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拒绝恋爱脑,渣夫毒妾统统搞死》 第491章 善意 卫姮是荆氏亲自从祠堂里接出来。 申嬷嬷这老货还想拦人,荆氏身边的代嬷嬷皮笑肉不笑拦了人,道:“申嬷嬷你老行个方便,老夫人令我家夫人来祠堂接二姑娘去安福居请安,申嬷嬷若不信,不如随老姐姐一并去安福居问问老夫人?” 这说话得,可谓是把申嬷嬷往火炕里推了。 她算什么东西? 说好听一点是主子身边得脸的嬷嬷。 说难听一点,不过是一个呼之则来,喝之则去的下人,脸面都是主子给的,主子要翻脸不认人,那便什么玩意都不是。 申嬷嬷惶恐道:“老姐姐说的哪里话儿啊,我算什么东西啊,这不是二夫人三令五申叮嘱我,务必要看管好二姑娘。” “老姐姐,我不过是个下人,主子既有吩咐,哪敢不从啊。我与老姐姐都是替主子分忧解难,还望老姐姐体恤老妹妹啊。” 面上惶恐,心里亦是火急火燎的。 老夫人回来便来祠堂接走二姑娘,这是明晃晃的打脸二夫人啊! 又是三夫人来祠堂接人,更能看出来,三夫人是向着二姑娘了,而非帮衬着二夫人了。 完了,完了! 大爷原想着借老夫人的人,收拾二姑娘,不承想,老夫人、三夫人都向着二姑娘。 代嬷嬷听完后,便品出一丝不同寻常了。 回了句“老妹妹擎好”便快步追上荆氏。 荆氏正拉着卫姮说话呢。 “三年不见,姮姐儿出落得愈发好了,可见,侯府里的水确实养人啊,但愿以后岁姐儿能跟在姮姐儿的身后,沾沾侯府的水色、气色,养养性子。” 明人不说暗话,荆氏率先向卫姮表明立场。 他们三房可没有大房那般的傲气,连侯门贵女都敢搓磨。 如岁姐儿所说,她有一位侯门贵女姐姐,梦里头都在笑呢。 卫姮前世没有同小婶荆氏有过太多往来,哪怕后来她成了上京炙手可热的宁远侯夫人,小叔一家也从未登门走亲戚。 只知道小叔远在福海外放,与小婶荆氏娘家来往甚密。 齐君瑜曾经还在她面前打趣过,说小叔一家是入赘到了荆家。 面对荆氏突如而来的示好,卫姮并没有立马接了话,不动声色笑道:“小婶谬赞了。” 别的话,卫姮便不多说了。 荆氏自然明白卫姮不信于自己。 她能理解。 三年不见的亲人,在姮姐儿最难的时候不曾伸出援助之手,如今侯府起势,三房便回上京,还有意交好,任谁见了,都觉三房有所别有居心。 别有居心,确实是有。 但他们只是背靠大树,而非蚂蚁撼树。 不着急。 慢慢来吧。 日久见人心,总能让姮姐儿知道三房是好的。 “姮姐儿不必谦虚,婶婶说的都是真心话儿。今日见着姮姐儿,方知你与我们同府中书信来往所说甚是不同。” 卫姮眸光微微一动。 嘴角弯起少许,笑道:“日子一天天过去,人是一天天长大,自是与以往不同。” 小叔外放,与上京有书信来往,并得知她三年里的过往,实属正常。 既是知道她的处境,却从未有过援手,这会子又突然示好,对不住了,恕她无法接受。 并非她心胸狭隘,而是人之常情。 既当了看客,那就一直为看客吧。 不过,到底是长辈,又亲自来祠堂接她,虽为有意卖好,但既是好意,她也不会拒绝。 遂,卫姮又笑道:“也是我的错,一直不曾写信问候小叔、小婶,亲戚们久未走动,生疏是难免。” “仪弟、思弟与兰哥儿年岁相近,又是兄弟,是该多来往才对。六姑娘在是家中老幺,如今又在侯府,短了什么,缺了什么,尽管同我说。” 荆氏是听出来了,姮姐儿是与家中长辈离心,但不会阻止兰哥儿与家中兄弟、姐妹交好。 然,兰哥儿是姮姐儿嫡亲的弟弟,嫡姐是什么个意思,当弟弟的难不成还逆着嫡姐来不成? 姮姐儿是什么意思,兰哥儿自然是一样。 荆氏知道此事为难了。 说来也怪他们夫妻俩,为明哲保身,拿着二嫂当年给的银子,便彻底不再侯府里的事务。 哪怕明明知道姮姐儿、兰哥儿在大嫂手里的日子不好过,他们所思、所想良多,总想着二嫂与大嫂关系甚好,他们夫妻俩贸然出面,反而招人嫌,不如装聋作哑了。 唉。 说到底,是他们做长辈从一开始便错了。 荆氏没有诉说自己的不易与苦处, 顺着卫姮的话儿,笑道:“好,婶婶有姮姐儿这句话便够了。” 长辈不易,小孩就轻易了吗? 长辈都不曾体谅和爱护失去父亲的小孩,如今又凭什么让小孩来体谅长辈呢? 卫姮回以微笑。 待路过一处结了冰,不曾及时清理的石阶时,卫姮虚虚搀扶了荆氏,“地面结冰,婶婶当尽脚下。” “姮姐儿也当心些,莫摔了。” 荆氏收到了卫姮的善意,心头总算是松口气。 没有拒三房于千里之外,已是姮姐儿的大度了。 眼看要进了门子,荆氏方轻声问兰哥儿何时从书院回来。 兰哥儿去了应天府,卫氏一族除了卫宗源夫妻知晓外,再无人知晓。 此时荆氏询问,卫姮也没有打算如实道出,而是笑道:“兰哥儿前两年都不曾回府,今年只怕亦是如此。” 听到荆氏眼帘狠狠一跳。 大嫂竟狠心到这般地步? 连献岁不许兰哥儿回府? 不可能啊。 她同夫妻接到的上京书信,只说姮姐儿、兰哥儿逢年过节,只喜窝于家中,不喜与人见面、往来啊。 压着心惊,荆氏连忙询问,“你母亲难道不曾让兰哥儿回府吗?” 卫姮淡淡一笑,“母亲这些年一直在庄子里,素不管这些小事,府中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大夫人做主。我与兰哥儿年幼,不敢不从长辈。” 怎么会这样。 荆氏面露惭色,“我与你小叔接到的书信,只知你与兰哥儿性子孤僻,不喜与人来往,便是族人来访,也是拒绝见面。” 这话,有点意思。 难道三房以前没有安插眼目在侯府里? 第492章 疏远 三房会没有眼目在侯府吗? 卫姮一时有些拿不定了。 自打把大房分出去后,侯府下人里里外外全部肃清,但凡以往手脚不干净者、对主子不敬者、偷奸耍滑者一律发卖。 如今侯府里外焕然一新,还真不好查以往是否有三房的眼线。 再去追究以往也没有多大意思。 毕竟三房从来都是隔岸观火,既不曾落井下石,也没有雪中送炭。 卫姮也懒得去追溯这些过往了,笑了笑,道:“婶既能收到上京书信,那应知晓上京还说我目不识丁,为人任性,粗鄙不堪呢。” 确实如此。 荆氏轻叹口气,脚步略微放慢少许,颔首道:“姮姐儿,实不相瞒,婶婶每每收到上京好友书信,提及你时,确实如你所说。” 粗鄙、任性、不知大体、处处与大姑娘针锋相对,令大嫂很是头痛。 兰哥儿则是为人懦弱、胆小,难当大任。 夫君便私下同她说过,“二哥打小一身反骨不得母亲宠爱,怎么生出来的嫡子、嫡女这般没有骨气、能力?” “以我来看,不如把爵位给了大房。大哥为人虽守成,但也算有点心计,濯哥儿是长房长孙,又颇有才能,爵位到大房手里,或许还能守住。” 至于三房,是没有想过要爵位。 老夫人再偏心,那也不能越过礼法,把爵位传到三房手里。 族中不会同意,圣上更不可能点头。 卫姮这会子很是诧异,“小婶当真不知?” 糟糕。 姮姐儿不会以为他们三房还留了人在侯府吧。 这误会闹大了。 荆氏正色道:“确实不知,三年前,老夫人与你母亲大闹一场,我与小叔知晓后实无颜面对你母亲,干脆领着三房上下全部离开上京外放。” “那些不能随我们离开的仆人,我便做主全部放了他们离开,以免留在侯府,给你母亲添麻烦。” “到了地方后,我们也仅是与大哥有书信来往, 而我,则是上京要好的姐妹有书信往来。” “姮姐儿,婶婶与你小叔当真从未留人在侯府,你若不信,尽管去查。” 看来,她需同夫君好生了解了解,这三年来侯府到底发生何事才成。 他们夫妇俩知晓姮姐儿不易,是以姮姐儿不受管教为前提,时常被大嫂责罚而不易。 可如果是大嫂有意刁难,那就另当别论了。 卫姮是不欲再去查证了,想了想,笑着反问荆氏,“那婶婶今日见了我后,还觉我如书信所说那般不堪吗?” 完全没有! 煌煌贵女,眉清目朗,昭昭贵气,且行且从容。 哪有半点所谓的粗鄙! 趁走进安福居时,荆氏飞快给身后的代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速去打听。 代嬷嬷虽一直不曾出声,但主子一个眼色,便知需她做什么。 微微点点头后,悄然离开。 卫姮颇有耳力,听出身后的动静,嘴角不由浅浅上扬少许。 小婶这是派心腹去查证了。 三房或许和族中一样,因不知侯府内情,皆被卢氏、大老爷给蒙蔽。 正院暖阁。 老夫人面色沉肃坐在炕上等着卫姮过来,她倒要问问姮姐儿,是不是如章氏所说,不服管教,处处顶撞长辈! 若真如章氏所说,罚跪祠堂不算,还该打! 一身反骨又如何? 当年她父亲不也是一身反骨吗? 最后还不是被打到服了软,不敢再顶嘴。 章氏这会子是盼着卫姮赶紧过来分担老夫人怒火, 见外面迟迟没有动静,章氏眼珠子微地一转,绢子往眼角一擦,假哭起来。 “老夫人,姮姐儿迟迟不曾过来,定又是在怮气了。她啊,就是这般的性子,最喜同长辈对着来,让她往东,她偏要往西。” 这性子,倒是同她父亲一模一样! 老夫人压紧嘴角,“那也是你的失责,一味留在庄子里享福,好好的姑娘家养成这般!”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夫人,二姑娘来了。” 玉帘轻碰,很快,一道纤细身影打帘进来。 大抵是外头挡风的厚帘还未放下,外头的雪光照了进来,是照到进来的姑娘 眉眼皎皎,通身气派虽带冷意,却蕴含着世家女方有的华贵,熠熠生辉,令人不敢过多直视。 老夫人一直觉着养在她身边的岁姐儿如明珠夺目,贵不可言,直到今日见了另一个孙女——姮姐儿,方明白什么叫点点萤火不可与日月争辉。 “孙女姮给老祖宗请安!” 卫姮走到老夫人面前,双手齐眉,双膝缓缓跪下,极为规矩给老夫人行了大礼。 什么粗鄙、什么不服管教,什么忤逆,在这一刻随着卫姮的行礼,瞬间击碎。 老夫人下意识往身边看去,准备拿岁姐儿与姮姐相比较。 平日,她身边是岁姐儿站着,这会儿倒是忘了,只看到面色不佳的章氏在身边立着。 老夫人:“……” 没眼看。 立马收回视线,刚要说话,早按捺不住的章氏厉喝,“祖母让你过来请安,为何这般姗姗来迟?” “是不是又同你小婶婶怮气,令你小婶婶为难了?” 荆氏闻言,眉心顿时紧皱。 二嫂对姮姐儿怎么如此的严厉? 严厉到过分了些! 哪有母亲这般说自己的女儿呢? 想到卫姮之前对她释放的善意,荆氏不禁向前一步,温声对老夫人道:“母亲,不怪姮姐儿,儿媳去时,姮姐儿还跪在冰冷的祠堂里抄佛经。” “倒是守着她的那个嬷嬷,坐在火炉子边烤火,儿媳请姮姐儿时,嬷嬷还拦着不许姮姐儿起身。” “儿媳便想着,既是母亲要见姮姐儿,哪能让一个嬷嬷拦着呢,便同嬷嬷解释了几句,故而耽搁了些。还望母亲见谅。” 老夫人听完后,本就阴沉的脸色这会子是沉到滴水了。 “好生厉害的嬷嬷,竟连主子都敢拦!姮姐儿,你既是管着侯府,为何连下人都敢欺负你?” 章氏瞬间慌起来。 守着姮姐儿是申嬷嬷,而她是申嬷嬷的主子,这……这…… 姮姐儿来迟,岂不怪到她头上了? 第493章 没脸 申嬷嬷脸上挨了十板子,是老夫人亲自命身边的古嬷嬷行罚。 原话是“仗是自己是主子身边得脸的婆子,竟连府中姑娘都不曾放眼里,若不好生惩罚,往后旁边的下人有样学样,过不了几年,侯府是下人们的侯府了!” 家里的老祖宗发话,即使是侯爷夫人章氏,也得捏着鼻子认错。 不仅要认错,还要把错处全揽在自个身上,要劝老夫人莫为此气坏身子。 老夫人到底是给章氏留了颜面,没有当着侯府下人的面责罚申嬷嬷,而是在章氏的屋里受掴。 饶是如此,也让章氏颜面扫地。 行罚的古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老夫人生出的三子可以说是这位古嬷嬷看着长大。 仆人随主,古嬷嬷也是一个面庞消瘦的嬷嬷,薄薄的面皮松松垮垮的挂在脸上,鼻侧两沟极深,又终年抿着嘴,嘴角下陷,乍地一看,挺令人心里发忤。 收回抽人的小木板,古嬷嬷看向章氏,一板一眼地肃道:“二夫人,奴婢已代老夫人行罚完毕,往二夫人加以管束身边下人,谨记仆若大主,必遭家祸。” 说完,古嬷嬷规矩屈膝行了礼,方退下。 跪在地上的申嬷嬷早打到脸青一块,紫一块,直到古嬷嬷走出门子,方瘫在地上失声哭起来。 “夫人啊,奴婢是没脸在夫人身边伺候了,求夫人看在老奴伺候一场的份上,放老奴出去吧。” 活了小半辈子,何曾这般丢脸过? 她可是主母身边得脸的管事嬷嬷啊,便是青梧院那边的方嬷嬷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结果呢? 老夫人回府不过第一天,就把她给教训了。 几年来的体面,全没有了。 章氏也是头疼得紧。 本来在老夫人院里受了气,如今身边的嬷嬷非但不来安抚她,还反过来在她面前哭天喊地。 怎么? 主子受得了委屈,她一个下人就受不住了? 老夫人没说错,仆若大主,必遭家祸! “一言不合就哭哭泣泣,成何体统!” 太阳穴两侧像有两根细线拉扯般痛的章氏用力拍了下炕几,面沉如水呵斥,“我受了气,我还没有谁,没有抱怨,你倒好,反先同我哭起来了!” “怎么?还指望着我一个当主子的,安慰你不成?” 这会儿,章氏也不讲什么平等了。 她自己都一肚子的火,一肚子的委屈,实在没个好心情听申嬷嬷哭叫。 申嬷嬷哪知道章氏在安福居里受了气。 还想着自己哭一哭,能让章氏知道,她今日为主子办事在受罚,是想着让章氏念自个的好。 没想到,打了打了,哭了哭了,说也说了,却落到一个“成何体统”的罪过。 这日子啊,当真没有法子过下去了。 大爷啊。 你快一点一把火烧了这不是人待的侯府吧。 赶紧请大夫人回来,重振门楣啊。 重新跪好,申嬷嬷咽下苦楚,磕着头嘶哑道:“是,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打扰夫人清静了,奴婢的罪该万死。” “行了,行了,别磕了,我还没死呢。” 失去耐心的章氏按着眉心,没好声气地让申嬷嬷赶忙来,“我头痛得紧,你让月凝进屋给我按按。” 睇见申嬷嬷抽肿的脸,章氏指着暖客里的亮格柜,“去柜子里拿盒活血化瘀的药膏,回屋自己抹抹。” “奴婢的不碍事,奴婢的先给夫人按按头吧,月凝手重,又没有贴身伺候过夫人,哪有奴婢伺候得好。” 申嬷嬷这会子极怕自己在章氏面前失宠。 卫文濯的大业还没有办成,她是大房唯一留在章氏身边的至关重要的眼线,她要失宠,谁来替卫文濯办事呢。 脸再痛,也得打起精神伺候好章氏。 章氏也习惯申嬷嬷的伺候。 原主以前从娘家带过来的老人,早在边关的时候被她清理一批,三年前回上京,又趁机清一批,可以说身边是无人可用。 直到去了庄子里,她才趁机培养自己的人。 其中,申嬷嬷便是一个。 还有几个丫鬟也是。 不过用得最顺手的还是申嬷嬷。 闭上双眼的章氏感觉着申嬷嬷按揉的手艺,叹道;“还是你的手法好,旁人不及你半分。” 申嬷嬷哽咽道:“也是夫人看重奴婢,不然,奴婢手法再好,也一无是处。” 章氏最喜欢自己的恩惠让人记住,并时刻挂在嘴边感谢她。 闻言,心情好转些的她也放软了身段,“今日的事,是你委屈了。放心吧,我不会让身边的人吃亏。你不是说有个侄子如今大了,无处可去吗?” “这样吧,你回头领他过来要给我瞧瞧,生得机灵我便给他一笔银子,给我到外头开间脂粉铺子。” 申嬷嬷一听,顿时惊喜万分。 那可不是她的侄子。 是娄管事的人。 如今二夫人突然松口,还许下拿银钱出来经商,岂不正中大夫人的下怀? 生怕章氏反悔,申嬷嬷喜道:“奴婢替我那侄子谢过夫人的栽培,夫人你放一万个心,奴婢那侄子也读了几年的书,识得几个字的。” “又在外头做了两年账房先生,直到主家犯了事,家业倒了方写信投奔奴婢。” 接着又说了一堆感恩戴德的话,哄得章氏心情更为舒畅。 嘴里的门把也就松了,笑道:“也是濯哥儿提醒了我,说我坐吃空山不是个事,最好有门正经的营生。” “我合计许久,濯哥儿没说错,是该有自己的营生才成。濯哥儿说脂粉铺子开支小,那就先试一试吧。” 原来是大爷在二夫人面前提了一嘴啊。 难怪不爱动的二夫人有了开铺子的念头。 大夫人可真厉害。 隔着这般远,照样能拿捏二夫人呢。 “可见大爷是真心为夫人着想呢,不枉夫人疼爱大爷一场。” 章氏笑起来,眉梢间有春色盎然绽放,“可不,确实是个小暖男,深得我心啊。” 申嬷嬷是听不懂小暖男为何意,只知晓,二夫人如今对大爷是愈发的满意。 趁机又说起卫文濯的好话,“大爷是个孝顺的,能为夫人排忧解难,想来大爷心头也高兴。” “嗯,他的好意我都瞧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章氏颔首,又道:“今晚行事,你让濯哥儿当心些,别被火伤了自个。” 好好的帅哥,身上烧坏,那可不太好看了。 尤其是脸。 必须护好。 申嬷嬷自是应下,待天色再黑一些,便去寻大爷。 第494章 再败 入夜便是为老夫人接风洗尘的家宴。 老夫人三年归京,府里除了大房的大老爷、大夫人及除族的大姑娘卫云幽不在之外,其余小辈们皆在。 便连在卫宗源府上养伤的怡姐儿也回来了。 卫妙音看到怡姐儿回府时,小脸都白了好一阵,见过老夫人的手段,她生怕怡姐儿跑到老夫人面前说她的不是。 故而,借开席前,卫妙音特地走过来暗里警告怡姐儿,“五妹妹好不容易回了侯府,便给我放老实点。”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中该有个数。咱们可都是大房的姑娘,如果父亲、母亲失势,你可别犯糊涂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卫妙怡如今很是有盼头,压根不欲同卫妙音争个高低。 更不想在家宴里生事,平白惹到老夫人不高兴。 遂,卫妙怡乖顺道:“四姐姐不必过度担心,你我不过是寄人篱下,并非侯府里的正经主子,我不欲惹老夫人生气,更不想给二姐姐添麻烦。” 她所求的不过是一生顺遂。 卫妙音闻言,心里的忐忑方消了些,两片极为肖似老夫人,显刻薄的小薄唇不屑地勾了勾。 视线更是含着轻蔑将卫妙怡从头到尾打量一遍,道:“ 我谅你也没有狗胆子搅乱今夜家宴。” 说罢,卫妙音便快一步走到前面,依嫡庶、长幼依次入席。 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府里的姑娘们大了,自然需与兄长、弟弟们分开入席。 又因是一家子,需得图个热闹,故而便在席间设了屏风,女入右席,男入左席。 卫姮与六姑娘卫岁晚为嫡女,便陪着老夫人坐一起,同席的还有章氏、荆氏。 陪着三老爷卫宗炎举杯祝辞,一家子的席面方热热闹闹地开始。 老夫人吃着烫酒,再看着同坐花厅里的一众小辈,端的是人丁兴旺,世代昌盛的之相。 一时也不由得高兴起了。 再看到左席给老三敬酒的长孙濯哥儿,更是温文尔雅,有松柏玉石之姿,心头那点长房不在的遗憾也得到了抹平。 