站的魏明博走的那条路。 课桌与课桌之间隔出来的空隙不算大,过一人刚好,两人便需要有一人侧身才能过去了。魏明博生在富裕之家,自然发育得很好,个子够高,当然在挡路方面也颇有心得。 于是两人非常不意外地“狭路相逢”了。 魏明博冷眼看着谢妙,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谢妙见状,忙不迭侧开身,攥紧了抓着书包的手指,装出了一副很恐惧又不敢说话的模样。 其实谢妙心里清楚,魏明博充其量只是个纸老虎。在这个故事里,魏明博是一个别扭嘴巴坏但意外单纯的人。因为从小缺乏母爱导致他成为了一个喜欢用暴力恐吓别人的人,但大多数情况只是停留在了单纯的口头威胁。 比起真正男主蔺宇,好攻略不知道多少倍。 她现在的这个身份,贸然去接近对方显然不够明智。但是魏明博却是蔺宇的好朋友,虽然这里面有几分臭味相投的意思,可却比凭空制造巧遇之类的操作简单多了。 想迅速满分通关打出完美结局,魏明博的东风,她必须得借。所以,魏明博的攻略也势在必行。 果不其然,魏明博似乎对谢妙的这番作态看不下去,他像一阵风般从她身边匆匆走过,显然恼恨甚深。却还是丢下了一句硬邦邦的话,低声道:“下课以后,西边楼梯间,你出来一下。” 谢妙听了,只低着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旁有视线频频投来。 不用看,谢妙也知道这必定属于蔺宇无误。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虽然蔺宇是个有很深戒备的人,但早晚还是要栽在自己好奇心过剩这个点上。 作为写出这货的亲妈,谢妙亲自给丫盖棺定论,顺便拿钉子封死了棺材板。 课上时间很快过去,谢妙慢吞吞地收拾了东西,按魏明博所说去了西侧的楼梯间。 这里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因为本身是走廊的尽头,与厕所与前往学校小卖部的方向都是相反的,很少会有学生会选择走这里,拿来讲事情绝对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当然,究竟是有几分是为了遮掩,有几分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就得看当事人自己的想法了。 谢妙磨磨蹭蹭走过去,一副犹豫又恐慌的模样,拖了很久才到。等找到地方的时候,都已经快上课了。 不出预料地,就在楼梯间迎接到了一个快要狂化爆炸的人型。 “到现在才来,你是在向我表示抗议和不满吗?”魏明博一拳砸在了墙上,将炮火对准了姗姗来迟的谢妙,“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吧?你和你的那个母亲,最好把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给我收敛点。别以为进了我们家门,麻雀就能变成凤凰了。鸡就是鸡,一辈子也别想飞起来!给我在地上乖乖爬一辈子!” 谢妙垂着头,乖乖地听,一句话都没说。 之前也说了,这位魏明博同学是缺爱少年的人设。自然,母亲这个词在他内心中是高贵不可亵渎的,也是旁人碰触不得的禁区。向依依一个贫困家庭出生的女子,本身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如今嫁给魏父,做起了他的继母,自然招来了他的激烈反抗,连带着同样娇柔款的向缨也一起被歧视了。 ——现在的这些谩骂不过是对之前冷战的一次爆发总结而已,习惯就好。 谢妙轻声细语给魏明博道歉:“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爸爸……不,魏叔叔一直不太放心你,所以我想……来这边读书的话,魏叔叔或许会开心很多……” “……不准喊我哥。”谢妙等了许久,才听到头顶传来的咬牙切齿的声音。魏明博压着声音,里面满满的快要滴出水的恨意:“你真是和你那只会讨男人欢心的妈一样,眼里只有怎么讨他欢心,一点脑子都没有。” “你不是想知道怎么讨好我爸,让他开心吗?”魏明博说,“滚——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进我视线里,我就高兴了。我一高兴,他也就高兴了——你应该是懂得吧?” 谢妙瑟缩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魏明博看她似乎将话听进去了,很满意,转头欲走。末了,又扭头回来,补充道:“对了,在班里也别说认识我。别人问起来你跟我的关系,你就说不认识。” “……好。” 收到意料之中的回复,魏明博满意地轻哼了一声,扭头走人。丝毫不管身后少女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只觉得通体舒畅,甚至一扫之前整月的郁闷,开心得想要高歌一曲。 这快乐一直持续到回到教室,却发现自己的同桌堵在了门口,一脸似笑非笑。 “你想干嘛?”魏明博警觉地看着蔺宇。 “没什么,看你心情不太好,出来关心关心兄弟。”蔺宇说,“也快上课了,你才被刘老师罚站了一整节课,应该不会想再来一次吧?” “当然不会。”魏明博想也没想回答道。 “我想也是。”蔺宇胳膊挂在他肩膀上,忽地一歪头,朝着不远处笑眯眯摆手喊道,“唷,新来的同学,在学校里迷路了?友情提示,快要上课了,再不快点会被老师罚站哦。” 魏明博心一沉,果不其然在转角看见了还在磨磨蹭蹭、犹豫不前的谢妙。 见他目光投来,谢妙吓得又是往后退了一步,仿佛魏明博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的心情不由霎时转坏,刚想开口训斥,又想起刚刚说的在学校里装作不认识的事儿,只好恨恨的住了口。他扭头回看,却和抬眉瞧着自己的蔺宇大眼瞪小眼。对视许久,魏明博放弃了挣扎,手插进裤袋里,怒气冲冲地走了。 蔺宇笑了笑,瞟了眼远处的谢妙,对她无声地张了张口,也随着魏明博一同走了进去。 谢妙这才把心安下来,放心地回了教室。 回到座位,周围同学纷纷聚了过来,十分热情。并对谢妙刚刚竟然能在校园内迷路一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七嘴八舌地告诉她学校里的注意事项,邀请她与自己一起去吃午餐。 谢妙挂起笑脸一个个感谢并婉拒,眼角余光瞟到隔着几个座位的魏明博对自己朝天翻了个白眼。 ……差点没忍住破功真笑出来。 她面上表情僵了僵,僵滞了很久,才把险些崩掉的面部表情管理回来。 不过这个表情嘛,在她这是差点笑崩,在别人的眼里,那就有不同的解读意义了。 蔺宇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在少女身上过长停留的目光,心里却升起了微妙区别于看戏的、不同的想法。 中午的课间,总是来的特别快。 对于多数不学习的人而言,高中的一天基本就重复着入睡——睡醒了——随便听听摸鱼——吃饭了的这个循环之中。虽然谢妙目前扮演的向缨不是这个循环里的一分子,但她攻略目标的俩人无疑是的。 一下课,便结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先回去吧,我想去操场上透个气。”魏明博走着走着,突然开口道,“我上课前再回去。” 听到这句话,蔺宇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心里大约有了数。他没有阻拦对方,只说:“行,你去吧,那我先走了。” 他笑着对魏明博挥了挥手,目送对方离开,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教室。 没想到,他回去的时候,教室里竟然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刚刚课间才被魏明博怼了一顿的谢妙。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但蔺宇对之前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心知肚明得很。只不过他不乐意将事情挑明,所以不说出来。 但这姑娘显然没有这种明悟的自觉。见到他走进来了,忙不迭拿手背抹了几把眼睛,动作之粗暴,连蔺宇都替她疼。 他走过去,站在对方面前,追逐着对方想要逃避的样子,果不其然地瞄到了已经红肿掉的双眼。 真是太可怜了。 他忍不住想。魔/蝎/小/说/m/o/x/i/e/x/s/.c/o/m 3、黑莲花的复仇(三) “你没有去吃午餐吗?”蔺宇假装没有看到眼前少女的眼泪,很温和的问道,“是找不到路还是?需不需要我帮忙?” “没、没有,我认识路……”对方显然被他突然的搭话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我很晚才吃的早餐,现在不太饿。之前有同学好心说带我去的,只是我拒绝了而已。谢、谢谢你!” “哦……这样啊。”蔺宇拉长了语调,点点头,随即指着自己的位置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不用客气,我叫蔺宇,班里的纪律委员……喏,坐那里的。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啊,嗯……嗯。”对方朝他扯出来了个勉强的笑容,“我记住了,谢谢你,如果需要帮忙,我会来找你的。” “好说。”蔺宇冲她弯了弯眼睛,顺手把手里拿着的一罐热牛奶放在了桌子上。 接着,他便收获了少女一脸茫然的表情。 “虽然你说不饿,但是什么都不吃,对身体可不好。”蔺宇脸皮都不红地开始胡扯,“女孩子喝点热牛奶对身体比较好吧,你拿着好了。” “这……”对方犹豫了许久,似乎在斟酌用词。鸦羽般的睫毛呼扇着一上一下,透露出了主人内心的不安:“我不能要。” “一瓶牛奶而已,这个学校的人都不会把它当成一回事儿。”蔺宇说,“不用太过感谢我,收下吧。” 说完这句话,他朝少女笑了笑,顶着对方感激的表情,自顾自地回了座位上。 ‘——况且,我也不爱喝热牛奶啊。’ 他又在心中补充道。 不久,教室里传来了少女小声吞咽的声音,显然是饿得狠了。 果然,是魏明博的原因吗?蔺宇只装作没有听见,一面在心里思考道。魏明博嗓门一惯大得很,拜这所赐,今早上课间那会儿俩人的谈话让不远处的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这一滩烂泥中再来掺和一脚。 至于原因?无聊而已。 谢妙对蔺宇的想法大约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才不会觉得对方刚刚那番动作是涨了多少好感,只不过是恶劣基因使然的选择而已。蔺宇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热牛奶,然而本所学校为了让学生好好长身体、补充营养,每位学生都定时配发了一定份额的牛奶。就算现在不拿来当人情,过一阵子他也要拿去倒掉。 话虽如此,但今日的事情至少还是好好地在谢妙规划好的大纲内顺着发展了下去。 毕竟坑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只有上文、没有下文的。这也就意味着没有固定的未来,所有的一切包括结局,都需要由谢妙自己来当那个掌舵人。 这里虽然是梦中的世界,却也极大地区别于文字,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想要如同操控文字般随意操控别人的想法性命,显然会死的很惨。即便谢妙就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她也得一步步按着计划来。 接下来的一天内,谢妙都很顺从的没有再去招惹任何人。如果有主动来搭讪的同学,则每个都很好脾气地笑脸迎人。 等掐着时间算得差不多的时候,她站起来,独自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和她提出了转班的申请。 刘老师刚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震惊了一下。随后很快想到了今早上魏明博的表现,联想到二人的关系,也就释然了。这种别人家事,她是没有蹚浑水的想法的,便按谢妙的想法帮她联系了转班。 谢妙心满意足地踱步回了教室。 回去的时候,刚好撞到出来吹风的蔺宇。 谢妙一秒切换到柔弱小白花人设,和他轻声打了个招呼。 “老师喊你有事?”蔺宇看了看不远处的班主任办公室,问她。 “不是,是我找刘老师问了几个问题。”谢妙柔柔地告诉他,“今天中午的牛奶,谢谢你,很甜。” 蔺宇愣了愣,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不客气。” 谢妙对他微微鞠了个躬,匆匆离去。 蔺宇看着少女压平被夜风吹起的长裙,纤细背影的身影消失在微弱楼道灯光照得昏暗的转角,竟然有史以来地第一次产生了介于好感与同情之间的感情,心想着:要不然,就帮她去劝劝魏明博吧? 不然,看她那副瞻前顾后的样子,也太可怜了。 这个念头转瞬而起,又被压下。思考片刻,蔺宇决定明日早上再与魏明博说。 今日他的心情不好,说不定会吵起来。 而事实也确实如蔺宇所料,魏明博此刻的心情的确不如何。 就在不久之前,魏父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放学之后,与谢妙一同坐家里的车回家,不准一个人先跑。这个要求让他险些砸了手机,但是想了想这样说不定就得去蹭谢妙的手机,只能咬碎了牙忍了。 谢妙回到教室的时候,便看到了几乎濒临爆炸边缘的魏明博。 他身边围着几个打扮时尚的漂亮女孩,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她们挡在魏明博和谢妙之间,将他的视线遮掩了大半,饶是如此,谢妙还是能感受到一旁如刀子般丢来的视线。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低头认真看书。 这种情况就这么持续到了放学。 谢妙一个人走在偏僻的楼道里,魏明博寒着脸跟了上来。 她吓得下意识地朝一旁连退了好几步,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这个行为让魏明博的脸色更糟糕了。 待到谢妙走到转角,身后忽地传来了一声冷冷的“站住”。 谢妙停住了脚步。 魏明博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剩下一双眸子里倒映着月夜的流光。只不过那光却是凉的,变作了锋利的刀刃,仿佛要在谢妙的脸上割出无数伤疤。 “你摆这副样子给谁看呢?”他说,“想告诉别人我在欺负你?别逗了,真以为有谁在乎不成。” 谢妙安静地看着他,心想:你不就挺吃这套吗? 嘴上却说:“对不起……我会很快消失的。我没想到你会走这条路……” 说着,便要抱着书跑下楼。 也不知道是被魏明博的态度给吓到了,还是忙中出错。谢妙走路时竟不小心绊了一下,而前面便是楼梯—— “啧,你是不是傻——” 魏明博见了,瞳孔缩了缩,几步从楼梯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眉头几乎拧成了个“川”字。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刚刚说了让你站住?”他怒道,“还是你诚心就想和我对着干?以满足你扭曲的心理?” “我……”谢妙张了张口,眼泪从眼眶中溢出,却倔强地直视着魏明博,不肯让它从眼里流出来。她从魏明博手中扯出胳膊,低声说:“我没有那样想过,你误会了。但在你心里的我就是那种样子,所以你如果那样想能觉得开心一点的话,你就那样想吧。” 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些颤抖,毅然决然地转身欲走。 “……等等。”魏明博蓦地出声,叫住了她。他忽略了心里颇不是滋味儿的情绪,走过去拽住了谢妙的手,把她带得踉跄了一下,又说道:“我爸打电话让你跟我一起回去,你往哪儿跑呢?你想自己走也行,自个儿跟他说去,我巴不得一个人走。” 谢妙低低“哦”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脚步一点点向前走。 很快,魏家的轿车映入眼帘。 魏明博捏着少女柔软温暖的掌心,听到身后传来的似有似无的低低吸气声,越是走近车边,心中越是慌乱。 他一向很少欺负女孩子,也不太乐意用太难听的话去针对女孩子。而谢妙大概是第一个被他用如此难听的语言去辱骂侮辱的女孩,原本只是因为恨屋及乌将她视作了她母亲的同类,如今却发现自己只是将怒火冲错了对象而已。 ——他以前从未这么欺负过人,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年龄比他还小的女孩子。 魏明博心烦意乱不已,刚想发火儿,想到自己牵着的谢妙,又生生地止住了怒气。 他拧着眉头,一把拉开轿车车门,动作粗鲁地将谢妙甩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自己则坐去了副驾。 司机对他突发的少爷脾气见怪不怪,只非常淡定的提醒了他俩要系好安全带。 谢妙乖巧地点点头,低头将安全带扣好,眼角的余光却从车窗外看到了个分外眼熟的身影。 ——是蔺宇。 他远远地站着,目光注视着这边,身边是蔺家的司机。 谢妙若有所觉地对上了他的视线,眼神先是亮了一下,最后抿唇冲他微微地笑了笑。 蔺宇一顿,随即也扬起了笑容,朝她摆了摆手。没想到,对方犹豫片刻,竟然也怯怯地对他小幅度地摆了摆手,似是在隔着车窗道别。 这让他因方才看到二人牵着手走出门而阴霾的心情,骤然晴朗了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4、黑莲花的复仇(四) “女孩子哪来的那么多眼泪,成天哭哭哭,烦都烦死了。” 听到这抱怨,蔺宇一下子回过神来。扭过头去,果然看见了熟悉的人脸。 “以前也没见过你有这么多抱怨。”他轻车熟路地安慰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得是半个月前?”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便见到对方宛如吞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如果你说的是你的那位继妹,你可以先消停一阵子了。”蔺宇说,“也没见人得罪过你,怎么非要逮着不放手?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小气的人了,和个女孩子过不去,和小学生似的。” “……谁像小学生了!!??”这句话终于把对方惹炸,忍不住愤懑道,“蔺宇,你会说人话吗??” 蔺宇听了,停住脚步,挑眉看了看仿佛像只炸了毛的猫咪似的魏明博,嗤笑一声:“你去随便找所小学,进去看看,那些三四年级的男生欺负起女同学的嘴脸,简直和现在的你如出一辙。” 魏明博:“……” 蔺宇走过转角,拐进教室,钳着魏明博的肩膀抬头看去,边说道:“你也该学会适可而止——” ——空的? 蔺宇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不由一松,放开了魏明博的衣服。 魏明博低低骂了一句,整了整衣服,却发现蔺宇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觉得奇怪,问道:“怎么——” “……人呢?”蔺宇嘀咕一声,快步走了过去。他曲起手指,在那个空位旁边的桌子敲了敲,引得课桌主人抬头后,方才挂起笑容问道:“坐这儿的向缨呢?怎么都快要上课了,还没有来?” “你问向缨?”对方奇了一下,倒是因为蔺宇纪律委员的身份没有多加追问原因,告诉他说,“她今早上过来收拾了一下东西,说是转班去10班了。以后就不是我们班的人啦,你不用记她的名字。” 蔺宇闻言,眉毛瞬间狠狠地纠结成了一团,怒气也随之迅速涨满了内心。 转班?转班?? 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转班了?? 蔺宇客气地和对方道了谢,面上不显,却是一肚子火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彼时,魏明博还没明白情况,看到谢妙位置上空荡荡的,面上浮起疑惑之色:“……暧,蔺宇,那边人呢?怎么没来?” “你还问我?”蔺宇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自己把人怼转班了,你还问我??” ……转班了? 魏明博听了,也是一愣,接着便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昨天自己说的那些话。 ——昨日直到回家,他也没说过一句道歉。 那,她会转班,也是正常的事情。毕竟是……自己说了让她滚的。 魏明博顿感心烦意乱起来。 另一边,祸害了蔺宇与魏明博二人美好清晨的谢妙,却在新班级混的如鱼得水。 离了这两位重要攻略人物,谢妙也可以把她演出的柔弱小白莲人设收一收了,终于不用动不动就一秒变哭包。 得益于向缨这个角色本身设定的优势,谢妙如今的亲和力非常高,那张漂亮而没有丝毫攻击力的脸也能很轻易地帮助她获得好人缘。再加上优秀的成绩与乐于助人的性格,想和班里打好关系实在是不要太简单。 不过一天,谢妙就混成了班里的女神。 毕竟谁都不会讨厌笑起来如沐春风,长得漂亮,学习好,还会说话的姑娘。 ……还真是单纯的学生生活。 谢妙在心里微微地感叹了一句,收拾好了书包,将包里藏好的东西拿出来,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教室。 今早上送给蔺宇的“惊喜”大约已经让他消化的差不多了,也该送个新礼物去了。不然冷落的太久,人把她给忘了,那可怎么办? 而事实也确如谢妙所料,经过一天的冷静后,蔺宇将这件事抛之在了脑后。 谢妙之于他而言,本身也不是多么深的关系,也仅仅是因为知慕少艾的缘故,所以有些好感和关注。若是对方仍是与他隔着几个座位的、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或许愿意和对方发生点什么。然而对方现在如同一个饱受惊吓的鸟儿一样,飞速地远离了他身边,那也就不能怪他冷漠了。 对方今日这转班的行为无异于明晃晃地在扇他的脸,而他惯于对拂了自己面子的人很绝情。况且,谢妙还和他没有多少交集。 话虽如此,蔺宇还是被今日发生的事情给憋屈到了。 而这种情绪,则在惯常走的小路上见到堵住了前路的少女时,达到了顶峰。 “晚上好。”她轻轻地和他打招呼,声音中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能耽误一会儿你的时间吗?” 蔺宇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他很想回答一句“没空”。 但不知怎么的,在他回答出那句拒绝之前,身体便已经先他内心的想法一步,率先回答道:“怎么了?有事情吗?” 声线之温和,连蔺宇自己都觉得想象不到。 这不对。他想。自己不应该这样,这行动可一点儿也不像他。 “其实没有别的事情……”谢妙踟躇了片刻,朝他紧张地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想谢谢你昨天的牛奶,本来想今早上交给你的……” “……后来我看快上课了,就先回去了。拖到现在才来找你,不好意思。” 谢妙很歉意地看着他说道。 “哦……因为我今早上来的晚了?”蔺宇说。 她犹豫地点点头。 “这样啊……”蔺宇轻笑了一声,接过礼物,冲她晃了晃,“能拆开吗?” “嗯。” 蔺宇便动手开始撕那层厚厚的包装纸。 “转班的事情,没能亲自和你说,对不起。”她瞧着他的动作,低声解释道,望着他的眼神宛如初生的小鹿一般清澈,“虽然只相处了一天,但是还是要谢谢你的照顾。如果可以,希望能继续做朋……” “——就这种东西?” 蔺宇终于拆开了整个包裹,望着包装纸下的真皮壳的笔记本,蓦地说道。 少女柔柔的声音停住了。 她仿佛被蔺宇话语里的嫌弃给震惊了,那双乌黑水润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过了许久,才像是为了确认般,小心翼翼地望了望他的脸,小声问:“……什么?” “我在说,你在打发狗呢。”蔺宇嗤笑了一声,又瞧了瞧那本子,摇着头随手丢到草丛里,上前几步,把谢妙逼得退后了几步,“你想说的,说完了吗?” 谢妙咬了咬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什么。 蔺宇瞧了,忍不住一阵烦躁。 “这样啊,那我走了。”他冲谢妙扬起唇角,虚情假意地笑了笑,“回见。” 谁知,他刚迈开步子,衬衣的一角便被身后少女的小手给扯住了。回过头,撞见一双水雾氤氲的眸子。 “我想请你……帮个忙。” 蔺宇心中一突,站在了原地,转过身来,盯着谢妙的脸,似笑非笑道:“你说。” “我……我是魏明博的继妹。” “妈妈和魏叔叔想让我们处好关系,我答应了他们会在学校好好照顾他。” “但是他很讨厌我。” “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谢妙说,“能不能请你在学校里……帮忙照看一下……” 她看着蔺宇脸上笑意渐渐凝固,愈发地难看,吓得赶紧低下头住了嘴。 “哦……”蔺宇冷冷道,“所以就想从我这儿入手,然后好接近他吗?” 他攥紧了手,险些被自己想通的这番可能气得笑出来。 谢妙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 “摇头做什么,我说错了?”蔺宇重新靠近她,眯着眼逼近了那张俏丽的脸蛋,“还是你觉得我表达的不对,想要给自己洗刷冤屈?” “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女被他的逼问弄得显然快要哭出来了,“不,刚刚那句话没有否认的意思……” 蔺宇瞧着她这副慌乱想要解释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忽地好了几分。 “行,我答应了——” 他说。 “真、真的吗?”对方当即惊喜的睁圆了眼睛,“可以吗?谢谢你!” “不过想让我帮这个忙,你刚刚那个礼物太便宜了,不够酬金。”蔺宇上下看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了少女那柔嫩的唇瓣上,“你——得考虑给点其他值钱的东西。” 谢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凑近她耳边,轻声问:“谈过恋爱吗?” ——得到的是少女拼命的摇头。 软软的碎发撩过他脖颈的皮肤,带来一阵勾人心动的痒意。鼻翼间满是少女身上宛如清晨绽放的百合花般的体香,让他一阵目眩神迷。 “这样……” 他喃喃了一句,一只手抓住了少女的肩膀,另一只手捉了她的下巴,姿态强硬地吻了下去—— ——如想象中一般清甜柔软的唇。并且,没有被躲开。 哈,得逞了! 蔺宇得意地想。 随后,胸前一阵猛力将他推开。他连着踉跄几步,才堪堪站住。再抬头,果不其然看到谢妙站在那儿,细细的柳眉几乎蹙到了一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儿。 她手举到空中,像是想鼓足勇气扇他一巴掌,但却始终无法鼓起来那可怜兮兮的勇气。最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扭头落荒而逃。 ……连送蔺宇的礼物都忘记了拿走。 蔺宇忍不住笑了。 他摸了摸唇上还留着的软绵触感,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清香,走到草丛中,捡起了那本被他丢在地上的笔记本。 他翻开本子,却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了一行字。 蔺宇扬眉,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看去——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下面还署了名,写着“向缨赠”。 ……什么鬼??? 蔺宇顿时觉得刚刚才得来的好心情,顿时全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抽着嘴角捏着那本皮壳笔记本,气得真想再扔一回。魔/蝎/小/说/m/o/x/i/e/x/s/.c/o/m 5、黑莲花的复仇(五) 谢妙从容地回到教室收拾东西回家,就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路上,魏明博对她今日安静得有些过分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约莫是想问一下她转班的事情。谢妙只装作没有看见,一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站在玄关明亮的灯下,魏明博看到了她红肿起来的双眼。 他僵在了原地。 谢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兀自回了屋子。 拉开抽屉,找到里面锁着的日记本,谢妙在里面记了几笔后,听到了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系统零零七的第一次搭话。 “数日不见,恭喜你成功打通第一阶段。”它冷淡的声音一如既往,“你果然很有天赋。” “什么天赋?戏精的天赋吗?”谢妙说,“谢谢夸奖,人总会在绝境中进步。” “不客气。”零零七说,“介于你已经平稳渡过新手安全期,更多的商城内容将对你开放。有很多便宜又实用的好功能,不考虑选购几个吗?” 谢妙来了兴趣:“都有什么?” “比如心想事成胶囊,可以将你想要办成的事情以巧合的达成!仅需888商城币!”零零七说着,在谢妙面前列出了一堆物品,“低级读心术,可以在生效期间读取对方的心里想法!正在限时绝赞折扣进行中,仅需1000商城币!” “收收你电视营销导购的嘴脸,谢谢。”谢妙忍不住说,随后便被一个物品吸走了注意力,“好感查看器……这是什么?检查好感度的东西?” “没错!”零零七听到她似乎对此很有兴趣,立刻接话,“可以用于查看你攻略的对象的好感数值,一次购买,终生使用!并且还可以升级!” “……升级?” “购买本产品后,可以后续使用商城币或者任务世界获取的素材进行硬件升级。”零零七解释道,“最开始可以简单地查看对方对你的好感度数值,升级后就会解锁更多功能,比如获取支线任务啊,看到本人的性格和基本喜好之类的信息,最高则可以获取被查看人的最近动向和计划。有助于补完你没能设定完全的世界构成信息。” ……听起来还挺划算的。 “那升级费用呢?”谢妙问。 “第一次购买,500商城币,每进行升级一次则是上次升级的10倍商城币。”零零七说,“也就是500,5000,50000……最高升到10阶。” ……md好贵! 谢妙被这奸商宰客的嘴脸惊呆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最后思考再三,还是拍板买下了这个东西。 虽然这个好感查看器看起来似乎非常鸡肋,升级的价格也让人觉得有些望而却步,但从长远来看,买一个绝对不亏。毕竟她再怎么心里有数,还是没有具体的数值来的精确。 “请问是否要装备特殊物品‘好感查看器’?是/否” 谢妙按下了是。 一阵炫目白光闪过,只见系统提供给她的数据面板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以前只有她自己孤零零的属性数值,而现在则变得丰富了许多。不仅旁边列出了一大串人物对她的好感,还多了几个打着问号的灰色支线任务。而任务下面则用一行小字写着“???达到80点好感度时自动开启”。 而薪酬则是足足5000点商城币。 谢妙简直被这阔绰的手笔惊呆了。 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系统并没有明确地给她指出这个任务的难度,也没有告诉她是谁的好感度达到80才能开启这个任务。一切都需要自己慢慢摸索。 好在谢妙并不急于求成,她见这个任务一时半会儿没有开启的希望,便打开了好感度的信息栏,挨个儿点下去查看。 约莫是她在学校的形象工程做的真的很成功,除了蔺宇和魏明博以外,但凡认识的同学对她的好感度没有一个是低于70以下的。魏明博则是如她料想的一般吝啬,只有可怜的20好感。蔺宇则好一些,在谢妙的努力下,已经刷到了35。 这也是好兆头啊。 谢妙乐观地想。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按着计划来。 因为蔺宇非常听话地跳了谢妙挖给他的坑的缘故,谢妙现在完全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躲着他和魏明博走,装作是被他上次的行为吓怕了。 但凡只要是这俩人出现的地方,立刻扭头就走;如果不小心对上视线,则马上转开目光;如果被人强行拉着打招呼,就装作没有听见,低头看鞋子。 一次、两次、三次…… 就算是泥人,被故意地忽视了这么多回,也该有脾气了。何况这两人本就不是脾气多么好的人,被这样堂而皇之地甩脸,怎么可能不气呢? 谢妙淡定地看着好感面板上二人上上下下的好感度,一点都不急。 随着谢妙在学校里的交际圈越来越广、越来越受到同学的追捧和欢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出乎谢妙意料的则是,率先找上门的,竟然不是她构想之中的蔺宇,而是魏明博。 ……她还以为先沉不住气的会是蔺宇呢。 “你最近怎么回事?”魏明博把她堵在花坛一处隐秘的角落里,狠狠地纠着眉头,“吃错药了?” 谢妙低着头,试图从他身旁钻走,只说:“请让一让,我还要帮老师拿今天班里的作业。” “啧,你先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就让你走。” “……你让我滚得远远的,要在学校里装不认识。”谢妙抬起头,柔软的眉毛也拧在了一起,“我现在做到了,你还要怎么样?” 魏明博被她这突然发飙的态度惊到了,似是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发火的时候,整个人傻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能让我离开吗?”谢妙道,“虽然说出来很伤人,但是我还是很忙的。” 她隐晦地表示自己并没有多余的闲时间搭理他。 魏明博被她堵得接不上话,只得悻悻地让开了位置。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以为我想关心你,只是我爸说看你最近情绪不对,让我关心关心你……” 谢妙脚步一顿。 在这条通往花园出口的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随性地站着,背靠着路灯的灯杆,校服的白衬衫最上的扣子开了两颗,手插在裤袋中,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瞧见了抱着作业自花坛后走出来的谢妙。 目光相遇,谁都没有说什么。 蔺宇站在这条小径唯一的出口,堂而皇之地堵住了整条路。 ——想要离开?可以,那就主动开口搭讪呗。 ——想装不认识?那就呆着,谁都别想先走。 谢妙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指,垂着头,朝后倒退了几步。 不曾想,这一个怯场,却正好撞到追上来的魏明博怀里。还顺便一脚踩上了他的脚背。 “……唉!疼疼疼,疼死了!”魏明博被踩了个措不及防,瞬间炸了毛,“我说你,走路不看路的吗?!你要回去,你提前说一声啊?” 他忍不住抱怨道。 说着说着,却忽地发现身前的少女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瘦弱的身躯微微的颤抖着,乌黑而浓密的齐肩长发挡住了她的脸,却隐约可见眼眶中的盈盈泪光。 魏明博顿时又傻了。 ……女孩子,都是这么脆弱的吗?随便说两句,就哭了??? 他很冤啊?? 魏明博忍不住想。 “你你、你别哭……我没骂你……”他硬着头皮安慰道,“我没说你……你别哭……别哭啊!!算我求你了啊!!” 谢妙理都不理他。 魏明博这才后知后觉地望向了她视线看向的地方。 蔺宇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挥了挥手。 魏明博似乎咂摸出了些味儿来。 但还没等他把这其中细节捋清楚,便看到身旁的少女抿着唇,含着泪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一丘之貉!” 说完,抱紧了怀里的作业,朝着蔺宇的方向走了过去。 蔺宇这次倒是没有为难她,很潇洒地侧开身,看着似乎被激怒了的少女从自己身旁小跑而过,轻声说:“巧了,我也生气了。” 少女的步履有一丝的迟疑,但仍是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果然是吃错药了吧!”魏明博抱怨道,“以前我关心她一句,她早就高兴地贴上来了。今天竟然还凶我??凶我??” 魏明博觉得贼委屈。 然而,他的诉苦只换来了好友的一声嗤笑。 “我觉得你更像吃错了药。”蔺宇嘲道。 “……”魏明博决定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她还说我们‘一丘之貉’!‘一丘之貉’懂吗!” “懂。” “……什么意思?” 蔺宇瞥了他一眼:“意思是——”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 魏明博表示洗耳恭听。 “——你这个狗比。”蔺宇说。 “……” 魏明博暴怒,当即就捋了袖子,试图追上去揍人。 蔺宇一把把他扯住,伸手道:“把你手机给我。” “……你要做什么。”魏明博虽然疑惑,还是乖乖把手机交给了他。 “锁。”蔺宇说。 魏明博乖乖过去给他刷脸。 “翻个东西。”蔺宇一边回答,一边熟门熟路地打开了他手机的通讯录,找到了标有向缨名字的那行通讯录,转发给了自己。 他将手机丢回给魏明博,拿出自己的手机,从容不迫地编了条短信给谢妙。 “今天放学后,老地方来见我。上次答应你的事情,我来交作业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6、黑莲花的复仇(六) 这条短信,没有署名。 但蔺宇莫名地就是很自信,自信对方一定知道发了这条消息的人是谁。 明明离放学还有好几个小时,他的心情却已经早早地雀跃了起来。 「蔺宇好感度+5」 谢妙刚将搬来的作业放到老师的桌子上,冷不丁就听到了这么一句系统提示。她表情如常,礼貌地和老师告别后,摸出了手机,看到了上面刚刚收到的信息。 她扬起眉毛,将手机又塞了回去。 ——想挖坑给她跳呢? 好啊,谁怕谁啊。 “向缨,校队比赛的时间表,你去操场找老师拿一下!” 有人探出头来,远远地喊她。 “哎,好,你等一等,我马上就去拿给你。”谢妙应了一声,赶紧跑去做没干完的活儿,暂时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放学。 对于谢妙这种很忙碌的人来说,这几个小时不过转瞬,但对于蔺宇这种校长来了都支使不动的典型二代,那真是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挨到铃声响了,蔺宇反而从急不可耐的等待中又冷静了下来。他将衣服整了又整,这才从教室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一路上,他故意走得磨蹭无比,逢人便打招呼,和那些对自己有意的女生挨个攀谈过去。他本身追求者众多,在校内属于很受欢迎的那类人。往日一贯难接近得很,今日放下姿态,因而出校的速度便愈发慢了下来。 等到他来到约定的地方,虽是夏季,天黑得晚,也已经华灯初上。 草丛中传来微弱的虫鸣,那个瘦弱的人影孤零零地站在街灯下,她蹲着身子,似是在看草堆里的萤火虫,没有一丝焦急等待的模样。 蔺宇的算盘落空,他觉得自己本来该为此发怒的,却又莫名地提不起一丝怒气。 他轻轻地走过去,生怕脚步稍重一些便会惊了那个在静静等待自己的人。 “你想看萤火虫的话,学校旁边可不是个好选择。”他故作轻松地说,“人工湖那边的更多,比这里好看。” 少女动了动,回过头来。 饶是他已经尽量不想惊到她,但显然他本身对于谢妙而言便是一道惊雷。见到是他在说话,她脸上的血色顿失,慌忙站起,退到了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蔺宇扫了一眼这再安全不过的距离,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 “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谢妙故作硬气道,“如果你只是闲得无聊,找我来打发时间的,那恕我先走一步。” 蔺宇嗤笑了一声。 “——不是你来找我,让我帮你观察魏明博的近况的么?怎么变成了我缠着你了?” 他两指指尖夹了一张纸片,不远不近地递出来,懒洋洋道:“喏,你要的东西,今天的份。” 谢妙站在原地没动。 “你要是觉得我在骗你,那就算了。”蔺宇见状,将东西收回来,“写这东西浪费时间得很,还要防着他。一不小心,兄弟情谊那可就玩完了。” 谢妙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 “……等等。”就在蔺宇即将把手收走的瞬间,她终于松口喊住了他,“我要。” 蔺宇便笑了。 他勾起唇角,夹着那张纸片,在空气中晃了晃,说:“你自己来拿。” “……你不要动。”谢妙戒备地看着他。 “好。”他爽快地道。 接着,他便看到了奇妙的一幕。 眼前的少女在他一口应下后,一点点、一点点地朝前挪动,宛如一只警戒的小鹿。她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手伸直了,试图在最远的距离拿到他手上的这份所谓“报告”。 蔺宇差点没被她的反应给乐死,然后,就特别想逗逗她。 他将手地收回了一寸。 谢妙的眼睛瞪圆了,眉头蹙起,仿佛在控诉他的行径。 他只挑眉。 过了一阵,她似是放弃了,抿着唇,神情很是不豫,但仍旧试图用手来够走那张纸片。 他于是又将纸片收走一寸。 这次谢妙没有选择妥协。她秀气的眉毛狠狠地纠结在了一起,站在那儿,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没诚意。”蔺宇面不改色道,“你这样避我如蛇蝎,很伤人心。你明白吗?” 谢妙僵住。 她瞧了一眼蔺宇,低下头,又飞快的瞧了一眼,接着又低下头。过了老久,才支支吾吾道:“那……对不起……” “嗯。”蔺宇将纸条又递出去,“来拿吧。” 谢妙这次没有犹豫,上前接过了那张纸条,低声对他道了声谢。 蔺宇大言不惭地受了这声“谢谢”,随后对她笑笑:“有没有觉得我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好几秒,眼前的少女像是被他的厚脸皮给震惊了,僵着一张脸,很久说不出话来。最后,或许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才敷衍地“嗯”了一声。 蔺宇才不管她是礼貌性的回应还是真心诚意的回应,只要听到回答,他便当做她已经承认了,顺从自己心意地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脸颊。 这一下偷袭的速度极快,快到少女还未反应过来,整个偷袭便已经完成。若不是脸颊上仍残存的温热触感,可能她都不会发觉蔺宇又轻薄了她。 可她又不是傻子。 骗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刚刚还装成个好人模样…… 她瞧瞧蔺宇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有阴谋得逞的笑脸,重重地吸了吸鼻子,越想最近越觉得委屈。无论是母亲改嫁、还是组成新家庭后继兄的排斥,又或是眼前这人的欺负…… 终于,这一次她没能忍住眼泪。 蔺宇还没在喜悦中沉浸几秒,紧接着就望见了少女眼眶中滚落下来的泪珠儿,当即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以往他这么捉弄别的姑娘,她们一个个都是高兴还来不及,哪见过生生被他给气哭的?别说学校里,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 蔺宇一家长得都好看,他基因自然遗传得也好,打小儿长得就好看。加之他家世也好,被长辈宠的无法无天,只有别人追着他讨好献媚的份儿,自然从没考虑过别人的想法心情。今日碰到谢妙这种不吃他那一套的主儿,登时就懵了。 谢妙开始还瞪着他流眼泪,哭着哭着,便干脆蹲了下来,脸埋进胳膊和膝盖间,放开了怀地可劲儿哭。 蔺宇差点没被她给愁死。 “你别哭……别哭了。”他也跟着蹲下来,只觉得自己平日里插科打诨的那些技术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个茫然失措的壳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哭了……” 谢妙压根不理他。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做,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蔺宇听着那嗓音渐渐有变哑的倾向,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找个时光机穿回去把十分钟前的自己给打死,“女孩子哭多了不好看,你把自己哭丑了怎么办……哎,别哭了,别哭啦!” 谢妙还是不理他。 蔺宇绝望,自暴自弃道:“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跟你一起哭了!” 他话音未落,哭声顿停。 谢妙自膝间抬起头,一双肿成核桃的通红双眼冷冷地瞧着他。也不知道是被他的反应给蠢得哭不下去了,还是单纯的“你哭,我等着”。 蔺宇见了,赶紧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一面乖乖地道歉:“真的对不起,我真心的道歉。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谢妙不答,撇开脸去,站起身来,抓紧了背包的带子,转身想走。 “等一等!”蔺宇怕她这么被自己气走之后,今后再也不肯理自己,连忙拽了她的书包,不让她离开。他见谢妙转过头,又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这才安下心来,走上去又道了一遍歉。 这次道歉,他说的是诚心诚意,认真检讨,再也不敢浪一分一毫。 「蔺宇好感度+20」 谢妙听到这声提示,面上不显,只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做出了想要拂袖而去的表情。 她说:“你每次都这样,骗一次、骗两次,事不过三,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没有第三次了。”蔺宇说,“之前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要是我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做了。” 他诚恳地道。 没错,他的玩心是很重,也不懂得尊重人,还很看重自己的面子。可那是对外人。 对自己喜欢的人,这些却是全都要推翻重来的。 他可以为了那个人不要脸,学会尊重别人,学会低声下气。 面前少女冷漠的表情似有松动,他见了,连忙趁热打铁道:“我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才会这样。你可以不用原谅我,也可以继续生气,但以后能不能别再装作视而不见?” “就当是普通朋友,行吗?” 蔺宇这辈子都没说过把自己的位置放的这么低的话。 但他还是说了,义无反顾地说了。为了一个相识不到一周的少女。 终于,那终日冰冻的冰面上出现了一丝裂纹。 少女松口了。 谢妙微微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他:“嗯。” 蔺宇面上浮现喜意,忍不住笑了出声。末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尴尬地咳了一声,低声道:“真的吗?” “嗯,暂时原谅你。” “……我不信。”蔺宇说。 顿时,少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睁圆了眼睛,明显一副“怎么还有你这种人?”的意思。 蔺宇心慌了一瞬,然后低三下四道:“你来看我比赛,好不好?” “……”谢妙本不想再理他,可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心软了,“什么比赛?” “周末,校队和三中的篮球赛。”他扬起笑容,“你来看,我就当你真的已经消气了。” “……怎么还有讨价还价的。”谢妙忍不住抱怨。 “不然我信不过我自己。”蔺宇道。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翻到自己记下的那个号码,拨了个电话出去。又在谢妙拿出手机的瞬间,拿了她的手机,操作了一番,把自己的电话留在了她的手机通讯录里。 接着,他将手机又塞回到谢妙手里,脸不红心不跳道:“如果你有事儿,就打电话联络我。” 谢妙看他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傻子。 他只得又清了清嗓子,卖惨道:“……行吗?” “……好。” 蔺宇笑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7、黑莲花的复仇(七) 眨眼到了比赛那日。 这是场颇得学校重视的比赛,是以尽管高中生活非常紧张,学校仍是抽出了整整两天时间,给学生们放了假期,让全校师生一同来观看比赛。 而作为校队培养的重点,蔺宇更是重中之重,是所有人围绕簇拥的对象。 谢妙早早地便来到了操场。 即便蔺宇没强迫她来看比赛,她也是要作为老师常用的苦力之一被拉来帮忙的。因为人缘好,又长得好看,站在那儿就是一道展示学校风采的□□,在这种男生居多的比赛中,她简直是激励士气的最佳人选之一。 果不其然,她才到地方,就被老师匆匆忙忙地喊过去。接着手里便多了一个箱子,里面零零碎碎地放了防暑的一些东西和几瓶矿泉水,让她帮忙去发给今天比赛的选手。 “我这里还有些给篮球队的饮料,向缨你帮我一起带过去?” 有人看她抱着箱子,似是要去给人分发物品的模样,连忙喊住了她。 谢妙点点头,把东西接过来,放进自己箱子里,吃力地搬着一大箱子东西颤巍巍地走了。 ——心好痛,连个帮把手的都没有! 她默默地想。 “有水啦!小姐姐来给送水啦!” 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谁眼尖瞧见了她怀中箱子里的饮料毛巾,吊起嗓子嚎了一声,瞬间一群大汗淋漓的小畜生们把她给围成了一圈儿,俱是亮晶晶地瞅着她怀里的箱子。 谢妙嘴角微微抽了抽。 “……不要乱来,都有份儿,我拿的是配给乒乓球选手和篮球队的东西。”谢妙耐心地解释道,“有谁是篮球队的吗?或者是参加乒乓球比赛的选手?来到我这里拿一下东西。” 有几个人从人群中钻出来,举起了手。 谢妙把箱子放在地上,给他们一一分发东西。 有个男生接了她递过去的饮料,一把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咽了半瓶。随后像是满足了,迅速将她打量了一番,双眼一亮:“小姐姐是外校来帮忙的吗?以前都没见过,好面生啊,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 “噗——” 旁边人听了,顿时喷了一地水,忍不住锤他,骂道:“这是二年级a班才转来的向缨!那个向缨!!你不知道就别乱说话!滚滚滚!” “原来是学姐你啊!”那人恍然大悟,又笑嘻嘻道,“那更得交朋友了,我叫周南……” 远远地瞧着这边动静的蔺宇,终于忍无可忍,一球砸了过去。 “……哎呀!”周南被砸了个趔趄,扭回头一看,登时喊了出来,“副队,你想干什么啊!!”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闭嘴。”蔺宇瞧都不瞧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少在我眼前找存在感,没听见你学长让你滚么。” “……” 周南委委屈屈地走了。 旁边人一瞧蔺宇这个态度,眼睛转转,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做鸟兽散。没明白的也被心里门儿清的给用理由拉走了,不过片刻,原地就只剩下了蔺宇和谢妙二人。 他看着谢妙,谢妙回望着他,谁都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最后,还是谢妙先打破了沉默。她从箱子里翻出别人让她捎来的东西,又拿了条毛巾,用水打湿了,拧干,递给蔺宇,轻声道:“给,你的东西。” 蔺宇没接,直直地看着她:“就算我昨天没求你,今天你也会来吧。” 谢妙低下头,半晌,“嗯”了一声。 蔺宇只觉得心底隐隐酝酿出一股暴虐的情绪。 他忽然觉得自己昨天的那些行为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逗我好玩吗?让我求着你有意思吗?”他低低笑了一声,几乎忍不住想要吼出来的冲动,“是不是让男生围着你转,你特别有成就感?特别享受?” 「蔺宇好感度-10」 系统提示道。 谢妙没答话。 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从地上搬起箱子,扭头就想走。 “不准走。”蔺宇说,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想去哪儿?” “我很忙,一会儿还要去帮老师整理比赛用的器具。”谢妙抬起头,平静地说,“这些发给比赛选手的用品也还没发完,没有时间在这里与即将比赛的校内王牌闲聊。” 蔺宇刚想发火儿,不想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当即也顾不得生气,连忙问道:“……你说什么?” 谢妙一脸黑人问号:“什么‘什么’?” “……你刚刚说了‘王牌’是吧?”蔺宇扬起眉梢,毫不犹豫地把她怀里箱子抢过来放在地上,扭头又喊道,“周南,滚过来!” “哎,来啦——” 周南一路小跑过来,谄媚道:“副队,有事吗?” “东西拿去发了,你知道规矩。”蔺宇无视了听到这话的周南顿时快哭出来的表情,冷酷无情地将箱子塞给了他,然后一把拽着傻眼了的谢妙逃之夭夭。 远处,传来周南的哭声:“副队,一会儿要比赛啊啊啊——” 蔺宇抓着谢妙,一口气跑到了完全看不到人影儿的仓库一角,这才停下了脚步。 他体力好,至少比谢妙强得多,疾跑这么久脸不红气不喘,站那儿笔直的宛如一颗青松。谢妙就没这么好运气,她一向是个四体不勤的人,就算向缨曾稍微学习过一些防身术,锻炼得不错,但如今附身的是她,光是心理作用就够她喝一壶。 她蹲在那儿喘气,觉得自己快要被眼前这货给坑到猝死导致任务失败了。 过了老久,谢妙才恢复过来,狠狠地剜了蔺宇一眼,起身想要走人。 蔺宇一把拽住了她。 “又生气了?”他问。 “没有。”谢妙否认。 “我不信。”他说,“你表情这么难看,路边随便扯个人来,都不信你这话。” 谢妙闻言,瞧了他一眼,点头道:“嗯,你说得对。我确实在骗你。” 她说完这话,也没有再继续尝试解释什么,一根根掰开了抓着自己的蔺宇的手指,一副对他避之不及想要逃离的模样。 蔺宇静静地看着她动作,心里似乎有什么挣扎着快要破土东西,正一点点被眼前的少女亲手浇灭。 但这次他没有生气。 “你如果对我有意见,完全可以说出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他说,“如果你担心魏明博,怕不好和魏伯伯交代,只要你需要,我可以继续帮你。” “不用了。”谢妙摇摇头,垂下眼睛,“是我自己不够努力,被人厌恶也是正常的事情。我会自己去和他说的。” “谢谢你的好意。” “我走了。” 她又说。 蔺宇看着她拍了拍裙角的尘土,佯作轻松的模样,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般。便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谢谢。”谢妙愣了一下,又摇摇头,失落道,“可惜很多事情……只有努力的话,还是不够。” 蔺宇望着她不带半分遮掩的清澈眸子,鬼使神差的,想凑上前去亲亲她的脸颊。 不带丝毫欲望的……只是单纯的想要亲一亲她。 他曾经是不懂什么叫做求而不得的。 他是蔺家的独子,是长辈们的一切,从小被惯着长大,予取予求,绝不肯吃任何一点亏。他的家世决定了他注定不会和许多平凡人一样,有太多普通人的烦恼,可这也就代表了一旦他栽倒在某处,骄傲的自尊心便决不允许他铩羽而归。 这就是他。这就是蔺宇这个人全部的组成部分。 向缨是清楚的,所以才会详密地制定出了一份计划,决定以什么样的姿态接近他。而作为亲手写出了这个角色的谢妙,比向缨更加地了解这个人,因此她只会更加忠实地执行向缨的计划,而不会有分毫改变。 她将变作那个为他量身打造的完美陷阱,让他明白什么是从云端跌落进泥里的—— 痛彻心扉。 「蔺宇好感度+20」 “我……” 「蔺宇好感度达到70, 支线任务开启中...请宿主稍事等待...」 蔺宇定了定神,微微走上前了一步。往日里,他贯来觉得自己言谈举止比同龄人成熟得多,是可以笑傲绝大多数同龄人的存在。而今日,他却觉得自己忽地成了什么都不会说,仿佛只会对着喜欢的人支吾不言的傻子。 什么绵绵的情话也好,甜言蜜语的哄人也好,俱化作了干瘪的话语—— 他靠近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少女。 “……我很喜欢你,向缨。” 「支线任务:十字路口的抉择(已开启)难度:ss报酬:5000商城币」 「任务描述: ‘你说了喜欢我,是吗?’ ‘既然如此,那么请在那一天,安心的、与我的仇恨一起——’ ‘——堕入地狱吧。’」 烈阳灼灼,他唇边扬起的笑容却比那炙人的阳光更加明媚。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任务列表已更新.. 请宿主务必精彩、不留遗憾地完成本作结局, congratulations!」魔/蝎/小/说/m/o/x/i/e/x/s/.c/o/m 8、黑莲花的复仇(八) 蔺宇心怀忐忑地等待着,等待着面前少女的答复。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地发酵。 “——蔺宇!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你怎么在这儿?” 忽而,一声娇斥打破了这处角落的安静。 蔺宇的脸色瞬间一黑。 谢妙循声望去,却见是个烫着大波浪、妆容精致的女生急匆匆地朝着他们站着的位置小跑而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个字颇高的姑娘,唯唯诺诺地环绕着她。 她瞧见蔺宇与谢妙二人的姿势,面上表情变了变,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却又在蔺宇回头的时候飞快的消失不见。 “我找你找了好久,你有事要走,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她扯出一个局促的笑容来,期待又紧张地望着蔺宇,“马上就要比赛了,快和我一起回去吧。” 听到这话,谢妙趁机推开了他。 蔺宇的脸色愈发地难看起来。 “话说完了么?”他眯起眼睛,冷冷地说,“要是说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我还有事,别打扰我。” 那个女生面色一白。 她眸中受伤之色一闪而过,却在与谢妙对视时又变成了最锋锐的刀子,像是要将谢妙千刀万剐似的:“这位同学,能麻烦你暂时不要缠着他好吗?他很忙的,现在没有时间和你在这儿浪费时间哦。” 谢妙平静地将视线转向了她。 她认识这个女生。 或者说——她对这个女生,已经熟悉到能将她的全部信息刻到骨子里。而向缨之所以会转到这所中学,一是为了蔺宇,二则是为了眼前这个叫黎紫的女生。 瞧,多巧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人。只要招惹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便会紧紧地跟随着咬钩上岸。 当年的欺凌者、推波助澜者、还有受害者……竟然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聚集在了一起。 “我现在就离开。”谢妙佯作没听出她话语中深意,点了点头,又对蔺宇说,“老师那边还有很多活儿,我得去帮忙了。你如果还有事情……等下次再告诉我吧。” 蔺宇拧起了眉:“那刚刚我问你的问题呢?你不准备回答吗?” 谢妙脚步一顿。 「黎紫对你的好感度-10」 一抹绯色在她面上转瞬即逝,她抿着唇,瞪了蔺宇一眼,又瞧了瞧似有所觉的黎紫,一言不发地跑没了影儿。 瞧见这一幕,蔺宇的心情这才稍微回暖了些。可仅仅只是这些,却无法阻拦他对于自己好事儿被人搅合了的愤怒。 他!!好不容易!!!把人逮着了!!!! 还是这种气氛!! 蔺宇想想都觉得自己亏到了姥姥家。 他一肚子火儿憋在肚子里,忍不住开始往黎紫身上倒:“下次出来刷存在感,记得好好看着别人正在做什么。一次两次三次,还想一辈子都找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黎紫脸上青白交替,显然是被他批得恼了,却又不敢在他面前争辩。她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在心里暗暗记了之前那名少女一笔。 「黎紫对你的好感度-10」 谢妙先一步离开了战火圈,此刻并不知道蔺宇与黎紫之间发生的事情。她跑回之前篮球队休息的地方,试图去问帮她散发了那些物品的周南讨要自己拿来装东西的纸箱。 没想到,周南没见到,反倒是见到了在这里蹲守的魏明博。 一时间,气氛非常之尴尬。 这几天,因为蔺宇的缘故,谢妙连着魏明博也没怎么搭理,故意把他当做空气一样的无视掉了。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人是个抖m的人设,在谢妙无视了他的这几天,反而好感度一点点地涨到了60。 “……你之前跑到哪儿去了?” 最后,还是魏明博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有一点私事儿,所以偷偷离开了几分钟。”谢妙疏离且客气地道,“怎么了,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魏明博被谢妙问得一滞,半晌竟答不上来自己究竟为何来这里找她。 ——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己见她这几天都懒得搭理自己,所以特意跑这里来蹲人了吧? ……妈的那得多丢人!!!用脚趾头想也肯定会被嘲笑的好不好!! 于是他只能僵冷着一张脸,皱眉打量了她一番,故意绕开了话题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有人欺负你了?” 谢妙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被蔺宇拽着瞎跑,估计胡乱扎的头发散了不少,便随便顺了顺,咬着皮筋儿想重新扎一遍。随口道:“没有……只是跑的比较急,乱了而已。谢谢。” 魏明博瞧着她动作,嘴角一抽,感觉自己过去会觉得她和她那位菟丝花母亲是如出一辙的作风肯定是因为自己瞎了眼。 眼前这人,根本不是菟丝花,是爬山虎!! 看着好像柔弱得不行,实际上顽强得很。 他忍不住抢了皮筋儿过来,捏着鼻子给她把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给理顺了,然后松松的扎了个结。一边吐槽道:“别扎太紧你知道吗……对头皮不好。” 谢妙震惊地看着他。 魏明博被她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又不肯让她觉得自己害羞是露了怯,便努力平复面上表情,昂着头,佯装轻松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真蠢。” 说完,他还怕自己态度又气到了谢妙,不消片刻,又垂头丧气地将之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态度给撤了下来。说:“……总之就是这样,听到没?” 谢妙看了,忍不住想笑。 而事实她也真的笑了。 她一早儿就察觉到了操场边缘慢慢走来的蔺宇和黎紫二人,便从始至终都没有躲开魏明博的那些关心。 那二人之中,黎紫不明白她和魏明博之间的关系,在见到之前谢妙与蔺宇相处的那一幕之后,再看到现在这个画面,一定会受到刺激,做出来她最喜好做的那些事情。至于蔺宇?他刚刚才被气得差点失去理智一回,现在只要稍微再刺激一下,想让他暂时再失去一阵子的理智也并不困难。 “嗯,我听到了。”谢妙忍不住笑了出来,朝魏明博弯起了双眼,“谢谢关心,以后我会注意的。” 眼角的余光中,果不其然看到了蔺宇迅速寒下来的脸。 「黎紫对你的好感度-10」 “……又不是我要关心你。”魏明博卡了下壳,嘴硬道,“我爸说你最近放在学校活动上的心思太多了,让我过来看看你,别累病了。不然到时候还得麻烦人把你送到医院……听清楚了没?” “……听了!”谢妙赶忙收起自己逐渐扩大的唇角弧度,严肃地自证清白,“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啧。” 魏明博一听,便知道眼前的少女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纠结了一会儿,又想给她解释自己的真实想法,又觉得拉不下这个脸。 犹豫着犹豫着,便听到她说:“谢谢哥哥,那我先去帮老师的忙了。放学见。” 听到这句话,他不由呆住,连声“再见”都忘记了说。 魏明博靠着背后那颗百年老树,莫名地觉得十分落寞。 其实,他想听的并不是这一句。 想到这儿,他刚刚沉静下来的情绪又浮躁了起来,忍不住踢了一脚石子。不想,那石子滚着滚着,却滚到了一个熟悉的鞋边,魏明博抬头一看,却正巧撞到了黎紫望着远去的少女背影时眼底的暗恨之色。 他心中顿时一凛,回想到之前谢妙一笔带过的所谓“私事”,忍不住又皱了眉毛。 魏明博对黎紫是很熟悉的。 因为家世相仿,他与蔺宇在同一所小学读了六年,黎紫也是在那时他通过蔺宇认识的。黎紫是蔺氏下属的一所子公司的经理的女儿,全家都指望着蔺氏养活,因此她对蔺宇也是别样的热情,到哪儿都紧紧跟着。 日子跟的久了,处出些感情来了,人也就容易自以为是。 魏明博在小学毕业后就和他们俩分开了,去读了另一所中学。却也隐隐约约地听自己父亲说过蔺家的独子闹出了些事情来,让他学乖一点,别在学校到处欺负人,给家里惹事。 再后来,又听说那事儿其实是黎紫给弄出来的。只不过蔺宇和她常常在一起,所以替她背了黑锅。 魏明博怎么也是和他们认识了好些年的朋友,对黎紫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德行,心里还是清楚的。虽然素日里因为过去的缘分,他对黎紫态度尚可,但今日她这表现…… 他直直走了过去。 蔺宇早在看到他俩人的亲密动作之后便转头离开了,如今只剩下黎紫还在这儿。她本来是一直注视着魏明博的,却在观察了一番他的行为后,靠着女性的直觉隐隐猜到了他的真意,不由对那个陌生的少女更加厌恶。 她心中正怨气沸腾着,迎面却看到魏明博竟然走来找自己,不由一惊,赶紧换了副表情,朝着魏明博温和地笑了笑,问道:“明博,有事吗?” “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心思,她你不准动。”魏明博丝毫没给黎紫留脸面的意思,直截了当道,“我知道你手段多,但你要是敢碰她……我保证,蔺宇这回也救不了你。” 黎紫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魔/蝎/小/说/m/o/x/i/e/x/s/.c/o/m 9、黑莲花的复仇(九) 「黎紫对你的好感度-10」 「警告!黎紫对你的状态已切换到仇恨状态,请宿主自行注意。」 谢妙的脚步一顿。 身旁的人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奇怪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累到了?” “没有哦。”她笑着摇摇头,矢口否认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所以才会走神的。” “这样吗?那肯定是什么好事情。”对方也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揶揄的表情,“快说出来和我们一起分享一下,来……让我猜猜,是蔺宇,还是……” “——魏明博!” 旁边的人已经先她一步抢先把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谢妙的脸红了红,赶紧辩解道:“你们、你们别乱说……” 周围人俱露出“我们懂我们懂”的表情,很给她面子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谢妙颇为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从善如流地顺着台阶下来,将话题带到了另外一个上去。 所幸今日比赛赛程安排的很满,众人很快便忘记了这件事。谢妙作为苦力大军中的一员,也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根本找不到哪怕一点儿休息的时间。 很快,天色渐暗,操场上的人渐渐稀少起来。 待到谢妙帮忙将最后一箱器具搬到仓库,这片本就偏僻的地方,更是除了她外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儿。 谢妙看看四周,叹了口气,拿着笔开始认认真真地填今日使用器材的损耗申报表。 明日还要举办比赛,这些表今日若不赶紧写完,明天就彻底变成糊涂账了。到时候老师问起来,大家都不好交代。她晚点回去就晚点回去,左右还有人来接她,晚一点倒也无所谓。 只是,写着写着,谢妙忽地听到一声仓库门被带上的声音。 ——这个时间,不可能还有人。 魏明博那边,她早就打过招呼,说学校的事情没忙完,让他先一步走了。而魏家的司机决不可能进到学校来找她,蔺宇又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她气得一整个下午都没有搭理过她,所以也不可能是他俩。 所以…… 是来找她的? 谢妙思忖片刻,想通了这件事,不由笑了。 「警告!即将发生战斗事件! 请宿主务必小心谨慎!」 谢妙把手中表的最后几个字填上,叹息道:‘零零七啊,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个喜好。’ 听到她的感叹,神隐状态的零零七冷不丁地飘出来,不带感情地捧场问道:“是什么?” ‘我呢——’ 谢妙闲庭信步般朝右边移动了三步,躲过了一盆朝她扑来的污水,随后转过头去望向了那一群虎视眈眈的小姑娘,扯出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最喜欢的,就是扮猪吃老虎的故事了。’ “二年级a班的转校生,向缨?” 那群女生中走出一个人,语气倨傲。 ——正是黎紫。 谢妙往后退了一步,蹙起眉头,谨慎道:“是你?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黎紫瞧见她装出来的那副弱不禁风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来气,当即柳眉倒竖,叉腰吊起了嗓子:“你可别管我找你有什么事情,你就说你是不是向缨吧。” “是我。”少女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真实意图,毫无隐瞒地点了点头,“所以现在能告诉我,找我有什么事情了吗?” 黎紫瞧着一无所觉的她,哼了一声,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对方当即意会,走出几个人堵了谢妙的去路,又分出了两个人去将仓库的门锁了起来。 “我找你有什么事儿要说,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黎紫冷笑了一声,话中的戾气几乎要满溢出来,“每个学校有每个学校的规矩,谅你是个新来的不知道,今日姐姐就来教教你在这里能好好过下去的该遵守的规矩是什么。” 伴随着她吐出的话语的,是围上来的几个面色阴沉的女生。 谢妙戒备地看着她。 “第一条,敢动我的男人的都得死。”黎紫看到那俏丽脸庞上隐隐露出的一丝怯意,只觉得心头畅快无比,“你是哪儿冒出来的狗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接近蔺宇?还去勾搭魏明博?” 左右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按住了没有动作的谢妙。 黎紫眯起眼睛,走上前,用艳红的指甲掐着谢妙的下巴,锋利的指甲抵着她的脸颊,恶狠狠道:“男人围着你团团转的滋味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享受这种感觉?你也配?” “就——”她顿了一顿,声音有些变调儿,“凭你这张烂脸?!” 谢妙静静地看着黎紫几乎扭曲的脸,没有回话。 一股陌生的愤怒自她内心冲涌而出,咆哮着席卷了她的全身上下。这是属于向缨的愤怒,属于她惊闻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被人欺辱自杀时涌出的的愤怒。 她只是个作者,随手的一笔赋予了这个角色人生。向缨对她来说是平面的,并不能很好地体会到她的情感,所以她注定了只能按照写好的剧本来演绎向缨的人生。 然而,今日的这场冲突,赋予了她真正的血肉。 这一刻,向缨的愤恨,让谢妙领悟到了如何将这个故事继续下去的真髓。 “你也就只有这张脸了吧?要是毁掉它的话,不知道你以后会想用什么去继续勾引男人呢?”黎紫唇角噙着笑,目光流转,将谢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该不会是——” “——用身体吧?” 她说着,忽而大笑起来。 周围人不明所以,但见黎紫兀自笑得开心,也只得跟着一起稀稀拉拉地笑了起来。 谢妙冷漠地回望她。 黎紫瞧见她那似乎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目光,瞬间大怒。指着左右愤而大叫道:“给我把这货的衣服扒下来!!让所有人都瞧瞧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我倒要看看,被所有人都看了个遍以后,蔺宇和魏明博还要不要你!你还敢不敢装出个清纯脸到处去勾搭人!” 谢妙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来向缨确实伪装的很好,黎紫就算仗着蔺氏的资源,一时间还是没能得到太多信息。 ——这还真是个,傻的让人发笑的蠢姑娘。 之前也说过,向缨是练过防身术的。 用向缨本人的说法,她只是略微练过一点,所有了解而已。但人物面板上明晃晃的那个44的力量数值,却让这个说法的不可信程度陡然增加了几百个百分点。 要知道,按系统的武力值计算的话,只要80的力量,就已经可以在武侠世界里独步天下、笑傲江湖了。 由此可见,这个“仅”有44的所谓力量,究竟是何等程度。 不说能打趴几个人,至少…… ——撂倒几个学艺不精的小姑娘,完全不在话下。 谢妙淡定地一脚一个,把人全踹翻在了地上。 黎紫嚣张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谢妙冲她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啊!!!滚开啊!!!” 黎紫睁大了双眼,眼泪瞬间冲出了眼眶,脸色涨得宛如一只烂掉的苹果。她紧张地朝后连退好几步,嘴唇颤抖着,指着谢妙的手指抖啊抖啊抖。 谢妙逼近了她。 黎紫胡乱地伸出手,试图用自己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抓烂她的脸。 谢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扣在了墙上,从容不迫地从头上取下了一个发卡,当着她的面掰断了有花色的那一边,将另一端锐利如刀的截面抵住了她的脖子。 “……不好意思,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谢妙低低笑了一声,“我没听清楚,麻烦你再给我重复一遍,好不好?” 黎紫惊恐地看着她,拼命地摇头,声音尖利地哭喊道:“你不能这么对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蔺宇和魏明博都不会放过你的!!” “蔺宇会为我报仇的!!他会为我报仇的!!他一定会的!!” 谢妙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黎紫这个姑娘,抱大腿的信念还真是有够坚定。亏这家伙还问她刚刚心里有没有数,但全文里心里最没点逼数的其实不就是她自己吗?! 说到拎不清,这姑娘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拎不清范例啊。 谢妙想到这,便又对黎紫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假笑。 黎紫又发出了一声悲鸣般的呜咽。 “是吗?那我还是挺害怕的,不如你亲自和他说吧。” 谢妙从口袋里慢悠悠地抽出手机,在黎紫的注视下,按下了那个标有蔺宇名字的通话按键。 “嘟——” “嘟——” 电话的忙音,让时间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黎紫期待与愤恨的眼神盯着那部手机,仿佛要将握着那手机的纤瘦的手给灼烂成一捧白骨。 终于,通话被接通了。 “……向缨?” “蔺宇哥!蔺宇哥!!我是黎紫,小紫——”黎紫在看到图标变动的一瞬间,便立刻喜极而泣地喊道,“我被欺负了,是向缨这个贱人!!你要帮我——” “……蔺宇。” 忽地,一声细弱的女声响了起来,那声音颤抖着,包含着若隐若现的恐惧与几不可闻的期待。 黎紫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谢妙。 谢妙和她几乎脸贴着脸站着,脸上扬起了一个恶毒的微笑来,继续保持着那几乎让人保护欲激生的声音,带着哭腔道:“你、你能不能过来找我,我、我好害怕……” “我不认识她,我只认识你。她好恐怖,为什么要带人来——” 谢妙说完这些,“啪”地一下将手机丢了出去。手机远远地飞出去,在众人的目光中摔得粉碎。 黎紫见状,终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 谢妙顺势放开了辖制她的手。 “你——你这个贱人!!”她气得哭喊出来,双手伸出来掐住了谢妙的脖子,“贱人!!给我去死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黑莲花的复仇(十) “你、你这个贱人!!贱人!!” “给我去死吧!!!” 尖利的女声从话筒的对面传来,凄厉得仿佛能碾碎空气。 蔺宇呆住了。 他的大脑仿佛宕机一般,足足过了数秒,他才从这零碎的几句话中提炼出他需要的信息。随后,便听到仿佛争执爆发的声音,拨打电话的手机似乎在空中滑出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向缨?!!!向缨!!”他心里一紧,连忙呼唤电话主人的名字,“你还好吗??你在哪儿??快回答我啊!?” 回答他的却是电话对面传来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声,还有少女痛苦的呜咽。 他当即慌了。 黎紫是什么样的人,这世界上没人比他更清楚。 这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而且还是个没有半分理智的疯子。若不是因为从前的情谊和经历打着底,他绝不会乐意和这种人打交道。 但是人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无奈。 因为一句无心之失的话,蔺宇害死了他的同学,而黎紫正是推波助澜的那个帮凶。 蔺氏决不可能将唯一的继承人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让这件事成为他一生的污点。便只能选择用手中的资源匆匆地掩盖了这件事,顺便将黎紫也从其中摘了出来。 本来他们二人该就此分开,从此各过各的日子,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但黎紫并不满足于此,她一路逃奔到那时尚不够成熟的蔺宇面前哭诉,险些哭瞎了双眼。蔺宇无奈于她的执着,松口去求家里放过了她。 蔺宇从未如此后悔过,后悔当时自己的心软。 黎紫在转学与他来到了新的学校后,作风愈发的嚣张,仗着他的背景到处去欺负打压对自己不尊重的学生。好在有之前犯的事情作为前车之鉴,她的行事风格也稍有收敛,不似以往那么明目张胆。而畏于蔺氏的威名,多数人也只好选择对这尚不严重的欺凌忍气吞声。 但是谢妙不一样。 黎紫之所以会选择只是小小的欺负一下人,并不是因为她畏惧了。 那些人只是没触到她的痛点,所以她只是不轻不重地警告了一下对方,仿佛被侵入了领地的毒蛇一般,示威性地露出自己的毒牙。 而谢妙,则是彻彻底底地触痛了她的雷区。 黎紫能在学校中叱咤的资本便是蔺宇,没了蔺宇的保护,她根本什么都不是。对于她来说,蔺宇就是她的七寸,任何人都沾不得碰不得。如今谢妙切切实实地拿了柄刀,朝那七寸之处狠狠捅了一记,她如何能不急? 急红眼的疯子,从来都不跟你讲道理。哪怕黎紫心里清楚,如果碰了向缨,就是踩了蔺宇的底线。她也会用她那天真可笑的大脑不切实际地期望一下过往的共同经历能让蔺宇对自己再度心软。 这就是黎紫的想法。 ——她不会心慈手软的。 蔺宇挂断了电话,如同一个无头苍蝇抖着手翻手机的通讯录。 他周围的人俱被他的反应给吓到了,纷纷问道:“蔺宇,你没事儿吧?是谁出事儿了吗,你这么急?” “向缨,你见到向缨了吗?”他猛地抬起头来,“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哪儿?!” “向、向女神?”那人被问得一愣,拖着下巴一本正经的思考,最后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在老师那儿见过她在给老师帮忙。怎么,她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蔺宇恢复了冷静,平复了面部表情,佯装轻松地对他们道,“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要找她,可她不接我电话,还不理我。只能去单独袭击了。” 周围人听了,顿时都露出了了悟又揶揄的笑容。 “反正就是这样,一会儿你们都帮我问问,打听到了消息就给我个电话。”蔺宇说,“我要去找人了,先走一步。” 众人哪来的胆子去拦正在“兴头”上的他,指不得过后要受多少报复呢。连忙纷纷摆手作赶人状,非常一致地轰走了这个凶星,表示自己如果得了消息,会打电话告知他的。 蔺宇点点头,转头就跑。 跑着跑着,一丝后悔就涌上了他心头。 蔺氏费了不少功夫才帮他掩盖了那些黑历史,他当然不可能傻到这种地步,选择将黎紫暴露出来把自己赔进去,不然到时候绝对是一场舆论上的轩然大波。莫说他自己,连整个蔺氏都得被他给拖累了。 但隐藏了这件事的代价,便是他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得到便利的消息渠道了。 蔺氏再大能耐,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告诉他黎紫和谢妙去哪儿了。这种大数量又凌乱的人口流向,又是在监控力度不大的校园内,就算是去调监控,那也要耗费至少数个小时。但这短短的数个小时,对于落在黎紫手里的她而言,说不定就是决定她死活的珍贵时间。 ——死。 ——她可能会死。 蔺宇忽然发现,在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 恐惧,抗拒,难以接受。 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如此……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他无心再想更多,跑到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学生面前问道,“二年a班的向缨你认识吗?认识的话,能麻烦告诉我一下她去哪儿了吗?” “抱歉,请问二年a班的向缨……” “有见过二年a班的向缨吗?……” 但凡见到个似曾相识的面孔,蔺宇便跑上前去询问。好在他在校内也算是个风云人物,绝大多数的同学都认得他,才没被当成想要性骚扰的变态。奈何谢妙的名气却远不如他,虽然近些时间颇有成为风靡全校的新任女神的势头,但转学过来的时间还是太短,除了她常常接触的人群外,大多数还是摇头表示不认识。 不知不觉,天彻底地暗了下来。 校内的路灯纷纷亮起,撑起了一片新的昏黄天地。 蔺宇几乎要绝望了。 这时,他的手机忽地开始放起了歌儿。 ——是通话的电话铃。 蔺宇手忙脚乱地接通了电话。 “喂喂,是副队吗?是我啊,周南。”话筒对面传来了周南那属于变声期的男孩子的爽朗笑声,“我刚刚从朋友那儿听到向女神好像在仓库帮她们填器材损耗的申请表呢。今天坏掉的器具似乎不少,难填,她就说自己留在那儿填,让她们都先走了……”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喋喋道:“我说啊,副队,好机会啊!你可千万抓紧了,我会在心里祝福你……” “我知道了,谢谢。” 蔺宇简短地道了声谢,接着“啪”一下挂了电话,撒腿就往学校操场的仓库那边跑。 周南懵逼地听着电话对面传来的“嘟嘟嘟”忙音,扫兴地对众人摊了摊手,摇头叹道:“副队也太心急了……” 众人点头,均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来。 “啪——” 仓库中,黎紫又狠狠地抽了倒在地上的谢妙一耳光。 谢妙早就已经放弃了抵抗,任由黎紫欺负到自己头上来。她心里清楚,这会儿越是受苦,之后黎紫受到的来自蔺宇的报复也就越可怕。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并不是她的作风,奈何此乃向缨的本意,她便也就很懂人心地随了对方的想法。 黎紫早已被仇恨冲昏了脑子,眼里心里只有弄死这个敢当着她面和蔺宇勾勾搭搭的小贱人。即便跟着她的那些小女生早早地就察觉出了二人地位陡然调换中的不对劲之处,担心着之后的报复,却一个也不愿意站出来当那个靶子,免得没邀到功反倒成了那个被打成叛徒的倒霉蛋。 既然她都选择了无视这些奇怪的地方,那她们也没必要去当那个出头鸟不是? 这群人纷纷清醒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黎紫在气头上,也顾不得这群人此刻的消极怠工。她巴不得自己动手撕烂了谢妙的嘴,让这家伙以后没有本事再出去造她的谣。一时间,便各种手段都使了出来。 扇耳光、指甲掐、拽头发,扯衣服…… 仿佛泼妇在大街上撕逼一样的手法,在这个小小的仓库重现着。 「蔺宇对你的好感度+5」 「蔺宇对你的好感度+5」 「蔺宇对你的好感度+5」 谢妙正默默地忍着黎紫的动手动脚,忽地一连三个好感度上涨的消息刷了她满脸。 她下意识瞧了眼右上角蔺宇名字后面跟着的那明晃晃的85点好感度,险些被对方这离奇的姿势闪瞎了眼睛。 讲道理,别人都是撒糖虐狗蜜里调油的时候涨好感度,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变成了被虐身虐心的时候暴涨一波儿好感度了?那按这个趋势,特么想刷满这货的好感度,她是不是得去找根绳子吊那儿死一死才行啊? 谢妙忽地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条全新的敞亮大道。 ‘我说啊,小七啊……’她用非常沧桑的声音在心里问道,‘你能不能行个好,给我剧透一下,这倒霉娃娃现在到哪儿了……’ 「宿主,请不要妄想通过便宜的手段在任务中进行攻略。」 零零七冷酷无情地回答道。 ‘不,这不叫便宜手段,这叫贿赂讨好。’谢妙严肃道,‘你忍心吗!看到我这么样扑了一万年还在勤恳填坑的小透明在这里被一个npc虐的死去活来,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谢谢,我不是人,我没有心。」零零七答道,顿了顿,又道,「他快到了,已经准备踹门了。」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给你比心心!mua~~’ 谢妙在内心欢呼一声,果断的扯开了自己被黎紫拽的快要掉了的外套,露出雪白的颈和胳膊来。那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早已因黎紫的暴力对待而青紫一片,难看无比。 她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果断朝着仓库的大门百里冲刺而去。 而在同一时间,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仓库被随手挂上的门锁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黑莲花的复仇(十一) 蔺宇的脸出现在门后。 谢妙就势扑在了他怀里。 “蔺宇、蔺宇……”她惊恐的脸映在他的眼底,浑身抖索得不成样子,“救救我,求求你……我不想被拍裸照……” 蔺宇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妈妈、我妈妈她会伤心的,她会受不住的……”少女颤抖着,眼泪簌簌而下,抱着他腰间的手似乎在微微地抽搐,“求求你帮帮我……我什么都肯做……求你了……” “……没事了……没事了……”蔺宇抱紧了她,平日那些甜言蜜语的本事仿佛露了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彷徨地重复着干瘪的话语,“我会保护你的,别担心……” 听到这许诺的少女紧绷着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些许,随后便像是失去意识了般,昏倒在了他的怀里。 “蔺宇,你别被那个贱人骗了。”黎紫见了这画面,恨得几乎要掰断自己的指甲,“你看看我,我身上的伤口……全是她弄伤的……” 她拼命地试图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展示给对方,却只得到了蔺宇一个没有温度的回望。 “够了。”他寒下声音,横抱起了怀中的人,转身欲离开,“今日的事情,迟些再找你算账。” “……你让我滚?”黎紫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泪水一下子便从眼眶中汹涌而出。她通红着眼睛,死死掐住了蔺宇的胳膊,拼命摇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明明是担心你……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这个贱人她……” “别碍我事——” 蔺宇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怒了。 “——滚开!” “她接近你是不安好心!!” 来自不同的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在这小小的仓库响起,碰撞出了轩然波涛。 黎紫的表情也一下冷了下来。 她瞧瞧在蔺宇怀中似乎是真的“晕”了过去的谢妙,恶毒地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吗,智障。” 蔺宇面色愈沉。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心吗?蔺大少爷。”黎紫凉凉地讽刺道,“你以为,你又比我干净多少?不记得当初是谁帮你背的黑锅了吗?想赶我走,请问您有那个资格吗?” “建议您洗洗脸,照照镜子,您有那个资格吗?” 蔺宇收紧了抱着谢妙的手。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怀中蜷缩着的少女——很好,仍旧沉睡着。只是眼角泪痕犹在,让人不忍去探知她之前究竟都收了何等的欺压苦楚。 蔺宇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拽得他生疼。 “我再没资格,也比你强。”他抬起头,瞧黎紫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让开。” 黎紫面上渐渐扩大的笑容凝固了,眼底浮现出一丝惊慌来。 她这时总算懂了,她碰到了对方心底的雷区。 他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而没了他的庇佑,她则什么都不是。 不提她曾经仗势欺压过的那些学生迟来的报复,只单单说来自魏明博的怒火,就绝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能吃得消的。 黎紫连连后退了几步,忽地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一指身后,哭诉道:“是她们!!都是她们故意撺掇我的!我本来只是有点生气阿宇你的目光被别的女生给吸引走了,我本来没想做这种事情的!!都是她们告诉我,如果不去教训教训向缨,我的地位就要不保了!!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呢!”她抽泣着说,“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都是她们做的!” 惊闻此言,跟在黎紫身后的女生们均露出了吃了苍蝇一般的神情。 “呵。”蔺宇一个个地望过去,“都给我等着,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黎紫“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 *** 谢妙再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 倒不是她真的被吓晕了过去,而是忙了一天实在太累的缘故。导致装着装着,一不小心就没忍住,真的就这么大喇喇睡着了。 她扭头看看床头柜旁边的时钟,又看看一旁支着额头小憩的蔺宇,莫名地觉得特别对不起他。 “……你醒了?”还没等她开口,本就睡得不沉的蔺宇便自己醒了过来,满脸的疲惫之色,“感觉好点儿了没?” 谢妙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轻声地开了口:“这是哪儿?” “蔺氏旗下的医院,”蔺宇朝她挤出一个安慰性的微笑,“你安心躺着吧,没人敢在这伤害你。” 他说到这儿,语速一滞,又说:“魏伯伯那里我已经帮你打过电话了,找了个跟你关系很好的女生帮忙打的。这件事我让人去处理过了,他们不会知道的。” “嗯。”谢妙低低应了一句,背过了身去,“谢谢你。” 她没有再说什么。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比,空气中处处弥漫着尴尬。 蔺宇望着她的背影,数次欲言又止。 他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对于少女而言,这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她并不喜欢自己。蔺宇心里很清楚。他之于她,最多是碍于她继兄的情面而不得不应付的人之一,是她的烦恼。从来都没有什么她紧紧黏着他,想要攀附他的家世的这种事情。 黎紫所说的那些,也全都只是黎紫个人的臆想而已。 但这仅仅只是臆想的假象,就能让黎紫借着他的势,去欺负他所珍爱的人。 蔺宇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宽容所导致的结果,还是说这一切从开始时就是个错误。 如果他没去主动招惹她,没有主动去追求她,去擅自约她的话…… 他是亲眼见过黎紫的那些手段,究竟能将人逼到何种地步的。 蔺宇不敢想,眼前身影单薄的柔弱少女,究竟是如何渡过那漫长的折磨。但那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上遍布的乌青,还有俏丽脸庞上若隐若现的殷红指痕,却又将一切以另外的一种方式告知了他。 他正深深地自责着,忽地房间里又响起了少女轻柔的嗓音。 “你去休息吧。” 她从床的另一侧缓缓地撑起身,面上的表情麻木且脆弱。 “已经很晚很晚了,你不用再守在这里了。” “比赛了一天,你也很累了吧……” 蔺宇沉默。 他确实已经很累了。今日一天都是高强度的比赛,晚上又几乎翻遍了整个学校找谢妙,最后将人带到医院看守到现在。期间频频有人提出要替换他,让他去休息一会儿。可他并不肯答应,只将人全部赶出了病房。 说到底,他只是觉得,如果少女醒来的第一眼见不到熟悉的人,她会害怕的。 “嗯,我确实很累了。”他坐在椅子上,冲着少女懒洋洋地扬起了唇角,试图将这室内的气氛炒得轻松一些,“忙里忙外这么久,怎么也得讨个报酬才能走,不然我岂不是亏死了?” 对方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是被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要不,这样吧……”他笑了笑,双手交叠,正襟危坐,“你不是说了什么都肯做的吗?以身相许,怎么样?” 少女眨了两下眼睛,揪着被角的手攥紧了。 这话似乎是勾起了让她难以忍受的回忆,她的面上浮现出了惊恐的表情,眼泪扑簌而下,整个人也抖了起来。她尖叫一声,将自己埋进了被褥之中,情绪崩溃地喊:“——不要过来!不要!” 那略有些嘶哑的声音中隐隐有哭腔。 蔺宇当即恨不得给方才脑子进水了的自己一巴掌。 他明明该知道的,他明明该知道的! 为什么他就是要嘴贱! 他赶紧到了病床前,试图安抚谢妙:“没事了……真的没事了……黎紫已经被我赶走了,这里没有任何人能碰你,我也不会的。你是安全的,不用担心会被人威胁了……” “不要……”少女低声呜咽着,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不要脱我的衣服……” 蔺宇的心猝然一痛。 他现在忽地就明白了,当初跳楼的那个学生的家人的心情。 如今的他,就是全身全心地想让黎紫付出代价。 “……我会保护你的。”他隔着被褥,轻轻地吻了吻缩成一团的少女,低声说,“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敢欺负你的人,全都要付出代价。” 不知是他话语中的坚定打动了少女,还是她只是渐渐缓过了神儿。片刻后,被褥下伸出了一截雪白的皓腕,迟疑地握住了他撑在病床前的手。 那指尖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热泪的温度,烫得他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听,她轻轻地说—— “……我信你。”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黑莲花的复仇(十二) 这一夜,谁都没能休息成。 谢妙奔着不折腾死人不休的目标,可劲儿地装病捉弄蔺宇。蔺宇自觉罪孽深重,满腔愧疚发泄不出来,自然是谢妙怎么搞他就陪着一起。 于是足足一晚上,谁都没能睡成。 待到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入室内,洒得一地光辉,他们才意识到—— 该走了。 这时间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 蔺宇甚至自私地想着,想让时间过得更加漫长一些,让那天明来的更迟一些。但理智告诉他,该把人送走了,接下来的时间,不该交给他来接手。 一路无话。 这沉默一直持续到了魏家的大门门口,在谢妙准备下车离开之时,蔺宇出声喊住了她。 “医生说了,最近几日你要在家里养一下比较好。”他的目光顺着她微肿的唇角一路向下,流连过白净的脖颈落到纤瘦的锁骨上,上面的青紫指痕不是一时半会儿便会消失的。他伸手,替谢妙整了整衣领,将她不愿暴露于人前的伤痕遮住,又说,“我帮你请假了,好好休息吧。” 谢妙轻轻“嗯”了一声,推门欲下车。忽地,又回头,问道:“她……会怎么样……?” 蔺宇面色变了变。 他食指抵住唇边,和谢妙说:“这件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养好身体便是。” 少女还算明亮的脸庞黯了一黯。 蔺宇僵住,险些就要将自己的打算脱口而出。只是在那之前,理智辖制住了他的行为,让他重新冷静下来,扭过头去无视了她的模样。 “昨日的事情,谢谢你。”她没有再说什么,“再见,蔺宇。”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不是在什么危险的境地,不得不寻求他的帮助。而是在这样平和的相处之下,如此真心实意地喊他的名字。蔺宇想。甚至自虐地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开心。 他自出生以来,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可如今,他却单恋得心甘情愿。 他点点头,用近乎宠溺的语气道:“注意身体。” 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宅子的大门之后。 他将视线停留在少女瘦弱的身影消失的那处,流连了足足四五分钟,这才将目光收回,重新沉下面色,驱使司机开离这片地方。 谢妙走进玄关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有个人正在阴影之中坐着。 对方见到她回来了,扭过头来,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她,问道:“蔺宇送你回来的?” 谢妙一惊,瑟缩在原地,没敢接话。 她注意到对方额头上贴了张退烧贴,脸上也有些不太正常的红晕,像是发烧了。 “……你生病了?”