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一只阴湿男》
1. 小黑粉
英区,A大。
某论坛的“英区表白墙”今天爆了一条投稿,评论和点赞都是999+。
[海底捞,有人认识这个美女吗,在线等一个联系方式]
并且附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地点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文艺咖啡馆,照片里的女孩身着淡蓝色菱格纹针织马甲,搭配设计感十足的长裙,脚下是嵌着碎钻的小细跟,背着一个皮质的链条包——这一身颇具明艳色彩的穿搭,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名牌。被奢侈品堆砌出的美丽,显得华贵又优雅。
女孩面前放着一杯卡布奇诺,袅袅升腾的热气氤氲。她在iPad上随手画着服装设计稿,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裙摆的轮廓。午后日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落在了她跳跃的指尖上,宛如一幅惬意美好的油画卷。
评论区清一色的舔颜文案。
[这不是艺术院的阮梨吗?]
[哇这个是真富婆]
[稿主可以直接放弃了,大小姐的前男友是金融业的精英白男,现男友是校内的华人富二代,就是前几天开迈巴赫来上学的那个阔少]
[稿主若能捞到大小姐的微信,我原地倒立洗头]
……
阮梨在当天的下午才得知自己被投稿了。
她的朋友可心直接给她甩了原帖的链接,这时点赞已经破万了。
“这些人可真够无聊的,人就在面前不敢搭讪,背地里偷拍去网上捞人。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阮阮,要不要我去撤了这投稿?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可心不以为意地吐槽着,阮梨却盯着屏幕上的那张照片,思索了几许。
偷拍的确很没品,不过……
这张照片拍得太完美了。
光影与色彩融为一体,构图也恰到好处。
实在很适合发在她那个58万粉的博主号上。
于是,阮梨最后决定,换上实名大号,爽快地回复原贴。
[这张照片拍得不错,请稿主私信我,商议买断的价格]
[啊啊女神前排合影]
[雾草,不是吧,还真给这小子蹲到了]
[女神真是人美心善,不仅没计较被人偷拍,还花钱亲自把照片买下来了,这格局]
[所以,这色胆包天的家伙不仅真的加到了富婆的私人vx,还能得到一笔酬劳?]
[是谁又破防了]
……
阮梨很快便加上投稿人的微信,是一个昵称叫做Blanc的男生,头像是纯黑的。
看定位,他也是本校学生。
阮梨点开聊天框,主动开了个价。
[你好,1kRMB能不能接受?]
[可以。]
电话另一端的可心很是震惊:“不是吧,你还真加了?而且一开价就是一千?富婆,你真是我唯一的姐!”
阮梨微微一笑,直接转账过去,对方也很快就收下了。
但让她略感奇怪的是,两人的聊天框就此没有了后续。
她的列表有八千多个好友,其中不乏陌生的搭讪者。她见多了主动到过分热情的男人,像这样一加上就冷淡躺尸的,还是头一个。
他们的聊天,就好像两个在闲鱼砍价的买卖人。
算了。
她本身也不是冲着和陌生男人调-情去加的这个人。
阮梨顺手P了一下照片,调了个饱和度更高的滤镜,然后发在了博主号上。
她的网感嗅觉不错,这照片发出去,果不其然又是一条爆款。不出半个小时,点赞就已经突破50万,还给她涨了小几千的新粉。
这些可比一千块有价值多了。
夕阳西下,阮梨踩着落日的余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私人公寓。
这公寓坐落在学校附近的黄金地段,租金不菲,也是她唯一的清净之地。
她连拽带扯地脱掉了高跟鞋,然后开火煮了一份速食水饺果腹。
穿了一天小细跟,脚都要痛死了。
阮梨像滩烂泥,不修边幅地瘫在沙发椅上,翘起的二郎腿高高架在了化妆镜前,她倾身用点外卖送的塑料叉子叉了一只水饺,送进嘴里。
若是她的男友见到了这幅场景,定会大跌眼镜。
毕竟在外人面前,她的人设一直都是端庄优雅、金枝玉叶的富家大小姐。
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素颜的模样;
她和朋友外出逛街,也从不考虑米其林三星级以外的餐厅;
哪怕遇上再让人火冒三丈的事,她也只是会温文尔雅地一笑置之。
阮梨很喜欢扮演这种千金人设的感觉。
她拿出手机开始刷,照例对自己的评论区开始舆情监控。
底下全是老粉的表白,为了她今天高价买照片这事,还盖起了话题楼,给她免费的热度。
[有没有从表白墙过来的?]
[明天我就拿着大炮去艺术院蹲一个街拍,富婆姐姐,你看我还有机会么]
这条视频的热度越来越大,很快就被广告商看中,私信她,问她愿不愿意接一个化妆品的寄拍,只需要拍摄一个10秒左右的氛围感视频,再在评论区回复网友、点出同款化妆品即可。
报价足有八千。
这不就回本了么。
[我姐一向很阔气,有次有幸和姐分在了一个公共课的小组,姐直接拉群说她平时比较忙,让我们多担待,然后送了我们一人一套神仙水礼盒!谁懂啊,让我帮大小姐写一辈子的小组作业我也愿意啊!!]
翻着那些评论,阮梨嗤地笑了一声。
不过都是她的营销手段罢了。
所谓的神仙水套装,不过是她做博主寄拍时,品牌方给她寄来的样品。她经营账号这么久,每天都绞尽脑汁地创作内容,营销人设——千辛万苦才攒了59万粉,平时拍广子挣不了几个钱,但最不缺的就是品牌方寄的这些“小破烂”了。
反正她一个人又用不完,不如直接送出去做个人情,还能营销一波自己的富婆人设。
在旁人眼中,阮梨是养尊处优的江浙沪独生女,家中背靠市值超亿的上市集团。女儿奴亲爹为了满足她追求艺术的梦想,重金将她送到英国最好的艺术学校来专攻服装设计。
看上去,她也的确像个才华横溢的富家女。
然而,没有人知道。
实际上,她的衣柜里有一半都是假货,每个月底信用卡还完房租,余额还不足四位数,经常靠吃泡面和老干妈拌饭饱腹。
她家的构成也很平凡,抛妻弃子的爸,穷困潦倒的妈,还有一个年纪轻轻就出来做网红骗人的她。
她的生活90%都由谎言组成。
说她浮夸也好、说她虚荣也罢,她都照单全收。
知错,但也不改。
通过营销和包装,来推销“人设”这件商品,来获得众人的瞩目与吹捧,从而掌握更高的话语权、更多的权力。
其实,阮梨还挺享受这种建立在虚假上的“特权”生活呢。
这时,可心又给她发来了一条微信。
[阮阮,别忘了下周末是季少的生日party,大家都在等你拍板呢。]
季云就是阮梨的现任男友,也是阮梨融入当地富二代圈子里结交的第一个同校男友。他生日就快要到了,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备,但最后地点一直没定下来。
按理说,季云才是这场party的主人,去哪儿自然该由他说了算。但这些人竟然不约而同地绕过了这个寿星本人,而更尊重她的意见——是不是很好笑?
阮梨很早就领悟了,其实,富二代圈子里本身也有踩高捧低。
原本他们才是真金白银的阔少千金,却不知不觉地将她捧成了中心人物,每个人都以和她套近乎为荣,哪怕只是在她的视频里作为配角露了个脸,都能开心好几天。
思来想去,阮梨认为,这可能是因为自己有个59万粉丝的博主号。
初来英国时,人在异国他乡,表现欲总会强得可怕。这些富家子弟们也有不少都想过去当个网红,但没有一个真的把账号做起来了——除了她。
在经济水平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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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的同圈层里,有名气的,自然是比没名气的要更有影响力一些。
这些脑袋空空的纨绔子弟,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炫富飙车。
可真让人头疼。
阮梨这几天都在发愁,该给男友送个什么礼物好。
季云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少爷,她可不能买些假货随便糊弄。
要不然,干脆随便找个理由分手,等他生日一过,再复合吧。
阮梨正放空脑袋,手机忽然响了。
她的账号多了一条恶评。
[你这包是假的吧?]
其实确实是假的。
那链条包原本是个轻奢的牌子货,专柜价两万五,最近才上架不久,正卖得火热,叠上代拍费没个小三万的根本抢不到。
所以,她从某夕夕里298砍价买了个高仿。
阮梨的指尖在这行恶评上仅仅停留了0.1秒。
接着,完全没有内耗,直接动动手指,就删除了这条评论。
她早就和自己对奢侈品的焦虑和解了。
18岁生日那天,她用自己辛辛苦苦攒的所有积蓄买了一个LV的经典款手袋,拿到手的瞬间,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后来,她很快便醒悟了。
原来,她真正追求的不是穿名牌本身,而是穿名牌所能给她带来的东西。
她那时便下定决心,今后不能让自己被所谓的奢侈品给驾驭。
她要反过来利用它们,来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
不过,让阮梨没想到的是,未来的几日,这个人就像是梦魇一般缠上了她。
可心送的GUCCI手提包到了,这是给阮梨上次帮她设计晚礼服作业的谢礼,是个真货。
于是,她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背上她的GUCCI包包,各种凹造型、找角度,好不容易才拍了一套图,选了张最漫不经心露出logo的,精心P了半个小时,最后发在了网上。
这种暗戳戳的、带点心机、却又装作“漫不经心”的炫富——才极具富二代的风格。
若是明晃晃地将大牌摆在人面前,反倒显得刻意。
阮梨将照片发了出去,很快就有粉丝发现了她的小心思,评论区又是一片媚富的声音。
但很快,她也收到了一个眼熟的评论。
[总算背个真的了。]
阮梨翻个白眼,几乎要气笑了。
有完没完了,小黑粉?
阮梨终于起了兴趣,点开那人的主页,正想顺手拉黑,却像看到了什么,手指停顿在了半空。
等等,
好熟悉的ID。
“Blanc”和黑色头像,
以及同样的ip地址。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前脚才收了她一千块的稿费,扭头就在网上掀她的饭碗。
阮梨一时无语,顺手就点开了那人在自己视频底下的历史评论,一条一条地看。
不看不知道,她发现这人简直就是个精分怪。
同样的视频底下,他每次都要用两种语气回复两次。
[滤镜开得真大,鼻子都磨没了]
[手上怎么突然多了双筷子,原来是刷到我的菜了]
[求链接,我要整套避雷]
[纯路人,请问你是刘亦菲的小号吗]
[你不适合透明高跟鞋,一股风尘气]
[姐姐,脚好漂亮,能不能踩我脸上]
阮梨终于被逗笑了。
她明白了。
此人要么就是人格分裂,
要么就是孔雀开屏,想竭力吸引她的注意罢了。
原来,这家伙那天收了转账就躺尸,还装出一副高冷的模样,背地里是留着这一套反差感连招在等她呢。
故意刺激她,让她对他产生好奇,进而去主动联系他?
幼稚的小学生把戏。
她偏偏不如他的意。
于是,阮梨将那人的主页重新拖了出来,这一次,毫不犹豫,直接拉黑。
2. 跟踪狂
送走小黑粉后,阮梨的评论区总算清净了几天。
这天周五,上完了专业课,阮梨便来到了学校北区的活动室。季云有这里的钥匙,一般来说,没有课的下午,他和朋友们会在这里打上一两个小时的台球。
果不其然,阮梨一推开活动室的门,可心几人就拥了过来。
“阮阮,我们选了几个好地方!你快来看看——”
她们说的是季云的生日派对。
阮梨看了一眼iPad上的截图。
夜店。滑雪场。私人别墅。
她不喜欢夜店的氛围,也讨厌运动。所以,前两个直接pass。
“就去别墅开睡衣派对吧。”
“我没意见,季少觉得呢?”
“我听小梨的。”
两个核心人物拍了板,其他几人也纷纷应和,可心就拿起手机道:“那就这样定了哦。我去给别墅管家打电话约时间。”
这时,季云忽然扔了台球杆,一撑手翻过沙发,来到阮梨身边:“对了,宝贝,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
“我最近新认识了一个哥们儿,能不能把他也叫上?”
阮梨已经习惯了季云的没主见。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他每次约会都像个巨婴,就连吃饭的餐厅都是阮梨来定,而他只负责刷卡、付账单。在恋爱时,这一点尚且可以算作是听话事少的优点。但若是真的步入了婚姻,那就是给人无痛当妈了。
不过,阮梨也从没考虑过真的和他结婚罢了。
“这是你的派对,当然可以了。”阮梨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商学院的那个华人Leon,”提起这个人,季云忽然来了劲,“一个怪咖,但是挺有名的。你还记得今年的愚人节,隔壁的实验室电脑全被黑了,放了一整天的《熊出没》吗?就是他投的自制病毒。”
每年的愚人节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恶作剧,这是学校的传统,不过阮梨对这些不感兴趣。熊出没也是她十岁前才停下来多看几眼的动画片了,她早就过了爱看那个的年纪。
“他家里应该也挺有背景的,不然也不会读得起商学院了。”季云仍在滔滔不绝,“而且,他本人特别高冷,谁约他都无一例外地谢绝,行踪还很神秘,每天来无影去无踪的,总让人感觉他在忙着搞大事情。”
阮梨委婉地制止他:“亲爱的,如果不是知道你是个直男,我都快要怀疑你是不是暗恋他了。”
季云无辜地撇了下嘴,“其实我本来对他也没什么想法,是他主动找我搭话的啊!谁让他找上我,开口第一句话就夸我的车拉风!”
“喔,那真是怪不得了。”
阮梨明白季云的脾性,他最受用别人夸赞他那辆银灰色迈巴赫了,一看人喜欢车,他就立马卸下心防,恨不得把人带去家里的车库欣赏一番。
“他说我的迈巴赫超帅的,还说这车很配我。我随口一提让他来我的生日趴,他竟然毫不犹豫答应了!”季云洋洋得意地炫耀,“嘿嘿,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人格魅力特别大啊?”
阮梨眉头一皱,觉得这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像季云这样头脑简单的笨蛋,简直太好忽悠了。她才不信一个高冷的怪胎突然转了性来参加派对,真的是因为爱上了他的宝车。
不会是看上了派对现场的哪个美女,找个僚机来撩妹吧?
于是,阮梨便抬头问:“可心,你认识这个leon么?”
“不认识哎。”
“那你们呢?”
见在场的女孩们都纷纷否认,阮梨便暗自松了口气。
算了,就当她是多心了吧。
~~~
阮梨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下周起就是期中了,课业会变得繁重起来。为了迎接周末的到来,她今天特意去平时很难排队的网红烘焙房买了个三角慕斯蛋糕,就坐在门口的小圆桌旁,一边拍照一边享受美食。
这家烘焙房是一对韩国夫妻开的,其实味道算不上多独特,甚至水平可能还不如国内二三线城市的私房蛋糕店。只是因为英国实在是个美食荒漠,对比出差距罢了。
刚吃了一小口,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一条微信,又是那个熟悉的黑色头像。
[怎么把我拉黑了?]
阮梨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复时,对方很快又发来了一条。
[我暂时不会把你背假包的事告密的,不用担心]
阮梨噗嗤地笑了一声,他是不是还等着她夸一句真贴心啊?
其实,她根本不怕他到处说。
那只是一个假包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真正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个包,而是背包的那个人。
就好比斯嘉丽揣了个巴宝莉的仿品手袋,别人也只会觉得那是巴宝莉为她出的私人定制款。
真假重要吗?
更何况,现在富二代们也并不个个都是冤大头了,大家都流行假包真戴。毕竟真的名牌包一个就得小几万,大家只是来上学,又不是走秀场,谁也不想上学背个书包,还得把包供起来,时刻小心被谁偷了或是划了。
想拿这个来捕风捉影,以为抓到了她的小辫子,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阮梨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
于是,她略微措辞,装作不经意回复他。
[呀,WeChat怎么忘了拉黑了]
然后,直接一键删除好友。
她一边在心里想象着对面此刻气炸的表情,心情大好,又多吃了一口小蛋糕。
谁承想,下一秒,她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提示。
是否接受[L]的隔空投送?
[接受][拒绝]
鬼使神差的,阮梨点了确认,一张照片很快映入眼帘。
照片上的人是她自己。
准确来说,是从第三视角拍的她,此时此刻,坐在烘焙房里的画面。
这偷拍手法,和上一次表白墙的那张简直如出一辙。
照片的最底下,还附着一行小字。
[姐姐还想买照片吗?]
阮梨倒抽一口凉气,握着甜品叉子的手指,都激起了轻微的鸡皮疙瘩。
那个人现在正在她的附近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阮梨心头涌上一股诡异的、被凝视的感觉。
令人头皮发麻。
却也……很刺激。
阮梨心跳加快,他人的目光,犹如一道兴奋剂。
她忽然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了猎枪下的兔子,无声的扳机正在扣动。
这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在明,他在暗。
可是……真是这样么?