只是,终究少了些圆满啊。 外头不知何处传来琤琤琴声,如歌如泣,诉说产丰远归的游子深深想念家乡的哀思,听到老夫人不禁湿了眼眶。 放下手中长箸,老夫人对坐在章氏下手的卫姮叹道:“姮姐儿,等你的气儿消了,便让你大伯母、大伯父回上京吧。” 何人在弹琴? 卫姮心知肚明。 绢子拭了拭嘴角,卫姮起了身,朝老夫人行礼,“老祖宗,孙女不过是晚辈,不敢不敬长辈,更不敢违拗老族长、七伯父的定夺,大老爷一家何时能回上京,实不是孙女能点头做主。” 所以,这事儿同她说没有用。 章氏吃着燕窝羹地,见缝插针的她开始借题发挥了,“老夫人,儿媳早与你老说了,姮姐儿啊气性大,从来只会逆着长辈来。” “你想让她消消气,早日接大哥、大嫂回上京,难喽。” 一句话便让老夫人的脸色阴沉下来,“是吗?姮姐儿,你是连我的话都要忤逆吗?” 卫姮面色如常,依旧恭敬回道:“老祖宗息怒,孙女绝无忤逆老祖宗之心,长房两位长辈何时归上京,明儿我便请七伯父过府,亲自与老祖宗细说。” “孙女人轻微言,又是姑娘家的,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替族中做主。” “母亲是侯门主母,想来在族里是有几分薄面的,不如请母亲出面,请长房两位长辈归京吧。女儿绝无半点意见。” 事儿便抛到借机使坏的章氏身上了。 章氏哪里敢接这活。 见卫姮把皮球踢到身上,不由有些急了,那厢老夫人却觉卫姮言之有理。 道:“章氏,姮姐儿所言确实有道,你如今是卫氏一族里唯一有诰命在身的侯门主母,想来只要你出面,族里不敢拂你面子,定能让你大伯、大嫂回上京。” “母亲,儿媳哪有诰命啊。” 章氏慌张开口,“侯爷是死后封爵,圣上能赏个爵位已实属开恩,我一个后宅寡妇,圣上怎还记得呢?” 二媳妇没有诰命? 老夫人下意识看向二房当家作主的卫姮,卫姮轻轻点头,“回老祖母,母亲确实无诰命。” 说到这儿,倒是提醒了卫姮。 按礼法,父为侯爵,便是圣上有所疏忽,礼部也会提醒夫荣妻贵,加封正室。 怎么到母亲这儿没有呢? 卫姮也觉其怪。 章氏是生怕老夫人又把接大房一家的话题重新,连忙举起酒盏,笑盈盈道:“今日母亲平安归家,儿媳敬母亲一杯,唯愿母亲福如沧海无穷极,寿比灵椿过八千。” 荆氏也同举杯,笑道:“儿媳亦敬母亲惟愿愿母亲身健百无忧,且作人间长寿仙。” 有了章氏、荆氏的举杯,本气氛有一些凝重的家宴重新热闹如初。 吉祥的话后一句接一句祝予老夫人。 尤其是卫岁晚,直说等她成了亲,定要接老夫人去她夫家含饴弄孙。 逗到老夫人捧腹,搂着卫岁晚直笑道:“你这猴儿啊哪里是想接我享福啊,是怕夫家欺负你,让我帮你镇场面吧。 ” 荆氏笑叹:“母亲,你就惯着她吧。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夫家夫家挂在嘴边,毫无半点女娴静静,回头看谁敢要你。” 卫岁晚皱鼻,天真道:“哼,不要更好,我啊,可以一直陪着祖母。” 又是逗到老夫人笑起来,“好好好,就一直陪着祖母,你父亲母亲不养你,祖母养你。” 有了卫岁晚插科打诨浑,再无人提大房回归京。 坐在左席的卫文濯暗里狠狠抿完一杯热酒,借着吃酒时,以袖遮住眼里的阴霾。 姮姐儿既你不仁,休怪为兄不义了! 外面,悲悲泣泣,哀呜呜地的琴声还在继续,老夫人初听时还觉心有怅然,听久了便不喜了。 毕竟是老人家,喜热闹,喜朝气,外头那琴声听着越发心酸,没得令人晦气。 不快道:“大晚上了,哪来的卖艺人,还不速出去把人请走。” 卫姮道了句“扰了老夫人兴致”,便亲自离席赶人。 荆氏笑道:“外头黑,让岁姐儿作陪吧。” 两姐妹多相处,以岁姐儿的伶俐,定能招姮姐儿喜爱。 第495章 无妨 卫文濯见两人离席,也借故散酒气离席。 出了花厅,便同如云撞一处。 “如何?” 把人拉到暗处,卫文濯亲了一口香唇方问话。 如云面带娇羞,靠在卫文濯怀里,媚道:“奴婢上次已让大爷失望了,此次,又怎么再让大爷失望呢。” “那香,奴婢趁着伺香丫鬟没留意,已悄悄换了呢。就等着伺香丫鬟去花厅焚香了。” 卫文濯见香换成,不禁松口气。 今晚行事妥了。 “好如云,等我心事了却,你啊,便是我房里唯一的可心人。日后更是正室入门,你也是我的宠妾。” 如云所求就是妾室姨娘。 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奴婢多谢大爷垂怜。” 妾室姨娘啊,那便是余姨娘那般了。 穿金戴银好不贵气。 她一个丫鬟若能这般,是天大福气。 陷入往后富贵里的如云并没有发现,卫文濯的手在她后劲轻轻地按揉着,风灯下,他含着笑的俊颜已露杀气。 事成之后,便是如云的死期。 …… 侯府偏门。 婆子开了锁,开门后垂首,恭敬侧身给两位姑娘让路。 卫岁晚手里还拿着果子,边吃边往外看去,颇为好奇道:“二姐姐,外头弹琴的是何人啊?当真是卖艺人吗?” 上京东富西贵,住西面皆是达官贵人,高门世家,既是卖艺人,又怎会不知呢。 卫姮看着岁姐儿顶着不成样的小丸子发髻在她面前摇头晃脑,可爱又灵动,不禁伸手捏了捏。 “你屋里的梳头丫鬟是谁?这般不精湛的手艺需得再好生学学才成。” 梳到东倒西歪的,仿佛随时散开。 “哎哟,二姐姐不能捏,不能捏。” 岁姐儿赶忙抬手护住自己好不容易梳成的发髻,“这可是我苦练许久方梳出的第一个发髻,可不能乱啊。” 乱了她还得回屋重梳呢。 原来是她自己梳的啊。 难怪梳得很是潦草。 “六妹妹还得再练练手才成,不然,外头的风再大些,你准得……” 话儿还没有说话,出了门子的岁姐儿迎面就是一股劲烈的寒风扑过来。 呼—— 随着寒风一阵接一阵从巷子里吹过,那潦草的发髻终是没有扛得过今晚,随着发钗落地,满头青丝随风飞舞。 卫岁晚:“……” 白忙活一场了! 卫姮也是许久凝噎。 缓了一会儿,真诚道歉,“抱歉,一语成谶。” “唉,不怪二姐姐。它能坚持这般久,我已心满意足了,我们还是去看看何人在此地不惧死生弹琴吧。” 卫岁晚将视线投到前面垂着两盏风灯的,在寒风瑟瑟的夜里,有如地狱灵车的马车,肩膀一缩,藏在了卫姮身后。 “二姐姐,前面是不是停有车舆?我应当没有眼花吧。” 再开口时,牙关都轻颤。 太吓人了! 原本哀哀泣泣的琴声,也变得阴森、恐怖。 寒风、黑夜、哀琴、风灯、长巷——如似地狱。 面不改色的卫姮继续朝前走去,弯唇微笑,吐出三字,“卫云幽。” 大姐姐? 卫岁晚探着脑袋,“大晚上的,跑来侯府弹琴,她不怕冷吗?” “有所求,便不惧冷了。” 卫岁晚哦了一声,“求老夫人开恩,接大伯母、大伯父回上府啊。那她求错人了,老夫人也没有法子。” 伶俐到直接道出卫云幽所求。 母亲说了,她是要与二姐姐亲近,那么,自然不可能对已经除族的大姐姐心生怜悯。 更何况,代嬷嬷已打听清楚大姐姐因何而除族。 母亲说,当初大姐姐若陷害的是她,定要将大姐姐勒死,方能解心头恨意。 竟帮着外人能毁族中堂妹的名节、清誉! 其心歹毒,天理难容。 二姐姐留她一命,已是大善。 她卫岁晚爱憎分明,绝不会同情一个主动害人的姐姐。 卫姮不意外岁姐儿直白,小婶白日接她出祠堂的路上,已告诉她三房与二房同心,这会儿岁姐儿自然站她一处。 “六妹妹聪慧,她正是此意。” 卫岁晚叹气,“可现在老夫人恼她扰了兴致,还需请大姐姐离开才成。” 卫云幽还在弹琴。 兄长说了,老夫人回府后,身为孙女的她既不能过府请安,便到侯府外面抚琴表孝心。 好让老夫人知晓,她这个除族的孙女心里是惦记着老夫人。 冷也确实冷,好在车舆里生了银炭,能让身子稍稍暖和少许,不至于僵硬了手指。 一曲思乡苦已毕,卫云幽正欲弹下一曲时,外头传来卫姮淡漠的声色,“来人……” “老夫人发话,琴声扰她兴致,来人,将此车舆驱离。” 惊到卫云幽立马抱紧古琴。 卫姮,她怎么出来了? 她出来做什么? 惊疑不定间,卫姮淡凉的声色灌入耳内, “是,姑娘!” 几数护卫声音齐落,接着,便是一阵马嘶声,坐在车舆内的卫云幽尚未反应过来,被狠狠抽了一鞭的马匹受惊,如箭疾般横冲直撞跑起。 “卫姮!啊!” 撞到东倒西歪的卫云幽也顾不得租赁的古琴,双手用力扶紧车壁,以防自己摔出去。 气急败坏的尖叫一声后,余剩的便只有一串串打破寒夜寂静的惊吓声了。 “哎哟,我的马车!我的马车!” 打发到旁边躲风雪的车夫见此,急到狂追。 那可是他全家的财产啊! 不能丢啊! 卫岁晚看着跑飞的马车,再看看后面追紧的车夫,这回,她重重叹了口气,道:“车夫倒也可怜,也不知大姐姐可有银钱赔付。” 那就不必担心了。 昨儿夜里她可是收了近一千银票呢。 自有银钱赔付。 …… 卫姮再次回到花厅,扑面而来的香让她呼吸一窒。 这香…… 老夫人见了她,笑着招手,“姮姐儿,快,你兄长出了一字谜,无人能解出来,思哥儿、仪哥儿说你肯定能解出。 ” 酒过三巡,老夫人一扫疲倦已同孙辈们玩起了字谜。 章氏则借着不胜酒力,已回思居院。 透过屏风,卫姮见卫文濯站在半敞的窗棂间,吹着送入屋内的寒风,避开那有问题的香。 卫姮扫了眼炉里袅袅而起的青烟,耳边是卫岁晚的解释,“祖母不喜油腥,每膳后必焚香除垢。” 可今日的香里,加了能使人沉睡的沉香。 卫姮微地勾起嘴角,“是我疏忽了,明儿个我问问祖母喜何香,好去制香铺子为祖母调几味香。” 第496章 冷漠 接风宴并没有进行很久,老夫人上了年纪,虽白日里在雅间歇息养了会儿精神,到底是精力大不如从前,没一会儿老夫人便累了。 荆氏需要伺候老夫人回屋,便让卫姮多照看下面的妹妹们,又让卫文濯照顾两个弟弟,方搀扶老夫人回了安福居。 老夫人吃了酒,便是在花厅里熏了香,身上也还是有股子酒味。 待喝了古嬷嬷早备下的醒酒汤,又在荆氏的伺候下换了身干净衣裳,方散了一身酒味。 “你今见了长房、二房的小辈们,如何?养得都还可好?” 老夫人抿了浓茶在嘴里轻哝几口,吐入漱盂,荆氏又从香盒子里取了薄荷叶给老夫人衔着散味提神,才不紧不慢回话。 “媳妇是个愚钝的,自个屋里几个泼猴都养不明白,又哪里能看出大嫂、二嫂的孩子如何。” “不过儿媳瞧着,咱们府上的孩子都不错,姑娘们贞静温顺,儿郎们文雅知礼,托老夫人的福,个个都是钟灵毓秀的孩子。” 论模样身段,不是老夫人自夸,府里的孙辈们确实个个顶顶好。 想当年老爷子可是卫氏一族最为俊秀的儿郎,她啊,当年便是冲着老爷子的皮相,带着伯爵府里的嫁妆下嫁老爷子。 可以说,自己所出了三子两女,皆捡了她和老爷子的好模样。 “坐吧,你且不说模样吧,说说品性吧。” 荆氏半挨着坐上炕,思忖一番,低声道:“姮姐儿的品性,与大哥、大嫂书信所说相差甚远。” “今日儿媳去小祠堂时,看到姮姐儿安安静静跪在没有一丝热气的祠堂里,眉眼恬静抄着佛经,儿媳十分吃惊。” “照大哥、大嫂过往书信所言,姮姐儿应是不受管教、举止无状才对。然,今日见过后,婉婉有仪,贵不可言,府里几位姐儿站在她面前,有如萤火对皓月。” 老夫人听完,连脸上皱纹都多了些肃色,“是你大哥、大嫂,一叶障目了。” 岂止是一叶障目啊。 简直是其心可诛。 荆氏没有说出来,继续道:“大郎为人心思深沉,儿媳不敢揣测。倒是姝姐儿、音姐儿俩人有点意思,前者绵里藏针,后者嘴上长刺,不太好相与。” “最乖巧的当数怡姐儿,她与姮姐儿关系也甚好,姮姐儿见她伤了胳膊,处处悉心照顾着,姐妹情深远胜姝姐儿。” 按亲近来说,姝姐儿是二房的庶女,是姮姐儿的庶妹,但姐妹在席面上几乎没有过多交流。 老夫人是没有教养过长房、二房的孙辈,对姐妹之间是否亲近并不太重视。 淡道:“以后嫁了人,关系只会更淡。” 就好比她,伯爵府庶女,出嫁后极少与府中姐妹有来往。唯一来往的,是她同母的亲妹,也就是荆氏的母亲。 如今伯爵府早已败落,连爵位都没有保住,兄弟姐妹更加没有书信往来,甚至是死是活,都不知晓。 荆氏却不太赞成老夫人所想。 “母亲,上京姻亲错综复杂,姐妹交好,往后若个个嫁好了,到底是一家人,彼此都能有个照应。” “俗话说,独木难成林,唯有一家子同心同德,相携共进,方能繁荣昌盛啊。” 老夫人素不听劝,闻言,冷笑一声,道:“大难临头,夫妻尚且各自飞,更何况隔着房,隔着肚皮的姐妹了。” “我知你想着什么,不过是想让岁姐儿多与姮姐儿亲近,好让姮姐儿领着岁姐儿多见见世家贵女。” “老三媳妇,贵女们可能会看在姮姐儿的面上,多照顾岁姐儿,可真要到谈婚论嫁,还得要看家世。” “只要老三高升,官职越高,越不愁思哥儿、仪哥儿的婚事,更不愁岁姐儿挑选好夫婿。” 老夫人是个孤僻的性子,当年嫁给卫老爷子后,不仅同娘家那边极少来往,也同卫氏族人极少来往。 她自来喜欢独来独往,又见过伯爵府里见过嫡庶之争,如今看到孙辈们彼此的冷漠,并不无奇怪。 见荆氏还想着通过与姮姐儿交好,为岁姐儿谋门好亲事,老夫人还道荆氏太单纯了。 “云姐儿陷害姮姐儿时,不曾念半点姐妹情谊,足可见隔房姐妹之间有多虚伪。你啊,劝着点岁姐儿,别让人三言两语哄了去。” 最后,老夫人反而劝荆氏提防卫姮。 荆氏自知没法子劝老夫人改观,又深知老夫人不喜他人违背她说言,遂,心里另想着,嘴里则温和应下,“母亲说的是,儿媳记下来。” 姮姐儿能对怡姐儿多加关照,可见姮姐儿是个念亲情的,她啊,还是希望岁姐儿能与姮姐儿交好。 说上几句,老夫人渐渐觉眼帘有些沉重。 打了个哈欠,苍老的声音也有些低嗡了,“折腾一天,我也乏得紧,你去花厅看看吧,时候已不早,都打发回院里歇息吧。” “是,母亲。” 荆氏应着,又同古嬷嬷一道伺候老夫人更衣上床。 被褥极为柔软,又很是暖和,荆氏捻被角时,笑道:“姮且儿有心了,被褥都是温和轻便的丝。” 身下的老夫人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是比章氏细心,屋里屋外收拾极为妥帖。” 一言说完,荆氏还没有离开,便已入睡。 速度之快都让荆氏有些惊讶。 出了内室后,荆氏轻声叮嘱古嬷嬷,“嬷嬷,母亲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身子有些吃消,入夜还望嬷嬷多留意些。” 古嬷嬷也是困意连天。 碍于荆氏还在,强撑着下坠的眼帘,道:“三夫人放心,奴婢定照顾好老夫人。” 今晚怎么回事? 她素来觉少,这会儿竟只想快点沾床。 荆氏也瞧出古嬷嬷很是疲倦,想着她同老夫人年纪一般大,许是都累了,便没有再多说,离开了安福居。 去花厅的路上,荆氏自己也不禁打了几个哈欠,同代嬷嬷道:“我也是乏得紧,看来真是上了年纪,不比从前了。” 代嬷嬷笑道:“夫人正值金钗颜妃时,可不兴说上年纪了。多半是赶路累着,如今回了侯府,身心松懈,自然便觉乏累。” 陆路加水路,近一个月,换成铁打的人儿也熬不住。 第497章 烧起来 荆氏也觉应是赶路赶累了。 还没有到花厅,便有婆子过来,行完礼,道:“三夫人,三老爷打发奴婢过来回话,三老爷说吃醉了酒,先回屋歇息了。” 荆氏一听便有些着急了。 这般不知节制,在家宴上还吃醉。 不甚放心的她便打发代嬷嬷去了花厅照看府里的姑娘、儿郎,自己则回院子里照顾三老爷。 彼此,花厅里焚的香已燃尽。 代嬷嬷进来便看到思哥儿、仪哥儿,皆是两眼迷离,手里还拿着酒盅醉醺醺的嚷着“再来再来”。 可让代嬷嬷好生吓一跳。 “四爷、五爷,可不能再喝了,来人,还不扶四爷、五爷回屋。” 这可真真胡闹! 多大点的儿郎啊,怎能吃醉? 万一吃坏了身子,怎得了? 代嬷嬷赶紧让两人身边的小厮过来,扶着两位公子回屋歇息。 再看大爷卫文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酒,这会子都趴在桌上,似乎睡了。 “大爷?大爷?” 代嬷嬷轻地喊了两声,趴桌的卫文迷迷瞪瞪澄睁了眼,“代……嬷嬷……” 还好,能认人,没醉狠。 “大爷,时辰不早了,奴婢唤人扶大爷回屋歇息。”代嬷嬷喊来冬生,赶紧让他照顾好大爷。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夫,怎么个个都吃醉了。 好在姑娘矜持又守规矩,如今已不在花厅。 伺候的丫鬟说姑娘们都有些熬不住,便回屋歇息去了。 这一晚,侯府上下似乎格外犯困,各房各院都早早熄了灯,偌大的侯府宅邸安安静静,唯听北风呼啸。 “咕……咕……” 几声突兀的寒鸦叫声过后,住在香芜院的卫妙音倏地睁开双眼。 “流苏……流苏……” 她轻轻喊着,没一会儿,流苏的披衣进了内室,“姑娘怎么醒了?可是口渴了?” 流苏顶着还有些红肿的俏脸,掌着灯进来。 她这几日都没有出香芜院,一直养伤不敢露面,就连老夫人回府,也没有陪同卫妙音到正门迎接。 实在是羞于见人。 正因为一直在香芜院养伤,没有闻花厅里加了令人昏迷的香,这会子能很清醒照顾卫妙音。 卫妙音虽也闻了香,但卫文濯有提前告诉她,早早吃了解毒丸子,如今早无大碍。 “你去外头看看守门的婆子可有睡下。” 趿鞋下床的卫妙音低声吩咐,“当心些,莫弄出动响。” 流苏并不知今晚会发生何事,闻言,便提着风灯准备出去。 “别点灯。” 卫妙音连忙阻止,把风灯拿到手后吹灭,“不能让人发现,速去速回。” 虽不知自家姑娘要做什么,但瞧着,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流苏不禁心头一紧。 不会是二姑娘想要对四姑娘做些什么吧。 不敢耽搁,连忙悄悄出门。 没一会儿卷着一身寒气回屋,“姑娘,都睡了,奴婢还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那就好,那就好。” 卫妙音重新坐回床上,摇曳的灯火里,她那张半明半暗的俏脸透露出诡异的笑。 阴冷、莫测。 流苏瞧在眼里,心跳不禁加快,手心都有了汗意。 颤颤地询问,“姑娘,可是……可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现在逃离侯府,还来得及吗? “嗯,是要出大喜事了。” 卫妙音抬眼,眼里闪烁着阴暗的笑,伸出手轻轻抚摸流苏还有些发肿的脸,“很快,姑娘我便会替你报仇了。” 报仇? 姑娘的意思是…… 流苏紧张到咽了咽嗓子眼,“青梧院,要出事了?” “嘘……” 卫妙音一根手指抵住流苏的嘴唇,“别说出来,耐心等着。” 等着侯府起火,等着她趁乱进入青梧院,偷走卫姮的贴身衣物。 屋门传来“笃笃笃”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唬到流苏狠狠打了个激灵。 脖子僵硬扭着,紧张道:“谁……是谁……” “四姑娘。” 是申嬷嬷的声音。 