她试探性地问道,“发烧了吗?” “没事儿,小病而已,请假休息一天就好了。”魏明博浑不在乎道,却抓着之前的问题不依不挠,“不是打电话说住同学家里了?怎么是他送你回来的?难不成睡着睡着就睡到他家里了?” “没有,只是顺路。”谢妙答道,想绕过他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不想,魏明博却如同个不懂事的大孩子似的,仍旧不依不挠,扯着她的袖子不准她离开。 “他回家的路和咱家离的可远了去了,根本就是两条相反的方向。”魏明博抱着胸,冷笑道,“你可别想骗我,我跟他一起上了八年学,他家住哪儿我比你还清楚。你——” 他靠近了谢妙,眼睛直直盯着她:“知道他家住在哪条路上吗?” 谢妙当然答不出来。倒不如说,她就算心里门儿清,也要装作一无所知。 她垂下了头,偏开了视线。 魏明博正想继续嘲笑她,却眼尖地自那动作露出的一段脖颈瞧见了类似于伤痕的指印。 他一下子就炸了。 蔺宇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得很。况且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看到那么明显的痕迹还能继续装傻,当即拧紧了眉,厉声质问道:“你、你和他睡了?” ……谢妙险些没忍住想用手中的枕头把他闷死的冲动。 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要冷静,他很重要,不能随手给他发便当”,这才忍住了想把这个智商脱线的货给回炉重造的想法。接着在眼眶中瞬间蓄出许多泪水,咬着唇想要离去。 到了这种时候,再是发烧混沌的脑子也该清醒了。 魏明博一下子醒悟过来,随后明白了什么。一丝愧疚浮上心头,但是比那更先一步的是溢满心扉的心疼和怒火。 有人欺负她?有人敢欺负她?? 连他都不舍得欺负的人,有人竟敢欺负她?! 蔺宇呢?那家伙去干了什么?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欺负她?? “谁干的?”魏明博寒下声来,一把拽了额头上的退烧贴,朝她大步走来,“还伤了哪些地方,给我看看。” 谢妙躲开了他伸来的手,摇摇头:“没事儿,都是小伤,不碍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魏明博双眸沉如寒潭,掰正了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告诉我,是谁?” “我……”谢妙欲言又止。 他细细瞧着她的面庞,很快便注意到了那唇角旁指甲刮出来的、尚未消肿的血印,眼睛骤地一眯:“……是不是黎紫?” “不、不是……”谢妙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并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敢留这么长指甲的家伙,全校也找不出几个。”魏明博一字一顿地说,“你给她遮掩也没用,我都看见了……她看你的眼神。” “——是不是黎紫?” 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带上了些压迫。 谢妙垂下了双眸。 这显然已是默认。 瞬间,一股怒火席卷了他。 ……那个贱人!魏明博几乎咬碎后槽牙。他明明都已经警告过她了,她竟然还敢…… 他捞了丢在沙发上的外套,向玄关走去:“你在家里呆着,我一会儿回来。你别乱跑,我到家的时候看不到你,你给我等着。” 谢妙见他这一脸杀气腾腾的表情,吓得慌忙拉住了他胳膊:“你、你要去干什么呀……” “哦,”魏明博冷漠地挑起了唇角,露出一个凉凉的笑容,“敢跟我对着干的人,她是头一个。我现在想去见识见识,顺便问候问候她。” “……”谢妙沉默,“你不准走。” 魏明博没理她。 他将拽住自己胳膊的手一点点掰下来,语气放柔,拍了拍她的头:“一会儿回来,等我。” 说完这句,他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砰”地一声关上了玄关的门。 谢妙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揉了揉快要僵掉的脸,滚去淋浴间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后准备滚回房间补眠。 忽地,手机一阵震动响起。 谢妙拿起手机,却见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被纳入通讯录。但上面的内容却是显得与她十分熟稔—— 「近况如何?」 她忍不住笑了。 每个故事的主角,都是有自己独有的金手指的,这通常也可以被称为主角光环的一部分。自然,身为她笔下主角的向缨,也是有的。只不过,她的金手指和别的人不太类似。 谢妙给她安排的金手指,是一个叫何程程的姑娘,是向缨的初中校友。 身为金手指之一,何程程自然也有不输给蔺宇的家世,但她却是个比蔺宇好相处得多的人,并且正义感爆棚。向缨之所以能够顺利拿到许多关于蔺宇的资料,也要感谢她这位名叫何程程的好友。她自从听说了向缨的经历,便决定施舍一部分的怜悯给向缨,以帮助她完成她的复仇目标。 当然,既然有了这个共同目标,朋友是不能做了。至少,表面上对外人的时候,她们要装成并不熟悉的陌生人。 这也是为何连通讯录都没有记录对方姓名的原因。 谢妙想了想,回复道:“一切安好,生活顺遂,谢关心。” 写到这儿,她又补充了一句进去:“比赛如何?学校怎么样了?” 不多时,对面的回复便发了过来。 「好啊,我们学校输的一塌糊涂。没想到他们没了校内王牌还这么厉害,不愧是号称全市第一的队伍啊,好厉害!」 对方喋喋不休道。 「对了,忘记和你说。王牌和他的小跟班都缺了席,刚刚好像还有人险些打了起来。我猜,是有大戏开幕了?能有我看戏的位置吗?」 “没有。”谢妙冷酷无情地一口回绝,“操盘手就不要想着下场了。” 「好的好的,谢谢赏脸,我会努力的!」对方回答道,「一定尽职尽责,帮你把棋盘摆出最好看的样子!等我哦亲!」 这条短信后,便再无消息发来。 谢妙摇摇头,将这些短信选择了全部删除。 当天晚上,魏明博一身戾气地回了家,身后还跟着眉毛几乎绞到了一起的、痛心疾首的魏父。他脸上倒是没受伤,只是下巴似乎破了皮,被人贴了块创可贴上去。魏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瞧着他,指着他的头将能说都俱训斥了个遍。 他满不在乎地靠着墙站着,仿佛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见到谢妙下楼来,他面上表情才有一丝松动。他摆了摆手,示意让谢妙过来。 谢妙慢吞吞挪过去,不想却听到他冷不丁冒出来了句话。 “爸,我不帮她出气,还有谁帮她出气?这傻子被人欺负还想帮人隐瞒,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他略有些哑的嗓音回响在客厅中,冷冷淡淡地陈述着事实,“行,你不护着她是吧。那你把她转到我班上去,我护着。”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黑莲花的复仇(十三) 魏父愣住了。 他瞅瞅魏明博,又瞅瞅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谢妙,眉宇微动,薄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什么叫我‘不想护着’?长大了,翅膀硬了?” 魏明博“啧”了一声。 谢妙赶紧拉住了他,弯腰帮他道歉:“爸,哥他不是有意的,他就是一时冲动,说错了话……” 魏明博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你不用给他辩解,他是我儿子,什么样子我心里明白。”魏父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转头又看谢妙,“但他说的对,这次我做长辈的没保护好你,确实是我的责任。” “没有的事情,爸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谢妙手足无措道,“只是我自己不争气而已……” 魏明博闻言,气得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恨道:“你竟然还给我说这种话?!” 谢妙立刻噤声。 “魏!明!博!”魏父勃然大怒,“你都敢在我面前欺负妹妹了!给我滚出去!!” 魏明博翻了个白眼。 谢妙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拽着他,捂住他的嘴,一边给魏父道歉表示自己会劝他,一边死命地把这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往自己房间拉,生怕一不小心就又爆发了一场父子大战。 魏明博看着她把房门反锁,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屑地道:“就你胆子小,我跟他天天吵架,用不着你劝。” “……再怎么习惯,也是会伤心的。”谢妙朝他弯了弯唇角,“忍一下就能过去的事情,何必要吵起来呢?” 魏明博沉默。 这场突如其来的寂静持续了数秒,他才又变回了之前那种浑不在乎的表情,对谢妙道:“所以你才总是被人欺负得哭出来啊,小笨蛋。” “……”谢妙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个称呼。 “等你修养好了,转回我们班吧。”魏明博伸出手,撩起遮盖在她脸颊旁的发丝,望着那红痕沉声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他认真地望着谢妙,一双发亮的眸子仿佛璨璨晨星。谢妙被他的眼神诱惑了,缓缓地点了点头。 「魏明博对你的好感度+20」 魏明博便笑了。 这还是谢妙第一次见他笑。 不同于她见过的各种各怀鬼胎的笑,也不同于许多虚情假意的笑,这是个很纯粹、很温暖的笑容,真切得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此刻攻略者的身份,而是反转成了被攻略者。 要是他愿意多笑笑,怕是学校的头牌校草就要换人了吧。 谢妙忍不住感叹道。 转班这件事情办得很顺利。 虽然谢妙这种跑来跑去的迷之操作让不少人觉得无法理解,但人学校和老师既然都没有意见,那他们去操这个心也真是闲的。再加之近些日子黎紫的突然消失,蔺宇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不免让人想入非非。 只是在大部分吃了第一波瓜后,就发现这个故事进展似乎和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瞅了瞅那个柔弱惹人怜爱甚至微笑起来都带着光的漂亮姑娘,众人纷纷表示自己也要快和蔺宇一样沦陷了。 看,美人笑了!幸福! 看,美人跟我说话了!开心! 看,美人好像很落寞! ……md谁干的,我们一起去砍他! 谢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学校的真·大众女神。 这顿时让漩涡中心的蔺宇和魏明博二人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蔺宇还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医院那夜的陪伴滋生出的依恋,让谢妙在这场风波之后与他神奇地不疏反近起来。但表面上顶着一个继兄名字的魏明博就没那么舒服了。 他不是一个感情迟钝的人,自然明白这心里渐渐扭曲的感情是什么意思。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类似于恐惧的情绪,生怕自己稍微莽撞一点便越过了线。 那会吓到她的。 他们只能是兄妹,也只能是兄妹。 蔺宇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一句话都没与魏明博说。 他能说什么呢?他当然是什么都说不了。 对方深深爱着的人也是他的所爱,而他从来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愿意舍己为人。就算他们是再好的兄弟,这也不可能。何况…… 他们也并没有真的好到哪里去。 家庭的教育带来的差异注定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拉越大,他们纵使小时候一度曾是非常好的朋友,在如今的现状下也只能维持着面和心不和的表象。 而那个叫向缨的少女,注定会将这裂纹撕扯得越来越大。 “嗡嗡嗡——” 安静的教室中,忽地有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蔺宇是第一个敏感地听到了这个声音的人,他的耳力从来不差,迅速地便利用那微弱的响声分辨出了手机的主人—— 是向缨? 他滞了滞,不动声色地斜眼望去。 隔着一排座位,只见少女尴尬又心虚地将手机偷偷掏出来,迅速地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 ——又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小虫子来骚扰她了。 他漫不经心地想,拿手托着下颌,专心致志地瞧起她来。 自从向缨在学校里出了名,来骚扰她的人便络绎不绝。虽说他们是一群高中生,面临着升学的压力,但那也只是针对一部分人的而已。如他们这些生来便有先一步天然优势的学生,努不努力,实际上没那么重要。 倒不如说,学校收下这些人的钱,用以发展自己的师资力量,而在培养出更多的好学生获取名声之后,这些人的钱“花”得其所,说出去好听,自然也乐意丢钱。 这本来就是件两厢情愿的事情。 蔺宇也属于这其中的一分子,只不过他相较于那些完全坐吃山空的人来说,有自知之明得多。 他细细地在心里描摹着她的脸,却渐渐地瞧出了几分不对来。 ——少女的脸,在渐渐地变得煞白。 她嘴角常噙着的弧度不见了,变作了微微颤抖的嘴唇,常年柔和的面部表情也僵硬无比,而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则露出了一股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啪。” 终于,她手一个不稳,没能拿住那手机,将手机远远地摔了出去。 蔺宇霍然而起。 凳子因为猛烈地动作发出了剧烈而刺耳的摩擦声。登时,全班注视的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 他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瞩目,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那部手机静静躺着的地方,完全捡起了手机,面无表情地盯着隐隐在发抖、吓得不敢抬头看他的谢妙,说:“自习课玩手机,向缨,下课后再来和我要。现在没收。” 听到这句话的谢妙,只是垂着头,连句回应都没给他。 蔺宇却无心去再计较这些。 ——他被手机中的内容惊住了。 他紧紧捏着那手机,在原地伫立了许久,才忍住那汹涌得几乎要冲出他身体的愤怒,强行维持着冷静的表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佯装无事地打开书本。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只有谢妙才能给他的解释。 下课铃一响,蔺宇便寒着脸喊住了想要偷偷离开的谢妙,把她叫到了一边。 谢妙垂着眸子跟上了他的脚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待到走到一个无人角落里,他终于再也没能忍住胸中沸腾的怒火,转身对峙道。他想起自己在手机中看到的图片,深深地吸了口气,甚至不敢想象这些日子里,她又受了多少来自于黎紫的委屈。 ——那条短信,满是污蔑和恶毒的诅咒。 诅咒她不得好死,诅咒她一生孤独,诅咒她死无葬身之地,还诅咒她永远无法和爱的人在一起。 而信息中则附加了被涂满了血手印和恶毒字眼的她的照片。 这样的手段,除了被他送走的黎紫,不作他想。 ——是的,没错,哪怕是他承诺了要给她一个完美的答复,他还是没能彻底狠心地将对方给送进精神病院中孤独一生。 他心软了。 但是没想到,他再一次的心软与怜悯,却被理所应当地被对方变成利刃,狠狠地伤害了他最在乎的人。 少女并没有说话。 她静静的站着,过了许久,忽地抱住了胳膊,蹲在了地上。如瀑的长发凌乱散下,模糊了她藏在在发丝后的俏丽容颜,只能看到那细弱的肩膀在轻轻地抖动着,似乎能隐隐听到轻微的抽泣。 一滴滴透明的水滴砸落在地上,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她哭了。 蔺宇怔怔地望着那逐渐汇聚的水珠儿,茫然又难过地想,他又把她弄哭了。 一时间,他甚至不敢再直视她的容颜。唯有满腔的愤恨与蠢蠢欲动地报复心,提醒他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他说过的,他会保护她的。可是他现在却又一次失信了。 但是没关系。 这一次,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心软了。 蔺宇将谢妙从地上拉起来,将手机塞到了她衣服的口袋里,拿纸给她擦了擦眼泪,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眼睛:“别哭了,眼睛都肿了,会不好看的。” “对不起……对不起……”谢妙低声喃喃道,“我没想瞒你的……” “没事儿,现在我知道了。”蔺宇耐心地安慰她道,“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们约好了的,一辈子都不会变。” 她轻轻地点点头。 蔺宇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去吧。” “好。” ——退路这种东西,对于已经深深中了名为向缨的这位少女的毒以后,便已经不复存在了。哪怕黎紫的家人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情,那也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蔺宇想。 本来他的人生便如饮鸩止渴的棋盘,早已在做出选择的一瞬间便已经被打乱。而他如今,不过是将唯一能够悔棋的权利给毁掉了,他绝不后悔。 “嗡——嗡——” 口袋中,有手机在响。 谢妙接起了电话。 “她的手机,我已经还给她了。”对方兴冲冲地道,“哎不是我说,这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傻的孩子啊……能顺利长这么大真不容易……” 末了,对方感叹完,又问:“短信收到没?” 谢妙用袖子擦干眼角的泪珠,道:“收到了。” “效果呢?效果呢?” “非常完美。”她的声音毫无温度,“请继续努力。”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黑莲花的复仇(十四) 下定了决心的蔺宇,没有人能阻止他。 没过几日,谢妙便从何程程那里听到了黎紫转院的消息。接着,又过了一阵子,系统传来了新的提示,庆祝她支线任务“十字路口的抉择”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一阶段,进入了第二阶段。 而此时,这个任务的名字也已经进化成了“人生的抉择”,同时给她展开了一系列需要达成的任务。谢妙瞧了瞧这些任务,心里对系统想要促成的结局有了大致的估略。 报仇的方法有千种万种,无论哪一个都可以让向缨得偿所愿。但系统无疑是想让这个故事朝好的方向进展的,所以必不希望她做出类似于投毒暗杀偷袭之类的手段导致整个故事烂尾。而谢妙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去亲自尝试,自然也不会做出将故事烂尾的计划。 是以,她这一回决定换她来主动出击。 谢妙主动找蔺宇,询问起了那些短信的事情。 “最近的事情,我想了很久是谁做的……”她怯怯地说,仿佛生怕惹恼了蔺宇一般,“是……她吗?” 蔺宇静立许久,轻轻地点头“嗯”了一声。 “这样啊……”谢妙强笑着遗憾道,“我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冲动。虽然以后做不成朋友了,但我本身并不讨厌她。没想到……” “你……太温柔了。”蔺宇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吗,太过温柔的话,就会变成双刃剑。不仅会伤害别人,也会刺伤自己。” 这番话叫谢妙不由愣住了。 她不解地望着蔺宇,似乎并不能很好地明白他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 那如懵懂幼兽般的眼神看得他几乎心都要化了。 “别人怎么样,我不在乎。”他低声用近乎虔诚的语气道,“但是你……我不希望你因此受到伤害。”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绯色。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蔺宇信誓旦旦道,“那边有人会好好照顾她的,这种事情,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说完这句,又去细细瞧她的反应,却发现她的表情却僵住了,隐隐有泛白的趋势。 “这样啊……” 她喃喃道,昂起头来,朝他勉强笑了笑:“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接着,便要转身离去。 蔺宇一窒,不明白自己又哪里说错了话。 他忽然就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自己哪怕掏出所有真心,也不能让她露出一个衷心的微笑。 就仿佛他们二人之间,只剩下了苦难这唯一的选择。 每每他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稍微拉进了那么一点儿,残酷无情的现实便会很快将他打醒,告诉那不过是他自己的自我满足罢了。 每每这时,他就尤其地嫉妒起魏明博来。 她身上披了一层柔软而坚硬的壳,叫人伤不得、也无从下手。而魏明博与她的身份却能成为那最珍贵的“锁”,将她本人从那层难以攻破的外壳中解放出来。 魏明博可以光明正大地拉着她的手走过大街小巷,与她信口胡诌地开玩笑。她都不会生气,也不会因此疏远了他。只因为二人有着那样亲密的关系。 而他却做不到。 他都没见过她真心实意地笑过。 “等一等。” 终于,难以磨灭的不甘还是促使他开口喊住了即将离去的少女。望着她疑惑转来的脸庞,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后天,我生日……聚会,你要来吗?” 他忐忑不安地望着她。 而少女却踌躇了,露出三分犹豫不决的神色来。 她张了张口,说:“对不起……” 蔺宇顿时宛如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整个人都冷淡了下来。 谢妙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急不缓地歉然道:“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些东西我都不懂得,去了会给你和魏叔叔丢人的。我不能去。”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蔺宇意料。 他先是呆滞了几秒,随后才明白过来了谢妙的意思,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却又强行压抑着,不想让她看出来。压得久了,便隐隐有几分扭曲的意思。 谢妙露出了仿佛被他的反应给吓住了的表情。 “没事儿,你别想太多了,不是什么宴席酒会。”他扬起笑容,眼睛几乎弯成了新月,“只是同学间约的普通庆祝宴而已,都是你认识的人。” 少女闻言,鸦羽般纤长的睫毛抖了抖,不确定地看了看他:“那……明博哥也会去?” 蔺宇被问得一噎。 凭心而论,他并不想邀请魏明博。 他俩确实是朋友没错,可现在既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也就没了什么友谊第一的说法。他俩都不是什么热爱与人为善的家伙,没争得头破血流将事情摆到明面上就已经算是看在昔日情义上了,让他拱手将到嘴的东西让人,那可真是为难了他。 但今天这架势…… 明显就是如果魏明博不来,她也就一起不来的意思嘛! 蔺宇绝望地朝少女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他很快便收获了少女的欢颜:“我会好好准备礼物的。” 尽管蔺宇已经气得心都在滴血,但他仍从那笑靥中奇异地得到了自己想见的温情,胸腑间的那股无名火也随之渐渐消失,心情变得美好起来。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生日那天,连绵绵不绝的阴雨天气都没能将之损耗半分。 生日对于蔺宇而言,从来都是忙碌而疲惫的。 享受过多少权利,就要担多少的义务。这句话从来没有骗过任何人,他也是信奉者之一,自然要兢兢业业地先满足了家中的要求。 他穿着异常正式的礼服,耐心的跟着长辈在人群之中交际,与自己或不喜、或厌恶的人打着交道,培养自己未来的人脉。 这一切的一切,繁琐而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却一丝一毫地都不能影响到他高昂的心情—— 马上就能见到她了,只需再多忍、再多忍一会儿…… ——她说了,会好好给他准备礼物的。 蔺宇一边在内心唾弃着自己的小孩子心境,一边又忍不住期待。 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如牛毛般细碎地自天空飘洒而下。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那小雨变作了倾盆大雨。 当他终于被长辈从家中放离,迫不及待地连衣服都懒得换,便去寻找在约定地点等待自己的谢妙。 蔺宇在那次开口约她出来之后,又与谢妙单独约了见面的地方,说到时候可以一起前往。谢妙觉得这和她本身的目标并不冲突,仔细地想了想,便应下了他的要求。 只是—— 这可不包括要等待几乎要迟到了快一个小时的他……这种内容吧? 谢妙撑着伞,站在瓢泼大雨下,几乎觉得要等不下去了。 当然,作为一个称职尽责的演员,她还是非常勤恳地尽着自己的义务,仍在雨中苦苦守候着。可这也不代表向缨就是个泥人脾气,一点都不会有被鸽了的愤怒。 ——正是所谓脾气愈好的人,生起气来,便愈加的可怕。 她低头看了看时间,直到这一刻,蔺宇仍没有来到。 谢妙心情平静地收起手机,准备直接喊车走人。 “……向缨!” 就在她即将要坐上出租的一瞬间,背后忽地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喊。 谢妙下意识回头,却瞧见了一只惨与狼狈齐飞、裤脚共污泥一色的纯种落汤鸡。莫说什么风度和形象了,仔细看去,只会让人想忍不住捧腹大笑。 ——正是蔺宇。 她不由傻眼儿了。 瞧见她震惊的模样,蔺宇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偷跑出来的,路上有点堵车。” “……”谢妙望了一眼远处排起的长龙,对司机师傅道了个歉,将伞撑开,举到了他的头上,点点头,“嗯,好像确实还挺堵的。” “嗯……”蔺宇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歉然道,“抱歉,让你等了好久。” “没关系。”谢妙见到他那一身湿漉漉的悲惨模样,就忍不住唇角的笑意,“我也才刚刚来,没有等多久的。” 她悄悄地将湿了大半的长裙不露声色地往后收了收。 蔺宇一直都注视着她,自然也没有漏掉她这小动作。他心头一暖,明白这是她在给自己台阶下。毕竟他来的迟,这雨早已将她的衣服也一起打湿了大半。而她却不愿意让这样小小的细节暴露在他的眼前,让他难堪。 大雨打在他身上带来的一身寒意,仿佛瞬间便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她没再选择挣开。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黑莲花的复仇(十五) 他们谁都没有说什么。二人挤着一把小小的伞,在雨中艰难前进。 雨愈下愈大,渐渐地淋透了暴露在伞边外的衣服。等到到了目的地,莫说是蔺宇,连谢妙也几乎要变作了半个落汤鸡。 他俩对视一眼,俱被对方的狼狈模样给惹得笑了出来。 蔺宇推开门,谢妙跟在他身后。二人刚走进去,便被冲天的礼花给撒了一脸。 “生日快乐!” 祝福的声音在屋子中响起,接着客厅的灯便被人打开了,一群人挂着笑容冲着他们挤眉弄眼。谢妙扫了一眼,俱是些眼熟的身影,蔺宇学校中的朋友占了大部分,余下则是一些她并不认识的人。 “副队,你让我们等的好苦哦……”周南举着礼花抱怨道,“你简直是历任我见过的最难约到的寿星!” 他说着,又转向谢妙,揶揄道:“说起来还有多谢向女神,托你的福,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不需要使用小手段的——” “——约一次副队了!” 众人纷纷跟着他的话一起喊了出来。 “没错!超感动的!” “本校主动约他100%会被拒绝的人——” “——今天,记录终于被打破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道。 谢妙被他们说得尴尬无比,抿着唇悄悄地看了眼身旁的蔺宇,却发现他竟然也在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顿时更添窘迫。 周遭人见了,便很善解人意地适可而止道:“好啦好啦,你们这淋的一身的样子真是惨爆了,快去整理一下,一会儿来切蛋糕啊!” “是啊是啊,今天过生日呢,还弄这么惨。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举行庆祝会的地方是周南家中的一套别墅,他刚好有个和谢妙身材相仿的姐姐,便很轻易地就给她拿了一套能先穿着的衣服。至于蔺宇,则直接拎了两件周南的便装套了上去。 等俩人都下来,便被簇拥着去切那被摆在大厅中央的生日蛋糕。 蔺宇刚拿起分蛋糕的刀,周围便响起了起哄声。 “向女神,快来一起啊,别让他一个人!” “难得一起淋成落汤鸡,怎么也要蹭走寿星的喜气,把这第一刀一起切了!” 还有更过分在喊:“对对!向缨你千万要可怜可怜他啊,不然我们副队就要孤独终老了!” 谢妙额头青筋跳了跳,斜眼睨了眼蔺宇。 他穿着t恤牛仔裤,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发上还带着刚被吹干的弧度,柔软地垂下来。他回望着谢妙,眉眼弯弯,人模狗样得堪称行骗的巅峰。 ……打死谢妙也不信这种一看就是花花公子典范的货会孤独终老。 自然,喊出这话的那人当即也被周围蔺宇的拥护者给暴抡了一通。 但蔺宇却没否认这话。 他冲谢妙笑笑,说:“一起?” 谢妙瞧瞧左右,点了点头,选择了给他一个台阶下。 “来。”蔺宇唇角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弧度,“之后一年份的好运气,都可以送给你。” 谢妙走过去将刀接过来,蔺宇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在旁人看来,就仿佛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般。 顿时,欢呼声更盛。 这等情形下,蔺宇也不由生了几分想法。 “向缨,切了我的蛋糕,就是我的人了……”他从背后靠近她的耳边,轻轻地呵气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怀中的人僵了僵,面上飞过一丝赧色,却没挣脱出他的怀抱。 这时,人群中也射来了一束刺人的目光。 蔺宇佯作不知,只攥紧了谢妙的手,一起切下了第一刀。 而当刀触碰到托盘底部的时候,虽然不过只有短短几秒,对他来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不去听周遭嘈杂的调笑究竟在说些什么,也不去看来自人群中的那视线是否更加灼热,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仿佛就只剩下了怀中的少女。 她不可能不知道一起切蛋糕的意思。但她仍旧选择了默认,没有当众给他难堪。 他当然知道她是温柔的,是不忍他下不来台。但这是不是也代表着,她其实还是喜欢着自己的? 蔺宇扭过头去,对着站在人群外侧的魏明博挑衅地勾起了唇。 魏明博攥紧了手。 这场宴会,他早就收到了邀请。虽然近来暗地里颇有和蔺宇闹翻的趋势,但表面功夫还是做了个十乘十,别人瞧他们,仍当作是很好的朋友。因此当周南告诉他谢妙会一起来这场生日会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起跟来。 虽然他自己不能越界和她坦白心意,但怎么可能将这大好机会拱手让给蔺宇,任由他们培养感情?! 只是,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蔺宇竟然在通知他之前便已经用他的名义约走了谢妙,然后又用谢妙来拿捏住他,逼着他来自己的生日会。 若放在平时,魏明博早就炸给他看了。但是如今因为谢妙还站在这里,魏明博不敢动。 她很久都没有如此开心过了,他不忍心去破坏,让她看到自己暴怒的样子。 蔺宇当真不愧为他曾经最好的朋友,连他的内心想法,都能算计得如此精准。以至于他只能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蔺宇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魏明博胡乱揉了揉头发,掏出了手机乱按了一通,暴躁地离开了大厅。 谢妙的口袋中很快便传来了手机的震动声。她迅速地取出来浏览了一眼,继而发现来信人果然是魏明博。 早在刚刚进屋子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角落中站着的他。只是她并未主动与他打招呼,而是将“眼瞎”的属性贯彻了个淋漓尽致,佯装不知地配合蔺宇。 毕竟男人总对得不到的东西更加热切,而胜负心激起的欲望则是催眠自己的最好暗示。两相叠加之下,便是一点点的喜欢,也能被无限叠高至永生难忘。 手机上的消息只有两个字—— 「出来。」 魏明博没有说更多,但这两个字已经足够表示出他此刻的内心是如何的波涛起伏。 “……哥?”谢妙握着手机,推开落地窗,走到了外面,对背对自己的魏明博道,“你怎么在这里?不去和他们一起……吗?” “不用,不乐意和他们一起热闹。”魏明博不带感情地道,他转过身,直视着谢妙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你告诉我,你对他怎么想的?” “……什么?”谢妙茫然,“你说谁?” 他顿了顿,只觉得这个名字从自己口中吐出是如此艰难:“……蔺宇。” “……他啊。”谢妙垂下头,避开了魏明博的视线,“他救了我,我很感激他……” 说完了这句,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却始终没有再对上魏明博的眼睛,而是心虚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这分明就是默认。默认了她其实是喜欢着蔺宇的。 魏明博朝后退了几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明白自己其实已经再无路可走。 “我知道了。”他偏头望向了隔着玻璃站在大厅中遥遥关注着这里的蔺宇,心如波涛般起伏不定。对方似有所感,冲他扬起了如同胜者般的微笑。 他手指抽搐了几下,忍住了想要上去打人的冲动。 “……我先走了,你好好玩。”魏明博背过身去,选择不再去看他们,“这里太无聊,我回家睡觉去了。你自己注意,到时候喊人来接你,别太晚回来。” “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谢妙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我去和蔺宇说一声,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魏明博脚步一顿。 少女的手柔软而温暖,一如当初他牵过的那般。 他站在那儿,几乎忍不住要回身拥抱她的欲望。 但他不能。 他们是兄妹,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是法定意义上的兄妹。如果他这样做,无异于将她一步步推入火坑。他的父亲不会同意,她的母亲亦不会承认,而她……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若不是因为她的母亲嫁入了他们家,她连正眼都不多多看他一眼。 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他终究是选择了推开那只拉住了自己的手。 “你想多了。”他冷淡地说,“昨晚上游戏玩多了,没睡好而已。” 魏明博甩开谢妙的手,背对着她随便挥了挥:“走了啊,帮我和蔺宇说一声。别说我不给他面子。” 少女愣了愣,收回了手,有些受伤地低低“嗯”了一声。似乎无法理解二人间的关系为何突然又回归了最初的冰点。 那声音让他心中一揪,脚步也随之一缓。但他硬了硬心肠,仍旧径直离开了这里。 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将不再喜欢她。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黑莲花的复仇(十六) 谢妙独自回了屋。 虽然其中一人已经离场,但这场戏还没演完,她并不能松懈半分。于是便做出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来,磕磕绊绊地走了回去。 当她路过一间屋子的时候,屋子里伸出了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将她一把扯进了房间里。 谢妙惊慌了片刻,正想叫人来,却借着影影绰绰的微光瞧见了那人的面容,登时一滞,连挣扎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嘘——” 对方和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正是蔺宇。 这时,大厅中隐隐响起了熟悉的旋律,像是所有人要准备在一起唱歌。那声音越来越大,将这小房间中的动静压了个大半。 “怎么了……有事儿吗?”谢妙不安地左右看了看,“一定要到这种地方说?” “他呢?”蔺宇问她,随后,想了想,又顶着她疑问的眼神笑着解释道,“明博走了?” 谢妙便露出一副怅然的神色来:“大概是我又不小心惹他生气了吧……” “他脾气一向这样,怪得很,你摸不到规律才是正常的。”蔺宇说,“别在意,随他去吧。” 谢妙难过地点点头。 “不难过,不难过。”蔺宇哄孩子似的,捏了捏她的脸,“今天我生日,你还摆这种表情给我,生气了啊?” 他一面说着,故意扬起眉毛,摆出有点生气的模样,一面又舍不得放开手中柔软的触感,便趁着对方还没发火儿前多捏上两下。 一不小心,手上便多了一点奶油。 蔺宇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去,却发现是谢妙发丝上沾到的一些奶油。他不由笑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吃东西还带沾到脸上的。” 谢妙茫然地看着他。 他便将那发丝上沾到的奶油蹭到了自己手指上,指给她看。 她的脸霎时红了个透,连黑暗都无法挡住那迅速蔓延开的绯色。 蔺宇越看,越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沦陷在了少女的手中。 他凑上去,额头抵着她的眉间,悄悄问道:“向缨……你,喜欢我吗……” 少女被他逼到角落里,身后是木制的房门,退无可退。屋外音乐声震天,恰到好处地响起了十分应景的歌儿。 ‘亲爱的,爱上你,从那天起,甜蜜的很轻易……’ 她乌黑纤长的睫羽抖了抖,躲在他怀中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那沉默并未持续许久,她便赧然而羞怯地微微点了点头。 「恭喜宿主,已完成支线任务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开启中.. 升级中... 支线任务:人生的抉择(进行中)>>>未来的选择(进行中)... congratulations!」 ‘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在说我愿意……’ 瞬间,蔺宇的脑子为之一空。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否则必不会听到这句他日思夜想的回答。然而外面如雷的喝彩声,却又提醒着他这就是现实。 蔺宇吮了吮指尖上的奶油,那甜腻的味道顿时再度弥漫了他的口腔。他抑制不住地慢慢下移,循着那如蜜般的香气,含住了眼前少女的唇舌。 ——是甜的,真的好甜。 奶油的甜香仍残留在唇舌间挥之不去,又随着新一轮小心翼翼的触碰而弥漫开来。饶是他并不是一个热爱甜食的人,也几乎要被这沁人肺腑的甜味儿给虏获走了全部灵魂。 而少女并没有抗拒。 他收紧了自己的怀抱,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吻。 温暖潮湿的鼻息喷薄在肌肤上,如同晕开在清水中的颜料一般,渐渐地将肌肤染上了一层薄红。 直到众人将这首歌唱到结束,他们二人才青涩而窘迫地分开。 蔺宇看着少女用手指压着自己已经被吻得半肿起来的唇,唇上还反射着润润的水光,看上去既可爱又勾人,内心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一时间,他竟舍不得将她带出去,免得给众人瞧见她如今的模样。 无论是笑着的她,还是哭着的她,还是如今青涩而动人的她。 这是他从别人手中强硬地抢来的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珍品。他一分一毫都不想与别人共同分享。 「蔺宇对你的好感度+5」 生日会最终以闹剧结束。 待到众人狂欢之后,发现到处都寻不见了今日的主角。等到去寻他带来的人,却发现更是找不到半分踪迹,当下纷纷炸了锅,还以为是俩人一起失踪了,急得团团转。 好在蔺宇还算有良心,在众人报警之前慢悠悠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自己带着人先走了,让他们自己随意玩,事后再补偿。于是在场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只得把一肚子怨气又摁了回去,眼泪汪汪地各回各家等蔺宇之后那说好的“补偿”。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七月末。 大约是已经想好了要与谢妙彻底划清界限,魏明博在那日生日会之后便如同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不是最初的横眉冷对、反唇相讥,但那视若无物的态度反倒让人觉得宁愿他仍旧是开始的恶劣态度,至少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不是? 莫说是身处漩涡中心的谢妙本人,就连一众吃惯了狗粮的吃瓜群众,也觉得有些适应不良。 很快暑期来临,该放假了。 这一天离校前,许多学生坐在位置上,吱吱喳喳着即将来临的暑假的安排。这到底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大假期,不少人还是相当看重这次暑假的,早早就写好了规划书。谢妙本来也该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好好规划下自己这个暑假该如何吃喝玩乐地享受一下高中最后的生活。只是蔺宇一纸请帖送上门,她的计划就瞬间全盘乱套宣告gg。 他倒聪明,那帖子根本没过谢妙和魏明博的手,而是直接塞到了魏父面前。 对于魏父而言,这件事他当然是乐见其成的,而向母并没有什么话语权。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没有让蔺宇耗费上多少工夫,便让他将心愿达成,把谢妙请回了家。 而魏明博则一如既往地与她在冷战之中。 虽然蔺宇的请贴上也写了他的名字,但平日里因为谢妙的缘故,二人的关系已经够差了。这一波操作现在便无异于站在对方脸上耀武扬威,自然被狠狠地拒之了门外。魏明博别说给蔺宇面子了,连谢妙的面子都不给,直接把她轰了出去。 便是魏父都没能动摇他的决心。 他的态度既已如此坚决,那强扭的瓜也不甜。 魏父放弃了强行掰正他思想的想法,摇头叹了口气,将请帖交给了谢妙,嘱咐她如果觉得不开心,就可以立刻回来。只是前提是她必须要和家中说一声,不可以无缘无故地搞失踪。 这个要求可以几乎当做没有条件。谢妙瞧了瞧那张写的诚恳的请帖,收了下来,独自回屋收拾东西。 背后,魏明博看着她的反应,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此次前去度假的地方是一座海岛,只面对私人开放,却由于蔺宇常年来此游玩,俨然成了他家的后花园。他将上次生日会被自己鸽了的可怜同学全都邀请了个遍,让他们来这里度假,美名其曰为上次的行为“赔罪”。 但傻子都知道,他此举不过是意在借机将谢妙给一起约出来而已。 这个猜想不久后便在一起出现在岛上的二人所印证。 能来这里的,都是聪明人。见情况如此,俱都识趣儿地三三两两结成群在了一起,把空间都留给了他们。 然后谢妙就成了那个唯一落单的小可怜。 还好蔺宇比较有良心,并没有缠着她要求住一起,而是选择了让她去住单间。只是在那之前,将自己的房卡强行塞给她了一张。谢妙对此没有异议,拎着行礼就去了自己的房间。 几乎在走进房间的同时,她的手机震了震,收到了几条新的消息。 谢妙打开看了看,发现都是何程程发来的消息。 「阴,阴,阴,晴,晴转暴雨」 ——是天气预报。 接着,手机又“嗡嗡”地震了几下。屏幕上随即又刷了新的消息,而这次则变成了风力的等级。 她将那两条消息反复地看了数遍,直到将内容全部印在了脑海之中,将其拖进了垃圾箱中清空掉。然后打开了系统的商城界面,问道:“来,小七,有没有能让人天天做噩梦到波及现实的东西?” 「有,还有多种选择。」零零七答道,「不过最好的那种价格比较昂贵。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针剂式或者药丸,但是我不推荐。」 “多少?” 「800商城币。」它说,「但是它可以放在屋子中自然挥发,无需投放至水中避免失误,并且能随着时间渐渐加深效果。」 谢妙听了它的推销,抽了抽嘴角。 确实,零零七所说的这种确实是最理想的形式,她手中也有对方房间的房卡,完全不用担心无法进门的问题。只是在她手中总共只有1000商城币还用了一半的情况下…… 「本商城提供赊账。」零零七立刻道,「童叟无欺,不涨利息!」 谢妙:“……你这么会做生意你家主程知道吗?” 「谢谢夸奖。」零零七不为所动,「要来一发吗?」 “……要!”谢妙衡量了一下价值,悲壮地选择了卖身,“效果不好就打断你的腿!” 「商城出品,质量保证。」零零七道,「况且,宿主不得不遗憾地提醒你,我并没有腿。」 谢妙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不再和它争论。毕竟,在所有信息已经备足了的现在,就算手上这套计划没能成功,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事实第二套。 她来到蔺宇屋外,轻轻地敲了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 无人回应。 谢妙掏出房卡,准备开门。 这时,身后忽地传来了一声轻喊,当即让她的动作停住。她转头,却迎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黑莲花的复仇(十七) “向缨?” 谢妙动作一滞,从容地收回手,转过身望向来人。 ——是蔺宇。 “我还以为你不在。”她局促地说,“既然你来了,我就不进去了……” 她将塞了自零零七那里兑换来的药剂的瓶子塞到他手中。 蔺宇低头看了看,发现是一只玻璃的花瓶,里面插了几只犹沾着露水的花儿。 “刚刚路过前厅的时候,那边的女孩子塞给我的。”她解释道,“我觉得很漂亮,扔掉太可惜了,就讨来了两个玻璃瓶,把它们放了进去……” “……如果你不喜欢,丢掉就好了。” 她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看着他说。 “不会,非常漂亮的花儿。”蔺宇拿稳了花瓶,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刚好我觉得屋子里缺了点东西,你就送过来了。谢谢你。”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谢妙笑了笑,“那,我先走啦。” “等等,别走。”蔺宇抓住了她的胳膊,“来都来了,帮我看看这花儿摆哪儿比较好吧?” 谢妙偏头,凝视了他一阵,随后点了点头。 “好。”她说。 蔺宇掏出房卡刷开了房门,拉着她走进去,又随手扣上了门。谢妙从他手里抱过瓶子,在屋子里张望了一番,走到窗户旁的桌子旁,问:“放在这里可以吗?” “你看放在哪儿好就放在哪儿。”蔺宇自嘲道,“我没有审美的,不然肯定不会去麻烦你。” 随后,便听到了少女宛如银铃般的低笑声。 “好,那就放在这里了。”她说。接着一拉窗帘,将窗户打开,顿时如金砂般的阳光照入屋内,湿润的海风顺着窗户铺面而入,吹起了她如云般的乌黑秀发。 鬼使神差地,蔺宇拿着手机对着少女的侧影拍了张照片。随后,又将这张照片转发给了并未来此处的魏明博。 他心里清楚,这个点对方永远都是清醒着的。选择在这个时候去刺激对方,多少带了几分耀武扬威的意思。 果不其然,在这张照片发出去没多久后,便看到了对方状态框中跳动的字眼。但过了一阵,又回归于沉寂,仿佛是放弃了与他争吵,又或是单纯地只是不想回应。 蔺宇遗憾地放下了手机,却在同时又收到了回复。 他看了一眼,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照顾好她。」 蔺宇眉头挑了挑,当即回复了他:「不用你多说。」 他编辑完这条消息,便将手机拨回了静音,不再去看对方的回复。 谢妙瞧见他懒洋洋靠在墙上发短信的模样,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有事情吗……很忙的话,我先走了?” “没事,已经处理完了。”蔺宇抬起脸,冲她弯了弯眉眼,“倒是你,有空吗?” 谢妙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花瓶中的花儿,说:“你记得不要换水,对它们不好。” “行。” 蔺宇将这几个字在心中转了一圈儿,用心记下。他走过去抓了她的腕子,拉着她朝外面走去。 “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故意买了个关子,对上少女好奇的目光,灿烂地笑了起来。 “——保证,你绝对没见过。” “……!!!” 狂跳不止的心脏将他瞬间从梦境拉回了现实之中。 蔺宇按着心口,呼吸紧促,双手几乎克制不住细微的颤抖。 又是梦。 又是那个令他深深恐惧着的噩梦。 他已经有好久不曾做过梦了,便是做梦,也是那些无关大雅的梦。在梦里游历些地方,看看自己不曾知道的一些事,并不是什么坏事情。便是那些会让一些人深深恐惧的恐怖片剧本,也只会让他哂然一笑,而后当成局外人似的在旁围观。 但如今这梦却不一样,虽然比起那些堪称鬼片的故事来说普通百倍,却能勾起他心灵最深处的恐惧与软弱。 三年前,有个人在他的面前自顶楼一跃而下。那躯体重重地砸在他的面前,颅骨碎裂,鲜血喷涌,溅在了近在咫尺的他的脸上。 而罪魁祸首—— 是他。 *** “副队?副队?” 有手在眼前晃过,似乎是在试探他到底是否在走神。蔺宇回过神儿来,收拢散发的心绪,挂起了客套的表情。 “什么事?”他问,“说。” “就是啊,这几天不是天气不好嘛……好不容易才蹭了向女神的顺风车,结果却一直阴天,太郁闷了!”对方纠结地道,“今天好不容易等来个大晴天,不如我们组织个活动呗?” 蔺宇挑起眉毛,嘲道:“周南,想联谊你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哎?哎……哎呀。”周南表情空白了几秒,而后尴尬的抓了抓头,“这都被副队看出来啦,看来我还得多修炼修炼……” “……丢人。”蔺宇无语,一脚踹他小腿上,“口口声声光说要活动,计划呢?难不成还让我去准备?” 周南顿时眼睛一亮。 他又不傻,当然听得出这算是蔺宇变相默认了自己的请求,当即笑逐颜开地掏出了个本子,上面写满了他涂涂改改后的计划表。蔺宇瞧了几眼,指了些地方让周南给划掉,又加了几条东西,最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让周南去找这处私人酒店的负责人,让负责人找人安排这些事。 周南欢天喜地地走了。 他行动力不差,在学校里能力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又有蔺宇的帮忙,很快便安排好了一切。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组织的所谓“活动”已经很有些模样了,连不是他们这拨人的其余住客都被吸引了过来。一群人玩得热火朝天,很是热闹。 蔺宇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玩。 他近来休息得不太好,精力也差得厉害,对什么都是一副提不兴趣的模样。好在谢妙本身也是个安静的人,只拿了杯西柚汁噙着笑看他们在那儿闹,他便也心安理得地走到了她身边,美名其曰“陪女朋友”。 “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谢妙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担忧道,“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 “没什么,有点认床,以前没这毛病的。”蔺宇拒绝了这个提议,“回去也一样休息不好,还不如在这儿给周南点面子。免得他寻不到我,一会儿下不来台。” 说到这儿,他凑近她的脸,戏谑道:“要不你借我枕一阵子?效果肯定比这酒店的床好得多。” 少女呆住,面上渐渐浮出一丝绯色,却没有拒绝:“嗯……” 蔺宇本没抱希望,只是随意调笑了一句。听到这回答的时候,登时也呆了,半晌没说出话来。他的心柔软了一下,瞧着那渐渐晕开的薄红忍不住翘起了唇角,死乞白赖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瞬间,少女身上如清晨初蕊般的馨香包围了他。 困意渐渐涌上,他也随之闭上了眼。 ——又是那个梦。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时间,一样的人。 还有永远无法改变的结局。 仍旧是那个学生,在他与旁人说笑嬉戏的时刻,从顶楼一跃而下。 随着鲜血将土地染红浸成了黑色,世界的色彩也随之一起抽离,围观的人群不断后退,远离了他与地上那具残破的躯体。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从远处传来,那尽是些不敢大声说出来的懦夫,却极尽讽刺之能,将恶毒的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次,又一次…… 丑恶的嘴脸,丑恶的人。 蔺宇的牙咬了又咬,拳攥了又攥。 “——给我滚开!!”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失控地吼道。 顿时,一室死寂。 原本喧闹的大厅静得仿佛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声音。 蔺宇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猝然从沉眠中惊醒的感觉并不好。他的双手颤抖着,嘴唇也跟着一起发抖。他环顾了大厅一周,发现尽是些被他方才一声怒吼给吓到的人。他又侧过头去,望向了离自己离得最近,也是这场无妄之灾中受害最深的谢妙—— 她惨白着脸,双手不自然地拢紧,脚底是不小心摔碎的玻璃杯。那杯中的果汁撒得满地都是,深红色的液体就仿佛是从人身上溢出的鲜血,看得蔺宇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蔺宇扶住自己的额头,天旋地转的感觉自那里传来,连带着安抚她的心情都消失了大半。他看了眼似乎被吓到了的少女,心里愧疚之意疯狂涌了上来,却又一时间难以分出精力去照顾她。 他抿了抿唇,环顾了一周,无暇他顾,扭头离开了大厅。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黑莲花的复仇(十八)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敢追上去。 蔺宇的脾气说坏不坏,可也从没好到过哪儿去。在场能被他拉来这里游玩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他的过去,自然对传说中的“那件事”也有所耳闻。虽然他现在脾气算是收敛了许多,可曾经干过的事情足以让这些人在心里打起退堂鼓。 追吧,万一惹恼了他,以后可在学校里怎么混?不追,把人这么撂这儿,那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正当一群人为难之际,谢妙从椅子上站了出来,说:“我去把他找回来……” 说完,她匆匆和众人抱歉地笑了笑,一头扎进黑夜之中。 屋外很凉,潮湿的海风中隐隐蕴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谢妙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没有发现蔺宇的身影,看样子是已经走离了这酒店的附近。她想了想白天走过的路,朝着往海岛后半边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这座海岛虽然已经开发了很多年,但其中还是留有一些森林作为原始生态的一部分保留了下来。蔺宇很喜欢去那附近转悠,之前也带她走过一次,她还记得路。 只不过现在夜深了,她身上又没带着走夜路的手电筒,只好打着手机磕磕绊绊地走。等到走到那附近的时候,发现蔺宇已经靠在树旁,像是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听到草丛间的响动声,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静静地瞧了一会儿谢妙,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带我来过一次。”谢妙轻轻地说,“觉得你应该是很喜欢这里的,就想着过来看看。” “嗯,还行吧。”蔺宇含混地应了一声,掰断了手中的树枝,“陪我走走吧。” “好。” 俩人静静地沐浴着月光,在林中行走。 微弱的虫鸣从草丛中传来,周遭还算熟悉的景色开始渐渐后退。而蔺宇只是闷头走着,并不给谢妙解释些什么,也不说自己要去哪里。 谢妙也不急,只跟着他走,直到前方再也没有路为止。 蔺宇终于停了下来。 “刚刚的事儿,对不起。”他背对着谢妙,声音有几分迟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做了个噩梦。感觉实在太糟糕了,所以才……” “嗯……”谢妙点了点头,仰起脸来看他,“能告诉我是个怎么样的梦吗?” “是……” 蔺宇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梦里的故事实在是太过残忍,他并不希望被眼前的少女所知晓:他曾拼命掩盖的那些过去,那些恶行,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它玷污了她那纯洁无瑕的心。 ——如果她得知了那些事情,知晓了他也曾如黎紫那种人一般,想必会毫不犹豫地…… ——他不能让她知道这些。 “……一个恐怖片,有点恶心。”蔺宇转口道,“前阵子被他们拉着看的,观感太差,一直没忘掉,就总睡不好。” 少女茫然着一张脸,似乎无法理解他竟然还有被恐怖片吓到的情况。 “……咳。别这样看我啊。”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要不我给你说说,保证你晚上也睡不好觉?” 蔺宇环顾了一圈儿周围,心里琢磨该说个什么样的故事吓吓她比较好。灵异的?心理暗示的?还是科幻的? 不想眼前人突然绷紧了表情,仿佛他如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退好几步。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紧张不安,唇抿的紧紧的,焦虑地揪住了衣服的边缘,就差大声喊警察过来这里把他带走了。 这反应看得他想笑。 当然,他没有委屈自己的意思,当下便放声大笑了出来。 少女先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他不过只是在逗自己玩而已。她郁闷地蹙起了秀气的眉毛,瞅了眼笑得弯了腰的蔺宇,没有说什么,抬脚便往林子更深处走。 “我的错,我的错。”蔺宇笑够了,看到她这态度,立刻止住了笑声,连忙上去追她,“别别,你别生气,我就想逗逗你……” “哎,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向缨,缨缨,你别走了,你再走,我们就真的要迷路了……” 蔺宇一路追一路说,而对方却压根不搭理他,只当做空气般抛之脑后,将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从不知道,瘦弱的少女还能走这么快。在这种密林里,犹如手握地图一般毫无迟疑地坚定向前。 等他好不容易追上了,却发现已经彻底走到了他不认识的地方。 ——陌生的森林,还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回去的路。 天降大雨。 绿豆般大小的雨珠儿自天而降,狠狠地砸了下来,瞬间淋得人一头一脸。他俩面面相觑地站在树下,虽然有着林木帮忙遮挡个一时半会儿,可也只能指望这一会儿。待到雨下得厉害起来了,被淋得一身全湿都算是好的。这大晚上的温度,指不定就要被冻病。 蔺宇“啧”了一声,掏出手机,指望着看看能不能靠地图导航走回去。结果他刚打开机子,就瞧见了那濒临变红的电量——还没信号!当时头皮便一阵发麻,感觉自己似乎是浪栽了。 他纠结地看向谢妙:“你手机还有信号吗?” 少女的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沾染的全是雾气化成的细密水珠,那双乌黑的瞳仁定定的望着他,像是在挣扎着思考要不要理会他。 那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她才从口袋中取出手机来,打开看了看。 屏幕发出冷冷的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衬得她既可怜又无助。 她抬起头,对着蔺宇摇了摇头。 ……想也知道。 蔺宇叹了口气,很是无奈道:“下次别再这样了。今天我要是没跟着你,你怎么办?” 她没理他。 “今天是我不对,好啦。”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四处望了望,朝一个方向走过去,“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下不完的样子。” 他倒是不心急有没有人来救的问题。 这个岛不大,地方就这么点儿,等过一阵子他们两个人还没回去,那边就会来人寻找的。与其像个没头苍蝇乱转,还不如找个地方好好休息,等待救他们的人过来。 好在这附近已经是森林边缘,他们又冒雨走了一阵,很快便看到了石块拼凑起的、可供遮风挡雨的山洞。他拉着她,也顾不得里面情况如何,赶紧跑了进去。 那雨实在是太大了,短短一段路,竟淋得他们身上衣服全湿了个透。 外面,是海浪怒吼着拍击悬崖的巨响。 温度越来越低了。 咆哮的海风卷裹着雨滴从山洞口灌入,将入口的那一处土地淹成了泥水洼。 蔺宇深吸一口气,心里明白在这雨没停之前,他俩怕是都要在这破地方待着了。他扭头瞧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却发现她垂着头,抱拢着双臂,整个人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明显冻得狠了。却硬是倔强得一句服软的话都不肯说出来,生生地挺着忍受。 他在旁看着,既心疼又无奈。明明是因为对方不听自己的话才会被牵连到这种地步,他就是奇异地生气不起来,心软得一塌糊涂。 “觉得冷怎么不说?你老这样默默忍着,从不告诉别人,怎么能让人知道?”他走过去,把自己外套拧干了,丢在她身上,“先披着吧,虽然是湿的,多少能挡点风,总比一直冻着强。” “……说了也不会有人管的。”她忽地又开口说了话,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蔺宇顿在那儿,又努力想了好几遍,才分辨清楚她究竟是说的什么。 “我不是她亲生的,我只是个领养来的孤儿。”她说,“我已经过习惯了这种日子,改不掉的。” ……孤儿? 蔺宇心紧了紧,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对方的身份。 她是魏明博的继妹,当魏父决定娶她的母亲的时候就代表着已经接受了她和她母亲的一切,他自然是不需要去费心去查证对方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过去的。因为今后她只能代表魏家,在魏父将她赶出家门之前,她也只能代表魏家。 现在,她突然在他面前提到了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意思? 他仔细端详着少女的脸,那张清丽的面庞在寒风中被冻得毫无血色,连嘴唇也变成了浅白色—— 蔺宇笑了笑。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改。”他不在意地道,“习惯这种东西,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成的。既然你有这种习惯,那就给我忘掉,然后让我成为你新的习惯。” “……”她偏过了头。 “别躲。”他扣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望向自己,“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就永远不可能看得到外面的太阳。你要是想装一辈子的乌龟,那就要背一辈子的外壳。你懂吗?” 闻言,少女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抓着他胳膊的手指收紧了些。 她望着他,眼眶中仿佛有泪涌现。他盯着那双纯粹而清澈的眸子,内心如同被魔鬼引诱了一般,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黑莲花的复仇(十九) 山洞中,两个人影交叠拥吻在了一起。 蔺宇觉得自己疯了。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自私且冷淡的人,在感情中是决不肯做那个先一步动心的人。他像是一个经验的老猎人,从来只有他将人玩弄得哭天喊地,但从未亲身涉险进入过陷阱,并甘愿束手就缚的。而今他却如同一个快要渴死的旅人,紧张而绝望地抱着少女,从她身体中汲取着可以救命的水。 连日来的精神重压让他濒临极限,现在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被雨水淋得冰冷的肌肤因紧靠的距离而逐渐升温,将这巨石间的一隅之地也染上了些活人的气息。两人热烈地交换着呼吸,十指相扣地倒在草丛里。 蔺宇丢过去的外套胡乱地压在地上,平躺在那之上的少女眼眶泛红,眸中泛着盈盈的水光,发丝凌乱。她半咬着下唇,被雨水打湿的额发贴在白皙的面庞上,露出了似是默认的表情。 他将手撑在她发边,动情地捧起了少女的下巴,再度弯下了腰—— 唇齿相触,绵软而香甜,让人几乎丢了魂魄。 忽而,他喉间一凉。 蔺宇愣住。 原本躺在他身下的少女扯住他的衣服,只几个动作,二人便变换了姿势。 她将蔺宇压在身下,胳膊死死抵着他喉咙,跪坐在他腰间。耳边传来空气被劈裂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钝响,仿佛有什么锋利的东西隔着衣服深深地扎进了草从下的泥土之中。 而她的表情也由惊慌不安的忐忑转为了毫无温度的冷漠。 “你知道吗,蔺宇。”她不徐不缓道,“这些年一直将我困在原地的,是你啊。” 他的瞳仁缩了缩。 她冲他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悲凉而绝望:“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快忘记了我来这里的初衷,久的我几乎以为我要……” 话说到这儿,声音骤低。 蔺宇顿时通体发凉。 ……报应来了。 那些让他避之不及的,难以承受的,逃之夭夭的—— 它还是来了。 “你还记得吗,死于三年前的他。”少女咬着牙,眼眶中再度泛出水花儿来,而这次却是因愤怒而激动涌出的泪水。她死死地压住了他的脖子,让蔺宇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被她扼死:“这世界上唯一的他,和我相依为命的他!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 她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崩溃地泣不成声。 颈间压迫顿去,再无人辖制他的动作。 蔺宇静静地一动不动,看着少女在自己面前哭得撕心裂肺,姿态全无地泪如雨下。 他抬了抬手指,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头,举到一半儿又放了下去。 她是找他来寻仇的,作为仇人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做这种……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呢? 在她将一切都挑明之后,他便是连最后的立场也全然消失不见了。 他忽然就理解了第一次碰她时,她脸上那种避之不及的厌恶。 “……起来。” 蔺宇头顶忽然又响起了她的声音。这次她似是已经整理好了情绪,重新恢复了冷静,将扎在泥中的刀拔了出来,将刃边对着他,看似毫无章法地威胁道:“和我一起出去。” ——她是练过的。 他几乎第一眼便看了出来。 魏明博和他说过,她不是向母的亲生女儿,不过被对方抚养着也有许多年了,因此当做亲生的孩子一般看待。而魏明博却从未提过她很会打架,只频频和他抱怨她有多笨,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手回去,只会傻兮兮地和对方求和。 如今想来,黎紫当初提醒过他的那些话,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吧。 若是从前,他必会气得暴跳如雷,然后和她争个你死我活。她纵然手中有武器,也多少练过一些防身术,但他也不是个软柿子,仗着性别优势怎么也能有来有回,并不用胆怯。 可如今他已经将一颗心全塞到了她手里,恨不得将全世界上最好的珍宝全献给她,又怎么……舍得伤了她? 两人沉默着来到了悬崖边。 脚下是咆哮着狠狠撞上崖壁的巨浪,如注的倾盆大雨浇在他们身上。狂风怒吼,电闪雷鸣,几乎将人吹得要倒在地上。 “我的要求不多。” 她说。 “我只希望你们这些堂而皇之地祸害了别人一生的人渣,统统去死。无论是黎紫也好,还是你也好,和你们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面,都觉得被污染了空气。” “那你呢?”蔺宇问她,“我死在了这里,你打算怎么回去?没有人会放过你,连你的养母都会受你的牵连。你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他试图想通过劝说说服她。 她不能杀了自己。他心里清楚。这会毁了她一辈子,没有人会愿意保下她。甚至连她重视的养母都会受到牵连,连流落街头都可能是最好的下场。 会和他说年幼时便天涯各一方的弟弟是“唯一的亲人”的人,不会做这种的事情。 果不其然,只听她沉默了片刻,毫不犹豫地答道:“我陪你一起去死。” 蔺宇心里一窒。 这答案其实早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可等到了真听到的那一刻,还是会抑制不住地难过。 她恨他如此,可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能解开这个绳结的人早在三年前就死于非命,而凶手是他。这根本就是一道伪命题,谁也无法得出正确的答案。 但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于自己的无能,不甘心于命运的惯性,不甘心于她对生命的轻贱。 他猛地转过身来,在少女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徒手抓住了那刀刃,不顾那锋利边缘将他手割得鲜血淋漓,满含怒意道:“你就只有这些想法?就只有这些准备?” “……”她没有答话。 “你脑子一热,就跑来报仇?好。”蔺宇气急,“我今天站在这儿,你来,我绝对不躲。如果我死了,就是我自己活该短命,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知道吗?” “我不需要你陪我死,你给我好好儿的,好好的活下去——” “——活成我没有祸害过你的人生的样子。”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拿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还是没能忍住地揉乱了她一头被雨水淋湿的发。 毛茸茸的,又细又软,扎得他手有点痒。 抓着刀的那只手的力道松了松。形迹明显的温热液体从眼前少女的脸庞流下来,掺着那倾盆雨水,衬得她更显狼狈。 他眼眶一热,险些也一同落下泪来。 “我……” 她哽咽着,仍旧是一如他初见时那般柔软而善良的模样,脸上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这时,突然远方一阵轰鸣。 雷声滚滚而来,伴随着的还有被吹断了细弱枝干的滚木。俩人脚下的土地一阵晃动,颇有摇摇欲坠的势头。 「支线任务进度更新中... 支线任务:未来的抉择(已开启)难度:ss报酬:5000商城币 任务进度:90%...」 谢妙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她将自己身边的蔺宇狠狠推了出去。 「任务进度:93%... 宿主各项属性值计算中... 力量:44体质:42魅力:87智力:85精神:77幸运:90 已核准...√ 强行触发剧情已启动...√」 下一秒,强烈的失重感接踵而至。 她掉了下去。 「...任务进度:95%...」 “向缨!” 一只手从边缘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头望去,却见是之前被自己推开了的蔺宇。 那只手还流着血,是被她手里的刀刃割伤的,掌心血肉模糊,本就没能愈合的伤口愈发鲜血淋漓。 她的双眼黯了黯,将另一只手覆在他手上,一根根地掰他的手指。 “松手。” 她说。 “你给我住手!!”蔺宇气急败坏道,“你想死吗!?” 「...任务进度:96%...」 “你这样下去,只能两个人一起死。”谢妙冷静地给他指出问题所在,“你明白吗?” “……” “你想死,我不想陪你在同一片海里一起死。”她说,“脏。” 那只手骤然收紧了。 「...任务进度:97%...」 “蔺宇,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为什么能有人在理所应当的伤害了无辜人之后,还能活得如同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最后受到制裁的,反而是那个可怜的无辜人?” “我不会原谅你的。这一辈子,下一辈子,还是……” 她扬起了手中的刀。 刀尖狠狠扎进了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的手背。 下意识的应激反应让蔺宇一凛,指节间的力道被生生卸去了三分。待他反应过来,四溢的鲜血让他根本抓不住那凝脂般的皓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从自己手中脱落,深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扑通——” 巨大的重物坠入水中的回响传来,震得他脑子一片僵冷麻木。 他呆立了几秒,才想起那片石台下还放着的手机。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双手颤抖着试图拨电话出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黑莲花的复仇(完) 没有信号。 没有信号。 ……还是没有信号。 蔺宇的牙齿都在打颤,愤怒地想将毫无用途的手机砸个稀烂。但理智又阻止了他这么做,否则便是放弃那唯一还可能存在的希望。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绝望。 无能为力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的…… 他跪在泥地里,终于没能忍住地抱头痛哭。 大浪汹涌。 「...任务进度98%...」 谢妙一头从海水中钻出来,饶是她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这一跳下来还是险些让她丢了大半条命。好在零零七非常可靠地给她免费提供了一套避水防护服,让她有能力在这风浪中暂且保下小命。 她看了一眼随身带着的防水表,上面的时间离风浪平息、何程程来接她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如今恶劣的天气足以让她在这片海里丢掉小命。 ……所以原本的向缨究竟是有多大胆,才敢制定这样的计划啊。 谢妙一面在内心唾弃写出这种剧情的自己的傻逼,一面苦逼地在巨浪中前进,试图爬上这悬崖上的一处落脚地。 那是一块凸起来的岩石,平时浪是无法掀到这等高度的,自然也无从谈起发现一说。可最近几日却恰逢涨潮期,加上如今的大风浪,便将平日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化作了可能。 她手足并用地攀上去,几乎精疲力竭,只能将自己蜷在一角,以便躲挡这狂风暴雨的袭击。头顶上依稀还能听到人的声音,像是蔺宇仍在不死心地试图寻找她。 很快,那声音又被轰鸣的雷声给压过了。 谢妙无暇他顾,倦怠地半阖上了眼睛,暂时性地为之后养精蓄锐。 时间缓缓地流逝。 终于,月亮破云而出,大雨渐渐停息,黎明的前夕,她自视线的边际望到了何程程找来接应自己的船。 悬崖上已经没有了声音,想必蔺宇的体力也已经支撑不住了。 拜谢妙换来的那些药所赐,他这些天本来就没能休息好,又加上刚才手上受的伤,失血导致的体力流失一时半会儿并不能能靠意志拉回来。在这天明前的时分,他必不可能还在受着悬崖。 谢妙吐掉葡萄糖的包装,塞进口袋里,又跳下了海,朝着何程程的方向游去。 不多会儿,何程程便趁着初日的曦光将她从海里湿淋淋地捞上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还认识我吧?你感觉还好吗?” “不太好,有点累。”谢妙说,“这一场梦已经做完了,我的心愿也完成了,谢谢你的帮忙。” 何程程哂然一笑:“毕竟我们是朋友嘛,有什么好谢的。” 她丢了个毯子给谢妙,又说:“哎,你悠着点,要不先睡吧。” 谢妙接过毛毯,将自己裹了起来。她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当即便双眼一阖,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这么直接睡到了次日下午。 等谢妙醒来,已经换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屋子整洁,床铺柔软,有清爽的海风从窗户外吹来。她扭头朝窗户那里看去,却见是何程程换了身很是休闲的衣服,咬着根糖,拿着手机一脸姨母般的微笑。 听到动静,何程程将视线移过来,扬眉道:“唷,醒啦?” 谢妙点了点头。 何程程便放下了手机,朝她大步走来。路过桌边时,提起了一个牛皮纸袋,走到谢妙面前递给了她。她努努嘴,说:“拿好,这可是未来新生活的保障。” 谢妙接过,拆开袋子看了看。发现里面是全新的身份证明,护照,签证,还有一张飞往国外的机票。 每一种东西,都不是轻易可以获取到的贵重之物。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何程程:“谢谢你。” “不客气。”何程程换了个姿势嚼糖,“我只是比较好奇,你竟然真的能丢掉现在的生活就此重来。魏明博和你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吧,借刀杀人还不简单?你大可不必做出自己死掉的假象,费力不讨好,万一被发现……” “自己的仇,自己来报,有什么问题吗?”谢妙拿起一旁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抖开瞧了瞧,“他人还是挺好的,如果可能,我不想牵连他。” “那你继母呢?”何程程又问,“你和她感情很深了吧。” 谢妙换衣服的动作滞了滞。 过了许久,她答道:“没关系,她已经有了新的孩子,很快就会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的。” 毕竟向依依当初之所以选择带走向缨,不过是因为她的那位前夫有家暴的习惯罢了。她将这个无辜的小姑娘带进了这一片泥淖,自然也有将她拉离的义务。否则怕是下半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真说到感情,叶不过只是会伤心一阵子的程度呀。 “这样……”何程程感叹了一句,选择绕过了这个话题,“你会选择饶他一命,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本来我以为你费心费力布下了这么大的局,会选择……” 她正絮絮叨叨着,却被谢妙突如其来的话给打断得没了下文。 “程程,你知道吗?一个人一生只能负担得起一条人命。”谢妙将头发简单地扎了起来,回头注视着她,“对于他,我负担不起,也不想负担。” 何程程愣了。 “这样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从此我和他恩怨两清,再不相见。”她微微笑了起来,脸上是何程程未曾见过的释然,“他会记得这件事的,记住他是被我救下来的,一辈子都得记得。然后这样被困在愧疚里,沉溺在过去,寝食难安,连死了都要一起带进坟墓里。” “至于我?”她顿了顿,“一直锁着我的枷锁已经消失了,交到了别人的手中。我将会甩掉回忆的包袱,走向全新的人生。” “——你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复仇吗?” 「...任务进度100% 故事评价等级:ss 烂尾成就未达成...√ 准备关闭任务世界,请宿主稍加等待... 进度结算中...」 谢妙从梦中惊醒,捂住胸口,心脏狂跳不止,急促地喘着气。 刚刚的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股微妙的与现实脱节的错觉。她环顾了四周一眼,还是深夜,天仍未亮,她坐在宿舍的钢板床上,周围是舍友们均匀的呼吸声。 旁边的床位亮着微微的灯,是仍在熬夜修仙的室友叶璇璇。 叶璇璇从显示器后歪出来个头:“怎么啦妙妙,做噩梦了?” 谢妙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冷静下来,问她道:“璇璇,现在几点了?” “我瞅瞅……”叶璇璇嘀咕了一声,随后又说,“哎,四点了!正是逢魔时刻!” 她笑嘻嘻地吓唬谢妙道。 谢妙冷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按照脑海中最后的声音查看电脑中的存货。 系统方才说,任务列表已经结算,报酬也一并放置进了她的电脑中。让她记得醒来后进行查看,并细细地叮嘱了她关于未来的一些注意事项,叫她好好做人,努力改正不良恶习。 谢妙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呸”了一声。 ——挖坑怎么能叫做不良恶习啊!她又不抽烟喝酒打架滥x吸x! 讲道理像她这种用勤恳挖坑回馈社会的人,根本应该给她颁发一个感动大众的温暖人心鼓励奖吗! 她打开惯常用来存小说存稿的e盘,点开熟悉的页面,发现属于那本书的文件夹中果然多了一本叫做正文的txt,而且体积不小。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份文档,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下去。 ——全部都是,她梦里经历过的故事。 ——并且超虐。 谢妙的眼泪哗的一下就全部下来了。 她从不知道,摆脱了自割腿肉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美好!!!不用辛辛苦苦大半夜地咬着零食在被窝里苦思冥想的感觉能这么好!!!再也不用哀怨没有读者小天使理自己的感觉是这么好!!! 一字一句,行文标点,全都是这么的切合自己的喜好!! 谢妙差点幸福得想晕过去再做一个梦。 明明上一秒她还很嫌弃那个莫名其妙的破系统,而这一秒忽然就成了系统的坚定拥护者。哪怕梦里的世界过的简直步步惊心,但到底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抱着电脑,如梦似幻地哭了个心满意足—— 甜文当道的世界,想找一篇合自己心意、每一点都戳到痒处的虐文简直困难到眼泪掉下来好不好! 本质恶趣味的谢妙同学默默想道。 但话是如此,她还是不准备和大众对着来。 ……毕竟她还欠着系统的钱呢。虽然它说了不要利息,谁知道会不会转眼变卦把她逼成一穷二白小可怜。 谢妙想了想,便决定趁着鸡血犹在,爆手速利用周末的日子把稿子全给改出来。 结果好死不死,老天爷仿佛就偏要和她对着干。她刚在电脑前坐了没几个小时,便听到一声嗡鸣,空调停止了工作。 她下铺的人哀嚎一声:“去他大爷的辣鸡学校,怎么又停电了!!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外面也纷纷传来了接二连三的哭嚎声,接着便是宿舍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隔壁屋的小姑娘拎着板凳跑她们屋子来乘凉了。 顿时,闹哄哄的一片。 谢妙扶额,觉得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便收拾了一下东西,跑去了学校门口的咖啡店继续蹭电爆肝码字。 好在商业街还算有良心地继续供着电,空调冷气开得极足。谢妙抱着电脑,缩在角落里敲击着键盘,玻璃窗的倒影里映出她苦思冥想着的脸。 忽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漂亮的玻璃杯。杯子里装着红色的水果气泡水,杯底躺着的冰块上正浮起一个个的小小气泡,慢慢的挣扎着冒出水面。 谢妙顺着拿着杯子的手望了过去,却见是个捧着托盘的店内工作人员,一脸歉意地朝自己微笑。 “这位小姐,您好。那边有位先生想坐到这边来和您拼桌,请问您意下……?”魔/蝎/小/说/m/o/x/i/e/x/s/.c/o/m 21、影帝的契约情人(一) “我拒绝。” 谢妙想都没想就直接一口回绝了提议。 她对瞬间傻眼的侍者小姐姐和善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电脑:“不好意思啊小姐姐,我正在忙着,有人坐我对面会打断思路的哦?” 对方理解地点点头,回身对远方的人歉然地摇摇头。 谢妙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却见是个穿着身休闲服的陌生青年,年龄看起来比她要稍大一些,眉目深邃,是时下女孩子最喜欢的那款。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谢妙坐的这边,见侍者回复了否定的答案,直接端了自己面前的碟子,拉着一个箱子,大步走到了谢妙身边。 他对侍者微微颔首,说:“谢谢,我自己来吧。” 侍者点头离开。 谢妙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她扬起唇角,说:“这位先生,我们应该并不认识?” “嗯,不认识。”他并未否认,指了指旁边的行李箱,“我刚到这里,过来出差。” “这样。”谢妙应道,随后注意到了青年略显憔悴的脸色和隐隐泛红的眼底,客气道:“真是辛苦啊。” “还好,我还是挺喜欢这座城市的。”他答道,“刚刚在旁边坐着,觉得小姐很面善,就擅自过来搭了个话。还望见谅。” ……面、面善? 谢妙纠结了一下。 都8102年了,还有人用这个理由来搭讪的?!?! 真的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虽然这样说也没什么错啦! “先生,您这个理由0分。”谢妙诚恳地道,将笔记本合了起来,“虽然我也很想认识您一下,但这个理由实在太烂了,一看就知道是随手拉来的。” “是吗。”他丝毫不为所动,一本正经道,“但是这确实是我心里的实话。” “……”谢妙被他认真的表情震惊了,一时间竟然答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从“这人演技究竟有多好啊”的内心咆哮中缓过来,冷静地回答他:“能告诉我理由吗?” 青年沉默了一下。 他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她一般。而后老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谢妙闭嘴了。 “或许你觉得荒唐,但缘分本来就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你难道不觉得?”他冲谢妙勾了勾唇角,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十指交叉着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道,“或许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或许只是人群中的一个照面,或许……是在梦里?你我曾经见过,接着就这么压在了记忆的深处。直到今日——” 他探过身来,换了个新的姿势,胳膊撑在了桌上。 “——你我二人再度见面。” 谢妙挑眉看着他。 这本该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由青年的口中说出,意外的让人并没有产生多少违和感。换句话来说,就是他台本功力简直好的惊人,仿佛天生就是一个演员,说什么话都能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而且,还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 颜狗谢妙十分没有骨气地选择认输。 要是搁在平时,她或许会拎了东西直接就走。但是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奇遇的如今,谢妙决定大方地原谅眼前的青年。 “可以,这个理由很动人。”谢妙说,“我叫谢妙,妙语连珠的妙,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着,语锋一转:“事先说好,我家很贫穷,而且父母没有任何多余的怜悯。所以骗子各种装可怜的技巧和勒索绑架的理由对他们没有用,你骗不到钱的。” 青年脸上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不,我不是骗子……”他试图辩解,随后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看似非常愚蠢的行为,“我叫蒋莘,莘莘学子的莘。方便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吗?” 谢妙没有异议地和他交换了电话号。 这时,她的手机忽地响起。她瞧了眼,发现是叶璇璇。 “喂喂,宝宝啊,学校来电啦!”谢妙刚接了电话,叶璇璇的嗓音就从听筒的对面传来,“你可以不用可怜巴巴继续窝在咖啡馆了,快回来一起浪,我们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啊!” “好好好。”谢妙眼前一亮,“你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挂了电话,她朝蒋莘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 “没关系。”蒋莘并没有多加纠缠,只是问道,“你是a大的学生吗?” “对,不过是新生。”谢妙没有遮掩,“有缘再见。” 她其实本身对蒋莘的兴趣并不大,只是出于礼貌才客套了两句。既然蒋莘没说什么,谢妙便如释负重地溜之大吉。 等她滚回宿舍,一伙人正围在桌子前兴致勃勃地看着火锅店团购。瞧见她回来了,冲上来非要她当最后一票选究竟吃哪一家店比较好。 谢妙潇洒地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朝天空上抛了个圆弧,一手抓住,随即又张开看了看。毫不犹豫答道:“好了,就选第一个!” 众人无语,纷纷过来锤她。 “忙啊,忙啊。”她毫无诚意地讨饶道,扛着电脑麻溜地爬上上铺,“都别打扰我,小姐姐们自便啊,到时候吼一声就好。” “呸。”叶璇璇翻了个白眼。 谢妙佯装没看到。 经过了大半天的努力,她的稿子已经接近改完了,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收尾工作。在这种关键时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她等着,何况是朋友间的惯常打趣。 到了晚上,谢妙将改完的稿子存好,丢去网站上发了。她还记得系统和自己说过的商城币获得报酬与作品人气挂钩那件事,虽然不知道这奇遇是仅此一次还是什么情况,但她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会就这么结束。 当然,她的预感还是很准确的。 夜里,谢妙便顶着一双熊猫眼和她面前的光蛋大眼瞪小眼。 她打从醒来就发现自己再度换了地方,极为凄惨地趴在一张木桌上睡觉,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连暖气都没有,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谢妙揉了揉发昏的脑子,扫了一眼屋内的布局,整理着系统发给自己的资料。 她匆匆扫完设定,内心顿时唾弃起了系统的爱好。 “我说大大你能不能行行好,下回从我的坑里选个难度小点的来?”谢妙痛哭流涕道,“破镜重圆梗……我连镜子都没有,你想让我怎么圆?!” 「你不用自卑,我觉得你上次就做的挺好的。」零零七安慰道,「而且你都坑了三年了,还债当然要选让人怨念最大的那个来。」 谢妙:“……”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啊! 「藉由你已经完美地完成了新手世界的第一个任务,本系统决定在之后的过程中,对你进行升级考验。」零零七说,「当然,会开放更多功能让你来使用。毕竟你很多东西都没有接触过,不能太过强人所难。」 谢妙麻木:“……还真是谢谢你这么体贴人心。” 「不客气。」零零七道,「是收费项目。」 谢妙:“……” 「上个世界获得的5000商城币报酬已经结算到你的账号中,扣除了你第一个世界的花费后,还剩余3700商城币。」零零七又补充道,「本世界开始,主角的各项数值将会代入你本身的真实数值,请妥善处理你手中的商城币,务必让每一点都用在刀刃上。」 「接下来,每个世界都会对你开放一次卡池抽奖,奖品会是有助于你攻略该世界的一些东西。当然,有好有坏,会抽出什么样的东西,就要看你自己本身的运气了。」 零零七耐心地讲解道。 真·非洲人的谢妙抽了抽嘴角,盯着自己数值面板上可怜兮兮的20幸运值蠢蠢欲动。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补充说明。本次抽奖不受幸运值面板数据加成。」零零七立刻打断了她的幻想,「请不要妄想试图利用加点逆天改命。」 谢妙动作僵住,差点眼泪都下来了。 它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嘲讽她明明是个非洲人还对海豹有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吗!! 非洲人怎么了!非洲人也是有做梦的权利的好吗!! 谢妙悲愤地拉下了抽奖的拉杆。 抽奖结果,非常地不负众望。 「恭喜你,获得了十连保底的新手豆知识大礼包!!!」零零七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平板地说,「在新的任务世界也能获得更多不一样的知识和技能呢,真是太好了。」 谢妙:“……” 果然,对自己的欧气就不应该抱什么期望…… 谢妙自暴自弃地想,随手拿起了桌子上写了一半的企划案开始看。 这个世界如她最初所说,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主角顾晚曾经是个富家女,然而因为家道中落一昔之间变成了穷人,而亲生妹妹却患有严重的遗传疾病。她不仅要替自杀的父母亲还下欠债,还要照顾躺在病房中的妹妹,一度产生了想要追随父母而去的想法。 正当走投无路之时,她曾经的熟人帮她介绍了一个能够赚大钱的单子:去给z国大名鼎鼎的某连姓影帝——连泽安挡枪,当一回契约夫妻。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还有一份拟好的合同和可以预先支出酬金的支票。 简直完美。 顾晚答应了。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虽然只是短短三年的假夫妻,他们却从中培养出了真正的感情。但正当他们准备将这作假的关系转为实质性的真正夫妻时,连泽安出了车祸。 发展也一如电视剧般狗血,他仍记得所有人,甚至还能侃侃而谈昨夜与旁人讨论的剧本内容,却独独忘了她。 他不记得她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2、影帝的契约情人(二) 关于那场车祸,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责怪顾晚,苛责她为何在出事那天选择了坐在副驾,以至于最后逼迫着连泽安为了保护她而选择了伤害自己,最后重伤进了医院。 对于这欲加之罪,倔强的顾晚并没有试图多加辩解什么,她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从此消失了踪迹。 她与连泽安之间的一纸合约只是拿来好看的合约,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法律效力,而当初说好的假扮也让他们从未领取过结婚证。至始至终,他们不过是比朋友更亲密一些的陌生人罢了。因他而来,最终也为他而去。 顾晚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心中仍浅浅地做着一个梦,哪怕现实已经将她刺得遍体鳞伤,她还是不肯就此放弃。 在那不久之后,伤势痊愈的连泽安便选择了出国继续自己的演员生涯。从始至终,都不曾来寻找过独自消失的顾晚。 而今,光阴荏苒,五年时光转瞬即逝。 连泽安,要回国了。 z国内的各大媒体顿时如同闻到了腥味的猫,纷纷闻风而动,为了抢对方回国后的第一次采访而打得头破血流。 而连泽安却将这些邀约婉言一一拒绝了。 接着,不久之后,便传出了a市的pic电视台即将邀请连泽安出席自家最红火的一档访谈节目,畅谈自己在国外打拼的事迹。 顿时,整个娱乐圈都沸腾了。 pic电视台虽然在国内勉强靠得上一线,但是无论说到人脉还是资源,都离国内的顶级电视台差了许多。这次大家一起拿出看家本领同台竞争,却让个肚子里没什么真货的家伙夺了魁,自然心里十分不平衡。一时间,谣言四起。 什么钱色交易论啊,潜规则论啊,甚嚣尘上。 无它,连泽安自己就是个半玩票性质的富家少爷,而他如今玩出来的成就也让国内鲜少有人能超过他去。无论是被迫还是什么,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唯一想来想去,也只能解释为pic有人让他卖了pic一个面子,这才纡尊降贵地去了。 别说,这个答案还真就快接近真相了。 不过准确来说的话,并不是连泽安卖了pic一个面子,而只是他单纯的想来见人而已。 那份计划书上,写着顾晚的名字。而他让自己的经纪人去细查过后,发现无论是年龄还是样貌,都完美地与他那位人间蒸发的“前妻”契合上了,顿时便生了想去见见的兴致。 他想见她,无论她当初做下了多过分的事情,他仍旧还是想要见她。 见一见那个能让曾经的他愿意舍弃生命去保护的女人。 连泽安坐在车上,看着周遭的景色飞速向后退去,面上平静无波。他按了按额角一处发际线旁边的伤疤,那是五年前的那场车祸留下的印记,创口很深,险些就丢了命。