阮梨调整表情,继续编辑图片,把字打在上面,隔空回传给了他。
[同样的套路用两次就没意思了,这次我可没稿费给你。]
对方也回复得很快。
[没关系。比起稿费,我更在意照片有没有拍出姐姐的美]
趁他打字的间隙,阮梨也在快速地流转目光。
她在自己的周遭环视了一圈,根据照片暴露出的主视角度,很快便定位到了偷拍者的位置。
找到你了。
隔着一扇窗,和一条人流穿行的马路,在她对面的长椅上,男人穿着宽大的深色连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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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帽檐被高高拉起,压在了头顶的鸭舌帽上。
帽子在他脸上打下了浓重的阴影,他戴着贴合的口罩,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五官。只能辨认出他身形颀长,一双长腿交叠,架在石阶上。阳光洒在他肩头,他正垂着头打字。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慢慢抬起头。
阳光倾洒的瞬间,两人的目光交汇。阮梨看见了他的一双眼眸,深邃不见底。
男人的视线逐渐变得沉重,灼热。
阮梨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没有避开对方的注视,反倒撑起下巴,冲他的镜头摆好了姿势,莞尔一笑。
忘了按下快门,对方明显的一怔。
来不及反应,阮梨便提起了包,留下半碟没吃完的慕斯蛋糕,直接离开了烘焙房。
临走前,她不忘拉开店门,在他的视线之下,缓缓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还有意味深长的一笑。
阮梨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这个奇怪的跟踪狂缠上了。
起初,看见他身形的轮廓,她还只是感觉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后来,她跟他四目相接。
她才,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在一周前,校内的天鹅湖边,她就已经见过他。
那时,她恰好在和季云幽会。他们坐在安静的湖边看日落,像寻常情侣一样牵手、拥抱。
直到季云接到一个电话,临时被教授叫走。阮梨收拾了东西,原本也打算离开,却被一个同专业的学弟堵住了去路,硬要她收下他的礼物。
那个学弟追了她许久,哪怕知道她已经有男友了也锲而不舍,简直就是色胆包天。
其实阮梨并不想收他的东西,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个包,单纯只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可以通过这种死缠烂打爆金币的方式追到她。
但她那时还是维持了外表的体面,收下了学弟的礼物,没有让他当面难堪,而是选择在日后托第三人将包包还给了他。
只是,就在她收下礼物的瞬间,透过稀疏的树影,她看见了在湖的对面,正有一个黑影在与她对视。
那视线隐匿在暗处,滚烫、压抑,极具侵略性,犹如黑暗中的困兽。
她被人看见了。
其实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什么。
就算季云知道了,也是无可非议。且不说他只是她短择的男友,哪怕未来他们结婚了,也并不意味着她和伴侣自此绑定了。她永远是独立的个体,自然也可以和普通异性正常地交往。
只是,
当时的阮梨,并没有想太多,而只是为了省个麻烦,顺手对着林间的那人,隔空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其实,她本意只是提醒他,不要多管闲事。
反正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大概这辈子也见不到第二面。
如今看来,她的举动,似乎反而起了反效果。
怪不得,这个人要一直挑她的刺,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所以,他是觉得她是个惺惺作态、脚踏两条船的坏女人,要来代表正义制裁她吗?
阮梨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算了。
她不是头一回遇到爱骚扰的跟踪狂了,但像这样难缠、喜欢躲在不起眼角落里暗中窥伺的变态——还是第一个。
好在,阮梨现在已经将这个跟踪狂全面拉黑了。
只要刻意避开和他接触,日子一长,应该就可以慢慢甩掉他的。
阮梨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她没料到,他们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3. 小发圈
人来人往的烘焙房,店门被推开。
头顶悬挂的风铃随风而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默默目送着阮梨离开后,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停在了她方才待过的圆桌前。
阮梨的博主账号上,刚才又发布了一条最新的动态。
[终于有空打卡了这家出色的烘焙房。不愧是万人点评的大店,口味让人惊喜。]
配图是半个小时前拍的一张芒果慕斯蛋糕。
男人盯着桌上那只动过几小口的慕斯蛋糕,忽然不禁笑出了声。
他盯了许久,最终伸出手,在她还未吃完的餐盘里,用食指蘸取了一小块蛋糕的奶油,送入唇中。
微涩的口感,
或许还残留着一丝她唇膏的香气。
男人舔了舔唇角,直到最后一丝柔软也融化在舌苔上。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桌角边缘,那里还静静地躺着一个被主人遗忘的发圈。
纯黑的发圈,带着一个格子纹的蝴蝶结。
方才还出现在阮梨的长发上,如今却被她无情地落下了。
男人迟疑了几许,最后将手指伸了过去,指腹触在那蝴蝶结的纹路上,细细摩挲。
粗糙的质感,
轻盈的指法。
他想象着自己的手此刻变成了这个发圈,取而代之、触碰在了阮梨的长发上,贴合着她的头皮,与她亲密无间。
好似意图隔着这一层信物,与她产生微妙的感应。
就在这时,他帽衫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也倏地中断了他的思绪。
打开一看,是新的消息。
发信人来自季云。
[成了。哥们,我女朋友同意了。party的时间地址我发给你了啊。]
[对了,你有没有家属在这的?可以一起带过来玩啊]
他的神色有转瞬的厌烦。
不只是因为被打扰,更因为季云的存在本身。
[没有]
对方回复得很快。
[不会吧,你条件这么好,女人不是随便挑啊?]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哥们微信里美女如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挑出几个来。]
这番话说得颇有优越感,表面上是为他物色对象,实则只为炫耀自己。
他动了动手指,只问。
[你女朋友知道么]
[我女朋友?她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一个沪圈千金,人特别漂亮,也很会来事儿。你就放心吧,她很懂事,平时也听我的话,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我吵架的。]
[你知道么,今年情人节,我送了她一个钱包,她就开心得不得了,说是收到过最喜欢的钱包,要用一辈子呢]
[其实啊,那个钱包,我每个前女友都送过一个,哄女人这一块,你还得跟哥们儿学学,哈哈!]
他嗤地笑了一声。
这种人只会把女朋友当做彰显自身男性魅力的附属品。
他也懒得再多费唇舌了。
于是,他关闭了聊天框,转而切到了后台,点开了新的一条特别关注提醒。
原来是在某二手交易平台上,阮梨的账号就在刚刚发布了一条拍卖闲置品。
【FENDI女士皮革钱包九成新有完整发票凭证包邮出】
联系上下文一看,颇有种讽刺意味的笑点。
他唇角漾开一抹笑意,渐渐加深。
真是个熟练的撒谎精。
不诚实的姐姐,要受到惩罚。
最后,他不假思索,按下了“购买”键。
~~~
其实,阮梨卖掉季云送的钱包,只是为了给他买个新的生日礼物。
羊毛出自羊身上,她只是让季云的钱换了个形式又回到他自己手里罢了。
只要不被当事人发现,那就是皆大欢喜。
阮梨本来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她在闲置网上用的账号是小号,现实里没有朋友知道。
要不然,她的朋友们就会万般“惊喜”地发现,她们给阮梨送过的、凡是叫得出牌子的高档货,几乎都被她用来当做摆拍的道具,留下一堆存图后,就扭头挂上了二手网站,变成了现金回流到了她手里。
阮梨自以为自己的小心机隐藏得很好。
至少这么久以来,从未翻车过。
很快就到了季云的生日派对这天。她的专业课老师拖堂了十分钟,导致她恰好遇上晚高峰,堵车了。
这时,可心的电话打了过来:“阮阮,你到哪里了啊?”
阮梨看了一眼腕表,已经迟到快半个小时了,她说了声抱歉,又问:“是不是就差我了?”
可心扭头去清点了一下人数,“对了,还有Leon……他也没来。”
“我还挺好奇他长什么样呢,听说很帅。也不知道是不是单身。”
话音刚落,阮梨的出租车恰好停在了别墅门口。她拉开车门,看见前方也停了一辆哑灰色的卡宴,从里面钻出一个肩宽腰窄的男人,两人正好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男人一露面,别墅管家便立马迎了上去。阮梨虽然没看到他的正脸,却也猜到了几分。
“可心,我好像见到你说的那个Leon了。”
她话音刚落,却是戛然而止。
下一秒,阮梨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转过了脸来,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直中了阮梨的眉心。
……开玩笑的吧?
阮梨挂断了电话,指着男人的脸,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你——”
他竟然跟踪她到了这儿,怎么做到的?难道他在她身上安装了监视器吗?
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季云就已经欢笑着拥了出来,“Leon!你来了。”
得知眼前这个尾随了她多日的变态,就是男友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新交到的朋友——阮梨简直眼前一黑,毛骨悚然。
一行人往别墅屋内走去。临转身前,Leon似是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阮梨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往室内挪的间隙,她快步走到男友身边,压低声音问:“亲爱的,不如你再跟我说一遍,你是如何认识这个Leon的吧?”
“上回跟你说起,你不是还一副没兴趣的模样么?”
“我只是太好奇了。”
季云不疑有他,毫不掩饰地侃侃而谈起来,“那天我恰好在redbar遇到他。其实你懂的,我很少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只是我们俩喜好出奇的一致,聊起来十分投机,我甚至感觉,他就是我走失在外的双胞胎兄弟。”
阮梨越听越忍不住叹气。
这个草包,被人利用了,还浑然不知。
真是太诡异了。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侵袭蔓延,让她不自觉地绷紧肌肉、加快心跳。
这种惊悚感,不是因为害怕他会向自己男友告状,而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不知道他到底还藏有什么阴招,也不知道他到底渗透自己的生活有多深。
显然,阮梨低估了这个男人的阴险程度,他明显是有备而来,为了吸引她的注意,简直不择手段。
跟踪她、偷拍她、假装路人弄到了她的私人微信、又在她的社交账号评论区上蹿下跳,企图吸引她的注意……
现在,又假意接近她的男友,实则司马昭之心。
下一次,又该是什么?
难道要偷跑进她家里装个针孔摄像头不成?
在别墅敞亮的灯光下,Leon站在了所有人眼前。
这一次,他没有戴口罩,加之近距离的观摩,阮梨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的脸。
他眉眼冷淡而深邃,接近一米九的挺拔身材,显得鹤立鸡群。
上身是宽松垂坠的西装外套,搭上同色系的直筒西裤,显得随性又利落,是最近很流行的CleanFit风,简洁、干净,视觉上又十分协调。
总之,是个很养眼的男人。
以至于他一出场,便宛若一场无声的风暴,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阮梨盯了他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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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却多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似曾相识。
一想到这个表面高冷帅气的男人,背地里,却是个喜欢跟踪女人的变态——阮梨不禁紧皱眉头。
这个被她低估的家伙,似乎比想象中棘手呢。
“果然人如其闻,好帅呀。”
“没想到Leon真的来了耶。”
朋友们却还在情况之外,纷纷感叹。
“我看到外面那台卡宴了,你的品味也不错啊。”季云故意给Leon肩上来了一拳,笑着问,“那是你自己的车?”
Leon看出了他的试探,似笑非笑地吐出两个字。
“租的。”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有转瞬的尴尬。
直到男人神色不变,开口打破了僵持:“开玩笑。”
“……哈哈,真幽默。”
季云摸不着头脑,分不清他是故作戏谑,还是真的冷幽默,便拉阮梨来圆场,“来,介绍一下,这就是Leon。”
“这位就是我女朋友,Sukie,之前跟你说过的,人称英区刘亦菲的艺院女神,怎么样?很漂亮吧。”
Leon微微点头,以示肯定。
接着,主动朝阮梨伸出手:“hi。”
他衣袖随动作而上移,继而露出了手腕上套着的一个女式发圈。
发圈上还有一个格纹的蝴蝶结,可爱又小巧。
就是明显和他的风格十分不搭。
阮梨的眼皮一跳。
那不是她的发圈吗?
怎么到他手上去了。
怪不得她哪里都找不到。
这个变态,不止喜欢跟踪人,还有偷东西的癖好?
很快,不止阮梨发现了这个发圈,可心也不嫌事大一般惊呼起来。
“呀,这是什么?这不是女生的发圈吗?”
季云也暧昧地调侃他:“不是说没对象吗?怎么还戴这个啊,哥们儿,不老实啊。”
众人围着开始八卦,你一言我一语。
阮梨夹在其中,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Leon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是扯动嘴角,笑意浅淡。这样的表情,可以有一万种解读。
事已至此,阮梨已是进退维谷。出面解释是错;不解释也是错。
索性继续装傻,她也一言不发,装得若无其事。
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同时,阮梨又忍不住暗中窥察男人的侧脸。不知这个家伙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还是又憋了什么坏水,在等着设计构陷她?
阮梨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对于这个危险的男人,她心中升起一股本能的抗拒感。
跟这个人共处一室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就好比闭眼过河,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落入圈套。
他怎么胆子这么大,竟敢当着她正牌男友的面,戴上她的发圈?
是在堂而皇之地威胁她,
还是在暗度陈仓地宣誓主权?
亦或者是……
二者皆有?
他究竟想做什么?
“行了,别打听人家隐私了,第一次见面,别给人家吓跑了。”
“就是就是,来喝酒吧,别管了。”
朋友们开始分享酒水,进入下一个话题。
阮梨坐在下沉沙发里,却感觉身后有一股浓重的视线,压在她的后脑上,顺着她的身子,从头到尾地蔓延。
这种难以忽视的被注视感越来越强烈……而且,熟悉。
像这样的被凝视感,她从前只在一个人的身上体会过。
她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他?
不是在烘焙店,也不是在湖边;
而是在……更早的以前。
阮梨有些烦闷。
她不喜欢这样失控的感觉。
比起提心吊胆,她更喜欢亲自掌控局势。
她要主动出击,
搞清楚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4. 第三者
下一秒,阮梨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隔空传信。
[要告诉他们,发圈的主人是谁吗?]
发件人依旧是熟悉的[L]。
阮梨条件反射般看向发信人,恰好对上了Leon的视线。
不知何时,Leon已将发圈取了下来,放在手心,指尖描摹着那蝴蝶结的格纹,唇角微动,耐人寻味。
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她的正牌男友季云正在和朋友们闹作一团切蛋糕。而他则坐在阮梨眼前,当着她的面,把玩着只有他与她二人能够认出的信物。
这感觉诡异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恍惚地感觉,他手中攥着的不是蝴蝶结,而是她。
在一片背景的哄笑声中,阮梨掩住心绪,不动声色,抬手回道。
[我无所谓。如果你想让他们都发现你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就请便。]
他越是要挟,她就越要表现出游刃有余。
只有这样,才能逼他心急,先露出破绽。
其实,仅仅是一个发圈,还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
无论是背假包,还是收下学弟的礼物……他自以为能拿捏她的每一件事,阮梨其实都可以找到理由糊弄过去。
她有这个自信。
毕竟,她如今的社交圈都以她为中心。
而她的男友季云,充其量,也只是个草包。
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并不足以撼动她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至于这个发圈……
她打赌,他绝对不敢向季云坦白真相。
否则,无异于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Leon看了一眼手机,没再继续回复,而是对着屏幕笑了一下。
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沙发椅,分明近在咫尺,却还要通过手机隔空互传简讯,让空气静到像是冷场。
这种荒诞又微妙的气氛……
简直就像是在偷情一样。
忽然,可心从身后拍了拍Leon的肩,笑道:“hi,在看什么?我叫的外卖到了,要不要一起来吃披萨啊?”
不知怎么,阮梨的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直到Leon顺势将手机屏幕倒扣,她才跟着松了口气。
随即又很快意识到,
不对,明明又不是她偷了东西,她跟着心虚什么?
嗯……
更诡异了。
“阮阮,你也快来吧。”
阮梨摇晃脑袋,无奈起身:“好,来了。”
几人围着餐桌坐下,阮梨的位置在季云旁边,和Leon隔着三米远。
她不能一直处于信息差里,也要找到一些有助于理解现况的线索,才不会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现在仔细想想,阮梨好像也发现了疑点。
反复推敲后,一切的不合理,实际上都有迹可循。
他很了解她,了解她的喜恶,她的交际圈,还有她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所以,他会以表白墙捞人这样别出心裁的方式加到她的私人微信,因为他知道她乐于出尽风头;
所以,他还去她的评论区扮演精分的小黑粉,无事生非、摇尾乞怜,果不其然吸引到了她的注意;
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无孔不入地侵入了她的生活,让人避犹不及。
其实,换一个角度来想,
戴在男人手上的女式发圈,可以看作是他在宣告对她“主权”的占有,
却也可以看作,是他在邀请她往自己身上,留下专属于她的“标记”。
阮梨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词。
男小三。
这个猜测的确很大胆,但是,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只要代入试图上位的男小三视角去看,他那这些看似毫无章法的行为逻辑,瞬间就变得自洽了。
阮梨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Leon。
那么,现在就只差验证这一步了。
“宝贝,我看到你发的博文了,你说你爱吃韩国人开的那家私房烘焙,所以,我今天特意去那里定制了同款芒果慕斯。”
说罢,季云像邀功似的摆出那蛋糕来,放在了圆桌的正中央。
阮梨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一时间啼笑皆非。
其实,她也没有很喜欢甜食,尤其是那家店的芒果慕斯……算了,懒得去解释了,索性演一下吧。
为了避免被季云强塞一嘴廉价的植物奶油,阮梨决定先下手为强,笑着捻起蛋糕盘:“好啊,亲爱的,我来喂你第一口吧。”
在季云含下她送到嘴边的餐勺时,阮梨能明显感觉到,脑后的那道目光变得阴暗几分,沉重如铅,重重地落在了她与季云交叠的手上。
这视线的意味太过于明显——甚至于不需要她仔细去分辨。
一下子就诈出来了。
小狗的心思还真简单呢。
“真甜。”
阮梨却将指腹又按在了季云的唇角上,为他擦拭蛋糕的残渣,亲昵地一笑。
Leon的视线随着她挑衅的动作而愈发沉重起来,阮梨甚至能隐约听到耳畔传来他逐渐急促的呼吸。
她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反倒很喜欢这般火上浇油的滋味。
终于也轮到你如坐针毡了。
阮梨心情大好,为季云喂蛋糕的姿势就更加亲密无间。
直到,一声闷响传来,桌上玻璃杯中的水,不知何时悉数洒在了Leon的外衣上,晕开层层的水渍。
“呀!”他身旁的可心连忙起身抽出帕巾,为他擦拭水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杯子是空的呢,不知道谁倒了水进去,不小心碰你身上了,抱歉啊。”
“没事,小问题啦。”见状,季云也出面安抚了几句,又指着远处的长廊,“卫生间在那儿,哥们儿,你要不先去清洗一下吧,换件外套什么的。”
Leon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攥着帕巾。他站在阮梨面前,目光却落在二人相牵的手上,视线晦暗不明。
最终,只应道:“嗯。”
看着Leon远去的身影,阮梨也将蛋糕碟放回了桌上。季云却还沉浸在她方才给的甜蜜之中,嬉笑着搂上她的腰肢,“今天怎么这么黏人?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拆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
阮梨只笑着敷衍他:“亲爱的,你绝对会喜欢的。”
紧接着,手机又收到一条传送。
[我可不认为,他会喜欢你卖掉情人节纪念礼才换来的爱马仕男香]
[他三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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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向我吹嘘,说那钱包你会用一辈子]
阮梨愣住了。
又很快反应过来。
[是你买了我的包?]
