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君》
1. 新妇
天日将晚,屋有些闷热,前院因宴请宾客的缘故也有些吵闹。
无奈,沈惟熙只得随着大夫人院儿里的几个小丫鬟到后花园偷闲。
“我听说啊,咱们爷并不喜欢这位刘小姐,娶她无非是看中了她家的钱财。”丫鬟A熟练的吐了口瓜子皮,然后又捧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你这话当着咱们的面说说也就算了,万不可被别人听了去。”丫鬟B瞥了眼趴在亭中架子床上的沈惟熙,又继续说,“还好,姐儿年纪尚小,听不懂这些弯弯绕,这要是传扬了出去,大夫人非将你发卖了不可。”
沈惟熙无心于她们的谈话,只是痴痴望着天上的一轮残月,心里想着在另一个世界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她们过的好不好。
每念及此处,眼泪都会不自主的滚下来。
丫鬟c又同她们一道说了些主人家的事,瞧见架子床上的沈惟熙呆呆的,就捧着一碟子糕点,坐到了她旁边,“姐儿,你这次来还会回庄子里去吗?”
这问的偏是她也不晓得的问题,沈惟熙只记得来这个世界时就已经是在乡下庄子的田里,彼时她正趴在草垛上睡的香甜,偏沈府的两位跑来仆妇将她弄醒,进行一番梳洗后又罕见的给她换了身华贵衣裳,随后便被人抬着来了这个大园子。
沈惟熙也不知道怎么回她不算出错,生怕讲错了什么让人怀疑她的身份。还好大夫人身边刘妈妈及时赶来救她于水火。
“倒是会找地方偷闲。”刘妈妈虽面上看起来慈善,但沈惟熙曾亲眼瞧见过她处置下人,心里也还是有几分畏惧。
三个丫鬟颤颤巍巍的跪下,伏在地上,努力的为自己求恩典,“还望妈妈开恩,不要处置我们。”
无人在意的时候丫鬟c又抬头向沈惟熙投以一个求救的眼神,待刘妈妈的目光扫过来时,她又堪堪低头。
老话讲,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既然吃了她捧过来的糕点,那便是欠了人家恩情。沈惟熙尽力的说服自己帮她们,“刘妈妈,是熙儿的不是,方才是我觉得前庭吵闹,才让这几位姐姐带我来此的。”
刘妈妈是个聪明人,晓得今日是主儿大喜的日子,也不好责骂下人冲撞了主家。随即俯下身子,极宠溺的捏了把沈惟熙肉嘟嘟的小脸,柔声道,“大姑娘仁善,老奴自是不好拂了姑娘面子的。”
刘妈妈直起了身子,肃穆,“既得了大姑娘的恩典,那还不快快谢恩。”
三位丫鬟忙应声叩首,只此一件便就让她知道了这具身体在这个大家庭地位也是相当要紧。
丫鬟退去后,刘妈妈俯下身拉过她细白的小手,带着她往前院安庆堂去。
里头有一个老媼正靠在软榻的靠背上,怡神静气。
刘妈妈遣人给沈惟熙拿了个蒲团来,眼神示意她跪下行礼问安。
彼时的她甚至有些感谢自己窝在家里看的那些古装剧,要不然今天还真不知道怎应对。
“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不过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朝代,主人家叩首的姿势是什么样的,她也只能一头扎下去,想着大夫人念及她刚从乡下庄子里被接回来也不会怪罪她无礼。
大太太见了她自是欢喜,命刘妈妈准备了些她以前爱吃的糕点来,顺带着遣散了屋里打扇的两位女使。
“好孩子,快些起来。”大太太抚手,示意她上前相看看随后又让沈惟熙脱了鞋,随她躺到里间榻上去。
沈惟熙起身瞧她,见她是个笑面脸,便先给她下了个标签,觉得应当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待刘妈妈将茶水果子备好后,大夫人便捧着果子问她近况。
“乖孙儿,当日祖母设计将你遣到乡下庄子里去,你可还怨我?”
沈惟熙听了个稀里糊涂,深深瞧她一眼,眸中的沉稳之色,不似她这个年纪之人所有。
“孙女不怪祖母,毕竟也是孙女有错在先。”
她笃定这么说定不会出错。
沈大夫人摸了把眼泪,有些心疼她的意思,“当日我若不这么做,你那黑心肝的娘指不定要想出什么法子作践你呢。”
应是想起了些什么,沈大夫人气的身子直发抖,还不时用帕子拭泪。
“娘?”
沈惟熙开始发愣,实在厘不清这原主的家庭关系。
她微微垂眸,低声问,“那我娘呢?”
“叫她去了何处,难不成我们沈家还养不起一个娃娃不成?”
每每提及沈惟熙这个娘,沈大夫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如此她也不肖再问,只得日后在偷偷同府中之人打听。
廊下灯笼已被撤下两回,大夫人瞥了眼外头的光景,约摸着到了时辰,便要哄她入睡,“好孙儿,你今日就先宿在这里,待明日新妇敬茶,我在同她们讲你的事。”
沈惟熙乖乖躺好,由她轻拍入眠。
晚些时候,东院也静了下来,沈家二郎沈翊,入洞房后遣散了下人便要同新夫人刘时安安置。
她正愁着怎么推脱今日行房之事,不曾想沈翊先开口提及,“我知三娘不喜我,我也一样不喜三娘。三娘放心,一年以后我定手书一份放妻书送你归家,届时定将嫁妆一并归还。”
言毕,还未等她说话,沈翊便从旁边的梨花木柜上拿出了一床被子往外间罗汉床休息去了。
两人一夜无话。
次日仆妇入门时,满意的收了榻上的喜帕向她二人道了声喜,随后又摆手让女使们为她更衣。
正梳洗穿戴的时候,身边的李妈妈便开始同她说这府中的规矩。
沈家老太爷过世三年已有三年,沈老太太膝下有三子一女,长房英年早逝,膝下无子女,二房沈翊官至礼部侍郎,三房沈止芳闺中待嫁,四房沈止安正在家中预备科举之事。
因未正式分房,家里人都要称她二太太。
“二太太既然嫁进了咱们沈家,那必要遵着咱们沈家的规矩。以后您每日需寅时起,向大夫人请安敬茶,非大夫人恩典请安之事便一日不可落下。”
刘时安缓缓起身,理了理宽大的袖袍,在女使的搀扶下款步往内院正厅去。
按照规矩,新妇进门本该同丈夫一同见礼,不过今儿一早,宫里派人来请,说是要商谈今年秋围之事,便只能刘时安自己奉茶拜见。
跨进内堂,上头坐着的一位身着四合如意金纹褙子,头戴枚凤钗的便是沈翊母亲王氏。
“儿媳见过婆母。”刘时安跪在冷硬的青石板上,缓缓舒了口气,接了仆妇递过来的茶水,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饮毕,大夫人从腕间褪下来一个成色上好的玉佩与她添礼。
叫座后,余下的两房也纷纷起身向嫂嫂见礼。
刚坐下寒暄了几句,刘妈妈便得了大夫人的意叫沈惟熙出来见人。
“孙女给祖母请安。”
大夫人将她抱起,哄着她吃了两口糕,才开始切入正题。
“那位啊,便是你以后的母亲了。”
三房沈止芳脸色微变,瞧着对面坐着的刘时安正得色,“恭喜啊嫂嫂,喜得贵女。”
四房沈止安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忙帮着大夫人打圆场,“嫂嫂莫怪,三妹妹平日心直口快惯了,还望嫂嫂莫要同她计较。”
沈止芳轻轻哼了一声。
这便也勉强算是她过门,婆家给的下马威罢。刘时安淡淡笑着,招手让沈惟熙到她那里去。
“惟熙见过二太太,二太太安。”
紧接着便是沈止芳的一声嗤笑,待大夫人的一记眼刀过来,她才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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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儿年纪尚小,你这个当母亲的要多教导。”
刘时安向大夫人行礼,“儿媳知道了。”
随即,大夫人便叫了散。
沈惟熙被刘时安牵着出了内厅,几房人口前后走着,待过了两仪门,沈止芳才缓缓追上来,“小惟熙,你要不要去小姑那里坐坐?”