他从死亡线艰难地挣扎回来,几乎忘记了一切,只能从众人遮遮掩掩的支吾声中拼凑出细碎的故事,满怀期待地回到家中,想要见一见他未来的妻子—— 那里,只余下了人去楼空的寂静。玻璃的桌子上,随手一蹭便是满手的灰尘。 她消失了。 狠心而决绝地抛弃了他。 虽然转眼已是五年过去,但连泽安仍记得那从心底油然而生的、被欺骗了的愤怒。 一旁的他的经纪人徐慧献注意到了他的走神,不由问他道:“泽安,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累到了?如果觉得疲惫的话,趁这个时间休息……” “不,我很好。”他淡淡地答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忽然心潮澎湃而已。” “……”徐慧献看着他漆黑眼底渐渐酝酿出的风暴,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选择了无视:“你自己注意就好。” 作为连泽安的经纪人,徐慧献当然是讨厌那个叫顾晚的女人的。 不,或许最开始并不是。但在那件事之后…… 但凡内心记挂这眼前这个男人的人,都不会对她再有任何好感。 即便那并不怪她。 但人心总是偏的。放下了一个人,另一个便再也入不得眼里。 *** a市新规划区pic电视台。 蜂拥而至的媒体记者几乎将pic电视大楼前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次第闪烁着的快门灯光将已经渐渐有些暗沉的夜衬得几如白昼一般通明。远远地望去,只见一片乌压压的人头围在道路两侧,各个面上俱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 时值隆冬腊月,天气冷的厉害。这些人在此处已等了足足数小时之久,却无一疲态。 谢妙跟随pic电视台的负责人,站在特殊通道等着连泽安的车过来。 远处,一辆汽车的前灯忽地驶入了视野。 接着,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山呼海啸响彻天空。粉丝们狂热地举着写了他名字的立牌,荧光棒在手中挥舞,仿若夜间的流萤。那五光十色的荧光粗粗看去,竟然延绵了数百米之巨。 那沸腾的热情仿佛要将这寒冬也一并燃烧起来。 “小顾啊,这次接待连天王的重任交给你,你一定不要辜负了台里领导的厚望啊。”负责人擦了擦汗,对着谢妙的表情有几分僵硬,显然是过分的激动使他乱了节奏。他对谢妙道:“一定要尊重他啊,对他好一点。别因为你们之前……就当成普通朋友来对付了。现在外面都看着呢,万一被有心人盯上,那可就是丢了整个pic的面子。” “嗯,我明白。”谢妙点点头,“我会按照台里的规章制度来,请您不用担心。” “啊?嗯,啊!”负责人迷茫了片刻,赶紧说,“别别……千万别。我话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要首先保证连天王的想法为主啊……网上舆论你不用操心,自然有台里的人去压住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怕谢妙一个不开心便搞砸了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儿,连泽安的车渐渐驶入了大楼内的特殊通道,将闪光灯的白光远远抛在身后。又过了片刻,那辆加长的豪华轿车缓缓地停在了二人面前。左侧有人自副驾席上下来,走到车门前,躬着身子帮忙打开了车门。 连泽安的脸随即出现在车门之后。 他那张俊逸得过了分的面庞甫一出现,便引起了周遭一阵小小的惊呼与赞美。而他却没什么反应地随意扫了四周一眼,仿佛在打量这pic大楼中的环境,随后将视线停在了站在离他仅几米之遥的谢妙身上。 这一注视,便持续了数秒之久。 虽然那目光说不得热切,也不像是结了仇的痛恨。但那时间足以让周遭的人从空气中敏锐地嗅出一丝不对的味道来,俱都机警地将关注投在了看似冷静的谢妙身上。 而谢妙,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肯回望他的脸。 众人兴趣顿生。 这场单方面的对视一直持续到徐慧献偷偷地扯了扯连泽安的衣服为止。她不动声色地悄悄道:“泽安,你要是不想一回国就被狗仔盯得不得安宁,今天就别下任何人的面子。” 听到这话,连泽安这才缓缓地移开了放在谢妙身上的视线,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只是,他虽然口头应了徐慧献的话,却并没有如承诺般沉默以对。 他走到谢妙面前,对她露出了一个冷淡的微笑:“顾晚,好久不见。有五年了吧?” 话罢,也不去看瞬间僵住的谢妙的反应,径直大步离开。 霎时,闪光灯的白光闪烁,将他潇洒离去的背影与谢妙的反应一同收入了相片之中。 在座的俱不是傻子,反倒是一群从几个眼神中便能编出洋洋洒洒几大千通稿的人精。连泽安莫名选择pic家的综艺作为归国后首次亮相,几乎成了近日娱乐圈内的不解之谜,引得无数人好奇不已。而今日到场后,见到这等场景,便当下心里都有了猜测—— 当年的连泽安,车祸之后黯然出国,是许多人心中的几大谜题之一。只记得那时有人曾说他是为了治疗情伤才去国外打拼,却被大多数人嗤之以鼻—— 就他这种闯了十来年娱乐圈却几乎零绯闻的人,恨不得让人觉得他根本就对女人不来电,说他受了情伤???怕不是真相和谣言是反过来的哦。他伤了全国上下一大票女性粉丝的心还差不多! 而如今看,那谣言似也不是全然的空穴来风。 连泽安莫名的笑容,对方避之不及的模样,还有徐慧献的某种不可说的态度…… 有料!有大大的料啊!! pic电视台,果然用了不光明的手段! 一群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个啥,小顾啊……”负责人面上表情扭曲了一下,悄声道,“连天王交给你,真的没有问题吧?我看他好像……对你很有意见的样子?” 过了许久,谢妙扬起头来,朝负责人轻轻地笑了笑:“他一直都是这样,没事儿,我习惯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3-30 第23章 那些所谓的感情,所谓的爱,至始至终都止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 一句话, 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负责人是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关于二人之间关系的,更细节的,却是不清楚了。当年连泽安结婚的事情也只是在圈子内小范围的流传过, 更广的——譬如大众, 却是没公布过的。 直到五年前一场车祸,他一身是血地被人从车里抬出来,才被人拍到了同行女伴的模糊侧脸。但也很快就被他所属的经纪公司鼎盛娱乐迅速按了下来。 再之后, 便是他的经纪人徐慧献宣布他即将出国发展的消息。 远隔一个大洋的距离,让那些想要深挖此事的娱记们鞭长莫及。而随着时间久了, 众人也对这件事渐渐失去了兴趣。 “注意不要让私事影响了工作。”负责人拍了拍谢妙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可是台里未来的希望。” 谢妙毫无诚意地应了一声。 她瞧了眼仍紧紧盯着自己的娱记们,声音毫无起伏地道:“叔,我们该走了。别让连天王等太久, 还有人看着呢。” 负责人一滞,仔细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 喊人过来清场,将堵在门口的娱记们礼貌地请了出去。 而谢妙, 则先一步离开了此处。 众人见已无料可挖, 纷纷扫兴地跟随着工作人员乖乖地走人。只有少数仍执拗地留在这里, 以期能遇到什么可以让自己一举成名的猛料。 这场访谈的拍摄持续了足足四个小时。 谢妙作为本档访谈被临时拉过来凑数的人之一, 全程跟着里外忙活,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当然,她也不是最惨的那个。台上的连泽安也没好到哪儿去, 全程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还得坐得板板正正, 一点儿风度都不能丢。 看着都觉得累。 等到好不容易拍摄完了,周围的人俱欢呼一声,冲到走向后台的连泽安面前举着本子嚷嚷着要签名。 他脾气倒也还好,没说什么,都一个个满足了要求,站那儿又拍又写。现场一派热闹,充满了欢愉的气息。 谢妙左右瞧了瞧没有自己的事儿,收拾了下东西,喊着摄像一起看刚刚拍好的片段回放,检查有没有需要补录的东西。又拿了个本子,一边看一边记,防止到时候忘记了自己现在想的东西。 直到连泽安把周围来求签名合影的要求俱满足了个遍,准备走人休息时,才发现身旁仿佛少了什么。 他沉下眉宇,瞧向徐慧献:“人呢?” 徐慧献跟他装傻:“谁啊?” “徐慧献。”连泽安戴上手套,不带感情地道,“别给我装傻充愣,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别逼我把你换掉。” 徐慧献沉默,许久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她绷着张脸,退出了休息室,来到了仍在与摄像沟通的谢妙面前,把她喊了出去。 “今晚上有空吗?”徐慧献抱着胸对她说,“他想见你,约个饭。” “这期节目上面说了,要加急剪辑出来,明天就要看到样片。”谢妙婉言拒绝了她,“抱歉,实在没空。” “你那的情况,我会帮你去周旋的。”徐慧献并没有理会她这托词,“算卖我个面子,如何?他的脾气你也知道,要是今天你不去,我们谁都讨不到好。” 谢妙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徐慧献长长出了口气:“谢谢。” “不客气。”谢妙冷淡道,“互惠互利而已,你说吧,要去哪儿。” “一会儿我喊车来接你,你去就是。”徐慧献道,“好歹相识一场,不会坑你的。” 谢妙敷衍地“嗯”了一声。 既然答应了去赴宴,接下来的工作显然是做不成了。但该向领导汇报的却一项都不能少,顶多就是人临时卖连泽安一个面子,她自己却不能托大。 谢妙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随后坐上了徐慧献派来的车。 没想到,她走到车前,打开门见到的却是连泽安的侧脸。 她动作一顿,装作没有看到他似的,从容地准备关门去坐副驾。 “进来。”连泽安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不容置疑道,“就坐我旁边。” 谢妙与他对视了几秒,没说什么,坐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连泽安低笑一声,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刚刚那副佯装不认识我的样子,不是装的很好吗?怎么不继续了?” “连先生,我们之间的合同已经结束了。”谢妙心平气和地回答他,“现在我是自由的,再和您牵扯上,无论对您,还是对我,都会对今后的生活带来极大的麻烦。” “假装互不相识,难道不好吗?” 连泽安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随后想,果然徐慧献他们是没有骗自己的。 当初他不信,觉得自己的眼光不可能差到如此地步,连一个人的真心都分辨不出来。但如今,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眼前的女人,冷静、自持,漂亮艳丽的面孔波澜不惊,仿佛全世界的男人都入不得她的眼睛。 只凭外貌而论,确实是那种可以引得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女人。 可惜—— 内里已经完全烂掉了。 一路无话。 车开到一栋楼前,自特殊通道开进去。他们从车上下来,跟随着侍者的脚步来到一处包厢。 谢妙故意将距离维持在了一个较为陌生的距离,远远地跟着连泽安。而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刚刚在车上她说的那些话给激怒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地走着。 这饭店叫四海饭店,是A市最出名的私厨,只接熟客,价格也是出了名的昂贵。连泽安很喜欢这里,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来此。店长是看着他长大的,于是每次总拿了十二分的力气来接待。 大抵是因为他的频频光顾,后来顾晚也爱上了这里的菜肴。只是后来俩人分了手,没了带她来这里的人,她就再不曾踏足过此处。 门口守着的仍是熟悉的那位老者,五年时光一闪而逝,岁月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穿着过去常穿的那身中山装,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笑意。 “二位还是老规矩吗?” 连泽安一僵,下意识地就瞧了瞧不远处的谢妙,而后微微点头。 “老规矩吧。”他听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二楼包厢,最南边的那间。” 老者露出了然的神色。 这反应让他不由一阵懊恼,一边鄙薄着自己的贱骨头,一边又痛恨着身体经年累月后养成的习惯。 曾经他有多么爱她,在将一切坦白后的如今,他就有多么的厌恶她。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包厢里没有人,侍者早在上完所有菜肴后便安静地退出了房间。连泽安心情不好,没动几口就停了筷子,双手交合,放在膝上,好整以暇地坐着,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谢妙。 谢妙被他看着,顿时也没了食欲。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坐正了身体,问道:“不知道您今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我一定要有事才找你?”连泽安换了个姿势,沉沉笑道,“在你眼里,我就只值这种份量吗?” “对,我还是那句话。”谢妙说,“一纸合约产生的关系,没必要在结束后还要继续维持着。这对你我二人并无任何好处。” “哦?是吗?”连泽安这次却没生气,他挑了挑眉,道,“就算是……我是来找你——” “——告诉我还爱着你,你也仍旧无动于衷吗?” 他充满恶意地道。 这一次,眼前的人终于丢失了冷静。 连泽安清楚地看见了那瞬间收紧了的手,和因为紧紧攥着而变型的餐巾。而这失态也仅仅只存在一瞬,不消片刻,她便又恢复了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骄傲模样。 “连先生,恕我直言,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她道,“就算您这么说,我也……” “噢,你别在意。”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开玩笑的。” 她的表情一下子便冷淡了下来。 “我听徐慧献说,你最近过的并不好。”连泽安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电视台的编导那么苦,你身体受得了吗?还有你妹妹,最近身体如何了?” “一切尚好,谢谢关心。”谢妙无视了他言语中的挑衅,“家妹也很好。” 她顿了顿,又说:“靠本事吃饭,没什么不好的。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是心里踏实。” “呵……” 连泽安脸上忍不住露出的嘲讽的笑容。 “你这是试图在前夫面前找到仅存的尊严吗?”连泽安深深吸了口气,又变换了一个坐姿。他边说,边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虽然合约已经结束,你也离开了我……” 他自怀中拿出了一张卡,卡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连泽安将卡丢到了谢妙面前,语气转冷:“我也不会让我曾经的妻子没有饭吃。” 谢妙淡淡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接过的意思。 甚至连表情都再没动容过一丝一毫。 连泽安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那只手狠狠地攥着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吐气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从容地起身推开椅子,望着她,道:“今后如无必要,我们就不必再见面了吧。” 话罢,转身大步离开了餐厅。 不能让她看出来。他想。要走的气势十足,决不能被她看出一丝狼狈。 从前他不信,他一定要亲眼看见的那些过去……原来,都是真的。 他们没有骗他。 他失去的记忆里的所谓感情,所谓爱,至始至终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而已。可笑他还信以为真,将那当成了心中最珍贵的东西。 真是可笑。 可笑至极。 第24章 “别怕,我在。” 徐慧献的车很快开来。 她的脸出现在车窗之后, 面上表情很是讶然:“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 连泽安没理她,自顾自地开了门,坐了进去。他随意地靠在座上, 简单地道:“没什么事儿, 聊吹了而已。” 徐慧献顿时噤了声。 她跟了连泽安多年,明白他此刻虽然面上不显,却是最容易被碰到逆鳞的时候。如果随意说了些什么话惹到了他, 早晚要倒霉。 思及至此,她选择装死, 不再去掺和这一烂摊子。 连泽安得了个短暂的清净,心情却并没有好上多少。 他注视着道路两侧飞快退去的风景,冷漠又伤感地想,那些他曾信以为真的过去,信以为真的爱情…… 原来, 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谢妙婉言谢绝了侍者想帮她叫辆车的好意,从容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自一人离开了四海饭店。 时间还不算太晚,这里附近不远处便有一处地铁口, 可以直接到达她住的地方。她现在是个贫穷的姑娘,能省一点是一点, 毕竟还有个患病的妹妹要养。 她路过便利店, 进去买了个信封, 将连泽安留给自己的那张卡塞了进去。又拿出笔, 在上面细细写了鼎盛娱乐的地址,收信人一栏上填了徐慧献的名字。 鼎盛娱乐不会将寄给明星的快递直接拿去给本人,都会堆起来, 等专人甄选后才会有选择性地交给对方。她写连泽安的名字,他是不会收到的, 倒不如直接寄给徐慧献。 至于徐慧献会不会转交给他,对于谢妙而言都无所谓。反正无论何等结果,于她而言都是可以利用得上的。 连泽安当然是爱着顾晚的。 无论过去,如今,还是以后。他既然会坠进来一次,那么当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她一如既往不曾改变,那无论多少次,他都一定会再次爱上她。 连泽安归国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愈炒愈热。 趁此机会,PIC电视台放出了已经制作完毕、即将播放的访谈节目的预告。并在官博上遮遮掩掩地暗示他即将加入PIC旗下的某著名户外真人秀,成为新一季的特邀嘉宾。 消息一出,全网沸腾。 连泽安什么人?那可是在几年前就荣登Z国大众男神的男人,引得无数女性为之癫狂痴迷,粉丝中还曾闹出过为了他终生不嫁结果险些和父母闹起来的传闻。 无论消息真假与否,都能从侧面反映出他的人气之盛。 而自打他出国打拼,虽然上热搜的消息少了,但随着他在国外的名气越来越大,这股名为“连泽安”的风潮便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粉丝也从国内站着排到国外,多得数都数不清。 他的访谈,焉能不看?他亲自下场拍的综艺,焉能不追? 当夜,PIC电视台官博的粉丝便瞬间翻了足足十倍之巨。 台里的一众领导,看到这种前所未有的关注度,笑得眼都睁不开了。当即便将谢妙喊过去,隐晦地将她夸奖了一番,并语重心长地表示让她一定要好好对待连泽安参加的那档真人秀,千万不要办砸了。 哦,对了,忘记说了。 连泽安参加的那款真人秀,谢妙正是编导之一。 这档节目已经连续播出了四季,每一季都颇受好评。只是近些日子别的电视台也纷纷跟风推出了自家的真人秀节目,便从PIC这里抢走了不少观众,连带着关注度也随之下降不少。 本来他们一众人还急得团团转,准备如果再拍两季没有起色,就砍掉这个原本的黄金节目。不想如今竟然天上掉馅饼,连泽安主动表示要加入这档节目,成为该季度的特邀嘉宾,简直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无论如何,节目有救了,总归是好事。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谢妙。 原本整季的拍摄计划已经订好了,连审核都过了,只等开拍。不想从天而降了一个连泽安,导致整个节目组的咖位发生了极大的变动,因此计划也要随之大幅度地更改。否则惹恼了对方和对方的粉丝,到时候撕起来,电视台绝对会弃车保帅,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诚如连泽安所说,编导确实是个辛苦活,赚的是卖命钱。 可她的命又不值钱。 自打她家道中落,扛起了一身债务和病弱的妹妹,就再没考虑珍不珍惜这种事情。苟且一日是一日,得过且过就变成了她的人生信条。当年她都敢把自己卖给连泽安,如今不过是普通的熬夜加班而已,又怎么会抗不过? 这一季的节目,由于种种考虑,被台里放在了孤岛之上。 说是孤岛,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私人海岛而已。 本来考虑到连泽安以前并未参加过类似的节目,怕他在拍摄中受了伤,到时候倒霉的是节目组,一众人商议着要将本季的内容推到下一季,再临时赶本子和联系场地,拍摄简单一点的内容。不想在他们联系了徐慧献后,徐慧献却表示他们那边没有问题,可以一切随节目组安排。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顿时直犯嘀咕。 最后,还是谢妙站出来拍了板,表示就按计划来,不需要变动。 这才安抚住节目组一众人。 计划已定,人员陆续入组,拍摄器材也渐渐运来。终于,到了开拍的那日。 连泽安在万众瞩目之下来到了拍摄现场。 这次他倒没给谢妙当众难看,不过曾经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意也消失了个干净,冷淡得仿佛他俩真就是陌生人。周围人都是见过他俩当日打的那个招呼的,当即便纷纷疑惑地在二人间打量来打量去,只是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谢妙乐得清闲,便也不去主动招惹连泽安。她本来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每日几乎只睡四个小时,就得爬起来继续新一天的工作,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考虑他的事。 眨眼一周过去。 谢妙终于感受到了连轴转的疲惫。 不仅是胃口,连头脑转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下来。她一面精神恍惚地思考自己为什么在梦中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一面盯着前方负责拍摄连泽安幕后花絮的摄像机,防止出了纰漏。 跟着跟着,一不小心便被脚下的器材给绊了。 这处孤岛可没什么好路。 她脚下都是大颗的砂石组成的“道路”,粗粝无比,还有个落差不低的石阶,摔倒肯定要受不轻的伤。接下来别说拍摄任务,不送去医院缝几针都算是好的。 连泽安的瞳孔缩了缩。 下一秒,身体便先他思考一步地冲了上去。他将谢妙紧紧地抱在怀里,俩人一同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 天旋地转。 谢妙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脑海中顾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仿佛又回到了那日车祸。连泽安将她护在身体下面,鲜血如泉水般迅速涌出,洇湿了他的衣服。她锁在他怀里绝望地流泪,让他松开手,而得到的回答只有他默默搂紧了她的腰的双手。 还有低声的—— “别怕,我在。” ——就宛如噩梦一般。 谢妙面色煞白地推开了他。 她狼狈地跪坐着,看着连泽安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起来,脸上是不似记忆之中的冷漠。她犹疑了片刻,问道:“你……还好吗?” 连泽安皱着眉,瞟了她一眼,看了看自己被砂石擦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的手臂,说:“还好,小伤。” 这时,被这突发的事故给吓得魂不附体的众人也跑了上来。 连泽安的助理看到那伤口,当时便尖叫一声,差点哭了出来:“老师,你、你的手……”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为了护住谢妙受的伤,纷纷都变了脸色。 千小心、万小心,没想到还是…… 谢妙终于尝试了一把如芒在背的滋味儿。 “医生来了,医生来啦!”有人忽地在人墙后高呼,“让个位儿啊,各位都行行好,给让个位儿!” “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不方便。” 她终于整理好情绪,对上了连泽安的视线,强硬道:“拍摄暂停,今日就到这里。” “没事,这种小伤随便包扎一下就好,不用兴师动众。”连泽安不在意地道,话中意有所指,“比这更严重的我都受过,还活下来了。这点伤口,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倒我。” 谢妙闻言,如他所愿地停住了脚步。 他俩久久地对视着,谁也不肯先退后一步。 最后,还是谢妙先认了输。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地道:“连老师,您要是再这样任性下去,会连累我的。” 连泽安面色顿时一冷。 “您明白吗?和您扯上关系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对我却是避之不及。”谢妙慢慢地说,“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您会让我背上骂名啊。” 连泽安的表情更冷了。 “明明是您自己任性惹出来的事儿,还要怪到我的头上……”谢妙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几不可闻,“您知道吗,对我来说,您是祸害啊。” 第25章 瞬间,网络舆论便炸开了锅。 连泽安定定地看着谢妙。 过了许久, 他凉凉地笑了笑,说:“行,走吧。” 谢妙便带他去了被临时收拾出来当做医务室的地方。 一路上, 气氛阴沉无比。 随节目组来的医生小姑娘颤巍巍地跟在二人身后, 努力想将自己变成一个小透明。待到了地方,她处理伤口的速度飞快,不消片刻, 伤口上沾的沙石便已经清理的七七八八。 等到开始缠纱布的时候,连泽安却忽地按住了她的手, 说:“谢谢,下面我自己来吧。”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她不傻,看了看连泽安,又望了望沉默不言的谢妙, 心里已经摸了个清楚。便没说什么,放了纱布,乖乖地退出了房间。 顿时, 屋中只剩下他和谢妙,两两对望, 相顾无言。 谢妙扫了眼他那还渗着血的伤口, 选择了低头。 她走过去, 拿起纱布, 帮他处理那个小姑娘没处理完的地方。 连泽安没有抗拒,只任她在自己手臂上摆弄。 他看着她那纤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就像是扑扇着翅膀的蝴蝶。面上表情虽然仍旧僵硬, 但却不复之前的虚情假意,心中凝聚的怒气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忽地就消逝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肯就如此轻易地原谅她。 “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吧?”他说,“上一次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就这么揭过去吧。这次呢?你准备怎么还债?” 闻言,他面前的人动作一滞,眼里似乎有什么微弱的光消失了。 她将手中的纱布轻轻地搁在了桌上。 连泽安心中突然一紧。 “您想要什么补偿?”她扬起了公式化的微笑,“两次一起结算也可以,毕竟我欠了您挺多的。” “钱?还是身体?还是……” 她顿了顿,一脸的云淡风轻。 “——命?” 连泽安寒下了脸:“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谢妙冲他弯了眉眼,“不然怎么会合约时间一到,就飞速分了手?好歹也是三年呢,捂块石头也捂热了啊。” ……捂块石头,也捂热了? 连泽安听了想笑。 没错,那可是三年,三年。哪怕他不记得了,他屋子里的点点滴滴也能告诉他啊…… 可她呢? 她的心还是凉的,凉到了骨子里。 究竟是何等冷血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掩了伤口,兀自坐直了身体,语气嘲讽:“麻烦请你以后小心行事,不要给旁人惹麻烦。因为无论是谁,只要站在那个位置,我也一样救,跟你没关系。” “嗯。” “你惹这么多事,PIC的人是怎么选上你的,靠脸吗?” “大概吧。”谢妙随意地敷衍道,“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不用救我。” “不过这次还是谢谢你,多亏了你,才没死在荒郊野岭。” 连泽安被她气笑了:“你是冷血动物吗?” “对呀,我就是这样的人,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吗。”谢妙对他笑了笑,“当初你看走了眼,现在该知道了吧?” “……” “像我这种人,你最好一辈子都别扯上关系。”她说,“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觉得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呢?觉得这世界上是公平的呢?” “你信吗?我自己都不信啊。” 她说完这些,熟门熟路地夹了一颗酒精棉,擦了擦手,又将其轻松地抛进了垃圾桶内。 “再见。”她说,“好好养伤。” 然后,她就离开了这间不大的屋子。 一瞬间,连泽安感觉自己仿佛就是那酒精棉。 被利用完了,没有了价值了,就被她狠心地丢弃在垃圾桶里。 连回头都不愿意的,多看一眼。 他坐在那儿,觉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就仿佛是一个傻子。 为了她丢了记忆,险些丧了命,从大洋彼端千里迢迢赶回来,还为了她来到这孤岛。 而她熟视无睹。 待谢妙重新回到室外,外面已经乌泱泱地挤了一群人,俱是来问连泽安伤势的。医务室的小姑娘抵挡不住,又不敢无视本人意愿就将情况交代出去,便可怜巴巴地瞧着她,希望她能帮自己一把。 谢妙瞧见,低咳了一声,帮她解了围:“连天王没事,不用担心。只是破了些皮而已,好好养着,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又不是伤在你身上,而且明明是为了护着你才伤的!”连泽安的助理忍不住道,“什么叫只是破了些皮而已?要不是慧献姐不在这里,这节目我们就直接不拍了好不好!”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连谢妙也被她给怼得没了下文。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可是连泽安的助理,说话再怎么难听,那也是他的助理。他没管好是一回事,可别人帮着管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业界内早有传闻,说连泽安看着好说话、脾气好,实则脾气很糟糕。不得罪他还好说,真把他得罪死了,基本可以收拾收拾东西,不要再在业内混了。 举例说明的话,就是上次在他车祸时,爆了跟他同行女伴照片的那几个娱记,早都消失得影儿都找不见了。 有了这前车之鉴,哪还有人敢上前去当这出头鸟啊? 谢妙也很无奈。 她是当事人,本就不占优势,回复起来气势也要先弱上三分。况且人家摆明了,就是不待见她,她还能怎么办? 她也很绝望啊…… 正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了连泽安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拍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寒意,“你决定的?还是徐慧献?” 那小助理一下便噤了声,整个人唯唯诺诺的,惶恐不已。 她对这样大庭广众下丝毫不卖自己面子的连泽安感到害怕,感觉自己仿佛触了他身上不知哪一块逆鳞。 连泽安从堂前走出来,将袖子解开,简单地遮住了手臂上缠着的纱布。他扫了一眼所有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一脸没什么所谓的谢妙身上,淡淡道:“不用养,拍就是。破了个皮而已,还哭天抢地的,是男人吗?” “连天王真爽快!”众人纷纷恭维道,随即又叹,“哎,国内的有些影星,要是也有您这种心境就好了。” 连泽安挑挑眉,不置可否。 他仍旧看着谢妙,在等她点头认可。 谢妙无意在众人面前和他作对,况且这事儿对她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便表示自己确无异议,颔首通过了他这个决定。 于是,皆大欢喜。 当然,连泽安的那个助理可能不太欢喜。那天夜里,她便被连泽安给叫了去,最后哭哭啼啼地收拾了东西,跟另一个来顶替她的人交接了工作,离开了海岛。 她被滚蛋的理由也很简单:擅自替连泽安做了“决定”,没尽到助理的本分,所以被徐慧献派人来顶替了职务。 但更深层次的理由,只要是牵涉其中的人大都一清二楚:她不过是口出狂言,还惹了谢妙而已。 谢妙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便不免多少产生了几分愧疚感。 只是她这愧疚还未发展出更成气候的什么东西,便被接踵而至的麻烦给冲散了个一干二净。顿时搞得她焦头烂额,根本没空去计较那些幺蛾子弄出的一二三了。 ——连泽安护着她摔下石阶的视频,被人给放出去了。 不仅是摔下悬崖的片段,甚至准确到了谢妙被器材绊倒的那一刻。而离她数步之远的连泽安瞬间的反应也被那相机记录了下来—— 他毫不犹豫地垫在了她身下,抱着她滚在了沙石地上。 瞬间,网络舆论便炸开了锅。 连泽安的脑残粉一窝蜂地冲到了节目组的官博下面,口不择言地骂成了一团。有质疑节目组低级炒作的,有心疼自己偶像的,有吐槽发布人想红想疯了的……最多的,还是口径一致地指责节目组在用人方面存在问题的。 在她们看来,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大白天的被器材给绊了脚?还是用那种姿势摔下去?明明就是欺负自己家偶像人善心好,在他面前这么来一回,好结个缘分呢!真是心机,不要脸! 最可气的,还是自家偶像真的被那个女人给勾搭跑了!!勾搭!!跑了!! 连泽安的脑残粉瞧见自家偶像去给人当垫子的一幕,内心异常悲愤,就差抱着枕头窝在被子里哇哇哭泣了。 而就在她们伤心不已之时,更猛的料接着被爆了出来。 这个女人,就是当初PIC安排来接待连泽安的人。可以说,如果没有她,就没有后来的PIC对连泽安的专访。 并且,他们是旧识。 八年旧识。 连泽安的粉丝们都傻了。 感情……这不只是碰瓷儿?还是连绵不绝了八年的……高级碰瓷儿? 这之后,猛料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那个女人,人品极差。 那个女人,为了上位能不择手段。 一帮狗血剧看多了的吃瓜群众们瞬间脑补出了一出旷世大戏,瓜吃的不亦乐乎。倒是苦了连泽安的粉丝们,她们被连续不绝的爆料给弄得几乎昏了头,气急败坏之下,只好去怼节目组的官博娘。 可怜的官博娘日日被脑残粉谩骂围攻,无奈之下,为了控制事态,只好关闭了评论功能。 与此同时,被藏藏掖掖的最后一个料被人放了出来。 那个女人—— 是个外围。 第26章 “我对你有兴趣,喜欢你,还想追你。” 此消息一出, 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如果说前两者还属于能让粉丝们自我洗脑,接受她的人设。这最后一个料爆出来之后,她们便再也没了之前尚且游刃有余的矜持, 纷纷下场, 一秒切换到撕逼模式,撸起袖子准备喷人了。 虽然还有小部分的理智粉试图从这场突如其来的节奏中理出一些细枝末节的线索,然后拿去说服大众。奈何很快便淹没在了浪潮之中, 反而变成了这场洪流中的一分子。 面对这瞬间爆炸了的舆论,PIC忙得是焦头烂额。 一手天胡开局的好牌被打成稀烂, 他们也是心里苦得不行。 说不气谢妙的那失误一摔吗?怎么可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要流产了,他们焉能不心痛这成果?可这事儿真要怪到她头上?那也太冤枉了,毕竟她也不是自己想摔的。 最近整个节目组都忙成了连轴转的陀螺,加班到深夜简直家常便饭, 出现纰漏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其中掺和进去了连泽安这么个名头正盛、又在业内地位超然的家伙,整件事的走向便瞬间变得诡异了起来。 偏偏正主还没有一丝要站出来给谢妙解围的意思。 一群人摸不清他的想法,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借此机会警告谢妙, 还是二人根本就是彻底决裂了。无论哪种,他不动, 旁的人也就不好站出来帮忙控制舆论, 只好就看着这件事的走向朝着越来越失控的方向奔去。 终于, 当两个人都站到了风口浪尖的时候, 连泽安那边的澄清才慢吞吞的发了出来。 那则通知写的非常简洁。 除了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他自己只是习惯性地顺手护了一下,就算那里站的是个陌生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冲上去保护对方。另外附上的则是由鼎盛娱乐发出的律师函, 表示如果有心人继续如此恶意造谣中伤,他们将会诉诸法律, 绝不容情。 随后,便是雷霆手段清扫了那些传播谣言的账号。不出一日,爆料了此事的账号纷纷被封,八卦贴也被版主爆破。很快,这些所谓的“黑料”,就一点儿不剩地被人从网上都拔了个干净。 同时,PIC的官方公告姗姗来迟,将立场坚定在了谢妙的一方。并同样表示,他们并不吝于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旗下的工作人员。 直到此时,这场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波,才算标志着正式停息。 “嘟——嘟——嘟——” 电话中,传来的只有永远的忙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又是熟悉的系统提示声。 “——砰!” 连泽安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墙上。 从三天前,谢妙的电话就再也没能打通过。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仅从节目组交接了工作,撤离了这座海岛,还关掉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一概不予回复。 他本以为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戏码,因此他并未去管那一夕之间散播开的视频,任由她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被万人唾骂,甚至还有些小小的自鸣得意。 当她吃了亏,受了苦,就总会想起自己的好了。如今她能挺直腰杆,站在自己面前不冷不热地用话刺他,不过是因为人生还没跌入最低谷而已。 他一厢情愿地想着。 但事态的发展实在太快,快得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视频被爆料出的那天晚上,谢妙就被PIC的人安排离了组,从此他再没见过她。然后接踵而至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关于她的“黑料”,和那些被人编排出来的“过去”。 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每一条,都其心可诛。 ——对方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连泽安这时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但此时再去扑压,显然为时已晚。 哪怕他站出来,告诉所有的人,这一摔是他真心诚意地想要去救人的,也只会被人曲解成别的意思,然后化成恶毒千百倍的语言去攻击对方。 风一旦起了,浪就不会再平息。它只会越来越大,直到吞噬所有身处在漩涡中心的人。 连泽安慌了。 但他慌的并不是有关自己的一切,而是关于谢妙的一切。 他想起那日给自己认真包扎伤口的她,那纯澈乌黑的眸子并无半分不耐与伪装,就如同她还深爱着自己一样。 那阳光下的侧脸,哪怕她只是冷漠以对,也无法从他脑海中忘怀。 *** 谢妙坐在咖啡厅,戴着口罩,安静地等人。 一夜之间,连泽安救她的视频便传遍了全国。这等流窜的速度,哪怕是顶着连泽安的名义,也实在是太快了些。但凡是混圈里的,只要不是个傻子,就都知道这肯定是被人搞了。 她不是傻子,当然心里也是清楚这件事儿的。 倒不如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故事里究竟都有哪些人物是“黑”的,哪些人物是“白”的。虽然这篇文她坑了三年,也没有个详细的大纲,但未来的大致走向却永远在她心中盘桓不去。 但也正因为如此,未来只会大致地稳在一个方向。至于如何发展,就全靠她一个人的努力了。 这是零零七告诉她的原话。 因为哪怕她就是任务世界的造物主,也是会有任务失败的可能的。 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烂尾”这个选项。 ——而她现在,就走到了其中的一个岔口。 “顾晚小姐?” 忽地,背后传来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妙回头望去,对方见了她的脸,愣了愣,随后便扬起笑容来。 来人说:“闻名不如一见,顾小姐……果然是个美人。” 谢妙站起身来,不冷不热道:“是穆总吗?” “嗯,我就是穆宏。”对方语气轻松道,“怎么,没想到澄心娱乐偌大的一个公司,管事的却是个我这样的年轻人?还是说……” 他顿了顿,眼角微翘的桃花眼仿佛漾开了几许水波:“被我本人的颜色给迷倒了?” 谢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眼前的人是澄心娱乐的总裁,穆宏。 如今Z国名声最盛的两家影视公司,一家叫鼎盛娱乐,隶属于连氏集团之下,正是连家为了捧自家小儿子连泽安高兴而开的公司;另一家则叫澄心娱乐,隶属于穆氏集团名下,是穆氏集团较为出名的几个资产之一,时间更久,也更老牌,人脉资源也更广些。 鼎盛背靠连氏,可以说是非常有钱,靠着钞票砸出了不少资源。可要论起业界内的面子,还是澄心更加厉害些。毕竟澄心不似鼎盛那玩票似的经营,而是穆氏的几大产业之一,不可能轻易丢弃。 因此,论起公关手段,澄心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像最近有关于谢妙的那些失控的舆论,就是被他们给压下来的。 她本来都已经写好了请辞的辞职申请,却在递上去审批的时候被上面给压了下来。领导还将她叫去,语重心长地与她交流了一番。最后,留下了关于穆宏的信息。 对方已行之至此,再不明白,那就是傻。 谢妙从善如流地给这位澄心的总裁去了电话,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只等着对方来赴约。 PIC的人告诉她,穆宏想要她。 当然,不是某种暗示意义上的要。简单来说的话,就是他想挖她。 其中原因为何,旁人并不得而知。但谢妙却从同事那里零零散散得到的消息中拼凑出了不少信息:对方不仅帮自己平息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和争端,还帮她搞定了电视台的人,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将她的经历改得毫无污点,然后将她带进澄心娱乐。 费这么大力气,他图什么? 本来谢妙还需要短暂的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但在见到穆宏本人之后,这个问题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一个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帮一个女人洗清身上的污名,还花大力气将能力并不出众的她挖到自己公司里—— 还能图什么? 他们二人对视良久,最后,果然是穆宏先笑了。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说了吧。”他说,“我希望你能来澄心娱乐就职,成为一名明星经纪人。” “作为先行出示的诚意,我已经帮你把网上关于你的一切不好言论,全部都按了下来——” “——而我希望你能有所表示。” “如何?” “穆总,我有一个问题。”谢妙神色未动,只淡淡道,“你做这么多,究竟图什么?” 她话说到这儿,眼睛直视着穆宏:“我在PIC,并不算是出色的人才。是什么促使了你如此大费周章,就来挖我一个小小的编导去澄心?还是跨行?” 穆宏乐了:“想听实话?还是?” “不必顾忌。” “这样啊……实话的话,大概就是,我看上你了。”他简单直白地道,“我对你有兴趣,喜欢你,还想追你。” “这个理由——够吗?” 她不由滞了滞。 穆宏瞧见了眼前人那脸上一闪而逝的黯然,她垂下眼睛,视线与他热烈的注视错开,沉默了很久,才仰起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够。” “好。”他闻言,便又笑了,“那你的意思呢?可不可以告诉我?” “穆总既然想知道,那我遮掩也没什么意思。” 眼前人轻轻地说着,兀自挺直了腰杆,俏丽的面庞上并无半分动容之色。 穆宏看着她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口中吐出来的却是冷淡的话语。 她说—— “我拒绝。” 第27章 他不信,能让他念念不忘的人是个骗子。 面对如此直白干脆的拒绝, 穆宏却没有半分要发怒的意思。 ——就仿佛谢妙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为什么?”他脾气很好地问,“我开的条件不够好吗?无法说服你?” “暂时还没有想要结束一个人生活的想法。”谢妙说,“感谢穆总垂爱, 但是很遗憾。” “没关系。”穆宏宽容地说, “本来我告诉你这件事,也就没有要逼你就范的意思,这与我家的教育相违。我只是单纯地告诉你我的想法而已, 并没有强制要你回应的意思。听了也可,不听也罢, 如果觉得哪里不对,惹怒了你,就这么丢进垃圾箱也无所谓。” “谢谢。” “而且,我知道你喜欢谁。”他很神秘地笑笑,“不过, 我不会告诉他的。否则岂不是和我自己过不去?” 谢妙看着他,一言不发。 “其实我还是有几句实话要说的。”穆宏哂然道,流畅地转移了话题, “你自己也该清楚,PIC你已经待不下去了。不是吗?” “我知道。” “因为你的一切都事关连泽安, 而你并不愿意与他扯上关系。如果你想摆脱他的影响, 就只能从PIC离开, 另谋高就。但是有连泽安在, 你觉得有谁能得罪他?又有谁敢得罪他?” 穆宏侃侃而谈。 “——但,我敢。”他说,“澄心和鼎盛本来就是对头, 我和他的关系也没有多好了去。我可以保护你,让连泽安以后再也没法来骚扰你。” “穆总, 我不是小孩子了。”谢妙说,“代价是什么?” “唔……”穆宏苦恼地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当我一个月的女朋友?” 谢妙冷漠地回视。 “哈哈哈,当然是开玩笑的。”穆宏立刻便弯起了眉眼,“我家可教不出这种败类,况且我还这么喜欢你。” “当然,也因为这个原因,我愿意给你一段时间。如果你能在我对你的感情消失之前,创造出符合这些付出的价值,那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 “当然,如果你没能做到的话……” “不过,我相信顾小姐的能力。”他压进了距离,声音沉沉,“顾小姐既然敢丢掉过去养尊处优的生活,离开他一个人出来闯荡,又怎么可能是个废物?” 谢妙将眼前的咖啡杯推到一旁,对穆宏道:“穆总确实很有诚意,我明白了。” 穆宏便笑了。 “合作愉快。” 他说。 “合作愉快。” 事情既然商谈完毕,那也就没什么可继续谈下去的理由了。 谢妙拎包想走,穆宏却说要送她回去,并表示如果她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的话,那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她稍微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待车开到出租房楼下,在她准备下车离开之际,穆宏忽地又开了口。 “我说,顾小姐。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的女朋友吗?” 他将胳膊架在方向盘上,对着探出去半个身体的谢妙懒洋洋地勾着唇角道,宛若桃花的眼睛弯成了新月。 “连泽安那种男人,可不是什么值得你等下去的家伙。” 谢妙的动作顿了顿。 “谢谢穆总提醒,我心里清楚。”她回过头,不卑不亢道,“连影帝不是我这种人高攀得起的,也没打算高攀。穆总怕是关注错了人,我和他,终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穆宏定定地看着她。 许久,他莞尔道:“是吗?” 他既没否定谢妙的话,也没肯定。 二人相互对望了一阵,最后,穆宏朝她挥了挥手,踩下了油门。 谢妙目送他离开,待那车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转身上楼。 *** 连泽安收到了一份快递。 这快递不是寄到鼎盛的,也不是经由助理或徐慧献的手拿给他的,而是真真正正地,经由快递员送上门交到他手里的一个包裹。 而他在近一个月内,都没有在网上购买过任何东西。 按理说,他是不应该打开的。最少也是要交给徐慧献,由她检查过后才会打开。但不知为何,他莫名浮上来一股奇怪的想法,并不想让这包裹被除他之外的旁人看见。 鬼使神差的,他自己就拆开了包裹。 里面是一张照片,很模糊,只能依稀看出被拍摄的那个人的轮廓,显然摄影的人做了非常高的模糊处理。可连泽安就是能从这一团虚影中,寻找出来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谢妙。 消失了许久、他用尽办法都找不到的谢妙。 距离那场视频风波,已经过去了近一月之久。而对方从那时起,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寻找不到人影儿。 她丢掉了过去的号码,搬离了租住的地方,如同五年前离开他时那般,再度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而他对此却毫无办法。 照片中的她正襟危坐,似乎在和对面的人商谈着什么。而她的对面坐着的人却并未与她保持距离,上身前倾,看得出是想要靠近她的姿势。 那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举手投足间隐隐让他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看得出,是个男人。 他的心不由狠狠一揪。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后发生的事情—— 五年前,他开车前往机场时发生的那场车祸,是为了去那里接自外国回来的陆冬心。 陆冬心是他的青梅竹马,比他大一岁,是个很温柔的人。因为两家生意上的往来比较多,彼时还年幼的两个孩子便在其中的人际交往中培养下了深厚的感情,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曾一直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直到陆冬心含羞带怯地告诉他自己要嫁人了,他才惊觉那从来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陆冬心并不喜欢他。但是她是个很心软的人,舍不得让他难过,所以从来都不敢告诉他。 她说,他的那些想法,不过是移情而已。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很多年前是,在他们已经长大了的如今,也依旧如此。 再然后,就有了那一纸合同,他冷静的告诉陆冬心,自己有了想要在一起的人,让她不要操心。 陆冬心放心的嫁人了。 ——直到她再度回国。 连泽安醒来的时候,身旁是哭花了妆的陆冬心。她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宁愿随便在路边捡个女人回去,都不愿意明明白白地坦白说出来。 陆冬心告诉他,那个女人是个骗子。在他还在死亡线挣扎的时候,便带着他给予她的全部从连家消失了,连个影子都不剩下。她也试图去寻找过那个女人,却毫无收获。 ——陆冬心从不骗他。 他信了。 虽然…… 他不信,会让他在与死神擦肩而过时都念念不忘的人—— 是个骗子。 *** “嗡——嗡——” 手机的震动吵醒了浅眠之中的谢妙。 她从臂弯间抬起头,拿起手机瞧了一眼,却发现是封没有备注的未知信件。她熟门熟路地点开,果不其然,邮件中的附着的是一个MP4格式的视频。 谢妙将那视频下载好,打开,接着便从中看到了熟悉的脸。 那是顾晚的妹妹,顾悦。 顾悦从出生时就有着很严重的遗传病,身体并不好,又比顾晚小得太多,所以顾晚一直很疼她。当年顾家倒的时候,顾悦才八岁,还是对世事似懂非懂的年纪,并不明白失去了家庭支撑的她的未来将会如何。但她从来都是很乖很懂事的孩子,便常常摸着那时也不过刚刚成年的顾晚的头,笑眯眯地安慰着自己的姐姐。 她对顾晚说,不要哭,一切都会好的,不用担心她。 若不是为了这个幼小的妹妹,不忍心她在这世上失去最后一个真心关爱她的人。彼时心灵尚不强大的顾晚,一定会就此追随她的父母而去。 视频里,已然成长为少女的顾悦抱着偶人,笑意盈盈地问候她近况如何,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又为难自己去熬夜加班。 谢妙看着看着,心里属于顾晚的感情疯狂地涌了上来,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和顾悦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 在外拼命的工作,定期打钱过去,顾晚一直在为她而努力着。只是她越拼命,反之能与顾悦在一起的时间便越少。 这本就是个伪命题。 “咚咚咚——” 敲门声在门外响起,接着,不等谢妙应声,门便被外面的人拧了开来。 穆宏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手机中的视频还没播完,顾悦软软地喊了她一声,撒娇似的说了一句话。 穆宏听到,就笑了:“被我抓到了?上班时间看视频,要罚钱哦。” 谢妙面无表情地按了手机的静音键,将屏幕朝下放在了桌子上,声调毫无起伏:“穆总,现在是午休时间。” “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其实只是开玩笑而已,不要介意。”穆宏将门扣上,朝她走了过来。走着走着,他忽地瞧见谢妙隐隐还有些未收回去的泪,脚步一顿,道:“怎么哭了?” 第28章 “你跟着我,今天没人敢在这里下了你的脸。” 谢妙简单地擦了擦眼睛, 云淡风轻道:“没哭,被打扰了午睡,困的。” “你不用害羞, 我又不会嘲笑你。”穆宏被嘲讽了个满脸, 却并未生气,转移话题道,“刚刚的是你妹妹吗?” 谢妙敷衍地“嗯”了一声。 “也是个美人吧?毕竟你这么漂亮。”穆宏说, “只可惜没能看见她长什么样子。” “容我直言,穆总。”谢妙冷酷无情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她还没成年。” “……”穆宏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蹦出来句话:“你真残忍。” 谢妙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句话:“谢谢。” “……不用客气。”穆宏道,“今晚有约吗?” “没有。”谢妙问他,“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能挤出一晚上给我吗?”穆宏笑道, “今晚有个慈善晚会,我还缺个女伴。你能来吗?” 谢妙摇头,婉言谢绝道:“谢谢穆总抬爱, 虽然今晚上我确实有时间。但如果是去慈善晚会……我恐怕不行。” “为什么?你在犹豫什么?”穆宏奇道,扬起了眉毛, “莫非……你在担心遇到连泽安?” “不是。”谢妙否认了这句话, “我并没有去过这种晚会的经验, 穆总如若一定要让我陪您一同前往, 恐怕到时候丢人的就不止是我了。” 穆宏听了,不由哂然:“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合着连泽安从没带你出席过这种地方?” 谢妙抬起头来:“穆总, 个人私事,恐怕和您无关吧?” “我只是无意的, 别生气。”穆宏弯起眼睛,随后语气一转,“如果你在担心这个问题,倒是不用。我可不是他,从不担心丢人的问题。人生总会有很多个第一次,你不去多试试,又哪来的第二次、第三次?” 说到这里,他又说:“这次就当还我个人情,怎么样?” 谢妙看着他,许久后,点了点头。 “既然穆总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说,“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穆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脸上浮现出笑意来,“到时候我来接你,带你去挑件衣服。怎么样?” “好。” 穆宏离开了。 谢妙翻过手机,将已经播放完的视频关掉,冷静地从抽屉里取出一面镜子,将眼角微微有些花掉了的妆补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 穆宏打电话过来,喊她去停车场等自己。 他们驱车来到一家店里,穆宏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了进去。 “这是圈子里一个挺有名的设计师开的店,只接预定的单。”穆宏耐心地给她说,“今天我们来的急,只能找几件他平时拿来当样服的试试,更好一些的是指望不上了。你忍忍,先委屈一下。” 他说着,带着她走到一个试衣间前,递给她一件衣服,又道:“你先试试这个吧。” 谢妙没说什么,接过衣服,走进了试衣间。 结果意外的还挺合身,让她不禁有些诧异。 等她走出来,穆宏乐了:“嗯,果然我看人眼光不会错,还是很合适的。” 他露出兴致盎然的表情来,强行拉着谢妙又将剩余被他挑出来的衣服试了一遍。最终才选了件看着最顺眼的留了下来。 接着,旁边服务的小姑娘便上来帮谢妙整理礼服上的褶皱和暗扣。 “我来吧,不用麻烦你。”穆宏对那小姑娘笑了笑,走到站在试衣镜前的谢妙身边,自顾自地低头帮她摆弄起了身后的绑带。 温热的吐息轻轻地拂过暴露在外的脊背,他压了嗓音,凑近了她的耳边,指腹触及到她后腰那片的肌肤,轻轻说:“你真美……这种衣服穿在你身上,都能这么漂亮……” 谢妙直视着镜子,与镜子中穆宏半抬起的视线对上,二人谁也不让谁的相互对视了一阵。 最后,她面色不改道:“有劳穆总操心。” 穆宏讨了个没趣儿,倒是不恼,只是很委屈地喊冤道:“……我明明是在很认真地夸你?” “嗯,谢谢。”谢妙冷淡地夸奖了他,仿佛在给一只流浪狗摸毛,“穆总的眼光真好。” 穆宏:“……”更委屈了怎么办! 他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喊人过来结账。 这一番折腾,等到了地方,已然华灯初上。 尽管天色已暗,可晚会场地仍灯火通明得宛如白昼。大朵大朵的白玫瑰层层叠叠地将入场的通路包围了起来,绿叶间的花瓣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露珠儿,风拂过,便是阵阵纯色的花浪。道路两旁种植着巨型的棕榈树,草丛旁的灌木林修剪得整齐。 路的尽头,是个巴洛克风格的巨型喷泉。 谢妙被穆宏扶着自车上下来,第一眼就望见了几无止境的人潮。 其中大都是她很熟悉的面孔——各界的上流人士,还有些咖位很足的明星大腕。偶尔倒也能看到几个还挂在二线边缘、将红不红的小演员,不过都是随人来的陪跑。 穆宏挽着她,朝庭院更深处走去。 兴许是谢妙的这张脸辨识度实在太高,前阵子又被轰轰烈烈地全网黑了一阵子,一路上倒是引得了不少人回头。 那些人瞧见她,本先是浮出一丝惊愕,随后在瞄到她身旁的穆宏后,又露出了然的神色,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谢妙的脚步一顿。 穆宏在她身旁,很快便感受到了这骤然缓下的速度。他侧过脸来,望着目不斜视的谢妙,扬起唇角,悄悄扣住了她细腻柔软的指间,用手拢了拢,一一扫过那些小声讨论的人:“那些人的话你不用在意。” 缩在他掌心的手收了收,磨蹭的肌肤惹得他心中一阵泛痒。 “你跟着我,今天没人敢在这里下了你的脸。”穆宏道,“别怕。” 她没有回话。 穆宏也无意逼她。一个在龟壳里缩惯了的人,想要将之从壳里引出来,付出的努力不知所需凡几。 能让她有如此反应,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他们走进室内,侍者迎上来,安静地为他们带路。直到走至摆着数张圆型桌子的大厅前,才停下来。 穆宏帮她取了杯红酒,问她道:“我得去和熟人们打个招呼,你要一起来吗?” 这句话说完,他像是又想起了她的脾气,捏了捏她的手心:“不想跟着也没关系,你可以随便逛逛,如果有事就报我的名字。等着也无妨,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谢妙微微点了点头。 穆宏放下心来,松开了他一直握着的那只手。蓦地从掌心失去的温度,让他久违地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失落。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扭头离开。 谢妙目送他走远,轻摇着酒杯,站在原地等他。 在这种满是陌生人的地方,她并无意随处走动。顾晚也不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否则不至于混到如今这种地步。穆宏给她的三个选项,倒不如说他最开始就已经吃准了她选择的答案。 她百无聊赖地将周遭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无视了那些或奇怪、或兴致盎然的目光。忽地,人群中惊起一阵小声的喧哗,她顺着望去,却看到了张熟悉的脸。 ——是连泽安。 他似乎是孤身来的,身旁连个女伴也没有,面沉如水,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一同凉了下来。 有人上去寒暄,他也只是简单的点头或皱眉,偶尔才回上一两句,心情显然并不如何。周围的人都是人精,客气了几句后便也明了他的想法,便纷纷退了开,给他周围留下了一片真空地带。 她见了,当即便背过了身子,试图避开不远处的连泽安。 只是,逆着人流离开的背影实在太过显眼。她不过走了几步,他随意眺来的目光便已经凝在了她的身上,随后穿过人群向她走去。 连泽安记得那背影。 那是脑海内偶尔一闪而逝过的记忆碎片。 他曾搂过那不盈一握的细腰,他曾吻过那颈间白皙细腻的肌肤,他也曾用掌心摩挲过那形状漂亮的蝴蝶骨。过去的那些疯狂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令他疼痛又甘之如饴。 ——是她。 人潮在接触到他周身半米的距离时便自主地避开,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空白。他大步前进,目光死死地锁在那似有所觉的人身上,走上去抓住了那只皓腕。 周遭有轻轻地“嘶”气声响起。 他没空去看是谁又露出了怎样的眼神,他只愣愣地盯着那张妍丽依旧的面容,兀自握紧了那仿若无骨的柔荑。 他想问她这段时间都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找自己帮忙。还想问她为什么要再度断了联系,连句话都不留下。随后,又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这种地方并不是她可以随意进来的。 她能出现在这儿,打扮成这幅样子,能传递的消息只有一个—— 连泽安心猛地一沉。 谢妙试图将手从他掌间抽出来,挣扎了数下,却只如同蚍蜉撼树。 他并不愿意放手。 她不由蹙起了眉,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松手。”她低低地说,“我和你没关系。” 连泽安岿然不动。 她又扯了扯,气道:“连泽安,你别逼我。” 连泽安冷笑:“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将我们的关系公开给大众?” 她顿时不说话了。 他抓着她的手,扯着她朝厅外走去。他走得又急又快,连带着她的脚步也有些踉跄。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半是困惑的轻柔女声,将二人的脚步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泽安,你要去哪儿?”那人说着,又将视线移到了谢妙身上,脸露震惊之色,“你是……顾晚?” 第29章 “你不知道,‘好聚好散’这个词是怎么写的吗?” 谢妙抿住了唇, 错开了那人试探的目光,只装作不认识她。 “冬心,不关你的事儿, 别出声。”连泽安回望了那人一眼, 沉声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我必须得解决了。” 陆冬心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扫视了好几次, 摇摇头:“这里可不是谈事儿的好地方。泽安,你如果想借着公共场合骚扰女性上一次头条, 就在这儿继续吧。” 连泽安听了,狠狠地拧起了眉。 “我答应了伯母和慧献要看住你,怎么能让你随便乱来?”陆冬心声音柔柔的,说的话却是毫不客气,“泽安, 放开她。你忘了你以前和我说过的话吗?” 连泽安身形一滞,脸上露出不甘心的挣扎之色。 “泽安!” 陆冬心的声音又提高了一度。 这时,有只手忽然插了进来, 接着穆宏出现在纠缠在一起的二人之间。他抓着谢妙的手,将连泽安推开, 挡在了她身前。 “我说啊, 连泽安。能不能不要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堂而皇之地骚扰我带来的人?”他一脸嘲弄, 凉凉地道,“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喊人过来, 说连天王性骚扰我的女朋友了。” 连泽安瞧见那张熟悉的脸,脑子一空, 瞬间便明白了全部。 他找不到她的理由,PIC高层遮遮掩掩的理由,还有那张只有虚影的照片—— “穆宏……”他在心中反复琢磨着对方的意图,沉声道,“原来是你。” 穆宏正低头给谢妙揉她被连泽安给捏红了的手腕,听到这句话,不禁莞尔:“连泽安,你做什么梦呢?我参加个晚会,还不准带女朋友一起来了?” 连泽安黑了脸:“她是我妻子。” “妻子——?” 穆宏差点笑出声来,他瞧着谢妙泛红的眼底,没忍住地刮了刮她鼻子,小声朝她说了句“别怕,我给你出气”,随后便转过身来,盯着连泽安的脸,一字一顿道:“是——前、妻,吧?” 连泽安握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既然都散了,又何必揪着不放。”穆宏说,“你不知道‘好聚好散’这个词是怎么写的吗?” 陆冬心听了这句话,不由蹙眉,插话道:“穆宏,说话就说话,火药味儿这么重是什么意思?你们想在这儿吵起来吗?” 穆宏这才像是刚发现她般,乐了,打招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冬心姐?怎么回国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真是伤人心啊。” “只是回来看看亲人,就没声张。”陆冬心道,“你不知道也正常。” “所以就和他一起来了这里吗?”穆宏懒洋洋笑道,“冬心姐,你也不让人省心啊。” 陆冬心脸瞬间黑了,声音也带了一丝恼意:“穆宏,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穆宏背着手,挠了挠身后人的手心,一脸漫不经心道,“姐你还看不出来吗?我这给自己人出气呢,你别来掺和了,成不成?” 陆冬心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他身后的谢妙,发现她眼圈儿果然泛着红,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任由穆宏抓着她的手。看到这儿,她垂下了眼睛,长长叹了口气,扭过了头。 这便是默认放弃了插手的意思。 “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没陪我,只是在入口的时候碰见了,聊了几句。”连泽安说,视线越过穆宏,瞧向了他身后的人。他一点点地仔细瞧着那张已被他印在心底里,渡过了无数个日夜的面庞,心里又孤独,又绝望:“你呢?你真的和他……” 她闻言,轻飘飘地回望了他一眼,反手抓住了穆宏,只道:“我们走吧。” 穆宏从善如流地回握住那只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一吻:“遵命~” 连泽安下意识地就想上去抓住从他身边逃离的谢妙,却又被身后陆冬心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好聚好散,泽安。”她说,“你们都已经分开那么久了,就让她走向自己的新人生吧。”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为什么? 明明是她抛弃了自己,抛开了唾手可及的幸福,却还要露出这种被自己伤到了的表情? 伤心的人不该是他吗? 从始至终,受到了伤害的,不该只有他一个人吗? 连泽安收拢了手,又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模样:“我出去随便走走,不用管我。” 陆冬心看着他,欲言又止,终究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 谢妙拉着穆宏朝外走,也不管目的地是哪儿,只像个无头苍蝇般胡乱地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片不认识的地方。 穆宏也不提醒她,就跟着她走。待到看她是真的迷路了,才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这边儿没路了,你再走,我们俩就要全回不去了。” 谢妙这才停下脚步来。 穆宏看她背对着自己,肩膀隐隐有些颤动,不由走上前去,掰正了她的脸,到自己的方向来。 一双含着泪的眸子映入他眼中。 她咬着唇,长而浓密的睫毛半垂着,将她眼底映着星月的水波掩去了大半,却仍旧动人而引怜。 穆宏瞧着,内心忽地微微一动。 “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他低声道,“应我的约出来,却为了别的男人哭花了妆,我会生气的。” 眼前人听了,浑身一僵,昂起了头。她双目直直的注视着头顶的圆月,似是要将快要流出的眼泪生生逼回去。 过了好久,她才用恢复了冷静的声音道:“谢谢。” 穆宏笑了:“不客气。你怎么样,还能回去参加晚会吗?” 她对上他的眼睛,声音微哑道:“穆总,借刀杀人也该有个限度。用太多了,刀也是会累的。” 穆宏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嗯?这话怎说?”他表情未变,却是靠近了她,猜测道,“莫非是看到我挤兑他……你生气了?” 谢妙推开了他,往后退了几步:“穆总,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胜在有自知之明。您如果想利用我,直说便是,价开的够高,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但如果非要披着伪装,一本正经地演烂大街了的爱情故事,就没意思了。” 这话说得直白,并不留一点儿余地。穆宏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我喜欢傻一点的,这样就会让我比较有成就感。”他说,“可惜了。” 谢妙“哦”了一声,不为所动道:“我也很庆幸,我不是满脑子只剩下爱情的傻子。所以才能一个人开开心心地活到现在,而不是人生里只剩下悲春伤秋。” 穆宏“哧”地一声,笑出了声。 “你明明可以继续装傻下去,为什么就忍不住了呢?”他说,“这样互相欺骗着走下去,难道你觉得不好吗?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妹妹,都可以借着我的资源……”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变不成真的。”她冷冷地道,“当把虚情假意当成了习以为常,等到梦醒来的时候,只会更加绝望。” 穆宏不语。 过了好久,他才抬头望着皎皎明月,放弃般的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他说,“我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说到这儿,他又扭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莞尔道:“但有句话没骗你——” ——他关注了她六年。 穆家和连家是竞争关系,虽然表面上还一团和气,见面还能调侃着说笑,背地里却撕得飞起。因此,两家的小辈也不由沾上了火气,明着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暗地里则是谁也不服气谁,一如两家长辈。 连泽安是连家小儿子,从小就颇得全家上下宠爱。穆宏却是个私生子,全靠自己努力才能混到如今地位。连泽安瞧不起他,他也瞧不起对方,自打认识,俩人就没对付过一天。 话是如此,他一个地位不稳的私生子,又怎么可能争得过连家最受宠的孩子?仇一点点地积起来,最后就变成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哪怕后来他起来了,终于不用被人一直压着、受那些无缘无故的气了,也没能将这些东西忘掉。 不幸是需要有一个出气筒的,他偏偏就要选最难的那个。 连泽安结婚了,妻子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俩人看着般配无比。 那时连泽安还没出车祸,两人的关系好得如蜜里调油。虽然彼时连影帝通告排得满满当当,还是愿意挤出为数不多的时间带她出去玩。一天下来,连泽安累得靠在她肩膀上浅眠,而她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帮他小心地调整扣在脸上的帽子,免得让帽子阻了他呼吸。 穆宏赶路时路过那里,抬头就瞧见了那画面,一瞬间,竟然既羡慕又嫉妒。 羡慕什么?他说不上来。嫉妒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但是莫名其妙,他却从此留意起了那个叫顾晚的姑娘。 纯粹,温柔,又美好。 全心全意,眼里心里都是对方的模样。 就算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而他—— 依然想要。 第30章 曾经的天真,曾经的疯狂,有一次就够了。 那感情不关乎爱, 只是男人最纯粹的掠夺本能罢了。穆宏是从烂泥堆里挣扎出来的人,心里明白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见钟情。所有的一见钟情,不过是一厢情愿堆织出来的谎言而已。 他远远地看着那两人甜得仿佛要滴出蜜的模样, 冷笑着离开了。 又是一年, 听说连泽安出了车祸,伤的很严重,但同行的妻子却毫发无损。问起原因, 只说是他为了护着她,自愿让自己成了牺牲的那个。 再后来, 听说连家老太太心疼孩子,就把人给送去国外了。 ……至于他那个小妻子? 自然是人间蒸发。 蒸发的理由也很有趣:说是带着钱不辞而别了。连家人念在连泽安曾经深深爱过她的份儿上,没有追究这个问题,宽容大度地放走了她。周围的人听到这么可惜的事情,也只能感叹一句连泽安实在是倒霉, 竟然碰到这种事情。 穆宏想笑。 他曾经瞧过他们彼此深爱的模样,并不觉得那个从眼睛就能看到心底的女孩儿是能做下这种事情的人,便顺手查了查, 结果还真就被他查出来了些好玩的东西。 当初连泽安把自己的小妻子藏得很仔细,并不乐意让她暴露在公众之前, 因此见过她的人几乎没有几个, 因此想骗过连泽安几乎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要牵涉其中的人, 全部缄口不言, 把故事对上,就能造出让对方信上大半的假象。 连家人把事情扫得很干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蛛丝马迹可寻。他顺着线索顺藤摸瓜了许久, 终于将整个故事断断续续地拼凑了个大概,最后感叹一句那女孩的时运不济。 连泽安被家里宠着长大, 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被寄予了全家人最深沉的爱。 这爱,既是枷锁,也是束缚。这爱,注定了他永远无法像穆宏一样迅速地成长起来,然后看到某些事背后更深的东西。 他在她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她,给了她那时从不曾想要奢求到的一切,用仍在热血涌动着的纯粹美好打动了她。从那以后,她便一头坠了进去,再也没舍得将眼神分给任何人。 大概这就是真爱吧。穆宏想。可惜了,还是败给了现实。 那女孩走得很决绝,带着她仍在病中的妹妹,消失得无影无踪。穆宏一面查着,一面帮连家人没解决干净的地方清尾,接着想:从此以后,就只有他才能一直看着她了。 这一看,就是足足五年。 从连泽安离国,到他再度回来—— 整整五年,数十个春夏秋冬,无数个日夜,他一直看着她。 她剪掉了一头长发,找了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改头换面,活成了他最不喜的、一个聪明又独立的女人的模样。 她太拼了,让他常常忍不住怀疑,她会就这么寂寞又孤独地一个人死掉。 但她没有。 他是很讨厌太聪明的女人的,因为他的母亲就是个很聪明的人,算盘从来都打得飞起。无论是勾引他的父亲,还是计划性地怀上他,最后将他卖进穆家,得到一大笔钱后远走高飞、逍遥快活。 或许他如今的成就该让他感谢自己遗传了对方的聪明,但却无论如何也升不起丝毫的感激之心。 他本来可以过上平凡的日子,和普通人一样普通地长大,做一个常为加班而头疼的工薪族,背上沉重的房贷与生活压力。而不是在童年就饱尝到所谓阶级与地位带来的差距,这辈子都沉浮在烂泥潭中挣扎。 这段经历让他恨屋及乌,将所有与其相似的女人视作毒药,不愿有丝毫的沾惹。 但他却厌恶不起来她。 从本质上,他们其实是很相似的那种人。都是骤然被逼至绝境,却始终不肯放弃希望,拼命努力着想活出个人样来。但从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完全相反的人。她爱静,温柔,所求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自己,从不主动伤人。而他则与她在完全相反的极端,只要有人的得罪了他,那早晚都要受到报复。 她活在阳光之下,他则只能在黑暗中行走。 飞蛾的趋光性注定了它无论重来多少次,还是会无比决绝地扑到那唯一的火光之中。他也一如那可怜的飞蛾,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长久地注视着她。 当偶尔的行为成了习惯,他越来越适应于她入侵自己的生活,那所谓的虚情假意,也便就成了真正的感情。 ——连自己都骗过了。 是,她说的没错。 梦做得久了,是真的会将梦当真的。 他如此深沉地爱着她,那感情,一丁一点儿都不比连泽安少上半分。 哪怕他装的再不屑,再淡漠,他也无法抹灭掉心底的真情。 “——我喜欢你,这句话,是真心的。”他说,“没有骗你。” “是吗?”她似乎并不在意他如何回答,“穆总,谢谢你,明明都撕破脸了,还愿意卖个面子给我。” “不客气,对于优秀的女性,我从来不吝于自己的礼貌。”他弯起眼睛笑道,“怎么样,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上我?” “可能吧。”她敷衍般地答了一句,“今天沾了穆总的光,穆总想怎么解释都可以。” “那别的呢?”穆宏问她,“我帮你解围,你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回答,奇道:“穆总想要什么?” “给我一个吻,不过分吧。”他勾起唇角,温和地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拒绝。我不逼你。” 她沉默了。 过了好久,她眺着那天边的明月,眼睛里空空的,说出的话既像是呢喃,又像是回答。 “既然穆总都不介意,”她说,“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穆宏望着她映着皎皎月光的眸子,眼底是他所触碰不到的过去。那清澈一如往昔,就像初见时她轻手轻脚地为连泽安整理帽子那般无二。可岁月逝去,斗转星移,一转眼,好多年就都过去了。 她还是她,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宛如初生小鹿般的傻姑娘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像是捧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儿啊。” 她根本没有看他,连一眼都不曾,只是垂下了鸦羽般的浓密睫毛,将眼底的情绪俱掩了去,淡淡道:“是吗。” 穆宏无奈地笑了。 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 那是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连更深入的触碰都不曾,只是简单地沾了沾,随后就又恢复到了安全的距离。 他心里清楚,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是他不愿,而是她不愿。她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打理成了如今的模样,决不可能允许自己再堕落回到过去,沉溺在温柔乡,直到再一次被迫从梦中醒来,面对残忍的现实。 或许在她心底,还曾有过一个美好的梦。梦里藏着她珍之重之整理起来的过去,只属于她和连泽安的过去,却是他不能踏足的地方。 没有人能打动她的心,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了五年前离开连家的夜里。如今的她是由钢筋铁骨组成的、全新的人,即便是连泽安……不,即便是恢复了记忆的连泽安,她也不再会动一丝一毫的心。 曾经的天真,曾经的疯狂,有一次就够了。 人是要向前看的,也只能向前看。哪怕前路再艰辛,也只能挺直了腰杆,将未走完的路一步步地走下去。 他们了解彼此,所以绝不会踏足彼此的禁域。 久违地,穆宏升起了一股类似于感伤的情绪。 明明已经很多年了,都不曾为身边的人或事而感动过。但不知为何,在今夜这迷蒙似幻的月夜下,他竟然升起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隐忍而克制地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听到了身后有人离开的脚步声。 穆宏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片飘过的衣角。 ——是连泽安。 是一路跟来这里,却又看到他们拥吻的连泽安。 他大概已经站在那儿看了很久了。 穆宏没注意身后响动,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才来的,也不清楚他到底看了多少。但有一点穆宏却毫无意外,与自己四目相对着的她,决不可能看不到毫无遮掩、就那么站在那儿的连泽安。 她是故意的。 故意利用他的那个要求,达到逼走对方的目的。 究其根本,大约是为了让对方彻底死心吧。 穆宏想了想,便很快地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他奇异的却并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开心,心里忍不住对方才忿忿离开的连泽安百般嘲弄了起来—— 你看,你也有今天这种下场。 高高在上的连家小少爷,在爱情面前,也不过只是个摇尾乞怜的傻子。和他一样,匍匐在她的面前,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哪怕披着的皮囊再夺目,行走在这世上的身份再高贵,有权有势,一呼百应。究其根本,他们不过是殊途同归的同一种可怜人。 而她,永远不会爱上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魔/蝎/小/说/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作为和过去六年时光的诀别,他想送她份礼物,最后一份礼物。 连泽安离开的时候, 不知道自己胸中翻滚着的情绪,究竟该叫什么。 他安静地离开,一个人走到无人的洗手间, 站在了水池旁边。 哗啦啦的冷水从水龙头中涌出, 拍打在皮肤上,那冰冷的温度才让他恍惚地觉得好受了一些。 穆宏带着谢妙回到大厅,一眼望去, 果然不见了他想见的人影。 陆冬心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他们身边, 直直的盯着谢妙,语气微沉:“顾小姐,我想和你谈谈。不知道你最近有空吗?” 穆宏见她气势汹汹,像是动了怒,忍不住向前走了半步, 玩味道:“冬心姐,你这是打算当着我的面……仗势欺人吗?” “这是我们间的私事儿,你别插手。”陆冬心皱眉, “穆宏,你护着她我没有意见。但是一件事儿归一件事儿, 你不要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啊?冬心姐,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穆宏听了, 嗤笑了一声, “同时得罪你们两家,我哪儿敢啊,这不是不想活了吗?我只是想提醒姐你别欺人太甚了, 打狗还看主人呢,何况……她现在是我的。” “……我没想欺负她。”陆冬心迟疑道, “我真的只是想找她谈谈。” “得了吧,所谓什么‘谈一谈’,做这些表面功夫有意思吗?”穆宏凉凉地讽刺道,“你跟我心里都清楚,不过就是借着自己势力强压人低头而已,不就是仗势欺人吗?和我说的有差别?” 陆冬心蹙眉不言。 穆宏正想再说什么,却被谢妙轻轻地扯了扯。他歪头去看谢妙,却见她一脸云淡风轻。 她道:“行,陆小姐看什么时候方便,定个时间通知我,我会去的。” 穆宏脸垮了:“……哎,别拆我台啊?” “不,”谢妙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是时候摊牌说清楚了。你们累,我更累。” 穆宏闻言沉默。 过了好久,他叹了口气,道:“行,就当我废话了。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谢妙“嗯”了一声,对陆冬心道:“麻烦你了。” *** 晚会结束后,穆宏送谢妙回家。 车开到地方,司机仿佛感受到了车里的凝重气氛,熄了火,机灵地下车找地方抽烟去了,将不大的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穆宏歪在车窗旁,撑着头看谢妙。她则目不斜视,端坐如松,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俩人谁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最后,她整了整裙子,拉开了车门,对他说:“谢谢。” “谢什么呢?”穆宏半抬起眼来,“我什么都没做。” “无论是之前的事情,还是今天你维护我的事情,”她道,“我都很感激。谢谢你。” “嗯。”穆宏理直气壮地受了她这句感谢,脸上浮现笑意来,“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 “穆总的婚姻,恐怕是自己做不了主吧。”她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谎言,“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啦。” 穆宏看着她,定定道:“只要你肯答应,我就能做得了主。” 她听了,只是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好不容易才奋斗到如今地位,穆总又是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呢。再隐忍蛰伏一阵子,您就能真正的出头了。为了一个我,就放弃之前的所有努力,不值得啊。” 这番否定的答案却并未能劝退他。 穆宏说:“你妹妹的事情,我能帮忙。” 她诧异的回了头。 “你知道?”那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很是持续了一会儿,“她在哪儿?”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更多事情。”穆宏仔细地端详着她略带惊讶的面庞,忍不住道,“只要你想,说两句好话哄哄我,我甚至还能帮你报仇。” 她听罢,笑了。 这次不是什么冷笑,也不是嘲讽的笑容。 她很释然地朝他扬起了唇角,说:“不必了。我不太高兴欠别人太多东西,因为很难还完。”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一顿,又说:“我不想过连睡觉都心神不宁的日子,所以,容我拒绝。” “……还不完……吗?” 穆宏将这句话在心里,反反覆覆地咂摸思考,最后,忍不住喊住了下车的她。 “顾晚,”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她面上哪怕一丝的变化,“如果当初你遇到的不是他,而是我,会怎么样?” 他还是没敢将那句“你会爱我吗”问出口。 因为她注定不会给他肯定的答案。 果然,只见她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思忖了一阵子,哂然道:“可能不会比现在好上多少吧。说不定,如今的我还更自由些。” 他愣了,愕然问:“为什么?” “得不到的东西最珍贵。”她道,“那么显而易见的东西,穆总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她说完这句,又冲他笑了笑,和他道了别。 穆宏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夜风顺着车窗的空隙,轻轻地拂过了他的脸。空气中还带着浅浅的栀子花的香味儿,那是她身上的味道,清甜又芬芳。 他坐在车上,静静地想她方才说的那句话,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泪如泉涌。 他们果然是同一种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他不会珍惜抢夺到手中的东西,也从不肯低头去看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如果当初一切如他所言,她先连泽安一步遇到了他,或许他连对方半分的好都比不上。 连泽安给了她自己最纯粹的感情,那是属于还没完全褪掉少年意气的热恋。但他又有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有。 他是烂泥里的蛆,比不上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连家小公子。 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人这种生物,想要活下去很简单,只要有水有饭有空气,想死都难。可想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走完一辈子,只这三点,那差得就太多了。 穆宏对站在远处抽烟的司机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又给谢妙拨了个电话。 不多时,对方接了,问他还有什么事。 “想起来你和陆冬心还有个约,想问问你时间。”他说,“好歹你也算半个我罩着的人,到时候赴约的时候穿太寒酸了,丢我的面子。送你件衣服,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过去,要求不过分吧?” 电话的对面,她只字不言。 他耐心地等着。 许久后,她说:“好,到时候决定了时间,我提前告诉你。” “行,就这么说定了。”他笑着说,“挂了。” “再见。” 司机走到车边,打开了车门。 穆宏将手机丢到座上,陷在靠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六年了。他想。作为和过去六年时光的诀别,他想送她份礼物。 最后一份礼物。 *** 连泽安又收到了包裹。 上面仔细地填了收信人和收信人的信息,塞得满满当当的,暗示的意味儿十足。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自己把它给拆开了。 这一次,不再是轮廓模糊的照片了。 他打开包裹,看着信封里如雪片般掉在桌上的照片,一时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谢妙的。关于她在不同地方的,各式各样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上,她的表情都不一样。或在恼,或在笑。但无一例外的,她的身边,永远都只有同一个人。而她的眼里映着的,也永远都只有同一个人。 那人带着个蠢到爆炸的口罩,棒球帽将脸遮得只剩下眼睛和额边的细碎额发,可他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就是以前的自己。 这些照片,是他缺失了的那一部分记忆。他寻找了许久的,都没能找到的东西。 连泽安看得头皮发麻。 他被洗脑了五年,周遭的人俱口径一致地告诉他那人是个骗子。但这一沓照片,却无一不宣告了告诉他这些话的人,才是一群骗子。 连泽安翻出包裹上的信息,抖着手按通了上面留着的电话号码。 电话嘟了三声。 “喂?”漫不经心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来,让连泽安瞬间黑了脸,“谁啊?” “穆宏……”他咬牙切齿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一大早地来玩儿我,开心吗?” “开心啊,那必须得开心。”对方听了他的声音,仿佛瞬间就精神起来了。他当即放声大笑,对连泽安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东西收到了?” “收到了,真是感谢你这么费时费力,大老远的送到我家。”连泽安冷冰冰道,“和顾晚勾搭到一起来玩儿我是吧?很有成就感?” “你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对方收了笑声,也冷淡了起来,“到底是不是捉弄,你不会自己看吗?” “你耍些小伎俩也没用,”连泽安嘲讽道,“你以为我没查过?没去找过?我当然……” “哦,”穆宏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那,连泽安,你——找到了吗?” 连泽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找到是不是?很绝望吧?发现一切都是真事的时候不敢置信吧?”穆宏冷嘲热讽地乘胜追击道,“不用谢我,我帮忙扫平的。要不是我拔刀相助,你就不是舒舒服服地在国外呆上五年了。” “——你得是被你家老太太摁着头,塞进汽车里,打包到国外关得你认命为止。” 第32章 “因为我的未来,绝不会有他。” 第12章 “……” 一片死寂。 连泽安没有作声, 穆宏并不想刺激他,就也没说话。电话里一片安静,就仿佛是卡壳了的老闹钟, 连指针都懒得再往前挪步。 很久很久以后, 穆宏听到了电话那端略显疲惫的声音。 对方说:“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干什么?是……她让你做的吗?” “没什么想干的,只是想约你出来喝个茶。”穆宏道, “我们也有很久没聚过了吧,我还一直挺想找个机会的。你如果想知道真相, 就出来见一面,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你知道都哪些?” 穆宏迟疑片刻,随后道:“全部。” “好。”对方一口应下,随后挂下电话。 穆宏听到那“嘟嘟嘟”的忙音,挑了挑眉, 随后拿起桌上的座机又拨了个电话。 助理应声推门而入,他指着沙发上的纸袋,对她道:“拿去送给顾晚。” 对方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穆宏看着助理把东西拿走, 又小心翼翼地关好门,拿着手机给连泽安发了条短信, 将约好见面的地址告诉了他。 发完, 他将手机丢进抽屉里, 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 *** 连泽安寒着脸来到了和穆宏约好的地方。 他本是不打算来的, 但对方寄来的那一打相片最终还是打动了他,让他选择了低头。 本着拆穿穆宏的假面具的想法,他应约而来。 他走进茶楼, 报了穆宏的名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 在一间包厢里见到了坐在那里的穆宏。 穆宏瞧见他来了,也不起来,就坐着,冲他露出了个挑衅无比的笑容:“哟,好久不见啊。” 连泽安面无表情地回望。他们上次才在慈善晚会见过面,距离那日连半月都没到,根本够不上什么“好久不见”。 况且,他们关系势如水火,就算是真的好久不见,也轮不到对方用这种话来套近乎。 他走到一把椅子前,拉开坐下,死死盯着穆宏,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穆宏听了,轻笑一声,将手里的东西向他丢来。连泽安用手接住,却发现是开了一个软件页面的手机。他瞧了两眼,不祥的预感浮出水面来,抬头便见穆宏从坐着的地方起来,几步走到了他面前,脸上带着令人不适的笑容,帮他调大了手机音量。 轻微的噪音从手机中传了出来,随后便是熟悉的礼仪小姐的问候声。又过了一阵,那噪声微微变小,门外高跟鞋摩擦地毯的声音传来。接着,关门声结束了这个短暂的开始。 连泽安从那不算太清晰的声音中模糊地辨别出其中一个属于谢妙,而门外传来的轻微响动,又从另一方面告诉了他如今所处的情况。 穆宏靠近他耳边,声音凉得如同深潭潭水:“她在隔壁。” “穆宏,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连泽安眯起了眼睛,怒意渐渐升了上来,“你费尽心机地把我喊到这里来,就为了偷听她出门见人?” “我手段下作,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第一次认识我?”穆宏嗤笑道,“为了达到目的,用些小手段又能怎么样?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那就坐下,给我乖乖听着,声音小点。” 他说着,抬了抬眼皮,又道:“不想听就滚。” 连泽安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最终一言不发地坐下来。 他为了拆穿穆宏的阴谋而来,这会儿发脾气无异于前功尽弃。况且…… 她还在隔壁。 这时,手机里忽然传出了新的声音,是个女性。 “顾小姐,谢谢你能来。”她说,“客套的话就不说了,我们开门见山地谈一谈吧。” 连泽安初听有些耳熟,只觉得仿佛认识。又听了一阵,脸变了颜色。 是陆冬心!? 她在这里干什么?! 穆宏瞧见他反应,哼哼笑了一声,警告道:“连泽安,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一会儿听到什么都别发飙,茶楼,隔音不好。