Leon不语,只是接连传了三张截图来。
第一张,是她现用二手网账户上所有的买卖记录。
第二张,是她从前在国内使用的闲置交易账号的主页。
第三张,是他后台的已购订单,赫然就是她前几天卖出的那款粉色皮革钱包。
出于谨慎,阮梨有三个卖的账户,平时都是换着用。
他查出她在英区的eBay账号就算了,可是,怎么会连她高中在国内用的闲鱼号都被扒了出来……
阮梨的眼皮跳了一下。
糟了,她忘了,他是个能黑掉学校实验室电脑,播放一整天动画片的网络骇客。
在那截图里,能看出来,她身边所有好友送她的贵重礼物,几乎都被她转手卖了,甚至包括可心前几天送她的GUCCI手提包。
这张图如果流传出去,她会把圈子里的富二代朋友们都得罪一个遍。
她高中的闲置账号就更是炸裂了,因为那时要准备出国,她临走前卖掉了自己一衣柜的旧衣服,里面很多是小城市地下商场专供的那种地摊货,一件69的连衣裙上还贴了香奈儿的logo。除此之外,年少不懂事时,她还曾在上面买过很多别人用过的大牌化妆品,40一只的萝卜丁,50半瓶的雅诗兰黛粉底液。
虽然阮梨硬着头皮……也可以找到理由强圆自己的账号上为何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交易记录,但光是解释这些问题,就也足够她社死一回了。
阮梨皱起眉头。
她的担心应验了,他手里掌握的东西,果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这人真是比想象中还要难缠。
[Le先生所学的黑客技术,不会都用在对校友开户上了吧?]
他回复的口吻略带无辜。
[姐姐,检索你的二手网账户还不需要用到黑客技术]
正在阮梨烦恼之时,对方很快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你想买断这三张截图吗?]
阮梨盯着那条讯息,好像又有些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了。
莫名其妙的,他去人-肉搜索她的网购账号做什么?
他到底是想追求她,还是想毁掉她?
如此矛盾的行为,简直让人捉摸不定。
事已至此,也只有去会会他了。
阮梨冷下了脸,随意扯来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蛋糕渍,推开了季云的肩:“亲爱的,你知道书房怎么走么?我得跟我导师回个电话,他刚刚给我发邮件了。”
“你要打电话啊,”还在状况之外的季云果真指了路,“就在那儿,快去吧。”
见阮梨走远,他还不忘嬉皮笑脸地跟旁人补充一句:“我敢跟你们打赌,她绝对是偷偷去给我准备惊喜礼物了。”
见众人一片起哄,季云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谁叫她这么爱我。”
阮梨的确是去为了他的礼物才借口离开的。
只不过,和他想象的情况不太一样。
她径直去了洗手间的方向,在路过走廊时,瞥见了墙上挂着的吹风机,顺手拿上。
5. 躲起来
“没有烘干机,就用这个代替吧。”
Leon闻声,放缓了脱下外套的动作。
卫生间外的洗手池前,透过镜子的倒影,他看见阮梨从背后走来,伸手接过了他的外衣,嫣然一笑:“我来帮你吹吧,毕竟你是客人。”
说着,还乖巧地歪了歪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Mr.Leon,你不会介意的吧?”
Leon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把外套递了过去。
阮梨将外套挂在了长架上,吹风机连上电,开始吹烘潮湿的衣料。
说是帮他吹衣服,实则那双手却不安分,在布料的里外游走,摸来摸去,仿佛一个警察在搜查卧底的证物。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二人独处的缘故,男人的视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阮梨能明显地感到身后有一道打量的目光,正黏腻地贴在她背后,从上至下地游移,直到气氛变得浓烈起来。
阮梨硬着头皮继续摸,直到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就在他大衣内侧的口袋里。
她正想伸手去拿,耳后却遽然多了一道声音。
“在找什么?姐姐。”
那嗓音低哑、湿热,有如融化了、粘稠的软糖,堵在她的耳廓,让人避无可避。
第一次听他用自己的嗓音开口喊她“姐姐”,阮梨心跳有一瞬的加快。
她一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Leon的目光。
他的眸子深邃、晦暗莫深。通过他的瞳孔,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拉开序幕。
他们都在相互试探、角逐。
阮梨很快镇定了心绪,直接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湿漉漉的发圈,举在了他的面前,蝴蝶结已经染上了污渍。
她当着他的面,把发圈扔进了垃圾桶。
“看起来,这个已经不能用了。我就帮你扔掉了。”
她承认,其实自己就是故意的。
得亲自看着那脏兮兮的发圈进了垃圾桶,才算安心。
Leon也发现了她的小心机,却是笑了起来,也退回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阮小姐,随意动别人的私人物品不礼貌吧。”
你还好意思说。
阮梨知道他在套话,她不为所动,继续装傻。
“我只是好心提醒而已。这发圈已经被弄脏了,相信它的主人也不会想留着它了。”
闻此言,Leon微微一挑眉。
镜子里,他的身形与她的交叠在一起。他垂下头,落下的阴影笼盖了她的轮廓,犹如牢笼困住了一只待逃的金丝雀。
阮梨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却是皱起眉,很不喜欢这样的压迫感。
Leon继续他的试探:“你来,不会只是为了扔掉这个发圈吧?”
“我来这里,难道不是因为你故意打翻了水杯么?”阮梨却不踩他的圈套,反勾起唇角,讥讽道,“想约我聊天,何不明说就好——何必自己溅了一身水,还赔上了一件衣服呢?”
Leon愣怔几许,不禁失笑。
然后,贴近她的身侧,手指触在那吹风机上,按下了关风键。
“同理,如果你想搜身,也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
他话里有话,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假装为我烘干衣服的演技真的很多余。”
说着,他又亲自拉开了外套,内侧的口袋有一条拉链,怪不得刚才她一直没摸出来。
谈话间,Leon已经将拉链拉开,拿出了里面的那个淡粉色皮革钱包,举在了眼前,微微一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找这个吧?”
阮梨眉毛微挑,伸出手,毫不费力便把那钱包抢了过来。
“好了,物归原主。”
Leon无辜地撇了下嘴,“我还没开价呢。”
“我可以在平台上退款给你。”
“那三张截图该怎么算?”
“……那你现在开价吧。”阮梨漫不经心道,“大不了我打给爹地,让他开一张巨额支票给我。”
支票当然是没有的。
不仅没有支票,阮梨连个可以打电话的亲爹都没有。
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Leon却好似看穿了她的伪装,笑谑道:“姐姐,你撒起谎来,真的完全不会脸红。”
他就像一眼识破了她纸老虎的小伎俩,望向她的眼神,仿若观看宠物猫表演后空翻一般的愉悦。
几分欢乐之中,还夹带着一丝宠溺。
这样的凝视感,让阮梨感觉很不自在。就好像在他面前,她完全是个透明人,毫无隐私可言。
阮梨正欲发作,外面的连廊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隐约还能听见她男友季云的声音。
不好,不能被她男友看见她此时和这个男人的勾当。
她甚至不能确保,脱离了她控制的Leon,会对着季云他们爆出什么惊天猛料。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阮梨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Leon的手,将他拖进了厕所的隔间之中。
——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带上他一起躲藏起来。
“呃,Leon人呢?怎么去了这么久……”
在他们躲起来后不久,墙外便传来了季云的问声,“我原本还想问问他有没有见到我女朋友呢。结果他也不见了。”
这隔间是个拱门的设计,上面只挂了一层单薄的隐私帘。
也就是说,外面的人随手便可以撩开这挡帘,一睹究竟。
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了,那么所有人就会发现,此时此刻,阮梨正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被Leon压入怀中。
这隔间太过狭窄,容纳不下两个成年人,几乎拥挤到阮梨连手都不知放在哪儿,最后只能顺势搭在了Leon的腰上。她将面孔贴紧他的胸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见Leon也在不安分地乱动,阮梨眉头一皱,猛地扯过他的下巴,迫使他注视着自己的双眸。
最后,将手指轻轻放在唇上,“——嘘。”
Leon的脊背有一瞬的僵直,随即,忽而压抑地低笑了一下。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肩上的挎包,正抵住了他的西装裤,随着她的动作,而大幅度摩擦。
Leon的喘-息逐渐变得短促,而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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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毫无所知。
该不该告诉她?
心绪犹如脱缰的野马。
他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帘外传来了朋友们的声音,“他衣服还在这里呢,咦,怎么还多了个吹风机?”
季云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距离两人不足两米远的地方。
阮梨闭着眼,脑海中却难以抑制地浮现起男友略一伸手,揭开那片摇摇欲坠的帘子——最后将她与“奸夫”捉个正着的画面。
这种不堪设想的惊险之感,让她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外面的人却依旧在呼唤。
“厕所里是不是有人啊?hello?Leon,是不是你?”
听着季云一惊一乍的呼声,阮梨的心都悬到了嗓子尖儿。
她下意识地往内退去,外露的脊背却碰到了冰冷的墙壁,冰得她差点倒抽一口气,却被猛地捂住了嘴。
还未脱口的惊呼及时遏制在了空气中。阮梨心有余悸地移过眼,却对上了Leon幽暗的目光。
起初,Leon捂住她的嘴,只是为了防止她叫出声音。
但慢慢地,这个动作就变了味道。
他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指尖顺势挪动,直到按在了她的唇上,细细地摩挲。
阮梨几乎能感受到他指腹粗糙的纹理,温热的触感。
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更是裹挟了欲-望与贪婪的火苗,好似要将她的肌肤烧出一个洞来。
很显然,这种充满暗示感的动作——已经越界了。
他戏谑地笑,拿捏了她不敢剧烈反抗的心理,手指继续在她的唇间蠕动。
一步步模拟,方才她喂男友蛋糕的动作。
还真是只记仇的小狗。
阮梨知道他在赌,
他赌她不敢出声。
这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让阮梨莫名很是不爽。
凭什么总是她被他耍得团团转。
于是,她冷不丁抓住了他的手,往他手心咬了一口。
他的掌心被咬出一圈齿痕,还牵出了一缕水丝,很快便泛起了红。
奇怪的是,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那神态反倒像是……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帘外又传来了季云醉醺醺的疑问声。
“呃,这里怎么有四只鞋子啊?”
更远的一端,是朋友在隔空回应他:“四只鞋子?你看错了吧,怎么可能有两个人啊,那厕所那么小……”
季云的酒后疯语,吓得阮梨花容失色。
原来是那隐私帘并没有全然将拱门遮挡住,而是在下方留了一道十厘米左右的缝隙。
他们两人交叠的双脚四足,被看得一清二楚。
可此时缩脚已经来不及了。
阮梨的头痛得好像要裂开了。
明明她才是那个被跟踪狂缠上的受害人,现在却好像被迫和他上了同一条贼船。
更恐怖的是,
向来糊涂的季云,此时却难得地聪明了一回:“唔,这个……好像是我女朋友的高跟鞋……”
闻言,阮梨的头皮瞬间炸开。
6. 装病毒
阮梨听见了一阵疾快的心跳声——
是她的,还是他的?
都已经混杂在一起了,分不清了。
阮梨承认,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
这接二连三的刺激,实在是快要冲破她的承受极限。
那一霎那,她脑海中甚至升起了一个冲动的念头,或许主动冲出去,现在解释还来得及,总好过被当场撞破的狼狈——
就在她的一念之差险些酿成恶果之时,Leon猛地扯住了她。
那力道之大,阮梨瞬间泄了气,浑身都有些发软。
却不同于她的兵荒马乱,她看见他气定神闲地微扬下颌,清冷的面庞犹如冰雪初融,一抹淡淡的笑意悄然浮现。
接着,
他伸出手,放在了自己的唇上,轻嘘一声——就像阮梨从前对他那样。
最后,用一种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清的气声问道,
“你也不想我们之间的秘密被你男友发现吧?宝宝。”
“宝宝”
不同于“宝贝”直白露-骨的挑-逗意味,更多了几分哄人般的亲昵之感,却又隐约透出了一丝隐匿于暗处的占有欲。
这猝不及防的一声,让阮梨从头至脚窜起一股如电流般的颤意,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又响起了另一个友人催促的声音:“好啦,你别再乱看了,干嘛打扰别人上厕所,像个变态一样。”
季云的确喝了不少,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但他揉了揉眼睛,仍在犟着:“可是,这真的很像我女朋友——”
“季少,你到底喝了多少啊?”又一个人打断了他,“外面都在喊了,大家还等着你一起玩桥牌呢。你这幅样子,还能不能玩牌啊?”
季云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好胜欲驱使他往外走去:“当然可以了,别小瞧我……”
直到凌乱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再三确认帘外没人以后,阮梨才算终于活了过来。
好在有惊无险。
这样的刺激感,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见状,Leon忍不住噗嗤一笑。
在看见她听到自己喊她“宝宝”时,眉眼间那不自然的抽搐,他的表情有微妙的爽到。
而阮梨也迅速捕捉到了这一丝若隐若现的信号。
也让她愈加坚信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她如获新生,亦如惊弓之鸟喘着气:“……你真是个疯子。”
“嗯。”
Leon微扬起头,对于她的控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反应极淡地陈述道,“你把我从黑名单拖出来,我就删掉那三张截图。”
没想到他会这样爽快地开出价码,阮梨有些半信半疑:“就这么简单?”
Leon勾了勾唇角,“就这么简单。”
所以,刚才他不惜要挟自己,大张旗鼓地弄出了那么多动静——就只是为了要从她的黑名单里爬出来?
阮梨一时间哑然失语。
“OK,我会把你加回来的,也请你履行承诺。”
“一言为定。”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转身离去。
阮梨回到了客厅,面上波澜不惊。
“阮阮,你总算回来啦!什么电话,怎么打了这么久?”
她一面应付友人的询问,一面却在心中复盘着方才的细节,最后更加坚定了脑海之中的念头。
她绝对见过他,在更早的之前。
准确来说,她已经大概能猜到他是谁了,Leon的真实身份……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做最后的验证。
party的最后,阮梨将季云送的那个粉色钱包藏好,而把自己准备的香水送了出去,哄得季云乐不可支。
而Leon的礼物则是一个由他亲手设计的APP,季云可以用那个APP来记录自己每天的睡眠质量。
虽然不知道他肚子里又装的什么坏水,但阮梨隐约猜到,这个APP一定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由于寿星醉得太厉害,party被迫提前结束。而阮梨作为季云的女朋友,也承担起了送他回家的职责。
阮梨找了个代驾,想送不省人事的季云回校内的单人宿舍。
在等代驾来的间隙,她却感到一股浓烈的视线正在注视着她。
明明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她和醉汉两个人,她却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好似有人正在背后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样诡异的感觉,一直到她亲自送季云到了宿舍楼下、与他拥抱道别时,终于到达了最高峰——
那身后的视线好似近在咫尺,阴暗、发烫。可每当她回过头来,却发现身后总是空无一人。
阮梨强忍着不适感,匆匆叫了个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这时,已经是深夜的十一点了。
终于感觉那股强烈的被注视感逐渐消散了,她这才舒了口气,彻底松下戒备心。
阮梨照例甩掉了高跟鞋,脱掉了精致的裙袍、紧身的内衣,把这些束缚统统扔到一边,而换上了一件舒适保暖的毛绒睡衣。
这件简朴的纯色睡衣,已经被她穿到了破洞。
尽管这才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但在外面,她依旧只穿成套的名牌女装,根据时尚杂志来参考穿搭。
她必须让自己时刻保持精致,优雅人设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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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塌。
因此,这间小小的单人公寓,便成了她最后的一块净土。
一个人在家里宅着——才是她最轻松、最毫无防备的时刻。
阮梨抬头扫了一眼屋内的环境,这里就好像一个毫无秩序的杂物世界。
椅背上搭着她上周穿过的脏衣服;梳妆台前,昂贵的大牌口红、眼影盘、粉底液……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电视柜旁边的矮茶几上,还堆满了没来得及扔出去的外卖纸盒。
阮梨深吸一口气。
嗯,她绝对不会带任何朋友或是同学来到她家的——永远不可能。
在准备洗澡前,阮梨打开了手提电脑,给国内的老妈发了一条微信。
“妈,你还留着我以前的平板么,帮我查个东西,很急用。”
现在国内应该是早上八点左右,这个时候,她老妈应该已经起床了。
阮梨一边等着妈妈的回复,一边开始做洗澡前的准备。
人的气味,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心理学上有一条结论,当与一个人亲近熟悉时,便能够闻到他身上特别的味道,是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分辨出的费洛蒙。
多亏了在隔间里那次惊心动魄的“亲密接触”,她与他靠得那样紧密,在那一霎那,她才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在等老妈回话的时候,阮梨收到了一条微信,是刚从她黑名单里解放出来的“Blanc”。
[你刚才,送他回家了吧?]
话一出口,她眼前几乎浮现出他那因吃味而显得阴郁的双眸。
那时,居然真的是他。
他的嫉妒心,果然很强。
但未免也太阴魂不散了吧?
难道,他没有别的事干,一直在暗中窥伺她吗?
阮梨动了动手指,不以为意地回复。
[那又怎样?]
季云是她男友,她当然可以送他回家。
那不然送谁,难道送他吗?
对方许久都没有回复,阮梨便以为他终于作罢了。
十分钟后,她的邮箱多了两封新的邮件。
一封是老妈刚刚发来的她需要的资料。阮梨点开了另外一个,发现是一封来自学校的邮件。标题说下个学期的课程表已经排好了,让她下载接收。
阮梨不疑有他,一边开始认真翻阅老妈的资料,一边顺手便将第二个压缩包download下来。
直到安装完成,下载好的文件夹突然自动销毁,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阮梨这才慢半拍地发现,刚才那封邮件的发件人,根本不是教授的邮箱地址。
等她反应过来时,病毒已经安装完成了。
7. 赌一把
下一秒,某人的消息准时发来: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阮梨盯着Leon的聊天框,一时失笑。
这个所谓的礼物,就是在她的电脑里安装的病毒软件?
难道,他又想故技重施,从她的电脑里窃取她的秘密吗?
好在她很谨慎,这个学习电脑平时只用来存放学校的相关资料和作业,几乎没有别的用途。
哼,看来某人要无功而返了。
阮梨漠然地将电脑断了网,起身,去浴室泡了个澡。
等她围着浴巾出来,重新坐回了懒人沙发里,打算抹身体乳时,
可那瓶常用的乳液,此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她桌上堆砌的东西太乱,这些日子她忙得一直没空收拾。到了需要用时才觉心烦,手上拨弄搜寻的动作不由得变得多了几分焦躁。
下一秒,手边亮着的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身体乳在你右手边]
与其说是对话框,不如说是有人正在远程操控她的电脑,打开了系统的cmd,在上面打起了字,与她对话。
阮梨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右手边望去——
果然找到了。
她攥着那一瓶乳液,瞬感汗毛倒立。
她的电脑没有联网,能办到这件事的人,她的身边就只有一个。
他怎么知道她要找什么?