替大爷卫文濯过来再次叮嘱四姑娘。 “四姑娘,届时不止一处起火,火势最大的是青梧院,四姑娘在念及姐妹情,不顾危险冲进青梧院救二姑娘……” 什么? “兄长的意思是,青梧院起大火之际让我冲进火海?” 卫妙音脸色一沉,“火海无情,万一烧着我自个,我这一生岂不毁了?不行,我不答应。” 她可以趁乱潜入,但绝不可能起火时闯进去。 “四姑娘,大爷说,四姑娘若想继续被二房欺负,可以不答应,自有人替大爷办好事。” “大爷还说了,为何把此事交给四姑娘,一来四姑娘是大爷的妹妹,二来日后夫人回来,大爷也好趁机为四姑娘、余姨娘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 “四姑娘尽快给奴婢一个准话,迫在眉睫,奴婢还要给大爷回话。” 临窗下,安插盯梢香芜院的护卫等四姑娘开了口后,身轻如燕,几个纵身翻出香芜院的高墙,直往青梧院。 青梧院,卫姮听后,嘴角冷地勾起少许。 趁火打劫啊,她倒要看看到底会是谁倒霉。 招手示意碧竹过来,淡声吩咐,“起火后,你去香芜院把她的贴身衣物拿到手。” “好!” 碧竹脆声应下,算计她家姑娘,哼!让你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前院,又传来消息。 后厨泔水杂碎运送的角门悄然,数人悄然潜入侯府。 “卫大爷,王爷令我等过来,听从卫大爷调遣。” 来自老昌王府的几名护卫,一身黑衣出现在卫文濯面前。 卫文濯朝几人抱拳,客气道:“有劳几位了。” 又从袖子里掏出侯府舆图,“此乃侯府舆图,请诸位过目,青梧院在南、安福居在西、 章台院……” 章台院是三房眼前暂住处。 起火点一为青梧院、二为安福居,三为后厨。 亥时三刻,勇毅侯府突然起火,火势之猛瞬间吞噬整个侯府。 “老夫人……咳咳……老夫人……起火了,老夫人……” 被烟呛醒的古嬷嬷冲进内室,飞快摇醒老夫人,“老夫人,快醒醒,快醒醒……” 吸了香,又吃多酒的老夫人此时沉睡到万事皆休,无论古嬷嬷怎么喊,也没有回应。 外面,值夜的丫鬟、婆子也是没有一点动静。 第498章 吞噬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扑火!” 银锣敲响,侯府的下人提的提桶,端的端盆,个个神情惊慌往各处扑火。 “李管家,后厨也起火了!” “二姑娘的青梧院起火!” “老夫人的安福居起火!” “快,救火!救火!” 章台院 三老爷卫宗炎酣睡正浓,浑然不知外头发生何事,床榻外,同样是阖目熟睡的荆氏。 “老爷,夫人!不好了,老夫人院里头着火了,老爷、夫人!” 外面,婆子用力抓着门环,拍到哐哐作响,声音更是大如雷声,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只想快点唤醒主子们。 今晚也不知怎么回事,各院的主子们一个比一个酣睡! 值夜的是荆氏身边丫鬟,也在席面上吸了些香,好在并不多,婆子们喊了几声后,丫鬟蓦然惊醒。 起火? 走水? 老夫人院里? 丫鬟连衣裳都顾不上穿了,飞快下榻进了内室。 “老爷,夫人快醒醒,老夫人院里走水了!” 摇到荆氏大半边身子快要掉下榻,方睁开双眼。 眼是睁开了,可脑子还没有醒过神,还是方嬷嬷进来,拿着冰冷的帕子给荆氏擦了脸,方醒过神。 三老爷吃酒最多,闻香也最多,至今未醒。 “三夫人,老身是二姑娘身边的教养嬷嬷,如今管着后院里头的事儿。今晚在贼子入府,惊扰了夫人、老爷,二姑娘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会子老夫人那边已平安无事,夫人不必惊慌。” 荆氏没有见过方嬷嬷,但上京姐妹来信,是有提过姮姐儿身边有位从太后宫里出来的嬷嬷,为人和善,很是有本事。 她当时见过信后,还想着日后岁姐儿回上京,少不得请嬷嬷教养岁姐儿,好以学些规矩、礼仪。 闻言,荆氏不敢托大拿乔,惊觉自己还坐在床上,赶紧下床。 哪知,香里头的药性实在有些烈,荆氏不过是动作稍猛了些,顿觉眼前阵阵发黑,若非方嬷嬷眼疾手快搀住,这会儿定要栽地。 “原是方嬷嬷,是我失礼了,今晚多吃了两盅酒,不胜酒力醉成这般,让嬷嬷见笑了。” “姮姐儿可还好?贼子入府,可有惊着姑娘们?” 天子脚下,竟还有盗贼潜入,五城兵马司是怎么当值的? 方嬷嬷温声回道:“青梧院火势甚大,这会子还在扑火……” …… 青梧院的火势,是几处起火点最猛的地儿。 跑过来的卫妙音见着那熊熊大火,薅住一名身量健壮的提水的小厮,故作惊慌,大声质问,“我二姐姐呢?我二姐姐呢?” “二姑娘还在屋里头……” 小厮哽咽回话,“如今火势甚大,还不知二姑娘是何情况。” 火都烧到屋顶了,卫姮竟还没有出来! 卫妙音压住心里的大喜,失声尖叫,“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救我二姐姐出来!我告诉你,我二姐姐若有个三长两短,定让你们所有人家陪葬!” 把人推开,卫妙音咬咬牙,往青梧院明堂里冲。 再冲晚一点,她也别想趁乱进屋了。 “四姑娘,不要啊!四姑娘,快回来!” 晚一步的流苏哭喊着,“快,快把四姑娘拉住,快啊!” 扑火的下人根本顾不上许多,见四姑娘还往火海里,连忙拉人,全部卫妙音拳打脚踢赶开。 “滚开!我要救二姐姐,二姐姐!你快出来啊!二姐姐!” “四姑娘,不能去啊!会烧到你啊!” “滚开!滚开!” 眼见要冲进去,这几个家伙竟还拖着她。 愈发着急的卫妙音干脆拿头撞,硬生生给自己撞出一条路,冲进烟雾浓浓的屋里。 “二姐姐,二姐姐……咳咳咳……” 还没有喊几声,卫妙音便被浓烟呛到剧烈咳嗽。 内室里,卫姮目光冷冷看着冲过来的身影,眼底一片清寒。 她还真来了! 为害自己,竟连自个安危都不顾,卫妙音倒是个狠人。 卫文濯究竟许了什么承诺,值得她如此冒险? “姑娘,四姑娘真来了。” 陪在身边的初春低低说着,太过生气,以至于连声线都咬紧了。 大房的姑娘们,除五姑娘外,一个比一个心狠。 吃住一应开支都是侯府替她们担了,回头却个个忘恩负义,个个要置姑娘于死地。 卫姮道:“再等会。” 再等等吧。 等一等卫妙音会不会良心不安,忽而反悔。 这是给她最后的机会。 如果—— 如果她执意要害自己,自个亦不必心慈手软! 愈发浓烈的烟雾让呼吸越来越困难,致命的窒息感紧随而来,卫姮用湿帕握紧自己的口鼻,视线紧随在屋里横冲直撞的卫妙音。 前去香芜院的碧竹还没有回来,眼前侯府混乱,以碧竹的身手,再加上暗里护卫掩饰,此时应该已得手了。 “二姐姐……咳咳……啊……” 摸进暖阁的卫妙音被绣凳磕到小腿,疼到她不禁尖叫一声,顾不得去揉搓,赶紧往内室里摸过来。 贴身衣服,她要尽管快到卫姮的贴身衣服。 小衣、亵裤都可以。 “姑娘,姑娘!” 身上披着湿斗篷的碧竹冲进火海,可把本就害怕的卫妙音骇到险些魂魄都惊飞。 碧竹? 她怎么从外面冲过来? 卫妙音下意识想藏起来,身子刚一闪,又突然想起自己是过来救人,哪里需躲藏。 “碧竹!二姐姐还没有出来,快救救二姐姐。” 撕心裂肺哭喊着,声音之大,正好让赶过来的卫宗炎、荆氏夫妻两人听到。 “音姐儿?音姐儿怎么进去了?” 卫宗炎脸色剧变,里头的姮姐儿还没有出来,音姐儿进去做什么! “快,把姑娘们救出来!赏银一百!” 当机立断,卫宗炎沉声大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定会有胆大的下人冲进屋里救人。 此时,青梧院连窗棂都烧起来,火光与烟雾照得整个侯府宛如白昼。 “哐……” 屋檐木梁承不住火势,不断有燃烧的碎木掉下来,一桶接一桶的火洒着,尽量不能火龙烧到二姑娘所住的暖阁。 有下人已经冲进去,冒死救人。 荆氏揪紧手帕,嘴唇已惊到颤抖,“老天保佑,姑娘们可不能有事啊。” 西面,凌王府。 暗卫血七从五层藏经楼顶上飘然飞落,跃进二楼藏书室。 “王爷,勇毅侯府大火。” 第499章 助力 勇毅侯大火,街坊邻里亦是惊动。 同样也惊动了五城兵马司。 不过待他们的潜火兵赶到侯府,火势已被控制,除了房屋有烧毁,主子们受惊外,其余一切安好。 卫炎宗揖礼道歉,“深夜惊扰诸位,给诸位添麻烦。” 说罢,朝身边的管事使了个眼色,示意将准备好的银票呈过来,“眼下献岁将至,府里一时疏忽招了大火,好在祖宗保佑,府里除烧了几间屋子外,并无大碍,只是辛苦诸位跑一遭了。” 眼前还不知到底是为何而起火,待侯府自个查清楚后再说了。 怕就怕是有贼子潜入。 盗了些金银离开也就罢了,偏地,还是姮姐儿所住的青梧院起火,就怕有人趁机添油加醋,败坏姮姐儿的名声。 五城兵马司里的潜火兵也是见惯献岁前夕起火,概因各府下人一时懒惫或是疏离,打翻炭火炉子招来大火。 见对方无意麻烦他们,那他们自然也乐见于成。 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彼此都落个清静。 遂,正色道:“府中既无伤亡,那我等便不打扰了,告辞。” 至于银钱,还是少了。 大晚上冒出寒风,踩着雪跑出来,弟兄们得几两跑路费,打一壶热酒吃一吃。 正欲离开,半掩的朱漆大门里传出妇人的怒斥,“她既是执掌府里中馈,更应当知晓临近献岁需得事事留意,事事叮嘱!” “明知老夫人刚刚归府,疲惫不堪,她不去院子里伺候老夫人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吃醉!” “若不是音姐儿大胆,冲进屋子里救她,这会子她可不是矫情受惊,而是烧成一具枯骨,连命都没了!” 声音之大,隔着壁影都能听到。 潜火兵走远些后,才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我听说勇毅侯府是二小姐执掌中馈,今晚出了这般大的事儿,合该被训。” “主母不管事,她一个姑娘家能把侯府立起来,已实属不容易。失火乃意外,二小姐再能干,那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以前可没有见侯府失火,可见还是年纪轻,欠了些管事的手段、经验。好在没有闹出人命,不幸中的万幸。” 走在最前面的为首副指挥史,回头看了眼小声议论的小兵,喝道:“闭嘴!侯府岂是你等随意置喙?再多话,回去杖罚!” 一句话,便让下面的小兵不敢再说话。 然,勇毅侯二姑娘管家不力的流言,还是传了出去。 凌王府 暗里潜出去的暗卫默五回到藏经楼二楼。 “说是今儿老夫人回府,府里头高兴,赏了下人一桌席面,个个吃了点酒,醉过头,没留意踢翻火盆子,方招来大火。” “老夫人受惊不小,连夜请了大夫过府。二姑娘受惊,已移居王爷曾住过的听澜院。” 夏元宸闻言,正在握笔抄经的他微地一顿。 站在旁边的血七见此,埋首更深。 听澜院,王爷失身的地方。 不是个好地方。 直到现在,巫总管还没有查明那日到底是哪家姑娘“欺负”了王爷。 默五显然是不知此事。 继续道:“二姑娘吃醉酒,大火烧到屋顶也未曾惊醒,多亏长房的卫四姑娘仗义,见青梧院大火,第一个冲进屋里救出二姑娘。” 等等—— 夏元宸眸光微抬,“长房卫妙音救了二姑娘?” 默五敛首,恭敬道:“回王爷,确实如此。青梧院扑火的下人皆亲眼所见,出来时,更差少许便被烧毁房梁砸中。” 这就有点意思了。 据他所查,卫妙音没少针对卫二。 怎会好意冒着危险去救卫二? 还有,卫二身手不错,侯府里里外外皆是她的人,既起了大火,她怎么会等着卫妙音来救? 根本不需要。 即便下人不能及时救她出来,以她之能,又在自个院子里,应当能自个出来。 这场大火,绝非下人疏忽。 而是有内情。 只是如今他还在王府禁闭,不能外出,又需提防禁庭为难卫二,为谨慎起见,他的人尽量远离侯府。 以至于侯府如今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 夏元宸按了按眉心,示意默五继续。 “如今二姑娘在听澜院静养,主母章夫人大闹听澜院,斥责二姑娘办事不力,险些弄出人命,理当交出侯府中馈。” “三夫人荆氏为二姑娘说了几句公道话,反问章夫人为何如此讨厌二姑娘,难不成二姑娘并非亲女。” “章夫人却说帮理不帮亲,今日受惊最大的当数四姑娘,又说若非四姑娘不计前嫌,二姑娘早已没命。 ” “如今侯府大火已灭,各院主子们落匙歇息,只留三夫人荆氏在思居院伺候老夫人。” “属下趁夜进了青梧院,发现一物……”说罢,暗卫呈上一个工艺粗糙的陶碗。 夏元宸接过,一股桐油味扑鼻而来。 “另外,属下还发现有六人趁侯府火势变弱后,鬼鬼祟祟从侯府出来,默二已暗中跟踪。 ” 派出去的暗卫一个是默五,一个是默二,皆是随行去过兴庆府,与卫姮有过照面。 默二回来得极快。 默五这边还没有说完,从不走正门的默二便从没有上栓的窗棂推窗而入。 “去了老昌王府。” 旁边地没有多说,直接接了默五的话回禀凌王。 夏元宸修眉微蹙。 昌王叔? 他的人为何从侯府里出来? 是过去救火吗? 不。 应该不是。 昌王府距离禁庭不过五里路,距离侯府走路需得近一个时辰。 而侯府从起火到灭火大约是半个时辰,昌王叔的人还在半路,那火便灭了。 唯一可解释的是:起火时,昌王叔的人已在侯府。 劲瘦的手腕执笔而动,待落笔时,‘杀’之一字跃于纸上,杀气腾腾,扑面而来。 昌王爷,贼心不死! 当诛! “默二,潜入听澜院面见卫姑娘,问明卫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本王助她一臂之力。” …… 望晖院 “东西送出去了?” 重新更衣洗漱后的卫文濯低声询问冬生。 冬生戴着小毡帽,站在灯火无法照到的暗处,轻声道:“回大爷,四姑娘把衣物塞给小的后,小的立马给了那群人。” “好,好!办得好!” 卫文濯精神大振,已是兴奋到毫无睡意。 此事,终于办成了! 第500章 唱台 风里,还有残存的木烟味,仅同青梧院一墙之隔的听澜院里,初春点了安神的香,轻轻置在床榻边。 “姑娘,冬生捎了话,那物件四姑娘不曾查看,便匆匆塞到他手里,这会子应当已进了昌王府。” 准备上榻的卫姮动作一顿,“香芜院那边呢?” 初春一边取着金错银的帐钩,将层层叠叠的床帷放下来,一边回话,“卢妈妈说四姑娘心情不错,说是饿了,吃了碟子果子方洗漱入睡。” 心情不错,还能吃果子…… 原来陷害她让她这般高兴啊。 坐上床榻的卫姮冷地勾了勾嘴角。 卫妙音,你把自己最后逃出老昌王府的机会都丢掉了。 害人终害己。 待到老昌王拿着那物找上侯府,但愿你还能笑出来。 眼里冷意掠过,卫姮叮嘱道:“让冬生这几日当心些,非必要无须冒险同你们见面。折腾半宿,你们也累了,回屋歇息吧。” “是,姑娘。” 初春吹了灯,又放下内室与暖阁相隔的帘子,手脚放轻慢慢退出内室回到听澜院的西梢间。 “姑娘睡了?” 碧竹低低问着,她手臂给姑娘挡火时,不堪灼伤,被姑娘‘勒令’养伤,直到好了再回屋里伺候。 一夜间发生这么多的事儿,她哪里还能安心养伤啊。 只想回到姑娘身边,为姑娘排忧解难。 初春上了炕,见到碧竹缠着纱布的手臂,眼眶不禁微微泛红。 “姑娘没事,你呢,可还疼?” 灼伤、烫伤,可比砍一刀要疼多了。 碧竹倒不觉得有多痛,还不以为然甩甩手臂。 胳膊刚抬起,还没有甩出来便被初春按住,气道:“伤着了,怎么还胡来!” “这不是想让你知道我没事吗?” 碧竹笑嘻嘻地回着,烛火里,见初春红了眼眶,心下便知晓她是在担心自己。 连忙收起嬉皮笑脸,小声道:“真不疼,姑娘给了膏伤很好使呢,清清凉凉,好闻又散痛。” 茶水房里的小丫鬟总会有烫伤的时候,姑娘心善,便自己熬了烫伤膏给小丫鬟们以备急用。 今儿个,便让她给用上了。 初春仔细端详了碧竹小会儿,见她神色轻松,委实不见有什么痛苦,方放心些许。 “今日多亏了你拦了下,不然,那烧木便砸在姑娘脸上了。” 回想当时从火海里冲出来的那幕,初春至今心有余悸。 太险了。 烧起来的屋顶掉下好大一截,吐着火舌子的横木,多亏碧竹反应快,及时用手臂拦开,不然便正好砸在姑娘的头上。 碧竹却抿紧了嘴,尔后,轻声道:“那横木当时是砸向四姑娘,姑娘想替四姑娘拦开,我怕伤着姑娘才伸手去拦开。” 那一瞬间发现太快了,快到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 姑娘怕伤到四姑娘的脸,而她,则怕伤到姑娘的脸。 初春听到小脸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难怪适才我告诉姑娘,四姑娘把那物交给冬生时,姑娘心情很低落。” “能不低落吗?一群白眼狼。” 碧竹咬牙,“说到底,还是姑娘太心善了,要我说四姑娘她活……” “慎言。” 神色一厉的初春沉声打断碧竹后面未尽之言。 主子们再不是,也轮不到奴婢们置喙。 “我是替姑娘不值。” 碧竹抹起眼泪,哽咽道:“姑娘多不容易啊,外头的人欺负姑娘也就罢了,夫人可是姑娘的亲生母亲啊,姑娘差点从火海里逃不出来,夫人不仅不关心姑娘,反而要趁机夺走府里中馈。” “还斥责姑娘办事不力,是姑娘不用心,没有管束好下人惹来火灾。可这火灾,分明是大爷有意放贼子进来点火!” “夫人她再不疼姑娘,好歹也要念骨肉一场吧,怎么能这样……这样寒姑娘的心啊。” 说到深处,碧竹低呜声更大了。 外头的人欺负姑娘,还能用终究不是一家人来安慰自己。 可夫人是姑娘的亲生母亲啊!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心狠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女儿啊。 初春沉默了。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碧竹。 夫人为何这般对待姑娘呢? 身为奴婢的自己也弄不明白。 过了许久,初春轻地抚顺碧竹的后背,慢慢地,字字冷静而坚定地道:“姑娘已经不在意了,你日后切莫当着姑娘的面儿为姑娘抱不平。” 每说一次,其实无疑是往姑娘心头捅一刀。 有的事,有的人,知道就好,不必多提。 “也莫伤心了,早点把伤养好,早点回来伺候姑娘。姑娘说了,这出戏才戏场,后面还精彩的戏儿出场。” “我们身为姑娘的奴婢,姑娘又人倚重我们,更应该替姑娘守好门户,不能让外头的人欺负姑娘。” 这丫头是真哭伤了,都哭到身子一抽一颤的。 她与碧竹不太相同。 碧竹看着风风火火,实则心底最为柔软。 而她自己看着柔软,实则最为冷静。 