她对这位新母亲说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是讨厌,但对这位小姑姑,沈惟熙是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瞧着她趾高气昂的样子,倒是让她想起来在乡下庄子里薄待她的那几位粗使婆子,都是些狗仗人势之辈,一点子大家风范都没有。
沈惟熙脱开刘时安的手,一径就跑了出去。趁着前头捧着茶水果子的女使行礼的时候,她便拿了两块糕点去。一时间后头四五个女使婆子忙追不迭。
沈惟熙不大认识府里的路,便按着昨夜的路往八角攒尖亭里去。
沈止芳见她跑走了,也不大想同刘时安讲话,在岔路口别过后便回西院去了。
近了卯初,日光也有些刺眼,沈惟熙不大想回屋子跟嬷嬷们学习插花点茶,便在离亭子不远处甩开了侍候的女使们,自己躺在假山后头的草里,看天吃饼。
正有些乏了想小憩时,一朵牡丹花从她耳边擦过。
花形不错,但这味道差了些,好像沾上了些脂粉气。
听见有人说话,她扯了几片花瓣盖在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上,饶有兴致的听着后文。
“姨娘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只听那人冷笑道,“我能不生气吗?这正室之位明明就该是我的,偏她刘时安一来,便就抢了我的位子。”
女使在一旁劝告,见周遭无人才提及一档子私事,“奴婢听大太太身边的康宁小哥儿说,大太太和二爷有意把西街的潘楼和绣房记到大姑娘名下,算作是这么多年把她丢在庄子里头的补偿。”
这说话的是府中的常姨娘,按说今日她当去向主母请安敬茶。可她偏偏要晚些时候去,倒叫那刘时安清楚,就算她得了主母的位子,也奈何不了她。
“你这话可当真?”
女使扶住她的手,叫她安心,“大夫人身边的康宁小哥儿是刘妈妈侄子,刘妈妈又是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定不会错的。”
看女使如此笃定,常氏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按说自己为沈家添了个哥儿,虽说是庶子,但好歹是个男丁,怎的就比不过刚被接回来的乡野丫头。
常氏绞着手里的帕子,恨的牙根痒,“天杀的,怎么什么好事都落不到我头上,那潘楼可是这京里最炙手的铺子,就这样拱手让了旁人。”
女使宝莲也不知这位新来的主母脾气如何,如今请安的时辰已过,若是自家主子再不过去,主母若当真是发起脾气来,恐怕连自己都得跟着遭殃。
她趁着说话的功夫,扶着常氏在院子里打绕,“姨娘,别气。咱们沈府家大业大,没了潘楼,还有繁楼,再不济东街巷子里还有几间茶水铺子,大夫人心善,总会给咱们哥儿留些什么的。”
绕是过了游廊,女使便扶着常姨娘回了院子。
常姨娘扶着纤弱的腰肢,用团扇遮着阳,抿唇轻笑,“瑞雪阁?”
女使听见她一字一板的从嗓子里挤出这三个字顿觉大事不妙,惶恐的低下头。
“早晚是我的!”
常氏今日穿的正艳,刚巧方才从院子里摘来赏玩的牡丹花还在,便让女使帮她戴在了发髻上。
门外垂手侍立的丫鬟通禀后,刘时安才知晓这后苑还有一位姨娘的事,一时间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可既是主母,也不能失了分寸,刘时安和煦的笑着,先是让丫鬟把常姨娘迎进门叫到正厅侯着,另又再派两位女使到园子里去寻沈惟熙回来用饭。
2. 我喜欢丑的
初见常氏时,刘时安只觉她容貌甚好。这般身段,倒看不出是已经生养过的。
常氏见了刘时安,登时便觉她容貌与自己相比略微逊色几分,且论家世,明明都是商贾出身,凭什么这主母之位她做的自己就做不得?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一时间怨妒之情到了极点。
稍待,刘时安微微皱眉去看身边的李妈妈,李妈妈会意又向常氏身边的宝莲女使睇了一眼,常氏这才悠悠俯身。
“妾,见过主母。”
常氏睨了刘时安一眼,原以为李妈妈手里的那盏茶是递给自己的,哪知道刘时安悠悠品了起来,分明是故意刁难。
约摸着大概半盏茶的时辰,刘时安放下茶碗,看了看跪着的常氏,后又从发间拆下一支银色的步摇给她,“既你叫我一声主母,那我们日后便也是一同侍候夫君的姐妹了,这步摇乃是我及笄时母亲与我添的礼,如今便送你吧。”
常氏原也是商贾出身,只不过父亲一时糊涂,染上了赌瘾,不出一年便将家底输了个精光。无奈幼弟年幼,常父只得把她卖进大户人家做妾,换些银钱,安度余生。
这步摇虽好,但常氏也是断然瞧不上的,更何况还是主母给出来的东西。
女使宝莲也看破了她的心思,忙伸手去接李妈妈手里的步摇,常氏便也俯身道谢。
——
四五个女使围着沈惟熙回来,正要过往瑞雪阁区的垂花门时,沈惟熙见常姨娘气冲冲的从里头出来便摆手让女使们都躲到后头去,小心别叫人瞧见。