他怎么知道乳液在哪里?
他……
到底监视她多久了?
这种不知全貌的未知感,好似随处都可能隐藏着危险,无法索敌、令人防不胜防。
阮梨不寒而栗,强忍着不适,硬着头皮,尝试在对话框里键入了一句中文。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三秒后,对话框内多了一行字。
[只是向你展示真正的黑客技术而已。]
阮梨这时才想起,刚才无意间下载的那个病毒软件——原来这才是它真正的用途。
[你想做什么?]
[收集素材。]
[什么素材?]
[《阮小姐的观察日记》]
这是什么玩意?
还没等阮梨回复,她的电脑突然开始自动往外弹照片,一张、两张……直到将整个屏幕铺满。
照片上,都是她家的场景。
从门口的玄关,到飘窗旁的大床。
她租的公寓是个自带卫浴的小单间,那几张照片,几乎让她的住处一览无遗。
照片角落显示的时间,则是在十分钟前,
她去洗澡的时候。
[姐姐,你家里可真乱。]
[你的朋友们若是知道你平时就睡在这狗窝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阮梨一时间忘了回击,而是停下动作,脸颊通红。
她无暇关注那些泄露隐私的照片拍出来的她家有多么凌乱、邋遢……
只因,她猛地想起来,她刚才洗澡的时候——忘了随手关上浴室的门。
一个人独居,她经常开着门洗澡、或是浑身赤条条躺在床上玩手机。
她从没想过,她这最后一方清净的私人领土,也会有被侵入的一天。
莫大的羞耻过后,是难抑的愤怒。
阮梨猛地掀开窗帘,却不同于上一次隔街对拍的情况,这一次,楼下空荡荡的,对面是另一栋漆黑的大楼,什么人也没有。
阮梨没找到Leon的人影,还不解气地对着窗户比了个中指,但又很快意识到,照片上的视角,似乎并不来自于窗外。
冷静下来想想,这些相片不像是普通的照片,反倒像是……摄像头视角的截图。
可是,为了保护隐私,她从来没有在家中安装过摄像头。
阮梨一个激灵,下一秒,缓缓地看向了自己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
那屏幕的顶部,赫然镶嵌着一个小型摄像头。
漆黑的镜头,闪烁着红点。
那一瞬,她仿佛隔空看见了他乌黑漆亮的眼眸。
这家伙——
阮梨箭步过去,正想用力合上笔记本——忽而手指一顿,
怒极反笑起来。
她花了半分钟,整理好情绪,然后重新坐回了电脑前,冷静地打下一行字回复。
[所以,你的日记里还有哪些素材?统统告诉我吧。]
冷静,她要引蛇出洞。
对方见自己被识破了,索性也不装了。
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罪行”的意思,
直接发了一个长截图过来。
[2月23日,天鹅湖,雨。
阮小姐收下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求爱礼物。她不喜欢那个人,为什么还要收下他的礼物?]
[3月1日,家,晴。
阮小姐一回到家就把鞋子甩开了。我知道,她向来都不喜欢穿高跟鞋,不过她还是每天都穿。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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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她喜欢的,是高跟鞋象征的一种符号。]
[3月2日,烘焙房,多云。
阮小姐今天打卡了一家很烂的烘焙店。她发现了我的镜头。
我有点好奇,她明明就不喜欢芒果蛋糕,为什么还要假意称赞?难道,这样会显得更淑女吗?]
越往下看,阮梨的眉头便皱得越紧。刚翻到了底,屏幕上突然又跳出来了一行大字,把她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之际,阮梨想找到关闭的按钮,可那些文字却像失控了一般,跳出的字体一条比一条大,各自重叠、闪烁——直到塞满了整个电脑屏幕。
[好假……]
[不,应该说,真装]
[我很好奇,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假货?]
[或者说,]
[你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姐姐,为什么不回我了?]
[难道,你也会心虚吗?]
条条不堪入目的质问,让人丝毫没有喘息的余地。
阮梨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关闭了电脑。
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看来,他是一朝尝到了要挟她的甜头,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实在是忍无可忍。
她要开始反击。
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破坏她得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不能再任由他将摄像头对准她的隐私,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她的底线。
阮梨不再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直接打开手机,划出blanc的聊天框。
Blanc是一句法语,意为“纯白”。
而他的头像又是一片漆黑。
亦如他本人——游走在白与黑的交界处,时明时暗,恍若一个隐匿在边缘的隐形人。
然而,从现在开始,她就要将他从阴暗之处揪出来——放在闪光灯下,让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机,再也无地可藏、无处遁形。
方才,她已经读完了老妈发来的所有资料。
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Leon——李赫,
你以为,自己很会耍小聪明,是不是?
那就来赌一把吧。
阮梨把心一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天见一面,地址我发给你。]
对方回复得也很快,只有一个字符:
[1]
8. 小草莓
阮梨在去赴约之前,先抽空去见了一面季云。
作为寿星,他喝得酩酊大醉,以至于在第二天酒醒时,将昨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阮梨反倒安心了几分。
还不忘抽空数落他:“亲爱的,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了,你酒品真的很差。”
季云睡得半梦半醒,坐在床上,一脸懵懂:“我都干了什么傻事?”
阮梨掩嘴,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穿着四角内-裤站在桌上唱山歌算吗?”
季云很是崩溃,“……天哪。”
恰巧这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阮梨离得最近,就顺手就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
原来是昨天Leon送他的APP里,自动设置了一个叫醒服务。
阮梨按灭了闹钟,想了想,考虑到前车之鉴,她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Leon给你做的这个APP,你还是慎用吧。”
“嗯?什么APP?”
季云像是反应了过来,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就去扑着抢阮梨手里的手机,
“喂……别看我手机!”
他抢手机的动作凶猛,阮梨差点被他给扑得摔一跤。她刚想抱怨,却对上季云一副凝重的肃色。
他不仅没有把阮梨的提醒放在心上,反倒责怪起了她乱碰他的手机。
介于季云平时一向是以妻管严的模样示人,今天突然对她拿手机的反应这么大,阮梨稍微惊讶了一下。
于是,半开玩笑地问:“怎么了?你手机里有什么秘密啊?”
季云动作娴熟地一键清空后台应用,回退到了桌面,语气极不自然:“什么秘密?我、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碰我手机……”
阮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说起来,她好像确实从没有碰过他的手机。
她没想过,他也没主动提过。
不过,哪怕是现在,阮梨也对探究男友手机里的秘密没有兴趣。
他们之中,谁又没有一点黑暗面呢?每个人都经不起严格的究查。
比起季云,她更想去搜查Leon的手机。
然后,找出其中所有关于她的东西,再一键删除。
如果,能再顺便搜刮一些有关他的把柄,就更好了。
言归正传,阮梨改口道。
“亲爱的,我今天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见她没有追问这个话题,季云也像松了口气般,态度也松和了许多:“什么事?”
下周开始,阮梨要着手准备这学期的实践课了。
她修的专业是服装设计。在期末前,她需要交出一件由自己设计、剪裁、制作的衣服,再找来一位合适的模特,最后,在期末时和其他同学的作品一并展示在秀台上,由老师评分,计入期末总成绩考核。
眼下,季云无疑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季云虽然智商不高,却因为出手阔绰、为人随和,是校内小有名气的红人。如果她能找来他做她的模特,就可以制造更多噱头,从而进一步打开她在学校里的知名度。
既然选择了这么一个男人作为男友,她自然就要不遗余力地榨干他所有的价值。
看着阮梨没有追查他手机的份上,季云也很快同意了这个提议。
作为交换,她亲口保证以后不会再动他的手机;
以及……还要为他昨天耍的酒疯而保密。
她理解,季云作为富二代,人前最看重面子。当然,她也很愿意维护季云的颜面。
毕竟,丈夫的容颜,也是妻子的荣耀。
反之,
如果让旁人都看到她和一个会耍酒疯、还五音不全的白痴在一起谈恋爱……很难让人不怀疑她也是同种草包吧。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
临走前,季云还高兴地亲了她一下,“宝贝,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
“你一定要给我设计一套暴帅的服装哦——我要能进时尚杂志的那种。”
阮梨笑了一下,随口敷衍他:“没问题。”
心中想的却是,以季云这样不着调的性格,还真怕他把事情搞砸了。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
至少他的身材还不错。
衣架子一般的身材,再拉胯的设计,穿出来也不会太丑。
说不定,还能帮她在课程考评里拿到一个很不错的分数。
~~~
最后,和Leon的约见,阮梨迟到了半个小时。
等她打车来到校外的一个CBD商场里的地下停车场,很快便看见那台眼熟的哑灰色卡宴,正乖乖地待在约定地,等着她的大驾光临。
阮梨扫了一眼车牌号,随后拉开车门,轻车熟路地坐了进去。
她坐在后座,关上了车门。
透过后视镜,看见Leon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掌骨节分明,四指修长。
下一秒,他就转过了脸来,与她对上了视线。
他沉默不语,眸中结着潮湿的雾气,阴森森的,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片刻的寂静后,阮梨终于被盯得有些发毛,正想开口,Leon突然又伸出了手臂,纤长的手指按在她的手背上。
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那冰冷的触感,带着一层薄汗,好似滑腻的蛇皮,让她不禁一个冷颤。
最后,他牵引着阮梨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阮梨本想反抗,手心却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他勾着她的指尖,依次划过的,是他的脸、鼻梁、唇角……
最后,他在她手掌上轻蹭了一下。
如此轻柔的动作,阮梨却好似被烫到一般,心跳也下意识地快了一拍。
Leon将她的反应尽数捕捉入眼底,眯着眼睛,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笑意却不及眼底。
“姐姐,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语气冷冷的,带着几分明显的不悦。
阮梨一怔,稍显紊乱的呼吸,却在此时变得平稳起来。
随即,一抹笑意在唇角初绽。
“因为,我刚从我男朋友那儿回来啊。”
Leon不喜欢这个答案,更不喜欢她在这样的气氛下,主动提起别的男人。
他的表情沉了下来,漠然地收回了手,一副不高兴的神色。
见状,阮梨却笑着反问,“我以为你知道呢。反正你也在我身上安了摄像头,能实时监控我走到了哪儿,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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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挑起眉梢来看向她,却是皮笑肉不笑:“如果你想要,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安一个。”
虽是玩笑的口吻,但阮梨知道,他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不行。”
阮梨义正严词地拒绝。
并且,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她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Leon的面前,以命令的口吻正色道,“我今天来,是为了让你修好电脑,删掉你装上的病毒软件。”
Leon顺手接过了那台电脑,手指却在开关键处徘徊不定,好似在逗弄她一般。
“帮姐姐修好电脑的话,”他企图谈起条件来,“下次约会,能不能改在地面上?”
她知道他很急,
不过,姑且就让他急着吧。
阮梨今天特意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校外的地下停车场,还只能在他的车里碰头——就是不想让认识的人看见,他们厮混在一起。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她可不想和他扯上太大的关系。
于是,阮梨直接一口回绝:“想都别想,你还真是抓住一切的机会向我提要求啊。”
Leon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像是有些不满:“为什么?”
阮梨的回答也很直白:“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和你很熟。”
闻言,Leon蹙起眉头。
“和我熟,很丢你的份?”
阮梨没有直接回答他,他不肯删掉装在她电脑里的病毒软件,无非就是条件没谈拢。
退一步说,
他只是想要向她索取一份奖励。
阮梨无声地环视了一圈车内,果不其然,在副驾驶座上发现了一盒鲜艳的草莓。
其实,她将Leon约在这里见面,还有一个原因。
在停车场的入口处,有一家很显眼的鲜切水果店。
在很多年以前,阮梨曾经很喜欢吃水果,尤其是口感鲜美的丹东草莓,她每天都可以吃上半斤。
“李赫同学,”阮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倾身,伸手取来了那盒未拆封的草莓,“在车里吃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
她的手指修长而纤细,极具骨感,十分好看。
在李赫的注视下,她慢悠悠地撕开那层保鲜膜、挑起一颗娇艳欲滴的草莓,放在嘴边,咬上一口,让鲜嫩多汁的草莓染上了她的唇印。
这幅画面很是养眼,他看得专注,以至于,她后来神色自若地将那颗被咬去了尖尖的草莓,举在了他的眼前时——他还下意识地愣怔了一瞬。
“……你叫我什么?”
阮梨没有重复说过的话,而是微眯起眼,指尖轻挑,扔下一句祈使句。
“吃下去。”
李赫喉头一滚,似是压抑着渴求的欲-念。
那是一种生-理上的条件反射,就犹如巴甫洛夫的狗,一听见铃声响动,便会竖起尾巴流出口水——不过是长时间的训练习惯索然。
看见他炽热眼神的那一刻,阮梨就知道,她赌对了。
阮梨嫣然一笑,更是胸有成竹。
“李赫,你还要假装到什么时候?”
“你明明很想吃的,对吧?”
“以前念高中的时候,你不是最爱吃我剩下的草莓吗?”
9. 初印象
阮梨承认,起初,她的确没有认出李赫来。
主要是因为,他们已经快三年没有见过面了。
这三年里,李赫的变化的确有些惊人。
以前读高中时,他个头还没这么高,相反,他身形很单薄、瘦弱。
阮梨还能依稀描摹出他的长相,脸颊凹陷,颧骨微微突出,面庞清瘦;肤色苍白得近乎病态,透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冷,像是被潮湿的雾气长久笼罩。
和现在的模样简直就是大相径庭。
久别重逢,李赫长高了许多,相貌也完全长开了,浓眉薄唇,更有男人味,也多了几分肆虐的侵略性。
的确很难让人和三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加之,二人分别的时间隔得太久,距离又跨越千里……
阮梨原本以为,她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李赫了。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其实,自己推理的方向一直错了。
李赫,他并不是什么试图上位的男小三。
而是——她多年前曾无意捡起,又随手丢弃的前男友。
不……
甚至可能都算不上是前男友。
毕竟,和他在一起的那半年里,她从未将他对外公开过。
他们的关系,始于阮梨的一时兴起,也戛然而止于她临时决定的出国计划。
这段关系里,是进是退,完全由她主导,而他却只能被动地承受。
他一定对她当初的不告而别,很是怀恨在心吧。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他会费尽心思吸引她的注意,捕风捉影地搜查关于她的一切罪证,以此来要挟她、恐吓她。
第一次遇见李赫,是在高中的时候。
李赫是她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孤僻的一个。
他性情乖僻,喜怒无常,是十足的怪胎。
其实,阮梨并不是什么沪圈大小姐,甚至说,在18岁以前,她连省都没有出过,高中在国内某三线城市的一所普通中学就读,甚至没来得及拿到毕业证就中途肄业了。
她就是在那时认识了李赫。
初识李赫,阮梨只听说同校有个休学了半年的男生,家里出了点意外,一家三口在高速路上遇到了车祸,父母为了保护孩子相继离世。
而那个幸存的独子,也受了严重的应激创伤,就此罹患了心理问题,在家里调养了许久才复学。但回学校后,依旧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始终融入不了集体。
这就是阮梨对李赫的第一印象,一个可怜、可悲的倒霉蛋。
直到后来,她亲眼见到了李赫。
那是个放学后的傍晚,夜色渐沉,学校外的一处偏僻的空地上,聚拢了三五个不良少年,他们将一个瘦弱白净的男生围追堵截,把他的书包丢向高空抛接,来回戏弄。
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你一言我一语。
“你就是克父克母命”“扫把星”“死装男”……
那时,阮梨恰好夜跑经过此地,初看只觉嘈杂,定睛一瞧,却是忍俊不禁。
阮梨只觉得,这些眼睛都长在脚底的小混混们,就是纯种的笨蛋。
这些笨蛋,没一个人注意到地上被人暗自布设下的图钉就算了——难道也没发现,其实他们正在霸凌的人,此刻怀里正揣了一瓶连标签都没撕的浓硫酸吗?
若是换做寻常人,可能因为怕事而避而远之;若是有一些正义感的人,也许会报个警,或者叫路人来帮忙驱散。
然而,以上两种人,她都不是。
于是,阮梨思索了半秒钟,便选择大步上前,高声呵斥道。
“臭黄毛,你又在这里欺负人!”
闻声,那些不良少年顿时有如棒打落水狗,尾巴一下蔫了下来。
“欣怡姐……”
当时,阮梨凭着一张貌美而初恋感满满的脸蛋,在学校已是混得小有名气,很多高年级的学长都会装作与她偶遇,她收到过的情书更是塞满了整个课桌抽屉。
当然,这些不良少年也不例外。
他们都想在阮梨面前表现得好一些,就像试图求偶的松鸡,个个积极又卖力地表演。
“我们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
“对啊,没有欺负人。”
“欣怡姐,你别生气嘛。”
阮梨却瞪了一眼为首的始作俑者,威胁道:“趁老师发现以前,你们快回去吧!”
就这样,霸凌者们一哄而散。
阮梨则来到了那个被留下的清瘦少年面前,朝他伸出手,笑靥如花。
“不要害怕,以后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向你保证。”
她假装没看到他藏于怀中的硫酸瓶,那轻声的安抚犹如一缕冬日暖阳,将他眉宇间的阴霾照耀。
少年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再开口时,他嗓音涩哑,像是被剥去了利爪的困兽。
“你是……谁?”
“我叫白欣怡,”阮梨莞尔一笑道,“你叫我欣怡就好。”
……
那时,阮梨还没有改名,她的原名叫做“白欣怡”。
当然,阮梨自觉自己并不是什么善茬。
她帮助李赫,原因无他,
她只是相中了李赫做狗的潜质罢了。
李赫家境殷实,又有社交障碍。
他的世界很单纯,单纯到只能容纳下一个她;
他的世界又很阴暗,阴暗到恰好能衬托出她的纯白无暇。
于是,就这样,她亲自挑选了他,作为她的忠犬、她的小跟班。
少年的心好似残缺的破洞,一点点的爱便足以将其填满溢出。
若将李赫比作一支失控的野风筝,自此,她变成了底下那个攥线的人。
高中两年,她每天都坐他家的豪车上学,对外却只说那是她家新雇的司机;
她的衣着打扮,从头到脚都是小城市里难得一见的昂贵名牌,那些都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她从来都不需要跟其他同学一起挤难吃的食堂,每天都能享受他家阿姨做的豪华便当,营养均衡、食材新鲜……
也正是因为他带来的这些便利,使得她富家小姐的人设深入人心,阮梨也渐渐在校内混得风生水起、八面玲珑,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阮梨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而她……
却从未真的公开承认过他们的暧昧关系。
对外,她只说他们是邻居,所以才一起上学;因为同情他的境遇,所以才会愿意多跟他说几句话。
偶尔会有人问起:李赫的性格这么阴郁,你怎么会和他玩到一起的?