让她们听见了,你可就再也听不到真话了。” “你既然知道全部,还要拐弯抹角的让我自己来听。”连泽安说,“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是我知道,可这件事儿本来就和我没关系啊。”穆宏笑眯眯道,“你不觉得这件事,与其由我来说,还是她‘亲自’告诉你比较好吗?” 连泽安正欲说些什么,忽地,手机里又传出了新的声音。 这次发言的人换成了谢妙。 “既然陆小姐这么说了,那我有件事想问。”她说,“今天的见面,是连董事的意思吗?” 连泽安心中一沉。 陆冬心沉默片刻,否认道:“不,并不是连伯母的意思,只是我自己想要约你出来谈谈而已。” “您这样说话,那就没意思了。”谢妙道,“这些事都没什么好谈的。陆小姐不用担心,不会发生您所担心的那种情况的。” 她说完,似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等等!”陆冬心忍不住叫住了她,“没错,确实连伯母的话也起了一部分作用。但促使我做下这个决定的……还是因为泽安。” 房间里的动静停止了,像是谢妙又坐了回去。 “我一直是将他当做亲弟弟看的,他其实是个本性很好的人。只是被家里人宠坏了,所以总是像个孩子一样。”陆冬心说,“他其实不太能分辨出一个人对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从小也被不少觊觎连家地位的人不怀好意的靠近过,但他是真的第一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所以……算我求求你。如果你对他真的毫无感情,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吊着他,让他伤心了?” 连泽安双手握紧,不停地掐着自己的拇指,提醒自己要冷静。 电话对面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又过了一阵子,谢妙忽然开口道:“陆小姐,能不能告诉我,这些话是谁说的?” “没有谁说,都是我心里的肺腑之言。”陆冬心说。 “不,这些话应该都是连董事告诉陆小姐的吧?”谢妙直接否认了她的回答,“因为陆小姐至始至终,都没有从连泽安那里得到过太多关于我的消息。直到你准备回国——” “——他才说要带我和你去见一面。没错吧?” 谢妙以云淡风轻的语气结束了这句话。 陆冬心一愣,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她说出这些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了话,随后便懊恼得不再说话。许久后,才说:“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是……穆宏吗?” 电话对面便传出了谢妙的轻笑。 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窃听器摩擦着衣料发出了阵阵噪音。接着,又是一个笔状物被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不久后,对面的屋子里响起了在座诸位都十分熟悉的年迈女声。 “陆小姐可以听听看。”谢妙道,“然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了。” 断断续续的话音从电话彼端传来,但仍然清晰可闻。 ‘我希望你能离开连泽安。’ ‘对,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你还有个卧病在床的妹妹,是叫顾悦吗?你应该不希望见到她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吧?’ ‘我是个很宽容的人,并不乐意见到生死离别,我想你应该也是的。但如果你不能做到我说的,那我也只能很遗憾地让你领走她的尸体了。’ ‘但如果你能乖乖离开,并保证从此都不再靠近他。我可以向你允诺给她最好的治疗,直到你放弃之前,她都能在这世界上活下去。’ ‘来,告诉我你的选择吧,好孩子。’ 嘈杂的录音声停止了。 谢妙将那只录音笔收起来,珍之重之地放进了口袋之中。 尖锐的疼痛从大脑深处传来,连泽安死死按住了额头那处受伤的地方,面色惨白。 “……我不信。”对面却传来了陆冬心质疑的声音,“连伯母是个很谨慎的人,不可能会让你带着录音设备……” “这支笔,是连董事交给我的。”谢妙道,“她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主动录下来,亲手转赠给了我。并告诉我,这是她的诚意。” “……” “她明白我不敢擅自妄为,因为顾悦还要指望她来救。我不会拿自己妹妹的命冒险,况且,对我这种跌到过底层的人来说,我比连泽安更清楚,爱情不是人生中的一切。”谢妙不紧不慢道,“所以她将这个东西安心地交给了我,并不畏惧我会将它主动摆到连泽安面前。因为当连泽安去找到她的那一刻,就是顾悦和我永远分开的时候。” “没错,在我心里,他就是对我再好,再深爱我,他还是比不上我妹妹。” 陆冬心似乎被她的冷酷震惊了。 许久许久,她才用颤抖的嗓音问:“那……他告诉我的那些……都是假的吗?连你们的爱情……也都是假的吗?” “事已至此,陆小姐又何必多问呢?”谢妙淡淡道,“那些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的未来,绝不会有连泽安。” 第33章 “你知道吗?我们两个人的道路和未来,是没有交集的。” 陆冬心沉默了。 “陆小姐可能会觉得我是个骗子。没错, 我确实是个骗子,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我确实对不起他。”谢妙道, “我不是什么天之骄子, 也没有什么顺遂一生的好运气,求得不过是在意的人能平平安安而已。顾悦她在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亲人了,如果连我都不要她了, 她还能怎么办呢。” 连泽安的心仿佛被什么给紧紧攥住了,揪得他坠坠地疼。 “……其实, 顾小姐是爱过的吧。”陆冬心说,“我能看出来,我是能看出来的……” 谢妙又轻轻笑了。 “谁会不喜欢愿意豁出命保护自己的人呢?”她说,“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只能往前看。” “我……”手机里传出了陆冬心略带哽咽的声音, “顾小姐,你没有心吗……” “有。”她平静地道,“但不是留给他的。” 声音归于一片死寂。 ——不是留给他的。 不是, 留给他的。 不过六个字而已,却如同钢针一般, 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里。脑海中有什么挣扎着, 隐隐要破土而出。 她不是骗子, 却远比骗子更伤人心。 她手捧着一颗真心, 远远地走来,换了他满腔真情,现在却说……她不要了。 曾经他以为, 只要两个人彼此相爱,就能无惧任何挑战, 白头到老。现在她却将这些狠狠地摔在他的脸上,告诉他现实远比理想要残忍得多。 这场动人无比的梦,他还在眷恋着,久久不愿离去。可她早已从梦中醒来,就这么飘然而去。 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她不要他了。 连泽安闭上了眼睛,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的肉中。 瞧见他这幅狼狈样子,穆宏也不太忍心继续落井下石,便佯装没看见似的转过了身。 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没有多大区别,全是被对方给耍得团团转的可怜人。虽说互相看不对眼已久,这种情况下却没有什么嘲笑的心情。 说到底,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电话那边已久结束了谈话,俩人在简单地道着别,似乎是准备离开的模样。 穆宏站起身来,关了手机的扩音器。他一把拉起仍在沉默的连泽安,拖着脚步踉跄的对方走向了门外。 几乎在他们出去的同时,旁边的房门也被打开了。随后,便见陆冬心的脸出现在门后,接着,就是谢妙。 陆冬心显然被突然出现的他俩吓了一跳,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着,还微微红着的眼睛瞪大了,问道:“你们……怎么也在?” 连泽安没说话,只捂着额头,死死地盯着陆冬心身后的谢妙。 穆宏只好站出来打圆场:“哟,冬心姐也在啊。没啥呢,想着和他也好久没约出来聊聊了,就出来见个面呗。没想到你们竟然就在隔壁,真是缘分。怎么样,聊的开心吗?” 陆冬心张了张嘴,又像是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最后又闭上了。 一阵无言的尴尬弥漫开来。 过了许久,有人打破了这死寂。 ——是谢妙。 她看了看神在在的穆宏,又瞧了瞧他身旁情绪不佳的连泽安,似乎明白了什么。 谢妙摸了摸衣服的口袋,将目光停留在身前的胸针上,良久,叹了口气,将胸针取了下来。 “我早该想到的,你怎么会特意在里面塞上配饰。”她利落地将胸针掰断,从里面拿出了一粒银色的小东西,走到了穆宏跟前,拉开他的手,将东西塞了进去,“你的东西,拿好。” 穆宏勾着唇,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吹了声口哨,将东西放回了口袋里。 “你真聪明。”他说,“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 陆冬心见状,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就望向了旁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连泽安。 连泽安沉默很久,才扭头对上了谢妙的视线。 他看着她,只觉得两人之间隔了一道他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那鸿沟宛如一座坟墓,他站在里面,而她被留在了外面。 她守了好久好久,都没能等到他,于是就这么转身而去了。而他则留在了坟墓的里面,看她身披星光,踏过河川,渐渐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他拼命地想挣扎,拼命地想逃脱。然而那却是与生俱来的枷锁,终其一生,都无法斩断。 那枷锁楔进他的骨肉,烙进他的灵魂,是他的人生,也是他的全部。 过去如此,而后亦然。 到最后,他们永远只能做一条道路上,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席卷了他。 连泽安倒下了。 离他最近的是站在他旁边的陆冬心,陆冬心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而反应最快地则是谢妙,她几步上去,接住了短暂地昏过去了的连泽安,将他轻轻地扶了起来。 “打120,叫救护车。”她抬起头来,从容不迫地对陆冬心道,“再给徐慧献打个电话,让她把事情处理好,给媒体打好招呼,不要声张。” 穆宏望着她抱着连泽安的背影,眼神黯了黯,主动出声道:“这么短时间,徐慧献估计也处理不好。我帮你去给他们打个招呼,保证没人敢碰这事儿。” “好。”她转过头,“穆总,谢谢。” “下次我要记账了。”穆宏淡淡道,“每次都被你赊着,你在我手下打白工到退休,我都还是要亏死。” “不会的,我会努力创造价值。”这一次,她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她将连泽安交还给陆冬心,站了起来:“不会让您亏得太惨。” 穆宏“啧”了一声。 救护车来的很快。 连泽安被小心翼翼地架上担架,送到车里。谢妙看着他的脸消失在视野之中,平静地转过身,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穆宏背着她,抓住了她的手,说:“别哭。” “没哭。”她答道,“只是缅怀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兀自挣脱了穆宏的手,一个人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穆宏望着她独自离开的背影,没有去追。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他们本就应该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却因为连泽安而相识。现在一切的开端即将消亡,作为从中演变出的关系,他们也该就此结束。 连泽安醒来的时候,正是午后暖阳。 有人在病房的窗台前摆弄着什么,让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没出车祸,也没失忆,和她的关系很好很好。他的母亲虽然对此有些微词,却并不插手干预他们之间的事情。 左右他只是家里的小儿子,哪怕不继承家业,上面也有亲哥哥们撑着。仗着父母的宠爱,这一世总是能快快乐乐地做到混吃等死的。 直到—— 他曾在脑海中千万遍地思考过,如果他那时不去救她,会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幸福。她不会因为自己而惹了母亲的厌恶,从此离开连家。他们还如同过去一般,如胶似漆,做一对旁人羡慕不来的夫妻。 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那天他没有去救她,她不可能从那场车祸中活下来。 没有未来,没有以后。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送去火化,变成手中的一抔黄土。 如果一定要在两个结局中选出一个,他宁愿是现在这般。 哪怕她抛弃了自己,再也不复当初的模样。但是她还活着,有着生者的一切气息,而不是化作冷冰冰的尸体躺在他怀里,连喜怒哀乐的权利都失去了。 连泽安从床上坐起来,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儿,他知道那就是她。 窗外的风吹进来,拂起了她的发丝,将她身上那令人迷醉的味道吹了满屋。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微微地侧过脸来,然后注意到了病床上的他。 她冲他点点头,打招呼道:“你醒了。” 他没应声,也没说话,只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我想,之前那些和陆小姐的谈话,您应该全部听到了吧。”她说,“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用。”他微哑了嗓子,“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我接受。” 他顿了顿,又说:“但如果这些只是你迫于压力说出来的假话……” “——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喃喃地重复道,像是为了给自己鼓足勇气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我不会同意。” 她安静地望着他,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过了一阵,她忽然开口道:“你……都想起来了吗?” 他狼狈地躲开了那像是看穿了一切的眼神,倔强地嘴硬道:“没有。” 她便笑了。 “你想起来了。”她语气笃定地道。 “没有。” “真的?” “……真的。” “嗯。” 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床边,声音很轻:“其实无论你想没想起来,都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以后大概都不会再回来了。” “……” “本来打算让陆小姐代我说这些话的,但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些,我觉得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一些。免得连累了她,你心里可能也不大舒服。” “关于你说的那些,对我而言,其实是不重要的。”她撩起了耳边垂落的碎发,朝他弯了弯眉眼,“你知道吗?因为我们两个人的道路和未来,是没有交集的。” 第34章 她弯了眉眼,那笑容如同三月的春风。 连泽安久久的看着谢妙。 如果这话放在很久以前的过去, 或许他会勃然大怒,抓着她的手不准她离开,然后强行带着她去寻找自己的母亲。但如今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 在与死亡擦肩而过后, 一夜间,他便成熟了许多。 过去的记忆如雪片般纷至沓来,他想了很多很多, 最后对她点了点头,轻轻地道了声“好”。 离开也挺好的。他想。连家这种地方, 如果让她回来,就算他如何拼命护着她,她也还是会不开心的。 他希望她能多笑,不想她为了自己而委曲求全,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偷偷哭泣。 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未来。 他总是希望她好的。 他是如此地爱着她, 以至于连一丝一毫的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再受下去。 “谢谢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她站起身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该走了。” “嗯。”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拿了自己的东西, 来到了病房的门旁, 拧开了门把手。 连泽安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冲动, 出声喊住了她。 “等一等。” 谢妙的脚步一顿, 却没有回头。 “还有什么事吗?”她问,“请说。” “顾晚,你……” 他的语气有几分迟疑, 旋即将目光转向窗外,那里有两只在互相梳理着羽毛的、不知名的鸟儿。他几近羡慕地看着它们, 甚至于指甲嵌进肉里都没能自知。 “你以后都要过的好好的,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多出去走走,不要总呆在家里,不顾健康的熬夜。” “还要多笑笑,不准哭。别再为了钱去委曲求全,有很多人都愿意帮你。” 他望着她的背影,最后叹了声气。 “……还有,不要让我今天后悔放走你。” 那只搁在门把上的手悄悄地收紧了几分。 “好,我会记得的。”他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乎在忍耐,“您也是,请好好保重。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救命之恩,告辞。” 她推门而出。 连泽安没有和她道别。 他固执而执拗地看着那个身影挺直了腰杆,孤身一人离开,彻底地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仿佛只要他不曾说出这句话,对方就不会彻底离开他一般。 然而她终究还是离开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五年前便是如此,五年后,还是不曾改变。 每一次,留下的都是他。 *** 谢妙从医院走出来时,骄阳似火。 穆宏的助理早就等在外面,小声地告诉她车里有人在等她。她拉开车门,却发现里面竟然坐着许久都没有见过的顾悦。 顾悦一瞧见她,便欢呼了一声,立刻冲进了她的怀抱。 “姐姐,姐姐!他们刚刚告诉我,马上就能看到你了,我还不信呢。”顾悦说,“结果你真的来啦!超开心,好高兴啊!” 这时,她的手机又震了震。 谢妙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却是穆宏发来的。 「最后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再见。」 她下意识地朝周围望了一眼。 有辆车在远处远远地停着,开了一半的车窗缓缓地升上,驶离了原本停着的地方。 ——是穆宏的车。 谢妙给他发了条回复:「谢谢你。」 很快,他又回复了她。 那回复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上面写着:「不客气。」 谢妙看了那消息,笑着摇了摇头,牵着顾悦的手和助理道了别,走在了林荫大道上。 之前穆宏有告诉她,得益于之前的治疗,顾悦的身体已经很健康了。如果今后的生活非常注意,应该不会再有复发的可能。 从今以后,顾悦便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了。 “姐姐,我们去哪儿啊?”顾悦抓着她的手,仰起脸问她,“你住的地方吗?” “很快就不是了。”她握紧了顾悦的手,“姐姐工作调派,很快就要离开这里,搬去新的地方了。” “这样啊……”顾悦失落了片刻,随后很快又高兴起来,“是个怎样的地方?” “是个有暖洋洋的太阳,金色的沙滩,还有碧海和蓝天的地方。” 她弯了眉眼,那笑容如同三月的春风。 “——我保证,你一定非常喜欢。” 「主线剧情进度100% 故事评价等级:SSS 烂尾成就??? 准备关闭任务世界,请宿主稍加等待 评分已结算——」 谢妙猛地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头痛欲裂地抓了抓头发,从床上爬起来,拿起小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不多不少,正正好次日下午四点。 谢妙当即就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合着她一觉睡了一整天还多??!! 还好她这几天都没有课啊啊啊啊!!! 所以说,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脑抽,热血一涌就跑去瞎比开坑!还开的是这种宛如古早狗血言情风的霸道总裁虐身虐心文!她果然是智障吧!和自己过不去于是偏偏要写一个看了设定就能脑补出一堆虐身虐心梗的霸总文! 差点!!差点她就回不来了啊!! 早知道有今天!她就勤勤恳恳地把文给填完了!绝不拖更!日码六千! 谢妙瘫在床上,吹着额头上垂下来的碎发,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舍友听到她床上的动静,在下面敲了敲她床板,问:“哎,妙妙,醒了啊?” “醒了。”谢妙有气无力道,“但快死了……” “说什么晦气话呢!”对方听了,腾地一下从床上下来,趿着拖鞋,瞪着眼睛站在床边儿上指着她数落,“你瞧瞧你,最近过的都什么日子!睡觉竟然能睡成死猪一样,喊都喊不醒!还好最近没课,不然你就完了!” “对不起对不起……”谢妙立刻认怂低头,乖乖道歉,“最近没休息好,睡得久了点。谢谢姐姐们担心,感恩感恩。” “感恩……个P啊!”对方炸了,“能不别这么敷衍!” 谢妙差点哭了:“我的好姐姐,你还想我怎么样!” “别tm宅宿舍,天天写你的小说了!”对方摆摆手,眼睛瞬间散发出了光芒,“来来来,今晚上隔壁系的学长办了个什么什么聚会,让大家一起去,喊我把你也给拉上。本来我还不想打扰你,结果你最近怎么宅成这个狗样子……就帮你答应下来了。” “……不是吧。”谢妙傻眼,“我和他们系关系超差的啊??” “……是,‘单身脱离聚会’。”对铺的叶璇璇神秘一笑,咬字道,“关系差不差,你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不,谢谢,我对现状非常满意。”谢妙麻木脸看她们,“当一只愉快的单身狗不好吗,汪。” 众人:“……给我闭嘴!” 当然,最后谢妙还是被一群人押着去了。 ——理由是,网瘾少女没有人权。 谢妙简直要迎风宽面条泪。 她坐在KTV的角落里,阴恻恻地看着一群人举着麦在那儿嘶吼,觉得脑子都要炸出来了。 又呆了一阵,谢妙终于忍无可忍,拿着手机从包厢里跑路出去吹风。 结果人到走廊,却发现了个孤零零的身影也在那儿站着。 谢妙刚想在心里感叹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结果对方一转头看过来,她心里就卧槽卧槽地蒙圈儿了。 对方看到她,也有些意外,但还是修养良好地朝她点了点头,脸上阴霾散去了些:“好巧,又见面了。” “好巧啊,蒋先生也在这儿。”谢妙朝他笑了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被拉出来聚会吗?” “嗯。”蒋莘心情看着并不好,“他们说我最近状态太糟,出来转换下心情……” 说着,他飞快地转头,看了眼隔着好几米都能听到的包厢里传出的震耳发聩的吼声,面皮微微抽搐,艰难地道:“……散散心。” ……绝了,这年头莫非流行到KTV散心的吗? 谢妙无语地看着他,他显然也觉得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人。二人相顾无言地望了好久,最后由谢妙打破了沉默。 “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去喝一杯?我请。”谢妙说,“当然啦,不是去酒吧。” “行。”蒋莘没有犹豫地应了下来,“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不用太客气。难得能遇见,我来买……” “安心,”谢妙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推辞,“我不会客气的。” ………… 蒋莘望着眼前装饰得一片粉红花花的奶茶店,懂事地闭上了嘴。 “小姐姐,来一杯布丁奶茶,七分糖的!”谢妙朝着店里喊了一嗓子,随后笑意盈盈地转过头来,“客观来说,人会情绪低落的原因主要有三个。前两个一般都是没吃饱和睡眠差……” “——至于第三个,”谢妙拿起店员递来的奶茶,熟练地扎了吸管,塞到他手里,“我固执地认为是——甜食不够。” 蒋莘:“……” 其实他是个不太热爱甜食的人,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人的笑靥,他鬼使神差地,就低下头,尝了一口那杯还温热着的奶茶。 甜的,好甜。 布丁软滑且富有弹性,醇而不腻,伴着那热乎乎的奶茶一起进到食道。一瞬间,仿佛连心都一起被这杯手里的奶茶给一起俘虏了。 奇迹般地,他原本阴霾而沉重的心情,竟然真的就此随之烟消云散。 第35章 “你就欺负人家刚出来实习,没法儿拿你怎么办。” 谢妙笑眯眯地看着他。 “怎么样, 好喝吗?”她问,“是这家的招牌哦,我每次心情不爽就跑来买。” “谢谢你, 味道挺好的。”蒋莘朝她笑了笑, “心情好多了。” “虽然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一句。”谢妙絮叨道,“天天熬夜不好。因为睡得少了, 人生幸福感容易暴跌,心情就会差……” “不……”蒋莘试图辩解自己并没有这个恶习, “我作息很正常,只是晚上容易睡不好。” 谢妙话语一滞。 “大概最近白天太累,晚上就总睡不好。”他淡淡地说,“梦做的又多又杂又长,很难醒, 而且醒来后比睡前还要累。” ……真惨。 她怜悯地想,随后又想想自己,好像也没差太多, 便明智地选择闭了嘴。 正巧,这时遍寻不到她人的叶璇璇出现在了电梯门口。瞧见谢妙的身影, 正想喊她, 结果扫到旁边的人, 一个没忍住, 惊道:“卧槽,蒋莘!” “???”谢妙满头都是问号,“你们认识吗?” “……”叶璇璇无语, “难道你不认识?” “……认识啊。”谢妙在俩人间来回瞅了瞅,“大概……算认识?” 她不确定地道。 “是朋友。”蒋莘直接了断地结束了这个争论, 随后又扭头对谢妙说,“你要是有事儿,就先走吧。不用刻意管我。” 谢妙眨了眨眼,瞧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叶璇璇,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蒋莘,麻溜地走过去拉起了叶璇璇的手:“那我先走一步,有缘再见?” “再见。”蒋莘点点头,“今天谢谢你,心情好多了。” “不用客气。” 谢妙挥了挥手,拉着叶璇璇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之后,叶璇璇才反应过来似的抽了口冷气。她抽着嘴角看着美滋滋地玩手机的谢妙,说:“等一等……等一等!你不认识刚才那是谁吗?!” “……蒋莘啊?你刚刚不是说了?”谢妙一脸莫名其妙,“你还问我?”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叶璇璇深深吸了口气,“明明他最近超红的?超有名的?就是那个文艺片导演蒋莘?还是我们A大毕业的学长,你夸他长得挺好看的那个?” 谢妙傻眼,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好像、似乎……曾有过这么一回事。 要不是叶璇璇提醒她,她都忘记了。 谢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怪不得好像觉得脸熟,原来是这个原因?” 叶璇璇翻了个白眼。 好在她不是热衷于此的人,谢妙也不是,便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她们回到包厢,众人问她们去做了什么,叶璇璇帮谢妙打了个掩护,就说在外面见到了朋友,就忍不住多聊了一阵子。 谁也没提到外面可怜兮兮地站着个像没有主人的单身狗的似的网红导演这件事。 谢妙自认他们不是一路人,也就没什么主动联系的意思。结果,没想到一回到宿舍,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说想感谢她之前请的那杯奶茶,要送她个东西当回礼。 抱着手机的谢妙无奈了几秒,最后诚恳地告诉他那杯奶茶真没几块钱,不用他还。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那下个月有空吗?到时候我要去A大做个演讲,很久没回去看看了,麻烦你给我带个路?」 谢妙想想,这要求倒没什么过分的,便爽快地和对方约了时间,答应了下来。 这一次,零零七找上门来的尤其晚。 当它再次出现在谢妙眼前时,已经是小半月后的事情。这期间,被谢妙丢出去的文意外的数据还不错,加上更新快,倒是帮她涨了些关注度。 “介于你由梦中世界获得的文稿,在现实世界已经获得了一定量的知名度,现在将会等量替换成梦中世界的货币。”零零七说,“由于上个世界完成世界构建时,你并没有用到系统的帮助,现在额外奖励1000点商城币,加起来统计6000商城币结算入你的账户,现在你剩余9700商城币,请妥善使用。” 谢妙看了看新世界的故事,是她很久以前写了一点就坑掉的师生恋小甜饼文,不由眼前一黑。 “零零七,我想问问,有没有那种全自动学习机。”谢妙差点没当场哭出来给它看,“手放在作业和卷子上,就能自己给我把答案写出来的那种?” “宿主可以试图通过十连抽奖礼包抽取,”零零七的声音毫无起伏,“请努力。” 谢妙炸毛:“上次是谁说的加点幸运值都没办法逆天改命的?!这种玄学的东西能靠努力吗!!” 零零七直接给她摆了个转盘在面前。 谢妙差点吐血而亡,只得放弃了挣扎。 她拉下摇杆,盘子跑啊跑啊跑,就是怎么也不停在她想要的那个“全自动学习机”上。 过了好久,盘子停了。大红的指针明晃晃的停在了几个大字上面—— 谢妙仔细一瞅,差点没崩溃。 ——勤耕不辍,时速一千。 “恭喜。”零零七平板道,“新的世界也获得了十分有用的技能!真是太好了!” “……”谢妙愤怒地直接在智商一栏上拍进去了整整4000点商城币。 随后,便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智商那一栏的数值直接突破了满级,还隐隐有超出去的趋势。 零零七沉默:“……这是作弊。” “我乐意!乐意!”谢妙怒道,“你根本不懂要重上一遍高三的痛!还有手残的痛!” 是的,没错。 这个故事是一个关于师生恋的故事,而女主角刚好是一名高三生。只是虽然她已经升入了高三,却仍有一个小小的爱好——写故事。只不过她写的故事都是些把人捅刀捅的不要不要、哭得眼泪稀里哗啦的……虐文。 这种人,我们通常将之称为—— 虐文太太。 没错,哪怕是进入了梦中世界逃避现实的谢妙,今天也要勤勤恳恳地日更三千,努力填坑! “……天哪,零零七你杀了我吧。”谢妙忍不住抱头痛哭道。 “筱筱,筱筱……”她的同桌悄咪咪地拉了拉她的袖子,“贺老师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你快点儿回神啊!” 谢妙听了,猛地一个激灵,赶紧坐板正了,随后对上了一双看不出喜怒的墨色眸子。 那双眸子的主人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是很拘谨的工作装,脸庞却仍有着几分未脱去的青涩,在一众学生中显得尤其出挑。 ——是贺一舟,她们班里刚来的实习老师。前阵子带她们班的英语老师生了病,又因为贺一舟本身能力出色,便将代课的重任交给了对方。 他看了仿佛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谢妙一眼,走到她桌子前,手伸到了她的抽屉里,掏出了一只屏幕还没有暗下去的手机。 谢妙当机立断做鹌鹑状,低下了头。 “萧筱,我知道你的成绩很好,但人不能太骄傲,不然总会摔跟头的。”他语重心长地劝说道,“马上快要高考了,你玩心这么重……” 说着,他看了看收上来的手机页面。 ——一篇还没有关掉的文档,里面内容好像还有点眼熟。 他当场就震惊了,随后便感觉头皮一阵发麻,额头青筋乱跳。 “老师,对不起!”谢妙看到他僵掉的脸,毫不犹豫地迅速道歉,“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贺一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机,默默地按灭了屏幕。 过了好久,蹦出来一句:“下课来办公室找我。” 谢妙望着他,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最后顶着那张面瘫脸,特别懂事地说了声“好”。 俩人对视良久,贺一舟捏紧了手中的书,转头走上讲台。 “继续,翻到下一页。”他说,“第三排左数第五个同学,报一下完形填空的答案。” 被点到名的同学站起来,流利地说出了整个题目的答案。 趁着这会儿,谢妙旁边坐的姑娘,悄悄地竖起来书本,挡着半张脸,轻声问她道:“筱筱,刚刚贺老师看到了什么呀?我看他整张脸都僵掉了诶!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姑娘叫闫璐,跟这本书的女主角萧筱关系不错,知道她很多秘密。 “……肝稿子。”谢妙一脸生无可恋,“我还没来得及关掉……” 闫璐嘴角一抽,眼睛睁圆了,深深吸了口气。 谢妙赶紧抓住她的手,朝她拼命地摇头。 闫璐脸都憋红了,死死地咬着嘴唇,偷偷地在谢妙和贺一舟之间来回瞟。 过了好久,她才忍着笑声,低声道:“太惨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明明是我比较惨。”谢妙忧郁道,“一会儿还要去办公室被训,手机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回来啊!灵感还全被吓飞了,我本来就已经写的很慢很慢了!” 她忍不住瞧了眼零零七发布给自己的那个日更三千的任务,怎么样都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明明是贺老师比较惨嘛。”闫璐捂着嘴,偷偷地笑,“你就欺负人家刚出来实习,没法儿拿你怎么办。看等你把他惹毛了,早晚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36章 他果然是个笨蛋。 萧筱此人, 是个典型的熊孩子。 说熊倒也不准确,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Get到了如何在大人堆里摸爬滚打,获取大人们好感度的技巧。加上人长得乖巧漂亮, 聪明肯学, 从小到大在大人们的印象里,那就别人家的孩子。 但和她玩的好的都知道,这货一肚子恶趣味, 欺软怕硬,打小坏事儿就没少干过。灌老鼠窝, 上树掏鸟蛋,拎着篓子钓虾摸鱼,撩撩东边家的狗,逗逗西边家的鹅,最后被大鹅追着满院子啄, 熊得那简直是孩子王典范。 偌大的一个院子里,就没有不服气她的。 ——因为不服气的都被折腾服气了。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当初那一帮闹腾腾的孩子都渐渐学会了如何将自己伪装得更人模狗样一些, 萧筱自然也不例外。一头齐肩的乌黑长发,皮肤白皙, 容貌精致。永远穿着乖乖女般的衣服, 手里抱着几本书。远远瞧上去, 就是个一碰即碎的玻璃娃娃。 天知道, 这其实是个能将暴怒的母鹅撵得满地逃窜的小恶魔。 这件事,闫璐是知道的,但贺一舟不知道。 比起萧筱那堪称“波澜壮阔”的童年, 贺一舟是真的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孩子。 ——久经考验,童叟无欺的那种。 他人聪明, 读书又很认真,家中教育的又很严。顶着这么个学霸人设,贺一舟自小学起连跳数级,年纪很小就读了大学,以至于他穿着一身正装跑到萧筱他们班来听课时,一群人险些以为是隔壁哪个班的同学想不开来逗人玩儿的。 直到英语老师姗姗来迟,他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惊掉了一片下巴,这才算是结束了他与三年十班众人的初识。 而说到贺一舟和萧筱的缘分,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贺一舟实习教授的科目是英语,不幸的是,萧筱正好是这门的课代表。作为全文的女主角,萧筱自然是从谢妙那里一脉相传了忠诚的颜狗属性,对这位新来的实习老师观感可以说相当之好。 奈何,贺一舟是个低情商的死木头,又冷又闷,非常擅长把天聊死,也不太会夸人。 成天僵着一张脸,要不是眼睛还是很有些神采,完全可以把他当成死人。 用萧筱本人的话来说,就是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笨蛋。 ……哦,还得加上脾气冲。 打小儿横到大,从没遇到过天敌的萧筱同学,因为一次缺考,被贺一舟给喷得哭着回家了。生生让大院儿里一众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顿生膜拜之感,差点就组团去她学校里参观这个敢把性子属螃蟹的萧家姑娘给骂哭的神人。 几件事儿杂七杂八地堆上去,注定了萧筱对贺一舟,绝不会有什么好心思。 今天这事儿当然也是这样。 自从俩人成功“结仇”,萧筱就天天在课上和贺一舟对着干。仗着自己英语好,老本随便啃,天天在课上偷偷摸摸地写自己的文,努力发扬光大自己的业余爱好。偏偏也不闹别人,也不说话,动作做得隐秘无比,除了她身边帮她打掩护的闫璐和在讲台上看得清楚的贺一舟,谁也不知道她上课在做什么。 一次、两次、三次。 萧筱疯狂在作死的边缘试探对方的底线。 ——终于,在今天成功翻车了。 谢妙忍不住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她过来的时候,贺一舟已经走近了,根本没给她换手机切画面的机会。至于那手机里写的内容是些什么,她也懒得去想了,反正变来变去,总逃不过是个虐字。 ……反正贺一舟他吃得下去。 ——是的,没错。 表面上一本正经,维持着高冷学霸人设的贺一舟…… ……是个虐文爱好者。 但其实学霸人设一秒崩塌这种事儿真不能怪他,完全是他妹贺溪的锅。 比起从来不用人多操心的乖孩子贺一舟,贺溪拿的那就是叛逆少女的剧本,让大人们操碎了心的那种。贺家亲戚不多,贺一舟对这个妹妹也挺疼的,可惜他并不擅长甜言蜜语,对叛逆期的小姑娘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劝导。想来想去,就决定培养出和贺溪一样的兴趣爱好,以期能在和妹妹聊天的时候,找到点儿共同话题。 于是沉迷于狗血虐小说的贺溪就兴致勃勃地给他推荐了一大堆自己心水的太太的文。 再然后……童年并没有什么乐趣的贺学霸,就这么凄惨地掉进了网文小说的坑里,每天的人生爱好除了工作和学习,就剩下了在某个一片绿色的网站上追追心爱太太的更新。 太太文笔好,脑洞大。就是手速不快,才日更三千,好像还是个学生,每天哭着喊着学业太重,还吐槽自己的新英语老师是个低情商的笨蛋。 每一项都完美的契合上了的低情商笨蛋:“……” 贺一舟默默地又看了一遍对方新章的更新,和那几行绿油油的小字,只觉得“低情商的笨蛋”这几个字仿佛连成了片,手牵着手在他面前跳起了舞。 一边跳,一边还在高歌:“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贺一舟:“……” 仿佛会心一击。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扯醒了沉思中的贺一舟。 他循声望去,却见是个一身校服的少女,背着阳光,站在门口怯怯的冲自己笑。 ——是下了课的、来寻他讨要手机的谢妙。 少女见他丢来视线,紧张道:“贺老师,我过来了。” 说完,不等贺一舟点头,她就一溜儿小跑,冲到了贺一舟面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对不起,贺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少女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深刻地认知到了自己的错误,明白了自己和别的同学在所思所想上的高度差距。从今以后,一定刻苦学习,努力拼搏,拔高自己的思想觉悟,再也不在课上玩手机了!” 没头没脑就被甩了一脸大道理的贺一舟:“……” “真的!我保证!”她双手合十,腰几乎躬到了九十度,“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贺一舟沉默。 他看了看少女眼中噙泪,要哭不哭的模样,心里软了一下。 “她得好好学习”和“太太我想看更新”两者在他心里激烈地斗争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打得满头是血。 最后,贺一舟没忍住,把手机还给了几乎要哭出来的少女。 “以后不要在上课玩手机。”他把手机拿给她,苦口婆心地劝阻道,“好好听课,别觉得自己成绩够好,就为所欲为,不把高考放眼里。” “好的,我以后不会了。”对方眼眶红红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感动,“贺老师,谢谢你。” “不用谢我,记得好好学习。”贺一舟淡淡道,“那是对你的人生负责,毕竟陪你走一辈子的不是我。” 少女眨了眨眼睛,乖巧地说了声“好”。 她朝贺一舟又鞠了个躬,踮着脚跑出了空旷的办公室。 乌黑的发丝因为剧烈运动飘散在了空气中,被灼灼阳光染成了近乎透明的金色。远远地,透过那发梢仿佛都能看到主人兴高采烈的心情。 天真又甜蜜,就像落入凡间的天使一样。 贺一舟又回忆起了对方昨日在文下那把所有人都给虐得鬼哭狼嚎的行径。 他半垂下眼,一面批着手中的卷子,一面想:果然还是学业太轻了,才有事没事总想着虐人。赶明儿,得给她多加几张卷子当作业。 *** 傍晚,轮到英语自习的三年十班众人,喜迎前所未有的十张考卷大礼包。 每一张,都难的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谢妙面无表情地又抱起一摞试卷,按列分发下去。 有人哭着拽住了她的袖子,伤心道:“萧筱,你就不能跟贺老师商量商量吗!!这么多卷子,做死我们也做不完啊!!” 谢妙停住动作,直直地盯着他,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来。 “什么?”那人警觉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可以去试试看,说不定贺老师会同意这件事。”谢妙诚恳地建议道,“牺牲你一人,成全千万家。” 那人:“……”暴怒中的贺老师,谁敢惹啊!?!? 当初连你都被喷的哭着跑回家了好不好!! 于是,只能哭着接了又一沓厚厚的试卷。 谢妙发完那些卷子,心累得差点没在位置上直接坐化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都已经到梦中了,还要勤勤恳恳地日更?! 她现实世界都没有这么勤劳好不好?! 况且贺一舟还特么又多布置了一倍的作业?! 谢妙望着垒起来的纸堆,差点眼泪掉下来。 在那4000点商城币的加持下,这些试题对如今智商爆棚掉的谢妙确实没什么难度。奈何这些卷子再怎么简单,那也是要一个个看过去,用自己的手填完的。 贺一舟这么一搞,就相当于直接废了她大半的休息时间。 再加上从零零七那里喜迎来的手残DEBUFF,谢妙深深地觉得如果自己每天能早于两点睡觉,算她输。 思及至此,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在作者有话要说上多添了一排小字—— 「十张卷子!!!十张卷子!!!一天做完!!!! 新来的英语老师果然是个笨蛋吧!QQQQAQQQQ 好委屈,求抱抱,求摸摸,呜呜呜」 写完,点击发表。 飞速打开了更新,看到了这行字的贺一舟僵住,感觉自己仿佛哪里中了一枪。 第37章 英雄救美啦! 贺一舟:“……” 果然还是学业太轻了。 大概是十张试卷的大礼包还不够。 他这么一厢情愿地想着。 于是, 三年十班成功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地狱的一周。 谢妙木着脸,深深地沉思贺一舟究竟吃错了什么药。 想来想去,想到最后她决定不想了。 因为……去他大爷的!!!那些作业根本就写不完了!!! 又是课代表, 又是贺一舟重点盯着的对象的谢妙一脸血泪。 就贺一舟那态度, 摆明了是在针对她。手残如她,每天能辛苦应付完布置下来的作业就已经很辛苦了,还要熬着时间去写更新?做梦吧! 不过一周, 周围同学看谢妙的眼神就已经从普通的仰慕,升级成了跪地膜拜。 讲道理, 就他们那个作业量!她还能这么兢兢业业地全部写完!! 这已经不是神人了,这就是满级玩家下场开无双秒杀新手村萌新的虐菜局啊!! 当然,这么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勤耕不辍,从不断更的萧筱太太终于断更了足足半周, 消失得人都找不见。 请假条啊,报忧吐槽啊……甚至连社交软件上都联系不到了人。 一群读者急得团团直转,差点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 看着这番被自己搞出的凄惨局面, 贺一舟默默地升起了一丝微妙的愧疚之情。 难得的,他有了些想和对方沟通一下的想法。 贺一舟下意识地朝讲台下看去, 却不出意料地在属于少女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课桌, 并无人坐在那里, 如往常一般偷偷摸摸地干些什么。 他叹口气, 垂下了眼帘,掩去了自己的全部想法。 与此同时,光明正大地翘了课的谢妙, 坐在一家冰饮店里,拉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大吐苦水。 “我!!!从来!!!没见过!!!” 谢妙正愤怒地指控着贺一舟的残暴行径, 冷不丁就被坐在对面的人一勺子塞进了嘴里,喂了满口冰。 冻得她差点没一口全喷对方脸上。 瞧见她整张脸都变了颜色,那人没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 “合着你大周末的把我给拉出来,就为了说这些?”他说,“哎,你知不知道,休假对我来说是很难得的东西?” “知道啊。”谢妙温柔地道,“就是因为知道,才特意来消磨你的无聊人生呀。” 对方闻言,冷哼了一声,脸瞬间黑了下来。 谢妙才不管他什么反应呢,双手撑了下巴,笑眯眯看他。 坐她对面这人叫路阳,和萧筱是发小,就住她家隔壁。俩家关系好,所以孩子们也总是玩在一起。萧筱熊,路阳就陪着她一起熊。两个人狼狈为奸,生生欺负哭了院里无数同龄娃娃。 后来虽然长大了,俩人不再像以前一般腥风血雨得能止小儿夜啼,但关系仍旧要好。只是路阳大她一岁,早早地就毕业被家人塞去了部队,难得回来一回。平日里,她也找不见他。 路阳盯着她,看了老久,最后败下阵来。 “好好好,算我倒霉,这辈子竟然遇上你这么个小恶魔。”他舀了一勺刨冰,送到她嘴边,“张嘴。” 谢妙乖乖张开嘴,一口把那些刨冰全给咽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那个新的老师有多过分!”她一面嘎吱嘎吱嚼着碎冰,一面抱怨道,“那么多作业,他的良心都不会痛的吗?!还专注一百年找我麻烦??” 路阳拿勺子戳了两下她的脸,嗤笑道:“肯定是你这家伙,又把人给招惹了到了。不然我可不信,人好好的,找你麻烦做什么。” “……滚滚滚!”她怒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哥可从不安慰人。”路阳将勺子朝玻璃杯里一丢,大喇喇地靠在了椅子上,“也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敷衍两句,怎么还带嫌弃的?” 谢妙听了,冲他露出了个如花儿般的笑靥。 路阳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像你这种人,这辈子如果找到了女朋友,请一定要带给我看看。”她诚恳地道,“让我膜拜一下,是何方圣女愿意委身给你,拯救世界。” 路阳:“……” 谢妙拎起书包,朝肩上一挎,朝他挥了挥手,甜蜜道:“那回见啦?记得付账哦?” 接着,撒丫子就跑。 路阳这才反应过来,拍案而起,暴怒道:“……萧筱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谢妙回头,“呸”了一声:“乖乖买账吧你!” 说完,推门跑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被她槽了一脸的路阳在位子上气得说不出话来。 甩了被自己特意叫出来的路阳,谢妙也没有就这么回去上课的想法,回家更是不敢想。她百无聊赖地东走西走,好好感受了一番许久没能触碰到的自由空气。 忽然,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飘过。 谢妙停住了脚步,眨了眨眼睛。 ……好像是贺一舟? 这个时间点,他出来干什么? 下意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的谢妙嘴角抽了抽,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然后果然特么不是什么好事啊?! 谢妙看那走着走着就被一群明显不怀好意的人给围起来了的贺一舟,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偏偏贺一舟本人,看起来还挺悠闲的。 “你是叫贺一舟是吧?”其中那个小头领模样的人哼哼着打量了他一番,“很嚣张啊?很膨胀啊?怕不是没听过爷爷我在道上的名字吧?” 贺一舟冷冰冰地望着他。 过了好久,才蹦出来一句:“有何贵干?” “……”混混差点没被这话噎死,心里嘀咕了半天,才摸回了自己混社会的尊严,“还能有什么事儿?在学校里仗势欺人的感觉爽不爽?都欺负到老子小弟头上来了,很有本事嘛?” 贺一舟深沉地思考了一阵自己最近的行为,没忍住:“作业布置太多了?” “你……!”混混头领一口口水直接呛在了嗓子里,咳了半晌。等恢复过来,目露凶光,气势汹汹道:“废话怎么这么多?!打你就打你,还需要理由?好好给爷爷受着!” 说完,比了个手势,作势便要打人。 谢妙心一沉,看准了时机,直接一脚踹在了最外围一人的膝盖窝上。 那人痛呼着倒地,扑倒在了前面人的身上。 瞬间人挤着人,歪了一片。 “……”谢妙瞧了瞧,决定不去和这群不敬业的混混计较太多。萧筱本身是个跆拳道的黑段,对付这群输出全靠吼的家伙们还是很稳的。哪怕有她本身的低武力值给萧筱拉后腿,那也是绰绰有余的程度。 只是,论到长久战……那就实在是为难她了。 谢妙三下五除二把仍在试图叫嚣的混混一人给了一拳,全部揍翻在地上。然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似乎被吓得没能反应过来的贺一舟,翻了个白眼,抓着他的手扭头跑了。 这一跑,直接跑到了灯火通明的主干道上,谢妙才敢停下来。 等停下来,她也顾不得什么在学校维持着的淑女形象了,直接怒道:“你不知道要跑吗!不知道扭头就跑吗!真以为法治社会他们不敢打你啊!你是不是傻!” 贺一舟看着她,没说话。 谢妙便凶狠无比地瞪着他。 俩人隔着小半米的距离,互相对视了好久。最后,贺一舟先打破了沉默:“今天的请假条呢?” 谢妙傻眼:剧本呢?你不按剧本来啊?! “别的老师都说你今天一天都没来上课,也没看见你的请假条。”贺一舟声音沉沉,仿佛丝毫没有被刚才的事情所影响到半分,“你这是光明正大地翘课吗?” “……”谢妙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刚刚没有去英雄救美的话,现在再姗姗来迟着出场还来不来得及。便说:“没错,就是翘课。” 贺一舟皱了眉头,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为什么?”谢妙露出了一个天真而柔软的笑容来,“贺老师,你与其问这个问题,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感谢我。毕竟我刚刚可算是救了你小半条命啊。” 贺一舟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刚刚那群混混,很凶的,在学校附近可以算很有名啦。”谢妙道,“也就贺老师你才来这边,不清楚这些事儿。我们学校的学生,可都是绕着他们走的哦?” “那你呢?”贺一舟问她,“你刚刚帮了我,你打算之后怎么办?” “怎么办?嗯……这倒是个好问题。”谢妙恍然道,“哎……该不会被他们逼到退学转校吧……这样会好麻烦的……” 她低声喃喃着,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来。 贺一舟听了,心里不由紧了紧。 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被这些不良少年骚扰到不得不转学离开,一定会对她的前途造成…… 他正半是慌乱地思考着,犹豫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又被少女打断了思绪。 “不过没关系啊,我不在乎。”她眉目弯弯的,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对她造成困扰一般,“贺老师,今天的事情,你请我一顿饭,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地一笔勾销掉哦?” 第38章 那是他所不明白的光。 贺一舟愣了愣。 谢妙瞧他那出神的模样, 也没了继续逗人取乐的兴致。 她兴致缺缺地走到路边小店买了瓶矿泉水,蹲在花池旁边冲刚刚痛揍小混混时刮蹭出的伤口。 见到她这番动作,贺一舟才注意到她手臂上的伤。一大片破了皮的擦伤横在手肘的地方, 在少女略为瘦弱的身形的衬托下, 显得愈发让人觉得可怜。 感觉心脏仿佛被什么给狠狠抽了一下,贺一舟走到她身边,沉声道:“跟我去找医生包扎下伤口。” “小伤而已, 从小到大受的伤多得去了。”谢妙云淡风轻地道,“放着不用管, 过几天也就好了,老师你不用想太多。” 她甩了甩手臂上的水珠儿,几下拧紧了瓶盖,站起身来,将矿泉水塞到背包里:“那我走了, 以后再碰到这种事,老师自己记得小心。” “等等,”贺一舟喊住她, “你跟我去医院,我带你去吃晚饭。” 谢妙脚步顿住。 片刻, 她翻了个白眼, 吹了吹额前的刘海儿, 对贺一舟道:“……老师你还真的把玩笑当真的吗?” 贺一舟点点头, 然后问她:“不然呢?” 谢妙馁了。 “走吧。”贺一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她道,又掏出了手机来,盯着屏幕看了好久。 谢妙偷觑了一眼, 却无语地发现这家伙竟然在搜哪家医院离得最近,该怎么走。 提问—— 老师实在太蠢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他啦! 谢妙抓了他的袖子, 往自己相熟的一家诊所的方向拽。 “老师,你对这附近都不熟悉,还要自告奋勇带我去医院。”她苦口婆心地劝诫道,“下次就别多管闲事了吧,对你也没有好处呀?” “你是我学生,”贺一舟答,“不需要别的理由。” 谢妙就叹了口气。 俩人一路无话地去了谢妙熟识的那家诊所。 诊所的医生是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算是看着萧筱长大的。见她今儿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一脸垂头丧气地进来了,就知道今天肯定又没有什么好事儿。老爷子乐呵呵地走出来,看到跟在她身后、穿着身刻板正装,冷淡得要死的贺一舟,约莫是明白了些什么,便问:“今天是怎么了?” “胳膊不小心擦了一片,小伤,本来不想过来麻烦您的。”谢妙把胳膊伸给他看,瞥了眼旁边的贺一舟,“您看,就这么一小片……他非得要我过来啦!” 老爷子说:“人也是担心你,这么说多不好。来吧,我给你看看,你这伤的可不轻。” 眼见着向来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就这么倒戈了,她恼得狠狠瞪了眼贺一舟,只得乖乖地跟着去处理伤口。 过了好久,她才从放下了挽起来的袖子,和对方道了谢,走出去找贺一舟。 谢妙出去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彻底暗了。 贺一舟正拿着本书,坐在那儿写写画画。听到脚步声传来,抬起头看向了那唯一的走道,刚好撞到望来的谢妙的眼睛。 他那向无波澜的眸中划过一丝叫人难以理解的情绪,合了手中书本,站起身来,朝着老医生微微鞠了个躬,张了张口。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赶紧几步走上去,和老爷子道了个别,拽着他匆匆跑了出去。 贺一舟说:“我还没付钱……” “不用你操心这个,”她白了他一眼,“走了走了。” 说完,她也没再去拉贺一舟,自己将手揣进了兜里,背着他挥了挥手,说:“明天见。” 贺一舟直接扯了她的背包后带,拎小鸡似的把她拉走了。 “……”她悲愤。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贺一舟淡淡道:“请你吃蛋糕,别跑。” 听到这句话,在他手里挣扎个不停的少女不动了。 过了好久,才弱弱地问他:“……去哪儿啊。” 贺一舟没回她,却是默默地开了手机的导航,抓着她一同前往目的地。 离他们所去的地方越近,原本还不情不愿的少女便愈发地安静。 等到贺一舟带着她进到店里,一言不发地去端了份浇满了巧克力酱的蛋糕上来,眼前人的表情才彻底转化为喜悦。 “欸……老师你也喜欢这个吗?”她脸上浮出一丝笑来,“竟然能摸得到这个地方来,刮目相看了。” 贺一舟“嗯”了一声,说:“我妹妹挺喜欢的。” 他绝口不提,自己其实是某次从对方作者有话要说的碎碎念中看来的信息。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地睨了他一眼,“还以为贺老师是家里独子呢。” “为什么……这么觉得?”他忍不住问。 “因为你不像是有兄弟姐妹的人。”她说,“你看,平时也没什么泛滥的爱心,还严肃得要命……你要是给别人说,你有个妹妹,还很疼她,别人也是不信的。” 莫名就被吐槽了的贺一舟:“……”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冤。 坐在他对面的人便笑吟吟地瞧了他的全部反应。 她几口吃了那蛋糕,又仔细地擦了嘴,才说:“谢谢老师款待。” “别急着走。”贺一舟见她有离去的意思,出声喊住了她。见她丢来了疑问的视线,便将神情稳成了一个僵硬的模样,又对她道:“今天为什么要翘课?” 她原本的一脸笑意僵在了脸上。 ——贺一舟仿佛永远都能轻而易举地惹怒她。 她怒气冲冲地抓起了包,转身就走。 贺一舟被她弄了个满头雾水,只得迅速拿上东西,向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追了上去。 他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句话惹了对方不开心,但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对方是他现今手下负责带的学生,无论他们私下关系或感情如何,这并不会影响半分他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太晚了,而且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这么光明正大地翘课,我觉得我需要和你的父母沟通一下你的未来问题。” “不用。”她冷冷地回道,“就算你去了,家里也没人招待你。” 贺一舟动作一滞。 “是吗。”他语气平淡,“那我更得把你送回去了。”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声,随后道:“随便你吧。” 话罢,也不管贺一舟是否又说了什么,只转了身,骄傲的仰着下巴,一个人走掉了。 那孤零零的身影,一时间竟然看着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怜。 贺一舟见到,不知怎的,心忽地被触动了。 他远远地跟着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她左转,他便左转。她停下,他便也一起停下。 他们一起穿过马路,走上地铁。贺一舟看着身形娇小的她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双手抱着书包,寂寞地刷着并没有什么新消息的社交软件。 看她被人群挤得东摇西晃,他默默地走过去,帮她挡了挡人群。 她浏览着手机页面的手指顿在屏幕上,抬头瞟了他一眼,眼底是他所不明白的微弱的光。 俩人在地铁上飘荡了许久,熟悉的报站名在贺一舟耳边响起,她这才抓了他的手,将他从地铁上带了下来。 贺一舟看了看四周,发现和他们上车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皱起了眉,“怎么又回来了?” 谢妙轻哼了一声,说:“我良心发现了,不行吗?” 贺一舟满脸茫然。 “……本来想带你绕圈,然后把你甩在路上的。”她小声道,“现在我决定算了,带你回家看看好了。” 贺一舟:“……” 她牵着他的手,左拐右转,绕进了一个似乎是家属院的地方。 大院里有个篮球场,球场旁的灯刺目地亮着,照得周边灯火通明。从门口的地方遥望过去,能瞧见有好几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在那儿挥汗如雨地打球。 她拉着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路过球场时,那几个打球的少年忽地吹了声口哨,朝他们的方向喊:“筱筱姐,你谈男朋友啦!” 说完这句,球也不打了,就那么往地上一扔,轰地全围了上来,纷纷打量着贺一舟,仿佛在围观一只新奇又漂亮的山鸡。 谢妙眉毛一竖,怒道:“老师家访!家访!你们没见过吗?” “见过是见过,可没见过这么小的老师啊。”一个男孩儿笑嘻嘻地道,“不仔细看,还以为和我们一般大呢。刚还寻思着姐你怎么换口味了,合着原来是老师……” “等等……”其中一个脸色一僵,嘴角抽了抽。 众人瞧见他脸色,似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莫非你是……”有个人神色滞住。 “把筱筱姐骂的哭着跑回来的……”另一个顺势接上。 “……贺一舟???!!”众人异口同声道。 贺一舟拧眉,看看旁边的谢妙:“……她哭着回来了?” “对啊,哭着回来了,哭得可惨了!”其中一个煞有介事道,“从小到大,我从没见过筱筱姐哭得那么可怜……” 第39章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说到这里, 那少年忽地“哎呦”一下,痛呼出声,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谢妙, 一脸的欲哭无泪。 “姐……你踢我干什么……”他委屈极了。 谢妙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踢在他膝盖上的脚, 凉凉笑道:“好奇心害死猫。” 对方一下子便不说话了。 贺一舟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他目光凌厉地扫了一圈周遭的人,对谢妙道:“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谢妙若无其事地撇开了视线,“只是以前从没碰到过你这种人, 被气傻了而已。” 她略带警告地看了其余人一眼。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打你们的球去,堵在这里做什么。”谢妙开始挨个赶人, “已经很晚了,你们还想不想让他回家了?” “筱筱姐,话不能这么说啊。”一人讪笑道,明显也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惹了她不开心, “我们也是心疼你不是,为你好呀。” “对啊,就算姐你自己不在乎, 哭完就算,还是有人会心疼的啊。”另一个大着胆子道, 随后又笑嘻嘻朝贺一舟道, “可算见到贺老师真人了, 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以后对我们筱筱姐好点啊!” “她一天是我学生,我一天就会尽好老师的责任。”贺一舟淡淡道,“这是自然的。” “说起来……”那个少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刚刚路阳哥还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你,筱筱姐你回去的时候, 记得和他说一声呗。” 谢妙一愣:路阳有什么好找她的?有事儿不会电话么? 随后便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看,这才发现在她拉着贺一舟回来的那段时间,路阳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 她收了手机,“嗯”了一声,说:“好,我记得了。” 然后,便带着贺一舟走离了篮球场附近。 待到走离了那片灯火通明的区域,贺一舟忽地开口问道:“能告诉我实话吗?” “你说哪个?”她满不在乎地问道,“我说过的假话多了去啦,就算老师你这么说,也不一定就能听到真话啊。” “你会哭,是因为我说的话伤到你了吗?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我道歉,对不起。”贺一舟说,“至于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也是个成年人了,会自己分辨的。” 她转过身,挑眉看他。 “……只要是你说的,”他直直地看着她,“我都信。” 她面上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但这情绪很快转瞬即逝了。她背过身去,轻轻哼笑了一声,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朝着远处欢快地挥起了手来。 “路阳,路阳!”她声音中洋溢着喜悦,“你怎么在这儿?不睡觉啦?” 贺一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个穿着蓝色卫衣的男生,比她大不了多少,表情神色却成熟得多。对方藏在帽子下的眼睛懒洋洋地瞧了他一眼,随后嗤笑道:“小祖宗没回来,当我安心睡得着呢?” 她瞬间闭了嘴。 “刚跑完步回来,顺便等等你。”路阳说,“结果你可好,电话不接,家里没人。想上天啊你?” “出去逛逛,难得有时间。”她狡辩道,将路阳扯过来,朝贺一舟眼前一推,“快来给他解释,我家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啦!不然他到我家做家访,哪来的人招待他?很尴尬的呀!” 贺一舟这才和路阳的双目重新对视上。 “萧筱的老师么?教英语的那位贺一舟?”路阳冲他扬了扬唇角,“久仰大名,贺老师好啊。” 贺一舟平静地颔首,说:“你好。” 他打量了几眼路阳,发现眼前这个大男孩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对方那双在俊秀的脸上显得过于锋锐了的眸子发着一种闪闪的光,像是要将他自己和敌人一起全部撕碎一般。 ——令人冰凉到骨子里的眼神。 “我知道老师登门拜访,肯定是为了这家伙好。”路阳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惹来她愤怒的目光,他却似是毫无所惧般,漫不经心地道,“但这家伙确实没有亲人在家,能管住她的都走得差不多了。恐怕贺老师你上门会很失望的。所以……” 他拉长了语调,眼里却是赶人的意思:“贺老师,请回吧。大晚上的,一个男老师进独居女学生的家里,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吧?” 贺一舟沉默。 许久后,他对着路阳点点头,对她道:“明天把请假条交给我,理由要充分。” “……???”她无辜地睁圆了眼睛,那一瞬间,贺一舟还以为她险些要委屈得掉下泪来。 感受到路阳投来的刺骨目光,贺一舟轻咳了咳,和他们道了别,准备离开。 “等一等,”路阳突然开口叫住了欲要离开的他,“贺老师对这附近应该不太熟吧,我送送贺老师。免得您好心来学生家家访,自己却迷了路回不去,那岂不是很对不住?” 说着,路阳揉了揉她的头,又说:“自己赶紧回去,乖。要是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你家灯还灭着,给我等着。” 她瞧瞧贺一舟,又瞧瞧路阳,似是在犹豫要不要一起去。 “回去吧。”贺一舟主动开口道,“还有作业呢。” “……”她似乎被贺一舟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打败了,脸色变幻了好几下,最后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背着包离开了。 路阳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野中,这才慢吞吞地转回了视线。 那如同刀子一样的目光将贺一舟从上到下地彻底打量了一遍,过了好久,才听到他悠哉地道;“走吧,贺老师,我给您带路。” 他说着,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姿势很是闲适,甩给了贺一舟一个背影,边说道:“贺老师,您可跟好了。这边儿路绕,免得迷路。” “你其实不必特意送我。”贺一舟说,“我认识。” 路阳听了,便住了步子。他微微偏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瞧着贺一舟。 “我还以为贺老师明白我的意思呢。”他意有所指道,“她还没走远,我懒得当着她面说而已。结果贺老师……原来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一舟拧眉:“什么意思?” “贺老师以后如果一定要盯着她找茬儿,麻烦请找个不那么伤人的理由,行吗?”路阳说,“她从小没爸妈管,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老人家,照顾不到那么多边边角角的细节,所以她性格也和一般女孩子不太一样,喜欢把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不到逼不得已都不说出来。” 他顿了顿,又道:“她不喜欢别人说她的父母,但她从来不告诉别人为什么,所以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事儿。但是既然我今天特意找到您,和您说了这件事儿,也是希望您在知道以后,能有所注意,不要再句句说到人的痛处了。毕竟您是名教师不是?当然,还请不要告诉她,这些都是我告诉您的。” 路阳声音沉沉。 贺一舟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确实曾言辞激烈地指责过她的行径以及她的父母。 这个结果让他骤然失声。 “我明白贺老师的立场,也能理解。”路阳说,“只是啊,她虽然没几个亲人,但好歹也是我们这群人看着长大的小公主,容不得外人欺负。要是贺老师没法理解我今天说的这些意思,那就太遗憾了。” 贺一舟闻言,对上了他的眼睛。 俩人对视许久,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空气中静静地流淌。 末了,贺一舟道:“我知道了。” “您明白就好。”路阳笑了,“对了,关于今天她翘课的原因……虽然她不乐意说,我倒是可以悄悄告诉您。萧家老先生老毛病发作,进医院了。因为事情来的突然,她大约是没来得及请假吧。” “这种事情,直说就好,没必要遮遮掩掩。”贺一舟道。 “她就这样,从小到大也没改过这烂毛病。”路阳道,“老师能理解就太好了。” “能理解。”贺一舟说着,他心底却升起了种奇异的情绪。 一时间,百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路阳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也没什么意愿将气氛烘热。俩人就这样冷场地走了十来分钟,路阳将贺一舟送到大路边,一脸的兴致缺缺。 “贺老师该认识路了吧?”路阳问,“还需要继续送您一程吗?” “不用了。”贺一舟直言拒绝了路阳的询问。 他转头看了一眼本就没多大想法和自己交流的路阳,言辞诚恳地道:“你说的事情,我都记住了。以后会注意和萧筱的沟通方式的,今天谢谢你。” 路阳挑起眉毛,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那般,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低低哼笑了一声。 “行,没想到贺老师还挺善解人意的。”他说,“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不,我自己也有问题。”贺一舟道。 他说完这句,便没有再继续和路阳沟通,而是转身走进了地铁口,独自一人过了安检。 贺一舟边走着,边想:自己对她,究竟是不是太过严厉了些。 不管对事,还是对人,在过去,他从未这样地关注过一个人。 他不明白,这究竟算是好事…… 还是坏事。 第40章 一瞬间,他的心脏猛地漏了好几拍。 贺一舟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恰逢遇到贺溪给他打视频电话, 瞧见他那从始至终没能松开的眉头,便忍不住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犹豫了许久究竟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贺溪,最后还是没忍住心思, 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贺溪一口水全喷在了屏幕上。 贺一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智障般的妹妹。 “老哥你, 哈哈哈哈哈……”贺溪抱着肚子,脸笑得五官几乎缩成一团,“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哈哈哈哈你是笨蛋吗?活该注孤生吧你!” 他僵了僵, 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只是不希望她被耽误了而已。” “我说你别是喜欢人家吧……”贺溪吐槽道,“哥你可千万别去当禽兽, 人家是你的学生。” “……”贺一舟眉头抖了抖,看着屏幕对面的贺溪,直接点了挂断。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生气地想。 心烦意乱地打开了某个绿色的APP,贺一舟一进去就发现对方竟然又更新了。 文下一片喜大普奔地欢迎太太的回归,然后纷纷安慰太太不要勉强自己。 他想起之前路阳说的那些话, 点进去囫囵看了一遍,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提半分关于家人的事情。倒是打了一串颜表情,控诉自己被朋友喂了一杯冰, 结果晚上来了大姨妈,现在肚子痛得想杀人。 那怨念强的, 简直要冲破屏幕。 贺一舟:“……”是谁今天还大喇喇地买一瓶冰矿泉水冲伤口来着? 他回忆起对方之前那活蹦乱跳着作死的行为, 不由拧起了眉毛。 贺家人作息非常稳定而健康, 贺母并没有对方那种每个月的都来的一些小烦恼, 而贺溪年纪还小,也没有过。贺一舟看到文下那五花八门的安慰简直是懵逼的,跟着百度了老久, 才明白那些姑娘们说的都是些什么。 等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的收银台前, 手里抓着一包干枣桂圆茶和红糖。 收银的小姑娘瞧瞧他手里的东西,又看看他,满是好奇之色。 贺一舟脸瞬间红了,僵在那儿,和那小姑娘对视了好久,才想起付钱这码事儿。 他匆匆拿出钱包来,刷东西付完账后落荒而逃。 身后隐隐能听到对方偷笑的声音。 只是东西买归是买了,贺一舟盯着那包红糖,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开口送出去。 他对自己蛮有自知之明,清楚她大概还是挺讨厌自己的,不然也不至于是昨天那个态度。但她讨厌归她讨厌,贺一舟却并不太在乎这些。 天底下,讨厌自己老师的学生多了去了。一个个在意过去,怕不是要早早地就被气得暴毙而亡。 贺一舟一面纠结着,一面刷着她给文下评论的回复。 忽而,“不想去上体育课跑八百米”这句抱怨随之飘进了他的视野中。 他这才恍然想起来今日三年十班好像是有一节体育课,早上隔壁带十班的数学老师还特意跑来问他要不要占课讲题目,如果他不需要这堂课,自己就借走了。 贺一舟清晰地记得他是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看结果,数学老师是没占成? 他从办公室走出去,跑到十班转了一圈儿,发现果然教室空空,连一个人都没有。 想了想对方之前那颜文字仿佛都没法表现出的郁闷,贺一舟决定大发慈悲地伸手捞她一次。 他找了个路过此处的学生,让对方帮忙去操场给带十班的体育老师说一声,让把谢妙给放回来。他那边有些事儿,需要苦力来帮忙。 对方从善如流地听命去寻了体育老师,如数交代了情况。 体育老师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人,对贺一舟的印象也很好。听了他让学生带来的请求,大手一挥,就把坐在一边休息玩手机的谢妙给赶去了给贺一舟当苦力。 谢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满心满脸都是拒绝。 本来能好好地坐在操场上聊聊天,划划水,看着别人在阳光下挥洒青春。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被一句话喊去当了苦力啊?! 她泪眼汪汪地看了看掩嘴笑的闫璐,又看了看一脸慈爱的体育老师,崩溃地离开了操场。 待来到办公室,她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和坐在桌子前的贺一舟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足足好几分钟。 “请问,老师找我有事情吗?”她先一步打破了沉默,“需要帮忙?” “先进来。”贺一舟说,指着自己旁边的一沓试卷,垂着眼睛说,“帮忙批改一下昨天的测验试卷,答案在上面,对着把选择题都改了就行。” 谢妙听了,冷淡地“嗯”了一声,走进办公室,找了把椅子坐下,开始帮忙。 这项工作并不难,只是需要颇高的注意力,稍微走神都容易出错。她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一张张对着答案,很快就听到了遥远的像是下课铃的声音。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整堂课。 这时,一只漂亮的玻璃杯放在了她面前,装着满满一杯深色的红枣桂圆茶,上面还蒸腾着隐约可见的热气。 谢妙望向贺一舟,却见他神色淡淡地走回自己位置上坐下,若无其事地拿起了笔,继续翻看手里的书。 “老师?”她声音压得很小声,弱弱地问道。 贺一舟的动作一顿,那双沉如墨玉般的眼睛移向了她,里面没有半分情绪外露:“什么事?” 她轻轻的问:“是给我的吗?” “嗯。” 她愣了愣,捧着那杯热茶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给了贺一舟一个笑容。 那笑容实在太过耀眼,一瞬间,贺一舟心脏猛地漏了好几拍,几乎要忘记她其实是他的学生。 而他最初的初衷,只是不想让心爱的太太兼学生被痛经折磨得太惨而已。 俩人对视了许久,贺一舟先偏开了视线,忽视了内心那股五味杂陈般的感觉,说:“既然下课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她捧着杯子,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的杯壁,乖巧地说了声“好”。 贺一舟起身,走到她面前收试卷。 她眨巴着眼睛,小口小口地将那辈红枣茶全给喝了下去。 “杯子你放在那儿就行。”贺一舟突然开口,“不用洗。” “哦……”她应道。 “明天自己带个杯子过来。”贺一舟低头边看卷子边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嫌食堂的热水远,到办公室来找老师也行。要是你觉得丢人开不了口,就来找我。” “……”她这才明白刚刚那杯红枣茶是什么意思。 她站在原地又尴尬又生气地想究竟是哪个混蛋泄露了消息,一面又默默将刚升起的一丝对眼前智商为负的低情商笨蛋的好感度给扣了个干净。 他不知道她本来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体育课上悠闲地划一整堂课的水,坐在旁边看别人跑八百米吗?! 她黑着一张脸离开了。 路上遇见下课回来的闫璐,对方瞧见她,眼前一亮,凑过来拉着她的手问:“筱筱,老师喊你做什么去了啊?” “……判卷子。”她忧郁地道,“本来我能开开心心地休息一整节课呢,就这么没有了……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啦!” “谁让你总是欺负人家,”闫璐戳了戳她的脸,“贺老师那么喜欢你。” 谢妙翻了个白眼。 讲道理,这个男主虽然是她自己写的人设,但就事论事,这也改不了贺一舟是个笨蛋的事实啊? 她决定在每日的例行吐槽上再加一笔。 另一边,被她甩了脸愤怒离开的情况给弄了个莫名的贺一舟陷入了沉思。 他思考的问题倒也简单,简而言之便是为什么她上一秒还是开开心心的表情,下一秒就翻脸无情地离开了这件事。 贺一舟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她并不是讨厌那杯茶的样子?为什么还要摆出那副生气的模样走了呢? 这个疑问一直存在于他心中,纠结得他整个人都没能专心下来去写第二日的教案。 直到他回到家中,打开了电脑,看着绿油油的收藏夹里跳出的那个更新,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了往日看得最仔细的部分,直接拉到了最下面她常常用来吐槽的地方,心怀忐忑得一个个字看了下去。 心情紧张得仿佛是待嫁的少女。 结果不出意料地,又看到了她的例行人生感想。 他抛去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废话,直接跳到了最后一行,然后便看见了那仿佛哭泣一般的抱怨—— 「总感觉最近我们英语老师形迹过于可疑……仿佛被下了降头一样!今天突然关心起我的身体状况来,吓得我羊毛都抖了一地!瑟瑟发抖! 所以他果然是被下了降头吧?!果然是吧?!」 结尾,还附上了QAQ的颜文字。 贺一舟:“……”他明明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她好吗?! 下了降头是什么鬼?? 他郁闷又生气地想:这家伙,真是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第41章 他感觉自己仿佛浑身上下都变成了网瘾少女的形状。 气归气, 贺一舟还是没说什么。 高三生压力大,况且还在生理期,她乐意说就让她说去吧。反正天大地大, 考生最大。 思来想去, 情商贫瘠的贺老师只能想出给她写个超超超——超长评来赔罪的办法。 这辈子都是霸王党的贺一舟扯着贺溪,理直气壮地浪费了她一整个晚上。 修修改改,添添补补。 到最后, 贺溪看他的目光从最开始的嘲笑,到之后的无语, 接着变成了完完全全的“你想做什么”的警觉表情。 贺一舟无视了她,毫不含糊地将东西发了上去,然后才慢吞吞地告诉了贺溪自己的计划。 贺溪绝望:“我觉得她一点都没说错,你就是个低情商的笨蛋啊!!!” 贺一舟面无表情地又挂了她电话。 从小到大,他确实经常被人嘲笑书呆子, 但也只是在感情方面迟钝了些而已,并不是傻。 至少,在感知好恶的方面, 他没那么傻。 对方虽然天天在网上对他冷嘲热讽,但并没有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看到他被小混混给围起来, 还冲上去帮忙打跑了那些人。 这证明她并不讨厌他。也证明他的行为, 至少在大方向上不会错。 贺一舟异常忐忑地去睡了觉, 等到第二天, 早早爬起来去学校查看早自习的出勤情况。 果不其然,只见对方坐在椅子上,一脸遮拦不住的喜悦笑意, 连带着瞧他的目光里都少了几分嫌弃。 他默默地打开之前写的那条评论一看,发现对方已经给了自己回复。 上面没说别的, 但绿油油的一排小字差点闪瞎了贺一舟的眼睛。 只见上面很直白地写着—— 求勾搭! 贺一舟:“……”他怎么不知道她原来这么平易近人的? 鬼使神差地,他留了一个当初拿来应付学校一些事务而特意注册的□□小号的号码给她。 他刚把号码丢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来自于她的好友申请。 贺一舟额头青筋跳了跳,差点没忍住把正在玩手机的她给拎出去教训一顿的想法。 ……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自习课上玩手机,也太嚣张了?! 他不露声色地在心里决定到时候再给这熊孩子多加两张试卷。 当然,他最后还是点了那个一直在跳动着的确认键。 接着没多久,一句闪亮亮的话蹦到了屏幕上。 「亲爱的,么么哒!!!」她说,「长评我看啦,超喜欢,爱你!!!」 贺一舟:“……” 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恰逢此时,外面下课铃按时响了起来。 贺一舟捏着手机,纠结地僵着张脸,肃穆地扫了一圈儿讲台下乖巧状看着自己的学生们,又重点瞧了谢妙一眼。望着她坦然而清澈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一步一个脚印地扶着墙走了。 闫璐扯了扯谢妙:“我怎么感觉贺老师哪里不太对?” “嗯?他不是一直都那个样子吗?”她兴致缺缺道,连眼皮都懒得抬,“傻乎乎的,看起来超笨,一辈子都是单身狗的可怜形状。” 贺一舟:“……”他还没走远呢?? 闫璐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被莫名嘲讽了一脸的贺一舟拧着眉,望着手机屏幕,深沉地思考了许久。 最后,他郑重地模仿着贺溪平时说话的风格,回复道:「么么哒!太太你好哇!爱你哟!>3<」 甚至还加了超可爱的颜文字。 他打字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滴血。 「MUA~!你真是个小可爱!萌萌哒!」对方迅速地回复了他,非常熟练老道地调戏了起来,「要不要考虑做我的后宫啊!待遇超好还有福利吃哦!(邪魅一笑」 贺一舟看着那个贼邪性无比的邪魅一笑,和紧随而来的哈士奇表情包,感觉天上仿佛有一排乌鸦在围着他转。 边转还边嘲笑他:“傻瓜傻瓜傻瓜傻瓜……” 贺一舟:“……” 看来贺溪说的果然没错,他确实是个笨蛋。 贺一舟绝望地将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自己请假在家的妹妹。 贺溪最开始还没动静儿,沉默了好几分钟都没理他。就在贺一舟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的时候,她突然爆发出了一串“哈哈哈哈”的狂笑,然后刷了一屏幕的表情包给他。 无一例外,全是嘲笑他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止住了笑,狗腿道:“哥,有啥我能效劳的啊?” “……”贺一舟想了想,问,“我该怎么回答她?” “这个简单!”贺溪说,“这种勾搭调戏的事情我贼擅长,要不……你把账号给我用用?保证还给你一个浑身上下都闪着百合花光辉的太太!” 贺一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贺溪这话的可信度,然后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不行,你靠不住。” “……呸!”贺一舟简直能脑补出她在屏幕对面翻的白眼,“竟然不相信我,没有兄妹爱了!好生气哦!” 随后又开始拼命刷起了表情包来。 贺一舟挨个看完了那一串儿长图,回道:“我去上课,你在家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 说完,又给谢妙留了条言道歉说自己在忙,然后把手机给关了,拿着书和教案去给人上课。 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直到被人喊去食堂吃饭,他才想起来之前那茬没进行完的对话。 他匆匆开了手机,登上□□瞧了一眼,却发现她也只是给自己留了个敷衍式的回复,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个结果倒让贺一舟安心了下来。 他本来还担心对方心里挂念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看来还知道轻重缓急,明白不要再在课上玩手机。 但还不等他松一口气,贺溪那边就给他发来了一张超长大图,并告诉他这是一则如何学好网瘾少女说话语气的总结,让他好好学习,千万别把人设演崩了。 还叮嘱他,说这是自己千辛万苦搜集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必须得全部看完。 并丢了他一大堆时尚杂志和少女漫画的名字,严厉地说:“这是必修课!” 贺一舟:“……” 好吧,必修课。 他绝望地想,一面又勤勤恳恳地告诫贺溪以后不要随便出门和网友见面,因为隔着一条网线,屏幕后面谁知道那是人还是什么别的动物。 贺溪沉默许久,道:“……哥,你是在说你自己是狗吗。” 贺一舟闭嘴了。 他战战兢兢地打开了贺溪给的那条长微博,没敢跟她说什么长求总,而是认认真真地发挥了自己爱好学习的优秀特长,将贺溪划下来的重点全都好好地印在了心里。 背完之后,贺一舟感觉自己仿佛浑身上下都变成了网瘾少女的形状。 贺溪敲他:“老哥,背的怎么样了啊,要不要我考考你?” “……”贺一舟无视了她,转头打开了和谢妙的消息框,决定将方才所学实战一下。 「好呀好呀!我可喜欢太太你啦!跪求加入后宫!>3<」他僵硬地将一个个字打出来,努力装作自己是一个萌萌的妙龄少女,「不好意思啊太太QAQ刚刚在忙,没有办法及时回复,鸽了太太这么久。对不起!!(土下座」 打完,截图问贺溪:“……这样行吗?” 贺溪刷了个一脸姨母般微笑的表情包给他,然后语重心长地感叹道:“这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嫁儿子心态是什么……老哥也有开窍的一天!还能装成这么可爱的宅宅小公主!噫……要不是知道你是我哥……说不定我就把持不住了!” 贺一舟:“……” 他默默地将贺溪拖进了好友黑名单。 过了半晌,无论如何没法发消息给他的贺溪暴怒地给他刷了一百条一模一样的短信,塞满了他的邮件箱:“忘恩负义的家伙!!!去死啦!!!有本事以后你别再来求我!!!” 贺一舟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谢妙还没回他。 他也不急,随手搜了本贺溪丢给他的少女漫画,从上到下地挨个看了起来。 ……别说,谜一样的还挺好看。 等到谢妙一觉午休睡醒,看到了自己勾搭的新小可爱的回复的时候,贺一舟已经就着上次买的没泡完的干枣桂圆茶,看完了大半本少女漫。 办公室的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觉得今天的贺一舟是不是哪里吃错了药。 “……”并没有吃错药觉得这只是为了关心学生的贺一舟觉得自己简直冤得要死。 好在谢妙还是及时回复了他,将他从尴尬冷场中拯救了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要上课的啦,不用道歉!」她回复他道,「来,啵儿一口,不哭哦!不用担心,我心灵超强大的,只要你没有冷酷无情地甩了我,我就能好好的站在原地拽着你不撒手!」 贺一舟眉头跳了跳。 他正纠结着该怎么回复她,忽地就听到了一句清脆的报告声。 抬头望去,贺一舟却发现需要回复的对象正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抱着一摞作业本,眉眼弯弯地冲他笑。 “老师,这是昨天布置的作业,全部都收上来了。”她说着,抱着本子走近了他,“放在这边可以吗?” 贺一舟僵住,寻思了片刻,迟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飞速地拉开了抽屉,将打了一半儿字的手机塞了进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40-50 第42章 被丢到大庭广众下公开处刑的社会性死亡。 谢妙望着眼前看似冷静, 实则慌得一比的贺一舟,沉默了。 贺一舟看看她,又看看她怀里的那摞作业本, 清了清嗓子, 站起来说:“给我吧,麻烦你了。谢谢。” “……不客气。”谢妙答道。 “嗯。”贺一舟敷衍地应了一句,颇为焦灼地在原地向前走了几步, 末了抬起头来,对站在他身旁没有多远处的谢妙道, “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贺老师,”谢妙将目光投向了他桌子上还亮着的电脑屏幕,诚恳地说,“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些东西,我不会说出去的。” 贺一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的屏幕上开着什么东西。 画风精致的少年与少女,在夕阳下诚挚地接吻。旁边还配了一句感人至深的台词—— 「我爱你。」 谢妙满脸的我懂我懂,你别慌, 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这种人的表情。 贺一舟:“……”等等,他其实不是这种人?? 不知怎么的, 他总觉得自己仿佛被丢到了大庭广众下公开处刑, 还在脸上拍了一张纸。上书几个大字—— 贺一舟, 社会性死亡。 他机械地伸出手, 黑着脸把电脑上看了一半的少女漫给关掉了。 “老师不用觉得丢人,看少女漫也是很正常的爱好。”她笑眯眯地凑过来小声道,“没人规定男性就不能看少女向的作品呀。况且这不是很浪漫吗?我觉得这本漫画画得超可爱的。” 贺一舟扭头, 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双眸子在阳光的衬托下,倒映出了淡金色的盈盈水光。往日里看向他时只有冷漠和恼怒情绪的眼底, 竟然浮现了一丝类似于温柔而真实的笑意来。 谜一般地,他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老师如果有兴趣,不止这一本,还有别的可以推荐的!” 她兴致勃勃地开始给贺一舟科普起其他的少女漫来。 贺一舟不露声色地看着她面上生动起来的表情。 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小动物般,笑意凝滞住。 “……对不起。”她气若游丝地道,“我太嚣张了……老师,我有努力好好学习,没有天天玩。” 贺一舟听了,心里默默想:难道不是? 讲道理,就她那种排的满满的行程,是个人看到,都得怀疑人生。 但他没有说什么。 相反的,他下意识地将刚刚她说的那些漫画的名字,与贺溪交给他的推荐名单在心中简单地对了一下,然后就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差别。 ……该说天下爱好相同的人果然口味也差不多吗? 一时间,贺一舟竟不知道是该哀悼自己远去的纯真初心,还是该庆幸心爱太太的口味实际上和自己的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笨蛋妹妹并没有区别。 只要把贺溪给他的那些东西当做必修课给勤恳吃掉后,以后他们之间的交流想必就没什么问题了呢。 想想还有点小开心欸。 ……怎么可能啊?! 贺一舟头痛地沉思自己以后究竟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她,才能抢救一下自己在对方心中岌岌可危的悲惨形象。 结果还没等到他去实施这个想法,当晚上贺一舟打开对方的更新,就发现自己光荣地“上榜”了。 「忽然发现英语老师其实是个反差萌小可爱,今天竟然在办公室趁着午休偷偷看少女漫,萌到我了。 有点可爱!我决定不计较最近他使劲儿找我茬的事情了,先原谅他好啦!」 贺一舟:“……”不是说好了不告诉别人的吗?! 没过多久,贺溪显然也看到了那句话,一串“哈哈哈哈”就刷了过来,然后直白地嘲笑道:“傻狍子!哈哈哈哈傻狍子!哥哥你果然是个笨蛋吧!” 贺一舟给她发了一个“……”,然后默默地将刚刚从黑名单里出狱的贺溪又拖回了回去。 贺溪惨叫着指责他:“你会遭报应的!这么对待你可爱纯洁又善良的妹妹!我诅咒你注孤生!” 看到那闪亮亮的“注孤生”三个字,贺一舟手一抖,把她的手机号也一起给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些,他继续装成萌萌哒妙龄少女,心累地安抚几乎笑成了狗的谢妙。 「太太,今天的更新我看啦,你们英语老师好有意思!竟然看少女漫哈哈哈哈哈!>3<」他绝望地嘲笑着自己的愚蠢行为,「怎么会有这种老师啦哈哈哈哈!竟然在办公室偷偷看少女漫,而且还被太太给看见了!!哈哈哈哈好勇哦!」 很快,他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没错!超有意思的啦哈哈哈!」她飞快地道,「欸不瞒你说,当时我看到电脑屏幕的时候,他的那个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可爱死啦!我本来只以为他是个低情商的笨蛋,结果没想到是这种外冷内傻又充满了少女心的傻狍子人设啊哈哈哈哈!!!」 贺一舟:“……”他哪里像傻狍子了?! 他看着那一串突破天际的“哈哈哈”,想死的心都有了。 午休时间看点业余爱好还不行吗!!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吗!! 不就是……少女漫吗!! 「哈哈哈哈感觉老师好可怜,好不容易趁着午休偷偷摸摸培养点业余爱好,竟然还被发现了!」他咬牙切齿地回复,「下次估计根本不敢再在学校看这些东西了哈哈哈哈!想想都觉得老师要委屈得气哭了!」 贺一舟将这几句话发出去,不想却收到了对方一张哈士奇邪魅一笑的表情包。 「这不是更好吗?」她说,「不是我说……我们老师其实长得很好看啦!就是那种明明能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然后还才华爆棚的那种类型!简直生下来就是为了打击人的!不过对比一下那可怜的情商和钢铁直男属性,就发现老天爷果然还是公平的啦哈哈哈哈哈!!!」 末了,又道:「你不知道,我们学校可多小姑娘偷偷喜欢他啦!就是这家伙天天僵着一张脸,和死人似的,吓得那些姑娘一个都不敢靠近他。要是能多笑笑该多好……那简直就是学校的一道风景QAQ委屈得哭粗来!」 「咦……这样啊,摸摸太太的头,不哭不哭。」他一面熟门熟路地安慰她,又被她说的话给弄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轻轻地挠了挠。乃至于脑子还没动,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那太太喜欢他吗!」 点击,发送。 待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忙脚乱地试图抹消掉这条记录,那消息已然超过了时间限制,显示撤回失败。 贺一舟:“……”好想死。 他崩溃地注视着屏幕上对方的状态。 对方的消息框上“输入中”几个字上下飘动着,过了一会儿,又没了动静。随后,又变成了上下飘动的“输入中”。 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隔着网线坐在屏幕前的两个人分别抱了脑袋,苦思冥想自己下一句该怎么回答。 许久许久,那边终于有了回复。 那条消息很短很短,只有区区三个字。简洁得几乎不像是花费了足足几分钟才修改出来的回复。 她说:「喜欢啊。」 贺一舟愣住,心莫名的紧了紧。 他还以为…… 她其实很讨厌他? 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对盯人盯得很紧、不会说话还很死板的老师,是个学生都不会太受得了吧? 