常姨娘拿着刘时安刚送她的那根钗,打量了半天,又小性起来,噘嘴跺脚拿旁边的园子出气,又实在气不过便将钗子丢到了旁边的草里。
“任凭什么好东西,二爷都是先紧着我的,用的着你来充掌柜。”
女使宝莲险些急出一头冷汗,忙去将发钗拾回来,用帕子抚去上头的鲜土,奉还给常姨娘,“姨娘快好好收了罢,这里是在瑞雪阁可不是咱们自己的园子,要是传到主母耳朵里,怕是要治罪的呀。”
常氏气的胸膛一鼓一鼓的,大步流星的在前头走,可自己也是的确不想再瞧见这物件,随口道,“这钗子便赏你了,明儿你便拿它换些银钱,给你老子娘贴补些吃药钱。”
沈惟熙见她往这头来,便带着女使们往旁边的角门躲了躲,待人都走没影儿了,她才探出头来。
没走出几步,便见李妈妈从屋子里头出来。李妈妈也算沈惟熙的半个奶母,大夫人怕刘时安初为人母,照顾不好她,特遣了李妈妈来侍候。
再走近些,沈惟熙便见李妈妈的额头蒙了一层细汗,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哎呦,我的姑娘,你这是到哪儿去了啊。”
李妈妈掸去她身上粘的泥土,又束手无策的瞧着今早刚给她梳的头发,轻拍着她的屁股,“熙姐儿啊,咱们既已回了沈府,万不可再像以前一样耍玩了。”
沈惟熙瘪了瘪嘴,低头嗯了声,由李妈妈牵着回了屋子。
丫鬟挑开帘子后,沈惟熙瞥见了里间已摆好了早膳。又见刘时安端坐在方椅上,她这才暗叫不好。
进门后,沈惟熙忙弯下身子,向她认错,“二太太,惟熙错了,下次绝对不会乱跑了。”
这话说的干脆利落,把事情都交代了个清楚,一时间倒叫刘时安拿不准分寸。
毕竟是人家的后娘,若是责骂了倒落了个苛待的名声,若是不加管束,她也怕沈惟熙闯出祸事。
“罢了。”她悠悠的叹了口气,“你知道错了便好,过来和娘一起用早膳吧。”
今日早膳,刘时安只让厨房备了鸡汁羮,肉松咸花卷,红糖糍粑,再配上红稻米粥和两碟子咸菜。
原本厨房还备下了炭烤乳猪蹄,香酥鸭,炙羊肉。但她觉着,早膳不当食的过腻,便让厨房的妈妈把这几道菜剔了出去。
沈惟熙由女使服饰慢慢吃着,遵着古代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便也不曾说话。
但刘时安觉着,自己既然已经做了人家母亲,也不能叫孩子觉着生分,便试着跟她搭话儿,“惟熙你方才做什么去了啊?”
沈惟熙夹了块糍粑,见她碗里空落落的便也给她夹了一块儿,“去看热闹。”
刘时安也有些因为,抿唇一笑,又问她,“什么热闹?”
沈惟熙大口吞咽着鸡汁羮,原打算将常姨娘说的那些话都告诉刘时安。可又转念想到自己家里的小后妈对自己的态度,她便转了性。
“我瞧着父亲种的牡丹被人折了,便叫人偷偷把花儿藏了起来,免得父亲回来责骂洒扫的丫鬟。”
初见这丫头时,刘时安便觉着她是个鬼机灵的,所以对她说的话也是将信将疑。她扯了帕子预备着帮沈惟熙擦擦嘴角上沾上的汤羹,可帕子还没至她嘴边,这丫头便把头低了下去。
终归是这后娘比不上亲娘,说到底,还是不亲。
“二太太,我用好了。”她把碗筷搁好,行了个礼,便回自个儿屋去了。
进了内厅,沈惟熙忙让女使找了身薄一点的衣衫来,拿凉水净了面后,随意的踢开鞋子,扑倒在床上。
她正躺着,李妈妈从冰鉴里取了一颗枇杷,剥去了果皮,用小碗盛着喂给她吃。
沈惟熙吃的有滋味,美美的点头,又问李妈妈能不能在剥一个与她。
“这果子固然好吃,但不可贪多。姑娘若是想吃,下晌儿,我在剥与你吃可好?”
她知晓这妈妈是为了她好,也没有多磨。吃好后,接过旁边青杏女使手里捧着的帕子擦了擦嘴。
今儿个认了个后娘,沈惟熙对她这亲娘的好奇心倒是愈来愈重,总觉着这位妈妈是个好性儿的,便想着问一问她。
“李妈妈,你可认识我母亲吗?”
青白瓷花碗跟梨花楠木桌子相碰后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李妈妈皱眉回身,“知书达礼的刘娘子,哪个会不识得?”
她只沈惟熙言中何意,但早些年大夫人在府里立了规矩,若是有人胆敢提起那前头娘子半个字,都要被乱棍打死。
偏沈惟熙不松口,又问,“我说的是我亲娘,不是……”
还未说完,那张樱桃巧嘴便被李妈妈紧紧捂住。李妈妈瞧了青杏女使一眼,她便借口说为沈惟熙煮茶,端着漆木盘子在门口守着。
李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什么亲娘后娘,以后这话万不可再说。若是让大夫人听了去,她该罚你了。”
想到昨个晚上提及娘亲是大夫人气冲冲的样子,沈惟熙便头疼。她点点头,让李妈妈放心。
出了这扇门,李妈妈还不忘嘱咐门口守着的青杏,“今个你听到了什么就当没听到,要是传了出去,我便让大夫人发卖了你。”
“青杏知道了。”
也不知古人一天闲下来的时候没有手机都要干嘛,沈惟熙在榻上窝了一会儿觉着实在无趣便叫着青杏往大夫人房里去,
在门口侯着等丫鬟通禀时,听见里头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她向里头看,回身扯了扯青杏的袖子,低声问,“里头是哪几位在啊?”