依她来说,夫人对姑娘这般无情,有时候对姑娘来说何尝不是一桩幸事呢。 等夫人百年之后,姑娘还不需要伤怀呢。 碧竹的伤心来得快,也去得快。 闻言,抹干净眼泪,用力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得尽快把伤养好,要替姑娘守好青梧院,不让宵小再伤害姑娘。” …… 听澜院,默二也在问卫姮,“可需属下将一众宵小解决?” 说话间,长剑出鞘,在烛火里划过锐利寒芒。 卫姮望着大半夜翻墙进来,还能准确来到听澜院找到自己的默二,叹道:“不是说好不要轻举妄动吗?三爷怎么食言了呢?” “侯府大火,王爷忧心,至今未睡。” 默二不比血七,卫姑娘既是王爷身边最为亲近的女子,日后还会是王妃,既夫妻一体,他把王爷的事儿告诉王妃,不算逾矩。 卫姮自然有些着急,“王爷身子弱,不可熬夜。他怎么又不听话了呢。” 默二:“圣上盛怒,罚王爷抄经三百卷,何日抄完,何日出王府。” 多少? 三百卷? 卫姮倒抽口冷气,“王爷能抄完吗?” “王爷说尽力而为。” “要不,你们还是劝王爷放弃吧,其实……” 其实不必入赘。 第501章 秋后蚱蜢 卫姮倒她不是想反悔。 实乃她对成婚一事,毫无兴趣。 有时候想不如作对野鸳鸯快活,自在又快活,多好。 转念想到三爷为了她都挨了圣上训斥,换来她的临时变卦,此举,设身处地一想,甚是伤人心。 默二还等着卫姮继续接着说呢。 等了一会儿,见卫姮沉默不语,默二飞快抬眸看了眼,如似幼童的声音压紧少许,半夜里,更显诡异。 “王爷素来坚定,不会轻易改变决定。卫姑娘,属下八岁追随王爷,从未见王爷对任何女子有过动心,卫姑娘是王爷的唯一。” 冷不丁地从默二嘴里听到三爷对她的心意,卫姮还有些赧然。 “我我……我知晓,我我……我我也没……没心悦过旁人。” 青天可鉴啊。 两世为人,她也只对三爷动过心。 默二道:“我会把卫姑娘的心意告诉王爷,王爷必定高兴。” 卫姮:“……” 不好。 眼前这位生有一双异于常人的血眸的暗卫,这性子与他的模样完全不同啊。 声似幼音,难不成真是幼童? 可这身量,分明是大人的身量,不是幼童啊。 卫姮慢吞吞地道:“倒也不必告诉三爷,你知,我知便可。” 默二不太理解,“卫姑娘不希望王爷高兴吗?” “……” 这话说得,偏说越偏了。 卫姮立马否认,“没有,没有,我绝无此意。还请二护卫回去告诉王爷,侯府内宅的事,姮暂且能自个处理,无须王爷助力。若需王爷出面,姮自会写信。” “还望王爷照顾好自己,尽量莫熬夜。奇毒虽解过半,余毒依旧蚕食王爷根骨,为子嗣着想,王爷理当早睡,少伤神。” 内宅这点算计,不算什么。 她还没有无用到事事需要三爷出面。 “至于昌王爷那边,可能需要劳王爷费心了,这样吧,我书信一封给王爷,还望二护卫交与王爷。” 默二进来时悄然无声,离开时也是悄然无声。 不曾睡下的夏元宸听完默二所言,薄唇微微勾起少许,“她当真告诉你,她心悦我?” “回王爷,当真。王妃还不许属下告诉王爷,属下问王妃,可是王妃不希望王爷高兴?王妃立马否认。” 知无不言的默二把话儿说完,人前素来淡漠的凌王殿下,肉眼可见高兴起来。 旁边守夜的血七则一脸不可置信看着默二。 这,是他认识的,杀人如麻出手狠毒,冷血无情的默二吗? 他何时变得如此能言会道了? 竟还能哄到王妃吐露真情! 还有,卫姑娘还没有嫁给王爷,不对,王爷还没有入赘,他怎么连王妃都尊称上了? 心情压抑近一宿的王爷,被他哄开心了! 眼神复杂地血七默默看了眼哄到王爷高兴的家伙,看来,自个往后也需学着点才成了。 学着点多说几句好话,哄王爷高兴。 夏元宸这边因有了卫姮的消息,一直绷紧的心弦悄然松开。 至于她在信中所写的事…… 视线落到置于书案的信上,眸光渐渐冷冽。 果然如他所猜测,昌王贼心不死,见一直不能得手,便想出毁人清白的龌龊计谋。 放火火烧青梧院,让卫妙音趁乱潜入屋里,偷走卫二的贴身衣物。 以贴身衣服为要挟,好让卫姮不得不从。 可惜了。 夏元宸薄唇浅浅一扬,卫二早有防范。 如今到老昌王所拿到的,实为卫妙音用过的脏物。 接下来,倒要看看卫文濯能否舍得把自己的庶女,送入昌王府。 以卫文濯的无耻,估计会。 那就等着卫妙音作茧自缚! …… 卫妙音的报应来得极快。 次日,卫姮尚在睡梦中,听澜院的院门被人拍到哐哐作响。 “二姑娘,二姑娘!” 是申嬷嬷的声音,透过院门、高墙,飘入听澜院内。 碧竹开了院门,冷着俏脸,喝道:“申嬷嬷是不怕规矩吗?大清早吵吵嚷嚷惊扰姑娘,嬷嬷也是想挨板子不成?” “碧竹姑娘,可不是我惊扰二姑娘。是外头出了天大的喜事,这会子需等二姑娘赶紧过去相迎呢。” 顶着一张还未消肿老脸的申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回着,“也要恭喜碧竹姑娘啊,日后碧竹姑娘谋了好前程,莫忘了帮衬侯府里的故人啊。” 幸灾乐祸,一看就不是好事。 碧竹也皮笑肉不笑地道:“嬷嬷,日后我谋了前程,飞黄腾达之日,定会接了申嬷嬷出来,好生孝敬嬷嬷。” 孝敬两字咬得极重,一听就不是好话儿。 换作平时申嬷嬷肯定要驳回去,今日,破天荒地笑呵呵应下来,“碧竹姑娘人美心又善,那我便等着了。” “碧竹姑娘,要不先请二姑娘晨起吧,贵客带来喜事,正主儿得在场才成啊。” 小贱蹄子! 还想飞黄腾达? 呸! 小命飞了才对。 自以为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整日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哼!日后进了昌王府,有你罪受。 今儿看在你小命将不保的份上,懒与你计较。 改明儿寻着你坟头,再好生痛快笑一场。 卫姮昨晚因默二突然造访,耽搁一阵后一直到天色将明才入睡。 被申嬷嬷吵醒后,便下了床榻洗漱。 回了屋的碧竹给卫姮梳发。 俏脸冷着,啐骂,“说什么天大的喜事,又说什么贵人,小人得志的嘴脸,奴婢恨不得再抽她几耳光。” “抽她个嘴歪眼斜,看她得意个什么。” 卫姮见碧竹气到俏脸绷紧,赶忙安抚,“不气不气,秋后蚱蜢,容她再蹦跶几日吧。” 申嬷嬷为何得意呢。 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认为终于可以保住她是卢氏陪嫁的秘密了。 方会如此迫不及待跑来听澜院炫耀。 可惜啊。 她怎么就没有想过,为何当日拆穿她身份后,青梧院便没有下文了呢。 且让她得意吧。 高楼起,高楼塌,那才叫有意思呢。 洗漱完毕的卫姮走出听澜院,一直在外面候着的申嬷嬷立马迎上来。 笑着给卫姮屈膝行礼,“奴婢给二姑娘道喜啦,恭喜二姑娘,贺喜二姑娘。” 那副藏不住的奸计小人嘴脸,委实不好看。 第502章 小人 难怪碧竹说她想动手。 她都克制不想动手煽人了。 卫姮挑挑眉,轻笑,“哦,我有何喜呢?嬷嬷不妨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申嬷嬷立马小小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道:“哎哟,二姑娘恕罪啊,这般大的喜事,可不是奴婢能说出来的,待二姑娘去了前厅,自然就知晓了。” 那可是天大的惊喜,顶顶好的好姻缘啊。 二姑娘,你可别高兴到晕过去啊。 一路都得意的申嬷嬷连腰杆子都挺直了。 再看看偌大的侯府后宅,多么好的宅子啊,高门大户不知令多少人眼馋、羡慕,很快啊,都是大夫人、大爷的呢。 二房算什么东西,二姑娘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夫人争家业、爵位? 夫了出手,管他二房、二姑娘,通通都得死! 春风得意的申嬷嬷一路笑到了前厅。 又碰上了得了信儿,忍不住跳出来的卫妙音。 昨儿夜里,卫妙音是兴奋到一夜未睡。 看话本子看到天亮,先去安福居给老夫人请安,尔后又去了思居院陪章氏用了早膳,再陪着章氏在园子里走了一圈,赏了会儿雪景,直到前院说老昌王来访,这才回香芜院。 回了香芜院每每想到接下来卫姮会遭遇什么,她是一刻都静不了,干脆跑出来特意等卫姮了。 “恭喜二姐姐得贵人青睐,妹妹在这儿先给二姐姐道喜了呀。” 卫姮驻足,笑盈盈地望着看好戏,随时落井下石的卫妙音,意味深长道:“妹妹同喜。” 老昌王来访,多好的喜事,她怎能不恭祝特意跑过来,想给自己添堵的卫妙音呢。 卫妙音多少是有几分聪慧的。 听出一丝不同寻常。 同喜? 她有什么喜的? 深思一番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什么喜事。 难不成,卫姮觉着一场姐妹,自己有喜便是姐妹有喜? 那可太有意思了。 满是恶意的笑是怎么藏也藏不住了,卫妙音道:“二姐姐既有喜事需忙,妹妹就不打扰二姐姐了。” 说罢,侧身让路给卫姮通过。 卫姮同样回以她一记微笑,不紧不慢从她面前经过,及脚踝的披氅随着她的行走,在卫妙音眼前微地晃落,留下点点细碎金芒。 卫妙音不禁抬眼,追随着点点金芒。 方发现原来那细碎金芒,是卫姮披氅里的金线绣纹,金线锁边,再以金线绣以繁复的蔓枝纹,又点缀孔雀羽,随着她的行走,金芒闪烁间更有流光溢彩掠过。 贵气且不俗。 价值至少千银。 就这样被卫姮披在身上,当成了普通的披氅。 盯着那身影渐渐走远,卫妙音眼里妒色不加掩饰。 低声呢喃起来,“卫姮啊卫姮,过不了多久,你的东西全是我的!全是我的!” 不过是王府里的小妾,这等好品她哪有资格享用。 便是老昌王允许,老昌王妃也不允许。 小妾。 咯咯咯,咯咯咯…… 四下已无人,再也无法克制的卫妙音吃吃笑笑起来。 太有意思了啦。 还同喜呢。 嘻嘻。 等会儿见了老昌王拿出她的贴身衣物,看她如何笑得出来。 “姑娘,老夫人来了。” 望风的流苏发现老夫人的身影远远地从抄手游廊过来,连忙提醒兀自独笑的卫妙音。 让老夫人听到四姑娘毫无大家闺秀的狰笑,定会斥责四姑娘。 连着身为丫鬟的自己也会受罚。 卫妙音心怵老夫人,闻言,赶忙往一边闪,生怕被老夫人瞧见。 老夫人此时哪还有心情打量四周。 “老昌王欲纳姮姐儿为侧妃,他一把年纪比我还大,哪里来的脸来求娶如花似玉的贵女!” 这会儿的老夫人很是生气。 她虽不喜二房,不喜二子,更不喜章氏,但也容不得自己的孙女被人糟蹋! 七老八十的老东西,王爷又怎么样! 也不能这般糟蹋人! 古嬷嬷道:“二夫人有意应允。” “我就知道这章氏是个眼皮子浅的,不是个好东西!当年老二把她领到我跟前,我便是万个不同意!” 老夫人气到连脸面都顾不上,直接骂起来,“几两重的贱骨头,不是哭,就是叹,天大的福气也被她那一脸狐媚相给折腾没了。” “这下可好,把老二折腾死了,如今又来折腾起姮姐儿!她今儿要敢答应,我便敢替老二休了她!” 没有诰命在身,休她也容易! 主子们的事,古嬷嬷不敢多嘴,一路静静听着,时而见老夫人气太狠,便劝老夫人息怒。 “老夫人还是要当心自个身子,你身子骨好,方能替二姑娘撑腰。” 二夫人是侯门主母,她要真答应老昌王,老夫人再生气也枉然。 那边,荆氏也得知消息。 惊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老昌王纳姮姐儿为侧妃,二嫂当真同意了?” 代嬷嬷叹道:“同意了,还说王爷纳二姑娘为侧妃,是二姑娘的福气。” 天菩萨! 这是亲娘说的话吗? 老昌王,一个脖子都埋进黄土里老王爷,给他当侧妃哪是什么福气,分明是晦气! 二夫人是怎么说出口的? 荆氏跌坐回炕上,这回,她也六神无主了。 “不成,二姑娘不能进王府,得想个法子!得想个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呢? 代嬷嬷低声,“儿女亲事,父母为主,夫人,二夫人真要点头,二姑娘不去也得去,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不可违也得违! 荆氏揪紧绢子,开始想起法子。 很快,她眼前一亮,沉道:“嬷嬷,你快去请方嬷嬷,方嬷嬷定有法子。还有快去七哥府上,请七嫂过来!” 老爷大清早去了上峰家拜访,七哥此时定还在朝会,唯今只求七嫂有法子阻止了。 至于方嬷嬷那边,她是宫里出来的嬷嬷,王公贵族定是认识不少,或许可以托人请老昌王打消这等昏聩念想。 代嬷嬷不敢耽搁,连忙去寻方嬷嬷。 没一会儿代嬷嬷便回了章台院,小声回话给荆氏,“方嬷嬷说,夫人不必担心,二姑娘自有对策。” 姮姐儿自有对策? 当真? 荆氏心里还是没有底。 那可是昌王,是王公贵族,是圣上唯一在世的叔叔啊。 姮姐儿不过是姑娘家,能有什么对策? “方嬷嬷还说老夫人如今已去了前厅,夫人暂且在院里等候消息,不必露面,以免连累老爷高升。” 听到荆氏喉咙一紧,“是姮姐儿叮嘱方嬷嬷的吗?” 代嬷嬷点头,“夫人,二姑娘大善,侯府日后有二姑娘擎着,不愁兴旺。” 是啊。 侯府还好有姮姐儿。 不然,以大嫂的鼠目寸光,二嫂的愚蠢,侯府迟早得败尽。 “好,那我便依姮姐儿所言,且等一等了。七嫂那边派人去请了吗?” “碧竹姑娘得了信儿后,骑马去请了。” 那就好。 那就好。 七嫂来了,她心里也就不那么慌张了。 又沉道:“再差人盯紧前厅,有什么消息立马回我。” 七嫂还不知何时才能过来,她得盯紧点前面,好能及时告诉七嫂。 章台院里,章氏忐忑不安地等着。 而前厅里的章氏,笑靥如花,满脸喜色对老昌王道:“王爷是高人,日后姮姐儿伺候王爷,若能得王爷点化,说不定啊,还能同王爷一道羽化成仙呢。” 是说到老昌王心坎里了。 他修道几十年,等的就是羽化成仙啊。 章氏哄完老昌王,便对卫姮慈祥道;“好闺女,你的大造化来了,还不快快跪谢王爷。” 第503章 出手 章氏这会子是趁着老夫人不在,身边再无他人干扰,摆起了母亲的款对卫姮步步紧逼。 “王爷纳你为侧妃,以后你便皇家妇,虽是为妾,可王爷说了,王妃不管事,你啊进了门后与正妃无异。” “这般好的福气,这样好的造化,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偏生你命好,让你给撞上了。还愣着什么,快点跪谢王爷!” 卫姮安安静静站着,如木桩般既不微笑,也不说话。 瞧到章氏心里连连冷笑。 哟。 素日里不是很伶牙俐齿的吗? 今儿个怎么哑巴了? 无妨。 这地方最讲究一个婚姻大事,父母为定。 当女儿再厉害又能怎么呢? 正如濯哥儿所言,只要她应允了,姮姐儿不敢不认。 章氏正得意自己终于压制住嫡女时,坐在旁边的老昌王不乐意了。 他喜欢的可不是木头桩,而是那生机勃勃的新鲜。 古经有云:采阴滋阳。 他啊,采的便是如花似玉,又艳如骄阳,能让他快乐,能让他全身舒坦的好女郎。 眼前无悲无喜的女郎,不好,不好。 生了几层褶子,直往下耷拉眼皮子微地一抬,手中洁白无瑕的道尘一甩,老昌王嘴里不知道念了句什么,浑浊的双眼如附骨之疽, 黏在卫姮皎如的面靥。 视线自上而下,一寸一寸,像估量货物般打量。 身段不错,瞧着比上回在禁庭里见时又长高了少许。 腰身…… 腰身瞧不出来,被外头那碍眼的大氅给掩住了。 “好姑娘,本王许久不曾见你,甚是想念,来,走近些,让本王好生看看你。莫慌,莫怕,本王最是惜香怜玉,绝不会吓着你。” 枯瘦的爪子伸出来,有意留着的尖尖指甲,如同深山老林里不死的妖物,瞧着便叫人恶心、害怕。 卫姮很是淡然。 闻言,淡道:“臣女昨晚大火受惊,不慎着凉患上风寒,病气过身,惊扰了王爷便是臣女罪过了。” 一宿没怎么睡好,风寒不至于,但声音确实不似平素清亮,低哑了不少。 章氏哪会相信呢。 刚要指责卫姮故意患病推辞,又听到卫姮淡道:“臣女观王爷眼黄底乌,气色萎靡,声嘶气短,应当是昨夜服了丹药,导致气血逆行,以致王爷心神不宁、烦躁难安,走路亦双腿虚浮、乏力。” “臣女患病在身,又服了药,正好与王爷所服丹药相克,为王爷身子着想,恕臣女不能从命。” 如果卫姮仅说自己患病, 老昌王与章氏一样,认定卫姮借故推脱。 可卫姮把老昌王身上的症状一一说出来,甚至还说出老昌王昨晚服了丹药,可信度就高了。 黏稠的视线停留在年轻女郎的娇颜上,老昌王笑起来,人老了,就连声音都泛着腐朽的气味。 “我的侧妃竟还识得些岐黄啊,甚好,甚好,明儿进了王府,正好可以与本王彻底相谈啊,本王亦是懂得些岐黄术,还能顺道教一教侧妃。” 侧妃一出,章氏顿时眉开眼笑。 事儿,成了! “妾身多谢王爷对姮姐儿的厚爱,姮姐儿年纪轻,不懂事,明儿进了王府后,若哪里冒犯了王爷、王妃,王爷尽管教训。” 人已经朝坐着的老昌王福礼了,水蛇腰轻巧一撇,手里桃红色绢子一甩,整个人便妖妖娆娆地给老昌王行了礼。 老昌王那双万花丛中过的浊眼,随着章氏的福礼,而微微眯起来。 这寡妇,倒是颇有几分风情。 可惜。 年岁大了些。 脸瞧着嫩,实则里头的肉已垮,掐起来远没有未嫁女郎们的水灵。 偶尔瞧瞧就罢了,瞧多几眼,有碍观瞻。 视线重新落到花样女郎的脸上,老昌王捋着长须,大笑道:“以后本王是夫人的小婿,夫人不必多谢。” 申嬷嬷瞧在眼里,乐在心里。 赶忙讨巧,觍着脸谄媚恭贺,“奴婢恭喜王爷……” 朝着老昌王拜礼,又朝着卫姮拜礼,“恭喜侧妃……啊……” 膝盖骨还没有弯下去,脸上便招了卫姮一记耳光。 卫姮早就想收拾她了。 如今既凑到她面前,岂有放过她的理儿? 一巴掌抽下去,卫姮是使了十成的劲道。 她本就一身怪力,如今没有收着,一耳光抽下去,直接抽到惨叫的申嬷嬷惨在原地转了数圈后,狠地一头栽地上。 “噗……” 倒地那瞬间,一口掺着十来颗断牙的血喷出老远。 断牙和着血喷出来后,人也就没有声响, 软软瘫倒在地,一动不动,恍若已死。 几颗断牙正好喷到章氏的绣花鞋边,甚至有颗沾血的断牙不偏不倚,正好嵌在鞋头绣着的芍药花蕊里。 章氏低头一看,花容失色,尖叫着原地跳脚。 “啊……啊……” 声音之大,让匆匆赶过来的老夫人听得一清二楚。 老夫人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步子一顿,问古嬷嬷,“我怎么好像听到章氏在鬼叫?” 古嬷嬷也听到了。 这会儿二夫人的声儿还没有停下来。 “确实是二夫人的声音,好像是受了惊吓。” 她能受什么惊吓! 该受惊的是她这个老婆子。 “挨千刀的东西,昌王还在前厅,她鬼叫什么!” 咬牙说着的老夫人几乎小跑起来,不过是从月洞门经抄手游廊到前厅的距离,跑到老夫人一身老骨头都要散架。 “打死人了!姮姐儿打死人了!来人!