阮梨就会扮出一副护短的模样,站在道德制高点,义正严词道:“别这么说他,他遭遇那些事已经很可怜了,你们也多点同情心吧!”
其实,她知道,他正在暗中窥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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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静默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都知道。
就这样,李赫似乎开始变得越来越离不开她。
他就像只黏人的小狗一样。
最初,他只是想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后来,逐渐变得不许其他男生靠近她的视线之内;
到了最后,他甚至想要掌控她每天穿什么衣服、和哪些人说话……
她的朋友看不下去他偏执的性格,觉得李赫这样黏着阮梨,会耽误她和正常男生的交往,像阮梨这样的白月光女神,就应该和阳光开朗的高富帅谈恋爱才算登对。
她的朋友们也不理解,为什么阮梨会任凭李赫在自己的身边胡搅蛮缠、惹是生非。
她们将此归因为——没办法,阮梨的心肠太善良了,耳根子也软,不懂如何强硬地拒绝别人。
然而,她们都不知道实情。
阮梨有时会想,或许,真正的原因……是人总是会被相似的同类吸引。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其实就像她一样的阴暗。
他们就像是一体两面的镜子。
眼看着李赫对她的控制、占有欲越来越强,阮梨却并没有扼制这个苗头,反倒是纵容他对自己的过分依赖。
其实她并不排斥这种,有一点畸形的关系。
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阮梨迫于某些不可抗力,不得不读到高二就肄业。而她的母亲阮雅凡则决定将女儿送去千里之外的异国留学,当是一个新的开端。
马上就要步入新一页的人生篇章,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办离校手续的那天,阮梨来学校收拾东西。
她走得很潇洒,她那些小跟班们则是哭得一个比一个夸张。有人在她的校服上签名、写祝福;有人给她写了一封长长的告别小作文;有人给她送了纪念的礼物,信纸上画满了真挚的爱心。
而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她走出校门后,被面无表情地丢进了垃圾桶。
既然要走,自然就要切割得干净一些。
没有谁对谁来说,是永远不可替代的。
就好比,那些抱着她哭诉有多么不舍得她离开的朋友们,不出三个月,便会渐渐淡忘她的存在。等到某次茶余饭后的闲谈,众人再度想起她时,或许脑中对她的印象就只会剩下了“很漂亮的一个富家女”这个标签。
——有这就够了。
而李赫,于阮梨而言,自然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她自然而然地将他也归属到了“过去”的这一行列之中,临走前,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的解释。
她走得很潇洒,仿若终于丢掉了一身的束缚。
于她来说,李赫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露水情缘,特定条件下的“演戏搭子”——甚至都算不上是她鱼塘里的备胎。
但对李赫来说,却是经历了突如其来的冷暴力、断崖式的分手,感情很好的女友忽然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偌大的校园之中,他竟是最后一个知道她已经出国的人。
他一定恨透了她吧,说不定,还会将她视□□情诈骗犯。
三年前,她不辞而别,以为这一走便是永别,
却也从没想过,在三年后的某一天,她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与他重逢在异国他乡。
多年前被她抛弃的那一条小狗,如今,变成恶狼回来找她了啊。
10. 谈交易
没能认出李赫,太过轻敌,放任他肆意侵入了自己的生活,
这是阮梨迄今为止犯下的唯一一个错误。
一个微小、却足以致命的错误。
她至今隐藏得很完美,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的千金人设。
而李赫的出现,无疑彻底打破了这一平衡。
只有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识破她虚假谎言的背后,那不堪一击的真相。
他是唯一知道她真面目的人,也是她身边最大的危险。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她至今经营的一切,会被他轻易地摧毁。
昨晚,在读完了阮雅凡发来的高中同学纪念册后,阮梨终于确认了李赫的身份。
她紧盯着发光的屏幕,心中警铃大作。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备受威胁的惊悚感了,后脑如针刺,肾上腺素狂飙。
她没想到,会在千里之外的英区再一次见到昔日的前任。
与李赫的重逢——究竟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她并不在乎。
那时的她,脑袋里只关心一个问题——
他就这样潜移默化地进犯她的生活,目的是什么?
有一种猎手,会很享受近距离观赏猎物濒死挣扎的模样。
阔别三年,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是想用她的把柄彻底毁了她,
还是……
其实,他还爱着她?
他做的那些矛盾重重的行为,是对她的报复,亦或者是——
为了胁迫她,再一次回到他的身边?
然而,这些问题,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阮梨的视线重新聚焦,她望着眼前的男人,脸色阴郁,却缓缓凑近她的手指,
然后,张嘴含住了她手中的草莓。
将她吃剩下的那半颗草莓,连同叶蒂一并卷入唇舌之中,一口一口地啮咬。
汁水四溅,他温热的唇甚至有意无意地略过她的手指。
原来如此。
阮梨眸底的笑意逐渐加深、蔓延。
还记得以前读高中时,她坐他的车上学,他每天都会买上一盒新鲜的草莓放在车里,供她在上学的路上享用。
以至于,到了现在,他路过水果店时,还是会不自觉地买一盒草莓,放在副驾驶座上。
这就像是阮梨多年前在他脑中输入的指令。
触发的条件,是与她见面。
其实,想要改变一个长久的习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除非,是潜意识里很满意现况,并不愿意改变。
阮梨正是察觉了李赫的这一点心理。
那时在party上,他完全可以把她的网购账号公开,毁掉她在外人面前完美无暇的形象。
但他没有这么做,而只是跟她做了一个交易,换来从她的黑名单里脱身的权力。
就好比现在——
他完全可以一把抢过她手中吃剩的半颗草莓,丢在地上,用脚底碾成粉碎,再大骂她一句恶心。
可他没有。
他只是凑近她,噙住她手中的草莓,当着她的面,喉头滚动,将草莓汁连同她的唾液,一并吞进了肚中。
——就像从前一样。
那时候,也是如此。
她总是先将草莓最甜的尖尖一口咬掉,他则吃她剩下的部分。
这样霸道的分工,他却始终甘之如饴,从没提出过异议。
如今想来,还真是有些怀念呢。
阮梨莞尔一笑,视线往下,盯着他某处微妙的变化,“怎么喂个草莓而已,也能让你兴奋成这样?”
验证完毕。
看来,尚且是一只可以驯服的疯狗。
李赫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重重地落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地扫过,就像一道兴奋剂注射进他的血液。
他难以抑制地想入非非起来。
她看到了,却置之不理。
李赫不动,只是浅笑着。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下一秒,阮梨就攥着他的下颌,陡然将他的脸庞拉近。
那湿热的气息近在咫尺。阮梨抬起指尖,用指腹缓缓擦去了他唇角残留的津液。
她气势逼人,却是神色松弛地笑着:“去吧,把我的电脑清理干净。”
“清理干净的话,”
李赫却愈加得寸进尺,顺势拉住了她的手,讨价还价道,“你能和那个蠢货分手吗?”
阮梨本能地想把手指抽出来,动了两下却没挣开。
她皱起眉头,内心的警报亮起了红灯。
经过她三次的实验,她总算发现,他表达嫉妒的方式,就是威胁她。
天鹅湖边,她收下了学弟送她的礼物,他便在她的社交账号下散播恶评;
生日派对,她故意当众喂男友蛋糕,他就将她的隐私做为把柄,逼她就范;
后来,哪怕她只是送男友回家,被他发现,他竟然直接在她的电脑里安装病毒,试图监控她的一言一行……
她的个人边界被一点点蚕食,而他却毫发无伤,一点惩罚都没有。
相反,他每次试图威胁她,都能得到她安抚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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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加到了她的私人微信,接着,她被迫接纳了他入驻自己的社交圈子,而现在……
哪怕是喂给他吃剩下一半的草莓,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正向的奖励。
眼看着他步步为营、循循善诱,最终阴谋得逞,屡试屡犯。
慢慢地,好像就在无形之中建立起了一种不正常的激励机制。
对阮梨来说,这可不是个好势头。
无论他是虚张声势,还是动起了真格,
在局势彻底走向脱控之前,阮梨得认真着手,开始纠正这条疯狗的不良条件反射。
但是,又要小心尺度。
不能太退,也不能太过,得圈定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以免最后玩脱了,落得一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下场。
于是,阮梨短暂地思索了片刻。
“短期之内,我不可能和季云分手。”她说,“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今后,我可以一周见你一次。”
李赫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阮梨却反笑道,“自然是为了满足你的窥探欲了。”
“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看分开这么久,我过得如何吗?”
“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前提是,你不能对我使用非常规的监视手段,例如——黑掉我的摄像头。”
李赫心头一动,眼前蓦然浮现起多日前的那个午后。
那时人潮川流不息,在烘焙房的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镜头,面对他痴狂的尾随,却没有害怕,也没有躲闪——
反倒是侧过头,对着他的镜头摆好了姿势,盈盈一笑。
优雅又从容。
李赫瞳孔微张,随即,浅浅一笑。
“这算是date吗?”
见他力度微松,阮梨就趁这时将手抽了回来,结束了这场拉扯。
“你觉得是,就是。”
李赫忽然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问:“所以,你……想让我知三当三?”
“想做我的小三哥,”阮梨反而讥嘲道,“你还不够格呢。”
其实,若不是知道李赫手里握有她的把柄,
她还真的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扯上太多的关系。
毕竟,好马才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是剧毒无比的毒草。
给完一颗甜枣以后,是时候来换上一顿棍棒了。
“如何?”阮梨微挑起眉尾,朝他伸出了手,“成交与否?”
李赫只有半分的犹豫。
最后,也将手掌覆了上去。
“成交。”
11. 灰姑娘
之后的好几天,李赫都没有见过阮梨的人影。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他每天都会路过她上课的路线,也没见到她半个人影。
就连她在校外租的公寓,都有连续几天没有亮过灯了。
她和李赫的聊天框,最近一次聊天,还停留在她刚从他那儿取回了自己的电脑:
[都删干净了?]
[嗯]
自此之后,他发出去的所有消息便都如同石沉大海,再没得到回复。
他就像一个被她用过就丢的工具人。
或许,她在刻意避着他。
李赫并不缺耐心,索性暂且按兵不动,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七天后,两人约定好的“见面日”。
原本以为,这下她便没有理由再装死。
直到,李赫在自家公寓的床上醒来时,阳光已经从百叶窗的缝隙洒在了床上,晕开一层淡淡的光圈。
他拿起床头的手机,依旧是空空如也的通知栏。
皱起眉头,略带不快。
思忖了几许,才动起手指,发出了一行字。
[再不回我,就去你家找你了。]
他是真的能够说到做到。
接着,起身,洗漱换衣。
浴室中的镜子,映照出了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廓。
李赫往那一站,宽阔的肩膀撑起笔挺衬衫,流畅的线条自宽肩而下,又收束在窄腰处,勾勒出紧致的身材。
休学后的这三年,李赫没少泡在健身房里。
为了维持身材,他每天都严格控制饮食,秉持着水煮菜蘸酱、过午不食的原则,效果颇为显著。
而他做这些,无非就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再和她重逢时,他会是一个全新的面貌。
一个足以让她刮目相看的面貌。
李赫放下剃须刀,手机也刚好响了起来。
[我今天满课,不在家。]
[所以?]
[所以,改天吧。]
李赫望着发光的手机屏幕,忽然没好气地笑出了声。
这下,他可以确认了。
她就是在躲着他。
直到这时,李赫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被画饼了?
他履行了和她的约定,删除了病毒软件,不再用非常规的手段监视她。
可是,这一次,是她失约了。
面对她这样言而无信的举动,偏偏,他又好像还真的奈何不了她什么。
他早就该知道,以阮梨的脾性,从来都不会变成一只温驯的小猫。
她分明就是伪装成宠物猫的野狐狸。
她本来就是一个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人……
而他也是个白痴。
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
三年前,她还不叫阮梨,她的原名是白欣怡。
在遇见阮梨时,李赫经历了一场车祸的剧变。那场意外带走了他的双亲,转瞬之间,他成了一个世俗眼中无依无靠的孤儿。
下葬的那天,李赫作为独生子,手捧着父母的遗像,眼看着两具遗体被推进了焚烧炉,化作灰烬。
他却一滴泪也没有流。
相反,他冷静得可怕。
从7岁起,李赫就隐约意识到,他和其他同龄人不太一样。
他很冷血,没什么同情心。
面对旁人的苦难,他并不会有分毫的共情。
相反,他只会感到无端的厌嫌、焦躁、不耐烦。
哪怕——是在面对自己的父母。
他周围的所有人,都说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最亲的父母在灾祸中双双离世,只留下他一个遗孤。
就连他自己,也才亲身遭遇了一场恐怖的车祸,成为了唯一一个幸存者——
他却对此没有任何的反应。
哪怕是震惊、悲痛、无助……
就连一丝恐惧都没有。
他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
简直就像是一块麻木不仁的石头。
或许,李赫的确患有情感障碍。
一直到16岁前,他都始终是那个不合群的怪胎。
比起浪费时间跟同龄人社交,他更喜欢一个人在僻静的角落里待着。
因此,在安静的独处时间里,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许多黑客技术。
网络会将一个人心底的黑暗面无限放大。
而他穿行于其中,却感到一股自由的安全感。
后来,由于这场车祸,学校怜悯他的遭遇,特例批准他休学半年,让他可以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结果,在刚复学的第一天,他就被一群不学无术的混混给缠上。
霸凌是不需要理由的,他们只是单纯地看他不爽。
那些人在李赫的习题册上涂涂画画,还偷走了他的钱包,警告他不要妄想找老师告状。
李赫果真没有去找老师。
他只是,滥用了一点私刑。
他黑掉了那为首的霸凌者——一个黄毛笨蛋的手机,并把他相册里的自拍隐私图,群发给了他通讯录里的所有亲戚朋友,让他经历了一场全方位的社死。
这一番举措,成功激怒了黄毛。他找来了好几个四肢发达的兄弟,扬言要给李赫一点教训。
那天夜里,他们将他堵在了回家的路上。
他们将他的书包丢向高空,书本散落了一地。还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他,嘲讽他父母离世的事实,试图让他破防、看到他嚎啕大哭向他们求饶的模样,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怨气。
但李赫只觉得……
好聒噪。
就像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个不停。
他盯着面前的黄毛,听不清他反复开合的双唇,正在往外吐着什么不堪入耳的骂声。
他只是一面攥紧了怀中的硫酸瓶,
一面在心中静静地默数。
数他失去耐心的最后期限。
三,
反正,他在外面也没什么牵挂。
二,
也许,少管所会是他最好的归宿。
一……
说不定,在那里面,还能给他索味至极的生活,增添几分稀罕的刺激感。
就在倒计时即将清零之际,他身后却响起了另一道高喝,
“臭黄毛,你又在这里欺负人!”
“欣怡姐……”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小鬼们,此刻却一个个脸上堆满了谄媚的假笑。
视线失焦之际,李赫依稀看见一个女孩朝他伸出手。
暖黄的路灯勾勒出她的轮廓,白皙的肌肤好似镀上了一层光晕。
“不要害怕,以后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向你保证。”
李赫就是这样认识了她。
白欣怡。
又是一个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一切的圣母。
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路见不平,急公好义,
看她的表情,应该自己也挺享受这种人前当英雄的感觉。
若说,平常的普通人,只是让李赫感到厌倦,
那么,像白欣怡这种爱出风头、自我感觉良好的滥好人,就是其中最无聊的一种。
——这就是李赫对她的第一印象。
对白欣怡的感觉有所改观,是在数日后,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
学校操场后的小树林,是高中小情侣们的幽会之地。
他偶然间路过那里,发现她面前正站着一个矮个子、有些发胖的男生。他红着脸,正在给她送礼物。
那是一盒手叠的千纸鹤,装满了一个糖果罐那么多。
“这里面每一张纸条上都写了我对你的祝福,希望你喜欢。”
收到礼物,白欣怡一副惊喜又感动的模样,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还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那男生欢呼着跑了,高兴得忘乎所以。
看似完美的景象,却在男生的背影走远后,急转直下。
下一秒,白欣怡脸上的悦色便陡然冷却。
她一脸厌嫌地瞥向那糖果罐,随后,毫不犹豫地就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真恶心,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敢给我送这种廉价的东西。”
那刻薄的面容好似一道光瞬间穿透喧嚣,令李赫刹那间心头震颤。
发泄完,白欣怡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也没看一眼那一文不值的糖果罐。
直到那时,李赫才明白,
原来,
是他搞错了。
什么圣母心、滥好人,
她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小狐狸。
连带着他自己,也不得不开始怀疑,她最初假意好心地接近他,是否也是别有居心。
可是,她究竟图他什么呢?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李赫开始刻意关注起了白欣怡的近况。
起初,那种感觉还只是好奇。
他们不在同一个班级,他却会不自觉地调查清楚她每天上课的路线;
她喜欢在网上分享自己,他就顺藤摸瓜地扒出了她所有线上账号;
就连她身边的每一个朋友,也都被他陆续地视-奸过。
她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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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生,每天都要回家。对外只说,她住在远郊的别墅区。
但李赫的家就在那里,他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邻居。
他很快就识破了她的谎言。
其实,她每天都在打车往返上学。那些网约车会将她放在不同的公交站,接着,她会改搭公交车回家,在离家最近的站点下车,最后步行一公里。
日复一日,不厌其烦。
看得出来,她非常谨慎地想要遮盖自己的行踪,就像一只狡猾的兔子用树叶来掩盖脚印的痕迹。
那时,李赫还有些费解,不懂她为何要这样瞒天过海,甚至不惜编出一个又一个离谱的谎。
虽然她并没有真的住在富人区,但她家的房子条件也并不算太差,只是寻常的老式居民楼,还并不到拿不上台面的程度。
直到这一天,她的母亲阮雅凡突然不打一声招呼地来到了学校。
她骑着一辆破旧的电瓶车,挡风被也是老土的款式。看见白欣怡走来,便急切得朝她挥舞起手臂,还露出了手上戴着的那对发黄的袖套,“欣怡,快来!”