贺一舟心里清楚,虽然这种老师其实都是为了学生好,但到底学生都还是孩子。没有栽过跟头的人,怎么可能理解这种只有栽过跟头,才能体会到苦涩的滋味儿呢? 初生牛犊总是不怕虎的,没经历过人生,当然不知道天高地厚。 所以他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对此早有心里准备。 但现在……她竟然说很喜欢他? 「其实老师也是为我好啦,我明白的。我也不是那种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孩子,只会一个劲儿怼他啦!」她说,「只是作业真的太多了,想写完也太困难了!!我码字又慢,想想每天都要熬夜,就觉得绝望的要死!!虽然放弃更新就能早早休息,但是我并不想就这么舍弃我的个人爱好啊QAQ」 贺一舟看了,顿生出一股愧疚来。 「嗯嗯,我懂得。」他笨拙地安慰道,「梦想是很重要的,太太不要放弃!非常能理解!但是熬夜确实不太好,对身体害处很大的啦!实在不行的话……去和老师商量看看?说不定老师能理解太太的想法呢!每天这么大的作业量,别的同学想必也怨念很大吧,不如尝试一下去和老师沟通看看嘛!」 这次,对面又沉默了。 「好……」她过了很久,才回复了他,「其实嘛,他要是乐意多笑笑,我倒是真的可以不计较了……」 贺一舟满头问号,下意识道:「……哎?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么,我们老师长得贼好看啦!!QAQ」她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给他,「可是每天一张死人脸,看着都让人心情低落,心痛得要死。顶着一张秒杀明星的脸蛋,却连笑一下都不肯,真的是好暴殄天物啊!!!嗨呀好气哦!」 贺一舟:“……” 第43章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死人脸?? 贺一舟心情复杂地扭头瞧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发现好像还真和她说的没什么差别。 僵硬,死板,且面无表情。 他扯了扯唇角, 随后就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了个彻底。 ……救命, 这个笑得难看的要死的智障究竟是谁! 贺一舟沉思了片刻刚刚谢妙说的话,沉默的打开了一个“教你如何微笑”的视频,勤勤恳恳地看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 坐在教室背书的谢妙,警觉地发现了自己的英语老师仿佛哪里有些不太对。 平时一脸面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家伙…… 今天竟然青涩又笨拙地试图保持住脸上的微笑?! 麻麻, 快出来看上帝呀!! 贺老师竟然笑了一整个早自习! 三年十班整个都要炸锅了,刚听到下课铃,眼见着贺一舟走远了,便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看到没!!刚刚发生了什么!!!奇景啊!!!” “对啊对啊,贺老师竟然笑了?!天哪我要晕倒了!!” “请不要叫醒我, 让我保持住我的梦,继续做下去!!!”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闫璐在一旁偷偷地忍笑,一边对谢妙说:“筱筱, 今天贺老师,是不是吃错药啦?” “……谁知道。”她撑着下巴, 脸上又崩溃又纠结, “我跟他不熟啊?” “你是课代表, 他还那么喜欢你。”闫璐小声道, “我才不信呢,快和我说说呀?” “嗯……”她苦思冥想了一阵子,“可能从少女漫上学来的低端撩妹术?” 闫璐眼睛睁大, 傻眼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整个人捂着肚子笑倒在了课桌上。 “哈哈哈哈哈哈……少女漫……”她一边笑,一边擦眼泪,“哈哈哈哈……贺老师吗……” “……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死定了!”她惨兮兮地道,“他绝对会记住的!超记仇!然后我就完了!!” 闫璐听了,又笑了一阵子,才缓过来。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好……我会记得……不会哈哈哈……和别人说的……” “……”谢妙绝望脸,“你这句话一点信服力都没有啦!” 说完,她也不再管旁边笑的倒地不能的闫璐,拿出手机来,超级难过地给自己勾搭的新小可爱发了条消息。 「呜呜呜宝宝你在吗,在吗!QAQ」她迅速地打字道,「我这里发生了一件非常猎奇的事情……你莫不是大仙神婆吗?!预言这么准的!!」 刚刚回到办公室,就感受到了振动并看了一眼的贺一舟:“……” ……猎奇??? 猎奇??! 他笑一笑,有这么可怕吗??? 「……诶,不,不是……太太你那里发生了什么?!」贺一舟忍住了自己想要回去找人理论一番的想法,慢慢打字道,「什么叫做预言准?!你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不……其实……这个……」她语气虚弱地说,「你知道吗……刚刚我们的英语老师,冲我笑了一下!」 「……这不是好事吗?」 「哪里好啦!」她炸毛道,「超可怕!?我以为我做了什么坏事被他盯上了?!天哪!!」 「……」贺一舟下意识地回复她,「上次不是还说英语老师长得很好看,希望他多笑笑?现在为什么笑起来了,反而觉得不好啊?」 「……其实这件事情是这样的啦。」她回复说,「虽然他笑起来……确实也挺好看的啦!但是你要知道……嗯……那种平日里都板着一张脸的冰山突然融化了!还是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是个人都会感受到惊恐啦!!」 顿了顿,她又道:「这就和平日里从不生气的人生气起来,一般后果都超恐怖超可怕的一样?!我这么说你懂吗QAQ!」 贺一舟:“……”这次真的懂了。 他丢了手机,纠结地想了一会儿,一时半刻竟想不到该如何回复她。 总觉得无论怎么回复,都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不是太过冷淡,就是不够体贴。 思考了许久,他最后回复了她三个字,万用的那种:「摸摸头。」 回完,贺一舟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思考人生。 他不明白自己方才被对方说起时心头涌上的那股心悸该叫做什么,但他却直觉的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是该被压制住并永远不得破土的东西。但如今他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付诸行动,将其全部抹消。 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心动的味道,却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一种境况之中。 书凌乱地摊在桌子上,被弃置在一旁的手机还在不甘寂寞地微微震动着。 屏幕上满满都是对方发来的信息。 贺一舟垂眼瞧着那仍旧在兀自震个不停的手机,伸手拿过来,将其解了锁,又看到了那聊天框的一片小红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能点开。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因为再这么继续下去,他一定会控制不住他自己的。 男老师爱上自己教的女学生……并不是什么好事,况且他还只是单方面的单恋,那就更成为了一种完全不能诉诸于口的苦涩。 恰逢这时,外面的上课铃响了起来。悠扬的铃声扩散至整个校园,点醒了还在犹豫中的他。 贺一舟定了定心神,迟缓地点开了对方的好友信息,深深看了一眼,然后选择了删除好友。 做完这些,他仿佛全身上下忽地就轻松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也随之一振。 他重新板起脸来,变回了之前被对方深深吐槽的死人模样,拿着书本去给学生上课。 *** 谢妙正美滋滋地拿着手机和路阳吐着槽,诉说今早上自己受到的惊吓,回到好友界面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新的小可爱竟然没有回复她!还不理她了!好不科学! 她熟门熟路地点开手机里的消息记录,编了一条嘤嘤嘤哭泣的消息,按发送的时候却发现系统蹦出了一句她以前从没见过的提示—— 「你还不是对方的好友,暂时不能发送消息。」 消息框旁边还丢了个红色的感叹号附赠给她。 谢妙:“……”???发生了什么???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是好友啦! 提裤无情也不是这样的啊! 她抱着手机,认真地沉思自己刚刚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刚刚认识的小可爱如同避开洪水猛兽一样,就这么惊恐无比地删了自己好友。 讲道理,她并没有暴露过什么很奇怪很可怕的爱好吧?! 最多只是惨叫一下自己英语老师对自己的压迫? 这种剧情明明不是大众最喜闻乐见的听故事环节吗! 谢妙非常绝望。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路阳,半晌,收到了一句冷冰冰的回复。 「你原来有自知之明的吗?」他嘲笑道,「傻丫头。」 “……”谢妙暴怒,喊谁傻丫头呢?! 她眉毛倒竖,气势汹汹地正准备撸起袖子,抄起键盘和这个嘴贱的家伙大战三百个回合,忽地桌子前就挨了个粉笔头。 接着,一本书拍在了她面前。 谢妙看着那上面明晃晃的“英语”两个大字,石化成了雕像,并且满心刷满了“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jpg”的表情包,简直要搂着对方的大腿暴风哭泣。 她僵硬地抬起头来,撞进了贺一舟不含温度的眸子,讪讪地笑了一下。 谢妙:乖巧.jpg 贺一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看着眼前这张又恢复了死人模样的俊秀脸蛋,她在心里汪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这这这……这得是被气到什么样了啊?!明明早自习的时候还一脸微笑的?? “萧筱,站起来。”他寒着脸,声音沉沉,“把我刚才说的东西,重新复述一遍。” “……”她低着头,可怜巴巴地望了他一眼。 刚刚她是一句都没听,想复述出来简直天方夜谭。 “筱筱……”闫璐在旁,拼命地给她打眼色,指着课本努力表演,“这个……第86页的……第……” “闫璐,我没有问你,你不用特意说出来答案。”贺一舟干脆直接地打断了闫璐,让她立刻噤了声,“萧筱,答案呢?你告诉我,是什么?” “……对不起。”她垂着眼睛,并不敢看他半分,“刚刚我没有认真听课。” 一时间,教室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周围的人满脸同情地看着暴风中心的谢妙。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贺老师心情不好,偏偏还在这个时候偷玩被抓住,而且还是最受他宠的人,简直明晃晃地在扇他的脸。 要完,绝对要完啊!! 一群人抱紧双肩,瑟瑟发抖,决定在未来许久都乖乖地低调做人。 但那场预想之中的愤怒,却并没有随之来临。 贺一舟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攥了又松,最后拧着眉,低声道:“下课了,来办公室找我。” 她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点了点头,顺从道:“好。” 他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坐下。然后取走了断了半截的粉笔和书,转头离开了她身边。 她不由愣住,呆呆地看着贺一舟的背影,站在那儿,竟忘记了要坐下。 第44章 这段感情对他的影响,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这么多。 闫璐左看看, 又看看,急得“哎呀”一声,将还傻站着的谢妙给拉着按到了座位上。 “贺老师都那么生气了, 你就别再招惹他啦!”她苦口婆心地劝解道, “刚刚你也太嚣张了!还好贺老师修养好,没让你滚出去罚站,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呀。” 谢妙瞧瞧她, 又瞧瞧贺一舟,本来还想说上两句。结果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儿, 又咽了回去。 刚刚他那个眼神实在是太令人心虚,里面有太多这个年龄的小姑娘理解不能的东西。 她开不了口。 这件事就这么被当做无事发生而揭了过去。 话虽如此,整个十班还是慑于贺一舟这可怕的低气压,瑟瑟发抖了足足一节课。直到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对方拿着书本和教案离开了班级, 这才又重新活跃起来。 有几个和她关系还不错的,仗着胆子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刚莫名爆炸了的贺一舟。 “今天贺老师肯定有鬼。”一个人对她道, “你看,早上明明笑眯眯的, 我还以为他恋爱了呢!结果好家伙, 十分钟不见, 脸就阴成了地狱阎罗……莫不是告白被拒绝了?” “你可别瞎说, ”另一个人反驳道,“就贺老师那张脸,我坚信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乐意拒绝他的女孩子!倒贴我都肯!!” 谢妙被她们挤在人群中心, 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讨论,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们争论着争论着, 渐渐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谈话间,忽地一齐扭过头来看向了谢妙:“萧筱!你说!贺老师是不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那种类型!” 俩人异口同声道。 “……”谢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举起双手讨饶道,“喜欢,超喜欢啦!所以你们能不能让我出去,再这样磨蹭下去,贺老师就真的要变成暴走大怪兽了!全班一起倒霉的那种!” 说着,她话锋一转:“当然……你们要是乐意陪我一起死,我也没意见啦!” 俩人瞬间闭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沉痛地手拉这手离开了她附近的地方。 闫璐“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妙眼含悲痛地告别了还在压抑笑声的闫璐,拿着手机冲出了教室,朝着贺一舟待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在路上,她想起了上课前发生的事情,一边走,一边沉思那位新小可爱为什么会忽然删了自己。 想了很久,她觉得说不定对方可能只是手抖,然后误删了自己。 毕竟她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争吵,交谈也是很愉快的啦!这种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的情况,怎么会突然删好友呢! 乐观的她决定重新发一遍好友申请。 说做就做,她将长评那页的评论翻出来,然后熟门熟路地将对方留给自己的□□账号输了上去,发送了新的好友申请。 ——“叮咚”。 在办公室被气得够呛的贺一舟,忽地发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本来不欲去看,只是连续响起的声音实在是让他心浮气躁,便忍不住打开了手机,想将这个烦人的软件开个静音。免得之后还要受其骚扰的苦恼。 不想,他刚给手机解了锁,点开了软件的界面,就看到了一个红彤彤的提示。 一个加大号的好友申请跃然在他面前。 贺一舟:“……”为什么还有这种被删了好友还主动加回来的人啊?! 他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心想:刚刚被他在课上给训斥了还不够,现在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谈心,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玩手机?这个熊孩子,真该好好管管了! 随后,又想到刚才被训斥后对方委屈得不行的样子。联系起当初路阳的警告,他又莫名的不忍心。 ——真是熊孩子!根本不懂得体谅人苦心的那种! 贺一舟很生气。 “……报告。” 这时,门外响起了弱弱的小声通报。 齐聚在办公室里的老师听到这声音,纷纷扭头看向了门口,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谢妙。他们当即露出了会意的神色,瞧了眼坐在屋子一角的贺一舟,善意地冲她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像是埋头写东西的贺一舟,露出笑容来。 谢妙见了,便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 贺一舟听见那声音的时候,就按灭了手机。他看到那个好友申请,一时间心绪如麻,不知道是否要选择将他刚下定决心放弃了的这段关系捡起来。 老师与学生的身份,实在是让这段关系如同天堑鸿沟。况且,她本也就不喜欢他。 他定了定心绪,抬起头来,望向了紧张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努力严肃了表情:“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少女那双如同秋水般波光粼粼的眸子怯懦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又摇头。 “老师,对不起……”她发出了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的声音,“我没想在上课的时候这么做的,实在是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筱,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不明白。”贺一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你不是为了我学习,而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的未来不会有我,你的未来只有你自己。” 他声音犹如千年寒冰,冷冷地警告着眼前的少女。 ——也如同警钟般,警告着他自己。 再喜欢眼前的人,只要一日他们还是师生,他就得忍着。 “对不起,对不起……”她惶急地道着歉,“老师我知道错了。” “……不要给我道歉。”他简单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随后又被她眸中蓄着的泪水给震住了。贺一舟望着那细密纤长的睫毛上沾染的水珠儿,心里蓦地痛了痛,故作严厉的语气也缓了下来:“怎么哭了……?” 少女闻言,吸了吸鼻子。 “老师,你真凶……”她低声喃喃着,那声音小的只有他一人能听到,“好凶啊……” 贺一舟抿唇,停住了自己发脾气般的话。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课上玩手机。”他狼狈地别开了视线,不再去看少女哭泣的模样,“你要是能说服我,我给你道歉。” “……”对方沉默,过了好久,都没有回答他。 贺一舟瞧见她那沉默又倔强的模样,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将她放走。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便叫他浑身一凛。 从何时起,他竟然会生出如此和自己原则迥然的想法呢? 这段感情对他的影响,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这么多。 贺一舟对这样的自己,无端地产生了一种恐惧之情。 从前他一直是个克己复礼的人,用最严苛的条律约束自己。贺家良好的家教将他教成了一个相当完美的人,虽然在情商这件事没能抢救过来,但只要接触过贺一舟的人,都不会觉得他哪里有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实在是太过严肃,以至于让人在接触的时候,总觉得少了那么一两分的可亲。 他像个完美的程序,忠实的执行着编写好的代码上的每一行。 但现在,这个程序却因为她的凭空出现,而陷入了难以继续下去的死循环。 贺一舟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是应该排除的BUG,但是他却做不到凭自己的力量将之清除。他在原地走了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却还是对此无能为力,最终仍旧是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是一个朋友。” 在贺一舟陷入思绪之时,少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而话中的内容,让他一时间不由出了神。 “嗯,虽然只是刚认识的朋友,并没有接触几天,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她啦。” 她说着,冲他小小的翘了翘唇角,仍挂着细密泪珠儿的睫毛上下扑扇着,叫人看得又心疼,又难过。他愣愣地看着她,手掌在桌子下默默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中。 “只是刚刚她突然把我给……删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记得应该没有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就一时慌了神,才在课上闹出了那种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贺老师。”她说,“我的朋友很少,难得能找到聊得这么开心的朋友。如果可以,还是想尽力挽回一下……” 贺一舟沉默。 看到他的表情,少女的话顿了顿,似乎是在为自己说的话不够有力地说服他人而懊恼。 过了片刻,她张了张口,似是想要重新组织语言说服他。 “……够了,这个理由说服我了。”贺一舟打断了她想要说出的下文,“朋友确实很重要,我能理解。但是下次再出现这种事,急一时也是没用的。你是班里的课代表,也要注意下影响,不要让其他同学有样学样,做出坏榜样。” “……嗯!”她脸上绽出暖融融的笑来,“谢谢老师理解!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今天的事情就先不计较了,你回去吧。”贺一舟对她道,“先上课,如果再犯,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他挥了挥手,看到少女如蒙大赦般地转身离开了。 注视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贺一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动作迟缓地拿起了被丢弃在一旁的手机,看着那鲜红的好友申请,又想起方才她刚刚说的话,才铸起的心墙就像是遇上了百年一遇的海啸般,摧枯拉朽着,几下便被那难以抵挡的力量给毁得一干干二净。 第45章 他从没这么后悔过自己的耿直! 贺一舟最终还是同意了对方发来的好友申请。 很久以前, 贺溪就常常爱嘲笑他,明明表面上装得那么高冷难以亲近,实际上内里却是个傻白甜的蠢萌。并就此到处在亲戚面前宣扬, 以至于贺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贺一舟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豆腐心。 久而久之, 连带着常年慑于他威严而不敢接近的小弟弟小妹妹,都大起了胆子,敢拽着他的衣服哭着让他满足自己的要求。 而如今, 对方仿佛也如同那些知道了他的小秘密,掌握了攻略他窍门的那些小弟弟小妹妹一般, 漫不经心间便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 几乎在加回好友的一瞬间,对方的消息便接踵而至。 「呜呜呜宝贝!!我想死你啦!」她发了个大哭的表情,「你怎么能把我删掉了呢,我好伤心啊!!太太难过,太太好气, 太太今天只想被摸摸抱抱搂搂亲亲并且拒绝更新!」 贺一舟:“……”还带这样蹬鼻子上脸的? 想了半天,他只能回复道:「对不起啊太太,对不起!!刚刚我看太太的消息, 不小心手一抖……点了删除。然后看到那个弹窗把我给吓到了,一不小心就点了确认。我是笨蛋, 我蠢得要死, 太太你打我吧!!QAQ」 对方沉默了许久, 接着爆发出了一串大笑。 「哈哈哈没想到你竟然是蠢萌的吗?」她乐不可支道, 「哎呀,听到这个情况,我突然就不气了呢哈哈哈!你好可爱哦, 超级可爱,萌的飞起!!超爱你么么哒, 简直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认识了这么一个小可爱!」 贺一舟:“……”至于这么夸张吗…… 「我刚刚吓得差点哭了,还在想着如果到长评下面认错能不能抢救回来TAT」他慢慢地打字回道,「还以为太太肯定生气了,没想到太太竟然主动加了我,好感动,感动的哭粗来了惹QAQ」 「……没错,我生气了,超级生气!你快点给我哭出来,我要看你哭!」她理直气壮道,「你知道吗,刚刚我差点就被英语老师揪着敲打一顿了。还好我反应机智迅速,成功地脱了困!」 贺一舟看了前半句,切出界面,私聊敲贺溪,从她那儿讹来了一张嘤嘤嘤哭的表情包。刚转手发了过去,就看到她姗姗来迟的下半句,一口气梗在喉咙,差点被气死。 ……合着刚才在演戏骗他来着呢?! 他愤怒地想,在手机上巴拉巴拉地迅速敲了一堆字,试图控诉对方这惨无人道欺骗人心的行为。 不想,这时对方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条消息。 「欸……宝贝儿,我忽然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她说,「我们有一个共同好友,贼有意思?」 贺一舟心里猛地一突,满腔愤怒也霎时随之一空。他僵硬地看了看自己打出来的那些字儿,又一句句全部删掉了。 他这个号是他读书时,为了管理学校的学生会而特意注册的一个小号,当时为了传输文件方便,就加了他如今用来公布给学生们的大号。 对方是如今他带着的班的课代表,交流自然是最多的,好友也在最初就已经加上了。但他平日里并不是个热爱将自己日常生活展示给别人看的人,因此很少发布说说签名之类的东西。学生们只当这是个拿来专供工作使用的死号,平时也就没有多怎么注意。 如若说二人之间有什么共同联系,那想到的第一个便是…… 果不其然,对方随后便说:「……亲爱的,你竟然和我们英语老师认识啊!」 贺一舟眼前一黑。 他纠结地盯着好友栏里加着的那个明晃晃的自己的大号,深沉的思考如果这会儿将号码删掉,会不会显得太过欲盖弥彰。如果就这么搁着不删掉,一会儿又该怎么回复对方询问起的关于共同好友的问题。 「……额,欸?哎?!」半晌,贺一舟决定和她装傻,随手编一个身份出来,「认识?竟然认识吗?太太要不和我说一下他的账号?我去看看……说不定还真的认识呢!世界好小哦!」 「好呀好呀。」她说着,兴致勃勃地丢了张截图给他,「你看看,认不认识呀。」 贺一舟正眼一瞧,不出所料,就是他当初丢给学生们的□□大号。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从没这么后悔过自己的耿直。 「我看看啊……太太你稍等一会儿!」他佯装乖巧道,一边沉痛地运用自己的脑瓜试图给自己塞个新身份,「哦……哦哦哦,原来是贺学长!欸我的天,贺学长是太太的英语老师吗?!」 对方也傻眼了:「等等……这个学长,是我想的那个学长的意思吗。」 「……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啊。QAQ」他试图蒙混过关,青涩地吹捧起了自己的过去,「我们大学前学生会的会长啦,不过人超级难接近的,会里对他的评价都是清一色的‘太冷啦’这种……欸如果是他的话,倒是能理解太太的处境了。」 「宝贝儿。」对方突然甜蜜地说,「求求你,千万别背刺我!!和他说我对你说了这么多坏话啊!!!」 她一副想要痛哭流涕的模样。 贺一舟看了,冷漠地想:晚了! 之前的话实在气得他有些牙痒痒,以至于看到她现在崩溃地发捶地大哭的表情包都觉得有种解气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这种状态其实有点不太对。 想了一阵,他冷静下来,安慰道:「不用担心啦太太,我不会告诉他的!我和他关系其实很一般啦哈哈哈,因为贺学长实在是太难相处了,整个会里对他都挺怕的,朋友很少呀。」 「这、这样吗……」她回复了他,「这样看……岂不是感觉有点惨。」 「……还好?」他说,「会长公认的全会最强战力啦,一个人顶得上十个人,就算没有帮手也照样能完成任务。很厉害的,太太你不用担心他啦!>3<」 「哦……这样啊,好的好的。」她迟疑道,「嗯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么么哒小可爱!」 「太太不客气!么么哒!>3<」 「么么哒!」 谢妙按灭了手机,将其丢进了课桌里。 闫璐看她恍惚的神情,忍不住问:“筱筱,发生了什么呀?” 她瞧了闫璐一眼,语气飘散:“这世界真小……” “???”闫璐被她弄得满头都是问号。 她见状,叹了口气,便将刚刚听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给闫璐复述了一遍。 于是,当贺一舟再踏入十班的教室时,便获得了两双充满同情的眼睛。 贺一舟:“……”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僵着一张脸看看谢妙,又看看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爱恨情仇的闫璐,瞬间产生了穿回去将之前的瞎编故事的自己给乱拳打死的冲动。 还好这些插曲很快便被随之而来的繁忙学业给压了过去。 等到三年十班的诸位终于能缓过气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盛夏。哪怕已经是高三生的十班众,也终于能迎来属于自己的短暂休息期了。 而与此同时,作为真正踏入高三,而不是准预备生的他们,成功地获得了进阶前的最大奖励。 ——史无前例的暑期作业试卷大礼包。 搂着那一份厚厚的大礼,谢妙委屈得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脑子一热,就这么拍板写了个高三生和实习老师的恋爱故事。 现在还要被迫重新进行一遍准高三生的暑假,简直有毒! 放了暑假闲在家里来接她的路阳,看着她鼻涕眼泪都要下来的可怜模样,笑得几乎捂肚子。 乐了半天,他站直了,弯身帮她搬书,数落道:“让你当初不跟我一起走,后悔了没?” “没后悔,谁要后悔。”她嘴硬道,“打死我,我也不要再走我爸妈的路。” 路阳听了,动作顿了顿,“嗯”了一声,随后说:“也是,以后的事情谁也保不齐。你在家里乖乖呆着也挺好。” 她半天没回话。 过了老久,才恨恨地推了他背后一记,怒道:“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个问题了?!快走啦,我还想享受一下这个凄惨无比的暑假呢。” “……这么夸张的作业,你还想玩?”路阳看了看她怀里的那堆纸,忍不住嗤笑出声。他腾出一只手来,把她披散下来的秀发给揉了个乱七八糟,看着她那气得整张脸都鼓起来了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哎?叫一百声路阳好哥哥,我帮你写啊?怎么样,不亏吧?” “怎么还有趁火打劫的?!”她一脚踹过去,忍不住怒道,“你不会觉得的丢人吗!” “你到底要不要?”路阳灵活躲开,懒洋洋挑眉道,“哥哥我可不常帮人写作业,质量保证,童叟无欺。” 俩人视线在空气中激烈地战斗了许久。 最终,属于谢妙的那道目光率先败下阵来。 “好……”她有气无力地回道,委屈得简直成了一坨缩成了球的、失去了梦想的猫咪,“路阳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帮我写作业啦!” 恰巧路过的贺一舟:“……”这都什么鬼?! 他下意识地和抬起头来的谢妙对上了视线。 谢妙:“……” 被老师发现了自己找人代写作业怎么办?! 在线等,好急的。 第46章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隐忍而克制。 俩人站在路边, 大眼瞪小眼。 简直死一样的沉默。 谢妙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表示:“我不是,我没有, 老师你听我解释……!” 贺一舟却压根没听她说话, 将目光转向了路阳:“你好。” 路阳扬起眉毛:“贺老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她马上就要高考了,相信你也知道高考的重要性。”贺一舟嘱咐道, “这段休假期,作为老师的我没有办法管住她, 希望你能多分一些关注在她身上,不要让她玩的太疯了。” 路阳皱皱眉,露出了仿佛被侵犯了领地一样的表情。 他苦恼地蹙眉思考了一会儿,盯着贺一舟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什么, 而是尊重了贺一舟的话:“这是肯定的。贺老师不需要担心。” “嗯。”贺一舟没有怀疑,“还有暑期作业……” 路阳听了,瞬间“哧”一下笑出了声, 指着当场石化的谢妙,捂着肚子“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 我知道了……”谢妙一脸绝望, “我会好好自己写完的……” 贺一舟点点头。 他面对服软了的她, 并没有再叮嘱什么。只是又深深地看了她和路阳几眼, 然后拿着书走了。 待到贺一舟走的几乎见不到了人影儿,路阳这才转过头来,脸上笑容消失得七七八八, 对她轻描淡写道:“听到了没,不给写作业了啊。”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被对方给逗了。 路阳站的那个位置,四周的环境是一览无余,贺一舟走过来自然也能早早看到。但他看到了,还不告诉她,就等着她说完那些讨好的话之后,再……! 想通了这件事之后,她简直要被气得翻白眼。 她恨恨的瞪了一眼路阳,却被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来一只手,将她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一头长毛又揉成了爆炸式。 “乖啊。”他说,“哥哥疼你。” “……你去死啦!!!”她一秒炸毛,“绝交!绝交!绝交!!” “听到了,你不用重复那么多次。”他嫌弃道,“傻丫头。” “……”她决定不理他了。 *** 作为正式开始高三前的这个暑假,注定过的不会那么轻松。 饶是有系统作为外挂,等到谢妙一把血泪地将作业全部完成之后,还是差点被累得翻眼升天。 “我要投诉,投诉你这个辣鸡系统!”谢妙愤怒道,“你这根本不是填坑改造的一部分,你干脆改名叫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炼狱轮回系统好了!怎么还有让宿主自己写作业的!” 零零七非常干脆利落地给她装死,一句话都不回复。 谢妙:“……” 人生如此艰难,果然还是给自己好好放松一下吧。 坚决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谢妙理直气壮地鸽了一整天的更新。 她拉上同样闲在家里、刚刚赶完作业的闫璐,兴致勃勃地规划去个水上乐园玩一下,好好休息休息。 结果电话打过去,闫璐冷静地告诉她,自己怕水。 谢妙:“……” 闫璐说:“我们还是去游乐园吧。” 她思考了整整一秒钟,去游乐园的利弊,然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能出去玩就好,去哪儿她其实都不怎么在意。 俩人掏出网上的各种攻略,高高兴兴地计划了一整个晚上,将所有好玩的地方完完整整地规划了一整个行程。 但有句老话说的好,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开开心心地和闫璐手挽着手走下车的谢妙,在游乐园排队检票的地方傻了眼。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手里牵着个小姑娘的熟悉身影和脸,险些当场去世。 闫璐扯了扯她的脸,小声问:“筱筱,你看前面的那个,是不是……” “没错……就是……”她恹恹地说,“贺老师……和不知名的小姑娘!” “……莫非是女朋友?”闫璐苦思冥想了一阵,恍然大悟道,“你看!贺老师可不是那种……嗯,假期会特意跑出来玩的人吧?” “嗯……不是。”她望了望前面的两人,犹豫片刻,“要不我们躲开装作没看到?不然今天恐怕……” 她正说着,忽然间,她们谈论的对象就仿佛感受到了她们灼灼的目光,毫无预兆地回了头。 来不及躲避的她们就这么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谢妙:“……”完了。 贺一舟:“……”世界真小。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俩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她看见他的眼中有几分犹豫,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走过来的样子。 她很快意会,这大概是不想自己难得的假期被打扰的意思,便扯住了还在迷茫中的闫璐的手,乖觉地走到了队伍的末尾。 闫璐还没反应过来:“哎?筱筱,怎么啦?贺老师不是看到我们了吗,不要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关系。”她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不满,“他刚刚明明就是约会不想被学生打扰的意思嘛,不用在意,我们给他一个台阶下,他也就不用那么难堪了。” “咦,这样吗?”闫璐还是没反应过来,但却没有悖逆她的意思,顺从地走了,“那就再等一会儿好啦,反正我们也不急。” “嗯。”她敷衍地应了一声,从背包里掏了一瓶矿泉水递给闫璐,“要吗?” 闫璐摇了摇头。 这时,忽地前方排队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她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鹤立鸡群的身影逆着人流一点点地挤了过来。 ——是贺一舟。 他手里还牵着个姑娘,方才背着身,看不到面孔。如今跟在他的身后,满脸不耐,倒是能看到模样了:五官秀气,脸蛋小巧,无视掉那满脸的凶狠之气,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娇俏小女孩。 贺一舟个子不矮,在人挤着人的队伍中穿梭,还要护着身边的小姑娘,一路显然惹了不少不满之色。只是来游乐园的大都是些带孩子的父母,又或是结伴而来的学生们。虽然颇有些生气,但看到始作俑者的长相后,又立刻放弃了发火。 于是,贺一舟就这么带着人,站到了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反应的二人面前。 “……老师好!”谢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没想到贺一舟竟然这么认真,明明都递了个台阶给他,他还执拗地跑了过来,便赶紧将刚刚佯装无视的行为抛了个一干二净,装傻地打起招呼来。 闫璐也有学有样:“贺老师,暑期快乐。出来玩吗?带……” 她说到这里,声音卡壳了足足好几秒,明显是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对方比较好。 贺一舟手里牵着的姑娘,虽然看起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是怎么也不像该是他女朋友的年岁。小而尖的下巴,脸上还带着一种未脱的稚气,睁着圆圆的眼睛探究地看着她们二人。 如果这要是贺一舟的女朋友,她觉得她们二人可以考虑去报警控告对方了。 理由当然是恋童。 这次贺一舟很快地接上了话,来来回回地看了二人一番,说:“我妹妹,贺溪。” 一旁,被点了名字的小姑娘扬起笑容,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很是乖觉地道:“小姐姐们好呀!” “你好你好。”俩人赶紧打招呼。 “嗯嗯嗯。”贺溪保持着面上的表情,然后又说,“我哥平时可蠢啦,被他带你们,真是辛苦小姐姐们了。” 她眯着眼睛,盯着谢妙笑道。 谢妙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仿佛被条黄鼠狼盯上了的感觉。 她纠结地动了动眉头,瞧了瞧贺一舟,发现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像是这些话都不能打扰到他一般。心中思考再三,最后违心地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们都可喜欢贺老师啦!” 贺溪眨眨眼:“真的吗?小姐姐也喜欢我哥哥吗?” 一瞬间,谢妙有种被下了套、就等着自己往里面跳的感觉。 她硬着头皮点点头:“对啊。” 贺溪听了,拍手笑道:“哥,哥,你快看。我就说了,这个小姐姐根本不可能不喜欢你的嘛!你还不信!” 贺一舟:“……” 他微微转过视线,深深地注视着谢妙。 谢妙:“……”她是不是毫无知觉地就这么掉进了坑里? 闫璐悲伤又无奈地捂住了眼睛。 谢妙看看贺一舟,又看看闫璐,最后盯着贺溪。顿了许久,她勾了勾唇角,笑了。 “贺老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们全班的姑娘都喜欢他。”她严肃地说,然后毫无顾忌地抬眼直视着他,嚣张而挑衅地舒扬了眉眼,“贺老师,我说的没错吧?” 贺一舟沉默。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隐忍而克制。 这死寂很是持续了一阵子,才又由贺一舟主动打破了。他像是根本没听到她方才说的那些话般,飞快地转头目测了一下队伍长度,随后一巴掌拍在了贺溪头上,淡淡道:“好好排队,别闹。” 贺溪捂住脑袋,崩溃道:“你是傻瓜吧?!你果然是傻瓜吧?!我这么费尽心思地……” “不是。”贺一舟冷淡地打断了她,“傻瓜的基因会遗传。我要是傻瓜,你也逃不掉。” 贺溪:“……”下次再帮他去助攻妹子,她就是狗! 第47章 “我牵着你。” 但作为一个三好妹妹, 贺溪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不然她那个鱼唇的哥哥怕不是要注孤生。 时间不过过去了区区十分钟,本来在内心哭喊着再帮忙就是狗的贺溪,就很忠实地“汪汪汪”掉了之前自己的想法。 “小姐姐, 你们的行程是什么啊。”她眨了眨眼睛, 向谢妙卖萌问道,“我哥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根本不懂该到哪儿玩, 超级没用!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玩,你们给我说说看好不好?” 谢妙熟门熟路地把买票时附赠的乐园地图展开, 从包里掏了支笔出来,给她在地图上圈圈画画起来。 “这边的摩天轮和过山车都是很有名的项目。”她认认真真地给贺溪挨个细说道,“漂流也挺有意思,如果你不怕水,可以去玩玩看。” “哦哦哦……”贺溪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随后扭头看了一眼贺一舟—— 贺一舟茫然地回望她。 贺溪差点没被这根木头气死。 她拼命地给贺一舟使眼色,示意他说几句活跃气氛的话。贺一舟却并没有意会她的意思,只蹙着眉头, 对她的挤眉弄眼很是无奈。 “别闹。”他说,“好好听人说话。” 贺溪:“……”现在是好好听人说话的时候吗?! 她翻了个白眼。 又过了一阵, 随着谢妙的讲解进入尾声, 贺一舟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将目光从她的侧颜上挪开, 语气平淡地问:“你们打算去哪儿玩?” 她愣了愣,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顿了一顿,才定神回答道:“先从索道那边走走看,毕竟也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不知道加了些什么新项目,不如从开始玩一遍。” “嗯。”他点了点头, 目光诚恳而认真,“小心点。” 贺溪在旁听着,对贺一舟的撩妹能力彻底地绝望了。 她捋起袖子,气急败坏地决定自己上。 “小姐姐,我对那个索道也很感兴趣!”贺溪双目发光地抓住了她,又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贺一舟,“但是我哥……” 谢妙脚步一顿。 她看看捞住了自己不撒手的贺溪,又瞧了一眼对此满脸懵逼的贺一舟,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做贺老师的妹妹还真辛苦。”她从包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只形状可爱的棒棒糖,笑眯眯塞到贺溪手里,“要来一根吗,老师应该没带这些小零食吧?” 贺溪注视了那根棒棒糖足足五秒,接着从善如流地宣布举白旗倒戈投降。 傻瓜笨蛋,自己单身一辈子吧。贺溪咬着棒棒糖生气的想。从来没见过这么低情商的人类,他到底是怎么平安长到这么大的啊。 当初老妈老爸一定过得非常困难。 一瞬间,贺溪对自己的爹妈的过去,充满了同情之心。 看到贺溪这般反应,谢妙心里差不多也有了底。她沉思了片刻,和闫璐简单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想法,而后对贺一舟道:“老师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贺一舟颇为愕然,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便不由拧眉问;“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贺老师也不太熟悉游乐园吧。”她笑了笑,“老师难得带妹妹出来,委屈了妹妹就不好了。不如跟着我们一起,我们至少还知道这家游乐园哪里的项目比较有意思,哪些是浪费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贺溪拍掌笑道,顺便不露声色地踹了一脚贺一舟,压低声音道,“给我听话!” 贺一舟:“……” 他不露声色地瞪了一眼贺溪。 贺溪才不管他反应如何呢,反正他也没有过地位。她高高兴兴地扯住了闫璐的手,把人拉到了一边,然后笑眯眯道:“好呀好呀,我们走吧!” 说完,拉着闫璐就跑了路。 谢妙满脸懵逼地看着贺溪扯着闫璐,越跑越远,几乎瞬间就在人流中不见了身影,一时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傻眼了足足小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去观察身边贺一舟的反应。 贺一舟也对贺溪的行动始料未及,一脸茫然地低头和她对视。俩人在原地傻站了老久,才由她嚅嚅着开口问道:“……要报警吗?” “……不用。”贺一舟也是崩溃的,但他好歹对贺溪鬼灵精怪的程度有长足的了解,心里多少能猜到她此番用意。他扫了眼自己拿着的地图,问她道:“闫璐熟悉这里吗?” “还好。”她思忖了片刻,“以前我们还蛮经常来这里的,只不过上了高中后一直很忙,就没有再来过。但是好歹玩了挺多年,多少还算熟悉。” “嗯,我知道了。”贺一舟垂下眼睑,“大概是她不乐意和我一起出来,随她去吧。” 这话说得很可怜,以至于到了她的耳朵里,眼前人几乎变成了一条被主人抛弃了的可怜家犬,看得人油然而生一种同情。 又过了一阵,她手机上又收到条信息,是闫璐发来的:“脱不开身,要不筱筱你就和贺老师一起玩玩吧?” 本来谢妙是不太乐意与贺一舟浪费掉难得的一日假期的,但看到此情此景,又联系到闫璐,便触到了萧筱的那根柔软神经,同情忽地就溢了上来,塞满了她的心。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手在背包里翻来覆去地摸了好久,她终于在包底里摸出了一根折叠好的发带。她将发带散开,寄了一个小小的扣子,又拉开,将其中一端递到了贺一舟手里。 贺一舟骤然被塞了根发带,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虽然顺从地拿紧了,眼底却是一片迷茫。 她见到,便友善地笑了笑:“老师别怕,我带你游乐园一日游啊。抓好绳子,周末人多,别走丢啦!” 贺一舟:“…………”为什么感觉和带小朋友逛商场似的?? 他目光纠结地看着自己拿着的这根绳子,看着她仔仔细细地将发带在他的手腕上系了个漂亮的活扣,又将发带的另一端系在她自己的手腕上。 大红色的发带松松的搭在她细瘦的腕子上,衬得腕间皮肤似雪。她将绳子系好了之后,又试了试紧实度,最后露出了大功告成的笑容来:“好了,我带老师去逛园子啦。” 贺一舟犹豫了一下,没忍住道:“……我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她闻言,露出了讶然的表情:“老师竟然没有自觉的吗?” 贺一舟:“……” “这边人还是挺多的,不这样弄,万一走丢了,老师你想找到人还是有点难的。”她说,“手牵着手……被人看到也不太好吧?对老师而言。” “……”被问得哑口无言的贺一舟沉默地望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不是。” 她没听清楚:“什么?”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你不介意就行。”贺一舟说,“这东西绑着不难受吗?” 他指了指那根绳子。 “……还好?”她后知后觉地回答,“也不是很难受啦……” 贺一舟听了,没再说什么,伸手将她手上打着结的发带一点点解了下来。 他顶着她困惑几乎化作实质的目光,淡淡地道:“我牵着你。” 眼前少女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些。 不等她说些什么,贺一舟便将那发带在自己胳膊上缠了一圈,捆好了,抓住了她的手。质地手感上乘的发带在十指交握的两只手中瑟缩着充当那层缓冲用的遮挡,然而指尖触及的那细腻柔软的触感,饶是隔着一层薄纱,还是通过体温无可阻挡地传了过来。 贺一舟带着她一头扎进了涌动的人群之中。 周末的游乐园确实如谢妙所料,是很挤很挤的。 贺一舟本来以为她说的走丢之类的话只是说笑,不想随波逐流了几个景点后,却无奈地发现对方说的竟然是真的。 人挤着人,人挨着人,简直不是游园,而是人脸大全一览。 谢妙想玩的景点多,又早早写好了计划书,一点儿也不想为了贺一舟放弃今日行程。于是各自被同伴抛弃了的二人只好苦逼兮兮地相互妥协着一起去排队。 最初,碍于师生的身份她还有几分放不开,待又处了一阵子,看着他似乎真的放下了在学校里当老师时的那些架子,她的胆子也逐渐肥了起来,开始堂而皇之地支使起了贺一舟来。 一个人负责排队,一个人跑去买买吃喝玩乐的东西。就这么胡乱地安排着轮流干活,竟然也有模有样地玩了一整个上午。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谢妙拉着贺一舟去以前常常去的游乐园中的一家店去尝他们的特色套餐。 俩人坐在餐厅里,谢妙坐没坐相地趴在那儿玩手机,边心心念念着早已计划好的漂流,贺一舟则是沉默地坐着看乐园地图,试图将路统统印在记忆里。 这时,他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 贺一舟接了电话,电话对面传来贺溪的声音:“喂喂,老哥,玩的开心吗?” “……”贺一舟想了想今天早上的遭遇,决定选择性地忽略了她干的好事,“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欸……哎?不、不用了吧,我和闫璐姐姐玩的还挺开心的……”贺溪的声音顿时有些心虚,“你和筱筱姐玩不行吗?” 贺一舟寒下声音,一字一顿地念道:“贺、溪……” 贺溪当即投降:“好好好……我说我说,我正准备和闫璐姐去鬼屋玩玩看呢。正在排队检票,要不你来找我?” 第48章 一瞬间,她竟然隐隐有了名为心动的感觉。 “嗯, 你们在那儿等着,我现在就过去。”贺一舟说,随后挂了电话, 对谢妙道, “现在能走吗?” “我倒是没问题……”她脸上浮现好奇之色来,“怎么了?” “贺溪说在一个地方等排队,让我过去找她。”贺一舟说, “今天耽误了你挺多时间,我去把她带走, 你和闫璐好好玩吧。” 她眨了眨眼,刚想说自己其实不太介意。毕竟只要贺一舟只要不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她关于学习方面的事情,表现得又不近人情,又不懂人心,那他还是蛮讨人喜欢的。 毕竟长得好看的人, 到哪儿都不会招人讨厌。 不过既然贺一舟执意如此,她便也没有拂逆他意志的想法。便点点头,站起身来, 问道:“她在哪儿玩呢?” “鬼屋。”贺一舟道。 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茫然地揉了揉头, 又问:“……哪儿?” “鬼屋。”贺一舟重复道, 看着她陡然僵硬了的模样, 眉宇间升起一丝疑惑, “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胆子还蛮大的啊哈哈哈。”她干笑道,“闫璐和我平时都不敢去那种地方。” “……”贺一舟仿佛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里谢妙算是地头蛇, 她熟门熟路地带着贺一舟抄近路来到了鬼屋前,发现这里果然一如既往的……虽然是客流量爆炸的周末, 然而依旧没几个人排队。 无它,实在是这里的鬼屋太过有名,以至于本地人早就被好奇心给吓到麻木以至于不敢再来了。 虽说好奇心害死猫这个定律到哪儿都适用,但再多的好奇心,也禁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来受罪。 贺一舟抓着她的手,在这鬼屋附近转了一圈儿,愣是没见到贺溪的人。他想了想,沉着脸给贺溪打了个电话。 “喂?老哥?”接起电话的贺溪声音有些模糊,背景音俱是些乱七八糟的鬼哭狼嚎,听得他直皱眉,“我们队伍排得差不多啦,就干脆进来玩了。可能还得要一阵子才能出去……要不你直接进来找我们啊?” 贺一舟闻言,低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僵硬得快要石化了的少女,断然拒绝了贺溪的提议:“不行,你快点出来。” “……啧,你是胆小鬼吗!真不懂事儿!”贺溪恼道,“你就不能进来找找我?你还算哥哥吗,禽兽!” 她愤怒地控诉到一半,忽地没音儿了。贺一舟正想追问她什么意思,电话对面就传来了贺溪的惨叫。 “不不不……不不我错了打扰了告辞!小哥哥小姐姐们放过我啊我不玩啦!!!”贺溪哀嚎道,“老哥,来救我啊!!好可怕啊呜呜呜!!!” 贺一舟:“……”死熊孩子。 他直截了当地挂了贺溪的电话。 饶是他挂得及时,但贺溪从电话对面传来的哀嚎还是被对方给听了个清楚。她犹豫了片刻,问道:“……是不是进去玩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把手臂上的发绳解了下来,折好给她,“在外面等着吧,我进去把她带出来。”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贺一舟还以为她有什么事,便主动问了,“有事?” “嗯……”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认得鬼屋里的路吗?” “……”贺一舟僵住,“鬼屋不是一直走到底就行?” “……这边的鬼屋,建的稍微有那么一点……嗯……”她斟酌着用词,“特立……特立独行……” “???” “鬼屋里有五条路,每条路都可能绕偏回去,然后鬼打墙似的回到起点的地方。”她解释道,“如果不太清楚里面的路,很容易走成迷宫,反而更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老师如果你想进去找人的话……自己一个人又不认得路,可能会迷路到需要工作人员进去救你的。” 贺一舟:“……”为什么这年头连鬼屋都要修的这么变态。 她闭了闭眼,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要不……我陪老师一起吧,还能快一点。” 贺一舟瞧见她那副拼命在给自己鼓起勇气的模样,心里又软又舍不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害怕吗?” “嗯?……啊……”她滞涩地扯了扯唇角,“肯定……怕呀……我可怕鬼了!” 她露出了快哭出来的表情。 他望着那张漂亮的面孔因为恐慌而微微有些瑟缩的样子,想了想,将那根发带又从她手上拿出来,随意缠了几下,将他们手绑在了一起:“好了。” 她盯着那将两只手固定在一起的发带,露出无语的神色来:“……老师,你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 “不是。”贺一舟一脸认真,“为了防止你走丢。” 说完这句,不等她有所表示,便扯着她检了票,进了鬼屋。 于是,少女脸上刚出现的嘲笑便登时凝固在了脸上。 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各种被精心加工过的音乐次序响起。身披着一身血衣的女鬼从他们头顶上出现,僵尸一跳跳地从他们身边路过。杀人魔扛着电锯狞笑,追逐着模型精致的鬣狗。 她吓得瑟瑟发抖,抱着贺一舟胳膊,就差汪的一声当场哭出来给他看。 贺一舟走了几步,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这样恐惧得几乎走不动路还要坚强地陪自己去找人的模样,说:“我们出去吧。” “不用不用不用。”她连忙拒绝道,明明早就被吓得浑身僵硬,还是嘴犟道,“况且闫璐也在等我,我不能抛弃她。” “我去把她们找回来。”贺一舟说,“你在外面等一会儿就好,我跑步去。” 她的目光顿时换做了肃然起敬:“老师,你不怕的吗……” “……”贺一舟无奈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怕这些?” “不怕才奇怪吧!”她理直气壮道,“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什么?”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建设美好社会啊!”她振振有词。话刚说一半,路过的一个女鬼举起手来,表情凄厉地扑向了她。她顿时吓得“嗷”一声抱住了贺一舟,哭着喊道,“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恶灵退散!!呜呜呜小姐姐你不要过来了啊啊啊!!我不经吓的,吓出心脏病了你要负责的啊呜呜呜!!!” 贺一舟:“……”神特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他瞧瞧被吓得拼命往自己怀里钻的少女,没忍心把她给推开。只好抬头,和那涂得满脸颜料的恶鬼对视了一阵,冷冰冰地望着她。 那女鬼被贺一舟的视线给看得心里哇凉哇凉的,瞧瞧二人,只觉得冷冷地狗粮胡乱地在脸上拍,尖利的嚎叫录音没了复播,尴尬地卡在了半空。 “麻烦让个路,谢谢。”贺一舟说,将怀里少女裹得更紧了些,“她胆子小。” “……”被狗粮暴击了满心窝的女鬼一脸卧槽地离开了。 周围霎时一阵清净。 半晌,听不到女鬼哀嚎的少女弱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浓密睫毛上沾的都是稀稀疏疏的泪花,可怜兮兮地瞧着贺一舟:“走、走了吗?” “走了。”贺一舟说。 “哦……噢。”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红了大半,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口不择言道,“老师你真厉害!人嫌鬼厌……不,连恶鬼都能吓跑!超厉害!” 贺一舟:“……”这句话哪里像夸奖了。 他叹了口气,问:“还是很怕?” “还、还好……”她咬着唇,脸上委屈得要死,却还是不准备松口,“我得去找闫璐,不然友谊就得玩完了。她肯定会生气的。” “嗯。”见她仍旧坚持,贺一舟便打消了劝她离开的想法。他抓着她的手,沉声道:“这些都是假的。不用怕,还有我。” “不怕不怕不怕……我不怕!”她低声喃喃着重复道,然后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又是“嗷”的一声,“……我们能不能走快点?” “……”贺一舟和举起电锯的那个缺了半边脸的杀人魔平静地对视了几秒,盯得对方心里发毛后,“嗯”了一声。 “那……那我数数了。”她抱着头说,“数到三的话,我们一起跑啊……” “等等。”贺一舟却忽地叫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耳机,帮她挂在了耳上。 她茫然地看着他,悠扬的音乐在耳边响起,将鬼屋里的刺耳音效隔绝在了外面。 贺一舟将自己外套脱下来,反了个面盖在了她头上,又松了松发带,弄成了根绳子。 “不要看,不要听,跟着我走就好。”他说,“这样就不会怕了。” 她不由愣住。 眼前的视野被他淡色的外套给遮住,大约是因为他刻意将衣服的另一面罩着她的,因此并没有什么汗水的的味道,反倒是顺滑的面料上浮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清新得几乎不像是一个已经工作了的男人的味道。 ……虽然贺一舟本来也就没比她大多少。 莫名地,嗅到这味道的她,伴着耳边的音乐,还有那温暖而干燥的、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心奇异地就那么静了下来。 恐惧随之远离,她的心里不再充斥着各种无谓的幻想。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手中的那根红色发带,还有牵着自己慢慢向前走的人。 一瞬间,她竟然隐隐有了名为心动的感觉。 第49章 “也开始有点儿喜欢你了。” 贺一舟给的办法, 效果非常之好。 直到剩余的鬼屋之行结束,谢妙也没再哭着喊过害怕。 二人顺着指引中的鬼屋路线,里里外外地将鬼屋走了个遍, 一路闪瞎了无数负责扮演鬼怪的可怜工作人员, 鸡飞狗跳着结束了这场鬼屋之旅。 从鬼屋中出来时,外面艳阳高照,哪怕隔着一层外套, 也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刺眼的阳光。 贺一舟默默地将盖在她头上的外套取下来,却也没穿回去, 随意地搭在了手臂上。他摘下她耳上挂着的耳机。将手机里播着的音乐关了,端详了她一阵子,瞧着她那脸上还未全然褪去的红晕,迟疑道:“……还怕吗?” 她脸红扑扑的,双眼闪亮亮地看着他, 摇了摇头。 “老师很厉害啊。”她笑嘻嘻地道,“好聪明,竟然能想到这个办法。” “嗯。”她这般恢复自如的反应叫他放下了心。贺一舟只当做没看见她眼底盘桓着的某种他理解不能的情绪, 强行别开了视线,不再去看那双眼角泛着点儿水红的, 反射着粼粼水光的清澈眸子。 “刚刚一路都没有看见闫璐。”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转移话题道, “我们有走过岔路吗?” 她愣了愣, 过了半晌才答:“我记忆里是没有,那里的路虽然对第一次去的人来说很绕,但是只要走过一次的话……” 听到这个回答的贺一舟, 自觉地掏出了手机,准备彻底地教训一通贺溪那个熊孩子。 贺溪那家伙, 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地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她竟然会怕鬼。今天突然闹出来这么一出,他又不是傻子,事情到这个份儿上,也差不多明白了贺溪的意思了。 但是有些事情,贺溪不明白,他却不能不明白。 虽然她确实是很喜欢很喜欢她的,可他还是不能去遵循自己的内心想法,放下脸面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因为他是她老师,只要一天还是,他就绝不能这么做。 结果,电话还没拨出去,便从远处听到了贺溪与闫璐的呼声。 他们循声望去,果不其然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筱筱姐,哥!”贺溪飚着泪一下子冲到了谢妙怀里,“呜呜呜鬼屋里好可怕啊!!我以后再也不来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阴影!” 她尴尬地接住贺溪,求助地瞧了瞧贺一舟,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刚其实也是哭着跑出来的。 好在贺一舟没有继续放任贺溪这么表演下去,一只手拎着贺溪的领子,宛如拎小鸡似的把贺溪从她怀里给提了出来,而后冷冷地道:“等回家了再和你算账。” 贺溪隐隐预感到了今晚上自己注定不会多么舒心的未来,瞬间炸了毛:“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心灵还弱小的妹妹!你有一点是哥哥的自觉和良心吗!我要和你断绝关系,立刻!马上!今晚上就和爸爸妈妈打电话哭诉哥哥你欺负我!!!” “你尽管去。”贺一舟冷漠道,“看他们相信谁。” 贺溪:“……”这世界没有爱了! 她绝望地看了眼铁面无私状态中的贺一舟,又凄凄惨惨地泪目望了望谢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行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再也不理你了!” 感受到突然尴尬起来的气氛,谢妙观察了一下,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圆场:“被吓到了的话……要不要去喝点甜的东西压压惊?吃完了心情说不定就会好起来啦。” 贺溪吸了吸鼻子,弱弱问:“……可以吗?” “这里刚好有家店的可可很有名,还是网红店!”她对贺溪道,“想去试试看吗?” “我去!我去我去!”贺溪立刻就无视掉了从贺一舟那里传来的压力,答应了她的邀请,接着立刻回头怒道,“哥你阻止也没用!我决定了!不会改的!” “……”贺一舟没说什么,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视线像是刀子一般,刮得人生疼。 瞧见这样的目光,贺溪心里打了个突,顿时心里也没了底,瑟缩着从谢妙身边默默地退回了他的身边。她虽然是个很闹很能折腾人的熊孩子,但是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尤其是对人的怒火非常敏感。 如今贺一舟的态度,显然是已经动了真怒。如果还按着她自己的意愿来随意闹他,之后肯定要吃苦头。 在头铁硬刚和明哲保身这两个选项中,贺溪肯定是选择后者的。 不曾想,在贺溪几乎要放弃了的时候,站出来帮她圆场的却是她最意想不到的人。 纤瘦的少女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声音温柔得如同三月阳光,和煦又暖心:“老师也一起来喝一杯吧?平时也难得来这种地方嘛,不试一试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话音未落,贺溪便觉得投在自己身上那如尖刀般的锋锐视线顿时减轻了许多。贺一舟沉默了一阵,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她翘起唇角,笑了笑:“走,我给你们带路。” 她偷偷地将之前贺一舟还给她的大红发带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包里,然后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牵着闫璐的手,冲贺一舟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带着贺溪跟上自己。 贺一舟将她那些小动作统统收入眼底,当做没看见般地扯住了贺溪的背包带子,跟上了她们二人。 话虽如此,他的心底还是软得一塌糊涂。 那家在她口中被称为“网红奶茶店”的店家离鬼屋所在的地方并不算远,四个人向东走了大约十分钟便看到了那家小店的屋檐,装饰风格非常的卡通,有种充满了少女心的浪漫意味。漂亮的店员小姐姐打扮成漫画中人物的形象,接待着一位位客人。 大约因为名气实在是很大,队伍排得非常长,几乎阻碍了这条路上过往行人的通行。 谢妙瞧了瞧那队伍的长龙,觉得这种天气为难一个小姑娘跟自己去排长队,实在是太过分了。便从包里翻出了一支喷雾,塞到贺溪手里,又塞给闫璐一包湿巾纸,让她先带着贺溪和贺一舟找个地方休息,她自己去排队买饮料。 她挨个问几个人都想要些什么,却在问到贺一舟的时候,他瞧着她的脸,顿了几秒,然后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对啊对啊,筱筱姐,我给你说,我哥这个人啊……”贺溪立刻侃侃而谈,“是个不看菜单就不会点东西的笨蛋!而且太阳这么大,多个打伞的也好啊。” 谢妙闻言,下意识地看了自己手里的小巧迷你粉色阳伞,想象了一番对方撑着伞的场景,莫名地觉得太阳烈得她有点晕。 贺一舟凉凉的睨了贺溪一眼。 贺溪立刻选择了闭嘴。 “我坐在这也没什么事情,况且今天你们陪她玩了很久。”贺一舟说,“饮料还要你们请客,也太过分了些。” 她愣了愣,说:“老师想要请客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啦……” 她看向了闫璐。 闫璐点点头,笑道:“我也没意见啦,谢谢老师。” “嗯。”贺一舟表示自己知道了,“所以我来付账吧。” 她便弯起眼睛,冲他很高兴地笑了出来。 “好啊,”她说,“那麻烦老师了。” 贺一舟被那笑容闪的有些晃神,险些连基本的客套都忘记了说。 他本来以为她其实是个看似很好相处、实则很难靠近的姑娘,不想这些只是包裹在外衣下的一层略微坚硬的壳而已,内里仍旧是柔软又甜蜜的糖心。就如酒心巧克力一般,没有咬破之前,永远不知道其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味道。 手里粉红色的阳伞被撑开,伞“碰”地一声合上骨架,将烈日之下的土地遮挡出了一片小小的可供人喘息的阴凉。她瞧瞧周围被蒸的腾腾向上的空气,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一片小小的空间艰难地举起,分了一半儿给贺一舟。 “老师,”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一种午后特有的慵懒,“太阳比较大,还是站进来一起打个伞吧。不然,好晒的。” 贺一舟额头被伞尖尖给戳了下,看了眼和自己身高还是差了挺多的她,拒绝道:“不用了,谢谢。你自己打就行,我不怕晒。” 听到这话,她思考了一分钟在这种太阳下站足了半小时的话,会晒成什么样子。小小的心疼了下对方白净的皮囊,她还是决定不管对方的意愿,执拗的把伞高高举起,并将其中一半分到了对方的头上。 只不过她的身高和贺一舟差的实在是让她很是难受,这快20厘米的距离足以让她踮起脚尖来还有些困难。被强行拉高了高度的阳伞划出的那一片阴凉地也因为这个原因而变得更小了些,灼灼阳光落在她细瘦的脚踝和小腿上,雪白的皮肤在烈日下仿佛能够发光一般。 贺一舟看着她那副艰难的样子,朝旁边挪了几分后,实在是不忍心,又悄悄地挪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伞给我吧,我给你打着,这样会轻松一些。” 她面上浮现出阴谋得逞的笑容来,像是只满肚子坏水儿的小恶魔。 “好啊好啊,”她说,“我这么想着很久了,老师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贺一舟无奈地看着她,从她手里接过了那柄粉色的阳伞,又好气又好笑,“下次有想法,早说。” “才不好,不然老师肯定要以后找我茬。暑期作业已经很多了,我暂时还不想累死成为第一个因为暑期作业而猝死的可怜学生。”她笑嘻嘻地掏出手机来,蹦到伞外,逆着太阳给举着伞的贺一舟拍了个半身照,然后又开开心心地挪回来,“好了,纪念照到手,以后我就拿这张照片去满世界要挟老师。” 贺一舟什么都没说,只瞧了她一眼,但那目光里包含的东西让她并不能很简单的理解。 “十张卷子……不,二十张。”贺一舟平静地道,“再加20篇作文,开学的时候一起交上来。” 她顿时石化,抱头惨叫道:“……不要啦!放过我!求求你了!” 贺一舟抿了抿唇,瞧着她泪眼汪汪的样子,从她手里拿走了手机。 她满面茫然地看着他熟练地划开相机,拿着手机“咔嚓”一声拍了张俩人的自拍照,然后顺手就发给了□□上那个属于他的号。 “好了,扯平了。”他把手机放回到她手里,“以后别再乱拍照片,这次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乖巧地眨了眨眼,“嗯”了一声。 贺一舟便扭头去看队伍前排的排队情况。 趁着这个空档,她迅速地拉开了之前□□上贺一舟发消息的那个对话框,将他随便乱拍的那张照片右键保存到了本地。 这个动作她进行得极快,并从未有如此熟练过。她紧张得心里“砰砰”直跳,直到整件事情做完,心跳也没能恢复过来,连带着脸也浅浅地浮上了一层红晕。 待到贺一舟回头时,就瞧见了抱着手机,微微眯起眼睛、还撅着嘴、团成了只猫咪模样的少女。 她甫一发觉贺一舟在看自己,脸上红晕更甚,如同炸了毛的猫般,护犊子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机,气势汹汹地道:“……怎么啦?!” “大概再等10分钟左右就可以了,”贺一舟说,“你要不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帮你买。你先回去休息,和闫璐她们坐一会儿吧。” “才十分钟,多站一会儿也没关系啦。”她摇头,“况且还想知道老师喜欢哪些东西呢……” “……喜欢什么……”贺一舟听了,小声喃喃着重复道。说实话,他也不清楚自己能在这种店买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但如果直言相告,想必又会伤了对方一片好心。 恍惚间,他就想起了那句“甜食能使人心情变好”的话来。 他偷觑了眼她拿纸认真记下来的点单,思考了一阵子,认真道:“大概是很甜很甜的那种,喝完能让人心情变好的。” “……哎,我以为老师会喜欢苦一点的东西?比如铁观音啊,黑咖啡什么的……”她一脸惊讶,“结果竟然喜欢甜的嘛……” 贺一舟想想,觉得她说的和自己的实际情况其实没差。他确实热爱这种相对苦一些的饮品,因为苦尽甘来后才能更加让人感受到甘甜的珍贵。但他每每想到那句在心底盘桓的话,偶尔便也会升起几丝“其实甜食也很不错”的想法来。 苦尽甘来是一种人生,甜甜蜜蜜何尝又不是一种人生呢? 她就像最上等的蜂蜜,甘甜而一眼见底。 “嗯,”他没有否认,“我都很喜欢。” 她便低声捂着嘴笑了起来,许久后,方说:“那老师来试试看这家的焦糖玛奇朵吧,肯定会让你满意的。” 随着他们的交谈,队伍的长龙终于变成了小小的一截。穿着女仆制服的店员小姐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询问需要些什么饮品。 拿着手中记下的便签瞧了眼,她迅速地报出了闫璐和贺溪要买的奶茶。而后,又对那琳琅满目的饮品一时间发了呆。 她犹豫是否要买自己喜欢的焦糖玛奇朵,又担心刚刚才和贺一舟推荐了这个东西,俩人拿着一模一样的杯子,喝着毫无区别的饮品,会被他或者别的什么人误会。 毕竟误会这种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别人的目光如何,她倒是不在乎。但贺一舟…… 这么明显的死板又不懂得变通的家伙,万一想歪了,那恐怕是灾难。 在一场鬼屋之行后突然被刷爆了好感的现在,她暂时还不想让对方对自己敬而远之。 这时,站在她身后的贺一舟忽地开口道:“您好,两杯焦糖玛奇朵。” 那位店员小姐姐这才注意到了柜台前站着给眼前少女打伞的清俊青年,视线朝上挪了几寸,又瞧见了他手里撑着的那伞充满了少女心的粉色伞面。 顿时,莫名生出的滑稽感便弥漫了开来,化作了实质性笑意浮现在了脸上。 “现在焦糖玛奇朵有情侣杯,加量不加价哦。如果购买限时活动的折扣马克杯,还能整体打折并享受免费续杯。”店员觉得自己凭空领悟出了什么,循循善诱道,“两位要买吗?” “……”贺一舟被这家店商无耻的销售打折一条龙套路给震惊了。等到惊异过后,反应过来,对店员淡淡道:“谢谢,不……” 他话说到一半,少女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生生地将他没说完的话全给噎了回去。 “小姐姐,能给我看看杯子的长什么样吗?”她亮晶晶地望着店员,能叫人看得心都化了,“我看一看,再决定买不买,好不好啊?” 贺一舟听了,心里猛地一突。 第50章 那本来是该更加纯粹的、更加不含杂念的感情。 “当然。”店员笑眯眯地指了指柜台上摆着的两只套杯, “就是这个。” 谢妙循着对方的指引望去,果真看到了两只极漂亮的、特别讨她这个年龄女孩子喜爱的杯子。一蓝一粉两个颜色,静静地立在硬纸做的杯托上, 惹眼无比。 几乎第一眼的, 她就相中了这对套杯。 犹豫了一下,她回头看贺一舟:“老师要吗?” 她的眸子清澈而动人,像是盛满了夏夜星河中的熠熠星光。谁都无法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 而贺一舟也不能。 他本来就那么地喜欢着对方,又何况是被这样深深地注视着? 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开口道:“你喜欢就买吧,不用在意我。” “我自己付钱就好。”她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作为感谢,请老师喝玛奇朵好不好。” 店员在她点头确认的时候便已经离开了,留他们两个人站在柜台前。贺一舟低头, 撞见那洋溢着喜悦的双眼,忽地就生出了一种想要吻吻她的冲动。 这冲动甫一生出,便叫他心里陡然警觉起来, 连带着周身的气势也陡然一肃,整个人也重新变得冷冰冰起来。 等到他们拿了买好的东西回去, 贺溪见到比走之前低气压更甚的贺一舟, 忍不住心生一阵绝望。但话虽如此, 贺溪还是敏锐地看到了他们手中一人一个拿着的明显是套杯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贺溪猛地一激动, 心想:莫非愚蠢的老哥终于开窍了吗?! 没想到,先开口的却是谢妙。 她像是注意到了贺溪的目光,循着那视线移到贺一舟手中的杯子, 这才后知后觉地微红了脸,带着略有些苦恼的表情小声解释道:“刚好在做活动, 杯子很好看。碰巧老师也要买焦糖玛奇朵,我就顺手……” 贺溪理解地扬起笑容,然后眨巴着盯住看贺一舟:“甜吗?” 贺一舟被她弄得尤其尴尬,眉头拧着,几个字在心里辗转着翻来覆去,最后违心地简略道:“还行。” 听到这句话的贺溪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头蠢驴。 苍天啊,大地啊。她绝望地想。莫不是爸爸妈妈生这个笨蛋的时候,把浑身上下所有的加点都堆给了智商?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不会撩妹的人? 可亏他们家长相的基因还不错,不然怕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我还以为老师会嫌太甜了呢。”谢妙笑眯眯地说,“不觉得腻就好。” 看看!这才是会打圆场,会说话的典范! 贺溪瞅见自己哥哥那一脸窘迫的模样,恨不得天赐个系统过来,让她和对方互换身体好帮忙代打撩妹。 贺一舟像是全然未能接收到她拼命打颜色的电波,帮忙拉开了椅子,将买来的奶茶放在了桌子上,一杯杯摆好。四个人围着不算大的桌子,在巨大的遮阳伞下,各怀心事地渡过了大半个小时。 怎么都是疯玩了大半天,饶是满肚子搞事想法的贺溪也觉得有些累了。贺一舟和谢妙虽然还好,但跟着谢妙一起来的闫璐却表示自己已经完全走不动了,和贺溪一起表示了想再休息一阵子的想法。 谢妙看了看她们早上的行程,发现也不知道是闫璐主动还是被贺溪胁迫,竟然用仅仅一个早上便将游乐园里最消耗体力的项目给玩了个遍。再加上吃完饭后的鬼屋之行那一通惊吓…… 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情有可原。 她思考了片刻,便偷偷地拿手机给贺一舟发消息,建议他带贺溪回去休息。 贺一舟察觉到自己手机震动的时候,还以为大白天的见了鬼。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开着手机,脸上露出甜甜笑容的她,差点当成自己装小可爱的马甲就这么被扒掉了。 好在,打开手机,发现只是对方发给自己的一条礼节性建议而已。 他愣愣的盯着对话框上静静地呆着的那张他捉弄她时拍的那张合照,不由地有些晃了神。 本以为对方会趁着他不注意,将消息悄悄地撤回,不想对方却仿佛默认了一般,就这么任由俩人的合照发出来,并丝毫不介意他有可能将其保存下来的可能性。 她……不怕自己是个变态吗? 贺一舟又有点儿生气,又有点儿开心。他注视着手机的屏幕,来来回回地在键盘上打了又删,最终只能笨拙地回复了一句“好,谢谢你告诉我”。 发完这句话,他又丧气地想:她又该生气了。 他是个并不擅长说甜言蜜语的人,莫说她的那位青梅竹马,可能连路边随便找个人,说出的话都比他好听一百倍。如果不靠着贺溪发的那本攻略、披着一层皮假装成网瘾少女,可能他连如何应付她都不清楚。 想想和对方最初认识时的样子,和之后她百般推诿避而远之的样子。她对他的想法是怎样的一种态度,简单地思考一下便可得知。 贺一舟垂下眼,按灭了手机,准备将手机再塞回口袋中。 不想,这个时候,手机却又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只细瘦纤长的手伸出来,轻轻地扯了扯他外套的衣摆,随后又指了指一个方向。 贺一舟跟着那只白净的手望去,却见是她端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闫璐,面带微笑地边说着话,边偷偷地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藏在桌子下,给他发了一张非常可爱的表情包。 那是一张动图,笨拙的泰迪熊在地上拱了几圈,然后蠢兮兮地爬起来,两只小短手做出了飞吻的动作。接着,大大的爱心从熊的手中飞出,将整张图炸成了一片粉色,从中跳跃出了三个字——么么哒。 这个表情图在贺一舟扮演她口中的小可爱宝贝的时候早已见过无数次,从最初的羞耻看到如今的麻木。但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身旁是喧闹的街道,熟悉的人,络绎不绝的人流让他仿佛第一次看到这张图般,浑身上下谜一样的热血上涌,心潮澎湃了起来。 这是她发给他的,不是隔着遥远的网络,两块不同的屏幕,互不相识的两个人披着各自的皮和人设,扮演出一个个虚幻的故事。 这是两个真真正正的、活在现实里的人的交谈。 他已经体会过一次怦然心动的滋味,却不曾想仍要在这明媚如斯的灼灼烈日下再度完整地感受一次。 贺一舟没有回复她,而是主动站起来,对贺溪说了之后自己的安排。 贺溪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逼地看着贺一舟,一时半会儿没想清楚怎么突然就决定要走了。她为难地在谢妙和贺一舟之间来回扫视,委屈地扁扁嘴,然后扑到贺一舟身边,将他的手机一把抢了过来。 贺一舟还没来得及阻止她,贺溪便熟门熟路地解了他手机的密码锁,然后看到了还未退出去的聊天框。 一瞅到那上面的两个人的合照,她当即在内心卧槽了一声。 贺溪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鱼唇的哥哥竟然还有这么会撩的一天!还能这么熟练地就让人家愿意和他开开心心地拍张合照!平时不显山露水的,结果竟然这么厉害!!! 她忽然觉得能看到这一幕,死都瞑目了。 稳住,要稳住!!她在心里极力告诫自己。不能笑场,绝对不能笑!!不然死期就到了!! 贺溪瑟瑟发抖地感受着背后贺一舟投来的刀子般的视线,佯装无事发生般地退掉了他的账号,然后打开自己的□□,举着手机冲到二人身边卖萌。 “小姐姐们留个联系方式呀,”贺溪堆着笑容道,“以后一起出来……” 话未说完,她感受到贺一舟更凶狠的视线之后,立刻改口道:“毕业以后一起玩!” “没问题。”谢妙伸手揉了揉贺溪的头,感受了一把青春洋溢的小小姑娘的柔软毛发,好像理解了一点为什么路阳总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弄乱她的头发的奇怪爱好。 她拿着手机,和对方交换了□□,然后对那只顶着熟悉立绘的头像忍不住思维发散。 果然现充用微信,死宅用□□,这句话诚不欺她。 得偿所愿成功加到俩人的贺溪,终于点头答应肯离开游乐园。 几个人按原路返回到游乐园的门口,互相道了离别。 贺一舟望了望手里还没喝完的焦糖玛奇朵,犹豫了片刻,低声喊住了谢妙,说:“我回去把它洗一下,开学带给你吧。” 听到这话,谢妙这才像是想起来了交给他手中的另一只浅蓝色杯子似的,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不过没过多久,她便很释然地翘起了唇角,无声的比了个口型。 “老师拿回去留着吧。”贺一舟看到她说,“我有手里的这个就够啦。” 握着杯子的手陡然一紧,他方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是情侣杯,她难道不怕……就不怕他想歪吗? 还是说,她本来就打着让他想歪的意识? 这个认知让贺一舟的心乱了,以至于回到家时,他的脑子仍旧是乱糟糟的。坐在沙发里,手不知道该摆在哪里,腿放的也总觉得不对位置。 贺母从他身边路过,瞧见那个只剩下奶渍的蓝色瓷杯,问他:“这杯子你新买的吗?” 贺一舟回过神儿来,木愣愣地“嗯”了一声。 贺母就笑了:“怎么突然这么有眼光啊?这杯子真好看。” 他被盯得窘迫,红了脸,低声说:“别人送的,不是我买的。” “哦……”贺母想起今天他带贺溪出去玩儿的事情,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女孩儿送的?你喜欢人家?” “不是,没这回事儿。”他从沙发中站起来,拿着那杯子走向了厨房,一口回绝了贺母的打探,“就是个学生,刚好在游乐园撞见了。商家做活动,只能按套买,她喜欢另一个,就把这个给我了。” 贺母哪能不清楚贺一舟这个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家伙。他就根本不是个能藏得住情绪的人,虽然嘴笨,但心里在想什么,可全都写脸上了。 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但要真不喜欢,哪会盯着人送的东西动也不动地看一个小时?还能看出花儿来不成? 况且他说谎的时候,总是不乐意对上别人的眼睛,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就把真话给脱口而出了。 不过他不愿意说,她也没法逼他就是。 贺母想了想,笑眯眯地去楼上寻躲在房间中奋笔疾书的贺溪去了。她的这个女儿,可比她的傻儿子鬼机灵得多,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 贺一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贺母眼中被扒了个底朝天,他认认真真地在厨房将谢妙送的杯子洗干净了,拿纸巾一点点吸干杯身上的水渍,将它珍而重之地带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换下了常用的水杯。 他打开电脑,想继续自己尚未完成的论文。不想刚登上□□,还未回复几句来自同学的询问,就收到了来自谢妙的问候。 一个大号,一个小号,全都是她发来的消息。 贺一舟先打开大号,发现这里的画风还算正常。她只是很普通很诚实地扮演着自己乖巧少女的人设,礼貌地问候了一下他有没有平安到家,感谢了今日的照顾,并问候了一下贺溪的状况。告诉他今天玩得这么凶,回家后记得让贺溪好好泡个热水澡休息放松一下,免得生病。 而另一个号,画风就一百八十度大变化,瞬间清奇了起来。 「宝宝,宝宝!!!」她发了个捶地大哭的表情,「我突然!!恋爱了怎么办!!」 “……”贺一舟傻眼地看着她发的那行字,心里又慌又紧张,还以为她在说自己,半天都没能组织出语言。 最后,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的他只好打了一串儿问号回复她。 「我……」她纠结地欲言又止,「哎,其实没什么啦。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小哥哥,贼好看,有点傻,但是贼温柔贼靠谱的那种啦!不过感觉没什么希望,就来找你吐吐槽。」 瞧见这行回复,贺一舟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脑子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她不是在说他。 对方不止一次地嫌弃过他又笨又没有自觉,是不可能会觉得温柔又靠谱的,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在说别人。 意识到这件事,他从今日遇到她后便一直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地凉了下去。 「太太不哭,摸摸头。」他机械地打着字,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我是一百年专业树洞,欢迎随时来吐槽,么么哒。」 「没关系,我不会哭的!」她很快重燃了斗志,「我还准备去追追看他呢,要是真的没追到,我再哭也不迟嘛。谢谢你,么么哒!」 「好的。」他乖巧道。 打完这几个字,贺一舟斜了眼被他开在左边的对话框,斟酌了许久,谨慎而克制地回复了对方:「好,我会转告她的。谢谢你,今天玩得很开心。不然贺溪她估计要发脾气,多亏你在。」 他这行话刚发出去没多久,小号上对方的头像就跳动了起来。 「他回复我啦!!!」她超开心地刷了个表情包,「还感谢了我欸,夸我超棒的!」 贺一舟下意识地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他来来回回地将自己的回复和对方的回复对比了一通,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口中的“小哥哥”是自己。 ……但是他在她心里,不是一直都是傻瓜笨蛋二合一的脑残英语老师吗? 还没等他琢磨过来味儿,大号便收到了对方同样很礼貌而疏离的回复。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啦。^_^」她说,「如果以后还有什么要帮忙的,老师尽管开口就好。我对这些还蛮了解的。」 贺一舟看到这两句话,心里想:果然刚刚的那些所谓喜欢,都是他的错觉。 他太喜欢她了,所以看什么都开始患得患失,觉得那是她给的暗示。 但实际上,那些不过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而已。 明白了这件事后,贺一舟匆匆地和她在网上几句话结束了对话,并说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特别忙,大概不会有空上□□回复她,而后便匆匆地下线了小号。 不久后,手机上刷出来了一条她理解的回复:「这样啊,那宝宝好好加油,给你打气。等忙完以后记得回来找我好啦!」 贺一舟一个个字读完,没敢再回复,硬起心肠将小号从登陆信息里删除掉。 做完这些,他才意识到自己自从与她建立起联系后,就已经很久没有追过她的更新了。仿佛他们之间那原本由读者和作者的身份而建立起的浅薄关系,在他的心思转念后,就一夜间变了质。 他对她怀着难以告人的心思,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披着别人不曾见过的皮,与对此毫无知觉的她交流着。 这不该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本来是该更加纯粹的、更加不含杂念的感情。 是时候该告别了,真正而彻底的告别。伪装成一个忙碌的人,再也不上线。 不和她沟通,不与她打招呼,不与她继续任何形式的互动。 就如同万千个激动的出现、又悄然消失的读者一样,默默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反正她也不会在意,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只剩下现实中这唯一维系着的师生关系,等到实习结束的那日,彻底地断掉这份感情。魔/蝎/小/说/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只这一点,他栽的心甘情愿。 暑假一晃而逝。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 谢妙总有种贺一舟在躲着自己的感觉。 例行的盘问没了,偶尔暴增的特殊作业也没了。班里的同学们都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贺老师莫不是被爱情给滋润了,连带着性子都一起转了, 变得这么“和蔼可亲”起来。 恕她直言, 他们到底是怎么在那张一如既往乃至更甚的冰块脸上看出和蔼可亲的? 反正她是没看出来。 随着正式升入高三,学习的压力愈来愈大,终于, 各路闲谈说笑也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十班诸人的口中。之前因病消失了一阵的英语老师终于挂帅归来,由贺一舟手中接过了他暂代的英语课。 大约是因为英语课一夜间由白净俊秀的帅哥变回了严厉凶猛的中年妇女, 十班的同学都很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但好歹人还在,至少一周内还是能看到那么几次由他代上的自习和其他的一些小课的,因此倒也没有出什么情况。 忽地,有一天全班都开始传起了贺一舟要走的消息。 谢妙正坐在位置上整理笔记,身后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满脸忧愁地问她知不知道贺一舟要离开的消息。 她愣了愣,摇头否认。 “哎?连你都不知道啊?”对方失望道,“老师和你关系那么好, 我还以为至少会和你透露一下信息呢?结果竟然连你都没告诉啊……” “我不知道……”她拧起眉毛来,“贺老师从来都没说过。” “这样啊……”对方叹了口气, “看来贺老师是想悄悄离开吧, 连让我们给他办个欢送会的机会都不留啊。还真是过分……” 说完这句, 对方朝她沮丧地笑了笑, 转身离开了。 谢妙没有去追上对方去询问细节,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多问。只是这件事却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里, 扰得她不得安生。 说实在的,她也很久没见过贺一舟了。 这个很久没见, 并不是指的没有面对面的见过,而是说很久不曾好好的交流过。对方仿佛在刻意地躲开、避免与她接触一般,能用一句话打发的事情,就绝不多和她说更多的话。而以前那种关心备至、只是擦破皮的伤口都要送她去看医生的坚持更是再也没有过。 ——就仿佛是一个被偷走了心的陌生人。 这让她原本想好了的计划统统落了空。 难得尝到一次心动的感觉,却被对方这么对待,无论是从任务考虑,还是从角色角度考虑,都是件很令人生气恼火的事情。 现在……他竟然还想这么偷偷摸摸地跑掉?离职? 「……我觉得很委屈。」她躺在床上,躲在被子里,偷偷摸摸地给飞到了H省培训的路阳发消息,「喜欢一个人好难哦,想去追追看,结果都还躲着我的。」 她发完这条消息,将手机藏到枕头下面,认真地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对。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着收到了消息。 消息是路阳回的,内容也挺简略:「看上谁了?名字告诉我,我帮你去捆回来。」 她看到这消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一时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那也太惨了,我看上的人,当然要自己捆回来啊。」她一个个字地回复道,「心情好多啦,你快点睡吧,明天不是要训练嘛。」 「死丫头,知道我训练还给我发消息,不知道打扰人睡觉是要死的吗!」对方暴怒道,「现在倒会跟我说这个了!」 “……”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路阳生气的样子实在太可怕,她也不敢惹,只好干脆装死不再回消息。不然按对方的性格,肯定又要给她回复到没话说为止。还不如就保持现在这样,让他直接睡着比较好。 这么多年过去,路阳早就习惯了她时不时来那么一下。就算是说,也仅限于口头占两下便宜,总是不会生气的。 对萧筱本人而言,路阳像是哥哥一样的存在。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得根本没有任何能成为俩人之间的隔阂。但也正因为这样太了解对方,所以是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关系。 可以帮忙挡刀,可以帮忙背锅,只要一句话,另一个就绝不会有犹豫的过来搭手。但若说互相喜欢、恋爱、乃至结婚……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或许路阳可能和萧筱想法并不太一样,但他却无法违逆他的家人给他安排设定好的未来。而那未来,绝不是萧筱所愿意接受的模样。 她的父母因此送掉性命,尽管是光荣的,是别人口中颂扬不已的英雄。但对于尚且年幼的萧筱而言,只是一场灾难。而正因为如此,她尤其的珍视能将她从黑暗中带回光明的人。 没能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英雄,和重新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英雄。 路阳心里是清楚的,所以他从始至终都不曾提过“喜欢”这两个字。也正因为此,他们的关系才不至于因此而崩溃。喜欢这种感情,总是能随着时间和距离被渐渐消磨干净,但朋友却很难。 至少,他是甘心的。当一辈子好朋友,也并不是很差的结局。 毕竟他们这种家庭,想交个真心朋友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路阳心情复杂地盯了那个迟迟没有回复的消息栏许久,还是没忍住地问道:「是你那个英语老师吗?」 又过了一阵子,电话彼端发来了她肯定的回复:「嗯。」 「知道了,明天找人去套麻袋,帮你捆回家里。」他说,「不用谢我,应该的。」 沉默了一阵子,不等她说什么,他又发了个消息:「睡了啊,这次真睡了,别烦我。」 谢妙瞧着那条刚刚发来的短信,回复了一句:「好眠。」 发完这句,她仍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双手握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贺一舟发消息搭个讪。 打出的字在消息框中删了又写,最终她还是删除了全部已经组织好了的内容,一头扎进了松软的枕头,赌气着盖上被子,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是周末,学校不上课。谢妙收拾了一下东西,发现自己是时候得出门补充学习用品了。 她扯了个包,和家里两位老人说了一声,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昨晚上她熬了一整晚,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了过去,脸色便尤其的糟糕,眼下也微微有些青色。只是仗着底子好,没怎么处理,就这么素面朝天地滚出了门。 没想到的却是,竟然在商场的门口遇见了熟悉的人。 她单肩背着背包,头上扣着一顶鸭舌帽,站在阳光下和街对面的人傻兮兮地站着对望了足足一分钟。 等到绿灯灭了又亮起,她这才反应过来,抓紧了右肩的背包带子,迈开步子冲到了对方面前,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贺一舟被生生逼停了前进的路,只好抬起头来直视她。少女穿着薄薄的毛衣和很短的牛仔短裤,头顶着一顶墨绿色的绒布帽子,如瀑般的长发因为刚刚的跑动散乱一团,那张白皙清丽的小脸也因为剧烈运动而渗出了些薄汗,从肌肤深处浮现出一丝红晕来。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当场扭头离去的欲望。 “老师好,”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刚刚乱跳着的心脏,“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好巧。” “……”贺一舟在原地思考了几秒自己究竟该不该掉头就走,但是心底那一丝仍旧未死绝的希望却控制住了他。他冲着少女点了点头,开口说:“好巧。出来买东西吗?” “嗯……”她露出了略苦恼的神情,“最近作业有点儿多,出来补充一下快消耗干净的文具。老师呢?” “我……”他欲言又止,视线转移到眼前的文具店上,“过来买些东西。” “这样啊,那好巧呢,我也要进这家店。”她仿佛全然未曾察觉到他的冷淡,“要一起吗?老师要是对这家店不熟悉的话,我可是有很多特别推荐的哦!” “还好,来过几次。”他应道,“也不买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随便买一些,能用就行。” 她听到这句敷衍似的话,也不生气,只是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像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贺一舟眼睛半抬了抬,并没有甩开她,而是露出了默认似的态度。 看到她这样的姿态,他实在不忍心再继续残忍地对她。 伤害总是相互的,她难过,他当然也会跟着一起不好受。 她见状,脸上浮现出了纯真的微笑,偷偷地握住了他的手。 触手的是温热滑腻的、青春洋溢的、属于少女的肌肤,他呼吸猛地一窒,原本被浇灌了层层外壳的心,仿佛瞬间就被汹涌而出的感情给融穿,破坏了个彻彻底底,连一丝一毫都不给他剩下。 他不由自主地被那只柔软的小手牵着向前走,跟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柜台,最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她从下到上的望着货架,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最高层上的一处。 “听同学们说,老师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了。”她忽而开口,轻声细语地问道,目光却并没有转投到他身上,“是真的吗?” “真的。”他目不斜视地看着货架,随意扫了扫,其中并没他所需要的买的东西,“我暂时还没有离开学校的打算,准备实习结束后就继续读研,况且也要准备回学校答辩的事情。” “嗯。”她声音轻轻的,“果然是老师的风格,连个招呼都不打呢。” “……”贺一舟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飞快地睨了一眼身旁的她,发现她面上果真有一丝类似于怒气的神色,不由踌躇起来。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道:“……本来准备过阵子确定了时间再说,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肆宣扬的必要。” 她听了这句话,并未对此有什么置喙。只是踮起了脚尖,像是想要去伸手拿她注视了许久的最高的那层货架上的东西。 那货架的位置实在太高,和她个子差了许多,因此她脸上哪怕露出了略微吃力的神色,也没能拿到上面摆着的商品。 贺一舟看不下去了,伸手帮她拿,在一堆塑料纸包裹的袋子里取出了她盯着的那件,边拿边问:“是这个吗?” “嗯,是这个。”她从他手里接过那个长长的透明包装袋,“谢谢老师。” 他忍不住看了眼她拿着的东西,却发现是一个个长长的纸条,被整齐的整束整束塞在一个个透明包装里,花花绿绿地连成了排。 从记忆深处扒出和她手中拿着的一模一样的东西,贺一舟顿了顿,才发现这竟然是拿来折纸星星的材料。 还记得当年是很流行很流行的,同班的女孩子们喜欢一买就是一大袋,再买个玻璃瓶回去,仔仔细细地叠上一大罐,然后作为礼物赠送给别人,说是有很好的寓意。 他也被人强行半塞半送地给过几个玻璃罐,但没想过这么些年过去了,在校园里流行的东西还没有过时。 “我送老师一个临别礼物吧。”她抱着那叠折星星的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歹老师也照顾了我们班那么久呢。这个东西虽然不贵啦,但礼物……心意应该比较重要?” 他的心重重地跳了数下,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高考更重要。” “不一样呀。”她小声地反驳道,“我不会影响学习的,老师告诉我什么时候走,我一定在那之前折出来。” 贺一舟放弃了和她辩驳出个高下的想法,问:“那你呢?有想要的礼物吗?” 她惊讶地望过来:“老师要送我东西吗?” “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有吗?” “这个呀……”她神秘地笑笑,“老师,自己想。” “……”贺一舟无奈地看着她。 “我可是费尽心思才想到送老师这些东西的,怎么能这么轻松的让老师随便买一个就敷衍过去啊!”她撅起了小嘴,面上浮现出恶魔似的微笑,“纸星星看着很简单,又廉价,可也不好折的。” 贺一舟被噎了个哑口无言。 他收过许多来自别人折给他的纸星星,有好看的,也有丑的,却无一不是满含着心意的作品。但她却是其中唯一一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折这些星星是需要花费许多心力和时间的东西。 只这一点,他栽的心甘情愿。 贺一舟掏出手机,佯装成在查看消息的模样,飞快地在网上搜了一圈儿适合送人的礼物,最后默默地从货架上也拿了一叠折星星的材料。 她眨了眨眼睛,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贺溪刚刚给我发消息,说让我给她买一点儿这个。”他很窘迫地说,又从旁边的货架取走了一只玻璃罐,“说马上要毕业了,要送给同学。” “哦——”她意会似的拉长了语调。 “是真的。”他叹了口气,“是真的真的。” “我信。老师说什么我都信。”她抓住了他的手,朝另外的货架走去,“老师会折星星吗,不会的话,我可以教哦?包教包会,培训钱只需要一杯奶盖。” “……”贺一舟被她拉着,心里十分灰暗地想:这不还是没有信他说的话吗? 最后,他还是没拗过对方,俩人一起坐在了奶茶店里,一人点了一杯甜到腻的奶盖,在店员小姐姐异样的眼光注视下,各自抽了一叠折星星的纸,面对面坐着折星星。 说到折星星,贺一舟确实也只是一时间被某个蓝色网站上的交口称赞给冲昏了头,才热血一涌就买了一大叠回去,试图单枪匹马地完成这豪言壮举。但实际上…… 她确实没猜错,他一点儿都不会折。 于是她便笑了,眸子亮亮的、湿漉漉的,如同一只初生的小鹿,一点点儿地从头教他怎么折纸星星。 比起在学习方面的无师自通,贺一舟在折纸上的天赋可谓是差到极致。简直令人想要质疑动手能力差到如此境地的家伙,是如何成为十项全能的学霸的。 从最初的套个小环,到一点点成型。她捉着他的手,一点点地用笔划出折线,告诉他这些该怎么办,该如何动手。 贺一舟被像个孩子一样的被训斥着,倒也没生气,只按着她的话认认真真地折了个丑陋的纸星星出来,然后放在了她手心里。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抿了抿唇,然后将那个满是折痕的纸星星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一瞬间,贺一舟竟然有了种想要抛下所有压抑着真心的枷锁,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 现在不行,至少,现在是绝对不可以。 他睨了一眼属于她的那杯快要见底的奶盖,将桌子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装进袋子里,站起身来,对她说:“今天谢谢你,我该走了。” “嗯,老师慢走。”她听到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恋恋不舍的意思,只拿起那杯还没喝完的奶盖小口啜饮着,若无其事地说:“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叠星星的时候,在纸条上写自己的愿望的话,就很容易实现哦?” “……”贺一舟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她。 她头也没回,只背着身,无声地挥了挥手。 第52章 “我……会当真的。” 贺一舟捧着一大叠纸星星的材料回到家, 不出意料地受到了贺溪的嘲笑。 她指着那一堆花花绿绿,险些笑岔了气,捂着肚子问他准备做什么。 贺一舟也没想明白自己打算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想中了邪一般, 莫名其妙地就这么买了这些星星纸。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告诉她自己打算折一罐星星送人。 贺溪当即就露出了悟的神情,然后问他要不要帮忙。 贺一舟拒绝了她。 他回到自己屋子里, 将那些星星纸抽出来,手法笨拙地按今日谢妙教他的方法尝试独自叠星星。 叠着叠着, 他忽地想起了她说的那句“在纸条上写愿望的话,就很容易实现哦”。 鬼使神差地,他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黑色的水笔,在新的一根星星纸上写了几个字。 这句话刚写到一半儿,贺一舟便如同猛然醒悟似的, 住了手。 他心慌意乱地看着那张写了一半儿字的星星纸,伸手就将它揉了。但揉到一半儿,他又停下了动作。 一个, 只一个就好。他心里默默地想。那么多星星,她不会发现的。 时间眨眼而过。 贺一舟要离开的消息终于传遍了全校。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 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正所谓知好色而慕少艾, 而贺一舟这么一个长得好看, 和学生们年龄又差不太多的人, 哪怕远远地就透露出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冰碴子味儿,却阻挡不了全校上下的小姑娘们对他的勃勃兴致。 如今,知晓这么一个人要走了, 但凡心还没完全沉入学习、达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程度的姑娘都忍不住惋惜起来。 十班也被正式地通知了这个消息,同学们纷纷商量起是否要为这个曾经认真教导过他们的老师举办一个欢送会。而这个诉求实在是很合理, 因此连带班主任也没了劝阻的理由,只好放任他们为贺一舟准备起礼物,规划起了欢送会的活动。 考虑到他们即将高考的现状,怎么看怎么像是末日前的狂欢。 在欢送会举办的前一天,谢妙身边围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着贺一舟的喜好。 她挨个认真解答了,甚至精确到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待到围在她身边的人群随着上课铃一窝蜂散开,她才有空摸出一张纸条,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了一行字。 然后,她将这张星星纸,折成了一颗漂亮的星星,悄悄地塞进了玻璃罐里。 第二日,欢送会在校外租来的一栋别墅里举行。 老师很给面子的在前一日晚上便放了他们的假,挤出时间来方便他们去购买各色的水果食物。十班的同学闹哄哄地一窝蜂冲进超市,把该买的和不该买的都拿了个遍,最后再由班里的男生将东西给运到车上,搬进租来的房子里。 谢妙和其余几个女生将别墅简单布置成想要的样子,接着去厨房忙活等待正主的光临。 贺一舟来的很晚。 不知道是因为他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来,还是因为在躲着谢妙。总之在十班众人去邀请他的时候,据说很是犹豫了一阵子,才勉强答应下来。但考虑到他平日示给外人的高冷形象,十班的同学们还是很能理解他的想法的。 毕竟学霸的脑回路和普通凡人都不太一样,况且这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学霸。 在贺一舟推开别墅门的一瞬间,拉筒的烟花被所有人一齐拉开,冲了他满头的纸花。 “欢迎老师~” 诸人异口同声道,“啪啪啪”的鼓掌声与之一同响起。 贺一舟在几十张堆满了笑容的脸中迅速地扫过,最后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的谢妙。 她打扮得十分低调,脸上虽然也如其他人一般堆着笑容,但笑意却是十分浅淡的。饶是他离得那么远,也能一眼就看穿她并无半分喜意的眼底。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好几秒,这才醒悟似的狼狈逃开,酝酿了一下语气,诚恳地对所有人道:“谢谢你们,我很感动。” 这话甫一出口,便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终于从中站出了个化着妆的、打扮得很漂亮的时髦女孩儿。她含羞带怯地微笑了一下,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走到了贺一舟面前,双目中带着一丝期盼:“贺老师,这是我们班一起出钱给您买的礼物。现在我代表所有同学将它送给您。” 贺一舟听了,不由一滞,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角落里的谢妙。 她仿佛对站出来代表了全班的女孩儿毫无所觉,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抢了原本该站着的位置,只静静地窝在角落里,出神地望着别墅里的一处角落。 ——连一点儿注意力都没有分给他。 他看着,心里蓦地一阵难受,竟然忘了要接过被赠送的礼物。 那份礼物被捧在女孩儿的手中,迟迟没有被贺一舟拿走。无声的寂静弥漫开来,一时间,屋子内满是尴尬的气氛。 眼泪迅速出现在了女孩儿的眼中,险些眼睛一眨,就要这么落下泪来。 这时,角落里的她才像是注意到了前面因为贺一舟而引起的骚动,将目光转向了他。 贺一舟赶忙接过了礼物,随后歉然道:“谢谢你,我很喜欢。谢谢所有十班的同学。” 说完这些,他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这才将刚刚险些酿成惨剧的车祸现场给及时抢救回来。待缓解了尴尬,十班的同学开开心心地将他拥进屋里,有几个和他关系还可以的学生大着胆子邀请他去玩别墅里的各色游戏。 他向她坐着的方位瞧了一眼,却发现她不仅仍旧躲在那里,甚至还低着头,玩起了手机。 ——全然没有上次见面时的热情。 就仿佛是,上次口口声声、甜蜜地朝着他笑着说要送他礼物的人不是她一般。 贺一舟的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攥成了拳。 她果然还是不喜欢他的。之前的话,恐怕也只是客套。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选择在临走之前送她那罐折好的星星,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已经不需要再出口询问了。 哪怕是经由他的手,用一把火给全部烧掉,也比送给她然后被丢进垃圾桶里要好得多。 “来来来,老师去一起唱歌啊!”忽地,冲出来了个漂亮姑娘,拉扯着他朝着别墅的更上层走去,“楼上有KTV的房间,老师都快走了,给我们唱一首歌做个纪念吧!” 这个女生的话刚出口,周围便猛地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随后周遭的人也一起加入了声援的队伍。 “贺老师,来唱首歌啊!”他们撺掇道,“还没听过老师唱歌呢!” 贺一舟被一群人起哄得没法,只好跟着人群的意愿朝更高层的地方走。 临走前,他又朝谢妙的地方望去,却发现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她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他,里面是清晰可见的一层薄薄雾气,贝齿轻咬着下唇,露出了委屈又恼怒的表情来。 贺一舟脚步一顿,随后便被推搡着走上了楼,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筱筱,要不要尝一口这个桔子,”闫璐将一瓣桔子递到她嘴巴旁边,“好甜的!” “……”她一口将桔子给吞了,咬牙切齿地嚼着,仿佛像是在嚼什么东西的肉。 闫璐这才注意到她蓄满了泪花的眼睛,诧异不已。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在注意这边以后,闫璐掏出一张纸巾,递到她面前,给她轻轻地擦眼睛,关心道:“怎么啦?” “没什么,”她垂下眼睑,语气平实地说,“就是刚刚被笨蛋给气到了。” “笨蛋?”闫璐四周看了一圈儿,一脸茫然,“哪儿来的笨蛋啊?” “已经走了。”她硬邦邦地道,从坐着的地方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二楼,“我去楼上看看。” 谢妙一个人来到楼上,发现这一层已经挤满了人。十班的同学将不大的KTV厢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而中间被团团拥着的,则是拿着话筒一脸尴尬的贺一舟。 坐在点歌机旁边的同学大喊道:“老师要唱什么歌,你说什么,我点什么!” 贺一舟的表情十分无奈,从谢妙的视角望过去,总觉得他恨不得说点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他吃瘪的样子让她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忍不住捂着嘴轻笑出声。 这笑声在一群起哄声中显得尤为显眼,贺一舟一瞬间便反应出了笑声的主人是谁。他下意识地望过去,果不其然在屋外的边缘处看到了尚未收敛全部笑容的她。 她感受到他的注视,愣了一愣,笑容也淡了下来。 “哎,萧筱你来啦!”之前出声起哄贺一舟的男生欣喜地道,“快来快来,就等你了!你这个英语课代表,唱歌儿还唱得那么好,快来代表全班同学和老师合唱一首!” 周围的人这才如梦方醒,也一起喊起她的名字来。 她这才露出了自信又略带了些傲气的笑容,将肩上披散着的长发撩起来,叉腰喊道:“你们这群搞事鬼!”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随后唇角勾起了一个挑衅的弧度:“可以啊,没问题,我答应了!” 听到这话,有个男生赶紧翻出来另一只话筒。她步履轻盈地走过去,从对方手中拿起了话筒,走到贺一舟身边,不卑不亢地道:“贺老师,会唱什么歌?” 贺一舟呆呆地看着她明媚的脸庞,犹豫了许久,方问:“……你会什么?” “我什么都会。”她说,“老师唱什么,我就唱什么。” 这时,不知道是谁,黑暗中按到了墙壁上切歌的按钮。熟悉而甜蜜的旋律响起,让屋里的人都傻在了原地。 她瞧了眼大屏幕上浮现出的歌名,扭头问贺一舟:“老师听过吗?” “听过。” “会唱吗?” “……大概会。”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扬起笑容,朝着手忙脚乱地找暂停键的男生喊了一声:“不用切了,就唱这个,老师说他会唱!” 那男生“哎”了一声,然后帮他们将歌曲倒回到最开始。 「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还在回味你给过的温柔……」 当音乐响起的时候,贺一舟的脑子都是懵的。 他磕磕绊绊地跟着她,勉强地唱着这首歌。歌词里的一点一滴,就仿佛一次长情而缠绵的告白。在大庭广众下,在众人的见证下,将自己的心意一点一滴地展示给她看。 而她,在用歌声回应他的乞求。 空气浓稠地拥挤在一起,甜得仿佛要滴出蜜来。 一首歌毕,众人的欢呼声几乎要冲破房顶。 贺一舟平复了一下呼吸,和其余人短暂地告了个退,用上卫生间的名义,独自去了别墅的阳台。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谁也别来打扰的那种。 ——他的心乱了。 只是区区一首歌,一首普普通通的、红遍过大街小巷的歌,便如此轻而易举地冲垮了他建设好的心理防线,让他再度一败千里,溃不成军。 从何时起,她对他的影响,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呢? 贺一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如此地爱她。以至于只是站在同一个房间,拿着两只不同的话筒,合唱着同一首歌,他都能激动如斯。 他双手撑着阳台的栏杆,望着楼下的一处花池出了神。 这时,身后忽地响起了门被扣上的声音。 贺一舟猛地回过神来,立刻转身望去,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泄了气。 ——是她。 “有事吗?”他试图冷下嗓音,将视线转到那被反锁了的门把手上,“需要……锁门?” “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锁门不行。”她声音轻轻的,闪躲开了他的直视。纤长白嫩的手指放在不锈钢的门把手上,踌躇地来回摩挲着:“总觉得今天不和老师说的话,以后大约没有机会了。” 贺一舟的心猛地一紧。 “老师应该还挺讨厌我的吧?”她扯出个紧张而不安的微笑,“毕竟我怎么也算是半个问题学生嘛。” “不……没有。”他的心也被她给一起带得有些紧张起来,慌忙地否认掉了她的提问,“你是个好学生。我以前说过很多很伤人的话,你没有因为这个和我介意的发脾气,我很感激。” “嗯……”她点了点头,微抬起眼睛,“老师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他茫然地看着她。 她瞧见他的表情,眼里闪过气恼的神色。跺了跺脚,然后大步走上前来,逼着他直视着自己,双眸中盛满了认真的锐利色彩:“老师没有别的想说了吗?” 贺一舟犹豫片刻,说:“没了。” “真的没有?”她又重复道,“比如……对我的一些别的想法?” 他呼吸一窒,整个人瞬间慌乱起来。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对她的所有的隐秘想法都被她所察觉,准备生生地撕扯着丢在了阳光底下,然后踩着那些被他埋起来的东西大肆嘲笑。 这个认知让他脸上瞬间染上了一层红色。 她面上顿时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 “……”贺一舟深深望着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挽救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可怜尊严。 “巧了,我也对老师有些别的想法呢。”她压低声音,恍若恶魔般地开口低低诱惑道。贺一舟的衣领被她扯着,强迫他弯下身子,和她平视。随后,她弯起眉眼,在他的唇上浅浅地啄了一口。 “我喜欢老师,特别特别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欢。”她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是想嫁给老师的那种喜欢。” 贺一舟的瞳孔缩了缩。 他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是出于过于爱恋着对方才浮现的幻听。然而唇上仍旧残留着的温热触感,和唇齿间洋溢着的来自少女身上的甜香,却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他半垂下眼睛,心里眼里映着的都是少女的模样。 “……不要随意开玩笑,”他声音沉沉,仿若一眼见不到底的深潭,“我……会当真的。” 第53章 “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然呢?”谢妙笑眯眯道, “老师还想作假吗?我会生气的。” 贺一舟“嗯”了一声。 她听了这声敷衍似的回应,便怒了,睁圆了眼睛, 看样子像是想找他好好地理论一番。只是贺一舟瞧见她那气得鼓起来的腮帮子, 和那水润润的眼睛,便低下了头,顺遂心意地吻了上去。 属于少女的娇俏声音骤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抓着她的肩膀, 只凭着本能生涩而笨拙地亲吻着她柔软的嘴唇。 少女并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双手插在他的发间,加深了这个当事双方都不甚熟练的吻。 过了许久,直到他们的呼吸都变得短促而急切起来,才从搂抱的姿势分离开来。 夕阳柔和的洒在他们身上,将她的脸庞一半染成了比上等的胭脂更美丽的淡红, 而另一半则深深地藏在了阴影之中。 她的眸子亮亮的,眼底是波光盈盈的水光,盛着这世上最美丽的景色。她深深地直视着他, 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全部印在心里。 “我能不能认为老师答应我了?”她说,“承认我的告白, 愿意和我在一起?” “没有。”他道。 她闻言, 整张脸瞬间变成了个苦瓜模样。 “怎么这样!”她生气道, “老师带头学坏, 我生气了!” 贺一舟有样学样揉了一把她的发顶,将那如瀑长发给弄得乱七八糟后,低声说:“逗你的。” “我喜欢你, 特别特别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欢。”他郑重地将刚刚她对他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不是口头说笑的玩笑,是想结婚的那种喜欢。” 他认真地说道,望着仿佛被这个回应给惊呆了的她,吻了吻她的眼睛。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说,“但我是不会对你说谎的,永远不会。” 她便笑了。 “怎么会不信。”她轻声细语地说,“我喜欢老师,最喜欢老师了。” “——只要是老师说的话,我什么都信。” 「主线剧情进度100% 故事评价等级:SSS 烂尾成就未达成√ 准备关闭任务世界,请宿主稍加等待 评分已结算——」 谢妙在金砂般的初阳照射中醒了过来。 清晨的空气穿过大开的落地窗扑面而来,啁啾鸟鸣不绝于耳,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半梦半醒地走到了阳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的风景。 离上课的时间还早,但校园里已经变得熙熙攘攘了起来。有早起跑出来读书的,也有跑步锻炼的,各色各样的人从楼下的绿色长廊穿梭而过,让她颇见识了一番清晨的众生百态。 这让她忍不住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太阳,想谈恋爱。她满心绝望地想。有没有一个懂事听话长得好看还阳光的可爱少年站出来让她满足一下她苍老的少女心。 第一个发现她醒了的是对床的叶璇璇。 叶璇璇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端着脸盆和塞满的沐浴用品,头上缠着块毛巾满脸恍惚地爬进宿舍,却见她竟然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不由“卧槽”了一声,奇道:“妙妙,妙妙?你可别是灵魂出窍了吧?这么大早爬起来,呼吸新鲜空气?” “我……”谢妙精神恍惚地转过脸来,一脸崩溃,“我想谈恋爱。” “……”叶璇璇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怎么突然想谈起恋爱了?” “我怎么知道啦!刚刚做了个超美的梦!”谢妙崩溃道,“才刚把对方泡到手里,然后就让我醒了啊!我好气啊,超气啊,气死了!!” 叶璇璇决定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将脸盆往桌子上一搁,叶璇璇从抽屉里掏出吹风机,又顶着一头乱糟糟湿掉的头发风萧萧兮地走掉了。 谢妙讨了个没趣儿,只得悻悻地爬回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着里面新出现的稿子发呆。 她快进着将整本书拉完了,又好好回味儿了一下刚刚的梦,还是没能忍住想锤墙哀嚎的想法。 零零七看她好像很可怜的样子,主动站出来,劝慰道:“宿主,不用太过伤心。如果还想体验一次类似的故事,你只要去勇敢地挖个新坑就行了。” 谢妙警惕地望着这颗凭空出现的蛋,总觉得它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怀好意。 “你不要这么看我。”零零七很是诚恳地说,“物随主人形,我会有这种性格,当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从本质上来说,我还是一个乐于助人,一心为主的好系统。” “信你才有鬼。”谢妙呸了一句,只装没看到这颗闪亮亮的蛋,兀自朝刚刚新生成的文档里增加故事,“你别以为我不明白你打的什么想法!我只要一日坑没挖完,你就不可能从我身边跑掉,就能有活儿干。我坑填完了,你去到哪儿去抓新的冤大头,准备下岗员工再就业吗?” 蛋没理她这句话,只说:“我其实是来提醒你的。你最近依靠梦中世界填完的故事,数据都还不错,希望能继续努力。这样在填完坑之前的日子,你在梦中世界的生活都能更上一层楼。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能过些好日子了。” “……”谢妙决定不理它了。 但零零七说的话还是多多少少地让她有那么一丝在意。她便忍不住跑去看了一眼作者后台。 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出事儿了。 谢妙目瞪口呆地看着文下撕成一团、几乎要变成世纪大战的情况,张大了嘴,蠢兮兮地问零零七:“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零零七沉默了片刻,随后说:“你好像有个黑粉。” “???”谢妙一脸懵逼。 “总之,就是有一个你的黑粉,跑到你文下,把所有你写出来的东西都喷了个狗血淋头。”零零七淡定道,“还把你写的东西挨个分析了一通,最后得出了一句总结——” “……总结?” 谢妙忍不住跟着复述了一遍零零七说的话。 “对,总结。”零零七郑重其事道,“他说,你写的东西‘狗屁不通,为虐而虐,没有情节,还没有逻辑,所有角色宛如智障’。并且花式举了一圈儿例子来踩你。” 谢妙:“……” 都8102年了,怎么还有掐架的小学生的?! 她简直被这个操作震惊了。 实话实说,她本人其实是个秤砣体质。无论是写的东西还是发的帖子,甚至水群的时候都能偶尔语出惊人地冷掉全群的气氛。基友们轮番着嘲笑了她许多年,也没能扭转过来这个体质。 而今天,零零七竟然告诉她……她被人给掐了?! 连发钓鱼引战帖都能因为体质沉掉的她,竟然也有被人掐的一天?! 谢妙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盯着那几栋掐起来的高楼仔细看了好几遍,再三确认了零零七确实没有蒙她。 “……”她无语了一阵子,然后默默地打开了微博,却发现本身倾向于私人性质的吐槽美食博也沦为了战场。 讲道理,她不过是去梦里填了个坑,在她不在的这段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在微博上还是有几个好心姑娘的,热情地私信告诉了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让一不留神就断网了一周、险些与世隔绝的谢妙明白了这场撕逼大战的原因。 说白了,就是有个人闲的蛋疼,跑出来随便挑刺儿。有几个读者看不过眼,就顺手回复并讽刺了回去,结果没想到对方却是个杠精,生生引经据典地将本来吐槽几句就能结束的楼给发展成了百人大战。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家伙! 她纠结地又看了看那些掐起来的评论,无奈地拉开站短页面,和管理员申请了一发轨道炮,把那几层高楼全给轰了。 炸完之后,神清气爽。 谢妙挨个对帮助了她的几个小天使点名感谢了一番,然后冷静地拉黑屏蔽了在她微博下跳脚的那个黑子。 她做完这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好像和蒋莘有个约,说好了要带他在A大里转悠一圈的。 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谢妙“嗷”一声冲下了床,匆匆忙忙跑去收拾自己。 她换好衣服,一路小跑着赶到了大会堂,正正好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蒋莘。 他穿着银灰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衬衫,下身深蓝色的牛仔裤。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点儿都不像是被A大请来演讲的新锐导演,而像是和前来听课的这些学生们年龄相仿的人。 很多人拥在他身边,举着本子和笔求签名。他倒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就站在那儿,挨个轮着给签名。 谢妙便在一边安静地等他写完。 终于,围在他身边的人群渐散,他签完最后一笔名字,抬起头来,看到了远远地躲在大树下装鹌鹑的谢妙。 他动作一顿,将手中马克笔还给面前的姑娘,慢慢走了过去。 谢妙还低着头,戴着副白色的耳机,兴致勃勃地和人用手机聊着天,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头上扣着顶鸭舌帽,帽尾露出颗被扎得毛茸茸的丸子头,像是只蜷缩起来的仓鼠似的。 蒋莘忍不住笑了,蹲下身来,和她打了声招呼:“嗨。” 谢妙感受到被遮挡住的阳光,目光终于恋恋不舍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她眨着眼睛和蒋莘平视了足足三秒,忽地睁圆了双眼,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蒋莘傻眼,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给吓到了,赶紧伸手捞她。边捞还边不住道歉:“吓到你了吗?抱歉抱歉。” “没没没……怪我自己啦,和你没关系的。”谢妙拍拍裤子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你这是终于忙完啦?” “嗯,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蒋莘说,“本来能更早些结束,不过中间出了点意外……” 谢妙乖巧地什么都没说,一脸我真的不感兴趣的样子,但眼底的好奇还是出卖了她。 蒋莘看了,便接着说:“……早上睡过头了。” 他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于是谢妙很给他面子地偷笑出了声。 蒋莘清了清嗓子,说:“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谢妙说,“我的荣幸啦!不然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 “嗯。”蒋莘点点头,掏出个帽子扣在头上,又拿出来个口罩,斜眼看她,“介意吗?” “不介意。”谢妙扬起笑容,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好啦,简陋版A大一日游,开始!别嫌弃哦?” “不嫌弃。”被这笑容所感染,蒋莘也忍不住一并勾起了唇角。他看着背着手走在自己前面的谢妙,跟了上去。 只是蒋莘这边说是找谢妙来当导游,实际上,他对A大比谢妙还熟悉。谢妙不过还是大一的新生,很多地方都没摸明白。反倒是蒋莘熟门熟路地带她去了逛了不少地方,将整个学校好好走了一遍。 等到走完整个校区,天已经从阳光正烈的下午,隐隐只剩下了夕阳的余晖。 谢妙好久都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了,饶是他们走的速度并不快,她也是出了一身薄汗。反观蒋莘,似乎平日里的运动量并不少,走了这么多路,脸不红气不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望了望天色,对谢妙道:“谢谢你今天陪我。” “不用客气。”谢妙弯起眼睛说。和蒋莘处了大半天,他们多少也算熟悉了那么一点儿,关系比起之前而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朋友。她思考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有烦心事吗?” “有,不过不算大事儿。我自己能解决,只是比较麻烦,所以想出来散散心。”蒋莘冲她笑了笑,“你呢?最近怎么样?” 谢妙闻言,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蒋莘被她吓到了,还以为自己问错了什么话。结果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儿瘪了瘪嘴,委屈巴巴道:“要期末考试了……我浪了一整个学期,现在复习的好想死。” “……”蒋莘闭嘴了。 他斟酌了片刻,最后劝说道:“大学生活虽然比高中轻松,但是也不能太放肆。不然等毕业的时候,麻烦就大了。” 谢妙:“……” 这话是不是在哪里刚刚听过? 她嘴角抽了抽,忽地有种某位高中老师站在自己面前、诚恳说教的错觉。 而且还是未被攻略前的状态,简直就是噩梦。 “嗯……就是,有点不习惯。”她讪讪道,“最近有在努力啦,但暂时还没缓过来节奏。” 听到这句回复的蒋莘一愣,不由心情复杂起来。 说实话,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就插手说教这些事情,是很破坏关系的,况且对方还是玩心重的年纪。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说了这些话。 大约是心底那些奇怪的情绪作祟,也有可能是因为最初遇见时那若有若无的亲近感。而如果论到最有可能的原因,估计则是今早害他险些迟到闹出笑话的那场梦境吧。 虽然对梦境里的内容已经模糊到只剩下了一个个白色的影子,更遑论谈及来龙去脉与发展,但在某个别墅的阳台上,被他拥入怀中的少女的体温却如同实质,无可磨灭地印在了心灵的最深处。 那是从未体会过的怦然心动。少女身上的清甜果香,与那夕阳的晚霞一起俘虏了他。以至于闹钟将他从睡梦中吵醒时,他都未能从那种感情中脱离出来。仍深深地沉浸其中,久久不愿放弃。 他看过无数的电影,读过无数的故事,却没有一个能打动他到如斯境地。就像是他真的偷偷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过着梦中人里过着的生活。 第三次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蒋莘拧起眉头,沉默不语。 谢妙瞧见他这反应,还以为是自己惹恼了他,才让他有这种反应,气势不由便低了一点儿。 她耷拉着脑袋,偷偷摸摸地卡着帽檐儿的边缘看他。 蒋莘察觉到这悄悄飘来的视线,从自己的情绪中惊醒过来。他对上少女藏在鸭舌帽下略带了些困惑的眼睛,心里蓦地一软。 “……你生气啦?”她犹犹豫豫道。 “不是生气。”他否认道,“只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哦……”她拉长了声音,里面满是怀疑。 蒋莘就笑了。 他低下头,轻轻地抬起被她压得很低的帽檐,直直地注视着她的双眸。 这过于靠近的距离让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并没有阻止半分蒋莘的行为。他的半张脸遮在黑色的口罩下,反倒衬得他的眼睛愈发明亮而认真。 “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但一直都没能问出口来。”他声音很轻,眼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因为可能会很失礼,我怕把你吓跑了。” 被那双眼眸中所含繁多的情绪所摄,谢妙一时间竟忘了后退。 她呆呆地看着蒋莘,许久,点了点头。 眼前人看到,漂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伸手将口罩摘了下来,郑重其事问道:“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54章 好看,是能为所欲为的。 “你觉得……我怎么样?” 谢妙下意识地摇摇头, 又点了点头。 等到点完头,她才反应过自己做了什么,瞬间红了脸, 一把推开了蒋莘, 连退了好几步,差点转头就跑。 麻麻,这里有人撩她! 太阳, 真的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啊! 谢妙愤怒地想。 这一想法在她脑中出现了一瞬,随后又迅速地消失了。 蒋莘看到她的反应, 如释负重地笑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口罩的阻挡,没了之前几次见面时的阴霾。他笑起来的样子,竟然如斯诱人。 ……长得好看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谢妙不得不沉痛地承认这个事实。 拒绝他和答应他这两种思想在她心中剧烈地争斗着,终于, 谢·颜狗·没志气·妙决定愿赌服输,低头认怂。 但她仍试图挣扎一下,嘴犟道:“……我拒绝!” “为什么?”蒋莘问她, 却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声音中只有困惑, “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那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让她犹豫了片刻, “我们才见面三次, 你这样不太好。” “不太好吗?”蒋莘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只说,“你觉得爱情,会因为时间的增长而逐渐积累吗?” “大概……会?”她试探性地答道。 “不, 爱情并不是一个量词,它只有是和否。”蒋莘却迅速地否认了她的观点, “所以无论是三次,还是三十次,三百次……都不影响我对你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谢妙张了张嘴,正想反驳,随后又觉得他这歪理还挺有道理。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蒋莘,将他从上到下地重新打量了一遍。却发现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气质,又或是他表现出的种种行为,她都要切实地承认,对方真的挺合她的胃口的。 “我能理解。”她诚诚恳恳道,“但是你得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不是骗炮。” 蒋莘:“……” 他仿佛被谢妙的提问给震惊了,从没想过竟然有人提角度这么刁钻的问题。 异常挣扎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以至于让那张十分养眼的脸也微微的有些扭曲。 过了好久,蒋莘才虚弱地开口:“我……没法证明……” 谢妙耸了耸肩,流氓地摊了摊手。 “蒋导演应该不缺喜欢你的女孩子吧。”她笑眯眯地跳到蒋莘面前,凑近他的脸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睛看,“哪怕路边随便拉一个姑娘,对她像刚刚那样告白,对方应该都能感动得当场答应下来。我实在想不通,蒋导演怎么突然看上我啦?我长得也不漂亮啊。” 她一本正经地睁眼说胡话。 望着眼前的少女再度恢复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姿态,蒋莘微微叹了口气,又戴上了他之前摘下来的口罩。 “你不相信也没办法,毕竟我没办法把心剖给你看。”他认真地说,“但是遇到你以前,我从来没和任何女孩儿交往过。如果你不相信,只要在网上随意搜一搜,就能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假。” 一瞬间,谢妙竟被他眸中的万千情绪给动摇了那么一下。 心动来的过于猝不及防,以至于连脸上的燥热都没能控制住。她连退了好几步,匆忙地低下头去,装作在看自己鞋尖的样子,压了压戴着的鸭舌帽,用额前的刘海儿遮挡住了眼帘。 眼前的少女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瑟瑟缩缩的鹌鹑模样。小小只的,怂得要死的,看起来又可爱又引人怜惜。 蒋莘想笑。 他伸出手,摘掉了她的帽子。 帽子被摘掉的那一霎那,少女动了一下,像个被惊扰了的猫咪,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她瞪圆了眼睛,两颊鼓鼓的,小嘴撅起来,一脸愤怒地用眼神控诉他的暴行。 蒋莘毫无畏惧地和她对视。 过了好久,她丧了气,扁扁嘴:“你真讨厌……” “谢谢。”他微笑道,“死缠烂打是我们行业必备基础素质之一。” 她听了,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哦”了一声,说:“厚脸皮也是吗?” “对。”蒋莘没有否认,“还有必要时的出卖美色。” 她便也笑了起来。 “好,我答应你了。”她说,“蒋导演这波美色出卖的不错,很撩人。” “谢谢夸奖。”他谦虚地道。 谢妙闻言,便背着双手,走到他面前,面上转为恶魔似的微笑,踮着脚尖隔着口罩在他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那动作极轻,又极快,甚至蒋莘还未切实地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触感,她便已迅速地离开了他的身边。 周围亦无一人发觉。 蒋莘僵硬地站在那儿,双眼死死盯着满脸写着“恶作剧成功”的女孩儿,唇抿了又张,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对自己做了些什么。窘迫的羞红迅速在他脸上弥漫开来,谢妙看着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不知所措的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分了。 两个人白痴一样的站着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谢妙才磕磕巴巴地说:“今天很晚了,要不……我请你吃个饭?然后就各回各家?” “……好。”蒋莘没有拒绝她的邀请,转而问,“去哪儿?” “当然是……”谢妙故意顿了顿,“A大食堂啦!” 蒋莘无奈地看着她。 “怎么啦,瞧不起食堂吗!”她扯着他的袖子,一脸的理直气壮,“A大的食堂这么好吃,便宜量还足!你对食堂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这就对了。”她笑逐颜开,“不要和我客气,你随便买啊!” 说到这里,她又神神秘秘地对蒋莘说:“听说最近食堂新上了一个网红餐品,一夜间火遍微博了上下……你要不要试试?” “……”蒋莘看见她唇角未全部隐藏下去的捉弄意味,慎重地斟酌了片刻,求生欲使他分外冷静地问道,“是什么?” “健康无公害的蔬菜汁油条。”谢妙朝着一堆绿油油的玩意儿指了指,“听说特别好吃!超级好吃!来一根吗?” “………………” *** 第四个任务世界来的尤其迅速。 当天晚上,谢妙美滋滋地滚回宿舍,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下今日的收获,便喜迎零零七从天而降,带着它的大转盘和辣鸡礼包让她收拾铺盖准备滚去下一个任务世界继续填坑。 “……你不知道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驴踢吗?!”谢妙瞬间炸毛,“你的良心呢?!良心呢?!只知道压榨可怜少女的苦力吗?” “我们系统不需要良心。”零零七冷漠道,“你们挖坑不填没有良心。” “……”谢妙差点被它给气哭了。 “好了,抽卡吧。”零零七说,“早死早超生,这个任务结束,我给你多放一会儿假期,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子。” “信你才有鬼啦!”谢妙怒道,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走到了转盘前,拉下了腰杆。 转盘转啊转啊转,大红的三角指针悠悠地停在了几个鲜红的大字上。 谢妙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转盘上的字,又看了看在转盘旁安静如鸡的零零七。 “……我没看错吧?”她抽了抽嘴角,“这个转盘?是不是刚刚给我了一个让我做梦都能笑醒的东西?” “……”零零七久违地沉默了,显然也被这神奇的情况给震惊了。它身上的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核实刚刚的抽卡结果是不是被不知命的骇客给黑掉了。 过了许久,它才给出了肯定的回复:“不,是真的。你确实抽到了特等奖大礼包。” 顿了顿,它又说,“鉴于你第一次运气爆棚,抽到这种东西,我需要多一些时间把奖励输入给你。所以载入世界的速度可能会有些慢,你多点耐心,等待一下。” 谢妙还处于没反应过来的状况,只“嗯”了一声,然后盯着那个转盘发起了呆。 她抽到的奖品只有短短的四个字——逆转胜利。但是下面却又一堆密密麻麻的补充描述,照顾到了各个方面层级,并用一种异常隐晦的方式向她展示了自己的牛X。 仔仔细细看一遍,总结来说,这个能力就是能将她在被人逼至绝境、濒临败北的时候将主角光环附身,无论操作有多烂,都能神奇地逆转结局,直接定性为胜利。 谢妙翻了翻这个世界要进行的故事,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项超能力出现在转盘里。 故事起源于一次她和机油的吐槽,说看烦了女配逆袭的故事,想写一个被逆袭的倒霉女主的故事。只是她们又不甘心于写普通的原主反逆袭,于是干脆利落地给女主加上了很多奇怪的设定。 这个故事的女主叫贺佳,本来是个好好的万人迷玛丽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白莲花一样不谙世事的类型。结果某天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获得了上帝视角,将未来和周围人的想法给看了个一干二净,并得知了自己其实是一本女配逆袭文里被设定为对方拿来刷级的小BOSS。什么闺蜜情姐妹意,对方就是抱着踩她上位的心思来的,从始至终,全是逢场作戏。 于是贺佳大小姐的玻璃心一个没受住,成了一个自杀爱好者。从此以后每天的人生乐趣就剩下了如何体面地自杀离世。 ……当然,这种故事是绝不可能写的。所以这个梗就成为了一个只写下了大纲的坑,永远地存在了谢妙的硬盘里。 甚至连名字都是她当时随口胡诌的一个,因为女主的名字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去想。 谢妙寻思了一分钟零零七说的那所谓烂尾惩罚,深深地觉得这故事怎么着都不能按照原定的恶作剧文发展了。不然她非得被零零七按在梦中的世界里,再重头把世界攻略一遍。 而事实也确如她所料。待到零零七重新出现的时候,它呆板地对她一字一顿重复道:“考虑到此次任务世界与之前不同,特别赠送宿主免费新手礼包,并将人物属性数值设定在均等以上。请宿主尽力避免烂尾重打的惨剧。” “……”谢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天上果然不会乱掉馅饼。 能力越重,责任越重。虽然这话放在这儿不太合适,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对上那么一些的—— 一直都是非洲人的她,忽然运气爆棚变成了天选之子。那接踵而至的试炼,就肯定不会轻松。 「传送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 倒计时开始1,2,3 准备完成 世界生成中读取完毕!」 随着机械的系统音消失,谢妙周遭的白光渐渐散去,她自一片强光中睁开眼睛,愣愣地望着天上刺目的太阳,忽地眼泪就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旁流了下来。 零零七传来的剧情已经在她脑内整理完毕,而她也迅速地进入了角色中。 她表情冷漠地扫视了一圈儿将自己团团围起的人,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那个如同受惊了的小白兔一样的姑娘。 ——是重生回来、准备踩着贺佳上位的,被谢妙设定成前·逆袭女配的常曦月。 在这本书里,常曦月扮演的是一个赤.裸.裸的黑莲花女配,因为前一世所受的折磨,嫉妒将她变成了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在发现自己意外重生后,她欣喜若狂,决定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统统抢回来,再也不要当什么都不懂的愚蠢绿叶,辛苦地活一辈子只为了衬托出贺佳的好,然后被人踩到泥里贬低,最后悲惨的死去。 姐妹意?闺蜜情? 那些都是什么? 常曦月统统不需要。 她的心里只充满了对贺佳的仇恨。 痛恨贺佳勾走了自己喜欢的人,并永远只会用无辜而可怜的眼睛看她。就仿佛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地抢走了别人深爱男人的人一般,而贺佳只是个误入凡间的天使,天使又怎么会犯错呢? 没错,天使是不会犯错的。 所有人都爱着天使,宠着她,惯着她,保护着她。 而常曦月?没人关心。 贺佳一个眼神,就能将常曦月追求了数十年而不得的男人虏入掌心。让他围着她团团转,失却了从前的冷静与克制,变成了被爱情所掌控的提线木偶。 常曦月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过去,改变她所知的那个未来,她又如何会放弃! 常曦月几乎是瞬间便在心里写好了计划,时时刻刻地准备着报复贺佳。因为她内心清楚,贺佳是个没脑子的人,永远不会用恶意揣度别人。只要她稍施些手段,就能很轻易地做出一些坏事,然后嫁祸到贺佳身上。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坏事一点点积累起来,就算贺佳再有通天的本事,也做不到将已定下的大局逆转过来。而在贺佳完蛋的那天,就是常曦月爬上去的机会! 谢妙现在就处于这样的一个节点上。 被常曦月陷害了到几乎众叛亲离的贺佳,面对潮水般涌来质问自己的众人,不知所措地拒绝回答这些践踏藐视了她尊严与家族的问题。 良好的家世与修养让贺佳说不出难听的话,而被娇宠着长大的过去则让她难以招架这些尖锐的问题。 贺佳只能对此避之不答。 而也正因为这种回避之举,恰巧应证了常曦月努力在诸人帮贺佳营造出来的只会谎言欺骗,欺善怕恶的形象,让一直以来所有人对贺佳的良好印象轰然倒塌。 随着这种失望的蔓延,贺佳逐渐失去了她依仗的一切。 常曦月作为她父亲在外的私生女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并致力于随时为贺佳落井下石,并将自己伪装成那个被贺佳所迫害的可怜人。最终,连一直深爱着贺佳的她的未婚夫也没能抗住这种连番的攻势,果断转身离去,投入了常曦月的怀抱。 贺佳失去了所有支持她的人,被厌恶了她的父亲赶出了家门,最终被路过的混混抢劫刺死在昏暗的小巷里。 好人垂泪,恶人得意。 这不是一个好玩儿的故事。 饶是作为写出了这个世界设定的作者谢妙,也不觉得它有多么讨人喜欢。她只觉得这种故事真是烂爆了,尤其在当自己成为这些恶作剧的主角的时候。 “贺佳!你对曦月做出这种事情,难道不会觉得良心痛吗!”察觉出她的发呆,一个微微有些胖的男生鼓足勇气站出来,大声地质问道,“原来平时的温柔善良,都是你装出来的假象!我算是看透你了!” 随着他的出头,周围的人仿佛都被一齐带动了。一时间,难听至极的指责声不绝于耳。 谢妙便笑了。 她脊背挺得笔直,脸上不见一丝慌乱的情绪。只用那像是一眼便能看穿人心底的眼睛将所有义愤填膺地站出来讨公道的人挨个看了个遍,将他们一个个看得心里发毛,这才不紧不慢地扬起了眉毛,声音缱绻而柔和。 “哦?”她将唇角慢慢扯开,翘成一个讽刺又冰冷的弧度,“我做什么了,有谁来跟我说说吗?” 第55章 “我们完了,分手吧。” “什么?贺佳, 竟然还有脸问你做了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曦月被你害的落了水,险些丢了命,你都不记得了吗?” “就是就是, 怕不是贺大小姐贵人多忘事, 觉得欺负自家人不叫欺负?所以做了坏事也问心无愧?” “哟,那可真是不得了,我们好怕啊!求求你不要把这种问心无愧用在我们身上!”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谢妙冷冷扫过他们, 这些都是贺佳一厢情愿当成朋友的人,其中不少还曾获得过她的慷慨相助。如今一个个却如同吃了迷药般, 争先恐后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落井下石。 她目光移动着,最终来到了一个一言不发的青年身上。 他叫乔若洋,是贺佳的未婚夫。俩人于三年前在一场宴会上相识,承父母之命订了婚约。贺佳人漂亮,性格也好, 和他处的很不错。虽然只是出于利益考虑的联姻,却被他们交往出了几分蜜里调油的意思来。 他们本该是相爱的一对,如今他却站在常曦月的身边, 用沉默代替了立场。 谢妙只装作看不见他脸上的纠结挣扎,轻声细语地问他:“乔若洋,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什么要说的。”乔若洋硬邦邦地回复道, 随后便别开了脸, 并不想再看到她的样子。 “好, 既然你们都没有人站出来给我理个来龙去脉,那就只好我自己来了。”谢妙听了这话,也不再静默无言, 而是选择放开了嗓子,声音清亮。她指了指最开始出来为常曦月站台的那个男生, 眼尾轻扬,生生将那张秀美清纯的脸蛋给弄出了三分娇媚的味道来:“你说我平时里的行为和性格,都是装出来的?那好,你给我说,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过?是和你交往劈腿了,还是亏待你了?” “……”那男生被噎得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你坏还不准旁人说了吗?你虽然没有欺负我,但是你欺负曦月了,我不能坐视不理!” “哦。”谢妙冷冷抹开了笑容,“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 “不是吗?那她好不好,我好不好,又关你何事?”谢妙道,“还有做人要讲证据,你说,我哪里欺负她了?” 这次,那男生像是找到了机会,立刻说:“你把她推下了湖!” “照片呢?” “……”那男生又熄火了,“总之,你把她推了下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谢妙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却发现他们都在她的锋锐视线下躲闪地低下了头,“看来是没有有我把她推下去的证据咯?” 乔若洋便皱起了眉头。 他露出了像是无法忍受谢妙这幅咄咄逼人样子的表情,站出了一步,对她道:“佳佳,你别这样,这样一点儿都不像你了。你就不能和曦月低头道个歉吗?本来也就不是多大的事儿。” 常曦月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掐紧了手心的肉,心中恨道:不是多大的事儿?果真是一群天之骄子,连人命这种东西都能轻描淡写地略过去! 谢妙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我又没有推她下去呀?为什么要让我道歉?” “你……” “我怎么啦?”她笑眯眯道,“若洋,你看到了吗?看到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乔若洋攥紧了拳头,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他看了看常曦月含着泪的眸子,定了定心神,最后郑重地道:“那天,我看到了……你和她一起牵着手走到了人工湖旁边。她还在和你说笑,笑得很开心,但是你转头就把曦月……” 话说到这儿,他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就仿佛说出来那些,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只是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谢妙,期待着她能帮自己打个圆场,将剩下没说出来的东西圆上。 “哦——”谢妙却压根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将唇角弧度扬得更高了些。她视线一转,直直地望向了试图躲在乔若洋身后的常曦月:“曦月呢?不来说说看,那天是什么情况吗?” 常曦月愣住,显然没想到谢妙竟然会选择将战火烧到她身上来:“我……我……” 她欲言又止,一时半会儿竟然吐不出半句正常的话。 “嗯,你……你……你什么?”谢妙走过去,“是想不起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了吗?” “不是……没有!”常曦月连忙摇头否认,抬眼便瞧见了逐渐靠近的谢妙,不由吓得娇呼了一声,紧紧地抓住了乔若洋的手,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不要过来,佳佳姐,你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和若洋哥在一起的,都是误会啊!我只是那天碰巧在街上遇见了若洋哥,才多说了两句话啊!” 她惊恐地道。 谢妙嘲讽地笑笑:“是吗?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啊,谢谢你告诉我哦。” “佳佳姐!”常曦月的眼泪“唰”的一下从眼眶中汹涌而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天明明有很认真地和你解释了……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听我说话……” 看到她的眼泪,周围的人纷纷心疼地安慰了起来。 “曦月,不要哭,干嘛给这种人看到你的眼泪!” “就是,没错!要哭也是哭给我们看,为什么要去和贱人求饶!” “你等着,我们马上就给你找回来场子!” 谢妙听了这些言论,一个没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播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也觉得那天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她问常曦月道,“你确定是我?” 常曦月恐惧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带着哭腔道:“佳佳姐……” “那……若洋,你呢?”谢妙没有理会她,迅速地将视线转投给了乔若洋,“你也认为她说的才是真相,愿意相信她吗?” 他深深地看了谢妙一眼,说:“我只相信公正。我也相信曦月没说谎。” 谢妙闻言,差点没被他的神奇言论给笑死。 她想想,问:“那你这个意思……是在说我说谎吗?” “……我没有说。”乔若洋否认道,“但你那天并没有和我在一起,我试图找你,但到处都找不到你。要不是曦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找到你了,我也不会看到竟然你将她给推下了湖……” “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谢妙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絮絮说出来的感想,“这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作为人的尊严都不要了的人?” 乔若洋没说话。 可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默认。 她便自嘲地勾了勾唇,双目出神地望着乔若洋,两颗晶透的泪珠儿忽地就那么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兴许是平日里的贺佳都是笑着示人的形象,如今突然见到她竟然被逼得哭了出来。一时间,群情激奋的情况减弱了许多。 但众人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只稍稍安静了一瞬,又立刻吵嚷了起来。 “贺佳,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装可怜有什么用?不如道个歉,曦月这么好,肯定不会和你计较这些的。” “就是,你非要这么死撑着吗?和曦月认个错又不会死!” “贺佳,我们真是看错你了!你竟然连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的勇气都没有!” 谢妙兀自昂着头,孤独又骄傲地站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乔若洋。 被这目光所震慑,乔若洋竟无端地生出了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来。 他张了张口,正试图说些什么,却听到了一计响亮的刹车声。接着,便是轿车门被打开,接着又被重重地合上的声音。 众人不由呆了,循声望去,却看到了是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容貌隐隐和乔若洋有几分相像。 男人眉宇间弥漫着一股倦怠的味道,看着懒洋洋的,像是怎么也睡不醒似的。他半抬起眼睛,将围着谢妙的人慢吞吞地看了一遍,最后望向了站在常曦月前面的乔若洋,嗓音低沉:“乔若洋,忙什么呢?” 乔若洋顿时露出了耗子见了猫一样的表情。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憋红了脸,最后才蹦出来一句:“哥,我没有……” “嗯?”那人睨了他一眼,“在外人面前挤兑自己未婚妻,不嫌丢人?” 乔若洋的面色顿时变成了一片灰败。 敏锐地察觉到乔若洋的心里变化,常曦月不由站出来,试图帮他说话,对那个男人道:“明江哥,你不要误会了若洋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声泪俱下道。 那人便又将目光放在了常曦月的身上。 他直直地打量着常曦月,直教她心里发毛,这才轻笑了一声,说:“请问,你是……?” 常曦月的脸瞬间也如她身边的乔若洋一般,变成了死白色。 瞧见这画面,那人像是满意了似的,这才慢慢转过身来,走向了谢妙。他眼里脸上俱是讽刺,却也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懒散地冲她笑。 谢妙不卑不亢地对视回去。 这个男人叫乔明江,是乔若洋的哥哥,同父异母的那种。比乔若洋要大上好些,很久前就接手了乔家的生意,是以乔若洋对他,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儿。 在谢妙的设定中,乔明江他爹和他妈恩爱得很,只是他妈死得早,于是他爹只得又迫于利益娶了个新的妻子,然后生下了乔若洋。但也因为这层关系的缘故,乔明江比起乔若洋受宠得多,地位也高。 如今乔明江发话,乔若洋再不服气,也只有低头认错这一条路可走。 “哥,我错了,这件事是我不对……”他道歉说,但语气中仍有一丝不平,“但是佳佳这次实在做的太过分了,我觉得必须……” “……过分?”乔明江面上浮现出奇怪神色,便回头看了眼谢妙,“发生了什么?你说。” “也没什么事情。”谢妙若无其事地擦擦还没干涸的眼角的泪水,平静道,“也就是前天被‘推了常曦月一下’,害得她在这种天气坠湖,险些丧了命而已。” 这话被她说得极其轻松,一时间又不免激起了周围人的愤怒。 乔若洋认了怂,可不代表他们也要一起认怂。乔明江是谁?不知道,不认识! “什么叫‘也就’?!”有个人冲出来指着她鼻子说,“差点害死人,你竟然还说的这么轻松!?” 那人正义愤填膺地挥舞着肢体,却忽地被一只手给挡住了。登时,那人气势立刻为之一弱,随后便从视野中看到了乔明江的脸。 乔明江抓着那人的手臂,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五指却如钢钳般。那人试着挣脱了一下,并没能顺利地挣脱开,不由急道:“你要给贺佳抱不平么,放开!” “不。”乔明江莞尔道,语气十分轻松,眼神却是冰冷的,“我只是碰巧是当事人之一,说两句自己知道的……不过分吧?” 那人被他这慑人气势所震,不由愣愣道:“说什么……” “关于这件事……”乔明江的眼睛越过诸人,来到了乔若洋身上。看得乔若洋眼皮一跳,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如果你们确定是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话,那可不太巧。” 乔若洋心中一惊,下意识追问:“哥,那天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未婚妻,你还要来问我?”乔明江半抬起眼,语气中带着一股厌倦,“大冬天跳到江里救溺水的小孩子,勇气可嘉。要不是旁边有群在冬泳的人,怕是看不到次日的太阳。” 他说到这里,才像是想起了旁边静静站着的谢妙似的,又扭头,用讥讽的语气褒扬道:“贺佳,你真不怕死。” “谢谢。”谢妙客气而疏离道,“下意识的反应,没想那么多。” 乔明江便哼笑了一声。 周围人已经被这突然急转直下的剧情给惊得俱傻了眼。 有一两个还试图不信邪地挣扎一下,对谢妙怒道:“贺佳,难道你以为你找了人来给你作证,我们就会相信了吗?你家那么有钱,想找一两个伪证过来还不简单!” “嗯,是很简单。”谢妙没否认,大方干脆地点了点头,“你们既然已经认定了常曦月说的话都是真话,而我只有满口的谎言。那证据是真是假,我有没有做过,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她目光灼灼,眸子清亮,仿佛能将人看穿一般。 俩人当即被噎得接不出话来。 他们正再欲说些什么,这时,站在一旁的乔明江忽地又开了口,神情古怪道:“……贺家没我有钱。” “………………” 一群准备乘胜追击的人顿时哑火。 没他有钱??贺家还没他有钱??? 对于这些常常受到贺佳恩惠的人来说,贺家的豪富已经是只能让他们望洋兴叹的程度了。而眼前的男人竟然还嫌弃贺家没钱,更可想而知是到达了什么样的等级。 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寄予在了乔若洋身上,却发现乔若洋也输给了对方。 乔若洋紧紧地攥着拳,指骨都被捏得泛着青白。他死死地盯着被吓得停住了呼吸的常曦月,声音压得很低,里面满溢着的都是对她的怒气:“……你,骗我?” “不是,不,若洋哥,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这么想骗你……”常曦月眼泪扑簌而下,慌乱地辩解道,“当时我的脑子也懵了,我太恐惧了,根本不知道是谁推的我!所以才会说出佳佳姐的名字!” “你说了,她和你在一起!”乔若洋怒道,满心都是追悔莫及,“如果你没有说谎,那和我哥在一起的是谁?你想告诉我是他幻想出来的假人吗?” 常曦月面如死灰,捂着嘴不停流泪,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显然,她心里也清楚,对于乔若洋而言,乔明江的影响是比她常曦月大得多的。毕竟乔明江手里握着事关他未来的生杀大权,而常曦月则只是一时兴起钓着玩玩的小玩偶罢了。 他敢为了她得罪一次贺佳,因为贺佳是不会计较的。但他可不敢得罪乔明江,因为乔明江的脾气可不算是好。今日乔若洋敢给乔明江脸色看,第二天乔明江就能让乔若洋吃不了兜着走,跪着来找他道歉。 乔若洋迅速拎清楚了其中关系,硬起心肠来抛弃了犹自在哭泣的常曦月,大步走到了谢妙面前,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佳佳,对不起,今天是我误会你了。真的很抱歉。” 他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恳,还弯下了腰,用足足45度角的角度对她鞠躬道歉。 贺佳的性格那么好,她总不会太过生他的气的。乔若洋想。他都这么低声下气了,她总不至于还要记仇吧? 她肯定会原谅自己的。 他一厢情愿地想着。 不想,身前的女孩儿却一言不发地站着,没有丝毫想要开口和解的意思。 她只是那么站着,连表情都没换过。 人群中渐渐涌现出骚动来。 乔若洋正想抬头,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却见对方忽地一路小跑着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小店里,买了瓶黄澄澄的橙汁,又一路小跑了回来。 他还以为是她原谅他了,因为他平时就很喜欢橙汁这种饮料,便露出笑容来迎接她。 不想,她走到他身边,却并没有将手中的饮料给他。而是自己拧开了瓶盖,眼睛都不眨地将整瓶橙汁都倒在了他头上。 “咕咚咕咚——” 黏糊糊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流到脸颊,然后又流入衣服里衬。乔若洋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的女孩,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不认识她了一般。 “你——”他忍不住张口。 “乔若洋,”她冷冷地打断了他,一字一顿,仿佛在生嚼他的骨和血,“我们完了,分手吧。” 第56章 “陪我三天,我就原谅你。” 第3章 “我们完了, 分手吧。” 乔若洋呆呆地看着眼前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的女孩儿,恍惚如同第一次认识她。 谢妙收起手,甩了甩瓶子里剩余的橙汁, 拧上了盖子, 左右扫了一眼。随后,她手中的空瓶子便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直直的坠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标准得如同最顶级的投手丢出的三分球。 乔明江在旁看着, 懒洋洋地吹了个口哨。 他丝毫没有顾及乔若洋已然有些发青的脸色,还是那副困得快要睡过去的样子, 抱胸从靠着的轿车上站直了身体,目光越过乔若洋,探向了谢妙:“要顺路载你一程吗?” “非常需要。”谢妙礼貌地答复道,“谢谢。” “不客气,进去吧。” 乔明江帮她拉开车门, 看着她坐进去,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喊住了乔若洋。 “一码归一码, 该做的别给气忘了。”他连个正眼都没给乔若洋,轻描淡写道, “今天发生的事情, 别让我在外面听到。自己犯的错, 自己兜着, 好好把尾给扫干净。明白?” 乔若洋咬紧了后槽牙,道:“……我知道。” 乔明江便“嗯”了一声,坐进车里, “砰”地一声将车门给关了。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那辆银灰色的轿车眨眼消失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谢妙静静地靠在座位上, 半阖着眼,坐着坐着,眼泪忽地哗哗流下来,怎么止也止不住。她狼狈地擦了擦眼角疯狂涌出来的泪水,将哭腔努力压在喉间,不去扰了身边的人。 她忍了好久,忽地听到了“沙沙”几声像是在抽纸的声音。接着,乔明江那白净且指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间捏着几张刚被扯出来的面巾纸,递到了她面前。 谢妙下意识回望过去,却见他一脸的困倦,撑着脸靠在椅背上,斜视着窗外,像是快要睡着了。但眉头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隐隐露出了一丝不耐,不知道是在嫌弃她偷偷摸摸的哭声,还是只是觉得自己的私人空间被侵扰了而觉得不适。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收回递来纸巾的手。 她低声说了一声谢谢,迅速地取走了他给的纸巾,仔细地擦脸上被泪水浸润过的地方。 “乔若洋那家伙就是这样子,从小到大都是,你不用太伤心。”他语气淡淡的,像是根本没把对方放在心上,“早点看清楚也好,总比嫁进来又后悔强。你回去后记得和伯父伯母说明白,趁着最近把事情给办了吧。如果需要帮忙,就来找我。” 谢妙动作滞了滞。 乔明江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所表达的意思,当事人一听便能明白。无非就是在让她早些履行她刚刚对乔若洋说的话,赶紧把婚约解除了,省得以后又出岔子,闹得所有人都不高兴。 好意是好意,但这个节点上说出来,实在是很伤人。 “……哥很讨厌我吗?”她倔强地道,“这么希望我早点滚开……” 乔明江听到这么不知好歹的话,终于肯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们之间,算不得上熟识。 本来乔明江和乔若洋之间的关系便称不上和睦,又因为家族产业继承的问题随时有可能闹翻成仇,本就淡薄的关系自然是变得更疏离了些。俩人根本不像是亲兄弟,而像是上下级。 自然,乔明江和贺佳的关系,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毕竟再怎么伪装亲近,到底还是得避嫌。不然,那可不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因此他们也仅仅限于是点头之交而已。若不是前天那场发了疯似的救援,乔明江和她的关系可能会比现在还要更表面、客套一些。 乔明江也弄不清楚他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被前日路过时,女孩儿毫不犹豫跳到水里的勇气感动了;也有可能是突然想要转换口味,试试看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总而言之,他对往日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贺家小公主,奇妙地升起了那么一些绝不算过分的兴趣来。 ——很漂亮,又很善良、很有勇气的姑娘。 他喜欢。 乔明江动了动眼皮,眸子黑沉沉的,久久地地注视着谢妙,过了许久,才慢悠悠地道:“你要是不乐意,那就算了。” “……”谢妙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我没有不乐意。只是……” “只是……?”乔明江拧起眉,“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又有什么好犹豫的?是贺伯伯会反对,还是伯母会不高兴?” “……都不会。” “那就去说。”乔明江道,“把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你就解放了。有什么值得你犹豫的吗?” “我……” 她难为情地飞快抬眸瞧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支支吾吾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来,低声解释道:“就算不是乔若洋,早晚还是要……至少维持住现在的话,暂时还不用太过害怕以后的事情。” 这话让乔明江不由自主地将关注投在了她的身上,盯着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带着浑身上下弥漫着的那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也随之消弭不少。 他没想到,她兀自纠结的问题竟然如此简单。以至于他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并不是震惊,而是意外。 ——倒也是挺有她风格的就是。 乔明江伸出手,凑近了她的脸庞。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眼前女孩儿的想法,一只手抬了她的下巴,强迫她靠近了自己。 女孩儿秀美白净的脸上出现一丝慌乱,试图挣扎着逃离他的掌控。细腻柔软的小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推了推,却没能撼动他半分。 对她的反应感觉到好笑,乔明江拿拇指蹭了蹭她嫣红的唇,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道:“如果你这么想嫁到我们家……你看我怎么样?” 闻言,她的双眸顿时如同受了惊的小鹿,惶然地睁圆了,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乔明江越瞧越觉得有趣,便低下头,轻轻触上了她的唇。 他熟门熟路地顺势将人推压在了车门上,探进了那片柔软中,一只手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辖制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前方开车的司机察觉到了后面传来的动静,十分意会地将车速渐渐缓下,驶入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小道。 甜甜的味道从他唇齿间弥漫开,缩在他怀里的女孩儿自战栗中冷静下来,没有再试图反抗,却也没有给他任何关乎心动的回应。她只是静静地被他抱着,单方面被迫般的微启着唇,承受着他的亲吻。 又过了一阵,乔明江慢吞吞地才将她放开。 她一瞬间抱紧了自己,躲到了车厢的角落,警觉又戒备地防范着他。 “现在有没有觉得,乔家上下没一个好男人?”乔明江微哑了嗓子,一扫平日里所展现的散漫姿态,像个盯上了猎物的豹子。他目光锐利,戳的她心尖儿一阵颤抖:“还是说,你仍旧放不下乔若洋?” 听到这句直指人心的话,她怅然地双手环着胸,出神地想了一会儿。 乔明江耐心地等着她。 兴许是在这漫长的回忆中,勾起了什么尤其引她伤心的事情。她想着想着,泪珠儿蓦地便又扑簌着滚了下来,如何止也止不住。甚至,连一声悲痛的哭腔都憋不出来,很纯粹地被伤到了整颗心。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哪里做的对不起他……”她连眼泪都忘记去擦,只低低地喃喃重复着,“曦月讨厌我,我能理解……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能理解……哪怕他说一句不喜欢我了,想让我走,我都能理解……但他怎么可以这样,觉得我会是那种人?!” 乔明江看她这副伤心至极的模样,抽了张纸,蹙着眉头给她一点点揩掉。 “你究竟是怎么平安长这么大的……”他半是嫌弃地抱怨道,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他仔仔细细地将她脸上被眼泪给摧残过的地方,全用纸巾给慢慢吸干了。又一点点地帮她整理好被他弄乱了的头发和衣衫,这才住了手,对她淡淡道:“还想哭吗?” 她难堪地摇了摇头。 他便“嗯”了一声,将纸巾揉了,随手丢掉。想了想,又对司机说:“停去前面那个公园。” 司机听到,又缓缓地发动了车。 这一段路程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待到人流稀疏的公园跃然入眼,乔明江从车上下来,顺便将谢妙也一同扯了下去。 他抓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过了一个个小道,最终来到了一汪水波粼粼的人工湖前。 ——正是前日贺佳跳下救人的那个湖。 “后悔吗?”他问。 谢妙摇了摇头:“不后悔。” “开心吗?”他又问。 她回忆起那日贺佳的心情,说:“很开心。” 他看着她,眉梢上扬:“那如果再来一次,你是选择去救人,还是去见他?” 她毫不犹豫:“救人。” 乔明江一下子就笑了。 他的眼睛像个狐狸,平时懒洋洋地瞧着人的时候,便总如同永远也睡不醒的模样。但如今笑起来,则就完全地变了副模样,无端的让人觉得勾魂夺魄,动人心扉。 他双手插着兜,似是收到了颇为满意的答案,轻哼了一声,对谢妙说:“走吧,我带你去见我爸。” 她顿时警觉起来,立刻与他拉远了距离,小心翼翼地戒备道:“去见伯伯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和若洋分手?”他半抬起眼睛,“今天我心情好,就好人做到底,顺手帮你这个忙。” 迎接这句话的,是她的沉默。 不知是在犹豫,又或只是单纯的不舍。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声音微颤:“那……岂不是很对不起……” 乔明江明白她未曾说出来的那些东西,倒也没准备隐瞒她,只单纯奇道:“我以为……没人告诉过你这些?” “……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她小声答道,“爸爸和我说过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也没什么,不是大事儿。左右又不是你亏欠了他,是他对不起你。”乔明江无所谓地道,“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就算是阿姨再想给他说好话,也护不住他。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又扬起恶作剧似的笑容来:“你要是觉得心里过不去,嫁给我也行。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话罢,他弯下身来,作势又要捉她。 她的小脸一瞬间便全红了个透,慌慌张张地躲开了他的手,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道:“我没有……” “好了。”乔明江没再逗她,而是把她给牵走了,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给开过来,“总之先把你送回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她安静下来,没有在逃避,安安静静地跟上了乔明江。 司机来的很快,乔明江把她塞进去,载着她开到了贺家门口,果真如承诺一般没有逼她去见乔父。 “到了。”他说,“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等我消息。别忘了把这事儿先和伯父伯母说一声,免得吓到他们。” “……谢谢你。”她犹豫了片刻,又忍不住问,“这会不会对你不太好?乔伯父他……” “嗯?”乔明江新奇地回望过去,见她竟是弱气又心虚的模样,明明是乔若洋对不起她,却生生被她营造出了一种她才是做的不对的那个的局面。 他不由勾起了唇角,莫名地又升起了几分好感来:“我说了不用担心,你可能对我说过的话……有什么误会?” “不是不是。”她像是又被吓到了,只不停否认,“我相信哥,就是觉得很愧疚……” “怎么?” “我和若洋之间的纠纷,要让哥来承担后果。”她低着头,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挡在了垂下来的碎发中。在乔明江的视角看,只能瞧见那嫣红的小嘴儿,和精致小巧的下巴,随着她绵软的嗓音一动一动的。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手搁在腿上,拇指在指节上来回摩挲着,低低地轻哼了一声,抬眼看她:“如果觉得对不起我,想补偿很简单。” “你去和学校请个假,”乔明江的嗓音低醇而诱人,简单而直白地对她说,“陪我三天,我就原谅你。” 第57章 “你不答应也可以,我不逼你。” 谢妙眨了眨眼。 乔明江双手交叠, 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道:“你不答应也可以,我不逼你。” “——况且, 我忙得很, 没时间挤给你。” 他徐徐地道,只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傲娇。 她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哥想去哪里?”她道, “我都可以。” “请好假了,就告诉我。”乔若洋道, “我等着你。” “好。”她弯起眼睛。 乔明江发出一声轻哼,谢妙乖巧地关上门,然后目送眼前轿车扬长而去。 直到那车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她才转身回了屋子。 谢妙正站在玄关换鞋,便听到一阵迅疾的脚步声。接着,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是乔若洋。 大约是过于急躁的缘故,他连脸上都出现了一层紧张而泛起的薄红,气息混乱, 忐忑地望着站在门口的谢妙。 “佳佳,你终于回来了, 我等你等了好久。”他半是抱怨地道。头发像是刚刚洗过, 衣服则换了套全新的, 完全看不出不久前才被谢妙浇了一脸橙汁的狼狈模样。只是发梢处还没完全吹干, 甚至滴着水。 他抿抿唇,试图对谢妙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顶着对方冷冷的注视,毫无介怀地笑出来。 管家王叔手持着一个大功率的吹风机, 从里屋悄然走出,边走边说:“乔少爷, 你头发还没全吹干呢……小姐又不会跑,急什么呀……” 年过半百的老爷子絮絮叨叨地道,然后被玄关处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吓了一跳。 他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仇人的小情侣俩人,张了张口,没敢插话。 而事实上,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装哑巴的选择是正确的。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熟视无睹地换了鞋子,将拿着的包塞到自己手里,然后像一阵风儿般地便离开了这里。 至于还站在那儿的乔若洋? 她根本没关心。 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的王管家被震得半天没能回过神儿,他看看同样被她的漠然给震惊到了的乔若洋,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安静地当一个背景板。 小情侣吵架,哪有隔夜仇啊?今天还气鼓鼓得如同要老死不相往来似的,第二天说不定就和好如初了。他一个老头子操什么心,还不如给他们多倒两杯茶。 王管家一脸天知地知地走了。 乔若洋根本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对待自己,在原地愣愣的站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要找的正主早就离开了。 他定了定神,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鼓励了一番,又硬着头皮去客厅里寻谢妙。 谢妙掏了瓶指甲油,正窝在沙发里开开心心地涂指甲。乔若洋看了一眼,是她平日里根本碰都不会碰的大红色,因为怕涂了显得太张扬。 也许是今日的事情彻底地刺激到了她,她一改往日风格,竟然拿了这么艳丽的颜色。 他鼓起勇气,走到她旁边,半跪在地上,探身过去:“佳佳,你生我的气了吗?”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将目光从指甲上慢慢转移到他身上,似笑非笑道:“没有。” 乔若洋露出欣喜的神色。 “乔若洋,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不想,她却话锋一转,彻底地打碎了他的幻想,“现在我们没关系了,而我从不生陌生人的气。因为没必要。” 顿时,他脸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 关于他和贺佳的这场婚约,虽然贺佳性子不好与人争个高下,随和又温柔,所以总处于弱势的地位。但实际上论到弱势,乔若洋才是真正弱势的那个。 横向对比的话,乔氏家大业大,贺氏确实没有那个资格与之比肩。否认也不会选择给两家的孩子立下婚约,方便各取所需。 可坏就坏在乔若洋并不是如今乔氏掌舵人最宠爱的那个孩子。 ……不,何止是宠爱,他根本就只是个刻了乔氏名字的物什。若不是顾及着那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可能他混的还不如那些小富之家的孩子。 也正因为如此,乔若洋的母亲尤其地担心当他的父亲百年之后,等乔明江接过了乔氏的大权会如何处理乔若洋这个并不受宠的幼弟。于是便好说歹说地帮他讨来了与贺氏的联姻,把贺佳这个备受贺家宠爱的小公主牵到了他手中。 可以说,他之所以有资本站在这里,有底气未来与乔明江争夺乔氏的产业,全是仗着贺佳爱他。 但她现在竟然对他说,他们之间完了? 开什么玩笑?! 乔若洋急切地想冲上去握住她的手,然后诚心诚意地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悔过。但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儿只是轻巧地侧开了身子,两条柔软的眉毛苦恼地拧在了一起,嫌弃地对他道:“别碰,还没干呢。不然一会儿又要重涂。” 听到这句话,他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这时,玄关处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高跟鞋在瓷砖上踩着,组成了一串儿失魂落魄的音符。不久后,便看到神情恍惚的常曦月出现在了客厅之中。 她甫一看到站在沙发边儿上的乔若洋,眼眶便迅速地红了,抖了抖睫毛,豆大的泪珠儿便簌簌地滚落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喊他的名字:“若洋哥……” 那声音又缱绻,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怨。不大不小,正正好让整个客厅里的人都能听到。 乔若洋当即僵硬的连动都不敢动了。 常曦月还以为是自己打动了乔若洋,让他心中有所感化了,便泪眼婆娑地走上去,想冲到他怀里哭个痛快。 不想,没走几步,却在沙发上看见了整个人都闲散地埋在了里面的谢妙。 她仿佛对常曦月和乔若洋两人之间发生的你来我往提不起半分兴趣,只是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形状优美的雪白脚丫搁在一张皮制的凳子上,专心致志地涂着她的指甲。 常曦月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不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纵使心里对她厌恶至极,仍旧是扯出了一丝虚弱的微笑:“佳佳姐,好巧,你也在啊……” 她像是并没听到常曦月打的招呼,只兀自涂完了最后一笔,将指甲的边缘仔细地收完了边儿。随后,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 乔若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动作,第一次发现原来一向乖巧而贤淑的她,竟然也有如此诱惑人心的一面。 常曦月发现他的专注,一时间不由怒火中烧。 自己费劲了心思,用了多少力气,才好不容易将乔若洋从贺佳身边抢了过来。本以为她会从此一蹶不振,可结果为何却还是这样?就如同自己无数次午夜梦回中的过去般,她只用了一个轻轻浅浅的笑,便勾魂儿一般地勾走了所有男人的目光!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拼搏,都比不上她哪怕一个笑! 常曦月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谢妙耐心地将刚涂好的指甲吹干了,这才像注意到身边站着的人似的,将注视丢给了常曦月:“回来了吗?今天好早。” 常曦月勉强地笑了笑,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虽然清楚自己其实和眼前的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关系,但对方却不知道,贺氏也不知道。常曦月的母亲当初和贺父一夜风流怀了她,拿了钱乖乖地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当年经手这件事的人,其余一概人等都被贺父瞒的好好的,遑论贺佳这个贺家上下的小宝贝。 她们如今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只是贺佳听说了她的母亲因为烂赌欠下了一屁股债,导致她不得不勤工俭学而心生同情,便很大方地邀请了常曦月到自己的别墅住着。既方便了常曦月上学读书,也方便了她平日出门打工。 上一世,常曦月念着贺佳给的恩情而不肯听从母亲的话认祖归宗,导致了只能背上母亲留下的赌债,痛苦而贫穷地过完了一生。而贺佳呢?在她的人生中如流星般短暂地出现了一瞬,又飞速地逝去了。只给她展示了那些上流社会中人醉生梦死的一角,让她做了一个华丽无比的梦,却又不肯负起丝毫的责任。 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像上一世般做个无欲无求的傻子。再也不要放手本应拥有的任何一点儿东西! “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所以请假了。”常曦月说,“打算辞了兼职,先休息一阵子,养一养。” 谢妙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刚好。我正巧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你有时间真的太好了。” 常曦月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浮现出来,连忙追问:“怎么了?” “我觉得这个屋子太挤了,住的不舒服。曦月你找个时间搬走吧。”她轻描淡写道,“不过我也清楚,现在外面房子不好找,就给你半个月的期限,在那之前离开就好。” 说完这些话,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将手里的指甲油朝桌子上一丢,懒洋洋地伸了个腰,长出了口气,然后冲着厨房里忙活着的王管家道:“王伯伯,出来送客吧。” 王管家听了她的呼唤,还以为是小情侣终于吵完架和好了,笑眯眯地端着茶壶准备出来留人,结果一瞧见客厅里竟然又多了个人,还是个浑身狼狈的女人。而之前糟糕的气氛不仅没有半分缓解,更是冷到了几乎实质化成锋锐的刀刃,狠狠地将人刺出血来。他当即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小姐……”他期期艾艾地问谢妙,试图让她能为年过半百的可怜老人的心脏着想一些,“这究竟是……” “我在说,送客呀?”谢妙也没有跟他计较这试图两边站队的墙头草行为,心平气和地笑着,“伯伯,你不懂。乔二少找到了真爱,这正试图来找我放他双宿双飞呢。我们不能这么眼界窄小,得笑着祝福他们才成。” 王管家一愣,望向乔若洋的目光顿时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乔若洋一惊,登时想去抓谢妙,让她听自己解释。 不想,她却是郑重其事地反身握住了常曦月的手,交到了他的手里,然后一脸诚恳严肃地说:“祝你们幸福,早生贵子。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行吗?” “佳佳,你不能这样。”乔若洋急急地解释,“我根本就不喜欢曦月,我只爱你!况且,我们还有婚约在身上……” 话说到一半,谢妙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铃声。 远远地一眼望过去,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赫然正是乔明江。 在场的几个人视力都不差,自然全看到了那醒目无比的三个大字。乔明江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 谢妙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接了电话。 乔明江那极富特色的倦怠声音从话筒对面传了过来:“喂?贺佳吗。” “嗯,我是。”谢妙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哼……才求了我帮忙,转眼就不认人了?”他轻唾了一句,“方便说话?” 谢妙便笑:“当然呀。