“回大姑娘,大抵是刑部尚书家的宋夫人,和户部尚书家的崔夫人,还有四姑娘,在陪着大夫人打叶子牌呢。”
进去通禀的丫鬟,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一进大夫人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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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沈惟熙便觉着此处比瑞雪阁清凉许多,大夫人搁下手里的叶子牌,向她介绍这两位夫人,“这位是宋夫人。”
沈惟熙乖乖向这衣着素净,却又满头珠翠的妇人问好。
“这位是崔夫人。”
同礼,她也俯身向这个年轻貌美的妇人问好。
既是牌友,关系也是不错的,两位夫人瞧见了沈惟熙便开始夸赞,一个捧着,另一位附和。
“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就是呢,这模样也生的不错,像是跟咱们二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两个人笑着,屋里的女使给沈惟熙搬来个小圆凳,搁在了大夫人身边。
沈惟熙饶有兴致的瞧着大夫人的牌,待她出了一张牌后,她便觉着大夫人这把要输了。
紧接着崔夫人又出了一张牌,沈止芳又跟了一张。宋夫人把最后一张牌搁到桌面上,笑说,“呦,这把终于轮到你输了。”
大夫人高兴的给了两块碎银,找准了机会拍了下宋夫人的手背,“别着急拿钱,我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宋夫人瞧了沈止芳一眼,先捂了嘴一笑,“我都打听好了,那刑部侍郎家的大儿子是个好性儿的,人又长的俊美,侍郎夫人又偏宠着他,四姑娘嫁过去想必不会受苦的。”
说罢,宋夫人又朝沈止芳抛去个调笑的目光,崔夫人也跟着起哄笑了起来,沈止芳登时便羞红了脸。
沈惟熙听了也为她高兴,想着待她走后,这府中便会清净不少,自己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恭喜小姑。”
也不知这崔夫人的心思是何时放到沈惟熙身上来的,她自个儿只顾着恭喜别人,也忘了瞧崔夫人的眼色。
“惟熙今年也有十一二岁了吧。”
大夫人看破了她的心思,可沈惟熙还傻傻应着,“回夫人的话,惟熙今年刚满十一。”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崔夫人瞧着这张脸那是越看越喜欢,正巧提及了沈止芳的婚事,她便也想将自己二儿子的婚事也落实下来。
“我那二儿子,容貌才情都不比那户部侍郎家的儿子差,我想着左右都是喜事,不如我们两家也订下个娃娃亲,来个喜上加喜如何?”
沈惟熙听了,一口糕饼卡在嗓子里险些没把自己给噎死。一旁的大夫人,也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浅笑着,问,“你说好吗,惟熙。”
不好!不好!这完全就是包办婚姻,哪个母亲会说自己家的儿子差,万一她儿子是个丑男,又家暴怎么办?可不好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
“不好!一点都不好!”
只当是稚子戏言,在场的几位夫人也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崔夫人听了还哄着她问,“你又未曾见过,怎么就说不好?”
宋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我跟你说啊,他家二郎我见过的,那容貌真是没得说。”
大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极为宠溺的笑着,似乎也在等着下文。
“我,我喜欢丑的!”她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说出这话,在座的人都在笑她。
大夫人忙捂了她嘴,嗔怪道,“别胡说,小心日后真讨个奇丑无比的郎婿去。”
沈止芳捂着肚子叫了两声暧呦,拍着大夫人的小臂说,“大夫人放心,我们大姐儿这脾气随了我二哥哥,倔的十头骡子都拉不回来,想必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讨个丑的郎婿了。”
说理由也不对,不说理由也不对。沈惟熙撅着小嘴嗔了沈止芳一眼,巴不得她赶紧嫁出去才好。
一时脸众人笑的更起劲儿,最后还是宋夫人站出来说和,叫她们继续玩牌,这事才算揭过。
3. 奇妙的命运
牌面散了后,大夫人借口说小厨房里有她爱吃的酥山,让她随着刘妈妈去取,而将青杏留下来问话。
青杏是个聪明的女使,时刻记着李妈妈的话,不敢惹火上身,只求自保。
“二太太同姑娘一起用了早膳,两人说了会儿话后,姑娘便回房歇着去了。”
屋里一时静的可怕,青杏屏住呼吸,生怕泄露自己紧张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人才缓缓开口,“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两边都不得罪。”
青杏不敢抬头看她,只一味盯着斜前方的屏风绣面,待沈惟熙回来青杏憋在心底的一口气一下子散了,顿觉轻松不少。
沈惟熙回来后,大夫人便让她坐在炕上,尝尝小厨房新制的酥山。
入口即化,吃下去后整个人顿觉清爽了不少。
“好吃,谢谢祖母。”
大夫人极为宠爱的抚着她的小脸,又让刘妈妈拿了盒新的头油给她,“这头油是宫里主子娘娘都在用的,祖母年岁大了,用不上这顶好的东西,便给你用吧。”
见她开心收下,大夫人这才开口问道,“惟熙,给祖母讲讲今儿早在瑞雪阁你都吃了些什么啊?”
她想了想,不过有好几道菜她都叫不出名字来,只能与她说些食材,“羊肉,还有粥,咸菜,反正样式挺多的,后来二太太怕我没吃饱,又让女使送了点心给我。”
“二太太?”同大夫人想的一样,这两人还是生疏。大夫人试图开导惟熙,“她是你父亲新娶进门的妻子,便就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还唤她二太太?”
沈惟熙摇摇头,把手里的酥山空碗搁到手边的木桌上,轻声分辨,“可她终究不是我的生身母亲。”
大夫人一时语塞,实在不愿提及以前的丑事,也只是说了些刘时安的好话,“你母亲是喜欢你的,今儿早她叫你过去用膳便是想同你亲近,但你若是一直伤她的心,那便是你的罪过了。”
沈惟熙恹恹应了声,垂着头搓了搓自己的衣角。
清早沈翊去上朝后便再也没回过家里,如今细雨方至,步撵也缓缓落至府外。
门庭处有刘时安派去的仆妇为他送伞,因自己走的匆忙未来的及告知于她,偏巧见来人是个面熟的,便问她,“今早夫人去敬茶时可还顺利吗?”
这仆妇是刘时安从娘家带来的奶母,因前些日子她家中有事,便今日才至沈府。她来,刘时安自是高兴的,有个贴心的人陪着说话,这和离之前的日子也能有个盼头。
再者,这府中人情复杂,若是没有几个趁手的心腹,也不便宜行事。
盛妈妈听她关心刘时安,心中也宽慰许多,“回二爷的话,今日夫人一切都好,早上大夫人还让熙姐儿见了太太。”
盛妈妈的年岁比大夫人身边的刘妈妈还要大上许多,刘家虽是商户之家,但这后宅的伎俩不比沈府的少。且刘时安少时便没了母亲,盛妈妈能从几位姨娘手里护住她,也是个有手段的。
起先,盛妈妈并不想提及沈惟熙,但大夫人有意让她做惟熙的娘,那日后便是要好好相处的。倘若,沈惟熙不想与她们好,处处同她们作对,那以后的日子可谓是步履维艰。
可刘时安也不好去求大夫人,让她来维系着母女间的关系,又不好同沈翊讲,所以这才由盛妈妈开口。
沈翊放缓了步子,自己也有十余年未曾见过自己的女儿了,也不知她如今成何模样,一时间也有些怅然。
“熙姐儿,还好吗?”