快来人啊!” 尖叫声再度传来,老夫人眼神蓦地一沉。 打死人了? 姮姐儿当着昌王的面,打死了谁? 前厅,没有体面的章氏尖叫高喝,声音之锐,听到老昌王耳朵都隐隐作痛。 “章夫人,我的侧妃不过是打死一个老奴婢,不算什么事。来人,把这老货拖下去,别脏了侧妃娘娘的眼儿。” “是,王爷。” 一直站在老昌王身后的两名护卫抱拳出来,一人抬手,一人抬腿,手法娴熟把闭过气的申嬷嬷当成死人,往外头抬去。 正好撞上赶过来的老夫人,老夫人瞧着像没了气息的申嬷嬷,身形不禁一晃。 死死握紧古嬷嬷的手腕,低道:“看看她,可还活着!” 只要有一口气在,都得想办法救下! 断不能让外头知道, 勇毅侯家的嫡女,一巴掌抽出人命! 否则,姮姐儿这辈子毁了,更会连累一屋子的姐妹。 古嬷嬷深知其中利害,赶紧拦人。 第504章 对质 好在,申嬷嬷尚有一丝气息,只是气若游丝,需得尽快找大夫医治。 老夫人生怕耽搁,赶忙招来下人把申嬷嬷抬走。 又道:“去找三夫人,让她照看好申嬷嬷。” 把人抬走后,老夫人方松口气。 古嬷嬷见老夫人脸色很是不好,知晓老夫人此时把怒火憋在心里,无处宣泄出来。 这可不成,心火伤身,老夫人上了年纪,一旦遭不住很有可能活活气没。 赶忙宽慰,“老夫人快放宽心,只要人还活着,连累不了姑娘们。” “再者,奴婢观二姑娘行事很是有章程,反是申嬷嬷人仗着自个是二夫人身边得脸的管事嬷嬷,处处刁难二姑娘。” “今儿个她能逼到二姑娘出手煽她,老夫人,怕是她在前厅里犯了大事,让二姑娘不得不出手。” 到底是跟在老夫人身边几十年的嬷嬷,三言两语便哄到老夫人心火渐消。 而前厅里,章氏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这也成? 不治卫姮的罪? 那可是打死人啊! 白着脸,章氏颤道:“王爷,她她……她这般心狠,王爷不……不责罚她吗?” 一巴掌抽死人啊! 何其心狠手辣,怎可不罚? 老昌王笑声更大,“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本王还担心侧妃的玉手是否抽疼了呢?侧妃,手可抽疼了?” 说罢,起了身朝卫姮走去,意图轻薄卫姮。 卫姮退后一步,看似平静的黑眼里,寒意涌起。 淡道:“臣女尚在闺阁,从不曾见过王爷,还望王爷慎言。若王爷再出言羞辱臣女,以权压人,臣女祭吾亲生前长枪,登天阙,击悬鼓,叩请圣上为臣女做主。 ” “王爷,观莲宴偏殿,王爷已惹圣上不快,还望王爷静心静思,切莫再因臣女,再令圣心不悦。” 观莲宴,偏殿—— 老昌王干瘦的老脸狠狠抽几下,一扫装出来的道骨仙风,浊眼迸出恶狠凶色,“是你,设计本王?” “臣女微末,怎么有本事设计本王。不过是圣上为堵悠悠众口,宣臣女进宫特意叮嘱了臣女几句。” “并言,他日再受委屈,可进宫请圣上做主。 ” 这事,老昌王自然不知。 他近年愈发荒诞,确实招来圣上侄子不喜,上次的禁闭便是对他的警示。 不过呢,这次可不一样…… 老昌王望着不惧自己的女郎,啧啧啧,小小女子怎敢妄想从他手里逃走呢。 更何况,她可是自个惦记许久的猎物啊。 “侧妃好生无情啊,前些日子还同本王卿卿我我,没承想,这才几日不见便同本王翻脸,侧妃啊,侧妃,你莫要仗着本王疼你,便在本王面前恣意妄为啊。” 一盆脏水便泼向卫姮。 章氏前一刻还惦记着卫姮打死了申嬷嬷,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立马跟上老昌王的步伐。 神态、语气尤为夸张顺着老昌王的话头道:“什么?你早与王爷私订终身了?这般好的事,你怎么不早与我说?姑娘大了要嫁人,我岂会拦你同王爷百年好合呢?” “母亲莫不成也是昨晚受惊,这会子还不曾清醒过来吗?” 卫姮声色渐凉,连着眸里都有了丝丝寒气,“王爷污我清白,母亲不仅不帮我,竟还助纣为虐,母亲就这般容不得女儿,盼着女儿死吗?” “我今日倒要问问,母亲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母亲?” 所言所问,是让章氏气短心虚,外厉内荏斥道:“混账东西!你同王爷私订终身,我不曾骂你、打你已是身为母亲对女儿的疼爱,你不感恩也就罢了,竟还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儿!” “哦,我明白了,你这般有底气顶撞、气我,原来都是身后有王爷替你撑腰啊!” “王爷,你这侧妃我是管不了了,王爷不如现在便领她回王府,省得日日在家里气我。” “我还年纪,经不住气,只想多活几年!” 直接带走,连嫁妆都省了。 说罢,便背过身,装出一副气狠了的姿态。 真正气狠的是老夫人,刚跨进门槛,便听到章氏此番要糟践姑娘家的话后,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老夫人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一连受气,老夫人是再也撑不住,径直往前头栽去。 骇得古嬷嬷吓到失声,“老夫人!” 老夫人? 背对着门外的章氏慌到猛然转身,看到卫姮一个箭步冲过去,与古嬷嬷合力搀扶住老夫人。 “是孙女不孝,惊扰祖母了。” 卫姮双手托住老夫人,秀眉微地蹙起少许,“祖母,你昨晚本就受惊不曾安睡好,我让古嬷嬷扶你回安福居歇息。” 眼前的事,她能自己解决,不必扰老人家清静。 站稳的老夫人瞪了眼还想打发自己离开的孙女,“出了这般大的事,我岂有不管的道理。我虽不喜你二房,但也容不得他人糟践你!” 侯门就得有侯门的硬气! 真要软了骨头,以后谁还会把勇毅侯府的人放眼里?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过去给王爷请安。” 卫姮还想劝一句,古嬷嬷轻地摇摇头。 此事,哪是姑娘家能解决的呢? 当由府中长辈出面才对。 老昌王这边见侯府老夫人出面,也不以为然。 侯府便是把卫宗源卫大人请过来,照样阻止不了他要纳卫家二小姐为侧妃。 眼前他是耐着性子,给侯府几分薄面,和和气气地把这门亲事定来。 若侯府再不识相,待他把姑娘家的贴身衣物拿出来到街上走一遭,届时,便是侯府求着他纳卫二小姐进门。 不欲再多说的老昌王,拂拂衣袖,对章氏道:“岳母大人,贵府老夫人抱恙,小婿就不打扰了。” “明儿是吉日,小婿明儿再来贵府接走侧妃。” 老夫人哪能让王爷就这么走了。 “王,王爷留,留步……” 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老夫人走到老昌王跟前,喘着气息恭敬道:“不知王爷大驾,老妇迟来,还请王爷见谅。” 说罢,老夫人给昌王行了大礼。 上位者尊,下位者卑,今儿就算只有一口气,老夫人也得依礼法给老昌王行礼。 第505章 休弃 老昌王虽是上门逼嫁,眼见老夫人气息不稳,面色灰淡,仿佛随时会过身——这可不是件好事。 浊眼轻睇了眼不停给老夫人顺后背的年轻女郎,老昌王双眼微地眯紧少许。 死个人,不打紧。 可死了侯府的老祖宗,便耽搁他纳侧妃了。 手中道拂一甩,老昌王在做了个道家合印,给老夫人还礼。 “老祖宗多礼了。” 老夫人哪里敢受王爷还礼。 微地侧身避开后,气息虚弱老夫人挤出一丝微笑,“适才老妇听闻王爷纳侧妃,王爷莫不是瞧上我这守寡三年的儿媳了?” 不要脸就有不要脸的做法。 那就一起不要脸吧。 老夫人本就是不太好相于的性子, 耍起无赖时,那是连老族长都无可奈何,眼前与老昌王过招,甚好。 卫姮都震惊了。 还能这样? 章氏是彻底傻眼,“母亲,你,你你是老糊涂了吗?王爷求娶的是姮姐儿。” 就这么个糟老头,送给她,她都不要! 老夫人一记眼刀子甩过来,“章氏,我与王爷说话,你若再插嘴,给我去小祠堂跪着。” 章氏:“……” 她就知道,只要老东西露面,准会坏事。 行。 那就老东西和王爷说吧。 哼。 王爷手里是有姮姐儿的贴身衣物,老东西胡搅蛮缠也阻止不了姮姐儿进王府。 老昌王同样没有提防侯府老夫人给他使这么一招。 没关系。 小事,很好解决。 “老祖宗听差了,本王与老祖宗的孙女姮姐儿两情相悦,早已私订终身,如今老夫人回了上京,本王为表诚意,特意登门求娶。” “如今本王岳母章夫人已点头,还请老祖宗也允了本王,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日后本王定提携贵府儿郎,为老夫人的孙辈们谋个好前程。” 忒不要脸! 她的孙女如花似玉,通身气派不比公主、娘娘们,会瞧上一个没多少时日可活的老头? 就算是王爷,那也是一身老人味的老王爷! 老夫人深深呼吸口气才没有让自己骂出声。 尊卑有别,她不能因一时气愤把王爷给骂了,回头连累的是卫氏满门。 反而是章氏听到眉开眼笑。 还是老昌王会说话。 这古代啊,不是最讲究一个礼法吗? 如今姑娘家私下同儿郎花前月圆,互许终身,不嫁谁会娶啊? 笑盈盈地劝起老夫人,“是啊,母亲,你就应允了吧。姮姐儿以后便是皇家儿媳妇,天大的福气呢。” “还有啊,王爷修道,来日羽化成仙,咱们也跟着得道升天,多好的造化啊,等思哥儿、仪哥儿、濯哥儿、兰哥儿有了好前程,母亲你啊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天大的福气? 点化? 一道羽化成仙? 嫁进王府,儿郎有好前程,她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呸! 她就算偏心三房,断也不会做出把孙女卖这等戳脊梁骨的缺德事! 心里头骂了一路听老夫人这会子气到心口都痛了。 老夫人此时是真真想把唾星沫子甩到地拧不清的章氏脸上。 奈何,她一日是卫氏侯门妇,一日便是卫家子, 她是不要脸面,她这个当婆婆的不能跟着不要脸面。 硬生生将冲到嘴里的怒火嚼碎,再用力咽下去。 老夫人眼神犀利,看向卫姮,“姮姐儿,祖母问你,本王所言可实属?” “祖母明鉴,孙女幼承庭训,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此训孙女时刻谨记,又怎做出取辱宗族,贻羞家门的丑事?” “孙女可以性命起誓,孙女从未见过王爷,更不曾与王爷两情相悦!” “好,祖母信你!” 老夫人听到心中甚是欣慰,章氏自轻自贱,还好她生出来的姮姐儿清正端肃,虽性子要强,但德行兼修! “王爷可听清了?老妇孙女既说了与王爷不熟,老妇恳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孙女吧。” 说着老夫人婢膝行礼,只求昌王放过卫姮。 从未在家里感到过庇护的卫姮,随着老夫人委膝,鼻尖蓦然酸涩。 “祖母……” 嗓音绷紧的卫姮将泪水咽下,低声道:“祖母信孙女,孙女定平安无事。” 老夫人轻地拍了拍卫姮的手背,枯瘦的脸上噙着些许笑意,慈祥道:“好孩子,祖母自然是信你。” 老二嫡亲的孩子,自然不会差。 可势在必得的老昌王怎会轻易放弃呢。 “老夫人怎么只信孙女,不信本王呢?本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章夫人,你说本王可有说说谎?” 章氏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又对老夫人道:“母亲,你上了年纪不宜再操心,姮姐儿的婚事,儿媳自有做主。古嬷嬷,还不快扶老夫人回屋歇息。” “侯府可不养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的闲人,古嬷嬷,你可要用心些,别把自己几辈子的老脸给丢尽了。” 都威胁起古嬷嬷了。 老夫人对老昌王恭敬有礼,对章氏可没有那么好的面色了。 她自是相信姮姐儿。 老昌王一把年纪,如花似玉的姮姐儿会瞧上他? 呸! 不要脸的老货。 心里暗啐的老夫人面无表情转向章氏,“章氏,你是铁了心要毁了姮姐儿吗?” “母亲说笑了,姮姐儿是高嫁,怎叫毁呢?”章氏犹自辩解,心下却甚为得意。 就喜欢老东西干着急,没有一点法子的模样。 强权之下,谁敢违抗? 此时的老夫人对章氏是忍无可忍了。 气到连连冷笑,“好,好,我看在你是姮姐儿、兰哥儿的面前,本想给你几分脸面,现在看来还真不必给了。 ” “三年前,我便说过你若安分守已侯府有你容身之地,若兴风作浪,一纸休书给我滚出侯府!” “古嬷嬷,去请宗子、宗妇请来侯门,今日我要替儿休妇,还请王爷做个见证。若有人拦我,我便吊死在那人的府上!” 安顿好申嬷嬷的荆氏还是不放心,赶过来时,正好听到老夫人放狠话,没得把荆氏吓到心头直坠。 事儿怎能这般严重了? 又是休妇,又是上吊,可见老夫人是气到口不择言了。 第506章 使坏 借故陪同荆氏,实则是想看卫姮笑话的卫妙音却慌了。 “小婶婶,老夫人怎么能这样吓唬二婶婶啊,二婶婶是侯门主母,岂能说休便休,传到外头让二婶婶如何做人?” “倒不如应了王爷,大家皆大欢喜。再说了,王爷与侯府结亲后,在朝堂上还能帮衬着小叔呢。” 不是说老夫人偏心小叔一家吗? 如今能同王爷结亲,老夫人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荆氏已经沉了脸,回头看了眼心里藏不住事,尽显在脸上的音姐儿,淡道:“音姐儿,你倒是会筹谋。” 好话,赖话,卫妙音还是能听出来。 面色讪讪,道:“小婶婶,我,我我……我不过是权衡利弊,觉着……觉着……”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卫妙音彻底被荆氏冷沉地视线震慑住,垂下首,不敢再说话。 看似是被吓住了,可眉梢间的不服气让荆氏知道,眼前这位大房的姑娘,心里还在盘算着。 难怪姮姐儿要将大房赶出侯府。 蛇蝎心肠的姐妹,怎能留在身边? 原本荆氏不欲把恩怨累及长房的姑娘们,如今,她算是明白,即便是一脉相承,该疏远时需得疏远。 “权衡利弊用在自家姐妹身上,音姐儿委实聪明,想来,平素深得大伯喜欢吧。” 卫妙音抬头,下意识的得意扬扬接话,“那是,父亲他……” 嘴里的话再次咽下。 嚅嚅几下,最终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小婶婶看她的眼神过于冷冽了些, 她有些害怕。 厅内,卫姮耳根微微一动,朝门口看去。 卫妙音来了。 嘴角弯起少许,还真没有想到她会主动送上门,那这出戏——尾声将至。 老昌王是笑不出来。 他是真没有想到,老妇会如此难缠。 为了一个不值什么银子的孙女,竟能代儿休妇。 她是忘了侯门世子吗? 上京高门大户要知晓勇毅侯世子的母亲被休,谁会愿意嫁于世子呢? 世家老夫人多以求仁共存,趋利避害为先,嫁出一个孙女,换来满门荣华富贵,是个傻子都会怎么选择。 怎的眼前这老妇如此不懂变通? 长辈昏庸,难怪勇毅侯府自侯爷走后,在上京既无建树,也无地位。 最气的当数章氏。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老东西要休她,甚至还用死来威胁老昌王。 好啊! 那就试试到底谁先妥协。 眼里闪过狠色,章氏冷笑,“母亲对儿媳尚且如此狠心,儿媳又怎放心让姮姐儿留在侯府呢?择日不如撞日,王爷现在便领走姮姐儿吧!” 老东西,敢为难她? 当真以为她好欺负? 哼! 休之前,她也要把姮姐儿拖入臭沟泥泽里,让所谓的原配嫡女生不如死。 “你敢!” 脸色铁青的老夫人握紧卫姮的手,自己向前一步,把孙女护在自己单薄的身后。 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啊! 老二啊老二,你睁大眼睛看看你娶的大妇。 丧天良的东西啊,要把嫡亲闺女地往火炕里推! 站在外面的荆氏原本还想置身事外。 毕竟,侄女的婚事,她一个婶婶做不了主。 可这会子实在是来气了。 天底下就没有如二嫂这样的母亲,一次又一次要置自己的女儿于死地! 迈过门槛,荆氏先给老昌王福礼,尔后才道:“二嫂大可放心,姮姐儿日后有我与老爷照顾,绝不让人欺负了她去。” “日后我夫妻二人更会为姮姐儿寻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章氏刚得意自个在老夫人跟前占了上风,还没有等她得意够,见荆氏突然冒出来插一脚,白眼险些要翻上天。 哼道:“不劳弟妹操心,再风光哪有嫁入皇家风光?以后你们见了姮姐儿,都得行跪礼。” 外面的卫妙音探头探头,偷瞄了眼老昌王…… 一双水眸瞬间瞪大。 知道老昌王很老,但真真没想到这般的老! 脸上的褶子比祖母还要多。 闪身贴回门框的卫妙音死死捂着住的嘴,把快要冲出嗓子眼的笑意发狠憋回去。 是憋到双肩止不住颤起来。 原先她还觉着让卫姮嫁进王府为侧妃,算是便宜了她。 这会儿见到老昌王本人,她啊,是盼着卫姮快点嫁了。 “谁在外头,滚进来!” 窃喜的劲儿还没有散去,里头传来老昌王的怒喝,卫妙音尚未反应过来是说她,脖子蓦然一阵寒气逼来…… 是一把无比锋利长剑,抵住她的颈脖。 “啊……” 短暂又急促的惊叫声里,便被王府护卫拧小鸡崽般,拧到前厅,甩到浊眼阴霾的老昌王面前。 “王爷,此女在外鬼鬼祟祟,可否需就地处置?” 就地处置的意思便是当场抹脖子解决。 卫妙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吓到不知所措,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地处置是何意。 还是章氏疼她,赶忙道:“王爷息怒,这是濯哥儿的庶妹,平日里最是胆小、听话,绝非有意冒犯王爷,还请王爷原谅她一回。” 原来是卫文濯的庶妹。 听说昨儿夜里还是她冒死冲进火海,取了卫二姑娘的贴身衣服。 眼里的阴霾散去,老昌王和蔼一笑,“原是文濯的庶女,也罢,本王且饶她一次。起来吧,地上凉,姑娘家当爱惜自个身子。” “音姐儿还不快给磕头谢过王爷。” 松口气的章氏见卫妙音还愣着,情急之下,自己上手,按着卫妙音给老昌王磕头。 回过神的卫妙音慌不迭地喊磕头叩谢,年轻的女郎受了惊吓,洁白俏颜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像极遭受风雨的花朵,摇摇坠坠地,很是惹人怜爱。 素爱女色的老昌王不禁多打量了一眼。 