这风格,显然和白欣怡平时树立的富家女人设十分不搭。
这时,她身旁的同学都好奇起来,“这老阿姨是谁啊?”“欣怡,你认识她?”
面对这几乎是翻车的场景,白欣怡却是不慌不忙,笑了一下。
随即,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拈来:“这是我家的保姆阿姨啦,今天临时过来接我放学而已。”
她身边的同学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唯独只有李赫,
在洞穿了一切之后,不禁心领神会地失笑。
他突然间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一股浓厚的探索欲。
他很少对一个人有这样的好奇心。
这种好奇,在此刻,忽然演化成了一种变了味的挑战欲。
他想知道——
究竟要做到何种的程度,才能彻底撕下这个女孩佯装淡定的面具?
他忽然很想看她被揭穿谎言后,那惊惧、失措的表情。
最好,再带上一点示弱的慌张,诚惶诚恐地乞求他不要告破她的秘密。
他想靠近她。
想洞悉她、恐吓她,最后——
征服她。
这股冲动几乎不受控制。
李赫是第一次对一个女生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或许,等真的看到了她向他求饶的那一天,他对她乍然升起的兴趣,也会随之平息。
那就来个恶作剧吧。
后来,李赫又尾随了白欣怡几次,终于发现了她母亲的营生。
在老城的某一处菜市场里,阮雅凡每天会在路口摆摊卖些煎饼、肉肠之类的小食。
有时她忙不过来,就会让女儿来暂时接管小摊。上次她突然来学校接白欣怡放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李赫又耐心地等待了几日,终于等到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机会。
这天是周六,白欣怡又一次被叫来帮忙守摊。
她戴着口罩,只穿一件灰色的外套,老土的款式,却很耐脏。
没有了精致妆容和配饰的装点,她就像落入凡尘的灰姑娘。
李赫正安静欣赏着这幅画面,下一秒,白欣怡就撸起了袖管,猛地扛起一大袋面粉倒进了塑料桶里,加水搅拌,抹匀。
那驾轻就熟的姿势,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平时在学校时,那娇惯的模样。
这下,简直更像是灰姑娘了。
李赫勾唇一笑,动动手指,给那霸凌过他的黄毛发出了一条短信。
接着,抬首阔步,朝她走了过去。
“白同学的课余生活,真丰富。”
话音落下,白欣怡的动作有片刻的僵滞,接着,她将口罩往上扯了扯。
若无其事地反问:“小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赫继续挑衅:“我不知道白同学这么有爱心,还会帮家里的保姆阿姨守摊。”
话及此,白欣怡总算装不下去了,她抬起眼,盯着他,眉心蹙起。
“你很闲吗?就这么喜欢跟踪别人?”
李赫痴痴地笑了一下。
“看见我身后那个红绿灯了吗?”
白欣怡的视线也随之跳跃,在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后,眼皮兀地一跳。
李赫则继续低语道,
“你的朋友们,正在那里等红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他们过来一起照顾你的生意。”
看着白欣怡错愕的神色,他却犹如恶作剧得逞一般,笑了起来,
“白同学,你觉得如何?”
12. 牵狗绳
那些不爱念书的小混混,也是学校里最爱传八卦的一群人。
若是被他们撞见了她现在这副模样,不出三日,她的谎话就会被全校的人拆穿。
白欣怡终于忍不住了。
她把搅拌勺一甩,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你给我过来。”
说完,她摊位也不管了,径直拉拽着他就往一旁的巷道里躲。
李赫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两人来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白欣怡终于脱掉了口罩,眉头紧皱,腮帮子也气得鼓鼓的。
“李同学,我好像没惹你吧。”
那时白欣怡还没有见过太多世面,第一次遇到和她对着干的人,难免做不到坐怀不乱。
见她似乎一副被激怒的模样,李赫心中暗爽,嘴上仍继续挑拨,希望挖掘出她更多不堪的底色:“你是个撒谎精。”
“那又如何?”
白欣怡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控诉,理不直气也壮,“我只是虚荣而已,我有什么罪?”
“……”
这个雄辩的表情和他预想中的求饶情景不太一样,李赫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谁承想,白欣怡却抓准了他沉默的间隙,猛地凑近一步,毫不示弱地拽住他的衣领——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让我下不来台,我也不会对你手软的。”
“我会把你偷学校实验室里硫酸的事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张受害者的外表下有多阴险。”
话音落下,李赫心头冷不丁地一震。
望着她凛厉的眼,他全身的血液开始凝结。
——她居然知道。
那天夜里,所有人都沉浸在对他的围猎之中,却只有她看见了他怀中的浓硫酸。
原来,她早就见过了他的真面目。
“……”
李赫喉头一动,再开口时,倏然多了几分口干舌燥,“既然你都知道了,当时为什么还要拦着我?”
让他真正意外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再沿用自己平时一贯的淑女人设。
她没有用一些所谓“要相亲相爱、以德报怨;不要误入歧途”的大道理来敷衍他。
她只是,对他轻蔑一笑。
“因为,你很寂寞吧。”
话音落下,见到李赫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一丝空白,白欣怡的神色就更是成竹在胸,
“你当时的表情,就差直接把‘寂寞’写在脸上了。”
“其实,你也很想有个人可以陪你说话吧?”
“要不然,你也不会一直缠着我找存在感了。”
李赫张开唇,想去否认,
可干涩的喉咙深处,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最终,欲言又止。
局势瞬间逆转。
“不管你承不承认,”白欣怡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唇角染着一弯笑意,“李赫,你就是一只缺爱的小狗。”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随即认真地抬起眼,目光深邃,“而我,可以当那个牵狗绳的人。”
直至那一刻,李赫才总算明白,白欣怡对于他的那股吸引力,究竟来源于哪里——
那是来自同类的天然引力。
原来,在他把三倍镜对准她时,她也将他的心事尽数看穿。
不止她是被瞄准的猎物,
他也是。
原来……
他只是一直太寂寞了。
后来,李赫借口打发走了黄毛们,也自觉替白欣怡保守起了她的秘密。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他终是没能忍住私欲,点开了她的闲置主页。
他买了一件她穿过的旧外套,交易方式选了同城送。
那件老旧的外套,被她叠得很整齐,上面还染着薰衣草味的肥皂香。
若是将脸整个深埋其中,就还可以依稀嗅到几分她脖颈上的香气。
李赫将外套披在脸上,回忆着那天她在巷道里拽着他衣襟口的场景——就这样,取-悦了一次又一次。
他幻想着,在她开口讥讽他不过是只“寂寞的小狗”之前,他会俯身堵住她那不安分的双唇,
他会将她按在墙边,极尽侵占;
把她弄得浑身狼藉、看她哭到泪眼朦胧……
待到温度消退之时,望着丢了满地的废纸,李赫双目失焦。
——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他对她的好奇心,已经逐渐地变了味道。
李赫自己也没想到,他对白欣怡的瘾会这么大。
他开始用家里的车接她上学、送她回家;
他开始每天给她带饭,周末会带她去逛商场,买下她看中的所有衣服和化妆品。
尽管她从未公开过他们的关系,但她偶尔也会主动关心起他。
节日的寻常问候,再给他买上一两件礼物,这会让他更加兴奋起来。
再后来,他逐渐开始表现出对她的占有欲。
正如她所说,
待在她的身边,的确能够稍作缓解他的寂寞。
但是,这种无力的孤寂之感,会在她和别的男同学言笑甚欢时,再一次如蚂蚁入脑般啃噬掉他的理智。
他的占有欲,外化成了对她的控制欲。
他开始试图插手她每天和谁说话、做了些什么,尽管这些举动已经开始引起了她身边朋友们的反感,从而进一步加深了外界对他的成见,
但他从来都不在乎。
他甚至想过,等一毕业,就找个理由和她同居,顺理成章地将她关在他的身边。
最好是,让她今后只能看着他,只能同他说话……
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然而,就在这种占有欲到达最顶峰之时,
白欣怡却突然消失了。
来办退学的那天,她特意挑了一个他不在学校的日子。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一走了之。
就像一滴滚入大海的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整两个月,李赫每天都去她家的老房子楼下蹲守,她社交账号上的每一条旧动态都被他反复地翻看。
最后,他还是从别人口中才得知,原来她早就出国留学了。
他连她去了哪个国家都不知道。
她就这样不辞而别,逃之夭夭。
等不到他毕业和她同居,她先一步离开了他的世界。
后来,她注销掉了那个旧的社交账号,也关闭了最后一扇供他窥探的窗口。
此后长达半年的时间,她都杳无音信。
再一次得知关于白欣怡的消息,是在一年后的某个清晨。
李赫倦怠地醒来,照例在网上搜寻着关于她的线索。
这些日子来,寻找她,似乎已经变成了他刻入骨髓的一种习惯。
李赫原本都已经习惯了那空无一物的搜索栏。
但这一次,加载结束,第一行突然多出了一个结果。
原来,是白欣怡曾用过的手机号名下,就在昨天夜里,新增了一个刚注册的视频号。
李赫按下狂跳的手指,发颤地打开视频网,键入了那个账号id。
在半个小时前,她刚发布了这个账号的第一条视频。
这也是他时隔一年,第一次见到她。
那是一条她在朋友家里庆贺生日的partyvlog,她的面貌,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
她将昔日的一头齐腰直发烫成了波浪卷,妆容也从曾经的稍加点缀、注重营造氛围感,变得更加明艳动人,大胆用色,将扬长避短发挥到了极致——很适合上镜的一种风格。
她甚至还改了名字。
中文名叫阮梨,英文名叫Sukie。
怪不得他一直都找不到她的下落。
她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五官极具东方的古典美,像极了小说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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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白月光。加之她性格开朗活泼,八面玲珑,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因此,走到哪里都是深受欢迎的话题中心。
视频中,纸醉金迷的别墅里,她被富二代朋友们簇拥在画面的正中央,一身的奢侈品,显得璀璨夺目。而她的朋友们给她送上的生日礼物,也是动辄五位数的名牌,引来了评论区的一片艳羡声。
若不是了解她出生自平民楼的底色,恐怕还真的会相信她就是那金枝玉叶的富家女。
一年未见,看样子,她已经彻底融入了全新的留学生活。
也从昔日的灰姑娘,蜕变成了穿着水晶高跟鞋的公主。
视频进行到了最后,忽然有个女生拉着她八卦地问:“阮阮,你以前在国内的高中有没有交往过男朋友啊?”
闻言,李赫情不自禁地绷紧了脊背。甚至透过胸膛,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紊乱的心跳。
下一秒,阮梨灿烂一笑,云淡风轻地回答,
“Ofcoursenot!”
“我高中遇到的男生都很幼稚,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啦。”
她那满不在乎的眼神,隔着屏幕,倏地刺入了他的神经。
李赫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忽然伸出手,倒回,将那片段反复地重播。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余音绕梁,好似一道魔咒,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最终,李赫深吸了一口气。
他曾以为,他和她是相互利用、互惠互利的关系。
但现在,他才意识到,
原来,他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
他只是她一种无聊时候的消遣,用过就丢的工具人。
如果她知道,当初他为了走出被她断崖式分手的阴影,休学了整整一年,会是什么表情?
是会感动,还是嘲讽?
他想,或许,都不是。
她会反过来利用他。
他太了解她了。
甚至于,他可能比她自己都还要了解她。
她总是这样。
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每当他以为自己就要抓紧了她时,她总会猝不及防地给他一个耳光,叫他认清现实。
只可惜,他的心思被她全然看破。
而他却无法握住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掌心流逝,好似那稍纵即逝的漏沙。
这郁郁寡欢的挫败感,很快就在下一瞬,转化成了那意难平的不甘。
既然他不是她理想的类型,
那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很快,李赫就开户检索出了阮梨的现用手机号,又剥丝抽茧地找到了她过去一年在网上留下的痕迹,不错放过任何一条有效信息。
原来,在分别的时间里,她换了很多个不同类型的男友。
经过一番拉表格对比,李赫才总结出——她挑对象,根本不分年龄、职业、甚至是兴趣爱好。
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理想型。
只要有钱有势,长相帅气,她都喜欢。
李赫终于想通了。
或许,对她而言,伴侣不过是贴在身上的标签、挂件。
她自私、伪善、装腔作势,最善于伪装自己,操控人心。
她身边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将她视为中心,最后被她利用。
只有跳出了她自拟的逻辑怪圈,才不会让他两次掉入同样的陷阱。
而他现在握有的筹码,足以让他成为她身边最特别的那个人。
李赫的想法改变了。
他要去找她。
他要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重新入侵她的生活。
他要将她的天地搅得天翻地覆,
他要让她真正看到他,再也不敢小看他——
最后,爱上他,仰仗他,彻底离不开他。
13. 厌蠢症
若将阮梨比作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旁人倾慕的目光便是滋养她的肥料。
而李赫,
他则只从她身上汲取养分。
阔别多年,其实他内心十分期待,她见到自己时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表情。
于是,他开始提前两年,为他们的重逢而筹谋一切。
他以雅思8分的成绩,申请了她所在的学校。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注重对自己的形象管理。最好是能改头换面,让人眼前一亮,完全无法将他和从前联系在一起。
最后,他还不忘时刻关注她的社交账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人-肉手段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他来说,想要通过黑客技术,追查阮梨线上所有的痕迹,简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他早早就看完了她发布的所有视频。她发出的每一张照片、发过的每一句文案,他都倒背如流,如数家珍。
但是,光是他记住了,还不够。
他要引-诱她来主动找他。
于是,李赫开始在她社交账号的评论区底下进行测试,想查出什么样的言论,可以引起她的注意。
他没有急着自报家门,而是先用小号做起了实验。
先用尽溢美之词,竭力地吹捧;
但那些平平无奇的奉承之辞,很快就淹没在了粉丝们的赞美声里,显得无足轻重。
接着,李赫开始换了另一种角度,扮演起一个挑剔的杠精,在她的视频底下不断挑刺、散播恶评;
只可惜,她做久了网红,早就对各种刺耳的言论司空见惯,她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内核稳固,丝毫不受他的动摇。
因此,这种方法最后的效果也是差强人意。
李赫的实验就这样暂时步入了瓶颈期。
直到,他终于拿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踏入异国土地的那一霎,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气息。甚至他现在站着的街道,很有可能她十分钟前也刚刚路过。
他们呼吸着同一片的空气。
这般陡然拉进的距离,让他不禁心头躁动起来。
光是隔着屏幕窥探她,还不够。
他想要离她近一些,
更近一些。
据他的观察,她的每一任男友都有个共性。
他们都有台自己专属的豪车座驾。
于是,在入学的前一天,李赫也去提了一辆保时捷卡宴,全款,眼也不眨。
他入学,正好比她晚一年。
该如何制造一些动静,引起她的注意呢?
李赫思来想去,决定用自己最拿手的方式。
他还记得,她高中时曾对他说,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就是熊出没。因为那两只大熊说话的腔调实在很搞笑。
于是,在愚人节的当天,李赫就黑掉了实验室的所有电脑,让熊大熊二搞笑的声音在学校回响了一整天。
然而,这场风波,除了让他的私人邮箱里莫名多了很多匿名告白信,以及社交软件的好友申请以外——
几乎没有激起她的任何反应。
她好像并不在意他都做了些什么。
但她每天都做了些什么,他却是知根知底。
他开始了对阮梨长达半年的跟踪尾随,直到逐渐摸清了她所有的生活规律。
每天早晨,她会固定去教学楼上课;
到了中午,会在校内餐厅用餐,偶尔也会去特色的星级餐厅、网红店,打卡精致美食;
午休完,她要么就在工作室里画服装设计稿、裁剪衣料;要么就和富二代朋友们在俱乐部厮混一会儿,打发时间;
等到傍晚,她会独自打车离校,回到自己的私人公寓。
每天晚上固定的环节是洗澡、护肤,以及刷短视频、经营自己的账号。
除此之外,一周两到三次的健身房、偶尔参加一次艺术展览,或是和朋友们去高档酒吧小酌……当然,最后她都不忘拍照留念,发在网上收获路人们的点赞与欣赏。
这千篇一律到,有些乏味的留学生活。
唯一的变化,是她身边的男友,总是一个接一个地换。
最短的一个,只谈了一周就被她甩了;
最长的一个,大抵就是眼下这个季云了。
她和季云已经恋爱了快三个月。
三个月,久到他都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李赫不留痕迹地跟在阮梨身边半年,几乎没有引起过她的怀疑。
唯一被她识破的一次,就是那天在天鹅湖畔。
那时,他看见她前一秒刚与男友吻别,后一秒就收下了另一个陌生男人的礼物。
她依旧是那么左右逢源,桃花旺盛。
身边总是萦绕着一群献殷勤的男人。
待过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是那么的碍眼。
李赫站在湖畔的对岸,犹如暗中蛰伏的蟒蛇。
这是他这三年来,离她最近的一次。
近到,他几乎能看见她微挑的唇角,还有她用眼线笔在眼角点的一刻黑痣。
因此,在清晰地见到她伸手揽过季云的肩头,与他深情接吻时——李赫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脸部的肌肉微微抽搐,像被重物拉扯。
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以接受她与别人亲密的场景。
望着那幅画面,他心中燃起一股旺盛的妒火。
那些脑袋里只有车和女人的草包,根本连她的10%都未曾触及到。
明明,他才是她身边最特别的那个人。
李赫甚至涌起一番冲动,想去打断这场恶俗的吻戏——再用他自己的唇覆盖掉她身上别人的气味。
尽管,在此之前,他从未和她有过超出牵手以上的亲密之举。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幻想里已然在她身上刻下了独属于他的烙印,叫那些胆敢肖想她的无知之辈再也不敢靠近她分毫……
这股冲动太过于强烈,一时间,他竟忘记了遮掩自己。
他就这样暴露在了她的眼底。
他亲眼看着,阮梨的目光忽然游移起来。
就这样,和他对上了视线。
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李赫的大脑短暂地一片空白,呼吸都凝滞了起来。
尽管他并没有准备现在与她相认,但心底却也隐约期待着她看见自己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会不会被他吓到?惊吓之余,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让人失望的是,她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迷茫,她把他忘了。
李赫的眸底刚蒙上了一层阴翳。
下一秒,阮梨遽然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含笑,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一瞬,他的心脏又悬了起来,耳畔同时响起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他在窥伺她的同时,
他也被她锁定。
李赫动了动唇,只觉口干舌燥。
就在那时,
他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焦渴的心。
他甚至升起一股冲动,想上前去将她的头摆正,让她再也看不到其他干扰,而眼中只被他一人填满。
他要去见她。
回去之后,李赫再度翻开了阮梨的视频主页。
他再一次确信,他和她身边那些换了又换的蠢笨男人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启发,也让他有了新的灵感。
这时,李赫望着她新发的那张和奢侈品的合照,鬼使神差地,动了动手指。
[你这包是假的吧?]