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面前的两位客人。” “客人?”乔明江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后问,“若洋在你那儿?” “对呀。”谢妙道,“还有个他的小女友。” 乔明江的声音沉默了一瞬,说:“你开外放。” 谢妙没有推辞地直接点了免提。 霎时,乔明江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手机中扩散了出来。 他漫不经心地点名:“乔若洋……” 乔若洋立刻一个激灵,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应付他。 不料,接下来的话却让乔若洋如坠冰窟。 乔明江慢悠悠地道:“刚刚老头子跟我说了,让我转告你。贺家以后别再去了,婚约废除,就当没有过这回事儿。他明天就去找贺伯父登门道歉。至于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立刻从贺佳住的地方滚回来,乔家丢不起这个人。” 一室寂静。 王管家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茶壶险些一个没拿稳,摔翻在地上。 谢妙却无所谓地将手机收回来,问:“哥说完了?” “说完了。”乔明江的声音恹恹的,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挂吧,别忘了你欠我的东西。” “好,不会忘的。”她声音娇俏地说,“随叫随到。” 对方轻哼了一声,说:“看把你高兴的。” “这明明是在发自真心地在感恩呀。今天多亏了哥。”她语气认真地纠正他,说了一阵,想起来屋里还有别人,便又扭头对王管家道,“伯伯,该送人啦,不需要给他们泡茶。今儿我不高兴,这屋子谁都不想看见。” 王管家只觉得自己苍老的心脏又颤了颤,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将茶壶搁回厨房,苦兮兮地赔着笑脸将乔若洋半扯半送地给推了出去。 乔若洋望着她满脸欢喜地和乔明江交流,只觉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剜了一刀,鲜血淋漓地抽痛。 他很想冲上去,将她手中握着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告诉她自己才是她未来的丈夫,而不是他那个喜怒不定的哥哥乔明江。但内心仍旧不肯低头的自尊又让他难以行动,只好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些都是为了大局,所以一时半会儿不能和对方撕破脸。 可饶是如此,到底意难平。 乔若洋恨恨的看了一眼仍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内的常曦月,深深吸了口气,强行扯出笑容来:“不用麻烦王伯您送,我自己走便是。” 王管家见他如此知情识趣,赶紧接上了台阶:“乔少爷,您这是哪里的话啊,不麻烦,不麻烦的。” 说完,便赶紧走去玄关帮他们开门。 常曦月还立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一动不动。 谢妙便抬眼,奇怪地“咦”了一声,道:“怎么还没走?” 常曦月:“……我也?” “对呀。”谢妙弯起眉眼,“我不是说了吗,这屋子,我谁都不想看见。” “——当然,也包括你啦。” 第58章 “你这是……想让我吻你吗?” 常曦月僵硬地动了动手指, 一脸不敢置信:“佳佳姐,可我除了这里,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啊……?” “找个酒店呀, 或者去找你的朋友借住。”谢妙笑眯眯道, “乔若洋应该也挺乐意招待你的,很难吗?” 常曦月道:“可是都这么晚了,就算我赶回学校, 这个点宿舍也已经锁门了……” 谢妙看都没看她,裸着脚, 踩着地毯上了二楼。 远远地,传来她的娇笑声。也不知道是说给乔明江的,还是她自个儿高兴。 常曦月愤恨地掐住了掌心的肉。 可说到底,贺佳才是这所房子的主人。她既然发话了,常曦月饶是再不满, 也只能拎着包从屋子里滚出去。 毕竟她只是一个还没能认祖归宗、势单力薄的小姑娘罢了。 常曦月可怜兮兮地抓着包,朝外一点点地挪出去,并试图想借着乔若洋的同情心来博取一些最后的好处。不曾想, 乔若洋竟然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根本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闲情。 这让她不由暗地里“呸”了一声。 俩人乖乖地一齐滚出了谢妙住的地方。 谢妙在楼上注视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她把零零七给喊出来, 对它说:“梦里的世界, 会有类似于自我补完的流程吗?” 零零七不解:“你问的是什么意思?” 谢妙说:“这个故事我可没仔细写出来过, 甚至都只是仅限于口头讨论的大纲梗。女主角的名字都是随手拼凑的,哪来的这么完善的背景故事。你要是说你没在其中做鬼,打死我都不信。” 零零七说:“如果你只是问这个, 系统确实在其中起到了一些推波助澜的作用。不过,最主要的功劳并不是我, 而是一起参与进这个游戏的人。” 谢妙一顿,忍不住追问:“什么叫参与进这个游戏的人?你的意思是……这个梦中世界还有别的活人?” 零零七答:“自然,不然你认为仅靠npc数据,能完成这么多人性化的反应吗?我们这些系统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个高级一些的监视器,有一些能对梦境世界动手脚的小本事。但织梦这么高难度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太困难了。” 谢妙道:“所以,其实这些世界的都是活人?” 零零七说:“确切来说,是梦里的活人。一场梦醒后,就不会再记得梦中的事情。” 谢妙傻眼,忽然想起来了蒋莘似乎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或许我们曾在梦中的世界相遇过。 不知怎么的,谢妙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锤死眼前这颗光蛋的冲动。 “所以,如果是构架完成的世界……就会按照我设定好的剧情继续下去?”她又问,“如果不是,就简单建个最基本的骨架,然后再由参与了这场梦的人来补完血肉?” “对了一半。”零零七说,“这里还是属于你的世界,会以你的意志为主导而改变未来的方向,决定权仍在你的手中。” 谢妙“嗯”了一声,又问它自己还有多少商城币。 零零七迅速地回答道:“20000点。” 谢妙惊了:“……怎么这么多?!” “人气也是其中的一环。”零零七道,“请宿主好好利用。” 谢妙想了想,秉承着没有投入就没有回报的想法,把点数直接拍给了魅力上,然后又把自己之前买的那个好感查看器给顺手升了个级。 小一万的商城币砸下去,她顿时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好感查看器也成功升了一级,开放了更多额外的功能。 谢妙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了次日大天亮。 下楼简单吃了早餐,她便直接跑去理发店将头发剪成了一头短毛,又染了个嚣张无比的颜色,然后让人把她送回了学校。 她背着包往教室走,一路收获了无数异样的眼光。而等到她坐回常属于她的那个位置,则是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炸了开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着,议论她是不是疯了。 往日以温柔娴静形象示人的贺佳,一夜间竟然变成了个顶着一头招摇银发、涂着大红唇的叛逆期少女! 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又碍于她不同以往的凶恶气势,只好将困惑的目光纷纷投向了教室另一端坐着的常曦月。毕竟,她们俩人听说是住在一起的,平日里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该知道些什么吧? 有人便偷偷拿笔戳了戳角落里缩成了鹌鹑模样的常曦月,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想,还未等常曦月开口,远远地便传来了谢妙的声音。 “你问她没用,你得问我。” 她嗓音凉凉的,透着一股子能冻死人的寒意。 那人回头,却发现原本离的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谢妙已经大步地走了过来。 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常曦月身边,吐字清晰道:“今天有空?” “有……”常曦月微抖着身子,像个备受压迫的小白兔。 “那好,今天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趁早儿搬走了。”谢妙道,“这大半年的房租我就不要了,不用太感谢我。你和你新男朋友结婚的时候,也不用给我发喜糖了,挺恶心的。” 这话一出,常曦月顿时脸色煞白,周围人看她的目光也瞬间变了质。 谢妙话说的隐晦,但这不碍于周遭一堆八卦与脑补能力MAX的围观群众自行意会完整出剧情。只不过短短数秒,一出“被好闺蜜插足感情小三上位,少女怒而分手性情大变与其反目成仇”的戏码便出现在了诸人的脑海中。 感叹,惋惜,害怕,嫌恶。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注视都汇聚在了常曦月的身上。 她忍了又忍,最终没能忍住心中高昂燃烧着的怒火,对着谢妙尖叫道:“贺佳,你不要以为你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就能随便侮辱我!你不过是仗着父母的势,欺负我而已。这么肆意诋毁我,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常曦月一鼓作气地说完,将自己的气势提得足足的,和谢妙互不相让地对视。 贺佳一直都是个好欺负的包子。她想。就算一夜之间转了性子,只要自己硬气起来,她就一定会往后退的。 常曦月高昂着头,等着眼前人的让步。 结果,等了半天,只听她“唔”了一声,像是在沉思的模样。又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承认了常曦月说的话:“你说的对,确实不能拿钱来侮辱人。” 常曦月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这样吧。”谢妙莞尔道,“既然你觉得我是在拿钱侮辱你,那我也只能继续在你心里的恶人形象了。毕竟当好人也没好处。” 常曦月僵住,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原本自信的声音变得有些心虚:“你想怎么样……” “麻烦把大半年的房租结清一下,谢谢。”谢妙道,“就按市场价来吧。还有,你从我那儿拿走的衣服啊,鞋子啊,包啊什么的……哦,不用还给我了,脏。就折价付我一半儿的钱吧。” 常曦月睁大了眼睛:“你、你说了送给我的,房租也是,是你极力邀请我、我才去的……” “嗯,这话的确是我说的没错。”谢妙扯出个笑容给她,“但我现在是恶人啊,朝令夕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况且还是那么久之前说的事情。” “可是……!”常曦月正忍不住再辩驳一番,忽地门外传来一阵上课铃声,随后便见辅导员随着铃声走了进来。 他瞧见屋子里一团乱糟糟的样子,眉不由狠狠地拧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都坐回自己位置上去。” 众人见他来了,顿时做鸟兽散,纷纷跑回了自己的小地方。 谢妙则反其道而行之,拿着请假条就大步走到了他身边。满脸笑嘻嘻的,配上那一头蓬松而炫目的银色短发,简直没个正行。 辅导员显然也被她这仿佛吃错了药似的装扮给震惊了,沉默了好几秒,才问:“贺佳,有问题?” “想请假,”她道,“我生病了,病得很重,要回家看病。” 辅导员便打量了谢妙一番:面色红润,媚眼如丝,一点儿都不像是得了重病需要请假的人。 他问:“生了什么病?” 谢妙露齿一笑,道:“心病。” “…………” 众人都随着震惊的辅导员一起,被她的理直气壮给无语到了。 谢妙却恍若未觉,惨兮兮地瞧着对方:“不行吗?” 她将语气拿捏得又委屈,又可怜。活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兽,在滂沱大雨中瑟瑟前行。 饱受良心挣扎的辅导员一秒给她签了假条。 她见了,“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接过了假条,冲着班里所有人丢了个飞吻,拎起包转头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留下了一众被这瞬间反差给惊吓到了的众人。 等出了校门,谢妙给乔明江去了条消息,说自己假请完了。 乔明江的回复一如他本人,简明扼要,只有一个字—— “嗯。” 谢妙便笑着收了手机。 当晚上,学校论坛的水区出现了一个顶着HOT标签的帖子。题目内容则是“隔壁系的某H姓大众女神怎么感觉像是吃错了药,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有没有知道内情的人来说一说啊?” 帖子首楼絮絮地说了一大堆,全篇充满了对这位“H姓”女神的痛心疾首。虽然没有直接点名名字,但学校里的人一眼便知说的是谁。 今日有幸在现场看到了女神一秒切换叛逆期少女的吃瓜观众纷纷上前给予了楼主亲切友好的慰问,并热情科普了最近这位H姓女神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待他们科普完了,楼里的风格顿时一变,个个群情激奋,简直恨不得化身当事人,冲上去帮她手撕了那对狗男女。 其中有一楼痛心疾首地道:“没想到连HJ这种性格好长相佳有背景还十项全能的妹子都会被渣,我重新刷新了对渣男丧病程度的认知。还有……HJ女神还谈恋爱吗!求求你考虑考虑我啊!” 下面知情识趣地跟了一串儿“想得美”。 气氛热烈无比。 而正被他们所激烈讨论着的当事人,则正坐在乔明江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杯廉价的奶茶,插了吸管,百无聊赖地等他忙完手上的工作。 从乔明江的视角看过去,女孩儿穿着露了大半肩膀的上杉,下面则是短到大腿腿根的热裤。白皙而纤瘦的腿儿一晃一晃的,流畅漂亮的曲线从大腿一直蜿蜒到脚踝,亮银的脚链搭在那双雪足上,鲜艳欲滴的大红色指甲衬得她愈发得像个冰雪堆就而成的雪人儿。 他眼神暗了暗。 乔若洋和贺佳的婚约已经在双方长辈们的商量下,彻底的变成了历史。纵使乔若洋和他的母亲再万般不舍拒绝,也木已成舟,没半分选择的余地了。 如今重新恢复了单身的她,可以说是由最顶级的厨子所造就的精品,光是远远地看着,便引人垂涎欲滴。无数闻到了肉香的豺狼纷纷凑了上来,几乎踏破贺家的门槛。可她竟然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般,竟然这么大咧咧地跑来他的面前。 ——虽然她确实也不大就是。 解除了婚约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是有可能会影响到乔氏之后的一些产业布局的;往小了说,贺氏至今没有露出什么对于乔若洋所犯事情的不满。在未来的几年内,暂时还是不用太过担心的。但无论如何,对乔明江而言,这件事只有利没有弊。 任谁也不想卧榻之旁还有个人虎视眈眈地等着,时刻准备着咬走自己身上的肉。 左思右想,大约唯一的不爽便是眼前的女孩儿了。 她是他唯一没能精准计算并抓住的异端。 他很喜欢她,但乔若洋却是他亲弟弟。虽然那日他口口声声说着,她还能嫁给自己,但实际上两人都清楚,除非如今还在任上的乔老爷子驾鹤西去,不然这事儿是基本没半点指望的。 对方可不想看到兄弟阋墙,尤其还是为了同一个女人。纵使那女人背后有着再大的权势、再高的利益也不行,何况她还没有。 签完最后一笔合同,乔明江按了秘书的电话,把人喊进来拿走了堆在桌子上的文件。他站起来,走到谢妙身边,用俯视的视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打扮成这幅样子?” 谢妙道:“我开心呀。怎么,你不乐意看见?” 乔明江:“正常点,别把自己弄得和个疯丫头似的。” 她便皱起了鼻子,五官挤成了一团,撅着小嘴儿看他。 乔明江心头一动。 他单手撑在她身旁,上半身弯下,凑到她脸颊边,声音微哑道:“你这是……想让我吻你吗?” 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末了,弯着眼睛冲他笑:“哥想亲我?” 乔明江半垂着眼帘,没说话。 她却很聪明地察觉出了他没说出的那些意图,双手搭上他的脖子,红唇微启,轻轻地朝他脸上吹了口气。 他呼吸顿时一滞,抱着她便滚到了沙发上。 唇齿亲密地接触着,他将她压在身下,在她口中攻城略地。而她则一扫之前的青涩抗拒,放-浪而热情地回应他。光裸在外的腿隔着西装裤薄薄的布料,轻轻地蹭着他。 前所未有的欲-望从胸中喷薄而出,乔明江搂着怀里的女孩儿,几乎要溺毙于她身上的香气。他们纠缠了许久,吻到几乎窒息,才被她一把推开,踉跄着离开了她身边。 眼前的女孩儿眯着眼睛,甜蜜蜜地笑着,翘起了腿:“哥,适可而止哦?” 乔明江沉着脸,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目光在她的眼睛和被吻得微肿了的唇上来回移动,最终稳下了呼吸,用手蹭了蹭唇边沾上的口红。 过了好久,他才又恢复了往日那与世无争的疏懒模样:“被若洋伤着心了?所以跑来勾引我?” 她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儿,神情专注,目不斜视:“没有哦。” 乔明江轻哼了一声。 “嗳,说要让我陪你三天的可是哥自己。”她娇气地抱怨道,“现在我人来了,哥只顾着忙工作,看都不看我一眼。还不准我任性一下吗?” 乔明江道:“贺佳,你以前不这样。” 她动作一僵。 他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连嘴角的笑意也散了大半。她怏怏地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下巴,将半个身体都埋进了沙发里。 “哥,你这样真讨人嫌。”她声音小小的,细弱又可怜,像只悲鸣的幼猫,“我恨你。” 乔明江对着镜子正了正领带,拉平了弄乱的衣服:“不客气,礼尚往来。” 她低声“嘁”了一声。 乔明江回过头,将她从沙发里捞起来。她如同一滩水一样地倒在他怀里,睁着双眸,佯装天真地瞧着他。 他顿了顿:“贺佳,我不管你之前怎么想的。总之,既然让我看见了,就给我正常起来。弄成这个样子,你打算给谁看?” 第59章 “你们也挺大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第6章 谢妙无辜地眨了眨眼, 咧嘴笑了。 乔明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以前我天天在想别人怎么看我,逼着自己去做一些事情, 每天过的都很痛苦。现在自由多了, 我很开心啊。” “开心?”乔明江点了点她眉心,“明明都快哭了。” 她一下哭丧起了脸。 “我要离开。”一把抓起丢在沙发上的包,她怏怏地道, “不陪你了。” 高跟鞋“咚咚咚”地在瓷砖上磕着,她一步两步地朝门外走去。终于, 在那只纤纤小手将要拉开门的时候,乔明江又叫住了她。 “随你高兴吧。”他说,“来都来了,走什么。说吧,想去哪里?” 她便又笑了。 俩人在外面足足浪了三天, 期间没有回任何人的短信和电话。也不知道乔明江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能腾出来这么多时间。毕竟在贺佳留下来的记忆里,他还真的挺忙的。 虽然大多时间都是谢妙在旁边疯, 他坐在那儿看就是。 等到她回到学校的时候,学校里早因为论坛上那被盖了几百页的红贴给弄得炸了大半的锅。 于是, 认识她的更了解了, 不认识她的也认识了。 谢妙受到了宛如大熊猫一般的明星待遇, 连坐在教室里听课都要人在旁边交头接耳, 然后悄悄地说:“看,就是那个被闺蜜三了的贺佳!” 她听了,便每每都冲对方莞尔一笑, 不分男女地放射荷尔蒙。用商城币生生拔到爆满的魅力值发挥了它应有的价值,将大半个学校里的人给撩得不要不要的, 最后一部分给常曦月摇扇打擂的那部分人也纷纷叛变了立场。 常曦月差点没被她给气死,可说又说不过,还欠着她一大笔债,只好忍气吞声,安静下来装一只并不存在的小透明。而乔若洋,则慑于自己亲爹的警告,吓得连个电话都没敢再打来。 又过了一阵子,贺家老太太大寿,家里打电话给谢妙,说让她回去给老太太庆生。谢妙满口答应了下来,然后转头就打电话问乔明江去不去贺老太太的大寿宴。 说来也巧,这情况刚好与她跟机油随手聊的梗巧妙地接到了一起。 本以为在她已经彻底将之前聊来的剧情踩的稀碎的情况下,原本定好想写的故事也不会再出现。不想兜兜转转,还是以另一个方式表现了出来,也是很有意思的。 在这段剧情里,参加了贺老太太生日宴的贺佳在宴席上遇到了乔若洋。然而此时乔若洋已经完全被常曦月给策了反,满脑子都是这朵身世可怜还坚强如斯的小娇花,对被泼了一身脏水的贺佳冷言冷语,并直言以后就算结婚,他也不会瞧得上她这种人。 这时才发现自己被背叛了的贺佳强颜欢笑着参加完了宴席后,开车出去散心,精神恍惚的她被一辆货车给撞成了重伤,浑身是血的送进了医院抢救。 更倒霉的是,她是个RH阴性血,俗称的熊猫血。这身血遗传自早已去世的贺老爷子,除了贺佳以外,全家竟上下没一个遗传到这血型的孩子。贺家用干了全市库存的血库,还是缺血。 这时,目睹了正常车祸、并将贺佳送到了医院的常曦月顺理成章地站出来,袒露了自己的血型,并说要给贺佳献血的决定。 靠着常曦月的血,贺佳被从死亡线上抢救了回来。而常曦月也借此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贺家,恢复了自己贺家次女的身份。 这一次,谢妙不知道剧情还会不会按原来的设定发生,但她肯定不会就这么让对方自由如愿地按着计划来。 原因无他,不爽而已。 “为什么突然问我去不去?”乔明江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恹恹的,“你这是想让我去,还是不想让我去?” 谢妙想了想,换了个问他的方式:“那若洋去不去?” 乔明江立刻答道:“我去。” 她登时眉开眼笑:“那就是他不去了?那可真好。” “怎么?”乔明江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对的味道,“有发生什么事么?” 谢妙说:“我家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我这事儿全家都没敢告诉她,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要是若洋去了,可不还得在老太太面前装成和谐美满的小情侣?我才不要呢,一眼都不想瞧见他。” 乔明江在电话对面挑挑眉:“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俩像呀!”她眉眼弯弯的,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反正你也要来,就勉强一下,和我装一装呗?我一定给哥包个大红包呀。” 乔明江无语,过了半天,问她:“你这都哪儿学来的套路?” “小说上的。”她认认真真地给他掰扯,“就是最近特别红特别红的、改了电视剧的那个!你看,女主找了个一日游替身假男友,顺利通过了爹妈和爷爷奶奶的考验。最后为了表示感激,还给那个人包了个大红包!” “……那你觉得我需要吗?” “礼轻情意重嘛。”她理直气壮道,“哪怕是一块钱,那也是钱!” 乔明江手一抖,差点挂了她的电话。 他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阵,把心底莫名浮现出的委屈给压下去,然后说:“记得打扮漂亮点,别给我丢人。” 便算是默认答应了。 她高高兴兴地“哎”了一声。 乔明江“啪”地挂了电话,被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气得手直哆嗦。 谢妙也不恼,美滋滋地拉开微信,给乔明江发了个七百七十一块钱,然后后面附了一句“么么哒”。 乔明江刚把气消得差不多,打开手机一看,险些直接把这货给拉进了黑名单从此断绝来往。 手都挪到红色按钮上了,他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下心。 死丫头。乔明江垂着眼睛想。给他等着吧。 转眼就到了寿宴那天。 贺家底蕴不算深,满打满算也就传了三代。贺老爷子白手起家,由贺佳他爸发扬光大,贺氏经过几十年慢慢做起来,如今也算家大业大。老太太过寿辰,业内当然都得给个薄面。虽然乔贺两家之前才因为乔若洋和贺佳的婚约险些闹出大问题,但处理得及时,如今倒还处于蜜月期。 身为乔家的老大,未来的接班人,乔明江自然得过来走这么一趟。可乔若洋,就完全成了不必要的那个了。 之前乔明江对谢妙说的那些,也是真没骗她。 谢妙弄了顶假发,生生打扮回了人模狗样的原人设,站在外面笑盈盈地接乔明江。 乔明江看到她这幅温柔解意的模样,眉头动了动,问:“乖了?” 她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吓到老太太多不好。不然岂不是我的罪过?” 乔明江冷哼了一声。 “哥今天真好看。”她赶紧凑上来,挽上了他的胳膊,满口夸赞道,“一枝独秀!鹤立鸡群!” “嗯。”乔明江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眼皮半抬,“那你是什么,小母鸡吗?” 她一秒闭了嘴。 他瞧瞧她那满脸写满了委屈的表情,忍不住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乖一点,你拿我当若洋替身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 乔明江挽着她,朝大厅走去。 一路上,遇到无数熟悉的身影。眼神交流间,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在了他身边的小人儿上。 今夜的她,打扮得尤其漂亮。雪白的皮肤,嫣红的唇,裸.露出大片肌肤的颈子,还有修长而笔直的腿儿。配上那双到处流连、勾魂夺魄的眸子,实在难以叫人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察觉到乔明江微微一顿的动作,她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娇娇柔柔的声音悄悄地传到他耳朵里,与之一起的还有她拿手指偷偷挠着他手心时微痒的触感。 乔明江表情未变,狠狠地捏了她一下。 随后,便看到了她蹙起了的眉头,和撅起来了的小嘴儿。 她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挤眉弄眼地对他吐吐舌头:“哥,你真小气。” 乔明江凉凉一笑,忍住了当场把她按在墙上亲的想法。 又过了一阵,年迈的贺老太太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姗姗来迟。 谢妙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牵了乔明江的手,对他说:“我们去见奶奶。” 乔明江没有抗拒,跟着她一起朝着贺老太太的方向走去。 他们走了一会儿,贺老太太看到了走过来了的谢妙,眼睛眯起来,很和蔼地道:“佳佳来啦。” 谢妙冲老太太笑道:“对呀,来给奶奶庆生呢。” “奶奶好久都没看见你啦,也不常回来看看。”贺老太太半是抱怨地说,“一上大学,就和飞了魂儿似的,也不回来,成日就知道在外面和小男朋友在一起……哎,这是……” 她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乔明江。 乔明江便凑上去,握着老太太的手自报了家门。 老太太仔仔细细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来,对谢妙道:“佳佳啊,你要好好珍惜这段姻缘。这可是个好孩子!” 谢妙笑眯眯地“哎”了一声,面不改色道:“哥对我可好了。” 乔明江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挺好,挺好。”老太太乐呵呵地,顺口问道,“你们也挺大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第60章 “你在怕什么?” 一时间, 周遭人神情各异。 有忧愁的,有尴尬的,还有揶揄的。 忧愁的是贺佳她妈, 尴尬的是贺佳她爸, 揶揄的则是贺佳的小弟——贺满。 贺满比贺佳小了三岁,皮得很,但护犊子。贺父贺母都忙得很, 没空照顾这个小孩子,于是贺满可以说得上是贺佳这个姐姐带大的, 和她关系很好。后来贺佳被赶出家门,也是贺满偷偷出去找人收拾的她的后事。 谢妙转了转眼睛,没有理会贺满,而是偷偷戳了戳乔明江。 乔明江半抬起眼,瞧了她一眼, 用眼神询问她想干什么。 谢妙便捂嘴偷偷笑起来。 她像只小蝴蝶似的,跑到了贺老太太面前,也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声音甜甜的:“您看什么时候好啊?” 老太太眯着眼睛,神在在地寻思了一会儿, 道:“我看啊……今年就挺好的。” “可不是嘛, 奶奶, 我也觉得今年挺好的。”她一脸的唯恐天下不乱, “可哥平时忙得很,没空理我的。现在结婚怕不是委屈了他,过没多久就要讨厌我啦!” 乔明江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却一句话都没说,任由贺老太太握着他的手长吁短叹, 絮絮叨叨一些来自于长辈的老生常谈。 旁边的贺父贺母看了,对乔明江像是默认了的态度惊讶不已,目光在俩人身上来回转。一时间,竟搞不清楚前阵子来自于乔家的那所谓负荆请罪般的退婚请求,究竟是乔家俩兄弟因为自己女儿内讧弄出来的,还是真的如乔老爷子所说的那般只是乔若洋对不起贺佳。 但无论如何,对贺家总不算是件坏事儿。尽管对乔老爷子来说,简直是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 他们生怕自己这个被宠得过了头的傻女儿又蹦出什么惊世之言,耍了老太太不说,还触到乔明江的神经,让好不容易稳下来的两家关系重新搞僵。便赶紧想了个理由,把老太太给支走了,让年轻人自己乐呵去。 谢妙便只得抱着乔明江的胳膊,委屈巴巴地跑到了角落里喝闷酒。 说是酒,也不全是,只是浓度很低的香槟而已。她平日里很少碰这些东西,贺佳也不是个能喝的人设。以至于没喝多少,脸上便酡红一片,如同一颗熟透了的草莓,散发着醇香无比的气味儿,看起来分外诱人。 周遭但凡还在适龄中的男性,立刻便闻到了那空气中弥漫开的香气,一个个和盯上了肥肉的狼般,纷纷将目光流连在了乔明江的身边。 乔明江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一步,将她严严实实地遮在了身后。 她瞧见他那佯装无意的小动作,眼睛眯起来,眸子中泛着盈盈水光,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哥,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他牵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你说呢?” “嗯,我猜猜啊……”她苦思冥想了一阵子,蓦地明朗起来,“肯定是意图不轨!总之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乔明江眼皮都没动,直接给了她脑袋上一下子。 她捂着额头,鼓起了腮帮子,气得眼泪汪汪的。 ……像个暴怒中的河豚。乔明江想。不能笑,一定不能笑。 他便又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触手可及的温热触感,还有细腻光滑的皮肤,让乔明江的心又荡了一分。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群,一个个全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便又强行冷静下来,对她道:“你好好呆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睫毛懒洋洋地呼扇了一下,注意力稍稍分了些出来,轻轻地答:“嗯。” 乔明江便转头离开了。 他一到洗手间,便拧开水龙头,先洗了个脸。冰冷的水哗啦啦地流出来,浇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猛烈跳动着的心脏稍稍静下来了一些。乔明江又对着洗手池冲了好久,这才慢条斯理地抽了纸出来,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水珠儿。 擦着擦着,背后的入口处,忽然走进来了个人。 很眼熟,是贺满。 贺满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他,不由浮现出惊讶之色来。 乔明江对他礼貌地点点头,丢了纸,准备走人。 “哎,等等。”贺满却突然出口叫住了他,“平日里见到明江哥不容易,今天既然见到了,就问哥件事儿。哥应该不介意吧?” 乔明江看了他一阵子,道:“你说。” 贺满便扯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嘻嘻的表情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姐……” “怎么了?”对方骤然提及谢妙,他心里短暂地一惊,回过头来,直视着贺满。 “哦,就是我姐这个人,打小儿吧就比较死心眼。”贺满道,“要是明江哥不在乎她,只是玩玩儿就算的话,麻烦还是尽早离开她。不然到时候闹得两家都不好看,哥应该也不想看见吧?” 贺满顿顿,又补充道:“乔若洋的事情我是不清楚啊……我姐以前可不这样。不过我也管不着她,她高兴就行。但她应该还是挺喜欢明江哥你的,你要是没放在心上,她应该还是挺伤心的。” 乔明江听了,薄唇紧抿,沉默良久,最后蹦出来一句:“不是玩玩,你放心。” “那行。我知道了。”贺满应了一声,随后又道,“我话可能有点不太好听,不过我家也不是那种随便任人欺负的。我姐是我们家宝贝……哥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乔明江道,“贺佳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 贺满“哎”了一声,挑高了唇角,冲他挥了挥手:“哥好好玩啊。” 乔明江压根没理他,直接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心想:真不愧是贺佳带出来的,连习惯和挑衅人的动作表情都一样样的。 他回到谢妙身边,发现走前还只是半醉的她,已经彻底沦为了一只小醉猫,半眯着眼睛,挂着敷衍的假笑和人攀谈着。远远地,瞧见他回来了,眼底闪过了一道流光,随后便溢出了满满的笑容。 空气中的甜度,霎时便被拔高了好几度。 乔明江脚步一顿,想起方才贺满和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瞬间柔软了起来。 他走过去,周遭的人纷纷识相地闪避开来,留出一片真空的地带,将他顺利地带到了她身边。 “哥怎么这么久,莫不是在宅子里迷了路?”她醉眼迷蒙地看了他一眼,“下次有这种好事儿记得叫上我呀,我肯定勤勤恳恳给哥当导游,绝不玩忽职守。” “刚遇到了贺满,多聊了几句。”乔明江道,从她手里摘走了酒杯,“不会喝,就少喝一点。你这是准备等会找人把你给抬出去?” “哪儿来的人肯抬我。”她怏怏地道,“你可别打趣我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乔明江凑到她耳边,闻着她鬓发上的香气,低声道:“你嫁给我,我把你捡回去。” 她身体僵了僵。 空气奇妙地沉默了下来。 她将手中杯子放在台桌上,揉了揉略有些僵硬的手指,过了好久,才慢悠悠地回复道:“哥,是认真的吗?” 乔明江没有犹豫地道:“认真的。” 她垂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一般,染着大红色的指甲在高脚杯的杯身上流连,眼神虚幻而迷离。 又过了一阵,她才如同下了决心似的,牵了他的手,一点点朝着庭院走去。 庭院中开满了大片大片的百合,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今日的宴席而特意准备的。风静悄悄地吹过,将花香扩散到了整个庭院之中。乔明江站在这浓郁的香气中,看着她一瞬之间变回了以前那种低眉顺眼的隐忍姿态。 不,还是和之前有很大区别的。 以前的她,仿佛多大的委屈、再多的指责都能一声不吭地忍耐下来。虽然是个娇养长大的姑娘,却奇异的不像是个蜜罐中泡大的孩子。 现在的她,则是丢掉了过多她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明确地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达出来的娇气女孩儿。虽然任性,但胜在真实。 会哭的孩子总是有糖吃的。就如同他,以前绝不会对偶人般完美的贺佳多看一眼,却会被那惊鸿一瞥的勇气和脆弱给迷住了眼睛。 “我还以为哥是随口说说,逗我玩儿的。”她半弯着身子,在一片花海中游走,“乔伯父知道这件事儿吗?” 乔明江一顿,道:“不知道。” 她便抬眼看他,调子慵懒:“那哥是怎么有勇气说这种话的?不怕被伯父责骂吗?” “我不需要勇气。”乔明江道,“我自己就是勇气。” 她听了,便“扑哧”一声笑了。 她笑得香肩乱颤,连带着那条抹胸的小礼服都被弄得有些乱,微微坠下露出了胸前的大片白皙肌肤。乔明江背过身去,等她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弄好,这才转过头,不紧不慢地看她。 “你在怕什么?”他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道,“怕我和乔若洋一样?还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不敢再爬出来铸好的壳,生怕再被人伤害一次?” “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些,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乔明江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我说了,我不是玩玩就算。这话我刚对贺满说过一次,也不介意对你再说一次。”魔/蝎/小/说/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只要你不主动离开,我决不是先放手的那个。” 谢妙伸出手指, 点了点乔明江的眉心。 乔明江没有躲开。 “哥说得对,我确实没什么可害怕的。”她淡淡地道,“再惨, 也不过是再被人伤一次。有了上次的经验, 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脸上的表情恍惚而脆弱,看得乔明江心头一痛。 他握住她伸出来的那只手,放在唇边, 轻轻地吻了吻。 “不会的。”他一字一顿地道,“只要你不主动离开, 我决不是先放手的那个。” 她怔怔地看着他,泪珠儿忽地就掉了下来。 这眼泪来的太猝不及防,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拼命拿着手去擦扑簌而下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最后,只得狼狈而倔强地道:“我没有哭……也不是因为哥哭的, 哥不要多想了。” “好,你没哭。”他微微弯下身,捧着她的脸, 一点点地吮掉了她脸颊上的泪,低声道, “是我哭了, 和你没关系。” 她的脸霎时蒙上了一层薄红, 手指紧张地攥紧了他腰间的衣服, 呼吸变得轻而缓慢,小心翼翼的,正如她不经意从眼底里透露出的忐忑。 “如果你也喜欢我,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他喃喃地道,“就答应我。其余的, 你不用担心。” 她和他近距离地对视着,眼中水光盈盈,无声的张了张口,最后点头:“……好。” 这场宴会散于深夜之中。 俩人都喝了酒,谢妙开回来的车是不能动了。乔明江便将半醉的她抱到车厢里,让她搭自己的车回去。而她的车钥匙,则丢给了下面的人,让他们找人给代驾送到她住的地方。 她窝在他怀里,用毛茸茸的发顶蹭他的脖子,一只手拽着他打得整齐的西装领带,逼得他不得不低下头来。 “别闹,好好坐车。” 乔明江警告她,语气却一点儿都不严厉。 她像是压根儿没听到一般,傻兮兮地笑了,凑上去,闪电般地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还舔了舔唇角,嫌弃道:“哥,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甜……全是酒味儿,好苦。” 乔明江瞧着她那得意而骄傲的小模样儿,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人摁了,搂在怀里亲。她边笑边躲,拿手可劲儿地推他,说:“走开走开,我才不想尝这么苦的酒呢。我是好孩子,不沾酒的。” “刚刚是谁喝酒喝到差点醉倒在大厅里?”乔明江吻着她的脖子,声音半哑,“睁眼说梦话?”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委屈地嘟起了嘴,像是想说些什么。 忽然,司机一脚刹住了车,发出了声巨大的声音。 顿时,车内的人都因为惯性猛地向前一倾。 乔明江反应得快,及时稳住了身体,将谢妙一把扯进了怀里。待车身停止了前进,他拧起眉头,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发生了车祸。”司机还有些惊魂未定,“好像是辆大货车,把一辆跑车直接撞飞了出去。” 闻言,乔明江降下车窗,望出去看了看前方的车祸情况。 不想,乍一看到半毁了的车和那车牌号,心顿时便一紧。 身边的人还没从醉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懒洋洋地靠过来,将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他身上。被醉意熏得滚烫的身躯紧紧贴在他身上,掌心的细腻肌肤轻轻地磨蹭着他的手。 “怎么了,车祸很严重吗?”她问。 “嗯。”他应了一声,让司机打电话喊救护车,边说,“是你的车。” 她半眯着的眸子瞬间睁了开来。 “我的车?”她愕然地道,“不是停在酒店了么,怎么会出车祸?” 乔明江揉了揉眉心:“刚刚我喊了人,让他们帮你开回去了。没想到……” 他下意识地将这场车祸联系到了身边的人。如果今天她没有喝酒,如果今天她没有坐上自己的车…… 看到不远处跑车毁了大半的残骸,他心里一紧,几乎不能想象那会是怎样一种绝望的未来。 “没事儿,不用怕。”乔明江安慰地回握了她的手,也不知道是在鼓励她,还是在鼓励他自己,“医生很快就过来了,你不用担心……” 她垂着头,眉头紧蹙,脸上露出担忧而愁苦的情绪来。 乔明江看了,心里又是一紧。 他刚想张口开解下眼前的女孩儿,不想,远远地,从夜幕中飘来了一声清脆而带了一丝哭腔的叫喊。 一片静谧的夜晚中,这声喊叫显得尤其明显。 ——是个女性。 乔明江顺着声音望去,却见是个长发披肩的姑娘,隐隐有些眼熟。 他不由皱眉,思考这究竟是谁,身旁蓦地传来了一声凉凉的嗓音:“常……曦月?” 随着对方名字的出现,记忆便一下子地涌现了出来。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乔明江面色一沉,寒声道:“……怎么在这里?” “我也好久没见过她。”她不紧不慢地说,“她嫌弃我,我也嫌弃她。不是朋友很多年了,哥不要问我哦?” 乔明江察觉出她语气里微微的不满,“嗯”了一声,升上了车窗。 不曾料,车窗升到一半,她却忽地按住了他的手,将手搁在了车门的地方,牵着他打开了车门。 他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她的意图。 “下去看看吧。”她轻描淡写地道,“哭得也挺可怜的。怎么也是因为我引发的事儿,下去看看总不过分。” “好。”乔明江答应了。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里抱出来,高跟鞋踩在柏油的公路上,让还没彻底清醒的她险些歪倒在他怀里。乔明江正想扶她,却被她沉默着推开,整了整鞋子,便挺直了脊背,一点点地朝着常曦月伏地哭泣的方向走了过去。 乔明江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以便她在摔倒的时候能随时保护她。 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磕在地面上,发出了有节奏的敲击声。常曦月显然也被这声音给吸引到了注意力,下意识地回头,接着便撞见了谢妙毫无感情的冰冷视线。 顿时,常曦月嗓子中的哭泣声被噎回了大半,尴尬地卡在中间的声儿里,要出不出地吊着。 过了半天,她才讷讷地道:“好巧啊……佳佳姐……” “好巧。”她声音淡淡,“怎么在这儿跪着哭,有人惹你不开心了?还是车里坐着你亲人?男朋友?” 常曦月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愤恨,又被她很好地遮掩在了一片惶然中。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沾了灰的手胡乱地擦了擦眼角泪花,可怜兮兮地望了眼侧着身子的乔明江,哽咽道:“不、不是……我看到熟悉的车和车牌,还以为是佳佳姐出了事儿……”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有如你所愿躺在车里等死?” 常曦月动作一滞。 她表情难看地扯了扯唇角:“佳佳姐,我明明是在担心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说着,她又将期望的目光投向了乔明江。 乔明江本来不想过多掺和这件事,免得谢妙不高兴。如今三番两次被引火上身,不由拧了眉,如常曦月所愿地将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常曦月心里顿时升起了一阵喜意。 她从上辈子就一直在注视着对方,深沉地爱着他,热切地希望他能如她所愿般给她一个回应。奈何乔明江却如同个不懂情爱的石头人般,只将她的那些示好当做垃圾一般,统统扫进了垃圾桶里。数年如一日,从不正眼看任何一个女人。 常曦月本已经绝望,认为或许这就是乔明江的本性,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坠入情网,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可过没多久,他便一头全扑在了某个人身上,为她笑,为她愁,为她恍惚,全然不复曾经冷静自持的模样。 而这个某人,正是贺佳。 甚至,不是还是女孩儿的她,而是与乔若洋离婚了的她。 爱了这么久的男人,忽然爱上了别人,还是个被自己丈夫给丢了的弃妇。这其中的滋味儿该当如何? 常曦月一夜之间恨透了贺佳。 但是没关系,她现在已经重生了,她已经摸明白了乔明江的所有喜好。这一次,她一定会……! 常曦月不露声色地将翘起的唇角压下去,拼命地挤出了剩下的眼泪,模仿着上辈子记忆中的贺佳,恍惚地任由泪水流满了脸颊。 乔明江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又过了一阵,接了个电话,和谢妙小声说了一句,便直接远远的走开了。 常曦月的眼泪顿时卡在了眼眶里。 她愤怒地将视线转到旁边抱着胸望着自己的谢妙身上,道:“佳佳姐,你难道还在生我的……” 话说到一半,常曦月突然瞄到对方脖颈那大片白皙肌肤上几处颜色不对的嫣红痕迹,藏在垂下来的黑色碎发间,若隐若现。 心里猛地一坠,她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投给了重新回来的乔明江。 乔明江连一分的注意都没有分给她,只将外套脱了下来,丢在了谢妙身上,云淡风轻地说:“穿上,夜深了,冷。” 第62章 “我也是会怕的。而且比你想的,胆子还小一些。” 谢妙摸了摸还带着体温的外套, 轻声说了句“谢谢”,将衣服拢了拢。 在旁的常曦月看见这一幕,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将她的反应瞧在眼里, 谢妙想了想, 问她:“你养过宠物吗?” “什么?”常曦月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那种你朝它勾勾指头,就会摇着尾巴跑上来的小可爱。”谢妙道,“我以前喂过很多流浪的猫狗, 多数都是很乖很听话的,也懂得感恩。不过, 偶尔也会出现那种吃我的、喝我的、还冲我龇牙的恶狗。” 常曦月脸一黑。 谢妙笑意盈盈:“它们确实很白眼狼,但这并不会影响我救助小动物的心情。毕竟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被畜生影响了不成?当然我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一点儿也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常曦月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 她正试图说些什么,这时, 救护车与消防车的声音却同时在街道上响了起来。 不消片刻,便有人从车上冲下来救人。 谢妙怕站在旁边碍着了他们,便走到了一旁等着。乔明江见她似乎兴致不高、心情极差的模样, 给她揉了揉手,说:“你先回车上坐着吧。” 她摇了摇头:“吹吹风, 冷静下脑子也挺好。” 乔明江听了, 便没有再劝她, 而是陪着她一起站着等人。 她是车主, 又碰巧看见了事故的全过程,警察局跑一趟是免不了的。与其到时候再单独去,还不如就在这儿等着警察过来问更方便些。 “在怕?”站了一会儿, 乔明江忽然开口问她。 他从刚才便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不安,甚至连肩膀都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她抱紧了双臂, 摇摇头:“没有。” “你在怕。”乔明江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地点点头,道:“没错,我是在害怕。”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仰起头来,望着深沉的夜空:“如果今天我没有喝酒,如果今天是我自己开车回去,如果今天没有人代我受难……我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自由地说话,讨论这些假想中的问题?” “不要害怕。”乔明江把还在抖着的她抱进怀里,“别怕,我在呢。” “假如今天我死掉了……”她声音缥缈,“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 “没有的事,你不会死。”乔明江揉了揉她的头,“不要乱想。” 她咬了咬唇,道:“不,我不是乱想。今天本来坐在车里的应该是我……我故意喝了酒……才……” “……故意?”乔明江敏锐地察觉出她话里不对劲儿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前阵子,我做了个梦。”她神情低落,“本来梦里的事情,梦醒了之后就该全忘了。可梦里的内容实在是太残忍,所以哪怕我醒了之后,也没能全部忘掉。” “在那个梦里,我被最信任的朋友泼了一身脏水,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连父母也全部离我而去。最后,我被人捅死在了一个小巷里。” “都说梦和现实是反的,我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后来,我却发现所有的事情和梦中开始渐渐重合……直到那天,若洋打电话找到我,说想见我一面,跟我谈一些事情。” “终于,我意识到我错了。那根本就不是梦,而应该是我的未来。所以看到那个溺水的孩子,我才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至少这样……我能死的有意义一些。” 她说着说着,忽地捂住了脸,蹲到了地上。像个孩子一样的,将脸埋在双臂与腿间,任性又难过地哭了。 乔明江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天在街上遇见的她竟是那样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以至于向来不肯多看一眼旁人的他,都忍不住担心地跟了上去。 “今天本来受伤的应该是我才对。”她低声道,“我在反抗命运的路上尝到了甜头,我想活下去,不想年纪轻轻就被别人陷害而死。所以今天在你离开的时候偷偷喝了好多酒,拼命地把自己给灌醉了。” 她瞧了他一眼:“你大概不会信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我其实就是一个陷入了自己臆想的疯子。你害怕吗?” 乔明江也蹲下来,捏了捏她带着泪水的脸,用手指蹭掉了上面的泪水:“有什么好怕的,我开心还来不及。” 她睫毛动了动,向上微微抬了几分,眼里露出茫然的神色来。 “如果你没有这么做……”他说,“今天我就要失去你了。我害怕。” 她双眸睁大了些。 乔明江:“我也是会怕的。而且比你想的,胆子还小一些。” 他顿了顿,思忖片刻,拿手给她比了个大小:“大概就这么大。” 她便扯着嘴角笑了笑。 虽然看起来很勉强,但是却无疑是真心的。 “那……”她也用手指给他比了比,“我的就这么大好了,比你的还要小一点。以后出去,碰到可怕的事情,你要站在前面。” “好。” “还有,你胆子比我大,力气也比我大,本事比我厉害。你以后都要罩着我。” “好。” “嗯……”她说到此处,像是对着百依百顺的他卡了壳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便盯着乔明江的脸,看了老久,最后憋得半红,蹦出来一句:“乔明江,我喜欢你。” 乔明江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眉心:“我爱你。” 这时,不远处的消防队员终于将车门顺利锯开,将驾驶座上的人抬出来。一片混乱中,有几个警察走过来询问情况。乔明江走过去,和对方交谈起来。 等到一切都搞定、二人可以离开时,时针已经彻底迈过了凌晨。 乔明江把谢妙送回去,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揉揉她的头转身离开。 今日这场赴宴,对他而言,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抱着目的而来的他,今日过后,愿望已经实现了大半。忧的则是本就颇有心事的她,在今日这场车祸后,看起来更加忧心忡忡了。 而说实话,对方吐露给他的那些消息,一时间他也有些难以接受。 其中原因并非是因为她所认定“精神疯癫”,而是他在疑惑,她说的那些,究竟哪些是实话,哪些是假话。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很会利用自己手里的一切。所以尽管没有恶意,说出来的话也总是遮一半儿,掩一半儿的。这个特质在她与乔若洋分道扬镳后表现得尤为明显,就仿佛这样才是她从此之后赖以生存的法门般。 正因为如此,她说的话是很值得琢磨的。 乔明江不觉得她会欺骗自己,却对她所说的那位“最信任的朋友”升起了疑问。 她口中所说的那位朋友是谁? 想起突然间出现在车祸现场的常曦月,他沉思了片刻,打电话让人去查这位贺佳的前室友。 常曦月出现的时间实在太过巧合,而在看到她的时候又是那样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很难让人不起疑。 而结果,则完全出乎了乔明江的预料。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狗血故事,常曦月嫉妒朋友的好命,于是愤愤不平地开始了报复。不想到手的这些资料,却明晃晃地扇了乔明江的脸。它骄傲地表示自己并没有流于普通的情爱纠葛,而是华丽地上演了一出豪门恩怨情仇。 常曦月……竟然是贺佳的妹妹。 乔明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件事,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常曦月却是一定知道这件事的。 并且,常曦月在遇到了对方之后,便开始了重重筹谋,简直就是一心想将她置于死地。 放下这些资料,乔明江叹了口气。 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阵子,最后拿起座机打了个电话。 要是从前的他,定然只会袖手旁观。但如今他亦是身处局中,还是作为被常曦月踩了底线的那个人,会做出什么选择,就再也没法用冷静与理智来控制了。 她说的一点儿没错,如果那天她没有用喝酒逃避了这件事,她一定会死在那天夜晚。 车祸不是偶然发生的,常曦月自然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那里的。常曦月用钱收买了绝症等死的司机,司机借酒壮胆,强行变道,将货车狠狠地撞了上去。而那种程度的撞击,坐进去的人不死也要去了大半条命。这个时候,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站出来,装成古道热肠的好人,将贺佳送去医院,再在血库告急的时候提出献血的要求。到时候,常曦月只要装作体力不支晕倒在地,医生便不会再敢抽她的血。 时间就会被这样完美地耽误掉,贺佳只能在手术台上等死,而贺家毫无办法。 谁都怪不了常曦月,因为这本来就不能怪她。 人家好心给你献血,怎么还能倒打一耙的? 人心恶毒,不过如此。 或许她正是在惧怕这样的常曦月,才选择干脆一刀两断,将过往全部抛弃,再也不回头看一眼吧? 乔明江忽地一阵忍不住地心疼起来。 第63章 “她乐意嫁你吗?” 乔明江打完电话, 揉了揉眉心。 他心里明白,常曦月绝不能留,她的野心太大, 就是个定时炸弹。连血脉相连的姐妹都可以如此算计, 这世上恐怕已经没有她所不能利用舍弃的东西。 和这种人打交道,永远像是高空中走钢丝,稍不注意便会跌入深渊。况且如今引常曦月所觊觎的, 还是他一心想保护的人。 乔明江沉默了一会儿,又播了个电话出去。 *** 谢妙窝在家里, 享受着难得的假期时光。 她这么咸鱼状地躺在沙发上,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碍于前些日子那场车祸,也没人敢打扰她。期间无数人站在她屋子前,来了又走,一个都没敢打扰她休息。 最后, 看不惯她这么颓废下去的贺满忍不住了,推开房门说要找她谈谈。 她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抱着枕头翻了个身, 说了声“好”。 贺满走进来,踢了踢她窝着的沙发, 满脸嫌弃。 谢妙瞥了他一眼:“做什么?” 贺满:“难得回家一次, 怎么就天天在屋子里待着。是被人欺负了还是怎么的?你给我说, 我帮你去找回来场子。” “春困秋乏夏无力, 冬日正好眠。”谢妙振振有词,“你怎么就不懂了呢?” “……”贺满无语,“早晚把你自己睡死。” “能在美梦里死掉, 未尝不是一种好的死法啊。”她拉长了语调,叹了口气, 松开抱枕平躺着,和俯瞰着自己的贺满直直对视,“说吧,有什么事儿?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用遮遮掩掩。” 贺满犹豫了片刻,道:“刚刚乔伯父给爸打了个电话,说想见见你。” “……见我?”她愣了愣,从沙发上撑起身子,“乔伯父见我做什么?” 贺满道:“可能是明江哥的事情。昨儿晚上他打了个电话到家里,说打你手机不通,问你在做什么呢。我给他说你呆在屋子里,好几天没出来了。他就没让我喊你,直接随便问了两句就挂了。” 谢妙闻言,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床旁边翻出来埋在枕头被子下的手机,按了几下,发现果然没电了。 她不由低声“啧”了一声。 “你觉得是什么事儿?”她找到充电器,连到手机上,一面问身后的贺满道。 贺满想了想,说:“乔氏要找人联姻?” 她手上动作一顿,蹙着眉回头:“哪个乔氏?” 贺满:“还能有哪个?当然是姐你想的那个呗。就是不知道正主儿是乔明江,还是乔若洋了。” “我知道了。”她把手机放下,神色如常,用脚踢了踢贺满小腿,道,“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见乔伯父。” 贺满听了,便也叹了口气:“姐,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她道:“有什么好说的,你还想听什么?” 贺满欲言又止,却被她挥挥手,轰泼皮似的给推出了门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属于她的房门就“啪”的一声阖上了,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明显就是一副不想过多谈论的模样。 他纠结许久,还是没勇气推开门去劝明显在暴怒头上的对方,自己一个人插着兜长吁短叹地下了楼。 到了楼下,又辛辛苦苦地帮她喊了人备车,等着人下来。 没一会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从楼上优哉游哉地下来。看到等在客厅,明显在焦灼中的贺满,挑了挑眉。 “急什么呢?”她说,“乔伯父又不会吃了我。” 贺满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在担心你被乔明江伤了心。” 她歪头思索了一会儿,而后嫣然道:“不会的,你不要担心。” “你就这么信他?” “不,我不是相信他。我只是再相信自己一次而已。” 贺满默然无语,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家门。 谢妙豪气万丈地坐进车里,看着司机一路开到了目的地。 她从车里下来,跟着服务员走到包厢,推门进去,果真看见了张熟悉的脸,正坐在里面慢悠悠地品茶。见有人进来了,这才抬起眼来,面上露出半分礼节的微笑。 ——正是乔明江他爹。 按理说,乔老爷子也是个一手开拓了自己商业帝国的能人,实在没必要大老远地把她找过来,只为了谈谈心,还如此客气。这么委屈一个年级比她大了近半百的人,她还挺不安的。 “伯父好。”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知道您把我找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还是只想找个小辈陪您喝喝茶,聊个天?” 乔老爷子问她:“陪老年人委屈么?” 谢妙便道:“看您说的,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能出来蹭您一顿茶,别提多开心了。只是我比较傻,不太懂事儿。万一您寻我有别的事情,我光顾着喝茶,没跟上您意思……这不就白浪费您这茶叶了吗?” 乔老爷子就笑了,带了点儿真心实意的那种。 他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双手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江那孩子,昨晚找我摊牌了。” 谢妙神色自若:“伯父是指?” 乔老爷子:“他母亲离开的早,我也没什么空管他。他能长到如今这种样子,实话说我也很意外。在他的过去,我没有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所以我平日里对他的生活也插手的很少。他昨天突然找到我,和我摊牌说想娶你,不得不让我惊讶了一阵。” “明江他一向很少主动问我开口要什么东西,也几乎从没提过需求,是个很省心的孩子。不像若洋,没有半点自己的主意,全靠他母亲出谋划策。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分外好奇。” “伯父好奇什么?”她哂然道,“横竖不还是我?您都看了这么多年了,还不清楚我是个什么人吗。” 乔老爷子点点头:“没错,你还是你,没有变过。” “是吗。”她道,“我还以为伯父会觉得我变化太大,会把我轰出门去呢。这倒叫我安下心来了。” 乔老爷子听了,“呵呵”笑了一下,却话锋一转:“但他以前却并不喜欢你。” 谢妙扬了扬眉。 “他要是喜欢你,那会儿就轮不上若洋了。”乔老爷子道,“几年过去了,他也没说过个不字,可见是从没上过心的。可如今却突然就变了个性子,如果换做是你,你好不好奇?” 她将手臂搁在桌上,半倾着身子:“不瞒伯父,其实……我也挺好奇的。” 乔老爷子诧异的挑眉看她,似乎是在琢磨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正在他欲言又止的当口,门忽地“咚咚咚”连敲了三下,随后那人便迫不及待地拧开了门把手。 乔明江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目光凌厉地扫了一圈儿室内的人,反手一扣,将门给彻底锁了死。 这时,他才不紧不慢地道:“不用你们好奇,我自己来解释。” 屋内的两人闻言,便将视线一齐投在了他的身上。 乔明江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二人的中间,却并没有去看右手边的谢妙。他冷静而沉着地道:“我喜欢贺佳,没有原因。” 乔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他两下,道:“你这样,可说服不了我。” “那您想听什么?”乔明江反问道,“难道您当年娶母亲的时候,想过很多问题吗?” 乔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我们那时的情况,和你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乐意嫁你吗?” 这个问题仿佛一下就把乔明江给问住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起,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肉中。乔老爷子将他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哼哼了一声,将面前茶盏推开,从椅子上站起来,告诫似的道:“明江,你年纪大了,翅膀也赢了,我管不住你了。你想去做什么,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也只能捏着鼻子给你善后。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告诫你,这世界上最忌讳的,就是勉强自己。” “否则,你不开心,别人也不开心。到最后,你能获得些什么?” 乔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些话,清了清嗓子,推开门一个人走掉了。 临走前,还贴心地帮他们带上了门。 乔明江半晌儿没说话。 谢妙也不想打断他深思,便估摸着时间,装了一阵子鹌鹑。等到她觉得差不多了,才主动打破了沉默。 她道:“哥生气了?” 乔明江没回头:“没有。” 她便说:“哥肯定是生气了。气我刚刚没给你台阶下,没抓着你的胳膊哭着说要嫁给你。” 乔明江还是没看她。 她双手托着脸,苦恼地拧起眉毛,沉思了片刻,最后站起来,跑到了乔明江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行把他视线给掰了过来。 上上下下地仔细一瞧,得,乔大少爷果然是生气了。 她便好笑地捧着他的脸,顺着轮廓拿手给捏了个遍。 乔明江冷着张脸,任她捏,等捏完了,眼神凉凉的,问:“捏完了?” “捏完了。”她乖巧道,“哥皮肤手感真好,怎么保养的?教教我诀窍呀。” “装傻?”乔明江低低笑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她低下头来。她乖乖顺了他的意,俯下身子,乔明江将唇凑到她耳边附近,淡淡地道:“老头子刚刚说的话,你明白意思吗?” 第64章 “足足一年,365天,那么久……等得起吗?” 谢妙镇定自若地站直了身体。 乔明江右手撑在椅背上, 支着下颌,目光淡淡。 她道:“要是我说不明白,哥会不会恨死我?” 乔明江没接话, 露出了默认似的表情。 但他心里想着的还是:要是她真的不愿意嫁给自己, 这事儿就让它算了吧。 乔明江不是个乐意逼着别人去做什么的人,因为他一向信奉强扭的瓜不甜。现在快活一时,等以后早晚要把现在享受了的给一起赔进去。 哪怕他如今是真的很爱眼前的人, 他也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乔明江:“我尊重你的想法。” “就算我说,我以前说的话全是假的?我根本不喜欢你?” “……” “特别特别讨厌你, 讨厌所有乔家人?” “……” 乔明江拧起眉头,瞥了她一眼:“贺佳,学会适可而止。” 她笑盈盈地伸出手来,放到他面前:“可以呀,戒指呢?” 乔明江不语。 她不满地嘟起嘴, 恼道:“哥来求婚,连戒指都不带在身上的吗?” 他愣了愣,似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婚戒啊, 求婚戒指。”她点点他眉心,夸张地惊道, “不会吧, 哥连这个都没准备的?” 乔明江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抓住伸到自己面前的白嫩小手, 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声音低哑:“当然有。” 她一拳轻轻锤到乔明江肩膀上:“那快拿出来呀。” 乔明江吻吻她的头发:“眼睛闭上。” 她眨了眨眼,乖乖地闭上了。 窸窣的声音响起,不消片刻, 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被握住的那只手被乔明江握着,小心翼翼地将戒指一点点地推上去。最后, 那动作停了,温热的唇吻上了她的无名指。 这是个虔诚而认真的吻,鼻息轻轻打在她指背的肌肤上,带起了一阵微微的痒意。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没忍住笑了出来。 乔明江便顺势放开了她。 她将手收回来,举到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眯着眼睛莞尔道:“哥肯定花了不少心思,这么漂亮的戒指。” 乔明江既没否认,也没肯定,只又靠回了椅背上,神情倦怠,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左瞧瞧,右瞧瞧,“扑哧”一声乐了。 乔明江半抬起眼瞧她,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 她也不躲闪,直接伸出来一根手指,佯作轻浮地抬起他下巴,直截了当地亲了上去。 乔明江没闪躲,任由她捏着自己下巴亲,很配合地随着她的动作接着吻。只是他虽然看上去是一副冷静的模样,但骤然紧促炽热了许多的呼吸却出卖了他。 他们又吻了一阵,终于,乔明江再伪装不住之前的冷静模样,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间,整个屋内的空气仿佛都被一起烤热了几分。 等再度分开时,俩人都有些气喘。 “哥……”她凑在他耳边,喃喃着道,“我好喜欢你……” “嗯。” “哥以后千万不要做和若洋一样的事情,我会承受不住的。到时候会做出什么,就不能保证了……” “不会。” 他们彼此注视着,望了许久。最终,由她先打破了沉默,退开一段距离,让乔明江站了起来。 “哥想好怎么和伯父回复了?”她问道。 “你不用操心。”乔明江正了正腕表,看了眼时间,“他既然那么说了,就不会再插手剩下的事情。只要伯父伯母不拒绝这门亲事,就没有问题。” 她睁圆了眼:“我爸?他……” 乔明江问:“怎么?” “他……”她诚恳地道,“可能不太喜欢哥。” 乔明江挑挑眉:“为什么?” 她喜滋滋抱上他胳膊:“哥自己猜啊?” 乔明江根本不踩她丢的圈套:“我去问伯父本人。” 她生气地偷偷掐了他胳膊一把。 他捏捏她的小脸,没说什么。 次日,乔明江果然遵循承诺地拜访了贺家。 贺老太太对他还有些印象,乐呵呵地跟他打了招呼,拉着说了好些话。乔明江很有耐心地在旁边陪着老人家坐着,聊到贺父出来打断交谈,这才跟着对方进了书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哪怕脑子已经变得不太好使,但靠着本能反而更容易分辨出善恶。贺老太太对乔明江显然是很满意的,见到他被自己儿子给喊走了,便把乖孙女儿喊来到一旁,开始语重心长地劝她早点结婚。 她“好好好”地应付着老太太的嘘寒问暖,顺着对方的意思将话聊了下去。 等乔明江与贺父谈完,从房间内一齐出来的时候。贺老太太已经和她畅想到了结婚后生男生女的问题,还有未来的孩子该起什么名字。 瞅见楼梯上乔明江的身影,她拼命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让他赶紧过来帮自己解围。 乔明江看了眼身边的贺父,对方没说什么,露出了默认似的表情。 他便直接下楼走到了她身边。 贺老太太笑眯眯地:“都下来了啊?谈的怎么样啊。” 贺父接话道:“挺好的,本来也就没什么事儿。妈你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你刚刚那表情,能让人放心吗!”贺老太太半是玩笑地斥道,又对乔明江道,“他可没说你什么吧?” 谢妙笑嘻嘻道:“奶奶可别把明江哥想得多文弱了,爸可欺负不动他。” 老太太听了,就很慈祥地笑。 乔明江走的时候,谢妙把他送了屋外。 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想找机会说些话,门口竟然没见到平日接送他的司机。她用眼神询问他,他却开口答:“跟我走走吧。” 她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他便抓了她的手,挑了条小路慢慢走。 贺家住的这片地方空气很好,他们走了一阵子,乔明江这才停了脚步,拿出来一个袋子给她。 谢妙没接,只问:“这是什么?”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不过后来想想,早晚你也要知道。”乔明江道,“那不如由我告诉你,免得以后为这个置气。” 谢妙心里大致有了数,扬起眉毛,将袋子拿过来拆开,果然看到了几分资料。 路灯昏黄,文件很有些时日了,字又小又模糊,看起来很是吃力。但仍旧能从标题的那几个大字辨认出来这份资料果然是关于常曦月的。 她佯装认真地浏览了一遍,沉默许久,对乔明江道:“这些……你跟我爸说了吗?” 乔明江直言道:“说了。” “那他怎么想的……或者说,他怎么回答的?” “说了声‘谢谢’,然后告诉我‘他知道了’。” “别的……呢?” 乔明江语气淡然:“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别的答案还重要吗?” 她沉吟许久,最后笑道:“确实不重要。” “你的直觉没错。”乔明江道,“那天的事情,就是她唆使人做的。” 她将资料重新塞进袋子,扯了扯唇角:“大概也能猜到,她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人。就是因为我了解她,所以才会对梦里的真实感到别样的恐惧。只是没想到除了朋友的关系外,她竟然……还是我的妹妹。” 说到这里,她骤然一顿:“常曦月……知道这件事吗?” 乔明江懒洋洋地半抬起眼:“想听真话假话?” 她想想:“假话吧。” “不知道。” “啊,果然……”她叹一口气,“果然,我识人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怎么听都有种感伤的意味。 乔明江捏了捏她的手心:“很快你就看不见她了。” 她蓦地抬头注视他:“你做了什么?” 乔明江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牵着她的手,在他亲自戴上戒指的地方吻了吻:“毕业后就嫁给我吧。” 她没答话,只盯着他,死死地盯着。 他坦然的平静地回视。 终于,她放弃了:“乔明江,你这样,我很害怕。” 他并没有生气:“怕什么?” 她说:“如果有天你不再爱我……或者说,我们分开了,而我成了你的阻碍。你会和对她一样……对我吗?” 乔明江定定瞧她:“很在意吗?” 她点头。 乔明江便说:“我会。” 她垂下了眸子。 不想,他却话锋一转:“所以……你永远不要背叛我,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愣了愣,半晌道:“哥,你真可怕。” “嗯,我确实可怕。”乔明江没有否认,而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先撩的,你要负责。” 她仰起头来,想了想,又笑了:“哥说得煞有介事,差点就把我骗到了。” “要是真的能骗到你,那我说这话的目的就答到了。”乔明江声音低沉,“你能明白吗,我对你的感情。”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她看。 她将手放在他的胸口,隔着层层的衣物,也仍旧能感受到胸腔内传来的有力跳动。就仿佛那血管中潺潺涌动的热血,还有几乎要实质化的浓烈感情,一起强硬且不容辩驳地围住了她。 “还有一年呢。”她表情软了下来,抿着翘起了嘴唇,“足足一年,365天,那么久……哥等得起吗?” 第65章 那是场盛大的婚礼。 乔明江深深地望着谢妙, 嘴唇动了动。 他说,好。 一年时间眨眼而逝。 实习,论文, 答辩。谢妙可谓是将她之后几年将会在现实世界需要经历的人生提前好好体验了个遍, 享受了一把开外挂的爽快感。而当她彻底宣告毕业的那一天,乔明江也带着他规划已久的绸缪而来。 那是场盛大的婚礼。 数以千计的宾客齐聚在广阔的绿茵地上,粉色的纱飘了漫天。美得惊心动魄的新娘披着头纱, 手捧着花束缓缓走来。尽头站着的新郎凝望着向自己走来的人,眼中的热切几乎可凝为实质。 所有人都在交口颂扬着他们的爱情。 她将手递给他, 看着他将银色的小环耐心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抬头对他轻轻笑了笑。 *** 谢妙猛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这一次,没有任务完成结算的提示音,也没有来自于零零七不厌其烦的歪理邪说。 她捂住因惊醒而狂跳不止的心脏,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还在梦中还是已经回到现实。 梦境实在太过真实, 以至于零零七消失之后,她甚至难以分辨究竟是哪个世界。 谢妙下意识地去摸枕头下的手机,按亮之后, 借着淡淡的光,发现刚刚是凌晨四点。 非常微妙的时间。 她瞧了瞧手机的样式, 又拿着镜子看了一会儿, 确认了这确实是现实世界无误。 这一次在梦里呆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以至于回来后便或多或少地有了些后遗症。 谢妙等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下, 滚下铺倒了杯水喝,压了压喉咙。 叶璇璇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发现了不远处在桌子上挪动着的身影,揉了揉眼:“卧槽, 妙妙你终于醒了!” 正捧着薯片吭哧吭哧啃的谢妙顿时一脸懵逼:“怎么了?” “你是猪吗!……不,说猪都委屈了猪!”叶璇璇压低声音叫道,“你这都睡了三天了,课一律翘掉,怎么喊都说‘让我再睡一会儿’。要不是看你还没失去意识,能自主回答我们说话,我们就要把你送去医院了!” 谢妙心里一惊,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叶璇璇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仍在滔滔不绝道:“你这几天缺课我们帮你打掩护敷衍过去了,还好没有人给你打电话找你,不然就真露馅了!我说啊,妙妙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身体?这样一言不合睡好几天,饭也不吃,还来了好几次,实在很让人担心的啊!万一哪天你在宿舍猝死了…………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谢妙把嘴里的薯片嚼完,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叶璇璇看她点头,放下了心:“我柜子里还有几个今儿才买的面包,你别吃薯片了。吃点那个,用热牛奶泡一下,总比这些垃圾食物好点。” “好。” 叶璇璇便又打了个呵欠,盖被子躺好。 谢妙心情复杂地按叶璇璇说的在她的柜子里找出了那几个面包,冲了杯热牛奶,坐在那儿开始吃夜宵。 她的性格一向比较像男孩子,大咧咧的。不仅神经粗,心脏也□□得很。只不过今天叶璇璇这一番话砸下来,实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次任务所花费的时间是之前的数倍,比任何一次都要长。是不是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睡了如此之久……? 零零七不在,她无从得知这其中的原因。但对比之前的任务世界,另一个花费时间较久的故事,也同样让她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而招来了舍友们的抱怨。 由此推论,莫非是她在任务世界中的时间,其实现实中并不是完全静止的? 她花费的时间越久,现实就会渡过更长的时间? 回想起之前零零七所说的“梦境里的都是活人”这一句话,谢妙无端地开始恐慌起来。 这个系统,开始影响她的现实生活了。 如果不曾发现还好,或许她还能继续过着这种偶尔吐吐槽,在梦中扮演另一个人的生活。可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她便不由自主地忧心起自己的以后来。 万一……以后碰到她实在无力完成的故事,又或是根本不能完成的故事。她该怎么办? 真如零零七所说的,在梦里睡一辈子吗? 谢妙拧开水龙头,将杯子冲干净,回到床上躺下。她翻来覆去了许久,睁着眼睛,甚至无心去碰电脑或是任何娱乐工具。 最后,她摸出手机,纠纠结结地给蒋莘发了条信息。 这件事她不敢跟其他人说,更不敢和父母诉苦。想来想去,也只能把蒋莘当成树洞来倒倒垃圾。 毕竟他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消息编辑好,她手一抖,按错了键,直接给发了出去。 谢妙傻眼地瞪了手机屏幕一会儿,才想起消息撤回这事儿。手忙脚乱地找了一会儿,最后才想到对方应该把该看的都看了,要是能吵醒,也早该吵醒了。便直接放弃了挣扎。 既然都过了好几分钟,他都没有回复。看样子应该是睡得正沉,没有被大清早的短信给吵醒。 她放心地搁下手机,一时间究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闹出这种幺蛾子,谢妙是没心情再睡了。她爬起来整理了下电脑里的稿子,发现电脑中的存稿竟然没有更新。 谢妙掐了掐自己,冷静地合上了电脑的上盖,下床换了身衣服出门跑步。 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在这件事上继续深究下去,不然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慌就要压抑不住了。 这一天过得无比煎熬。 旷了好几天课,甫一回去,便收到了各科老师“友好”的眼神。谢妙只能低下头认真啃书本,装成个鹌鹑,努力减缩存在感。 好在她平日里作风良好,没什么前科。几番卖乖讨好下,老师们竟然也让她就这么蒙混过关了去,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了下课,谢妙被叶璇璇拉着去许久没见了的食堂。 叶璇璇念叨着她的运气好,连一直对学生刻薄的大刘都没因为之前的事情过多苛责她。絮絮了许久,最后才发现她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对,赶紧住了口,紧张道:“妙妙,你不舒服吗?” “还好,可能睡太多了……精神反而不太好。”谢妙对她笑了笑,掏出手机,飞快地瞧了一眼,又收回去,“今天我请你吧,就当还这几天你帮我打掩护的人情。” “……行。”叶璇璇没推拒,爽快地一口应了下来。 谢妙也没废话,直接把叶璇璇带出了学校,跑到街上下了个馆子。 她胃口不好,吃了一些,就跑出去买了杯奶茶平复心情。接着便坐在叶璇璇对面,咬着吸管看叶璇璇吃。 叶璇璇也不生气,没管明显是在神游天外的她,努力扫荡食物。 谢妙又摸出手机来,再三确认了自己确实没有收到任何新来的消息。 这情况其实不太对,以前蒋莘回复消息都很迅速,快得让她觉得仿佛他像个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似的。但今日过去了大半天,都没收到回复……实在很奇怪。 但谢妙也没法排除可能是他太忙了的缘故。毕竟他们现在虽然算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但实际上她对蒋莘了解的并不算多。他们的关系更接近于她觉得好玩儿而被洪水一时间冲了脑子、短路之下做出来的的决定。 谢妙收了手机,压下从醒来后就莫名持续着的不安感,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之中。 一晃眼,数日过去。 蒋莘还是没回她的消息,打电话也没人接。 总是从电话对面传来的忙音险些让谢妙以为自己被这家伙给下套骗了。只是后来想想蒋莘这么个有脸有钱有才,这辈子可能都不知道挫折感为何物的人生赢家,实在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的事情,才又勉强安下心来。 这期间,叶璇璇压着她强行去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 当然,结果不出谢妙意料,她身体健康得很,没有任何问题。 叶璇璇拿着拍完的片子,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嘀咕道:“这检查真没出错?” 谢妙将片子抽走,塞进纸袋里:“既然医生说了没有,就别操心了吧。真要死,左右躲不过啊。” 叶璇璇怒道:“这话能这么说吗?!” 谢妙便嘻嘻冲她笑。 俩人闹了一路,鸡飞狗跳地回了宿舍。 谢妙洗漱完毕,爬回床上,拉上窗帘开始思考人生。 上个世界的故事直到现在,也没有发送给她。这实在不得不让她怀疑零零七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程序上的小问题,又或是更严重的错误。 她正沉思着,忽地觉得周围空气一凝,然后便感受了一把“说曹操、曹操到”的滋味儿。 破破烂烂的光蛋出现在她面前,发着黯淡的光。零零七明显再没有以前的高高在上,而是透出了一股子心累来:“宿主,好久不见。” 第66章 “你……能不能……带我走……” 见到这个模样的零零七, 谢妙反而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既然零零七还能这么有精神地和自己打招呼,那就证明情况肯定还没到最坏的程度。 只是话虽如此,她也没办法保持心平静和的心态面对这个破系统。毕竟它可谓是坑了自己不少地方。便说:“谢谢, 我并不想和你‘好久不见’。” 零零七并不在意她的冷淡:“事情很难解释, 总之我们的系统出现了一些小小的bug,并导致了一些看上去不那么美好的问题。” 谢妙敏锐地察觉了这句话中的某些地方,忍不住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零零七难得用了非常低姿态的语气, “我上个任务世界应该和你说过,梦里的世界都是活人。只不过因为你是那里的主人, 所以整个世界才会以你为中心而转动。” “所以?这和我现在有什么关系?” “所以在你梦境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那些人,本质上和你在现实中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被你吸引。并且在现实与你派生出各种各样的关系。” 谢妙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妙的预感。 “就比如,每个世界里负责扮演被你攻略的男主角的人……” 谢妙:“闭嘴。” 零零七毫不在意地接续了下去:“……是蒋莘。” 谢妙:“……” 零零七解释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应该是更以后才会产生的。但是因为梦中的缘分,这个时间点被提前了许多。以至于现在你们就已经产生了深厚的关系, 这也间接地影响了梦中世界的剧情。” “不过因为之前系统Bug的问题,他现在……”零零七犹豫了片刻,似乎有些纠结, “不幸陷在梦中世界,在短期内应该是没法醒过来了。” 谢妙道:“你的意思是说, 我之前找不到他, 不是因为他太忙或者刻意疏远我的原因?而是因为……” 零零七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网上看看消息, 各社交媒体的娱乐版应该都炸开锅了。” 谢妙沉默。 她打开搜索, 键入了几个关键词,果然看到了一连串的新闻,零零七确实没有骗她。 零零七道:“这次确实是因为我们的失误产生的事故, 但只靠系统的力量是无法把他从梦中世界里给拉回来的。所以这次我来寻找你,是希望你能继续之前的任务, 将他给救回来。” “梦中世界的数据实在太过庞大,很难在一时间筛选出来。况且哪怕找到他,他也很难意识到哪个是虚假的世界。但你们两个人的联系非常紧密,只要进入梦中,就能将他吸引过来,并将他唤醒。” 谢妙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话,难以说服我。” 零零七沉寂了一会儿,问:“为什么?你难道不打算去救人吗?” 谢妙道:“因为我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之前梦中世界流逝的时间,导致现实世界中的我整整三天都在昏睡。如果在新的世界中,我耗费了更多的时间,那现实中我该怎么办?” “……”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我并没有放弃他的打算。但以后你不要再想糊弄我。” 零零七默默地摆了个十连抽奖的大转盘给她。 谢妙翻了个白眼,拉下了转盘的摇杆。 转盘转着转着,最终停留在了“人见人爱”上。 谢妙心情顿时便十分微妙地顿住了。 她看了看即将要进行的任务世界,忍住了想暴打零零七一顿的冲动,好言好语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零零七憋了半天,蹦出来一句:“请宿主务必加油。” 谢妙一巴掌将它给拍飞了。 新的世界是她许多年前还小的时候,在笔记本里挖下的一个坑,从来没给旁的人看过。也不知道零零七是如何神通广大地寻到这个古早老文的。 故事讲述了一个三国分立的世界,女主是其中一个国家的当权者的小女儿,颇得宠爱。而男主则本是邻国的皇子,因故沦落为一介乞丐,为温饱而挣扎。有一日在酒楼门口被富家公子的恶仆毒打时,被过路的女主救下。女主看他可怜,便将他救下,带回府中交给了府中总管。 这是二人最开始的交集。 “小姐,小姐?” 试探性的询问拉回了谢妙的思绪。 谢妙抬起头来,将刚刚融入角色的晕眩感压下,问道:“何事?” “前方有一群人人挡了大道,走不过去了。”马夫答道,“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闹不完,小姐要不换条路走?” “发生了什么?”谢妙好奇道,“这可是官道,竟然有人敢在官道上闹事?” “看情况,好像是何家的公子。”马夫道,“这不是临仙楼附近?您也知道的,世家公子贯来很多。估计是哪个不长眼的乞丐流落到这里乞讨,惹了何公子,便被家仆围着打。看热闹的不少,小姐,我们还是绕行吧。” 谢妙想了想:这不就是她给安排的男女主初见嘛。便道:“不了,我下车去看看。” 说完,也不管急得变了色的婢女,便兀自跳下了车,走进人群里,果真便看见了一个身量瘦弱的少年,穿着破烂衣服,蜷着身体,正被一群人围着打。 他拿手臂微微挡着脸,抱着头,只从脏污如杂草的凌乱发丝间露出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眸子。远远地瞧见谢妙,那双深黑的眸子便动了一动,眼珠转向谢妙,死死地咬住了干裂的下唇,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哼。 谢妙走上前,道:“别打了,你们闹了这么久,难不成还真想出人命呀?赶紧停手。” 何家公子本看得津津有味,骤地被人打断,登时满腔怒火地扭过头来,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瞎子,竟敢扰了自己的兴致。不料回头却瞧见了个一身红衣的俏丽身影,柳叶眉,杏眼,睫毛纤长,肌肤雪白,当即挤出笑来:“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谢小姐,真是荣幸。” “你要是真觉得荣幸,就卖我个面子,把他放啦。”谢妙笑眯眯冲他道,“我也难得出来一趟,不想在眼前看到闹了人命。我看这乞丐应该也是无意的,你已经遣人打了他这么久,也该让他吃够教训啦。不如就此停手,何公子觉得如何?” “这……”对方犹疑片刻,随后便讪笑道,“既然谢小姐开了口,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也算是这叫花子命好,今日碰到小姐这样善心的。本公子便不与他计较,免得叫旁人平白看了笑话。” 恰逢此时,谢家的仆人挤进人群,急匆匆地凑到了她身旁。负责伺候她的一个叫青芜的婢女险些哭出来,委屈无比地望着谢妙:“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 谢妙只当无事人一般,对她笑了笑,乐呵呵地过去道:“青芜,今日早上出门时让你带的点心袋子呢?快快拿来。” 那何公子听了便道:“谢小姐莫非是饿了?不如今日由在下做东,请小姐吃一回临仙楼的糕点。说来今日是在下不对,让家仆教训这叫花乞丐的时候……”他低头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又望向谢妙,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来,“……堵了小姐的路,可真是罪大恶极。” “我不饿,谢谢你。”谢妙很温和地对他笑了笑,“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日本是出门去京郊的寺院为爹爹祈福的,实在耽误不得,只好推却公子邀请了。” “原来是为了谢大人的事情!”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连忙道,“还是小姐心善,不过一个乞丐贱命,都愿意耽误行程为他求情!那在下便不耽误小姐的时间,先一步离开了。” 谢妙点了点头。 对方便也回应点头,又低头嫌恶瞧了一眼半死不活的乞丐,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谢妙见他走远了,这才自青芜手上接过点心袋子,蹲到乞丐身边,将锦袋放在他面前,低声道,“你是不是才来京城?以前不是京城的人吧。” 对方失神的眼珠缓缓移到他身上,渐渐恢复了些许光彩,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些点心你拿好,以后不要到临江楼附近来讨饭啦。”谢妙道,“这里贵人多,今天被我遇到也就罢啦。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情,我不在,就没法保你啦,你得自己小心点儿才行。” 她说完,友好地对乞丐笑了笑,又站起来,走到青芜身边,对她道:“好啦,我们走吧。” 说这话时,谢妙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着那位应该是男主的乞丐。果然,便瞧见了他愣愣地望着那绣工精美的锦袋,颤抖似的攥紧了,眼眶微红,蹒跚地自地上爬起来,半跪不跪地拖着被打的半残的腿,一点点儿地挪到谢妙旁边,伸出满是泥垢的脏手,如快要溺死的旅人揪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喘息着拉住了她的裙角。 青芜吓得顿时尖叫起来。 谢妙倒是不慌,只低下头,安静地看着他。他深黑的眼底明晃晃地映着一名娇如桃花的少女的脸,正如她一般,一动不动,眉梢挂着半分笑意,眸里藏着半分惊讶,浓密的睫毛宛如弯月,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地颤,隐约现出长睫后清澈的水眸。 “你怎么啦?还有事情吗?”少女问。 “你……能……你……”他断断续续地喘着,几乎拼不出一整句完整的话,“能……不能……带……我……走……” 谢妙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第67章 “行。” 谢妙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她定定地看着对方, 对方也定定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她点点头,冲他笑了笑, 眼睛弯得宛如天边的新月:“行。” 对方听到了她这一句允诺, 便似乎如放下了心一般,登时松了紧紧攥住衣摆的手。人也一放松,顿时便昏了过去。 跟来的仆人便惊讶道:“小姐?这……” 谢妙微一沉吟, 道:“今日不去祈福了,将他送回府中, 再叫管事寻个大夫来,给他看一看伤。等病好了,便给他在府内随意谋个下人的职。” 周围人惊讶了一瞬,只是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七手八脚地唤人来帮忙, 将这半死不活的乞丐运送到马车上。谢妙便携着青芜,从容地迈进了临仙楼,随意点了一桌小菜, 只等着那些下人将人送回府中,再遣人驱使马车来临仙楼接她回府。 那些人约莫是怕受了责罚, 赶来的也极快。谢妙又磨蹭了足有半个时辰, 吃得小肚子都圆了一圈儿, 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楼, 慢吞吞地回了府。 谁知,刚一进门,便见管事的方伯一脸忧愁地站在门边儿, 看她回来了,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 “小姐, 您可算是回来了!”他赶紧凑上来,站在谢妙身旁絮絮叨叨,“老爷在书房里等您好久了,就差遣人去临仙楼寻您咯!” “爹?”谢妙不由奇道,“他寻我何事?” 方伯闻言便道:“您这不声不响便送回来个大活人,还刚巧让老爷瞧见,自然是要问一问的。不过老爷瞧着心情倒像是尚可,您过去与他说上一声,想来就没有大碍了。” 谢妙便道:“这是自然,我本就打算去与爹去说一说这事儿,好央求他给这乞丐留个位置,别将他扫地出门。这乞丐瞧着年纪不大,若就这么放任他死在街边,也实在是太可怜了些。” 方伯点头应了个“是”,又催促她道:“小姐还是赶快去见老爷吧,莫要耽误了时候。” 谢妙冲他笑着点点头,兀自去往书房寻她现在这具身体的亲爹。 她如今亲爹名叫谢婴,乃夏国宰相。夏国国君孱弱,昏聩无能,偏信小人,朝纲不振多年,乃三国中国力最为弱小的一个。而她爹谢婴却是个实打实的绝顶奸臣,上能逢迎献媚,哄得国君欣喜不已,下敢结党营私,对异己绝不手软。可话虽如此,谢婴却也能力极强,人品虽饱受诟病,可便是最恨他的政敌也不得不承认,正是谢婴将夏国从覆国的泥淖中一点点地扯了出来。饶是这进程十分缓慢,但却不容磨灭。 只是外面的谣传再如何厉害,对于谢妙而言,谢婴只是一个分外溺爱女儿的帅爹罢了。 谢婴子嗣不多,统共也就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大儿子在他当年仍未发迹之时,早早亡于疫症,乃是他多年心头之憾,是以便对仅存的一子一女颇为宠爱,尤以谢妙为甚,几乎予取予求。所幸他膝下两名孩子都颇明事理,倒是不曾仗着谢婴权势去胡乱欺人,而是平日对可怜百姓颇多帮扶,反倒得了个比亲爹好上许多的贤良美名。 谢妙走到书房,果真瞧见谢婴正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听见她走进来的脚步声,抬头瞧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道:“又到何处去胡闹了?” “爹爹这您可就冤枉我了。”谢妙笑盈盈凑到他跟前,“明明是我出门为爹爹祈福,却碰到有人欺软怕硬,竟然遣仆人殴打一个可怜的乞丐。便好心施了一回援手……” “你总是这样。”谢婴却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能救一回,两回,还能救一辈子不成?上次你好心施救,反遭人设计于你的事情还不够长你的记性?如今这才过去多久,便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出去胡闹任性了!” “这次可不一样。”谢妙面上不见怒意,只笑弯了眼睛,“这次可是那京城有名的纨绔,长公主驸马的侄子,何家的小公子。