刘妈妈在他后头跟着,笑道,“姐儿都好,今早还同咱们太太一到用饭。不过老奴听屋里服侍的女使说,姐儿今个好像不大高兴,早膳没吃几口便走了。”
盛妈妈把话引到这,便是想让沈翊自个去想。
无非是因为她怨这么些年,沈家把她扔在庄子里不闻不问,回来还让她认个后娘。
沈翊扯了扯嘴角,轻叹了口气,疾步过了垂花门,往瑞雪阁去。
昨夜天色已晚,房间内灯线偏暗,未能瞧清楚她的容貌。
如今细细打量,只觉她同自己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大宅子里的女人不同。尤其是她笑着同自己问安的时候,沈翊登时便觉着起先那份疏离感已经消失殆尽,瞧着更温婉了许多。
刘时安瞧见他身上的朝服都湿了半边,忙从柜子里取来一件墨色金丝云样绣纹的衣衫给他。
虽说两人已定好只做一年夫妻,但这毕竟是在沈府,有些事该要她亲力亲为。
葱管似的手指抚过沈翊腰间,一时间他也有些恍惚,背绷的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沈翊垂眸微微眯起眼偷看了她一会,才缓缓开口,“今早我有事急着出门,见你还在睡觉便没敢叨扰。”
“妾知晓了。”她淡淡笑着,又净了块巾子递给他,让他净面,“官人事忙更要注意身子,一会还是喝口热茶暖暖身吧,当心染沾染风寒。”
他将巾子放到铜盆里,里里外外扫了屋子一圈,也没瞧见半个人影,又叹了口气,“熙姐儿呢?没在你这?”
“姐儿孝顺,下午去安庆堂陪大夫人去了,如今正在那儿等着咱们过去用饭呢。”
沈翊瞧着她,总觉着她好似带了一张面具,无论旁人说什么,她总是淡淡的笑着,让人见之忘俗。
“既如此,那咱们便也过去吧。”
到了饭厅,作以简单问候后刘时安她们便落了座。
沈惟熙见了沈翊也是一惊,若非同二太太一道进来,她都要以为这是别人家的翩翩公子。
只瞧他身若青竹,面如冠玉,眉眼温润清,同刘时安站在一处,真好似一对璧人。
“熙儿,快叫父亲!”
沈惟熙也是不愿叫的,她觉着自己被放到庄子里养同这位父亲也脱不了干系,想随手捡孩子,哪能那么容易。
她埋头苦吃,想把他们都隔绝在外。
大夫人也明白她心中想的什么,并未怪罪。将一道竹笋鸡丝摆到她面前,笑道,“这是你母亲今日亲自下厨做的,你尝尝看。”
她夹了口笋丝,只觉口感香脆,眼睛都笑弯成了一条弧。
刘时安晓得大夫人这是有意拉近她们母女间的关系,便又给她夹了一些笋丝,“你喜欢吃便多吃些。”
寂然饭闭,一众女使捧了香茶来给她们漱口。大夫人让刘妈妈给沈惟熙另添了张方椅搁在自己旁边,又让女使捧了些糕点进来。
“下午我同惟熙在园子里闲逛时,瞧着园子里的花开的不错。我想着不如后日便在府中办个赏花宴,你们觉着如何?”
沈惟熙握着枣泥糕,想起了今日大夫人同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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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官眷一道打叶子牌的事,再看沈止芳微勾的唇角,便知晓她是想找个机会让沈止芳同那刑部侍郎的儿子见个面。
“全凭母亲做主。”刘时安答道。
大夫人笑了,摩挲着手里的茶碗,看向刘时安,“那这操办赏花宴的事便交与你了,你务必要将它办好。”
说着,大夫人从一旁刘妈妈手里捧着的做工精致的盒子里拿出了一串钥匙递给她,“这是府里的钥匙,你拿着它做事也方便。”
“是,媳妇知道了。”
将事情交代好,大夫人便让沈翊一家子回去了。大夫人本来还想留沈止安说两句话,但他借口说秋围在即要忙着温书先回了书房。
大夫人让沈止芳坐的近些,细细叮嘱,“后日赏花宴时你务必要将你那些性子都收起来,莫要让人耻笑了去。”随即又拿出两对玉兰京花给她,“平日里少戴着金银,你瞧瞧你头上插戴的那些俗物,哪个见了会喜欢?”
“是,女儿知道了。”沈止芳细声细气的回道,“您若没有别的事,那女儿也先回去了。”
晚上睡觉前,刘妈妈服侍大夫人躺下后便坐在脚踏上同她说话。
“大夫人,我看这熙姐儿还是不愿同二爷亲近。”
大夫人也觉有些心烦,“终归是血浓于水,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当初要不是宁氏那个贱人,我们也不至于骨肉分离。”
“罢了,且先看看吧,若是熙儿真的同他们夫妇合不来,便还放我这养,”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刘妈妈见大夫人声音弱下去了便撒了帐子,轻手轻脚的出了里间。
——
瑞雪阁的红帐还未撤下,屋子里还是通红一片。沈翊坐在炕上,虽手里捧着书卷,但心思早已飘到了隔壁的芳阁中。
正对镜篦头发的刘时安瞧他反复翻着书本心思漂浮,搁下梳子,坐到他对面,“官人可否同我讲讲熙姐儿的事?”
沈翊淡淡的瞧了她一眼,犹豫了半刻把书卷搁在桌上,缓缓开口,“惟熙是我同宁氏的女儿,当年宁氏生下惟熙后便把她丢给了我,府中派人寻她半月都未曾找到,母亲便派人向官府报她已逝。哪知有一日她自己又寻了回来,我问她去了哪儿她也不说。后来四妹妹让人跟了她一路才发现,她已同别人有了孩子。当夜,母亲盛怒便让人把她绑回了府中,我想放她走,可她竟拿熙儿要挟,让母亲给她十万两银子。”
“那后来呢?”刘时安问。
“后来,母亲觉着一味的拿钱给她也不是长久之计,就让仆妇把惟熙和宁氏一道扔到了乡下庄子里。当时宁氏刚死了夫君,养活孩子也需要钱根本没有能力再养活惟熙,不出半年,她便带着那男童离开了庄子。”
“原来是这样。”沈惟熙靠在瑞雪阁的窗边小声嘀咕。为了不让门口垂首侍候的丫鬟瞧见她再惊动里头的人,她便顺着墙根跑回了芳阁。
屋里,李妈妈早便铺好了床等她回来。
“我这一转身您就又跑了。”李妈妈把她扯到铜镜前卸了她的钗环,又递给她热巾子让她净面,服侍她休息。
李妈妈以为她睡着了才安心出门,哪知道沈惟熙是骗她的,待她走远了,沈惟熙便支开窗子,趴在窗户边上赏雨。
“就算来了这个世界还是摆脱不了被抛弃的命运吗?”