评论发出后,没多久,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账号被她拉黑了。
这也是她时隔多年来,第一次主动与他的互动。
李赫却并不觉得气恼,反倒嘴角难以抑制地愈发上扬起来。
哈,哈哈……
看来,他猜对了。
——这就是她的要害。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个。
那么,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与此同时,李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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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墙上挂出了他偷拍下她的照片,就像垂钓者抛出了他的鱼饵。
他知道她是个极致利己的人,也十分乐得在人前表现自己。
这条表白墙的热度这么高,她不会放过这个炒人设的机会。
那条投稿的底下,至今仍有许多不明真相的围观路人都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可他却知道,她会来找他的。
果不其然,她没有让他等上太久。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她很快就上钩了,他也因此时隔三年,再度加上了她的微信。
然而,他想要的,还远不止此。
……
回忆的画面逐渐淡去。
李赫双目重新对焦,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忽而伸出手,覆在了唇角上。
那日草莓的酸甜、温热的触感,仿佛还萦绕在舌尖,经久不散。
那感觉真让人成瘾。
那时,在阮梨的注视下,他的兴致愈发高昂,浑身都变得酥麻。
他很想更进一步,可是,阮梨却暗中收回了手,没有再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
最后,回应他的,只有接连数日的冷暴力。
李赫将此归因为——
都是因为有季云这个第三者,横隔于他们二人之间,
她才会这样束手束脚。
既然如此,
只要扫除了季云这个障碍,
她是不是又可以坐在他的副驾驶上,喂他吃剩了一半的草莓了?
这时,一阵提示音打断了李赫的思绪。
他拿起手机,看见发信人,表情略带玩味。
说曹操,曹操到。
[Le,在不在?]
[听说你一直在上Jaxson的健身私教课,怎么样?值不值得入手?]
自从那天的生日趴后,季云仿佛一个自来熟,把他当成了可以插科打诨的好哥们。平时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他聊上几句。
尽管李赫的态度始终冷淡如冰,他都坚持不懈。
甚至于,前几天,他还异想天开地提出让李赫帮忙黑掉他专业课的期末考题,来帮他作弊。
真是个蠢材。
那天的生日趴上,他特地戴着阮梨的发圈招摇出席,而他作为正牌男友,竟然毫无察觉。
简直是被卖了还帮忙数钱的典范。
李赫的厌蠢症都要犯了。
反倒是阮梨,她很快就看出了他叵测的居心,反过来试探他,暗中与他较劲。
看吧。
他早就说过,
他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最后,他故意将杯中的水添满,引得身旁的女生误将水泼在了他身上,而找到了脱身的机会。
而阮梨也不负所望,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独自来到了他的身边。
其实,李赫本意只是想用那个钱包口头要挟她一番,看她有趣的表情。
却没想到,她会主动将他拉进厕所的隔间。
而她那个饭桶男友则被关在门外,与之仅仅一帘之隔。
他故意摩挲她的双唇,感受她粗重的呼吸。
而她的男友却对此浑然不觉,甚至还将他视作推心置腹的同伴。
想到这里,李赫莞尔一笑。
他也难得地对季云多了几分出于怜悯的耐心,回他,
[怎么突然对健身感兴趣?]
季云回复得很快,
[还不都是我女朋友,找我当她期末的模特儿,让我现在就开始身材管理。]
见状,李赫一挑眉,这事她从未对他提过。
[模特儿?]
[就是她的课程作业啦,期末要设计一套衣服。她让我帮忙,最后还要当着全校的面,被摆成一排展览。是不是很脑残?]
不同于季云喋喋不休的抱怨,
李赫面上却是若有所思。
做她的模特、穿上她亲手设计的衣服、当着全校人的面,名正言顺地站在她的身边——
听起来好像很有诱惑力呢。
14. 踹渣男
好不容易,终于消停了几日。
没有了某个跟踪狂的打扰,阮梨享受了几天难能可贵的清净时光。
这几天,她一直借住在可心的宿舍,吃穿住都与可心同行,就是不想回到家又遭受无端的监控。好在可心和她关系不错,两人之前也经常一起留宿夜话,这才没有引起朋友的猜疑。
和平的日子一直到持续到了第三周。
过去的半个月,阮梨真的再没见过李赫一面。她连续放了他两周的鸽子,让所谓“一周见一次”的约定彻底沦为了空谈——
没错,她就是爽约了,但那又如何?
她就是要等他率先坐不住了,自乱阵脚,继而露出破绽,让她抓住把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想到,最后阮梨没有等来李赫的破防,反倒是一个陌生女孩的私信先找上了她。
那个女孩是透过她的博主账号给她发的私信,所在地是国内的ip地址,id叫做法式小糖棍,头像是一只萌萌的库洛米。
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冒昧打扰你一下,请问你认识照片上这个男生吗?]
说完,她还接连甩了好几张男女合照来。
发信时间在三个小时前。
阮梨定睛一看,那不是她的草包男友季云么?
照片上,季云正咧嘴笑着,他的手搭在身旁女孩的腰上,两人的关系看上去亲密非凡。
阮梨的眼皮跳了一下。
不会是前女友找上门之类的狗血戏码吧。
她最讨厌麻烦事了。
但还是耐着性子回复道:[认识。怎么?]
消息刚发出去,对面立马就回复了。
[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其实,阮梨和季云的关系并不难猜。
因为,他们刚在一起时,曾发过一条合拍视频当做是“官宣”。那时,她的评论区还收获了不少粉丝的99祝福。
不过,季云在她的账号里就出镜过那么一次,她平时也很少发关于恋爱的内容。
毕竟,她一般不会允许自己的个人博主号里,出现太多无关的身影。尤其是男人。
那是另外的价格了。
这个小糖棍既然能够摸到她的账号来,自然是已经将她的视频看过一遍了。那么,她就不难发现,季云已经和她交往三个月了。
那么,她现在还执着地跑来私信阮梨,其实,就只是想听到她亲口确认而已。
现在是傍晚的六点,算上时差,国内应该正是深更半夜。
难道,这三个小时,她一直在失眠,就等着她的回复?
阮梨心中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
很可惜,她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阮梨没有陷入自证陷阱,而是反过去质问她的目的。
小糖棍也没有再和她试探周旋的意思,直接甩出了一连串照片。
[我是季云的女友,我和他已经恋爱七年了。我目前人在国内,工作刚稳定。他在x城还买了一套房子,原本打算用作我俩的婚房,装修那些都是我用自己的工资置办的。他答应过我,等他毕业回国,就和我结婚。]
阮梨一张一张翻阅着那些照片,发现其中不仅有季云和这女孩的合照;还有他们一起买的那栋新房,一点点从毛坯到装修完全的过程;甚至还有几张他们学生时代时,一脸青涩的校服毕业照……
看完这些照片,阮梨神色恍惚,仿若感同身受地经历过了这女孩的前半生。
这下已经是铁证如山了。
比前女友找上门还要麻烦一百倍的事情发生了。
阮梨只感觉耳边嗡的一声,嘴角也不耐烦地绷紧。
[我从中学起就跟他在一起了。我昨晚一宿没睡,一直在翻你的视频。姐妹,看得出来,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猜,你也是被他蒙骗了。所以,我不怪你。]
[只是,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隔着屏幕,阮梨看不出女孩的情绪。但她猜,她此刻一定哭得双眼肿红,泪流不止。
阮梨的手指动了动,最后只回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和你的事,我以为他是单身,才和他在一起。]
小糖棍很快就回她,
[我猜出来了。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感觉他怪怪的。但是因为异国恋距离太远了,我又没办法随时过来看他。]
阮梨这才想起来,季云似乎确实从来不让她碰他的手机。
原来,是因为他还藏了个这样的秘密。
这时,小糖棍又发来了几张聊天截图,阮梨这才反应过来,其实季云一直有两个微信。
一个联系国内的家人用;一个则只加国外的朋友。
而他国内用的那个微信号,还和小糖棍用的是情侣头像,她是库洛米,他则是库洛米的仆人紫色大茄子。
现在看来,真是讽刺。
除此之外,阮梨还一眼看到了其中一张截图,季云这个废物,居然还向女朋友哭穷,让一个刚工作的小姑娘,给他打钱点外卖。
而他哭穷的那会儿,正好是刚买了新车的时候。
阮梨还记得,那时他当着所有朋友的面,还在请大家吃人均过千的高级餐厅。谁能想到,他背地里还在管女朋友要钱来点外卖?
如今回想起来,和季云交往的这三个月,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装过穷,更没有开口向她要过钱,一直都是一副挥金如土的模样。如今看来,他分明只是打肿脸充胖子。
她还真是被这个穷酸的草包给骗了。
看来,男人势利得更多。见人下菜碟,是他们的惯用手段。
阮梨怒极反笑。
再往下看,还有一张照片。女孩高兴地举着一个粉色钱包,口型像在感谢季云送她的礼物。
阮梨定睛一看,差点翻个白眼,那不是他也送过她的情人节礼物吗?Fendi的皮革钱包,一模一样。
瞬间让一个奢侈品掉价得像是义乌进口的批发货。
还有他那廉价的真心也是。
阮梨终于忍不住了,立马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给季云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结束了。你的东西,明天我会打包寄回给你。”
简明扼要,发送。
然后,再将他的号码拖入了黑名单。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并不需要等到他的回复,她要跟他分手,也不是商量,仅仅只是通知。
结束一段关系,只需要一个人单方面的同意。
既然,现在季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自然也会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踹出她的世界。
最后,阮梨还不忘发了条正式的朋友圈。
[即日起,恢复单身,望周知]
比她当初的“官宣”文案都长,还收获了近五百个好友的点赞,也算是广而宣之了。
——这便是一锤定了音,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整个善后的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直到做完了一切,冲动的脑热逐渐散去。
阮梨清醒了几分,再退回到主页。
她思索几许,发现这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自己漏掉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一个有点蹊跷,却又至关重要的细节。
于是,再度点开小糖棍的聊天框:
[我可以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
[嗯,你说吧。]
[你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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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找到我的?]
对方迟疑了半分钟,才解释道:
[其实,是昨天有人给我发了封邮件,里面有你和他的合照,还有你的视频账号。我不知道发件人是谁,那是个国外的地址,而我在国外只认识季云一个人。]
阮梨望着那行字,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那个邮箱地址可以发我一份吗?]
[当然。]
阮梨将小糖棍发来的邮箱地址复制去网上一查,果不其然,是个假的邮箱。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阮梨莫名有点不爽。
虽然远离了渣男,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但是,她却很不喜欢被暗暗操控的感觉。
她原以为,论拉扯,她最不缺耐心。
她可以一直等到猎物落网为止。
却没想到,李赫直接用一种更为简单粗暴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拉锯战。
——完全就是将一团乱麻丢在她面前,逼她不得不去挥出快刀。
这下,被打得措手不及的人,反过来变成了她。
犹记得,上一次见面时,她跟他谈判大放厥词,说在短期之内,不可能跟季云分手。
结果一转眼,立马就被打脸。
阮梨有些郁郁不平。
但也只有算了。
事已至此,她只能认栽。
[刚才,我已经跟他分手了。]
阮梨再度点开聊天框,打算向小糖棍汇报自己处理的后续。
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你有你的沉没成本,所以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不过,若你需要帮助,可以再联系我。]
这一次,过去了很久,小糖棍才悻悻地回她,
[姐妹,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我现在手都在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阮梨望着那行字,若有所思。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最后,只淡淡地回复,
[男人么,最好别对他们抱太大期望。]
小糖棍没有再回消息。
阮梨关闭了后台,一边开始抹去她手机里所有关于季云的痕迹,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未来。
尽管,她的计划被这场飞来横祸给全然打乱了。
但其实,转念一想,恢复单身,未必是一件坏事。
至少,她现在有机会去接触更多优质的资源,未来也有了更多种的可能。
当然……不可避免地,也要去面对一些烂桃花。
她甚至已经可以预料到,在发出这条朋友圈后,她的私人微信都会被怎样的牛鬼蛇神给蠢蠢欲动地骚扰了。
终于,耗费两个小时,阮梨拉黑完了季云所有的通讯方式、删除“官宣”视频、一件清空两人的合照……
没想到,短短三个月,他在自己生活中留下的痕迹已经无处不在。
好在,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踹掉渣男,就像扔掉一团垃圾。
至于,某个造出这一场风波的始作俑者——
她从前就知道,李赫对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欲。
无论她选择了什么,最后他都会暗中操纵着故事朝他期望的走向去发展。
从前,她没有对他这番扭曲的控制欲多加约束,反倒觉得这种被人管控的感觉很是新鲜,从而轻易纵容着他胡作非为。
可眼下早已今非昔比。
他们两人都已经分手三年了。
他的控制欲、他的偏执,对她而言,早就成为了一种负担。
一种隐藏的雷池。
必须要做点什么。
阮梨隐隐地想。
15. 家门口
阮梨和季云分手了。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不可抑制地在圈内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刚开始,不明真相的路人们,还不知道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
就连当事人季云自己,在收到阮梨半夜发来的分手短信时,也还一头雾水,以为是她愚人节的玩笑话。
再仔细一看,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她拉黑了。
季云顿感不妙,连忙打电话给了他们的共友,想借朋友质问阮梨一番。
但那些朋友只是忍着笑给他截了张图。
正是阮梨公开表示恢复单身的朋友圈。
一直到亲眼看到她发的“恢复单身”四个字,季云才相信了自己被她甩掉的事实,一时间脸色黑如锅底。
而他的朋友们还在电话中调侃,
[不是吧,季少,你和Sukie姐分手,你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一向高高在上的季云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他倍感丢人,当天傍晚就将阮梨堵在了她的教室门口。
阮梨没想到他还敢找上门来,当场没控制住表情,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给自己留条后路行吗?”她一改往日里对他宠溺的态度,冷嘲热讽道,“我不拆穿你,是还想给你留条底裤。”
见阮梨变脸如此之快,季云几乎无法将她和从前那个温柔体贴、小鸟依人的女友联系在一起。他一时也有些傻眼,只能呆愣地求情:“亲爱的,你别闹了好不好?”
阮梨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向他竖了一个国际友好问候手势,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此时正是下课的高峰期,走廊处人来人往,一时间,四座哗然。
这时,阮梨平时经营的优雅人设就派上了大用处。
众人皆知,阮梨一向是教养极好的。即便遇上再难缠的事,她也总是温文尔雅、婉约大方,不会有半分的红脸。
能把她这样的名门淑女逼得爆出粗口来,那季云一定是犯了什么很严重的原则性错误了。
登时间,对季云的什么猜测都冒了出来。
一转眼,阮梨已经踩着碎钻高跟鞋走远了。季云望尘莫及,只能灰溜溜地夹起尾巴自己逃了。
他刚一回到宿舍,打开手机,几乎是同一时间——国内的女友也给他发来了一封千字的小作文。
季云已是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看她又长又咯噔的小作文,索性直接烦躁地拉到了最后,却看到一醒目的行字:
[祝你幸福,也祝我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烂人!多谢你一直拖延不肯娶我,现在你可以滚出我的世界了!最后,别忘了把房子的装修钱赔给我!]
季云顿感轰的一声,天都塌了。
不用多说,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
“阮阮,你小心点,我听说季少最近在发疯呢。”
见朋友可心都开始关注起了这件事,阮梨挑眉问道:“怎么了?”
可心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这几天好多人都在传八卦,说他是劈腿被你发现了。这下他已经是名誉扫地了,学校表白墙都是他在被反复鞭尸。”
阮梨没什么反应,仿佛预料之中。
“但是,他好像一直不愿和你分手。前几天还暗戳戳地找我打听,想要约你出来解释道歉呢。”可心见阮梨的表情一变,连忙表忠心道,“当然,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哈,所以就帮你推掉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还打算找别人继续纠缠你。”
“……”
阮梨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嗯,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其实,她早就猜到,季云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看他的样子,那一头的小糖棍应该也已经向他提了分手。
而他……大概也没有要去挽回的意思。
否则,他早就买了最早的国际航班,一溜烟飞回国去了。
阮梨,不过是他权衡利弊下的最佳解。
男人是最会算计的动物了。
在他的眼里,一个是国内普通家庭的工薪阶层,七年之痒的“糟糠之妻”;一个是小有名气的沪圈富家千金,热恋三个月,正是新鲜感最上头的时候。
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偏向后者。
更何况,跟阮梨复合,还能洗白掉他身上渣男的“罪证”,简直是一石二鸟。
他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的。
果不其然,之后的三天,季云开始了对阮梨的狂轰滥炸。
他绞尽脑汁,网上搜了一百种哄女友的方法,试图追回阮梨。
比如,用朋友的手机换着号码给阮梨发了几十条骚扰短信:
“宝贝,我错了,以后我手机你随便看,行不行?”
又比如,提着礼盒站在阮梨教室楼下演深情:
“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你最爱吃的那家芒果慕斯,这是我排了两个小时队才买到的,你最少看一眼吧!”
到最后,见她始终油盐不进,就逐渐演变成了一种破防的发癫。
“你去圈里打听一下,国内一个,国外一个,谁不是这样的?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懂事的女孩子,你会理解我的呀!”