这卫府的女郎们还真是个个好颜色,各有千秋,令人眼花缭乱。 神情是愈发的和煦,“倒是个乖巧的女郎,别磕了,本王与你兄长乃忘年之交,日后你也来王府多陪陪王妃。” 兄长果然没有骗她。 确实与王爷关系很好。 那,兄长之前答应事成之后,他会去求王爷查清那日城门口见到的男子身份,应该很快就有信了吧。 到时候再恳请王爷出面,她啊,定能把男子从卫姮手里抢过来! 思此及,卫妙音都无法抑制心里头了。 第507章 证物 心头高兴的卫妙音又见老昌王待她颇为和颜悦色,胆量也随之变大。 脆生生地俏道:“妙音多谢王爷厚爱,王爷不嫌弃我粗俗,许我去王府陪王爷,是我的福气。” 女郎的亲近哄得老昌王笑起来,“是个伶俐又乖巧的好女郎。老夫人,本王的护卫素来粗鲁,老夫人不会怪本王伤了贵府的姑娘。” 老夫人是被卫妙音的蠢样再次气到了。 别人只想逃,她倒好,眼巴巴把自个送进魔窟! 这等蠢货,应当一道送到渠县,随同卢氏日夜关在祠堂里,以免出来给家中招祸。 卫妙音被瞪到很是委屈。 王爷发话,她敢拒绝王爷吗? 心里把卫妙音狠骂了一回的老夫人面色如常,回道:“王爷仁厚,老妇多谢王爷饶恕音姐儿。” 站在身后的荆氏端庄委膝谢过。 “老夫人,本王已给了侯府姑娘们体面,老夫人真要感谢本王,便把卫二姑娘许给本王。” 说着,老昌王微地一顿,露出一丝阴冷的笑,“老夫人若不依,休怪本王不再给卫二姑娘体面。” “届时,便是你们哭着跪着求着本王了。” 折腾这般久,还没有见女眷们低头,看来这侯府是真没有把他放眼里。 好话已尽,再不识相,哼! 侧妃变荡妇,倒要看看侯府还有何颜面在上京立足。 厅里,随着老昌王的狠话而安静下来,气息都乱了的老夫人喘息着,试图缓一缓再好好同王爷说话。 起身后站在章氏身后的卫妙音闻言,那双不太安分的眼珠子右看看,左看看后,一个人再度偷偷得意起来。 还是兄长的脸面大呢,瞧瞧,老昌王只待她一人和气。 胆量变大,又觉自个不同,再没有被甩进厅里的畏惧。 故作小声问起章氏,“婶婶,王爷为何说二姐姐不嫁也得嫁啊,二姐姐不嫁,王爷总不能逼迫臣子吧。” 还是让她助王爷一臂之力吧。 依她来说,把那贴身衣物直接拿出来,不就堵住老夫人、小婶婶的话头了? 章氏可没有卫妙音胆大,慌忙捂住她的嘴,“别说话,听着就成。” 老夫人也瞪了卫妙音一眼,让她赶紧地闭嘴。 卫姮反觉着她说得甚好,向前一步,将老夫人护到自己身后,柔道:“祖母不必动怒,我倒觉着四妹妹所问甚好。” “侯府并非小门小户,为何王爷如此有恃无恐,编排臣女呢?” 平静的黑眸看向把侯府闹到人仰马翻的罪魁祸首,“臣女更不解为何王爷会如此笃定,臣女不嫁也得嫁?” “臣女在上京早没有什么体面、颜面,王爷不如直接明示吧!臣女倒想知道不嫁后,王爷如何不给臣女体面。” 卫姮心里很清楚老昌王手里有什么。 如今就等着他拿出来。 老夫人经卫姮提醒,也反应过来。 对啊,为何老昌王这般笃定姮姐儿必进王府呢? 难不成,手上有姮姐儿不得不嫁的把柄? 搭在卫姮腕子上的手不禁一紧,卫姮微微侧首,将老夫人眼里的紧张、忧心尽收眼底。 娇唇弯起少许,扶着老夫人坐下,“祖母也累了,不如坐下来歇一歇,顺便听听王爷怎么说吧。” 依旧从容淡定,娇嫩的眉宇里不见半丝慌乱,瞬间,给了老夫人莫大的信心。 看来适才是自个吓自个。 以姮姐儿的本事,不至于落下一个毁了自己一生的把柄到老昌王手里。 老昌王盯着一身傲骨,宁愿玉碎也不折腰的女郎,抚须叹气,“本王原想给侧妃留点体面, 不至于以后被世家夫人轻视,可惜啊,侧妃却不领情。” “侧妃,本王再问你一次,你是执意要辜负本王的好意吗?” 卫姮淡淡一笑,回话时,不忘微微欠身,“王爷好意,臣女受之惶恐。” 有礼有节,以免回头老昌王算计不成,恼羞成怒治她个藐视皇家之罪。 老昌王大笑起来。 根基浅薄的门户,自下而下,个个委实上不了台面。 但凡家中有位心如明镜的老祖宗指点着,卫二姑娘也该知深浅,不再拿着一身傲骨同他硬撞。 把自己撞出血,又有何意思呢? 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她自己? 也罢。 言尽于此,既她执意要让自己清誉尽毁,那就成全她。 小小女子这般不识趣,合该杀杀她的威风、挫挫她的气焰。 道拂轻甩,老昌王道:“侧妃好傲骨,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岂能不依呢?” 来了,来了! 让卫姮颜面尽失,再无抬头日的关键时候来了。 卫妙音揪紧手里的帕子,与章氏暗里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里的兴奋。 “嘘。” 章氏做了一个噤声动作,紧要关口毋须敏言,看着便成。 卫妙音也知道此时自己再开口便不妥了。 乖巧点点头,“婶婶,音儿知道轻重呢。” 言多必失嘛。 她知道。 卫姮反正是在劫难逃,除了嫁入王府别无选择,自个安安静静等着卫姮出丑便成。 随着一条桃红色的物什从老昌王宽大的,里头是貂绒的道袍里拿出来,堂内气氛瞬间凝住。 这…… 瞧着像姑娘们的贴身衣物? 卫妙音在看到那物什的颜色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难不成卫姮与她一样,贴身小衣一类喜爱穿桃红? 耳边传来章氏的低语,“桃红?她何时喜欢桃红了?” 浅浅低语入耳,卫妙音心头突然莫名一慌,“婶婶,二姐姐不喜桃红吗?” 章氏没有听出卫妙音的异样,声音压到只两人可闻,“嗯,以前不喜。管它是什么颜色,只要是她的东西便成。” 对。 二婶婶没说错,管它是什么颜色,是卫姮的衣物便成。 卫妙音心里稍稍定了些。 眼神不太好的老夫人反应慢了半拍,意识到那艳色物什是姑娘家的衣物后,骇到老夫人身子狠地一弹。 正欲起身瞧仔细些,手臂传来一股子下压,不轻又不重的力度。 便听到她孙女姮姐儿轻轻笑道:“祖母,匆慌。” 不过是短短四字,里头的沉稳与从容,刹那间平抚好老夫人心底的慌乱、骇意。 “姮姐儿……” “祖母,你信我便成。” 第508章 拆穿 老夫人到底会信谁呢? 那桃红色的物什,一看就是姑娘家所用。 老昌王若没有把握,怎么会随意拿出来冤枉姮姐儿呢? 然—— 她的孙女绝不可能同一个老头好上。 侯门贵女,手握家业万万贯。 身边更有疼她、护她的三品大员堂叔。 只若不是脑子发昏,或是家中有意卖女结交权贵,姮姐儿同老昌王有什么牵扯。 更何况,姮姐儿还受过圣上嘉奖,眼界、格局绝对远胜寻常女子。 所以,她是信姮姐儿。 “祖母信你,祖母信你。” 老夫人轻地拍了拍卫姮的手背,眼里很是欣慰。 姑娘家面对能毁她一世的大事,依旧神色从容,甚至连声音都柔和到如沐春风,别说是慌了,是连一点水波都没有。 一时间,老夫人心头深处又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须知,刚才老昌王把那姑娘家的物什拿出来,饶是她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不禁慌神。 而不过十六的姮姐儿处之泰然,不见半丝慌乱,还能分神安抚她这个老婆子。 这样的心性,这样的定力,只怕是整个卫氏一族的姑娘们,都是比不了。 老夫人不禁想起她早逝的二子,喉头哽咽,呢喃道:“姮姐儿,你啊,像你父亲,很像,很像。” 老二啊老二,你给侯府留了一个好姑娘,难怪你大哥一家都能折在她手里。 多亏老三媳妇清醒,没有依着她拿走姮姐儿手里的管家大权。 万幸,万幸。 卫姮见老夫人信自己, 点漆黑眸里笑意盈盈。 遂,对古嬷嬷道:“还劳嬷嬷好生照顾好祖宗。” 待会儿若是卫妙音再次跳出来,同老昌王沆瀣一气,那她便不会再留情面。 老夫人是个要强的,怕是真会气狠。 “是,二姑娘。”古嬷嬷应下,也不知是猜到了什么,古嬷嬷已轻的双手轻抚老夫的后背,为老夫人疏气、静心。 祖孙俩的低低浅语,招来老昌王的不满。 他还等着卫姮花容失色了。 哪知,她只是看了眼,还能分出心思安抚老夫人,难不成她不曾认出他手里的物什是什么? 老昌王面露狐疑,复又看了眼自己手里拿着的物什。 还是说此物—— 并非卫二姑娘所有? 心生怀疑的老昌王眯起两眼,看向卫妙音。 昨儿个真是她从火海里拿到的? 不是随便拿了丫鬟穿过、用过的物什搪塞自己? 卫妙音此时心乱如麻,手指搅紧绢子的她一直紧紧颔首,根本没有发现老昌王的视线。 好在老昌王的视线没有逗留太久。 谅小小庶女也没胆欺骗他。 更何况昨儿夜里他闻了闻,上头有姑娘家身上的香,还有一股子柴烟气,确确实实如文濯所说,是从火海里好不容易拿到。 可卫二姑娘这般镇定呢? 老昌王不解的视线再次锁定卫姮,试探道:“ 侧妃可是忘记此物了?” 章氏还等着卫姮出丑呢,闻言,眼里闪过冷笑的她佯装不解,问道:“王爷手里拿着的是何物?臣妇眼拙,瞧不出是什么。颜色倒是艳靡,像是姑娘家的东西。” “还是夫人识货,此物正是卫二姑娘所用物什,同本王幽会时送与本王的定情物。” 老昌王说着便将薄、软的物什展开,蓦然是一条亵裤。 “亵裤?” 堂内是章氏尖锐声音,由惊转厉,喝道:“孽障!你还有话可说?私德有亏,败坏门风,我侯府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多亏王爷宽厚为你遮掩,若是换成别的居心叵测之人,早就拿着你那脏东西,站在我侯府大门前吆喝,让全上京城的人都来围观!” “母亲,事已至此,赶紧把这丢人现眼的孽障送进王府,好歹还是个侧妃。” 呵。 如今王爷都有物证,老东西只能捏着鼻子认。 至于卫姮—— 章氏想起自己前世原配子女手里受过的气,吃过的亏,那辛酸与苦全是自己咽下去,根本端出继母的架子来压制他们。 更别说去骂他们了。 而今,舒坦啊! 刚才憋着一股气的章氏骂到通身舒坦了,老东西啊,这回看你怎么护着卫姮。 心里乐翻天的章氏,全然没有发现卫妙音在看到那微动的亵裤,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那亵裤—— 她怎么越看,越眼熟? 像是—— 不,不可能是她的。 亵裤是她从卫姮的屋里拿到,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可这颜色,还有…… 还有长短,太像自个的贴身亵裤了。 气定神闲的卫姮已经开口了,唇边弯着微笑,道:“素闻王爷不拘小节,不受世俗礼节约束,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能将女子贴身衣物随身携带,也就只有王爷一人了。” “不过,臣女还需回禀王,王爷定中所谓的定情物,并非臣女所有,王爷莫要弄错了。” 不是卫姮的衣物? 不可能。 音姐儿昨儿夜里亲自从她屋里取出,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呢? 定是嘴硬。 章氏沉喝,“孽障,你做这等了丑事出来就该知晓纸包不住火,如今王爷都拿出你的贴身衣物,你哪里来的底气还想抵赖?” 哪里来的底气? 自然是—— 那物什,根本不是她的啊。 卫姮哂笑,徐徐回应,“回母亲,女儿素不喜艳色,母亲若不信可去翻捡女儿的柜子。” “再有,女儿所有衣物,听从方嬷嬷所言,皆绣花样,为的便是提防心思诡计之人,陷害于我。” ? 是吗? 章氏见卫姮如此从容,下意识偏首看向卫妙音。 难不成是音姐儿拿错了? 拿成青梧院丫鬟们的亵裤了? 本就心慌的卫妙音,是被章氏突然看过来的视线给吓到魂都险些飞了。 婶婶看她什么? 这不是害她吗? 不成! 不能让卫姮、老夫人怀疑自己。 彻底慌了的卫妙音是有几分急智的,颤道:“二姐姐,王爷连你的贴身衣物都拿出来了,二姐姐为何还不认。” “难不成二姐姐是非要连累家中姐妹们的名声不成?如今趁王爷诚心求娶二姐姐,婶婶更是有心成全,日后二姐姐进了王府,既保全了自个的名声,也保全了阖府姐妹们的名声啊。” 唯一坐实亵裤是卫姮所有,方能把自己摘干净。 卫姮听到笑了。 前世的卫妙音也是如此,而今又是如此。 那她又何必再念那薄薄的姐妹情呢。 “四妹妹,真正喜爱桃红色的不是你吗?还有这衣物,你当真不眼熟?上面熏的香,我若没有猜错的话,应与四妹妹屋里的香是一样吧。” “月合香,浓烈、经久不散。 ” 第509章 自做孽 月合香,取以月贵、夜合精露合制而成。 香浓艳烈,用于熏衣,其衣三日内香气扑鼻,名贵价高,乃卫妙音的心头喜。 卫妙音是大房庶女,卢氏又素来苛待庶女,她自然是用不起月合香。 勇毅侯夫人章氏,怜其庶女身份,不忍她吃苦,故赠以名香。 而今,正好成了最有力的证物。 章氏慌了,刚才还极为利索的嘴皮子嚅动数下,也不曾说出半句囫囵话。 怎么会是音姐儿的呢? 怎么就不是卫姮这嫡孽的呢? 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回到思居院里的章氏已是六神无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脸色更是惨白惨白,还一个劲儿淌着冷汗。 不行。 得赶紧让濯哥儿过来商量对策才成。 “申嬷嬷!申嬷嬷!” 暖阁里的章氏颤地扬声,外面候着的月凝、霜景听声后,姐妹两人同时打帘子进来。 “夫人,申嬷嬷她……她……” 霜景胆小些,没敢继续往下说。 胆大些的月凝接了话,小声道:“回夫人,申嬷嬷这会子还在三夫人院子里,不曾回思居院。” 据说,被二姑娘一巴掌抽去半条命。 那一口牙更被打断数十颗,连下颌都打歪,还是三夫人赶忙请了正骨的大夫进府,方治好。 好生吓人的二姑娘。 一巴掌竟能要人命。 慌神的章氏这才想起申嬷嬷如今生死不明,“霜景,你为人沉稳些,去三夫人院里看看申嬷嬷怎么样,有什么消息赶紧回我。” “月凝,你去望晖院请大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需与他商量。” “是,夫人。” 双生子屈膝应下,一道出了思居院。 前厅发生何事,她们还暂不知晓。 只知,夫人脸色很差。 霜景出了思居院,方对妹妹月凝正色道:“我知你与大爷不清不白,如今侯府是二姑娘当家,我们姐妹俩能不能去世子屋里伺候,怕是还需二姑娘点头,妹妹……” “你若想进大爷屋里,我不拦你。但你若想去世子身边,一定要同大爷保持距离,不能让二姑娘抓住把柄。” 沉稳的霜景平日里看似老实、寡言,实则心里头的小九九不比妹妹月凝少。 回到侯府这些时日, 她暗中观察,心里已明白姐妹俩真正需在投诚的是谁。 通房、姨娘,她其实并不太想。 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去二姑娘的绫绵楼,靠自个双手养活自个。 月凝是有野心的。 闻言,她轻佻地笑了笑,漫声道:“姐姐不必担心,我啊,知道这府里是二姑娘当家作主,自然不会为了大爷而得罪二姑娘。” 她又不发昏。 寄人篱下的大爷与勇毅侯府的世子,她自然选世子啊。 霜景见妹妹拧得清,不曾犯糊涂,俏嫩的脸上露出微笑,“那就好,我啊,还担心你既要大爷,又要世子。” “咱们在戏班子里左右相逢是为了活命过日子,如今有了落脚处,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朝三暮四,没个章程。” “至于大夫人那边,以后有世子爷为我姐妹俩做主,把卖身契取回来,往后再不用担心受惊了。” 这些,月凝都明白。 也很清楚姐姐霜景是担心自己,甜甜一笑,“好,我都听姐姐安排。” 姐妹俩飞快交心一会子,到了前庭后院的分道口,才方开。 月凝是内宅丫鬟,不能轻易出了垂花门去前庭的望晖院,到了垂花门同守门的婆子说清原委,婆子客客气气地让月凝到耳房那边稍等,由她打发小厮去望晖院请大爷过来。 很快,冬生一路小跑过来。 “大爷被王爷请走出,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出了那般大的纰漏,大爷还想坐享其成? 满腔怒火离开的老昌王,岂会点头呢? 冬生忆起一刻钟前,大爷得知老昌王拿到的,其实是四姑娘的贴身衣物时,他头一回在大爷脸上看到“天塌”的表情。 走到望晖院时,步伐趄趔,一脸的灰败。 还听到大爷失声呢喃,“又败了,怎么又败了。” 呵! 败不是很正常吗? 他同四姑娘合谋诓害二姑娘时,就该想到他们不可以赢。 冬生回完话,又以望晖院无人,他得回去守着为由,没与月凝多说一句话便离开。 那厢,霜景也没能见到三夫人荆氏,甚至连章台院的门槛都没有挨着,便被代嬷嬷客客气气请出来。 “霜景姑娘,我家夫人去安福居侍疾了。二夫人若有事,待三夫人回来后我再告诉三夫人。” 老夫人在前厅震怒后晕倒,三夫人、二姑娘连忙搀扶老夫人回院里,反倒是主母二夫人,逃得比耗子还要快,逃回思居院。 突发疾病的四姑娘则有古嬷嬷背着回了香芜院,听说这会子还没有醒过来,身边有卢妈妈、丫鬟流苏照看。 如今香芜院连外头都上了锁,里头的人不得出,外头的人不得入。 临近献岁,侯府气氛十分低迷。 所有下人都垂首敛首,安分做好自个的分内来,不该说的,不该打听的,一律不是沾边。 不过,老昌王拿了四姑娘亵裤的事,到底还是在侯府里传开。 “说是四姑娘亲手交到昌王爷手里呢。” “唉,好生糊涂的四姑娘啊,可别连累我们二姑娘。” “咱们二姑娘身正不怕影子斜,根本不可能受牵累。” “四姑娘以前会进王府吗?” “肯定会啊,姑娘家的贴身衣物都在昌王爷手里,清白已毁,不去王府还能去哪里?总不能一根白绫了结吧。” “可我听说昌王爷已过天命之年,四姑娘正是花骨朵儿般的年纪,这……” 这也太惨了吧。 说到这儿,年轻的丫鬟们好一阵唏嘘。 安福居里,荆氏亦是唏嘘,“四姑娘怎如此大意,自个的贴身衣物落入外男手里竟毫无察觉。” 苏醒过来的老夫人头戴着宽边绣福字纹的抹额,病恹恹地倚在炕上,闻言,老夫人目光微沉看了眼服侍自己的孙女姮姐儿。 “姮姐儿,音姐儿的事儿你可有想说的话儿?” 荆氏目光微闪,继又垂眸,静静候在旁边,不再多言。 她已启了头,余剩的都交与老夫人了。 音姐儿也好,姮姐儿也好,都是她的侄女,她再多说便难免有偏颇之意了。 当然,她心里头还是偏向姮姐儿。 第510章 落子无悔 卫姮刚服侍完老夫人吃完药,挥手,示意屋里的丫鬟退下后,卫姮眸光清亮,迎着老夫人探究的注视。 “祖母,我给了她三次机会。