4. 新来的人
吹了会风,沈惟熙觉得心情也舒缓了许多,便躺回了床上安寝。哪知夜里起了风,呼呼吹上一夜,次日早上醒来时顿觉嗓子疼的不行,好似如刀割一般。
原本是不想叫人来服侍的,可屋里刚出了一点响动,李妈妈便急匆匆的进来服侍。
“妈妈,您一会出去帮我叫个大夫可好。”
李妈妈收敛起了帷幔,瞧见后头开着的窗子,又发作起来,“姑娘且看着大夫人知晓了该如何说你便是了。”
她低低头没说话,从妆奁里选出支从未见过的发钗递给李妈妈,“我今儿会尽量不去安庆堂,所以还要劳烦妈妈替我保密。”
她歪头冲着身后的李妈妈甜甜笑着,见她不买账又扯着她的衣角撒娇,“李妈妈,你最好了。”
不用她求,李妈妈也知晓为她遮掩,她宠溺的瞧着沈惟熙,把她的头对镜正好,为她梳头。
瑞雪阁今儿起的比芳阁要晚些,绕是因为昨日夜里常姨娘发病,叫人来院子里请了二爷两回。刘时安本就觉轻,再被她这么一打觉更是一夜未眠。
如今天微亮,倒是来了困意,可想着寅时还要去给大夫人请安,只觉浅闭了会眼睛便要起来穿衣。
刚趿上鞋,沈翊便撩开帷幔同她讲话,“方才我已让人去跟老太太回过话了,今日便不用去请安了,再多睡会罢。”
“那怎么能行,我这才嫁过来没几日……”
不待她多言,沈翊便轻扶着她的头把她缓缓放倒,然后又围好了帷幔尽力不让一丝光线透进来扰了她美梦。
清早晨雾弥漫,小厮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搓捻着自己的右手,好似在回味着什么。
小厮不敢上前打扰,只得随在用余光偷瞄他。待至正门,府中管家交与他一封信,他当即便敛了笑意,而且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原本今日休沐,沈翊本是想去潘楼里买些吃食给沈惟熙当做早饭,以此来增进父女感情,哪知道他的的结拜兄弟传来书信,说是自己已不久于人世,惟一子放心不下,要将他托付给沈翊。
来不及同家里人解释沈翊便让小厮备上了快马,独自一人出了汴京城。
再醒来已是辰时,盛妈妈入内帮她梳洗简单说了几句今早的事,大夫人身边的刘妈妈便派人来请。
待她坐定后,沈翊便开始介绍他身后的人。
“寂儿,这是世叔的母亲,这是你叔母,另外两位分别是我妹妹止芳,弟弟止安。”
少年的目光依次从四人身上划过,然后极为端正的行了个礼,“裴寂见过各位。”
沈惟熙不由自主的多瞧了他几眼,原以为自己爹爹的容貌已经够俊美,可这位小公子似乎还要更胜一筹。
沈翊也注意到了自家女儿的目光,忙向裴寂介绍,“这是世叔的女儿惟熙,她比你小了五岁,年方十一。”
裴寂忙向她问礼,“惟熙妹妹好。”
明明自己也才刚回来没多久,父亲便又从外头接了个孩童回来,沈惟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淡淡瞧了裴寂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坐到了大夫人身旁。
大夫人轻瞥了眼沈氏夫妇,拢过她的手,细声细语,“你可是饿了?”
她撅着小嘴微微点头,大夫人这才命人摆饭。
饭桌上,沈翊见裴寂迟迟未敢动筷子便主动夹菜给他,没过多久,他面前的瓷碗就被装了个满满登登。
沈惟熙心想着,这下满了没地方可放了吧,这一筷子定然是给自己的,她正得意,哪知道那勺龙井虾仁又落到了刘时安的碗里。
两人还互相瞥了对方一眼,刘时安笑意也浓,在同他道谢。
“祖母,孙女今日身子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这是打她进门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大夫人这才听出不对,抚着她的额头试温度,“还好没有发热。”
因有外人在的缘故,大夫人也没多作苛责,“可叫医官来看过了?”
“看过了,只是不小心着凉了,没事的。”
她俯身行礼,下意识望过去,正巧对上裴寂那双藏着疏离感的凤眸,出门去了。
刘时安有些奥悔,也起身行礼,“母亲,儿媳去看看她。”
大夫人垂首示意她出去,狠厉的目光随之落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裴寂虽年纪小,但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不输大人。既然是寄人篱下,那便要敬着主人家的孩子,万不能逾越。
“世叔,不如也去看看惟熙妹妹吧。”
沈翊别过头去,尽量不同大夫人有眼神上的交流,“没事,你惟熙妹妹身子一向康健,只是昨夜下了雨不小心吹了风的缘故,咱们吃咱们的,那头有你叔母照料就好。”
见气氛尴尬,沈止芳忙出来打圆场,“母亲放心,一会我让底下的人送一盏梨汤给惟熙,拿东西清肺止咳是最好的。”
说着,沈止芳还用脚轻轻踢了一直大快朵颐的沈止安一脚,“对,母亲大人放心,一会我让小厨房做些广寒糕和桂花酥酪给惟熙,她平日里最爱吃这个了。”
见大夫人还沉着一张脸,沈止芳忙给她布菜让她在多吃一些。大夫人意思几口后,便回了里间。
刘时安追着沈惟熙回了芳阁,她褪了鞋袜侧着身子卧在榻上,不理睬身后的刘时安。
“惟熙。”她轻拍了拍沈惟熙的后背,试着叫她转过来。
哪知道她不肯,又把身子往里头挪了挪。
刘时安坐在一旁,摆手让里间服侍的人都下去,另让李妈妈往厨房去熬药。待下人都走了,她思衬许久才缓缓开口,“惟熙,你裴寂哥哥的父亲同你父亲是结拜过的好兄弟,当年上京科举若不是你裴叔叔相救恐怕你父亲恐怕便被流寇所害,哪还会有咱们沈家今天的日子。所以如今人家有难处,把孩子托付给咱们家,咱们也应是无不尽心的,总不能让别人说咱们沈家忘恩负义,叫人拿了短处去。”
沈惟熙听她一说,也只道是人之常情。毕竟裴家于沈家有恩,父亲对他好些也是理所应当,如若自己一味计较,反倒显得自己小性。
刘时安见她一动没动,转而又念起了另一桩事,“我嫁入沈府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断没有要取代你母亲位子的意思。若你不愿叫我母亲,那便唤我二太太也好,只是不要因为这事让我们之间生了嫌隙才好。”
此事打从进府那日起她便想同沈惟熙说,只不过这两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压下来倒让她失了头绪,不知该如何说才不会引她反感。
沈惟熙低低应了一声,听见了李妈妈的声音,才微微欠身。
刘时安接过李妈妈手里的汤药,反复搅动几次,又放在嘴边吹了吹,确认温了才敢给她喝。
她这般举动倒让沈惟熙想起了自己的姥姥,小时候生病,姥姥也是这样照顾她,怕她不好好吃饭,姥姥每次都会变着法的做好吃的。
可惜,姥姥走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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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待遇。
沈惟熙心里,似有温暖的泉水涌出。她痴痴的看着刘时安,心底也有些不忍。
看上去,刘时安也没比自己大多少,这般年纪就做了自己的娘,沈惟熙心里也着实替她惋惜。
药都喝干净后,刘时安又喂了她颗糖,让她去去嘴里的苦味。
因昨日大夫人交代下来让刘时安安排花宴之事,所以她还有些要紧事想问问沈惟熙。原她刚嫁过来对这府中的事也不大了解,按理说大夫人不该将此事交与她处理。后来,是身边的盛妈妈提醒,约摸大夫人有意将管家对牌交给自己,她这才警醒。
“还有一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这花宴的帖子我已让人送了出去,就是这坐次安排,还有各位夫人的饮食习惯我不太明白。”
沈惟熙无奈笑笑,她左右才比刘时安多进府半日,这里头的关系她又怎会明白?刚巧,门外传来丫鬟同沈止芳问好的声音,沈惟熙笑说,“二太太不如问问小姑?她应当比我更清楚些。”
沈止芳把梨汤和广寒糕放在桌上,斜睨了一眼刘时安,没好气的说,“既然嫂嫂在,那我就不在这碍眼了,这是你五叔让我送来的吃的,你好好养病。”
刘时安和沈惟熙几乎同时叫住她。
沈止芳一惊,靠在桌边,“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俩竟一道留我?”