他脾气可一贯不好,伤在他手里的人命,没有几十,也有十几。我若是看到他打人,从旁边路过的时候还不帮把手,等到回来听见了消息,晚上怕是要日日想起那人的尸体,连觉都睡不好啦。 谢婴听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却从屋外忽地响起一声爽朗笑声。那笑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鞋履踏地的响声,走入书房。谢妙顺着那声音望去,却见正是她如今身份的二哥——谢无远。 谢无远将怀中东西搁了,眯着眼睛,瞅着二人笑,声音却是冲着谢婴去的:“阿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妙妙的性子,这般要求她,可当真是强人所难了!” 谢婴板起脸来:“那你就成日这样纵着她?” “瞧阿爹这话说的。妙妙这性子,可不是我惯出来的。”谢无远却是哂然道,“况且有阿爹在,她如何胡作非为,也是有人肯帮忙收拾烂摊子的,我又何须要操心什么。” 谢婴道:“近来两国战事纠缠,想来怎么也要拖延数年。虽然胜负相当,但是大夏到底疲敝已久,这般拖延下去,只会有害无益。我到底是要为你二人多做些打算的。” 此话一出,谢无远面上笑意渐消,不由陷入沉默。 谢妙便说:“那么长远的事情,又如何说的准?爹爹无需这般忧虑,说不定过些时日,事情便有了转机呢。倒不如先想想现下的事情,比如……”她顿了一顿,笑吟吟道,“今日我应了那乞丐的要求,将他捡回了府里。如今想为他在府里谋个缺,只是不知爹爹肯不肯答应。” 谢无远便也笑了:“阿爹方才才与你说过的事情,你便当做了耳旁风。小心他又生气,罚你一个月禁闭,连大门也出不得!” 谢妙道:“你就尽会胡说!这次与上次不一样,爹爹才不会舍得。” 谢婴瞧见他们兄妹二人一唱一和,只觉得头疼,心说当真是将这俩孩子宠得无法无天了些,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狠狠瞪了二人一眼,道:“人现在在哪儿?” “叫方伯领去找人瞧大夫了。”谢妙笑道,“如今约莫是在偏院里,寻了间屋子躺着。” 谢无远瞧谢婴面色愈黑,赶紧告了声退,拉着谢妙扭头便跑。 谢妙“哎”了一声,被他拉着跑出了书房。俩人一前一后,紧赶慢赶地往外跑,一溜烟儿便消失在小院里。谢无远扯着谢妙一直跑出了走廊,这才停下脚步,板着脸训累得气喘吁吁的谢妙,道:“你的胆子倒是真大。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便往家里带,当真是不要命了?” 谢妙喘了半天的气,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听到这话,便故意露出委屈神色来,道:“怎么连你也训我?” “没大没小。”谢无远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正色道,“若是之前你未曾被宵小掳去,倒也罢了。如今已经出过一回事情,怎可再如以往没心没肺,见到有人朝你哭喊求救,便乱发善心?你敢再来一回,我可是心脏都要被你给吓停了。” 谢妙摇摇头,对他道:“这个人不一样的。” “不一样?”谢无远挑了挑眉,“你倒说说,这人与你平时救的那些,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谢妙笑嘻嘻道。她亲切地挽了谢无远的胳膊,将他朝着偏院的方向拽,“你去与我瞧一瞧,不就知道我救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了么!” 第68章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谢无远揪着眉头, 愁眉苦脸地被谢妙拽着,拉扯着随她一同走进了偏院。 他二人一同走进偏院时,过来安排下人的方伯正巧还未离去。远远地瞧见谢无远不情不愿地被谢妙拉扯过来了, 便立刻走了过来, 低声问道:“少爷和小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谢无远翻了个白眼,只道:“今日被送回来的那个乞丐,被安置到何处去了?” 方伯便答道:“小姐可是想要见他?” 谢妙点点头:“他伤势如何?” “都是些皮外伤, 倒是不大妨事。”方伯回答,“只是腿被人打断了骨头, 如今喊了大夫为他接上,却是要将将多养些时日。不然若是匆匆便将他派去做活儿,估计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儿。” 话里话外,意思便是说谢妙捡回来的那人,大约是不能如她所想那般, 安排到后院去帮工了。 谢妙倒是不怎么觉得意外。既然她把人捡回了府里,这让人去做粗使杂役的话也不过是只说给旁人听听的,还真没打算让人去做这些事情。她努力回想了一番自己小时候在笔记本里零零碎碎写出来的设定, 想了许久,也就记起来这位身为全文男主的落魄皇子, 是在谢府渡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足以让他长丰了羽翼, 振翅回到故国, 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 也就是说, 自己这个女主,必须得是对男主进行了全方面无微不至的关怀,把他从头到脚都照顾爽了, 这才有后面的一大串纷杂剧情,供男主自由发挥。 但是她想想零零七给自己派发的剧情, 不仅不想继续就着原本的大纲写下去,甚至隐隐有一种当场烂尾,立地完结的冲动。 因为这个故事本来就不长,纯粹是她某天晚上做了一个非常虐心的梦。梦见自己白马王子拿着刀,当胸给了她一下,痛得她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心里气得半死,还没说给对方一脚呢,对方先扑通一下给自己跪下了,然后就抱着她的身体开始“妙妙”“妙妙”地哭。 第二天早上谢妙龇牙咧嘴地起来,恨得当即就翻来了自己的笔记本,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的设定! 然后,坑了。 谢妙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偏要手贱呢?脑补,脑补不好么!为什么偏偏就要手贱挖坑!现在天道好轮回,报应来了,砸在她头上。坑到了自己不说,这破系统竟然还有碧油鸡,还把无辜群众连累得一起惨遭毒手! 谢妙想了一会儿,“哎”了一声,说:“府里左右也不缺下人,他躺着便躺着吧。反正我救他回来,也不图他给我端茶倒水的。倒是方伯你先告诉我他如今住在哪儿,让我去瞧一瞧他。” 谢无远冲方伯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示意方伯千万别告诉这小机伶鬼儿。方伯愁眉苦脸了一阵,盯着谢妙欲言又止:“在……” 谢妙一眼便瞧见他在做鬼,当即拧了谢无远腰间软肉,掐得他嚎叫一声。旋即转过头来,冲方伯嫣然一笑:“在哪儿?” 方伯一激灵,立刻道:“在西边耳房!” 谢妙眼前一亮,登时便扯着谢无远朝西边跑去。谢无远不情不愿地跟着,落井下石道:“你这般心急作甚!方伯不是说人已经好了么?毛利毛躁的,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模样!” 谢妙才不管他。反正如今在这谢府,她娘最大,她其次,然后是谢婴,最后才轮得到谢无远。饶是谢无远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乖乖捏着鼻子跟过来。否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莫说是阿娘,谢婴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二人来到那西边耳房,正有几个下人神色匆匆从屋子里走出来,不知在咕哝些什么。瞧见谢妙和谢无远来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行礼,喏喏道:“二少爷,大小姐。” 谢妙便问:“我救回来的那人,可是住在这屋子里面?” 仆人连连应是,为她推开屋门,道:“他就在里面,已经醒了多时了。但除了大夫,任谁近身都不肯的,一碰便要发疯。只一直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旁人听不清,也不敢近身去问他要些什么。” 谢妙皱了皱眉头,半只脚踏进房中,道:“那他就这么一直呆着?”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地点了点头。 谢无远便嗤道:“好阿妙,我早说过让你别胡乱救人。你看可好,如今救回来个小疯子,指不定还是个傻的。你还大言不惭与我说‘他哪里都与常人不一样’。这一个笨傻子,可不就是哪里都与常人不一样吗!” 谢妙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乱说!”话罢,几步走到屋里,去瞧那躺在床上的那人。 乞丐听到响动,抬起头来,憋红了脸,似乎正想咆哮。只是那声怒吼刚出了一半儿,瞧见笑吟吟看过来的谢妙,登时便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嘶嘶的气音。他瞪了谢妙一阵,整个人如同松了气的球一般,瘫软下来,重新变作了安静又无害的模样。 谢妙心里一动,走到他跟前,冲他笑道:“我来看你啦!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好些?” 他嘴唇动了动,过了许久,才闷出来一声嘶哑干涩的回答:“……谢谢大小姐。” 谢妙便又道:“我听方伯说了,你这一身大都是皮外伤,要不了多少时候便能好全。就是你这腿伤了骨头,怕是得在床上多躺些日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然收留了你,那肯定是送佛送到西。你安安心心在这里住着便是,身体最是重要。” 他“嗯”了一声,朝谢妙艰难躬了躬身子。一双深如潭渊的眸子极黑,却透着一股狼狈又可怜的味道。谢妙看着他,仿佛像是在瞧一只淋了一身雨水、无家可归的狗。可偏偏又从那双眸子里瞧出一点儿深埋其中的傲气,像是未曾完全驯化的狼。 他撑在床边,重重地咳嗽,望着谢妙道:“……大小姐恩情,无以为报。在下——” 话未说完,谢无远便一只手臂横插过来,挡在谢妙面前,帮她阻了那乞丐的视线,略有不满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我谢府不缺这几个人手,也不缺那点儿钱财。你若当真要感谢报恩,便不要再将这些来照顾你的人赶出去,早些养好你的身体,少让她来这里看你几次,才真是对她好。” 那乞丐愣了愣,抬头去看谢无远,与他对视了一阵,抿着唇不说话了。 谢妙扒着谢无远的袖子,扯了一扯,“哎呀”了一声,想绕过去看那乞丐。谢无远见了,黑着脸去摁她脑袋,怒道:“别瞎胡闹!” “……我没胡闹!”谢妙理直气壮地从他袖子后翻扯出来,凑到那乞丐身边,冲他弯了弯眼睛,“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对方注视着她,沉默许久,方才道:“……我叫祁元坊。” 谢妙“咦”了一声,盯着他来回看看。他似有所觉,捏紧了手指,似是十分紧张般地望了过来,低声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对——” “不。”谢妙只笑,“只是觉得你这名字好生特别,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乞丐的名字。” 祁元坊整个人再度紧绷了起来,垂着眼睛,并不去看她,低声道:“……家父略通诗文。” 谢妙便转头冲谢无远笑:“你瞧,他可一点儿也不笨,更不傻,也不疯。可和我以前遇到过的那些人统统不同吧?” 第69章 “祁元坊!” 谢无远哼笑了一声, 宛如拎小鸡似的把谢妙从祁元坊身边提开,丢在自己身后,挡了起来。又扭头对祁元坊道:“你紧张甚么?” 祁元坊沉默地垂下了头, 紧紧抿着嘴唇, 看样子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谢妙倒是能理解他的紧张情绪。虽然这本小说的设定年代久远,大多数她都已经不记得内容,只能勉强逼迫着自己去回忆那些故事, 但是其中有一点她还是非常清楚的:就是身为男主角的祁元坊,原本是与女主国家敌对多年的大凌国的嫡皇子。因为母族羸弱, 生母又去的早,便被继后长年迫害,只能韬光养晦。可饶是如此,他的那位继后还是趁他外出时,对他痛下杀手。 继后一族正得皇帝重用, 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对他性命乃是志在必得。祁元坊深知长此以往下去,他在国内必然再无活路, 便决定险中求胜,拼命逃出大凌, 来到与其战事不休的大夏都城, 以期能够逃过对方的毒手。未曾想却不通规矩, 惹了长公主那侄儿的不快, 险些被对方恶仆打死当场。 如今虽然被谢妙所救,但谢妙可不认为这样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勾心斗角之中,心机深沉的男人会轻易放下防备, 将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反倒是现在这种能简则简,闭口不言的模样才符合他如今人设。 谢妙便冲他笑道:“你不用紧张啊, 不想回答的话,不用理他也成。我哥他也只是担心我,他没有恶意的。” 谢无远气得狂敲她脑袋:“你给我闭嘴!” 许是祁元坊瞧见他俩人兄妹情深的样子十分逗趣,抿紧的唇松了一些,眼中飞快划过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而是如流星一般飞快地一闪而逝。 只听他道:“谢谢大小姐关心。只是我一想起家中亲人,便觉得心痛难忍,不想过多提起他们罢了。” 谢妙眨了眨眼睛,心中明白祁元坊这话大约说的是他父亲与他亲缘淡薄,他虽然是对方的第一个嫡子,却并无多少重视。而正是因为对方的漠然与放任,造就了祁元坊无比悲惨的人生,沦落到如今竟然要逃入敌国,扮作乞丐才能勉强存活的凄惨境地。 但谢无远大约是会错了意,以为他父母亲眷皆已亡故,便沉默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他的答案,没再为难他,只道:“莫要生多余的心思,先好好养着身体。她既然肯救了你,那我也不愿意让你平白再多吃苦头,弄得像是我谢府喜欢刁难下人。”话罢,又吩咐左右,“你们尽兴些伺候他,今天这种事情,莫要让我再瞧见第二次!” 下人们听了他吩咐,又望见谢妙瞧着祁元坊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顿时都有了些计较,明白了这被大小姐捡回来的乞丐与旁的定是多有不同,须得小心伺候着才是。便慌忙连声应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谢妙又宽慰了祁元坊几句,转头与谢无远出了小屋。 谢无远出来便笑她:“你瞧瞧你,成日救得都是些什么人!连句话都不会说,简直比锯了嘴的葫芦还叫人生气。” 谢妙却喜滋滋的,道:“你懂什么?平日里瞧多了曲意逢迎、心怀叵测的家伙,今日叫我看见一个不爱说话的闷罐子,跟那群人一点儿也不同,还不准多稀罕一阵子了?” 谢无远恨铁不成钢道:“就你爱好独特!别人家的小姐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围着她打转儿,只说好听的话恭维奉承。到了你这儿,反倒还嫌弃人家居心叵测?可是爹爹他太疼你了,才让你脑子里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怪心思?” 他说完,又不解恨似的,冲谢妙脑袋上又来了一下。谢妙捂着额头,就朝他傻乐,乐到最后,谢无远也无语了。他翻了个白眼,恨恨道:“莫要再叫我抓到下次!” 谢妙冲他吐舌头。 她高高兴兴跑回自己住的地方,估摸着剧情大概差不多了,便安心地按照系统给她的那些记忆,按部就班地沿着原本世家小姐的日常开始了新的生活。 时间眨眼飞逝。 约莫是因为她上次心血来潮的救人令谢府的两名男眷产生了忧虑,便不约而同地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将她每日的行程安排了个满满当当,连偷溜出门的功夫都没了,更遑论去到偏院探望她不该上心的那位谢府“下人”。谢妙每日愁眉苦脸地窝在房中,大字不知写了几张,书读了不知有多少页,还要承受来自谢婴和谢无远的殷切慰问,简直痛不欲生。 想到自己身上还肩负着的那个任务,谢妙便只能在没崩坏人设的情况下,哭着让自己的贴身婢女青芜去对方那里多送些东西,尽量刷一刷对方的好感度了。 谢妙就这么被谢婴关在府中,非常悲凉地过了整整一个月。直到年关将近,谢婴才禁不住她的哀求,点了头,准许她出府去四处逛逛。 说是去四处逛逛,实则能去的地方也很少。原身虽然是个极为活泼的性子,却架不住上面有个树敌颇多的老爹。饶是谢妙本人口碑颇好,也总有些歪门邪道的心思会打到她身上。谢婴怕她遭了毒手,便只准去寥寥几个地方,并且也要带足了侍卫,绝不可肆意胡闹。 原身倒也懂事,明白谢婴是一心为自己好,所以也十分听话,从不仗着宠爱让旁人难做。所以之前在临仙楼救下祁元坊,还让人将他送回府中好生照看,大约已经可以说是惊天之举了。 年关已近,外面大雪纷飞,青芜给谢妙披了一件雪狐皮制的斗篷,撑伞走出了谢府。 谢妙今日准备去京郊的大雁寺为家人祈福,因此出来的便早了一些,天也不过方才蒙蒙亮而已。不曾想刚出了谢府大门,便在马车前瞧见了个熟悉身影,登时叫她眼前一亮:“咦?祁元坊?怎么是你!” “少爷将我分派过来,说是让我来给小姐赶车。”祁元坊垂着眼睛道,“前些日子小姐遣青芜姑娘送来的东西……谢谢您,劳小姐操心了。” 少年原本清瘦的身躯如今倒看着稍微结实了一些,约莫是不用再风餐露宿的缘故,原本因为落魄而有些不修边幅的形象也规整起来,眉目清俊,皎如玉树,令人再难与之前那个沿街乞讨的乞丐联系到一起。饶是一身粗布衣裳,也招得不少女子频频回头来看。 谢妙瞧见他竟在此处,心中明白约莫是谢婴之前派人去查他身世的那些人无功而返,将被假造出来的清白经历递到了谢婴案头。虽然谢婴在大夏算是权势滔天,可祁元坊的那位继母却也不是好惹的。筹备多年,终于准备下手,自然是准备了万全的方案。见一击不成,又被祁元坊逃离,便干脆将他的过去抹除得一干二净,将他变成了大夏国边境的一户普通农家,因战争而流离失所,被迫流亡到了京城。 既然祁元坊身世清白,又并无多少小心思,倒也不是不堪一用。至于对方如何会在这里,怕不是谢无远瞧见近日里谢妙被自己和谢婴搞得垂头丧气,很不开心的样子,便一拍脑子,跑去帮谢妙说了个情,干脆将这人安排到了谢妙身边,权当个讨妹妹高兴的玩物了。 如此说来,她怕不是还得好好感谢谢无远一回。 谢妙想通这些,便冲祁元坊微微笑道:“不用不用,都是些小东西。哥哥他也真是的,大雪天的,怎么把你从府里拎出来了!你的腿伤还好吗?恢复完全了吗?不碍事吧?” 祁元坊眸中划过一丝暖意,对谢妙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本来也就只是小伤,只是胡大夫刻意说得严重了而已。小姐不用担心。外面天冷,您还是快些上车,莫要冻着身体了。” “嗯。”谢妙点了点头,又对他说,“你若是觉得受不住了,可千万不要强撑,与我说一声便好,无人敢为难你的。” 第70章 “咦,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真没看出来。” 听了谢妙的话, 祁元坊微微摇头,道:“大家都对我很好,大小姐不用忧心。还是快些上马车吧, 免得受了冻。” 谢妙点了点头, 转身上了马车。 青芜取了个手炉,放在她手心为她暖手。目光不经意便飘到了跟在马车外面的祁元坊,便笑着说道:“说起来, 小姐有所不不知。您捡回来的这个乞丐,跟一般人可真是不同。前阵子还在偏院发生了件事情, 惊得我们差点掉了下巴呢!” 谢妙道:“要是寻常乞丐,也长不出他那种样子呀!你别卖关子,快与我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青芜道:“这话说来可就长啦!不过非要说,其实也很简单。这小子不是伤了腿吗, 我们还以为他这辈子只能一瘸一拐了呢!没想到前阵子陈妈家的小宝把毽子挂屋上了,他两三下就爬了上去,帮小宝把东西捡了回来!您看这可神奇不神奇?” 谢妙闻言, 不由笑弯了眼睛。她笔下的这位男主,在书中的设定确实是武力超群, 不然也不能从被赶出国的落魄皇子, 一路逆袭升级, 最后反杀回国, 坐稳皇位。这点腿伤可能外人觉得说不定这辈子腿就坏了,但对他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青芜见她乐了, 便又给她说了几件祁元坊的事情,大大小小, 事无巨细。谢妙见她如此滔滔不绝,似乎是已经憋了很久的样子,便猜测这些事约莫之前青芜就已经想与她细说了,奈何谢无远却觉得这人是个不安稳的定时炸弹,生怕小妹对这个男人莫名上了心,便一直告诫青芜,让她不准在谢妙面前乱说。免得小妹一个心血来潮,反而对这莫名其妙的乞丐更加重视,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至于现在,谢无远那边查无结果,又把人安排到了谢妙身边,便干脆死了这条心。还不如让青芜多说点祁元坊的事情,讨一讨谢妙的欢心。 谢妙听完了青芜说的那些故事,也觉得很有意思。这些角色原本只是她笔下一个空洞苍白的人物,如今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还能与自己交谈,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奇妙。不知不觉间,马车驶到了大雁寺,在寺门口停了下来。青芜便为谢妙撩开帘子,服侍她下车。 祁元坊在远处站着,遥遥看向二人。乌黑鬓发沾满了细小的雪粒,脸颊微微有些发白。谢妙回望过去,瞧见他在雪中挺立如松的模样,掩唇笑了,说:“别傻站着啦,快些进来。雪很大的,别淋着了。” “好。” 话虽如此,整个人却一动不动。 谢妙见状,便嘱咐了青芜一句,叫她把那个不听自己指挥的傻木头给拉了进来。祁元坊似乎是没料到她竟敢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青芜进了屋子。谢妙又吩咐其他人,叫人把他领去在寺院中小转一圈儿,熟悉熟悉地方。自己便与庙中主持进了一处小屋,前去祈福。 虽说谢妙一贯属于无神论者,委实是临时抱佛脚,但考虑到之后的任务关系到蒋莘的人身安全,她也不得不诚心诚意地拜起了神佛,真心恳求这次任务能顺顺利利,让自己和对方能早日平安回归。 她默念半晌,终于结束了这每月的例行公事。约莫是屋内燃着的檀香也叫她稍稍安下了些心,当她推门出屋时,只觉得心中沉重一扫而空,人生简直充满了希望。 这次任务肯定能顺顺利利,早日结束的! 谢妙自我安慰着想。 只可惜,她这念头还没来得及消失,便自远处看见一袭残影,动作飞快地朝她直冲而来。锋锐的刀尖在纷飞大雪中反射出耀目银光,对方沉沉低道:“受死!” 谢妙吓了一跳,当即反应过来这大概是谢婴政场敌手派来的人,妄图通过残害谢府的其他人,来达到报复谢婴的目的。平日里,她身边一贯有重重守卫保护着,旁人很难靠近自己身边,便被乱刀砍死,一命归西。但是她来大雁寺祈福的时候,却考虑到怕扰了庙中师父的修行,带的人相较平日少了许多。因此便被人钻了空子,潜进了庙中,伺机杀她泄仇。 此时再喊旁人显然已经来不及,谢妙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苦中作乐询问系统:“请问有付费的后悔药吗,能时光倒流的那种。或者原地满血复活药也行,我都不挑。” 系统没理她。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窜出来个人影,将她向自己身边一拉,堪堪躲过刺客手中刃锋,只割破了些许衣裳。谢妙顿时一惊,下意识望向来人,却只看到了紧紧绷起的下巴。祁元坊将她用力一推,推到赶来的护卫身后,自己则手握银刀,接住对方劈来的刀刃,与之战到了一处。 侍卫们立刻围上来,问道:“小姐,没事吧?” 谢妙至今还惊魂未定,只觉得心脏一阵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饶是如何明白这里不过是她笔中的一个世界,她也觉得自己像是刚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险些跌进深渊。沉默了许久,才愣愣地开口道:“……还好。” 随着她话音落下,眼前的战斗也随之结束。前来刺杀的死士见逃脱不及,袭击也宣告失败,一口咬碎了牙中暗藏的毒囊,七窍流血,倒地而亡。祁元坊上前查看了几下对方的尸体,冲着谢妙这边摇了摇头,低声道:“死透了。” 线索断了。 围着谢妙的侍卫们面色俱是不佳,神情凝重地围了几个过去,试图在刺客的尸体上找到些许遗留线索。谢妙倒是松了一口气,算是放下了心来:毕竟谢婴树敌太多,想要刺杀谢府兄妹二人的人简直能绕着整个国家围上一圈。也就这回算是第一次直面生死,让她有些适应不良。等到日后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想到这里,她走到屹立不动的祁元坊身边,弯着眼睛,笑吟吟对他说:“你今天救了我一命,可真是谢谢你啦。” 祁元坊似乎正在思考事情,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一愣,摇头道:“小姐言重了。” “怎么会?”谢妙说,“我上次不过随手救你一次,你便如此感念。现在你救我一命,可比我上次那几块糕点重要多啦,怎么能叫言重呢?你不用自谦,等我回了府,我一定叫哥哥和爹爹好好奖赏你。” “……真的不必。”祁元坊拒绝了她,声音极低,“小姐留我一个安身之处,小的已经极为感激了。再多要求,实属奢侈。只求小姐不要把我赶走,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妙惊讶地挑了挑眉梢,旋即莞尔道:“咦,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真没看出来。” 约莫是“喜欢”二字过于跳脱,她话音刚落,便瞧见眼前少年双颊倏地一红,顿时尴尬地偏开了视线,像是无处落脚一般。他紧紧抿着唇,又似乎觉得不合适似的抿了又松,微微地后退了一步。过了好久,才欲言又止地张开了口,对她说:“小姐,您……” “嗯?我怎么啦?” “……不,没什么。” 大概是他的模样实在是太尴尬了,就连一旁围观着的侍卫们,看到他的反应,也有些于心不忍。他们在周围搜索了半晌,如今回来,看到谢妙又在戏弄这位刚来的拘谨少年,便哈哈笑道:“臭小子,你紧张什么!小姐性格贯来如此,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怎么你倒是扭扭捏捏的,活像个普通人家的羞涩姑娘!” 祁元坊估计从来没被人嘲笑过自己像个姑娘,闻言,面上薄红更甚了些,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谢妙的话给窘的,倒显得一旁泰然自若的谢妙宛如调戏良家妇人的浪子。她听了便笑,道:“哎呀,别气别气,我是真心想要谢你的。”话罢,见他脸上似乎是在刚刚与人的争斗中沾了血,如今被积雪融透,便如血泪般地横亘在面颊上,流下一丝半红血痕。便取出锦帕,让他把脸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地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渍。 祁元坊开始还不知她叫自己凑过来究竟是要作何动作,未曾想却在鼻尖嗅到一股茉莉幽香,柔软触感拭过面颊。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究竟做了何等惊天举措,惊得当即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躲开了谢妙的动作。 周围人笑道:“果然是个小姑娘!” 谢妙也跟着笑,把锦帕丢给他:“既然嫌丢人,那你自己擦。” 祁元坊尴尬地接了她那方帕子,只能胡乱在脸上瞎蹭一通。等意识过来,帕子已经皱了,只得低声歉道:“……等洗完了,再还给小姐。” 谢妙也不在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你想什么时候还都行。我也不缺这一方帕子,你要是没得用,自己留了也可以。” 祁元坊微微点头,捏紧了帕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谢妙见事情解决了,便吩咐左右,准备打道回府。她原本以为今日出门祈福,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件小事,没想到却意外回收了这么多剧情,还将与男主的关系推进了整整一大步,实在是意外之喜,值得庆祝。不过这件事情本来不在她的规划之中,实属突发情况,那是不是意味这这整个世界也因为自由发展,多出了许多她原本没有规划过的设定? 谢妙想到这里,不由产生了一丝警惕。她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应该对整个世界的信息更上一些心,力求所有的发展都能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免得让世界脱轨,最后没能顺利完成任务。不然到时候出了问题,倒霉的可就不止是她一个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是这世间最美的物品。 谢妙不由心事重重。 她登上马车, 与青芜一同回了谢府,着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搜集情报。 因为这次险些被得手的刺杀,谢府上下对她忽然从一贯得过且过的态度忽然转变成奋发向上的模样倒是没太多惊讶。反倒是谢婴看着有几分欣慰, 约莫是小女儿终于长进了, 实在是让他高兴不已。 趁着这个机会,谢妙便也开始努力搜集这个世界的资料,争取最快了解这个世界。 渐渐地, 她发现了,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夏国虽然是三国中最弱小的那个, 但却也是最不可或缺的那个。其它两国,无一不想吞并掉这个孱弱的国家。但因为有谢婴这么个人的存在,便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想要吃下夏国,便要面临同时被两国宣战的局面。即便能够胜出,也基本是两败俱伤的情况。 正因如此, 除却本身的那些政敌外,谢婴还是其他两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恨他不能早些去死。 而谢婴会对她捡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如此紧张,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谢妙在屋中老实蹲了好久,把这个世界的信息了解得七七八八。然后才想起外面还有个男主被自己晾着, 竟然已经去了足足一周! 她顿时从桌上一拍而起, 急匆匆跑去找祁元坊联络感情。 青芜跟在她后面紧赶慢赶,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哎呀, 没事儿没事儿。”谢妙赶紧和她解释,站在下人住的后院里,踮着石头往里面望, “他人呢?好歹也救了我一命,怎么还住在这里?没有人给他挑个好点儿的地方吗?” “小姐, 小姐您快下来,摔着了怎么办!?”青芜简直急死了,“二公子倒是跟他提了,是他自己说觉得这边住的很舒服,主动提出来继续住下去的。这个时间他在马房当值,小姐您在这儿可是找不到他的呀!” 谢妙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如今正值午后,便是再贪睡的人也该起来了。她又怎么可能能在这里找到人呢? 她微微一顿,旋即便朝马房赶了过去。 走到马房附近,果然便瞧见本人正在给谢府的马儿们喂草。谢家富足,马儿们也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看着十分喜人。祁元坊表情柔和,摸了摸那匹正在低头吃草的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远远听见脚步声,他脸上表情顿时一收,警惕地朝着响声处望来。 谢妙顿时高高兴兴地朝他摆手:“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 见到是谢妙,他顿时一愣,脸上的警惕也消了不少:“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玩呀!”谢妙走到他面前,弯眼睛笑道,“上次你救我一命,我还没有好好谢你呢。要是没有你,我可就死在京郊啦!” “……这是我该做的事情。”祁元坊垂着眼睛,“上次小姐给我的帕子,我已经洗干净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着小姐,就没能还给您。我……” “不用啦,好好拿着吧。”谢妙说,又笑着问他,“今天你忙吗?” “您有事吗?” “要是不忙的话,就陪我一起出去玩一会儿吧。”谢妙道,“我也好久没出过府了,实在是闷得慌。二哥跟我说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让他头痛得很。既然这样,就奖励你多休息几天,你觉得如何?” “可……”祁元坊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吃草的马。 瞧见他的反应,谢妙立刻朝青芜招了招手,让她去寻马房的负责人。青芜听到她的吩咐,一路小跑去寻马坊管事儿的人,把他喊了过来。对方一路紧赶慢赶,来到谢妙面前,诚惶诚恐问道:“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要带他一起出门,”谢妙道,“辛苦你一下,找个人帮他替了今日的活计。” 管事儿的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祁元坊,连忙点头:“我明白了。小姐放心。” 谢妙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祁元坊笑道:“走吗?” 祁元坊被她这番先斩后奏搞得哭笑不得,便也只能认了,点头道:“小姐,等我一下,这便出门。” 谢妙快乐地拍了拍手,又指挥青芜,让她去寻人备车。 热热闹闹的折腾了一阵子,谢妙终于如愿以偿的出了门。她坐在马车里,高高兴兴的吃着青芜给她剥的橘子,手中捧着暖炉,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青芜边剥橘子边道:“小姐您也不知道图什么,竟然在这大冷天的出来玩!万一要是着了冻受了凉,到时候二公子又要生您的气了!” “好歹也在府里憋了这么久,还不准我出来逛逛?”谢妙笑道,“况且有青芜你在,你说的那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啦!” 青芜闻言,便叹了口气,认命的给她继续剥橘子。 马车驶到谢妙常去的那条街上,在路边停下。谢妙自马车上下来,牵着青芜的手,快快乐乐的逛街。祁元坊则跟在她二人身后,以防有人趁虚而入。 谢妙走了几步,在街边的摊子挑了几件小玩意儿,颇为喜欢地看了又看。摊主瞧见她穿得富贵,便殷切道:“我摊子的东西都不贵,物美价廉,小姐若是看上,不如一并买了回家!” 碰巧,谢妙也是这么想的。她便朝对方笑笑,冲远处站着的祁元坊招了招手,道:“快来快来!” 祁元坊愣了一下,颇为困惑地走到她面前:“小姐可是有事?” 谢妙便把手中的簪子,搁在他脸旁边比划了一下:“你喜欢这个吗?” 她靠得有些近了,身上的淡香随着风轻轻的飘过来,顿时让祁元坊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小姐,我已说了,此乃分内之事,您不必……” “摊主说他家东西,物美价廉。”谢妙狡猾地笑了笑,“你看他这般热切,如果拂了人家的面子,放下不买,岂不是叫人家很伤心?” 祁元坊动作一顿,这才看清她手中的东西:玉石制成的簪子做工普通,朴实无华,确实不像是精雕细琢的昂贵之物。只是它却是对方的一份心意,是包含了少女细腻心思,在为他仔细考量后,选择的一份不会伤害到他自尊的礼物。 他想到那日对方毫不顾忌尊卑有别,向他递来的那几块糕点,心头忽地一热。盯着那支递到自己面前的簪子,微微点了点头,哑声道:“很好看。” 特别好看。 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是这世间最美的物品。 第72章 「祁元坊对你的好感度+30」 「祁元坊对你的好感度+30」 系统的提示音幽幽地飘出来, 险些把谢妙吓得直接出了戏。 祁元坊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他眉头微紧,盯着满脸尴尬的谢妙, 疑声问道:“小姐?” 谢妙笑容微僵, 眨了眨眼,连忙说:“既然觉得好看,那就快试试嘛!” 祁元坊不疑有他, 接过玉簪,握在手心。只是他动作笨拙, 似乎对这种事情并不熟练。弄了半天,也没成功把发顶头冠整理清楚。 沉默寡言的青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略显狼狈的窘红。 谢妙见状不由想笑。她忍了忍,主动走过去,示意他低头:“好了好了, 不为难你了,还是我来给你弄吧。” 祁元坊握着玉簪,一言不发地僵着。过了许久, 才缓慢点了点头。 趁着他低头下来的功夫,谢妙一边帮他整理发冠, 一边抽出空来, 对系统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坦白交代, 怎么会突然给我发这个消息?” 系统幽幽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已经快要完成前期任务了。” 谢妙闻言顿时一惊, 这才想起来这篇文的后续剧情。写这篇古早文的时候,她年少不知愁滋味儿, 最喜欢虐恋情深,所以这篇文自然也理所当然的有一个BE结局。 她忍不住问:“系统,你能不能内部透露一下,现在祁元坊对我的好感度有多少了?” 系统:“具体好感度数值是机密,不能透露。” 谢妙:“……” 听到这句话,谢妙的手一抖,险些把簪子插进祁元坊的头皮里。 站在她身前的青年闷哼一声,似是有些被戳痛了。谢妙回过神来,连忙扯了个笑,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儿走神了……” 祁元坊抚过被戳痛的地方,敛下眸子,语气平静:“没关系。” 谢妙暗自腹诽系统:“你说说你,要你究竟有什么用?这个不给看,那个也不给帮忙。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你既不让牛吃草,又要让牛奔跑,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事?” 系统:“……这话什么意思?” 谢妙:“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罢工不干了!” 系统:“……” 大约是真的被谢妙的威胁给吓住了。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纠结,最后放弃般地说:“行吧,那我告诉你。现在他对你的好感已经有86了,再努努力,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听见这句话,谢妙不由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呆的这篇文里,男主心怀天下,一心想着再回故国,重登帝位。自然,也不可能对女主有多么心心念念,刻骨铭心。 谢妙甚至敢肯定的说,就算自己把祁元坊的好感度刷到100,他也不会为了自己放弃荣登大宝的机会。反倒是如果能靠献祭谢妙换来他重回故国的机会,他绝对是毫不犹豫的。 想到这里,谢妙心里有了主意。她把簪子插好,后退了一步,冲祁元坊笑道:“好了 !” 祁元坊微微一愣,下意识触了触头顶上的发簪,露出些许恍惚神色。灯光下,青年侧脸的轮廓俊秀英挺,便是身着一身麻布灰袍,也是异常得鹤立鸡群。 谢妙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笔下的这张男主脸,直把对方看得眉心微蹙,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红色,这才抿着笑偏开了视线,假装没有看见对方略显局促的模样。 她正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是行动,未曾想不过片刻,谢无远就送来了橄榄枝。 只见远处一袭白衣若隐若现,谢无远手持一把折扇,摇晃着走到俩人身前。他眉头微挑,目光在谢妙和祁元坊之间走了个来回,旋即道:“你倒是会偷闲,叫我一通好找!” 谢妙吐了吐舌头,俏皮地冲他一笑,假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 谢无远目光移到祁元坊发冠处,面色微变。他仔细打量了一眼垂眸肃穆的祁元坊,扯住谢妙衣袖,将她揪到一边,严肃道:“妙妙,我问你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我。” “什么?”谢妙露出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 “这个祁元坊,你究竟是为什么对他如此之好?”谢无远拧眉道,“若是当成个逗乐的解闷也就罢了,怎会如此、如此……”他话语停住,斟酌一番,“实话说,妙妙,你是不是心悦于他……?” 谢妙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作此联想。只是她转念一想,谢无远这么一番误会下来,好像反倒省去了她不少事端。便立刻红了脸庞,蹙眉怒道:“谢无远……你胡说什么呢?!” 谢无远听见这个称呼,太阳穴登时一突。 要知道,谢妙被谢婴养得胆大包天,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高门出身的大家闺秀,毫不温婉。只是平日她态度和气,大家便也很少记得这谢丞相府中的千金小姐,实际是个倔驴脾气,还爆得很。 若是平日里没触到她的火气也便罢了。一旦引爆了火药桶,那往往是下场凄惨,直教人悔不当初。谢无远虽是身为她的同胞长兄,却也没能在谢婴那里更占上风。每每二人闹将起来,总是以谢无远吃亏告终。 每当谢妙不再喊他叫“哥”或者“你”,而是一板一眼唤起他全名的时候,便是她生气了的有力表现。 完了!妙妙生气了! 谢无远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半截。可刚才的那幅画面,若真是让他咽进喉咙里,却也无法甘心: 到底是亲生的妹妹,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如今却被一个不知何处来的贱籍马奴给摘了去,如何不叫人心烦意燥?他作为哥哥的,心疼妹妹,那自然少不得要提前辣手摧花,把这刚萌了芽的感情,早早掐灭在摇篮中才是。 想了半天,他忍不住说:“若是不曾心悦他,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簪发?自小到大,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不曾有过,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被捡回府的落魄乞丐?” 谢妙抿了抿唇,低头不答。 见谢妙不语,谢无远又忍不住劝道:“妙妙,就算他曾救过你性命,这不过也是一命换一命,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罢了。当初若不是你恰巧路过,伸手救他一命,他早就被何家公子鞭笞得丢了性命,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况且,你与他身份差距如此之大,简直如天上地下一般,又如何能喜欢上一个卑贱马奴呢?” 第73章 他无法选择。 第八章 谢妙闻言, 下意识瞥了一眼远处站着的祁元坊。 站在烛光灯影中的青年清瘦挺拔,眉眼中却缠绕着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不该有的一种难掩郁气。谢妙难得因为谢无远的话仔细思考了片刻,但想的却不是谢无远所担忧的那个问题。 她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为祁元坊做那些事, 但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可以为蒋莘甘愿留在这个世界里。 按理来说, 她本来是个怕死又胆小的家伙,否则也不会听命系统,在这么多坑文中兢兢业业。可是却因为系统一句话, 就闯进了这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苏醒的世界里。 虽然她也可以用生命无价这句话来催眠自己,但谢妙知道, 自己留下来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那么,她喜欢蒋莘吗? 一个根本没见过几次、除了脸很讨她喜欢外,其它好像完全不曾了解过的男人? 谢妙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谢无远还以为自己的这句话为她带来了启发,立刻老实闭上了嘴, 用一种异常殷切的目光注视着谢妙,似乎是希望她能及时脱离苦海,回头是岸。 注意到他的视线, 谢妙立刻抽回思绪,脸上重新挂起笑来, 笑眯眯看着谢无远, 只说:“嗯, 我发现了, 你休想误导我。” 谢无远:“……” 见他这样,谢妙便又说:“管他是马奴也好,是王公贵族也罢。对我来说, 他只单单纯纯是祁元坊这个人罢了。不瞒你说,我确实很喜欢他。只不过这种喜欢究竟该归到哪一类……” 她的视线在祁元坊身上打了个转儿, 对着谢无远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偏不告诉你。” 谢无远:“……” 这个臭丫头! 他咬牙切齿了一番,忍不住狠狠瞪了谢妙一眼,却被一张笑吟吟的脸怼得满心郁闷。吃了瘪后,这才终于又想起旁边还有个罪魁祸首,又狠狠瞪了远处的祁元坊一眼。 祁元坊等在原地无所事事,刚忍不住回眸朝谢妙这儿瞧上一眼,便看见顶着一张臭脸的谢无远朝自己丢了个眼刀。顿时一怔,也愣在了原地。 “看看看,看什么看!”谢无远咕哝了一句,“回去了回去了,臭丫头片子,不知好歹!” 话罢,便折扇一抽,气冲冲地扭头拂袖而去。 祁元坊似乎被他这一下弄得惊住了,犹豫地瞧了眼谢妙,小心走近过来:“小姐,可是我刚刚做错了什么……” “没事,你不用担心。”谢妙随口敷衍了一句,盯着他左看右看。祁元坊被她凑得脸上微红,略显窘迫地退了一步,低声道:“大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您还是……” 谢妙眼睛一眨,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佯怒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祁元坊被她扇得又愣了一下,这下脸彻底红了。谢妙见状便朝远处招手,似如毫无知觉般拉着他朝人潮深处走去。体温隔着薄薄布料传递进肌肤,片刻后,她就收到了来自系统的提示:「祁元坊对你的好感+10」 谢妙脚步微顿,脸上毫无变化:“他对我的好感是不是快满了?” 系统应了一声:“还差4点。” 果然。 谢妙暗自点头,心说好感度都已经到了这里,剧情想必也不会再在这里停滞不前,该有所变化了。便干脆拉着祁元坊一头扎进人海,冲到灯会中心徜徉。 俩人一路摩肩接踵,路过一处糖糕摊子时,祁元坊忽然被人重重碰了一下,踉跄一步。谢妙瞧见他脸色突然泛白,连忙担忧地凑上过去:“祁元坊,你没事吧?可有伤到哪儿么?”话罢又要扬头叫住那人,却被祁元坊一手抓了衣角,摇头道:“……算了,也许那人只是有事急着赶回。” 谢妙蹙了眉:“真的吗?” “真的。” “可我看你的脸色……”她犹豫了一会儿,又伸手来牵他,“要不,我还是领你回去瞧瞧大夫吧。他刚刚撞了一下你胳膊,我看你脸都变成煞白煞白的了。还是乖乖跟我回去看一眼大夫为……”好。 “……不用!” 祁元坊骤地拔高了声音,将谢妙的手一下挥开。随后瞳孔微微一缩,接着气势又霎时弱了下来。他喏喏动了动唇,垂下眼皮,哑声道,“小的该死,请大小姐责罚。” 谢妙看了下自己微微有些泛红的指尖,似乎是被他刚才的那一下刮蹭到了,细嫩皮肉瞬间便起了肿。她眨眨眼睛,注意到祁元坊垂落的指尖似乎捏了一枚仿如蜡丸似的东西,正被他笨拙地往衣袖下藏匿,顿时便明白了什么,非常配合地演道:“那……好吧。” 祁元坊微微抿唇。 谢妙见状便再接再厉道:“你不用对我道歉,本来就没有做错。是我太过心急了,冒犯了你,合该向你道歉才是。”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又冲他笑,“今天可能不太适合出门玩闹,不如我们就先回去吧,改日再挑个机会出来。” 祁元坊闻言,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歉疚,却是没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俩人相顾无言地沿街走回起点,青芜早已在马车旁等候多时,见状便匆匆凑上前来,直拉着谢妙的手一通干着急。 谢妙冲她笑笑,低头上了马车。她下意识朝祁元坊的方向看去,却见身量瘦高的青年眉宇间郁色更浓,静默垂着眼帘,手指紧紧捏紧,似有残留碎末。 她顿了一顿,坐进马车中,忍不住回忆了一下这本书接下来的剧情。 因为年代久远,她也只能依稀回忆起些许片段。但还记得男主在流落异国之后,终于被自己母族留下的暗卫所找到,为他带来了回国复仇的希望。然而此时男主却已经对她所扮演的这位谢丞相家的小女儿情根深种,因此不由产生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在放弃与复仇之间来回摆动。 想到这里,谢妙的心顿时大定。刚刚他们在人潮中遇到的那个人实在很是诡异,如果没有什么目的,简直都对不起他刻意做到那般程度的人设。如果将拯救祁元坊的任务按到对方头上,那么一切看起来就顺理成章了许多。 而祁元坊的反应也恰巧证实了这个猜测:那个人确实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他完全不必要做出如此剧烈的反应。 谢妙思考片刻,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推波助澜一下,帮助对方下定决心,好早日荣归祖国。 马车缓缓起动,谢妙坐在车里,看着跟随在外的祁元坊表情不定,似乎陷入了非常剧烈的挣扎之中,选择暂时先不去开口打扰他。而是时不时便扭头看一下,停留一阵儿,接着再看一下,再停留一阵儿。 祁元坊捏着缰绳的手指微微僵硬,便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那频频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那视线中包含着担忧,困惑,却又像是不敢让他察觉似的,只短暂停留了一阵儿便迅速抽离而去。这种被关注的感觉让他心底浮现一片又烫又热的酸涩,却只敢胆小地低着头,佯装自己未曾察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选。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 一边是抛弃了他、几乎将他啖肉剖骨的故乡,复仇希望渺茫;另一边却是拯救了他的生命,赐予他新生、待他如骨血至亲的少女。他曾以为这个选择无比简单,连傻子都该知道如何抉择。可真当它被摆在面前、逼他择一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最大的傻子一直都是自己。 他做不出来。 他无法选择。 第74章 “二公子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谢妙扯着祁元坊下了车, 把他送回了住的地方。她很体贴地一句话都没有开口问过,只将他送到门口,把自己送他的东西默默留下。接着便鸡贼地挽着谢无远的胳膊跑到了一边, 故意用对方能听到的声音在屋外说:“二哥。” 谢无远显然对她的突然示好极为不适, 警觉地道:“何事?” 谢妙见状,便立刻做出了一副十分难过的表情,失落道:“元坊……他刚刚好像对我撒谎了。” 谢无远本以为她又要给自己埋坑, 未曾想却听到这样一番话,顿时一愣。他向来是极为疼爱妹妹的人, 绝不准谢妙受了一丝一毫的委屈。见到如今谢妙那张惯常笑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顿时便生出了几分心疼。 他忍不住皱起眉毛,朝身后祁元坊的屋子瞄了一眼,小声嘀咕着将谢妙推搡出了院子。谢妙如今正在装着失意,见他这番动作, 便十分乖觉地顺势被推搡出了小院。没过多久,便十分顺利从对方口中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罢。” 谢妙脸上的笑容彻底淡了下来, 垂着眼睛默默不语。她露出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表情,痛苦又挣扎。直到听到草丛中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系统小声在耳边提示说“他过来了”, 才骤然扬起了头, 演出了这辈子里最高光的演技:“我刚刚看到……有人塞了个蜡丸给他。被我喊住的时候, 他表情很不自然……大概是和那个人是相识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噙在她的眼眶中盈盈打转儿,泫然欲坠。任再铁石心肺的人见了这幅画面, 也不由要软了肝肠。 而谢无远更是勃然变色:“你说蜡丸?!有人亲手转交给他的?!” 谢妙点了点头。 谢无远自认不是身边天真无邪的小妹,不知道这东西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作为谢府仅存的独子, 从小到大见过的肮脏东西不计其数,自然清楚蜡丸里封装着什么——是有人下达了什么指令,需要祁元坊亲自收取。而里面的内容究竟是伤害他天真的小妹,还是对他们谢家上下有所图谋,那就只有等亲自审问对方时才能得知了。 而他,居然就这么放过了一个潜入谢府的探子! 遥想当初,自己甚至还觉得此人不错,或许放在谢妙身边可以对她有所助益。可万万没想到,他却是亲手放进来了一个对所有人都可能会有危害的卧底进来! 谢无远一边暗自心惊,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庆幸:还好妙妙及时发现。否则届时要让对方得了手,那自己可是要酿成大错,怎么赎罪都不够啊! 他便说:“这事儿二哥知道了,你且不用担心,二哥自是会去遣人调查。若是有了进展,便遣人来通知你。不用担心。” 谢妙点头。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藏在草堆里祁元坊露出的发梢,接着很快适时地露出了担忧的表情,道:“二哥,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谢无远脚步一顿,回头望来:“怎么了?” 谢妙做出忧郁又伤感的表情:“他到底是救了我……我欠他一命。而且,我觉得元坊他不是坏人,本质还是很好很好的。如果二哥查到了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可不可以慎重一点,不要那么随意就把他处理掉。” 谢无远表情沉了沉:“妙妙,你……” 他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响动,脸色顿时一变:“是谁在那儿?!” “喂系统系统,刚刚的那个人是祁元坊吗?”谢妙问,“我的好感满了吗?你倒是快给我提示一下啊!” 系统懒得回答她,只从不存在的鼻孔里哼出一股气:“嗯。” 见剧情逐渐按自己所料那般走上正轨,谢妙顿时来了劲,当机立断冲远处摇晃的树影喊道:“是谁?出来!”话罢,又有几分迟疑地推开了谢无远,顶着他泛青的脸走上前去问道:“……元坊,是你吗?” 立在树丛中的阴影摇晃了一下,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谢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感觉一个人影骤然晃到了眼前,用大力将自己扯向他的方向! 对方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扣在怀里,鼻腔内溢满对方衣襟上浸满的干草的芬芳。一枚冷而薄的刀片贴上了她的喉咙,耳边是少年缓慢的呼吸声,嗓音低哑:“二公子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一旁的谢无远陡然变色,手中折扇一翻,当即露出一排雪白刀刃:“祁元坊,你敢碰妙妙一下试试!?” “二公子可以试试看,是你的铁扇快,还是我手中的刀片更快。”他声音压得极低,配上带了几分少年气的略微清冷的声线,显得沉稳。只是呼出的气息却极尽压抑:“小姐的脖子脆弱,怕是经不起这刀片一割。我是贱命一条,死了也无所谓。可二公子真的舍得小姐受伤濒死吗?” 谢无远瞬间一僵,脸色被他气得煞白一片。他远远看着被祁元坊挟持在手的谢妙,又看了看似乎没有半分犹豫的祁元坊,嘴唇抖了数下。最后又气又怒道:“不错不错,你贱命一条,本来就该当一条死在路边的野狗。妙妙她好心救了快被打死的你,结果到头来,你便如此报答她么!?”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谢妙觉得抓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骤然紧了紧,逐渐用力。耳边属于对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痛苦无比。祁元坊贴着她的耳边,捏着刀片的手指微微颤抖,只低低附耳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话一出,谢妙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算是选对了路。 之前她就一直在担心,自己如果把祁元坊的好感度刷的过高,万一到时对方母亲留下的族人游说他回故国抢夺储位的计划失败了,自己岂不是要面对一个根本毫无斗志的男主?那她还怎么顺顺利利杀青完成剧本,早日脱离这个该死的快穿系统? 毕竟她现在扮演的角色可是白月光,可不是从头高光到结尾的小说女主啊! 好在刚刚经过她的一番努力演戏,祁元坊倒是成功地被这番拙劣演技所欺骗到,算是被谢妙揠苗助长地强行生长了一波。原本还在两方犹疑的选择,如今因为失去了其中一种可能,便只能被珍藏在角落之中,含着血泪去走另一条从未打算回应的道路。 第75章 “你不用担心,我很好。他……也会很好的。” 谢妙忍不住笑了。 她怕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犹豫, 而是一个人没有目标。因为当一个人没有目标的时候,想哄骗他就很难。可一旦有了需要平衡斟酌的点,想让天平朝其中一方倾斜就会变得十分容易。 谢妙从马车上跳下来, 看着远处牵马走来的祁元坊。 祁元坊瞧着她的眼睛, 眸光暗沉。她仰头望着身边这个高大的身影,轻轻一笑:“祁元坊,你喜欢我吗?” 眼前青年顿时像是被什么骤地一电, 嘴唇哆嗦,顿时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脸苍白着, 黑色的眸子暗的发沉,整个人却倏地跪了下来。谢妙瞧见沉默跪在自己眼前的身影,用一种温柔却不舍的语气说:“……也许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永远无法忘记。可既然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开始……试着斩断过去,不也是很好的么?” “祁元坊, 也许我没什么立场劝说你接受现在的生活。但是我觉得你现在至少是快乐的,不必委屈自己,隐忍求全。你想要什么, 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给你。在这个夏国, 至少暂时还没有我谢府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能不能答应我……放弃过去, 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 祁元坊瞬间一僵。 他缓慢地抬起眼, 直直注视着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少女,却觉得这短短的几步,仿佛突然像是一生那么长的距离。 是了, 她无忧无虑,受尽宠爱, 有如天边的清辉明月。 可他却一无所有,卑微阴暗到尘土里,身负血海深仇,不知今夕何夕。 他喜欢她,可却也没有能力和资格去喜欢这样的一个少女。 他有的,只是满腔在深夜时令他辗转反侧的痛苦血仇,并且永远也无法遗忘。 她叫他放下。 可是……他真的能放下吗? 放下过去,就代表着否认了过去的自己,割舍了他所有支撑着行走至今的理由。那些东西,都是他永远也无法轻拿轻放下的。 他无法答应。 他放不下。 谢妙看见他逐渐起了变化的表情,眸中光芒渐渐寂灭,不由得意地在心底哼起了歌。系统也被祁元坊的变化震惊了,忍不住赞叹地说:「果然不愧是你,三句两句就能把男主忽悠成这幅样子,真是厉害。」 谢妙说:「那当然,这可是我自己写出来的角色,还能不了解他?好感呢,现在满了吗?」 系统说:「满了满了,已经满100了。怎么办,接下来是你主动送他走吗?还是说……?」 谢妙止住了话头,将钩子留到了后面。 系统抓腮挠肝地看她对祁元坊表演了一番伤心忍痛,接着迅速擦干眼泪,红着眼圈便朝着侍卫们带的旁院去了。 谢妙找到谢府的侍卫总管,故意露出眼角的泪痕,眼圈红红地对他说:“我刚刚赶走了祁元坊,如果他要离开谢府,你们不要拦他。” “小姐?!”总管顿时露出了惊慌的模样,“是谁把您弄哭了?” “没什么,只是我被晚风迷了眼睛,沙子混进去了。”谢妙揉了揉眼,让眼圈变得更红了一些,做出失落又伤心的表情,“你们都要记住了,如果他真的要离开,你们切莫拦他。” 侍卫总管一愣,无奈地点头道:“我明白了。” 谢妙冲他笑了一下,说:“你不用担心,我很好。他……也会很好的。” 她的这幅样子,落入紧追而来的祁元坊眼中。 顿时,又是一阵心痛难忍。 他知道自己该死,早已心无波澜。 可是让这样的一名少女为自己流泪,他却控制不住地觉得心痛。 第76章 “我说你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牵马出来是为了什么。” 谢妙装模作样地哭完, 便主动从祁元坊的视线中离开了。背靠着系统这么个大bug,况且俩人目前也算是目标一致,自然是能用多少用多少。她将自己这边的设定补完,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剩下了守株待兔, 拿捏住对方离开的时间,好趁机一举完成任务,早早脱困回家。 系统靠着上帝视角帮她打小报告:“来接祁元坊的人已经来了, 你动作麻利点,别错过这个机会了。” 谢妙连声说好, 却还是在原地又磨蹭了一阵子,这才不疾不徐地朝着系统说的方向走去。她心里很有些数:去得早了,只会露馅显得刻意,到时候任务可就完不成了。可要是去的晚了,弄丢了目标, 那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谢妙左磨蹭,右磨蹭。直到瞧见自己之前嘱咐过的侍卫头领依言放了人,这才牵出早已备好的马匹, 匆匆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有关当初大结局的设想,谢妙记得很清楚。身为男主的祁元坊为了复国报仇, 毅然决然地跟着来找自己的随从离开, 只是恋恋不舍的女主很快跟来, 打破了一行人的计划。恰巧此时前来追杀男主的军队赶来, 几股势力就这么斗成一团。而为了保护自己的心上人,身为女主的谢大小姐毅然挺身而出,为男主挡刀而亡。 想到这里, 谢妙不由庆幸自己当年没给这本小说铺什么大场面和大情节。不然怕是到现在,进度才走了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她小心翼翼地尾随在后。没过多久, 果然瞧见一队轻骑快速行军,朝着祁元坊飞驰而来。 他们在祁元坊面前停下,翻身下跪。片刻后,便听见领头的那人说:“殿下,卑职等人罪该万死,居然到这时才终于寻回殿下……” 祁元坊表情微凝:“……先起来吧。你们能抵达这里实属不易,还是趁夏国人没有发觉之前,先早早离开为好。” 那人闻言点头。谢妙见状,立刻故意驱使着马匹离开,露出一副慌张失措的表情。马匹嘶鸣的声音传到远处的几人耳中,顿时引起他们警觉的反应:“殿下,有人跟在附近,您先快逃!” 祁元坊一愣,立刻翻身上马。旋即,便又如同想起来什么一般骤然回头。谢妙隔着密林与他遥遥相望,看见他霎时间紧缩的瞳孔:“……等一等!” 周围人瞬间一滞:“殿下?” 他嘴唇颤了颤,主动驱马上前:“来者是孤的恩人,尔等勿动,孤去去便回。” 听到他这般吩咐,跟来的侍从们不敢再擅自行动。他们警觉地盯着从小树林里牵马走出的谢妙,表情紧张,却还是听话地包围成了一团,给俩人留下了足够谈话的空间。 谢妙没有去看祁元坊,她抬眼望着他身后的人,对他说:“你是大凌国的人吗?” “……嗯。”他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我没有猜错。”谢妙故作轻松地朝他笑了一下,“我之前就觉得你谈吐很不一般,肯定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乞丐。只不过却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大凌国的皇族。” 祁元坊一瞬间喉咙发疼,嗓音滞涩难耐:“抱歉,谢小姐。我……”他微微沉了沉眸,哑声道,“母族的血海深仇……实在令我夙寐难忘。你很好,但我不能留在这里,也没法抛弃过去。” 谢妙朝他扯了扯唇,露出有些失落的表情。旋即点头:“……嗯,我知道啦。没关系,你不用对我感觉到愧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情,爹他从小就这么教育我,我不会不懂得的。” 祁元坊望着她,眼神晦涩。他微微张了张口:“谢小姐,我……” 话音未落,只听见遥遥一句嗓音传来,冷冰冰的,带着一丝讥嘲,打破了二人间的沉寂:“我说你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牵马出来是为了什么。还以为是你又要作妖给爹添麻烦,结果倒好,让哥哥逮到这么一条大鱼。” 第77章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妙倏地一惊。 不过都这些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只是短暂诧异了几秒,便迅速回过神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无远道:“那可得多亏我在这里,不然, 我岂不是就听不见你们这番对话了?” 他牵着马自树林后走出, 表情冰冷,微微扫了谢妙一眼。谢妙自知理亏,立刻心虚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眼睛却忍不住朝着祁元坊的方向看去,露出一副关心的神态。 瞧瞧她这样子。 真是女大不中留! 谢无远心里颇有些不平地想。 “说吧, 大凌国的皇子,来我们国家做什么。”他示意谢妙过来,又冷眼看向祁元坊道,“逃跑这说辞,你骗骗妙妙也就罢了。天下可供藏身的地方那么多, 别的地方不去,你来夏国?当我是傻子么?” “……我并不是有意挑选才来到这里的,谢公子。”祁元坊说, “只是我继母的杀手围追堵截,我也是被逼无奈, 才潜入夏国。” “哦, 是吗。”谢无远轻飘飘笑了声, “不过这些话, 我觉得你还是去牢里和狱卒说吧……敌国的皇子,来我大夏边境。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吗?” 话音落下,一众精兵已经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 祁元坊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 不仅谢妙悄悄跟了上来,而谢无远居然也带着精兵围上。 他此次流落夏国, 本就是落魄难支。现如今虽然找回旧部,可也不是当年风光霁月的大凌国皇子,想对抗夏国这位权势熏天的宰相之子是难上加难。 今天……莫非只有苦战一条路么? 祁元坊和其他部下分别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忧情绪:显然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当下状况,硬撑着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那,他们到底又该怎么办……? 第78章 “祁元坊,你今天只能选一个。” 谢妙一眼扫去, 便已明白这几人的想法。 她在心中默默地对系统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挑拨离间他们一下?顺便搅搅浑水?” 系统有点无语,但还是很诚实地问道:「你准备怎么挑拨离间?」 谢妙便立刻说:「这个简单, 你先给我来个无痛套餐吧。」 系统:「啊?」 谢妙道:「你看, 男主都要回国了,反派也已经登场了。我作为男主的这个白月光,还好好地站在旁边吃瓜看戏, 岂不是很不合时宜?」 系统:「……确实有点。」 谢妙又说:「对嘛,所以这时候来个白月光祭天、法力无边的剧本, 是不是也很合情合理?」 系统:…… 有道理,好像完全无法反驳。 谢妙一锤定音:「所以这个时候,送就完了,哪还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快点快点,把无痛BUFF给我满上, 我马上搞定给你看。」 系统没话说了。 它纠结了一会儿谢妙话中的逻辑,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帮她屏蔽掉了痛觉相关的感官。而在这短短的交流期间,那边谢无远和祁元坊的谈判却已经破裂。甚至都没来得及等到谢妙主动挑拨, 谢无远便已经冷下了表情,一把将她扯回身后。 “妙妙, 你退远点。” 曾经的浪荡肆意在脸上消失不见, 他盯着将手搭在刀柄的祁元坊, 沉声说道:“留下来, 或者当一个死人。祁元坊,你今天只能选一个。” 第79章 “给脸不要脸。” “……”祁元坊的表情微微一沉。 谢无远的反应算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算意外。只是走向这样不得不以你死我活为结束的结果,还是让他难以避免地产生了一些遗憾的感觉。 毕竟自他被迫离开母国之后,谢妙便是唯一一个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人了。 他自幼年便生活在各种权力倾轧之中, 见识过无数世间冷暖。这世间多得是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之辈, 可像对方一样心思纯粹,又诚挚善良的人却寥寥无几。 在谢府的日子,是他这些年来少有的一段开心的时光。如果可以, 他并不想在对方面前,与任何一位谢家人闹得太过难堪。 如果他不是大凌国的皇子…… 那么, 他一定…… “不行,我不答应!” 悦耳如铃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下就勾回了祁元坊飘远的思绪。他猛地抬头,望向了提出异议的人。少女眉尖紧蹙,俏丽的脸蛋上凝聚着几分沉重。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又飞快地坚定了意志,对谢无远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他是为了刺探我们大夏的情报,才潜入夏国的, 我们不能不讲道理。况且……哥,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吧, 他确实没有骗我们。大凌国的继后与太子不和的传闻, 早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他没必要撒谎。” 谢无远顿时一噎, 扭头看向谢妙:这些事情他当然心知肚明, 并且绝对是乐见其成的那个。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夏国坐山观虎斗,看他们大凌国倾轧内耗, 岂不美哉?可是这傻丫头,真是…… 难道她就看不出来, 他此刻甩出这些狠话,究竟是为了谁吗? 到底是不舍得亲生的妹妹受了委屈。谢无远与她对视了片刻,颇感烦乱地锁了眉,冷声道:“听见了吗,她的心意。” 祁元坊呼吸一滞,沉声道:“……听到了。” 谢无远说:“那祁元坊……你的回答呢,是什么?” 祁元坊沉默许久,说:“……抱歉。我这辈子,都只会是大凌国的皇子。” 听见这话,谢无远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自觉已经给了这位丧家之犬般的废太子足够的礼遇,甚至于一旁还有谢妙的良苦用心。奈何这榆木脑袋却实在不够开窍,哪怕谢妙几乎快要明着说,让他留在夏国,谢府甚至可以出力,帮助他重回太子之位,这人却依旧像腐坏的朽木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改变哪怕一点。 ……朽木不可雕也! 难怪最后会被继母夺走了一切,沦落到如今和丧家犬一般的下场。 谢无远冷了脸,示意左右将谢妙强行带走。今日与对方的一战,显然已经不可避免。谢家树敌众多,若是邻国皇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他谢府走过一圈,他们却没有任何动作,到时怕是免不了要在朝堂上被清流们口诛笔伐一番,给他们盖个叛国败类的帽子。 “等等,哥……” “此事莫要再说,我心中自有定夺。”谢无远一口回绝,挥袖冷道,“给脸不要脸。祁元坊,我谢府给你选择是看得起你,可不是叫你来挑三拣四的。怎么,就凭着这么点人,你莫不是还真以为自己有很多选择是么?” 第80章 “傻子,快走!”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谢妙见俩人总算是要打起来了, 立刻便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二人,生怕漏下了关键之处。 虽说距离她当年想梗的时间已经隔了多年, 但像这么BE的梗, 她却是肯定不会忘记的。眼前的这一幕,毫无疑问便是将来会困扰他多年的噩梦。也是将对方刺激得性情大变的起点。想要把自己和蒋莘同时从这场噩梦中解救出去,那接下来的剧情便是关键中的关键。 “我要的无痛套餐, 你准备好了么?” 她问系统道。 眼见着是非成败就此一举,系统也忍不住跟着紧张了起来, 连忙说:“准备好了,就等你发话呢。” 谢妙点了点头,手心也紧张得微微冒出了汗。她以前可没有尝试过挑战难度这么高的挑拨离间,偏偏这次又事关重大,情绪难免有些失衡。但伸头缩头都是要挨一刀, 便给自己鼓了把气,立刻扭头对祁元坊道:“傻子,快走!” 祁元坊愣了一下, 还未缓过来神。但为了寻他而来的手下已经先一步会意,当即一抽缰绳, 道:“殿下, 跑!” 谢无远万万没想到她竟会选择在这时胳膊肘朝外拐, 气得竖直了眉, 狠狠瞪了她一眼。却也拿这自小宝贝大的妹妹没有办法,只得朝自己带来的人一挥手,怒气冲冲道:“追!” 祁元坊措手不及, 只来得及往后瞧了一眼,便被鞍下飞奔起来的骏马带得疾驰而去, 眨眼便已经出去了百步。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势也瞬间因为谢妙这突然爆发的一句而彻底引爆,两方人马均拔剑而出,刀光剑影闪烁!魔/蝎/小/说/m/o/x/i/e/x/s/.c/o/m 【全文完结】 第81章 “……我带你走。” 而谢妙也并没有留在原地发呆。 仗着自己大小姐的身份, 她当机立断,从留下保护她的侍卫手上抢过缰绳,翻身上马扬鞭。 那厢, 祁元坊的人已如闪电般疾驰数百米之外。谢无远策马疾驰, 率领大批手下跟上。马蹄扬起的滚滚尘烟霎时间遮蔽了视线,谢妙一头扎进烟尘,驾马追到谢无远身后, 喊道:“你不要再追了!哥!” “今日放他回去,他日必成祸患!”谢无远冷下嗓音, 已然没了平日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妙妙,你以为你是谁,能在他心中有多重的分量?!待未来他重登高位, 第一个要抹掉的,就是知晓他这一段异国他乡、落魄经历的我们!” “可他不是这种人!” “你又对他有多少了解?!”谢无远简直怒极,“我已给了他无数次机会, 哪一个比过了他对权力的渴望?开开玩笑可以,可莫要把自己骗了!” 谢妙用力摇了摇头。 可谢无远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管她, 扬手命人放箭。漆黑弩机被月光映出冰冷的颜色, 遥遥对准。银色箭簇随着他手腕落下的动作, 如流光般迅疾而去, 眨眼间没入马腿,当即引来马驹一声凄烈的嘶嚎,翻身倒地。 马背上的人应声滚下, 立刻换来一剑插进头颅,血浆喷薄。 一轮弩箭落下, 祁元坊的护卫已经少了三成。谢妙见情况危急,再也管不了许多,奋力策马疾追。她自右方斜切入队伍,疾驰到谢无远前方,朝着祁元坊的方向狂奔去。纤细身影挡住了弩箭的去路,惊得谢无远当即高呼“停手”,旋即怒不可遏道:“谢妙!你给我滚回来!” 谢妙只作未闻,孤身穿过箭雨,驾马追上对方。祁元坊瞧见她远远追上来的影子,眼眸微睁,愕道:“大小姐?!” “你快些逃!”谢妙的声音被风呼啸而散,混在萧萧冬夜之中,“我还能再撑一会儿!很快哥哥就会、就会……呜!” 她痛哼一声,身体微微一晃。祁元坊瞧见她苍白脸色,瞬间心神大乱。他立刻勒马停下,飞快抱过少女。掌心濡湿开的黏稠让他登时心中一凉,回头瞧看一眼,咬牙道:“……我带你走。” 第82章 “若他日有幸再会,定当——” 十五章 “……我带你走。” 祁元坊嗓音干涩, 将谢妙扶抱下马。只见大片大片的血色从少女胸口扩散而出,很快濡湿了衣襟。他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中发蒙, 连指尖都不由微微颤抖:“大小姐……” “你……” 谢妙张了张口,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口中溢出,带着淡淡的腥甜,却奇妙的没有任何痛感, 只有指尖逐渐变得冰凉无力。她勉强喘了口气,朝眼前人扯出一个笑容, 说:“祁元坊……我该叫你祁元坊,还是应该叫你……大凌国的大皇子殿下?” “……”他动了动唇,眸中渐渐浮现红色,“叫我元坊吧……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 “我娘也死的早。”谢妙朝他微微弯了一下眉眼,轻轻说, “她还在的时候,总是喜欢妙妙、妙妙地叫我……看来我们很像呢。” “谢丞相很疼你。” “我爹吗……他其实经常会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鸡毛掸子……满院子赶我的。”谢妙断断续续地说,“他其实心胸很狭窄的……要不也不会结仇、结那么多仇。其实……我很担心他, 害怕他和哥哥有朝一日会被人……” 谢妙迟疑了一下,喉间忽然又是一股热意涌来, 让她一阵剧烈呛咳, 无数鲜血溢出。祁元坊心神瞬间又是一阵大乱, 当即再也忍耐不住, 低声喝道:“够了……不要说了、谢小姐……别再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现在便带你去——” “殿下!” 呼喊声从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随即便是一阵马蹄狂奔的声音。被祁元坊甩在身后的部下们陆续驾马赶到,停于他身后马前。却在一片夜色中瞧见了他怀中衣衫被鲜血浸透的少女, 瞬间表情一滞:“殿下,这到底是……” “药呢, 你们谁有止血的药!”祁元坊猛然回头,“给我!全部都拿给我!我要给她止血,得带她去——” “祁元坊!”谢妙喝止住他,嗓音虚弱得发抖,微微发颤,“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你不要救我了……我知道你救不了我!你根本没有办法救我!” “我能救你!”他断声高喝,“我有办法救你!” “你没有办法!甚至再不走,你就连从哥哥手里逃走这种事都做不到了!!”谢妙推开了他,“你走,快点跟你的部下一起跑,跑的远远的,别让哥哥抓到你——”她深喘了一声,眼中浮出泪来,“然后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他被推进泥淖,死死咬着下唇,盯着她,微微点头。 “我知道你回去,是为了皇位回去的,是为了复仇回去的……你一定能成为大凌国的皇帝。”她攥着鲜血湿透的衣襟,“夏国迟早会亡国的,谁都救不了了……如果有一天、大凌的军队踏破了夏国的国都,答应我……能不能、能不能饶了我爹爹、和哥哥……” “……我……” “他们只是为了夏国、并不是真心视你为敌的……元坊,答应我……好吗……?” “……我——”他几乎咬断了牙,噙着泪水,呼吸有如濒死一般,急促而剧烈地喘,干涩喑哑,“……我答应你。谢小姐。” “……谢谢。” “……不用谢。” “你快些走吧。”谢妙面色苍白地朝他扬了扬唇,“再不走,就真的要来不及了。你把我留在这里就好……哥哥他们很快就能追到这里,他不会不照顾我的。我还想看你当上大凌国的皇帝,到时候遵守诺言……救我父兄一命。你早些回国,我也会好好养伤,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大殿下!”部下也一同发声,纷纷劝解道,“谢小姐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浪费了她争取来的机会,被谢无远抓回夏国。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见面的机会。皇都路远,路上一切都难以预料。与其叫谢小姐跟着我们受苦,不如留在这里,等谢无远将她带回夏国。谢相虽奸诈狠辣,但毕竟虎毒不食子……” “……我知道。” “那……” “……”他松开掌心,又死死攥住,“祈某此行前途未卜,艰难凶险,不知何时才能与小姐再次相见。小姐救命之恩,祈某必将牢记于心,断不敢忘……若他日有幸再会,定当——” “殿下,要走了!” 他抿了下唇,又看了谢妙一眼,唇微微嗫嚅,似是张口,无声地念了声“妙妙”。只是话音还未自心中落地,便被强行拉扯上马。谢妙与他远远对视,只见他双眸血红,面容惨白,唇角微微渗出血珠,仿佛一具立于马上的活尸。 “驾——” 部下扬起马鞭,狠狠一鞭抽在他座下骏马的屁股上。马匹嘶鸣声骤起,扬蹄飞尘,霎时间疾驰百步—— “谢小姐,保重。” 部下们对谢妙微一点头,纷纷扬鞭赶上祁元坊脚步,扬鞭疾驰而去。大队人马飞奔疾驰,一头钻入黑暗小道之中,很快没了身影。 谢妙看着尘土扬起又落,逐渐没了声息。凉凉的触感忽然飘落至脸上,泛冷的指尖逐渐麻木。她轻轻触碰了一下,发现居然是自己最爱写的雪天。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落下,飘在寒冷的土地上,融化作一滩晕开的水迹。 马蹄声再次接近。 谢无远从林中小道钻出,驾马而来。瞧见树下场景,瞳孔瞬间一缩,当即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奔到谢妙身边:“妙妙!” “哥……” “你别说话!”他高声喝止,紧接着怒道,“人呢,都到哪儿去了,给我过来!” 拿着止血药随从匆匆赶来,将药递到谢无远手中。谢无远哆嗦着将药瓶拔开,边倒边怒声骂道:“说了让你不要来,你偏不听我的!现在可好了!拼上你的命,却救了一条抛弃你的白眼狼!你——” “就算抓回去了,你们又能把他关上多久。”谢妙咳了一声,打断了他,“夏国存在不了多久了……我们都很清楚不是吗?就算爹爹再怎么努力,可只要一日皇帝还是原来的皇帝,所有的一切都会付诸流水……我不想看你们死,看你们有朝一日被大凌的皇帝……吊死在王都的城墙上。” “……”谢无远手微微一颤,“夏国绝对不会亡国的。” 谢妙朝他扯唇:“真的不会吗?” 他顿时沉默。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作答。因为答案本来就众所周知。 夏国被灭,也就只是再过几年的事情罢了。 一个常年耽于淫乐的皇帝,一个国力衰微、外忧内患的国家,在这逐鹿争锋的乱世里,注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你会没事的,夏国也会没事的。”谢无远说,“闭嘴,让我先给你治伤。” 可她明明已经没救了。 就像这一同病入膏肓、大厦将倾的夏国一样。 谢妙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躺在他的怀里,看着涌出的鲜血将敷上的药粉一次次冲开,看着谢无远的手从苍白到青筋暴起,一次又一次做着无用的事情,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 “哥哥。” 她轻轻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 “他走前答应我了。”她低声说着,声音越来越微弱,“说不会辜负我的。所以,到时候……” 话到一半,声音渐渐息止。 谢无远的手瞬间一抖,药瓶滚落到地。 第83章     “……少爷……”    “少爷……”   …… “……少爷……” “少爷……” “少爷!” ——啪。 谢无远愣住, 良久,视线方才缓缓移到地上碎裂开来的药瓶。 深重夜露润湿了泥土,青草上悬挂着露滴, 一切都是湿漉漉的。而如今, 血色悄然在地面晕开,如同悄然织结的蛛网。 冷。 她在变冷。 当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深入骨髓的寒冷忽然让他打了个冷战, 双手瞬间抖如筛糠。身旁护卫立刻拥上,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才将几乎昏厥过去的谢无远从地上架了起来:“大公子!” “回……”谢无远嘴唇嗫嚅着说,“回府……找大夫!” 周围人面面相觑,静默许久,憋出了一句话:“那大小姐……” “我抱回去!”谢无远咬着牙吼道,“快点!牵马来!要是她出了事, 我一定、一定……” 话未说完,眼泪已模糊了视线。 他抹了下脸颊,一把抱着谢妙翻身上马, 朝谢府一路疾驰而去。夜晚的冷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疼痛。可他却全然没有感觉, 反倒是心如同绞紧的锁链, 被痛苦不停地挤压, 纠缠, 发出咯咯吱吱的哀嚎。 ……祁元坊…… 祁元坊……! 他早该知道……早就该知道!这个本该早早死掉的祸害,若不是大凌国的继后无能,没能将他狙杀在大凌境内, 今日妙妙也不会——! 谢无远咬紧牙关,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戚。 第84章 “只不过之前从来都没有察觉。” “殿下, 是城门!” “请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回到大凌了!” …… 国境……? 回到大凌……? 祁元坊愣了一下,过了好久, 才从那种灵魂剥离似的感觉中抽出来, 看着远处寂于夜色下的城池,无声地张了张口。 不…… 他一点都不想回来。 他根本不想回到这个国家。 “殿下!” 周围人的惊呼勒住了马蹄。 祁元坊骤然回神,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调转了马头, 竟是回到的来时的路上。 他想回去。 太想太想了…… 可…… “……无事。” 他咬牙,扭头扯起缰绳:“走吧。” 众人皆是默然。 大家何尝不知他走得不情愿。可他身为元后嫡子, 哪怕放弃了争夺储君的念头,一意留在夏国,也终有一日会被找上门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逃不掉的。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 事情会以这个结局告终。 “谢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身旁人苦口婆心劝道:“况且谢相家的大公子也在,定然不会坐视不管。既然追兵至今未至, 想必是谢大公子已经带着谢小姐回去了。殿下也放宽心些,将心思放回国内为好。否则因此伤了自己身体,反倒耽误将来与谢小姐重逢可怎么办?” “……” 祁元坊看了发话那人一眼。 哪怕已经心知肚明。 但这句话却还是让他心中难以控制地升起了一丝希望。 是了……还有谢无远在。 此人刀子嘴豆腐心, 定然是舍不得她的。 那……她说不定真的能活下来。 祁元坊迟疑。 许久后,终于还是点了头:“……好。” ………… …… 五年后。 夏国国都。 黑压压的甲兵围堵王宫, 编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王宫内, 侍女的哭声、后妃的尖叫混杂在一起, 令躲在殿内的夏王表情愈发狰狞。 “废物——全是废物!” 夏王苍白的脸青筋暴起, 剑指着跪了一地的臣子:“年前尔等主动上奏,说只要孤把北边三郡主动割让给大凌,便可保我大夏十年安泰!可如今才不过三月, 大凌的铁骑便已踏破我大夏王都,来取孤的性命来了!你们、你们却还劝孤束手请降?!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孤看你们不过是怕死罢了!” “陛下!” 众人闻言, 顿时惶恐至极,连连叩首。为首那人哭着爬到夏王身旁,连声高呼:“陛下,臣等冤枉——!是他大凌不守盟约,背信弃义!可如今王都已然沦陷,若不请降,陛下、陛下——!” “——滚!” 夏王一脚踹到那人脸上,举剑便砍。那人躲闪不急,只见鲜血喷出,当即一颗双目睁圆的人头扑通滚落在地,引来满室哗然! “陛下——” 大殿内顿时响起高低起伏的哭声,众人无不磕头告罪。夏王见他们如此软弱无能,更是怒火中烧。他一脚踢翻眼前的无头尸体,犹不解恨,血淋淋的剑锋一转,阴鸷看向不远处的另外一人,高声道:“谢无远!” “陛下何事?”谢无远冷冰冰道。 “谢无远,你这是什么态度!”夏王见他如此模样,更是暴怒,“若不是孤看在你父谢婴兢兢业业为孤操持朝政多年,积劳病逝,你以为你还能活着与孤说话!?” “那陛下把臣一同砍死便是,臣甘愿以死殉国。”谢无远冷冷道,“大夏如今局势,到底有几分出自外祸,又有几分是出自人为,陛下心里难道不清楚?如今又来装什么无辜,有底气来责问臣子了?” “你——!谢无远——!” 夏王几乎被他这犯上之言气得晕厥过去,周围一群臣子更是骇得连连告罪,大呼“臣等绝无此意”,不敢再靠近谢无远分毫。 说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 夏王昏聩多年,朝堂的臣子们自然也是蛇鼠一窝,各有各的盘算。在大夏即将倾覆的当下,及时调头转向,未尝不是一种智慧。 如今还未曾将夏王捆了送予大凌,不过是碍着店内还站着个如今手握禁军、又不好相与的谢无远罢了。 哎,这谢相的公子怎就如此不知变通! 若不是他自谢相走后一反常态,直言反抗大凌,又屡屡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惹得夏王不满!谢党也不至于树倒猢狲散,一群人各自为营,反而搞得乌烟瘴气! 众人心中哀怨,却又不敢明说。夏王瞧见这群人唯唯诺诺的样子,胸中怒意更甚,当即高声道:“好、好!你们都想着保全自己,好等着他日再入大凌为官是吧!孤这便告诉你们,想都别想!” 他举剑正要再砍,却听有甲士急急走入大殿。竟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跪在谢无远面前,道:“谢将军,王宫正门已被大凌铁甲军所破!” 听闻这令人肝胆俱裂的消息,便是连夏王都脸色瞬间惨白,手中剑“哐当”落地。生死存亡之际,便是再如何刚愎暴戾的人也一瞬间变得弱小起来,双手抖如筛糠。 “谢无远——” 他咬牙喊道。正欲说些什么,却见谢无远轻飘飘地瞟了自己一眼,毫不客气道:“还请陛下速速换衣,我自会派三百甲士护陛下出宫南逃。” 夏王脸色变了又变。 过了许久,表情颓然道:“南逃?那孤——孤的余下半生、岂不是——岂不是——” “不错,如丧家野犬,四处逃窜,朝不保夕。” “那、那孤若是降了……是不是就能……” “……”谢无远冷冷盯着他升起希望的浮肿面孔,兀自走出殿外。 夏王见他如此不屑,当即又是暴怒。 可事到如今,大夏除去谢无远之外竟是无人可用,使他不得不又捏着鼻子,追在谢无远身后连连呼喊道:“谢卿、谢卿……你且告诉孤,你准备的那三百甲士……” 谢无远脚步突然顿住。 夏王不知发生何事,顺着他视线过去,那叫人吓破胆的黑压压的铁甲军登时令他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上。谢无远当机立断,命人拖他离开。可那边一队精锐铁骑已如利刃般切开防线,径直杀入王宫—— “谢卿——” 夏王见状惊声高呼,面色苍白如纸:“你速速命人传话予大凌,孤降了、孤不打了——孤愿俯首称臣、拱手让出夏国余下郡城,只求安乐富贵余生——!” …… 昏暗的室内鸦雀无声。 烛火烧燃了一半,未剪的烛芯淹在蜡泪之中,让火光变得影影绰绰。谢无远冷眼瞧着那身穿一身玄甲的熟悉面孔迈入殿内,掌心逐渐攥紧。 五年了…… 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 这五年里,他日日夜夜都念着这一张脸,无时无刻不想生啖其肉,将其碎尸万段。 可他偏偏不能。 谢妙付出生命为谢家谋划,他便是再恨,也不忍伸手打翻这一盘她尽心编排好的棋局。 “祁王殿下。” 夏王满脸堆笑,头上垂旒不住摇晃:“孤、孤愿献出大夏余下郡城,只求在大凌做个世袭的享乐王侯——” 只是那人却恍若未闻。 他兀自走到谢无远身边,用已然沉稳许多的声线淡声道:“谢将军,多年未见,不知令妹近来身体可好?” 夏王表情霎时间变得阴晴不定。 谢无远将二人表情收入眼中,不由冷笑一声:“这种小事,便不劳祁王殿下操心了。” “谢将军不必如此见外。”他似乎没听出谢无远语气中的厌恶,“夏国既然已经对我大凌表示了友好,愿拱手献上大夏土地,孤自当以诚待之。此次亲自前来王宫和谈,也正是为了表示决心。” “谢某愚钝,不知殿下究竟何意。” “孤二十有三,如今尚未娶妻。”他从容淡道,“听闻谢相之女贤淑有德,仰慕至深。只要谢将军愿将令妹许配予孤做王妃,孤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谢无远眼神一瞬间锐利无比。 “好、好!此举正合孤意!” 不待谢无远回答,夏王便立即横插到二人之间,迫不及待地谄笑应道:“谢婴之女……不不、祁王妃她确实貌美贤淑,素来为人称赞。祁王殿下真真是好眼光,孤这便下诏书,命谢卿回府迎其妹入宫。至于殿下的这正妻之位,便、便……” 谢无远冷笑:“烦叫陛下知道,舍妹五年前便去了。” 祁元坊猛地回头。 “……谢将军。”他盯着谢无远,寒声问道,“不知你这句‘去了’,究竟是想表达何意?” 夏王见状,忙不迭责骂道:“谢卿,你这话说的,含糊不清,真是叫人误会!”又扭头讨好,“祁王殿下,想来是谢卿与其妹兄妹情深,心中不舍,这才出言推脱……” “可舍妹确实殁了。” “谢无远!”夏王浮肿脸上青筋顿时根根绽开,“莫要信口胡言!你家的事情,孤难道还不清楚?如此欺君罔上,是想谋逆不成?!” 谢无远一把推开夏王,令后者跌坐地上,状若癫狂。 “谢无远!” 夏王见他如此,突然暴起,一把抓住谢无远的衣衫,狰狞道:“孤说活着她便活着!你又算什么东西!速速派人回府,将人迎至王宫!否则,孤这便治你——” 谢无远道:“那便请陛下下令,去掘我谢家祖坟吧!” 话罢,再不管一旁气急败坏的夏王,拂袖而去。 满室死寂。 祁元坊静静站着,任这一屋子的夏国君臣瑟瑟发抖。许久后,拂开堆笑凑来的夏王,转身追上了谢无远的脚步。 “……这样就够了吗?” 零零七缩在镜子边,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安。 “信者不疑,疑者不信。” 谢妙拍它一下:“你既然敢喊我来救人,怎么这么瞧不起我!” 零零七说:“我不是不信,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蒋莘真能醒吗?”它弱弱的,“我们可没有更多机会了。” 谢妙被问得有几分心虚,但转念一想,弱什么都不能弱了气势,况且蒋莘还是自己男朋友,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去坑他,便说:“难道你就有其他办法?” 零零七:“……” 要是它真有办法,就不会来找这个一看就贼不靠谱的家伙来帮忙了。 “所以说啊……” 谢妙轻抚零零七狗头,说:“你能看到蒋莘那边的情况吗?” 零零七点点头。 “那就去帮我盯着吧。”谢妙想了想说,“你好歹也相信我一下,可以吗?何况你喊我来救蒋莘,不就是因为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你放心吧,如果蒋莘真没救回来,我也陪着她一起在梦境世界里呆着……直到救回他为止,怎么样?” 话虽如此,零零七仍不放心。 它满腹心事地消失了,留下谢妙一人坐在镜子旁边,看着祁元坊追上离开的谢无远,随他一同回到谢府。 比起五年前的车水马龙。 此时的谢府,已然冷落了许多。 谢无远显然未曾想到,他居然毫不忌讳,敢一路追到谢府门前。不由黑了脸,横在入口道:“今日拒不待客,祁王殿下请回。” “我见她一眼便走。” “不见。” “只一眼!”他拔高了声音,“谢无远,我今日回来,只因她也喜欢我!若非如此,我绝不平白招厌。” “祁王。” 谢无远终究是忍无可忍,彻底寒下了嗓音:“我当年就说过,出了谢府的大门,能选的路便只剩下了那一条,其中绝不包括舍妹。如今殿下功成名就,天下亦如探囊取物,很好,我代舍妹恭喜祁王殿下。但烦叫殿下知道,您贵为大凌国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非我谢府能高攀之人,亦不愿高攀。” 祁元坊闻言急道:“所以她果然还活着,只是身体有恙,不愿见我……对不对,谢将军?” 谢无远只是冷笑。 祁元坊压抑道:“若非如此,那谢府为何——” “若非如此,大凌为何不早早攻我夏国?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 祁元坊愕然愣住。 谢无远复而又道:“祁王殿下说这话难道不心虚么?虽说攻打我大夏确实非上上之选,但以大凌国力,此举亦不是不可行之策。你既最后才集中兵力处理我大夏,存的是什么心思,心中难道不知?” 不过是不敢面对罢了。 若她当真还活着,待他扫清天下,自可以中宫之位待之。可若人已故去,支撑着他一路走下来那股气,怕是便会散了。 这五年,是她送给祁元坊,希望他能够走出过去的。也是她存下了私心,送与大夏,希望大夏能趁韬光养晦,多延绵些国祚的。 可惜烂泥终究扶不上墙。 饶是谢婴与谢无远如何努力,仍是大厦倾颓。 祁元坊眼眸一瞬间隐隐泛出红色,嘴唇发白。良久后,道:“……无论如何,且让我见上一眼。” “只一眼。” 他低声道,“……只一眼便好。” 谢无远无言。 他盯着祁元坊,不知过去了多久。 最后,勉强点了点头,让出了谢府大门的位置,道:“请祁王殿下管好自己亲兵,莫要叨扰了舍妹。” 祁元坊应下。 谢妙在镜子前,瞧他踉踉跄跄走进旧时居所,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恰巧这时,零零七忽地在她耳边传来声讯:“我在观察蒋莘,我看到他的眼皮好像动了一下!” 谢妙一下来了精神:“快、帮我投影——” “投什么影?”零零七满头问号。 “当然是把我投到他的这个梦中世界里去,我要演人鬼情未了啊!”谢妙快要被它笨死,“快点!再不投就来不及了!” 零零七匆匆闪现到谢妙面前。 谢妙脚底浮现白光,下一秒,光芒闪烁—— 祁元坊走到树下。 清风拂过,引得满树枝叶沙沙作响。 树荫下,站着一个眼熟的影子。 那是…… 是—— 他微微睁大了眸,看着那个在他午夜梦回时念了无数遍的身影。就好像许多年前,同样站在这棵树下,倾慕地望着对方的自己。 那一瞬间。 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是泪水淹没了眼眶。 “醒了!蒋莘醒了!” 零零七惊喜的叫声在谢妙耳边响起:“他从梦里醒过来了!谢妙,趁这个机会,我们也一起脱离世界!” 谢妙没有理它。 她走过去,摸了摸祁元坊的脸。 这人年少时便生得挺拔,如今更是抽条,足比她高出整整一头。 “你过得很好啊,元坊。” 她说。 “我好高兴。” 他沉默不语。 “真好。” 她接着又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 “谢妙!” 零零七急得催促:“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你也想像蒋莘一样,被梦困在这个世界吗?你可没有其他关联者能救你啊!” 谢妙点点头。 她看着祁元坊,忽然鼻子也有点酸酸的。只是幸好这个梦境,还有另外一个她喜欢的人在,笑了一下:“好了,有人急得在催我了……元坊,护好我哥哥,我走啦。” 祁元坊当即上前一步:“别走!” 恰时风起,树叶吹拂。 光芒闪过。 谢妙猛地睁眼。 “滴”“滴”的仪器声音在房间内机械地响着,输液架上悬挂着输了一半的药袋。 “这里是哪儿?” 她用最后的力气询问零零七。 “这里是……你的病房……” 零零七的声音模糊,时断时续。不知是因为干涉了现实世界,还是之前行动耗尽了它的力量:“你……昏过去……太久了……蒋莘……在……隔壁的房间里……他……刚刚已经……醒过来了……” 谢妙想起梦境,问:“我能去隔壁房间看看他吗?” “怎……么了?” “只是突然发现,我其实一直蛮喜欢他的。”谢妙说,“只不过之前从来都没有察觉。” 零零七安静了一会儿。 许久后,它说:“可以。” 谢妙立刻从床上爬起,拔掉了手上输液的针头,撑着全身力气往隔壁房间跑去。 白色房门轻轻掩着。 若有若无的对话声从屋内传来。 谢妙猛地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倚靠在床头的那个身影。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突然间如海啸般爆发,她眼眶一红,再也无法忍耐地朝着对方奔去—— (全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