每一次,只要她能念及一丝姐妹情谊,我都能让她全身而退。是她,一次二次三次毁我,这才招来祸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先敬再攻。她既要自断前程,我自会刀起刀落,断了她的后路。” “祖母莫要怪我心狠,这是我自父亲走了后,用血和泪闯出来的路,我落子无悔。” 屋里,静乎无声。 荆氏暗里一声轻叹,姮姐儿给了音姐儿三次机会,她是尽了姐妹情谊了。 是大房那边的晚辈,过于咄咄逼人了。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尔后,问道:“好,祖母且问你,你给了音姐儿哪三次机会。” 卫姮道:“真要细掰,还得从她大闹青梧院开始……” 慢慢地,把三次机会全说出来,“……到最后,也就是今日在前堂,但凡她保持沉默,我会看在祖母的面上,都会饶她一次。 ” “姐妹一场,我虽恨她,却也不愿她毁在老昌王手里。” 可惜啊,是卫妙音自寻死路。 老夫人再沉默下来。 疲倦地阖合双眼,闭目养神小会,才睁开双眼,带着一丝希冀看向卫姮,“姮姐儿,此事可有转圜余地?” “祖母,哪怕我愿放过四妹妹,也会有人为了平息老昌王的怒火,主动将四妹妹送入王府。” “绝无可能!” 老夫人是不信的,沉道:“你大伯母、大伯父再拧不清,也不可能把四妹妹送入王府。” 老大家的敢做出这等糟践府里姑娘们的丑事,她头个不依。 卫姮淡淡一笑,“祖母,长房两位长辈皆在渠县,如何能及时知晓府里的事?另有其人罢了。” 另有其人? 会是谁? 老夫人还没有想到,旁边的荆氏似想到了什么,神情蓦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卫姮儿。 难不成是—— 濯哥儿? 怎么可能! 会不会弄错了? 卫姮见荆氏神色骤变,心中已明了她的猜测。 她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二婶猜得不错,正是长兄。” 老夫人闻言,脸色骤然一沉。 她以为是长子、长媳,没想到竟是——濯哥儿。 手看向卫姮,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濯哥儿?他怎会……他可是音姐儿的亲兄长!” 卫姮眸光微冷,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祖母,兄长虽是四妹妹的亲兄长,但他更是长房的嫡长子。长房这些年依附我二房,出尽风头,如今却居于一隅,又岂会甘心?” “老昌王虽无实权,但到底是皇室宗亲,是圣上的叔叔,若能借此机会攀附上他,兄长岂会放过?” “更何况,四妹妹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还有更令人胆战心惊的事儿,如代嫁、夺爵、谋命等等卫姮是瞒着暂不同老夫人提及。 此时的老夫人脸色愈发难看。 按在引枕上的双手攥得紧紧的,指节发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是不是弄错了?濯哥儿他……她怎会如此狠心?” 卫姮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祖母,兄长为了攀上老昌王早已不顾亲情。如今四妹妹在他眼中,不过是换取利益的筹码罢了。” 荆氏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低声问道:“姮姐儿,此事可有转圜的余地?若真让音姐儿入了老昌王府,她这一生可就毁了!” 卫姮讥笑,“是啊,我们都知晓四妹妹进了王府,一生尽毁。可他们啊,却一次又一次算计我,若非我机警,今日老昌王手里拿着的便是我的贴身衣物了。” 荆氏不再多说了。 兄妹两个联系欲害姮姐儿,万幸姮姐儿足够聪慧、机敏,化解这局针对她的阴谋。 而音姐儿…… 唉,自食恶果。 老夫人听到心口都揪紧了。 音姐儿再不受宠,也是她的孙女啊。 谁遭殃,她心里头都不好受。 最让她痛心的是濯哥儿。 造孽啊! 子不教,父之过,长子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三年前她尚在上京时,濯哥儿还是一个顶顶好的儿郎,怎么三年过去,成这样子了? 老夫人不禁暗自哽咽起来,“要不,让濯哥儿去王府求求情?” “祖母,老昌王今日在前堂大发雷霆,若不给他一个交代,我们勇毅侯府倒是不怕他报复,可兄长就难说了。” “以免他自身遭殃,兄长一定会亲自四妹妹送入王府,以平息老昌王的怒火。祖母,四妹妹的因果我不会干涉,是去是留,皆系兄长。” 她要对付的,从来只有大老爷、卢氏、卫云幽、卫文濯以及宁远侯府。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濯哥儿连姮姐儿都敢毁去,对自己的庶女又怎么会心软呢? 寄予厚望的长子一步一步让她失望,如今,让她喜欢的长孙也一步一步走歪了。 满腹心酸的老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低叹:“姮姐儿,此事……你早就知道了?” “嗯。” 卫姮点头,语气平静回道:“是,祖母。我的确已察觉兄的意图。他们算计我时,不念一家子血脉亲情,我虽不会主动害他们,但会等他们自投罗网,再看他们咎由自取。” 所以,说到底还是濯哥儿、音姐儿心术不正,反遭反噬。 老夫人虽性子执拗,又极为偏心三房,但她有旁人家老祖宗没有的清醒。 不会为了家族表面上的和气而和稀泥。 能强居上, 长房既生了害人之心,也就应承受被反噬的后果。 “祖母老了,看不清你们这些晚辈们的心思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只需给我谨记一点,不可伤及无辜。” 说到最后,老夫人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这个家啊,早不是她能做主的时候了。 卫姮轻轻握住老夫人的手,声色柔和而坚定,“祖母,父亲以命搏来的爵位,自有我来守护,你不必担心侯府会衰败。” “而兄长、四妹妹两人既执迷不悟,那便让他们自己去承担后果吧。你好好保重自个身子,你还有思哥儿、仪哥儿、兰哥儿,还有远在外面求学的嘉哥儿。” 第511章 去留 提到膝下的几个孙子,老夫人又稍稍欣慰了点。 是啊。 她还有其他的孙子。 何苦因为一个算计家人的孙子而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再看看眼前这个自幼便失去父亲,没有走岔路的孙女,老夫人心里更加好受了些。 “姮姐儿,比你父亲还要能干,祖母很放心。” 一旁的荆氏听到心中五味杂陈。 既为卫姮的果敢感到欣慰,又为卫妙音而感到可惜。 瞧着也是个机灵的,怎么做的事如此的愚蠢呢? 有大姑娘的前车之鉴,四姑娘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到头来,落得比大姑娘的下场更惨。 已无话可说的老夫人按了按眉心,昨儿夜里受惊,今朝又被气到,这会子松懈下来,疲倦涌上,已无多少精力了。 摆摆手,老夫人道:“好,祖母也累了,姮姐儿你且去忙吧。” 再过两日便是献岁,还有诸多事务等姮姐儿善后,她一个老婆子就不耽搁姮姐儿了。 卫姮点头,轻轻扶老夫人躺下,为她掖好被角,柔声道:“祖母,您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老夫人微微颔首,闭上了眼睛。 卫姮转身,与荆氏一同退出了房间。 走出老夫人的院子,荆氏忍不住低声问道:“姮姐儿,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婶婶担心,那边还有后招。” 卫姮眸光冷冽,笑道:“见招拆招吧。” 短短几字,便能听出其中的笃定和从容。 荆氏还是有些担忧,“你心中有数就成,不过万事还是要多小心。若有什么难处别忘了还有婶婶和你小叔。” “谢谢婶婶关心,姮会小心行事,也会自有分寸。婶婶,青梧院还需我去善良, 且先去忙了。” 说完,卫姮福了礼她转身离去,背影挺拔而坚定,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荆氏站在原地,直到卫姮背影走出在视线里,方收回来。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夫人,母亲怎么样?可还好?” 是三老爷卫宗炎赶回侯府了。 老夫人已醒下,卫宗炎进屋看了一眼后,不敢惊扰老夫人,出了屋后又细心嘱咐古嬷嬷照顾好老夫人,方同荆氏回了章台院。 荆氏把前因后果,一字不差,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家老爷。 “……如今濯哥儿、音姐儿是搬起石头砸自个的脚, 一切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姮姐儿没有让音姐儿下跪道歉,已是姮姐儿的大度!” 换作是她,如有人这般算计岁姐儿,她会拼命。 卫宗炎听到面沉如水,过了一会儿,沉道:“夫人,我会托七哥帮我外放,上京的事,我们一家子不掺和。” 大哥一家,二哥一家,他谁也不帮。 都是他的亲哥,都是他的子侄,哪怕分出对错,他帮谁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那就彻底置身事外吧。 无论最后谁赢,他亦绝不沾光。 荆氏还有些犹豫。 “岁姐儿那边……” “夫人,人需得自立方能立世,靠他人只是一时,真正依靠的唯有自己,岁姐儿若有本事,自有她的锦绣前程,又何须姮姐儿给她锦上添花呢?” “至于思哥儿、仪哥儿,都是聪慧的孩子,日后考取功名不愁寻不着好儿媳。待他们功成名就再和世子兰哥儿往来吧。” 卫宗炎清醒到可怕,他不想自己左右为难,不如干脆离开,也好过夹在中间难受。 荆氏素来支持他的决定,闻言,轻轻点头,“好,我听老爷安排。母亲那边……” “母亲那边还是需要辛苦夫人照顾了,不过夫人且放心,为夫定会努力加官进爵,赚足银子请来丫鬟、婆子为夫人分担照料儿女,侍奉母亲的重任。” 其实这些年外放,卫宗炎也是聘了丫鬟、婆子给荆氏分担家中重任。 任期满后,这些原籍在当地的丫鬟、婆子又重新放出去,没有一道随往上京。 荆氏见自家老爷考虑如此周全,更没有什么意见了。 待老夫人醒来后,卫宗炎也是这般告诉老夫人。 回上京不过两日便精疲力竭的老夫人想了一会儿, 道:“你和你二兄打小都是有自己章程的,如今全凭自己的本事挣下前程,只要你媳妇没有意见,外放便外放吧。” 远离是非之地,还能保三房一大家子平静。 长房与二房日后只怕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已老,早顾不全所有人了,能保一房算一房。 前头来话,宗子、宗妇前来给老夫人请安。 添了人气,安福居再次热闹起来。 “本该昨儿个应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恰逢圣上召见我同裁云,圣命为违,拖到今儿天才过来给老夫人请安、问好,还望老夫人见谅。” 身穿三品大员紫色朝服的卫宗源尊礼法给老夫人揖礼问安,尽管言语恳切,进退有度,身为长辈的老夫人也是有些不敢受全礼。 连忙亲自搀扶起卫宗源,“守宁快快起来,老婆子我都安好,有劳你和你媳妇牵挂了。” 说着,又携了谢氏的手,慈祥道:“好侄媳妇,姮姐儿在上京多亏有你照顾,为她躲了许多麻烦事,让你费心了啊。” 内宅后院的事都是主母当家做主,姮姐儿又是姑娘家,铁定同谢氏来往最多,她代姮姐儿感谢谢氏,准不会错。 谢氏微笑,“是姮姐儿自个争气,我不过是搭搭手,不曾麻烦到我什么。” 老夫人听出谢氏对卫姮的维护,如此,她翻年后随老三一道离开上京也就放心了。 有谢氏护着,又有宗子坐镇,谅章氏翻不出花样。 短暂寒暄过后,言归正传,卫宗源道:“音姐儿虽犯大错,却也不能把她送入昌王府。老夫人,我与父亲商议,音姐儿落发为尼,去西山姑子庙赎罪吧。” 都不说为家人祈福了。 别咒一家子就谢天谢地。 老夫人自是高兴能留音姐儿一命,可姮姐儿…… 如何交代? 毕竟,此事若成,将是搭上姮姐儿一辈子。 老夫人的担忧谢氏看在眼里,不由感到稀奇。 若按以前老夫人行事作风,她可不会担心除三房以外的孙子、孙女 看来,随着人渐渐老去, 心也渐渐软了。 谢氏恭敬道:“姮姐儿那处老夫人不必担心,我这会子便去同姮姐儿细说。” 姮姐儿若要嫁于凌王,怎能有一位送入老昌王为妾的庶妹呢? 第512章 反咬 卫妙音的去处是定了,还有长房长孙卫文濯。 老夫人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自己抚养过的长孙,有心想在宗子面前隐瞒一二,只让卫妙音出来扛下所有罪责。 哪知—— “还有濯哥儿,老夫人依您之见如何责罚?他唆使庶妹做出此等道德败坏的丑事,四姑娘既处罚,身为主犯的他怎么个罚法呢?” 有心想护一护的老夫人很是艰难地询问,“儿郎知事晚,要不,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听到卫宗源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 “濯哥儿在上京素有才名,还是在书院也颇得夫子们的欢喜。我听闻他还时候流连烟花之地,抛百金只为博那些长袖善舞的女郎一笑,知事晚的儿郎应该没有文濯这般雅致。” “更何况,濯哥儿十七岁中举,乃少年成才,可比我当年中举还早两年。” 一番话说到老夫人不禁湿了眼眶啊。 是啊! 长孙如此聪慧,为何突然间长歪了呢? 她到现在还记得喜报送来的那日,阖族沸腾,族中人人都说他们大二房将要出一位状元郎,说不定她这个祖母有朝一日还能封上诰命夫人呢。 多好的儿郎啊。 怎么会走了歪路呢? 老夫人擦擦眼角,“守宁啊,你说濯哥儿当真同老昌王有往来吗?” 卫宗源道:“我已差人在王府外面守着,就等文濯出来了。 ” 微地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命出来。” 上次观莲宴,云姐儿算计姮姐儿,此事若说没有濯哥儿的身影,他是不信的。 只是那次濯哥儿抽身及时,从中又有老昌王暗里抹去痕迹,他才没有查到实质证据。 这次,可不同了! 三番五次算计族中妹妹,打死都不为过! …… 卫姮是在听澜院的西梢间见了七伯母谢氏。 得知来意后,卫姮垂眸静默了一会儿,笑叹,“七伯母,要不我们赌一局吧,猜猜四妹妹是选择去昌王府,还是去姑子庙。” “两个选择,由她自个选择。我赌她会去昌王府。” 如果真是如此…… 谢氏淡道:“那就是她自己的命了。” 如果不是大房已经出了一个除族的卫云幽,以四姑娘卫妙音犯下的大错,一样会被除族、除名。 又说到卫文濯,“以你七伯父的意思,直接杖责五十,留他一命,送回族中终身幽闭,不得离开渠县半步。” 卫姮听到微地愣住。 这是连春闱都不会让卫文濯参加了吗? 那无疑是要了卢氏的命啊。 可这样,会不会太便宜了卫文濯呢? 还有…… 卫文濯会轻易认罚吗? 只怕,难。 不过既然七伯父已有决定,她就不插手了。 遂点头道:“姮一切听从七伯父的安排。” 只要能重挫卫文濯,能让卢氏生不如死,够了! 谢氏又因昨夜里的大火同卫姮说了会子贴心话,方起身离开去了香芜院。 卫姮自然是一起陪同。 香芜院里,卫妙音已经是把能砸的物什,全部砸到了地上。 恶毒的咒骂是从前厅回到院后,一刻都没有停过。 谢氏迈进香芜院,还没有进屋,便听到卫妙音的咒骂声从屋里传出来,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歹毒。 听到谢氏面色冰冷。 守在外面的卢妈妈给谢氏行了礼,“七夫人,四姑娘这会子有些不受控,要不晚一些时候进去?” 见人就骂,见东西就砸,可不能伤了七夫人啊。 “开门吧。” 面沉如水的谢氏说完,又对卫姮道:“你当心些,别让她伤到你。” 听音姐儿那些咒骂声,是恨不能杀了姮姐儿,自个做错过不知悔改,还在因计谋失败大骂姮姐儿…… 十三族弟夫妇两人,到底是怎么教养儿女? 怎的一个比一个更为歹毒? 推开门,谢氏刚进去,突然,一物直朝她脑门砸过来。 多亏卫姮眼疾手快,快一步迈进门槛,抬手,飞快接住砸过来的宝瓶。 随之而来的是卫妙音的咒骂,“滚!都给我滚!都给我滚!” 险些被砸到的谢氏面色不改,扬声,“来人,把四姑娘按。” 屋里头,蓦然一静。 接着,珠帘后面流苏的身影闪了一下,接着扑到卫妙音的脚边,颤道:“姑娘,是是……是七夫人。” 天菩萨! 适才四姑娘差一点点砸到七夫人了! 前一息还暴跳如雷的卫妙音闻言,下一息,便泪如雨下,如似遭受千万般的委屈,从暖阁里飞奔出来。 “七伯母救救音儿啊……救……” 还没有哭诉完,猛地发现卫姮也在,瞬间,卫妙音再度变脸。 尖锐大叫,“卫姮!是你害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人也扑过来,直往卫姮脸上挠。 贱人! 去死吧! 要不是她故意给自己下圈,自己又岂会落到这般地步? 想到老昌王手里拿着是自己的亵裤,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知悔改的卫妙音还没有靠近卫姮,便被卢妈妈按住双手,闺阁里的姑娘哪有什么力气,双手被按住后,是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按住后的卫妙音又老实了。 “七伯母,救我!二姐姐她好狠的心啊,陷害我,还要软禁我,七伯母,我不想死啊,救救音儿啊……” 卫姮听到想笑。 说她蠢吧,有时又有几分小聪明。 说她有点小聪明吧,这会儿又尽做蠢事。 到底是谁陷害谁,七伯母一查便知,岂是她哭几句便能颠倒黑白的呢? 谢氏踩过满地的碎片,坐到炕上。 后面进来的婆子很是利索,眨眼就把地面清理干净,又将那摔倒的杌子等小的物件一一摆正,不过片刻的工夫,屋子里除了空荡些后,再也看不出被砸的痕迹。 