刘时安淡淡笑着,柔声道,“大夫人让我安排明日的花宴,但我初进府中,有些夫人的喜好实在不明,还请姑姐能指点一二。”
沈止芳听了,别提有多得意,扯了嘴角故作骄傲,“你怎么不去找你官人,我哥哥?”
“官人,官人事忙……”
刘时安原是想说沈翊朝中事忙,况且裴寂又刚入府,有些事需要他处理。但沈惟熙却将话头接过来,夸了她一通。
“满府的人都知道小姑姑你是最精明能干的,此等小事又怎么会难倒小姑呢?更何况,这花宴办砸了丢的也是咱们沈家的脸面,小姑姑也不想看着,我们家在外头被别人传闲话吧。”
“你少恭维我,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沈止芳实在听不得她那公鸭嗓,随便在外间寻了个位置坐下,刘时安忙上前去给她斟茶,又给她剥了一个橘子将糕点都往她前面放了放。
纵是为了家族颜面她也是无不尽心的,更何况明日还是她同宋鹤眠见面的大日子,可不能出现一点纰漏。
“这贵人们的喜好倒是好说,就是有一个人嫂嫂你要记得。”
“何人?”沈惟熙探着脑袋向外寻。
“已故韩大将军的儿子,韩奕。”沈止芳捧了口茶,润了润嗓,“你不会还没向他家递帖子吧?”
的确是这样,刘时安倒也未曾听说汴京还有这号人物。
“确是我疏忽了,那,那明日我便遣人送拜帖去。”
这位韩大将军呢,十五岁便随军上了战场,他父亲过世后,他便带着老将军的旧部,驻守边境,近日才回京。
“容貌嘛,虽然好看,但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瞧着刘时安热切的眼神,沈止芳接下来的话可以说是给她当头一棒,“至于他喜欢吃什么,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好了。”沈止芳起身向屋子里头望,“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待会我让半夏将我理好的册子送过来,嫂嫂看着拟菜便是。”
5. 我和他初见
依大夫人的意思,沈翊把裴寂安排在了栖梧阁,那里离书阁很近,裴寂几乎每日都会去那里看书。
用过午饭的沈惟熙脑海中荡起了裴寂的双勾人的眼睛,她唤来青杏问了裴寂的去处。
得知他在栖梧阁后,沈惟熙就随便寻了个由头往他那里去。
栖梧阁原先是已故大爷的屋子,因着长时间没人住,院子里的枯草已有两尺沈,院子里头死气沉沉的,一点也瞧不出是有人住的样子。
青杏扶着沈惟熙进了院子,生怕脚下一滑摔下去,顺着花架子再往里头走听见些悉悉蟀蟀的声音,她拉住青杏的手,往花架后头躲了躲。
几个身宽体胖的婆子正围在桌子前头吃酒,身边还有几个年纪尚小的三等女使在为她们纳凉,看上去日子过的比主家都快活。
“你说我们这样怠慢主子,倒时候被主家发现了怎么办?”说话的妇人当是她们几个里长相最为清秀的,她吃了口冷酒,问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瞧着就不好对付的妇人。
“怕什么?左右是个领来的小子,又不是咱们正真的主家,早上我去送吃食的时候故意克扣了许多,他不也没吭声?”
另外一个婆子挥手让后头的女使添酒,见她还有些忧心,出了招数安慰她,“咱们一会吃完了酒就把这院子收拾收拾,万一哪天主家来人我们也好交代,这样也不至于露馅。”
沈惟熙扶着破败的花架子,一时不慎,架子上的倒刺划伤了她的手。
她深望青杏,低声道,“咱们家的仆妇,什么时候都这么厉害了?”
青杏忙把头底下去,细声说,“这几位里有两位是府中管事的内人,在府里的年头久了,自然也学会了看人下菜碟那套,好容易有了个能捞油水的活,她们怎么肯放过。”
过了一会,满脸横肉的仆妇起身,预备去房里再拿些酒水过来,哪知道迎面撞上了沈惟熙,惊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姑娘?”
坐着的几位仆妇登时乱作一团,忙起身向她见礼。
沈惟熙上前去细细打量她们,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后,老练的仆妇才敢开口说话,“大姑娘,您怎么有空来这?大夫人不是说您身子不爽,让您在屋里好好休息吗?”
见她不说话,另一位妇人插嘴道,“还不快给大姑娘搬张椅子来,再拿些茶来。”
今日日头足,女使怕晒到她便把方椅搁在了廊下,又扶着她过去。
几位仆妇,女使都在院子里一前一后的站着,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母亲安排你们来栖梧阁是让你们来照顾裴公子的,不是让你们来享福的。”
这话说的平和了些,一点也不像兴师问罪的语气。她想着,古代妇女生活本就不易,便不想拿出官家小姐的范来压着她们,哪知道这几位都是滑头,还打量着蒙骗过去。
“姑娘这就是折煞我们了,二太太既把我们分到栖梧阁来伺候,我们自然是尽心的,不敢怠慢。”
青杏把茶水递给沈惟熙,又向她介绍,“这是府里林二官家媳妇,花妈妈。”
花妈妈听了,还十分得意的对着青杏笑了笑,“青杏姑娘好记性。”
沈惟熙抿了口茶,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又指了指被她挡住刚才为沈惟熙奉茶的的女使,“你是几等女使?”