分手才见人品,这句话是真的。
阮梨对待此事的处理方式也很果决。
季云借来发短信的手机号,她见一个拉黑一个;
季云再来她的教室纠缠不休,她就以干扰课堂秩序的名义叫来校警。
主打一个绝不内耗,少来沾边。
尽管知道阮梨向来都是遇事不惊、泰然处之的性格,但在见到她处理分手事件时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可心仍然不禁感叹:“阮阮,你真是吾辈之楷模。”
一般来说,初次遭遇伴侣的背叛,作为受害者,或多或少会有些情绪波动,难免不知所措。
但阮梨的反应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
从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到面对此事的成熟态度……
完全可以用“游刃有余”一词来形容。
可心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而阮梨本人只是浅浅一笑,“我只是不吃回头草而已。”
不止是季云,她和以往任何一个前男友分手时,都是如此,绝对不可能拖泥带水、藕断丝连。
那些被她甩了的前任们,有的她也会认可他们人格的魅力,会愿意继续和他们做朋友。但感情上的事,一旦错过,她就永远不可能和他们再变回男女朋友的关系。
在她的观念里,无论是谁,过了就是过了。
最好的永远是下一个。
故事的女主角都已经走出来了,围观的看客却好像还没缓过神来。
“你们原来感情那么好,我还以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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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可以修成正果呢。”
可心八卦地凑上前去,低声问她,“阮阮,你偷偷跟我说,你有没有一点伤心,或是遗憾?哪怕是一点点?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吧?放心啦,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毕竟你是被骗的那一方,会觉得难过也是人之常情啊。”
阮梨张口不语,一时心神恍惚。
有没有一点点伤心?
说实话,
她心里没什么感觉。
除了有点气恼。
气恼的是,她马上就要开始着手设计期末的服装作业了,在这紧要的关头,却生出事端,害得她现成的模特没了。
也失去了一个造势的机会。
真是晦气。
至于可心问的,会不会难过,会不会遗憾。
其实,
她只是有点意外,但没有太多。
或许是因为,她早就提前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预设。
她知道,要求一个人保持忠诚、从一而终很难。
所以,她从来就没打算对谁提过什么条件。
她只想在他们还臣服于她时,尽所能地,榨干他们的剩余价值。
毕竟,她知道,
最后的结果反正都那样。
但是,此时此刻,
为了不表现得像个冷血无情的异类,阮梨还是勉强挤出了一副伤怀的表情。
“其实,伤心是会有一点的。毕竟,他也是我在这里谈的最久,也最用心的一任了。”
见她这般模样,可心同情地搂住了她,安慰道:“噢,可怜的阮宝。”
“不过,我知道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阮梨又恢复正色说,“所以,还是得当断则断。”
“阮阮,你活得好通透啊!”天真的可心止不住点头,莫名感慨起来,“要是换做我,估计都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阮梨笑了一笑,“说到底,我和季云也不过交往三个月而已。反倒是那个跟他谈了七年的女孩子,她应该才是那个最需要勇气的人。”
可心赞同地点头:“这倒是……唉!”
经过可心的提醒,阮梨倒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面对这种复杂的感情问题,她的反应太单一了也不好,显得冷酷无情。
毕竟,人设不能崩。
于是,为了演出失恋伤痛的感觉,当天晚上,阮梨特意叫上可心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酒吧,深夜买醉,为失恋而干杯。
这下,就万无一失了。
等结束时,已经是夜晚的八点半了。
转眼已经在可心家里住了近半个月,也是时候回自己家了。
当然,回自己家——也就意味着,要让她的行踪,重新步入某人的监视范围之内。
尽管电脑摄像头上的病毒已经被拆除,但阮梨总有种被人视-奸的毛骨悚然感,始终摆脱不掉。
都怪李赫,将她最后一寸净土也侵污。
过了许久,阮梨才算做好了心理建设,打了个车,直接回到了自家公寓。
楼道的灯亮着,她顺着走廊往上走,步伐却忽然慢了下来。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隐约看见自家的门前,有一团黑影正靠在墙栏边。
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那人由屈膝缓缓站起,与她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你终于肯回家了,姐姐。”
16. 赏小狗
还真是阴魂不散。
阮梨忽而发觉,李赫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就喜欢管她叫“姐姐”。
而她也不知怎么,
每次他叫她“姐姐”时,那喉音都犹如滚烫的砂砾,滑过她的后脑,激起一阵触电般的酥麻。
“你是怎么找到我家地址的?”话音未落,阮梨很快改了口,“……算了,我不想知道。”
看见李赫此时出现在家门口,她的表情算不上高兴。
李赫却丝毫不在意,反倒哂然一笑。
在看到她今天下课以后,约上三两朋友去酒吧买醉时,李赫就猜到,她今天一定会回家的。
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上一次见面时,他还直言不讳地问她,“一周见一面”的约定,算不算是date?
那时阮梨说,随便他怎么想。
其实,李赫心里也很清楚。
她只不过是随意寻个幌子拖延时间,随便搪塞他罢了。
她从最初就根本没打算将他放进备选名单里,就更谈不上让他当她的小三了。
而他……
实际上,也从没想过真的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小三。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他要的是她身边的唯一。
为此,他早早就布设下陷阱,一点一点等着猎物掉入圈套。
季云过生日时,李赫送了他一个自制的APP。他知道,为了跟自己打好关系,他会听话地安装好的。
果不其然,季云每天都在高频率地使用他送的APP,还兴致勃勃地与他分享使用心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个APP,早就被李赫植入了自制的病毒。
一旦他安装成功,APP就自动开始在后台窃取他手机里的一切信息。
次日,李赫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的隐私。一一罗列开,从通讯记录、到相册……甚至连他手机里每个应用程序的使用日志,都一览无遗。
他很快就发现了季云自作聪明的“小秘密”。
于是,他给季云在国内的女友发送了一条匿名邮件。
就像蝴蝶效应一般,他的这个微小之举,很快就激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或许,阮梨会以为,他的所作所为,仅仅止步于此。
然而,她并不知道,
其实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季云就慌不择路地找上了他,向他求助。
“我女朋友跟我闹脾气,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哥们,你这回可真得帮帮我了!”
李赫只是笑了一笑,并没有拒绝。
事实上,当她叫来校警赶走难缠的前男友时,李赫就在现场一旁的角落里,心满意足地观摩着自己的杰作。
而季云之所以能够换着号码来向阮梨电话轰炸,也皆是拜他所赐。
当然,李赫做这些,可不是为了真心帮助那个草包富二代和阮梨和好。
他当然明白,用力过头的求和就成了骚扰,反倒会起让人厌恶的反效果。
顺带……
他也想试一试阮梨会是什么反应。
或者说,试探她的态度。
试探她对于那些死缠烂打的前任们,会持有什么样的态度。
最后,李赫也得到了他满意的答案。
阮梨打心底地排斥这样死乞白赖、穷追不舍的方式。
也借由此,顺利反推出——
看来,她对待他,的确是特殊的。
毕竟,她迄今为止所有的前任里,他是唯一一个不但没有被她拒之门外、反而还可以持续靠近她、得到她青睐的人。
认清这一点后,李赫有轻微地爽到。
于是,他今夜就出现在了这里。
手上还提着一个超市买来的购物袋。
“当初和我分开的时候,”他唇角还漾着一抹笑意,“姐姐也会去酒吧表演买醉吗?”
阮梨眼皮一跳。
难道,他看见了她今晚去酒吧,才特意搁这等着她呢?
阮梨反问他,“我表演给谁看呢?你吗?”
她和他之间从来就没公开过,和季云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闻言,李赫渐敛起了笑。见她掏出钥匙去开门,又问:“不邀请我进屋喝杯咖啡么?”
阮梨挑眉看向他,“你这是,演都不演了?”
以前他好歹还只是隔空监视,现在,竟然演变到直接上门堵人,强闯民宅?
“没办法,想见上你一面实在太难,”李赫茶言茶语,“所以只好先去找你的男朋友了。”
她知道,他是在故意惩罚她的出尔反尔。
可是,她只是放了他两次鸽子,他却搞废了她一个男友。
这显然不是一桩平等的交易。
阮梨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李赫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她还真是时刻不能放松警惕。
总让一个男人堆在自家门口也不是个办法,难免引来旁人的猜忌。
看来,今天这回是搪塞不过去了。
“Okay,你赢了。”
阮梨将公寓的门推开了几分,“进来吧。”
但她可不会认输。
李赫进了她家门之后,发现她的家比照片里看上去还要乱,简直连个落脚地都难寻。
永远保持关紧的窗帘,密不透风的屋子,昏暗的台灯,还有一地拥挤的杂物。
或许是因为,她总将光鲜亮丽的一面都留给外人,所以在回到家以后,自然就把心底积攒的负能量都堆积在了家里。
李赫并没有介意,反倒觉得这间屋子比他自己的家看上去都要舒适。
他在国内虽然住得很宽敞,每天都有住家保姆清洁卫生,不用他费一点心。但那栋豪宅整日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半分人气。
他曾在日记本上写满了“想死”“自杀”“去死吧”的字样,然后揉成一团废纸,丢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板上,试图在这个家里留下一点腐烂的痕迹。
然而,不出半个小时,那纸团就很快消失不见,客厅又恢复了一尘不染的整洁模样。
而阮梨的家……
却很不一样。
李赫随手捡起桌上的一个纸团,上面残留着一点口红的印记。
放在鼻间,还能闻到淡淡的身体乳的清香。
透过这个废纸团,他几乎能描绘出她坐在这张梳妆桌前,刚抹完乳液,认真地用纸擦去多余的口红时的画面。
李赫很迷恋这种充满生活感的细节。
她的小公寓,就像一个神秘的宝物洞穴,等着他去探索。
然而,阮梨却没有给他太多停驻的时间,
她抢过他手中的废纸团,径直丢在了垃圾篓里。
“去给我煮点蜂蜜水解酒。”
今晚,阮梨在酒吧里喝了不少。虽然以她往常的酒量并不至于喝醉,但架不住酒精反应磨人,也让她比平时少了很多耐性。
因此,在吩咐李赫时,她所用的口吻甚是直白,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只是扬起下颌,就像下达某种不容置喙的指令。
李赫忽而想起了一点陈年旧事。
以前在念高中时,她就经常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有时是命令他帮她剥水果,有时是使唤他帮她拿快递。
她总是颐指气使地给他找活,好似乐于见到他围着她转的模样。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李赫立时恍若回到了高中时代。
果然,
他猜想的没错。
一旦没有了第三者的打扰,他和她,就能够慢慢地找回从前的感觉。
一切都在按照理想的轨道发展。
李赫从善如流地系上围裙,走进厨房,点火,倒水,加蜂蜜搅拌、煮沸。
在他忙碌的间隙,阮梨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舒展四肢,玩手机来转移注意力。
偶尔关掉手机的屏幕,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厨房门隙之间的那个身影。
他不仅没有分毫的厌嫌或不耐烦,反倒迅速适应了这样的氛围。
阮梨望着眼前的这副场景,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
其实,她也在试探他。
试探他究竟想要什么。
很快,蜂蜜水就煮好了。除此之外,餐桌上还摆了三盒洗好的、新鲜的草莓。
阮梨简直匪夷所思:“哪来的草莓?”
李赫用下巴轻点垃圾桶内的超市购物袋,示意:“买的。”
在那天之后,他去同一家鲜果店里买了很多次同一种草莓,但是,始终都感觉少了点味道。
或许,不是少了什么味道。
而是少了喂草莓的人。
李赫的眸色不可言状地变深。
“姐姐,想尝尝吗?”
此话一出口,阮梨立马便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这幅模样印刻在阮梨瞳孔里,再搭配那句台词——
她忽然觉得李赫好像一只咬着饭盆来邀功讨赏的小狗。
她算是看明白了。
其实,他想要的,大概很简单。
他想和她回到过去。
他的暗箱操作,已经让她恢复了单身的身份,似乎也为喂草莓的这个亲昵举动,冠上了一层合理的道德面纱。
仿佛,接下来只要他将牵引绳重新递交到她手里,他们就能继续若无其事地扮演“姐姐和小狗”的游戏,假装那些隔阂从未发生过。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和他谈过一段异于寻常的恋爱,只因她那时太过年幼无知。
而今,她变得更加成熟,和以往的心态,也早已大不相同。
他们早就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阮梨望着眼前的那盒草莓,继而又看向了李赫。
他的双眼浸着露-骨的欲-望,在黑夜里闪烁着别样的光泽。
有如体内某种渴欲,再度被激活。
他对她的控制欲,已经与日俱增。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他的进攻便会愈演愈烈。
无论是搜查她的二手买卖记录也好、还是偷拍她家里的照片也好……那些不齿的行径,毕竟还只是停留在口头层面的威胁之举。
说到底,他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她也没有真的损失些什么。
但这一次,他对她的要挟,已经开始变了性质。
是他一手造成了如今她分手的局面,而她却毫无还击之力,只能被迫接受他带来的一切恶果。
这一次,他能从中作梗,揭穿她前男友脚踏两条船的真面目,并因此而尝到了甜头;
保不准,下一次,他就会变本加厉,依样画瓢地凭空捏造出她下一个新男友“出轨的证据”,再度倒逼她做出抉择。
不能任由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
“不,我不要。”
阮梨的拒绝没有半分迟疑。
对上阮梨坚定不移的眼神,李赫却无声地用双指一挑,从果盘中,捻起了一颗最为饱满鲜嫩的草莓。
随后,朝她凑近。
直到,他颀长的身形在她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显得压迫感十足。
幽暗的环境,又更添了一丝道不明的暧昧。
这一次,他没有给她说“不”的权力。
阮梨忽然感觉到,草莓红润的果尖抵在了她的唇缝之间,似乎意欲撬开她的贝齿。在几番尝试无果后,遂退出了半分,改为在她的唇角边拍了拍,留下一圈若隐若现的清水渍。
李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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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息恰似久酿的陈酒,每一声语调都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暧昧,在空气中晕染开来,勾人心弦。
“真的不要吗?”
这一系列连贯的动作,让阮梨开始幻视起了一些无端的联想。
仿佛那颗草莓不再是草莓,而是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状的东西。
这一下,脸红的人轮到了她。
多年前记忆中的那条乖乖狗,如今竟然变成了桀骜的疯犬,反咬了她一口。
又或许……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乖乖狗。
先前的温驯,也只不过是他伪装的假象,一切只为了麻痹她的戒备,进而层层引-诱她掉入他的股掌之中。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方才她纵容他进门的行为,是否也属于引狼入室的一种。
羞耻与愠赧交加,阮梨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索性大张口——将那截草莓一口气吞入腹中,而只留下他手中空空的两片绿叶以泄愤。
这次,是连草莓屁屁也没给他留。
没想到,这却正中了李赫的下怀。
他勾着那绿叶的草莓蒂,卷进双唇之间,眸底染着时隐时现的笑意。
那一丝笑,就像阮梨舌苔上蔓延开来的草莓味道一样。
馥郁的果香占领鼻腔,放大她所有的感官。
最后,李赫又向她递出了一颗新的草莓,故技重施,不厌其烦。
真就这么馋这一口?
阮梨不信邪,这一次,狮子大张口,连绿叶子都没给他留下。
她囫囵吞果,还来不及品尝味道,唇瓣也沾染上了红嫩的草莓果汁。
可下一秒,那汁水就被李赫伸出的指腹擦去。
他将湿润的指尖放入唇中,含着抿了一口。那一瞬,表情有微妙的变化。
与此同时,鲜嫩的果肉在阮梨的齿间爆开,甜蜜汁水裹着微酸的涩味在舌尖跳跃。
一股默契的灵犀在二人之间稍纵即逝。
阮梨甚至产生了一股错觉——
仿佛他能够感她所感,在尝到她唇舌味道的同时,也窥见她全数的心事。
那种凝视,让阮梨涌起一股强烈的被掌控感,从头到脚,泛起阵阵涟漪。
令人不寒而栗。
她以后还能好好吃草莓吗?
恐怕,以后她每一次看到草莓,都会不禁想起这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据她所知,她是他的初恋,也是他至今唯一的一任对象。
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把戏?
难道说,这也是一种无师自通的天赋?
阮梨的心跳暗自加快,面上却是强装镇定。
凭什么只有她被尽数看穿,兵荒马乱;他却对她居高临下,得心应手?
难道,他心底也这么表里如一,游刃有余?
阮梨从头到尾审度着李赫,视线的落点,最终停在了他略微泛红发颤的耳廓之上。
阮梨遽然朝之伸出手,李赫却下意识地偏开了头,阮梨眯眼一笑:“你躲什么?”
对上李赫的视线,她才发觉,他此刻的目光终于不再静无波澜。
而是压抑的,暗沉的,暗藏汹涌的。
难道,他也会害羞?
不——
比起害羞,
用“兴奋”一词来形容,更为贴切。
果然如此。
这个装货。
明明,他也在暗爽。
李赫仍然试图去取草莓盒,“继续。”
阮梨却猛地按住了他的手,“事不过三。”
李赫的动作停住,慢慢收回了手。
见他这幅食髓知味的模样,阮梨忽然灵光乍现,有了新的灵感。
她微微一笑。
她明白,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地赶走她的前男友,无非就是想要取而代之。
他大概还单纯地以为,只要没有了季云,她就会顺理成章地接受他的求爱。
既然如此,不如顺势而为。
在心理学上,有一种手段,叫捧杀。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不如,就让他短暂地陷入一场如泡影一般的美梦里,
给一点甜头,再彻底引燃他。
“一周见一次的约定,我今后会守约履行的。”阮梨说出今天的结束语,“夜深了,你可以回去了。”
这一次,李赫终于没有再坚持。
他已经达到了今天的目的,算是不虚此行。
于是,他转身离开了公寓,临走前,还不忘提走了装着垃圾的塑料袋。
阮梨刚目送李赫离开,没多久,季云的骚扰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他已经纠缠了她快一周,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胡搅蛮缠。
总要有个了断,阮梨耐着脾气接起了电话。
“宝贝,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阮梨没好气地质问:“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再见你一面而已,”季云磨破了嘴皮,“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我感觉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真命,我不想就这样错过真爱,宝贝,你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向你证明我认错的决心,好不好?”
对付这种赖皮,就得用一点特殊手段才行。
“好。那就见一面吧。”阮梨思索几许,道,“时间你来定。”
季云简直不敢相信,幸福会来得如此突然,“太好了!”
挂了电话,他很快就将时间和地址发了过来,是一间很有名气的情侣餐厅。
阮梨顿了顿,然后长按那个地址,直接转发给了Blanc。
附文:
[本周见面的地方,过时不候]
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想操控她,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