等婆子们退下后,谢氏目光淡漠望着在自己面前委屈的四姑娘,“你说的是陷害,是指你和濯哥儿合谋算计二姑娘不成,反让自己失了清誉吗?” “我没有……” 卫妙音自然是矢口否认,大哭诉冤,“七伯母明察,这可是侯府啊,我怎么敢陷害二姐姐啊!” 为今之计,唯咬定自己不知,谅他们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毕竟,冬生是兄长的小厮,最是忠心。 想来不会出卖自己。 第513章 人心 报应来得很快。 冬生押到卫妙音面前,指认四姑娘昨儿夜里大火过后,偷偷把一物什塞给他。 “二姑娘,小的也没有法子啊,小的是大爷的小厮,大爷指使小的做什么,小的只能做什么,小的真不知昨夜里四姑娘给小的物什,是是……” 后头的话冬生羞于启齿。 八九岁的小童本就机灵,又跟着淫浸女色不可自拔的的卫文濯,其心智更比一般的小童深沉了些。 他不好意思说,一众人是听明白了。 坐于厅堂左侧的卫宗源淡声问卫妙音,“音姐儿,你可还有话说?是不是还想继续抵赖?不如,我把你的丫鬟提上来?” “你可以说是冬生诬陷你,总不能再说对你忠心耿耿的贴身丫鬟诬陷你吧。” 面对冬生的指证,卫妙音早已白了脸。 连冬生都招了,兄长那儿是不是…… 也招了? 会不会把一切罪责全推到她身上? 思及此,脸色惨白的卫妙音连身子都微微发颤。 她本就与兄长不太亲厚,若非贪恋城门口见的男子,根本不可能同兄长联手。 而今事情败露,从今朝到现在不曾见兄长露面,甚至老昌王来侯府时,兄长也一直藏身,难不成…… 从一开始,兄长其实是做了两手准备? 事成,皆大欢喜。 事败,及时脱身? 不成! 她不能坐以待毙。 卫妙音立马扑通跪下,一扫刚才还在香芜院的嚣张、跋扈,痛哭流涕道:“七伯父,音儿错了,音儿只是一时贪玩,真不知个中内情啊。” 兄长有没有招,她亦不清楚,谨慎起见不如先自己装糊涂。 可眼下无人再信卫妙音所说的每一个字。 她不知内情? 怎么可能呢? 连老夫人都不信了。 见卫妙音面对冬生的指证,还在这里装傻充愣妄想欺瞒族中长辈,一团怒火再次从心里升腾。 想她大二房,自老头子早早走了后,是她一个寡妇拉扯五个孩子长大成人,一生要强既不占族中半个铜子的便宜,哪怕是再苦再难,也不曾低头乞求族中援助。 是自己咬着牙,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身正、言正、行事正,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孙女,她的孙子竟一个接着一个长歪。 恨啊! 恨长房的孙辈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个个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事到如今,岂容你能抵赖?你说你不知情,谁人会信?姑娘家的贴身衣物盗出去,你会不知道后果吗?” “你是糊涂,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外面都爷们之间的事,你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掺和什么?” “你也是姑娘家,更应该知晓名声对姑娘家有多重要,你怎么如此狠心来算计你二姐姐啊!” “这些年,你的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你二姐姐家的?你父亲、母亲出事,是你二姐姐念及姐妹亲情,留你在庄子里享福,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怎还能生出歹心害你二姐姐啊!” 声声责备,更多的是失望和无奈。 原本想着关紧门在家里解决,如今宗子、宗妇,老族长全部知晓,她保不住濯哥儿,也保不住音姐儿了。 “如今你做出这等子丑事,侯府是容不得你了,去西山姑子庙那处了却余生吧。” 什么? 让她去西山姑子庙了却余生? 不! 她不去! 面对惩罚,卫妙音一时难以接受,惊恐求饶,“不要,祖母,音儿不要啊,音儿真知错了,音儿一定改,一定改,求祖母不要送音儿到那等子去了就没命的地方啊。” 上京谁人不知西山姑子庙的恐怖。 但凡犯错的女眷去了那处,不是疯就是傻,还有的实在吃不下苦,到了夜里心头一狠,便把自己给了结。 她怎能去那种狼窝虎穴啊。 卫宗源没有来侯府前,老夫人原本也没有想过要送卫妙音去姑子庙,交与卫姮自个处理,想着最多打几下,出出恶气。 若真是如姮姐儿所说,音姐儿会被濯哥儿亲自送入王府,那就是要人命了。 然,宗子发话需得送音姐儿去姑子庙,仔细想想,那处虽苦,可好歹还活着。 只要活着,或有一天还能接回侯府。 面对卫妙音的哭求,老夫人没有心软。 沉道:“若非你自己造孽,又怎会落得今日下场?天造孽尤可活,自造孽不可活。你犯下大错,唯有去姑子庙方能悔过!” 必须得送音姐儿去,好让族中知道大二房是有几分骨气的。 做错事,认! 绝不否认。 心力憔悴的老夫人说完后,便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闭上双眼,不再听卫妙音的哭求,那双轻搭在小腹处的双手,一直止不住地发颤,可见老夫人心中余怒未消。 荆氏看到很是担忧。 老夫人的身子万一气出个好歹,老爷便只能丁忧。 那么,势必会留在侯府,如此一来,三房夹在大伯、二伯两家之间左右为难。 “七哥,母亲上了年纪身子吃不消,容我扶母亲回屋歇息了。这儿的事,有劳七哥、七嫂了。” 说完,荆氏给宗子、宗妇福了礼,独自一人搀扶老夫人离开。 走出厅堂再和一直在外面候着的古嬷嬷,一道扶着老夫人回了安福居。 隐隐地,仿佛听到老夫人一声长叹。 她累了。 再这般操心下去,还不知有没有福分再跟着老三放任。 守宁没有说错,儿孙自有儿孙福,且让他们自己去吧,她啊老了,管不了,管不了。 没有了老夫人在场,卫妙音便知自己大势已去,再想闹腾被谢氏过来的婆子架住。 “卫姮,是你害我!是你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卫姮!卫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果真是不知悔改。 这会儿竟还认定是姮姐儿害了她。 听着那尖锐刺耳的叫骂声,谢氏眉头皱起发话,“把四姑娘的嘴堵住,塞入马车即刻送去西!” “七伯母,且慢!” 身披大氅,脚步匆匆的卫文濯几步并一步,走进厅堂拦下婆子们,“七伯母,四妹妹不日要进昌王府为王爷侧妃,还请七伯母让侄儿带走四妹妹。” 第514章 侧妃 嘴被堵住的卫妙音闻言,眼里迸出狂喜。 兄长来了。 她可以不用去姑子庙那吃人的地方儿了。 只要不去姑子庙,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救我……兄长……呜……兄长……” 喉咙里发出急促呜呜声的卫妙音是一息都等不了,只想快到回到兄长身边,躲在兄长身后。 “四妹妹少安毋躁。” 卫文濯温声安抚,还好他及时赶回侯府,不然,他又无法给老昌王一个交代。 “七伯、七伯母、小叔……”衣衫整洁,甚至还披了件老昌王大氅回来的卫文濯站在厅堂中间,朝卫宗源、谢氏、卫宗炎斯文揖礼。 “侄儿得知四妹妹犯下大错后,特地去了王府请罪,方知四妹妹因嫡姐云幽一事,对二姐姐怀恨在心,一气之下犯下大错。” “也怪侄儿这些日子夜以继日温书,是侄儿未尽兄长之责,不曾留意四妹妹走了偏路,以至于差点害了二妹妹。 ” “而今王爷又不计前嫌,又见四妹妹冰雪聪明,俏巧灵动,特以侧妃之位聘四妹妹进王府,这会子王爷已进宫求圣旨,还请诸位长辈稍等片刻,恭候圣旨降府。” 出门时,卫文濯还是万念俱灰。 而今一扫灰败,一举一动里散发着踌躇满志,拂袖间满面春风,一见便知此行让他有极大的收获。 说完后,卫文濯又特地看向卫妙音,再道:“四妹妹,王爷还说了,你进了王府后,待他得道成仙,许你良田百亩,金银无数,保你如二婶婶下半生无忧。” “四妹妹,我且问你,你可愿为王爷侧妃?” 还需要问? 自然是愿意啊! 嘴里还堵着的卫妙音没有一丝犹豫,飞快点头。 她是千个万个愿意啊! 二婶婶眼下的日子,便是她最向往的日子啊。 唯一可惜的是,她注定错过那个自己一眼喜欢上的俊俏儿郎。 卫文濯待她点了头,脸上笑意加深。 他就知道以眼皮子浅薄的四妹妹会同意。 “诸位长辈,既然四妹妹自个也愿意,后日便是黄道吉日,四妹妹还能同王爷、王妃共度献岁。” 如此着急,卫文濯也是怕老昌王突然反悔,再次寻他自己的麻烦。 卫宗源目光低垂,居高临下地笑看着一声不吭,干了大事的“好侄子”,笑道:“音姐儿婚姻大事,濯哥儿你能做主?” “回七伯父,父亲曾在信中叮嘱我,好生在上京给家中姐妹寻门好亲家……”有备而来的卫文濯掏出书信,“七伯父请看。” 卫宗源接过那薄薄的纸章,一目数行扫过,里头确实有提。 十一族弟对他这个长子,竟是这般信任、放心。 成。 那他一个堂伯父就不插手了。 只是…… 将信还回去时,卫宗源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濯哥儿,听你的意思,音姐儿陷害姮姐儿一事,你是真一概不知?” 卫文濯文雅一笑,从容回话,“回七伯父,侄儿确实不知,若是知晓怎会让四妹妹犯错呢?侄儿甚至都不曾察觉四妹妹早与王府有往来。” 不仅回了话,还有意把卫宗源有可能想要问到的话儿,提前给堵回去。 总之就是自己一概不知。 卫宗源也不再多问,只是那双酷似老狐狸的双眼许久许久都不曾从卫文濯身上挪开。 三员大官的眼神,可不是卫文濯一个书院学子能扛得住,看透不说透,无形中释放出来的官威更让卫文濯膝盖隐隐发软。 唯有暗自咬紧牙根,藏在宽袖下的双手用力攥紧再攥紧,很是勉强地稳住自己脸上快要僵硬的怡然笑意。 内心,却又隐隐有一股子快意。 他知道自己所说的每句话七伯父都不相信,甚至知道七伯父清楚此事他是主谋。 可那又如何呢? 他的身后是老昌王。 是曾经救过圣上性命的王爷。 更是圣上的叔叔。 七伯父敢动他吗? 敢动老昌王吗? 哈哈哈! 根本不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昌王天潢贵胄,七伯父一介臣子,君臣君臣,臣又怎敢藐视君恩呢? 一眼窥破卫文濯自得的卫宗源良久后,倏忽哂笑了一声,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侄女姮姐儿。 道:“姮姐儿,伯父突然懂你的乐趣了。” 任他高楼起,看他高楼塌,且让他得意登高,再到登高时摔下,还真是—— 颇为有趣。 卫姮轻地眨了眨眼,眼里闪过狡黠的笑意,“伯父何出此言?侄女不懂啊。” 嗯。 这也是一只有了道行的小狐狸。 卫宗源捋着美须哈哈大笑起来,尔后,对夫人谢氏温声道:“夫人,濯哥儿既给音姐儿安排的去处,我们又何必做恶人呢?放开音姐儿吧。” …… 老夫人知晓此事后,坐在炕上好一阵捶胸。 “造孽啊!造孽啊!一家子全是眼皮子浅薄的东西啊!进了王府,日后是死是活岂是音姐儿能做主的?” “就算濯哥儿在老昌王面前得脸,以后呢?以老昌王那不要脸的性子,指不定哪天便翻脸不认人啊。” 前面的气骂声还好,后面一句“老昌王不要脸”,可让荆氏、卫宗炎夫妇吓一跳。 卫宗炎赶忙道:“母亲慎言,当心祸从口生出。” “我就要说!本就是个老不死的东西,不知道糟蹋多少花朵儿般的姑娘,濯哥儿更是个禽兽不如,枉他还是读书人,竟亲手把自己的庶妹送进那吃人的地方!” 荆氏叹道:“母亲,濯哥儿既能得王爷另眼相看,想必与王爷兴趣相投,他又怎会认为王府是吃人的地方呢?” “更何况,音姐儿自己也愿意。你情我愿的事儿,母亲,您消消气吧,大可不必为他们操心。” 一边说一边给身边的夫君递眼色,卫宗炎似乎没有发现,话倒是自然而然地接过,“是啊,母亲,他们愿意,你若不点头,反过来会怨你呢。” “怎的?濯哥儿把自己庶妹送给一个东西为侧妃,还需我点头?莫不成,以后真出事,他还想赖我此门亲事是我允肯的?” “呵,你去告诉他,我是不会点头!以后但凡是要长房的事,长房自己做主,我一概不管!还有,你马上去寻老族长,就说我要分家。” 趁现在长房还没有闯出大祸,她要分家! 以免大祸临头,老二家尚有爵位,可别连累老三。 第515章 分家 分家—— 倒是提醒了卫宗炎。 他同夫人荆氏原合计劝着老夫人莫要管束大房的事儿,还真没敢往分家上头想。 毕竟,母亲健在,分家传出去名声不太好。 要知晓为官者最重名声。 而大邺又以孝治天下,母亲尚在,府里便闹出分家,御史在朝堂上参一本,必定会影响升迁考核。 还有七哥那儿…… 回到上京便忙成陀螺状的他还不曾去拜见,今朝清晨只来得及拜见上峰,回府后又赶上老昌王大闹侯府,忙到这会儿也没有同七哥说几句正经句。 升迁、外放,每一桩事他都得好生向七哥请教,请七哥给他指点迷津。 身为一家之主的卫宗炎几番考量过后,又见夫人荆氏朝他微不可着地点了点头,是极为赞同分家。 也好。 反正他与夫人说好不依附二房,也不指望大房能帮衬,分家就分家吧。 想通后,卫宗炎道:“母亲既想分家,儿子也是赞成的。” “大房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上,眼下又与王府结亲,母亲您是知道大嫂的脾性,最不喜家中麻烦大房。” “正好,我同夫人也不想占大房的好处,不如趁此机会分家,想来大哥、大嫂必定会点头。” 大哥是个没主见的,耳根子又软。 大嫂处处强势,又处处提防二房、三房占大房好处, 以后大房是同王府沾亲带故,以大嫂的为人,只会更加提防二房、三房。 此时母亲提出分家,意味着从此以后各房各过,哪怕大哥不同意,大嫂也有法子让大哥点头。 老夫人见老三两夫妇都赞成分家,便更加迫不及待了。 “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出门子,说不定还能追上你七哥、七嫂。” 卫宗炎笑道:“母亲,后日是守岁,又逢音姐儿出门,七哥朝堂事务也多,不如忙完这几日再说也不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三房是事儿精呢,刚回上京,一会儿闹到侯府大火,一会儿又闹到音姐儿匆匆出嫁,接着又闹分家……” 莫说他们觉着事儿多,就是自己都有此错觉了。 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地他们三房回来便净出事。 老夫人闻言,想了想,老三说得有几分道理,那就忙完这几日再说吧。 遂,叮嘱三子,“好,你要记在心头,可不许忘记。” 分家一事虽没有赶紧同卫宗源提及,卫宗炎出了安福居后,便对荆氏细声道:“分家事大,需得提前同姮姐儿透个风,让她有所准备。” 荆氏颔首, “那我现在便去找姮姐儿。” 宜早不宜迟,也好让姮姐儿心中有数,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儿,不会瞒着她。 卫姮刚送走卫宗源夫妇,回到听澜院换了身干净衣裳,思居院的月凝过来,说章氏身子不适,需得请大夫。 又取了名帖打发小厮去济世医馆,接着又见了李叔。 “大爷来了前院强行带走冬生,说是习惯冬生伺候,身旁离不了他。就算冬生犯错,要打要罚也由他来做主。” “冬生自个也想回大爷身边,说大爷一日还在侯府,他便一日盯着大爷,有什么风吹草动好提前告诉姑娘做准备。” “姑娘,大爷与昌王往来过密,我等也怕大爷借昌王之势,再次对姑娘施以毒手,暂且让冬生回到大爷身边吧。” 恭敬回话的李叔斟字酌句地说着,哪怕卫姮敬他为长辈,也绝不拿乔大,依旧谨言慎行,丝毫不曾逾规。 卫姮原想干脆趁此事放冬生出府,以防卫文濯因冬生指证卫妙音而为难冬生。 闻言,卫姮按了按眉心,道:“四姑娘必定记恨冬生,冬生此番回去怕是会吃些苦头,” 卫文濯需要卫妙音进王府,而卫妙音是个睚眦必报的生性,又气量狭隘,肯定会借卫文濯之手为难冬生。 李叔倒不是很放心,“姑娘无须担心,冬生机灵,四姑娘纵有心,冬生也能自保。” 卫姮还是不放心, “还需防着点才成,李叔,你让府卫盯紧些,若为难冬生及时露面阻止。” 李叔自是应下。 冬生是他亲侄子,他也舍不得冬生遭罪。 初春进来,说是三夫人来了。 李叔这才颔首退下,与三夫人荆氏遇上时,侧身的李叔又给荆氏揖礼,待荆氏迈进门槛,李叔方重新迈步。 已走进听澜院的荆氏回头,目光微暗看了眼侯府的李总管。 李总管? 她怎么瞧着很是眼熟呢? 像是以前在马厩里喂马,整日披头散发,一身邋遢的李瘸子? 走路都是一样,一拐一瘸。 可气质又截然不同。 李瘸子唯唯诺诺,整年都不见他吱个声,哪有李总管那通身硬朗的气派呢。 但瞧着又委实像同一人。 荆氏也没有让自己罕闷,进了卫姮后道家常一般自然提了一嘴李瘸子。 “婶婶没有瞧错,确实是李叔。李叔原先是我父亲的亲卫,伤了腿后才离开安营帐。” “两府分开后,李叔便是我侯府的总管。小叔在外头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李叔。” 听到荆氏心里一阵乱跳。 天菩萨! 敢情早几年前,二伯便开始把自己的人往侯府安排啊! 愈发庆幸自己没有生夺中馈的贪念,不然,就算姮姐儿在老夫人的逼迫下交出中馈,她在侯府里一样是寸步难行。 荆氏没有再多问候府里的事儿,趁着天黑之前,连忙把分家要事告诉卫姮。 “……你小叔的意思是音姐儿出嫁后,忙完这些时日再提分家。” 卫姮还有些惊讶,“老夫人亲口说要分家?” “老夫人管不了大房,以后呢也打算一直跟着你小叔,不如趁眼前她尚在上京,把各房分开,我与小叔自然是没有意见。” “婶婶也不瞒姐儿,你在最难时,我同你小叔不曾管过你。如今侯府好起来,我们也没有面儿背靠侯府给自己做脸。” “分家也有分家的好处,一家子图个清静。” 难不成前世小叔一家自她出事,一直到二房被害也不曾露面,也是这般想的? 不掺和,不图谋,明哲保身图个清静。 如今就能解释清楚,前世自己为何一直到死也没有见过三叔一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