那女子,不敢抬头瞧她,反而轻瞥着旁边的花妈妈,然后畏畏缩缩的行了个礼,“回大姑娘,奴婢夏莲,是三等女使。”
“你茶煮的不错。”沈惟熙摩挲着手里的茶碗,看向花妈妈,“便提为一等女使,留在这照顾裴公子吧。”
夏莲欣喜,跪下连连道谢。
“至于其他人,哪来的回哪去吧。”
花妈妈是家里头年纪较长的婆子,况且同青杏说的一样好容易得了个这么好的差事,她定是不肯松口。也打量着沈惟熙是个小的,便拿出长辈来压她。
“大姑娘,我们是奉了大夫人和二太太的意思来这里侍候的,我们要是哪儿做的不好,您尽管提,何必要将咱们打发了出去,大太太那我们也不好交代。”
另有两个仆妇在一旁附和。
沈惟熙讲了半天的话嗓子实在是不大舒服,强忍着疼,怒斥,“大夫人和母亲那边自有我来回话,用不上花妈妈费心。”
花妈妈也不放弃,想继续说。
随即,沈惟熙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了过去,从旁的几位仆妇纷纷垂首。
“怎么,花妈妈如今也是想来做我的主了!”
登时院子里的一行人都没了话,沈惟熙瞧着也不忘敲打前头跪着的夏莲,“我既选了你伺候,你便要尽心竭力,万不可再像这几位妈妈一样。等下,我便让李妈妈再从府中挑几个老人过来,你便同她们一道把这院子收拾了吧。”
将她们的事处理完,沈惟熙才想起裴寂。她让夏莲把食盒带给裴寂,并让她传话,说是二太太命自己送过来的。
出门过了转了两个弯,沈惟熙又遇上了行色匆匆的盛妈妈,瞧她手里拿了一份拜帖,沈惟熙便想到那是要给新贵韩奕送去的。
想到自己来汴京已久,还未见过外头的光景,沈惟熙便将注意打到了盛妈妈身上。
“盛妈妈,您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盛妈妈把拜帖拿出来给她瞧,“二太太让我往韩家去送帖子。”
“盛妈妈,我看二太太事忙,怕她一个人抽不开身,你不如把这送拜帖的事交给我,”
盛妈妈笑了,轻戳着她的脑门,“你莫不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出去玩罢。”
她缠在盛妈妈身边央求,“您既然知道,那便……”沈惟熙伸手,用之间轻轻把拜帖扯到了自己手中。
“若是大夫人和太太问起,您便说是我说的,亲自去送拜帖显的咱们家尤为重视韩家。”
沈惟熙怕她受人责怪,连托词都替她想好了,过了栖梧阁的门,只听盛妈妈喊了声,“你早些回来。”
出了家门,沈惟熙兴奋的不行,女使青杏恐她染头露面多有不便,在路过摊位时买了顶长帷帽给她。
沈惟熙自是不想戴的,好容易出来一趟,戴着个帷帽反倒不便。哪知道就下车不到十息的功夫,已有好几位华服少年往她这瞧,这才不得已拿上了青杏给的帷帽。
“青杏,你知道韩府怎么走吗?”
韩府是城中新贵,青杏一个非得主家令不得外出的小丫头哪里会知道韩府在哪?她摇摇头,说了句不知,忙向旁边摊位的老板打听。
摊位老板,帮她指了一条路,告诉她顺着路一直走然后左拐,就是韩府。
言谢后,主仆二人急着往韩府赶。
沈惟熙压紧了头顶的帷帽,忽听耳边有人细声细语,“公子,她要去咱们韩府。”
闻声回头四望,她看了好久,也没瞧见说话的人。
她狐疑,忙问青杏可有听到。青杏只说她听错了,两个人才继续向前头走。
按照摊主所指,她们在路的尽头瞧见了一个比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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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还要大上许多的屋子,她抬头笑望,心里嘀咕,好啊,这不就是小别墅吗,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便好了。因此,她也下定决心,准备让沈翊努努力,争取早日加官进爵。
正沉浸其中时,她的肩头忽地被人拍了一下,沈惟熙猛的回头,却看见身前有一穿着重甲的人,顺着腰腹向上瞧,只看见了一张黑黢黢的,有胡子的脸。庞大的身躯将沈惟熙整个人围住,若非青杏及时扶住她的腰身,她险些踩到襦裙跌坐在地上。
沈惟熙瘪了瘪嘴,心里嘀咕:小姑姑怎么不讲清楚这将军相貌如此可怖,早知这样我便不来了。
她把袖子里的拜帖举过头顶,递给面前的人,“这,这是。”
沈惟熙努力让自己稳住,可还是不由得生畏,“我,我是沈家的姑娘。明日我家设宴,还请将军赏光亲往。”
紧张的乎了两口气,沈惟熙再次向他行礼,“家中父母还等着我回去,先告辞了。”
沈惟熙稳着步子好歹让人家从背影看着庄重些,待出了巷口,她便提着儒群小步跑了起来。
一时失察,不小心撞到了前头手拿食盒的小公子。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隔着帷帽,沈惟熙只略略瞧见一眼。
他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影颀长,面若冠玉,素色的衣衫更显他清艳风雅。
沈惟熙心里想着,这人都如此之美,要是这有腹肌什么的就更好了,可惜啊不能仔细瞧上一番。
她细细品味着以至于后来回到府上后都有些后悔,当时怎么没有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恨不能当即跪在列祖列宗前头祈祷,改日还能见着他。
晚上用饭的时候,刘时安同大夫人汇报了明日花宴的菜色,大夫人仔细看过后颇为满意,夸赞了她几句。
大夫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旁边笑着的沈惟熙,沉声问,“听说,你今日在栖梧阁发了好大的脾气?”
沈惟熙的笑登时就挂不住,她抬眼看看大夫人身边布菜的刘妈妈,见她淡淡笑着,她心里才有了底。
“栖梧阁那几个仆妇,薄待裴寂,这要是传扬出去,别人该说咱们忘恩负义了。”
沈止芳给大夫人扯了块黄金鸡,笑她,“昨儿你不还不喜欢裴寂?怎么今儿转性了?”
沈惟熙愣了愣,裴寂的目光也随之投了过来。略带弧度的嘴角迅速压平,沈惟熙扯了个鸡腿放到沈止芳碗里,咬牙切齿,“小姑姑,今儿的饭不好吃吗?”
沈止安瞧着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在一旁偷笑。只不过没躲过沈止芳的法眼,犀利的眼神迅速投了过去。
大夫人让刘妈妈给沈惟熙舀了些汤,拉她回神,“说到底这还是刘时安你的疏忽。”
沈惟熙这才明白大夫人方才话的意思,先是夸赞刘时安办事利落,但又不想让她自喜,则又拿出另一件事压着她。
倒是让她想起上学时父亲的样子,明明自己考了全班前十名,也没夸奖只是一句还需要继续努力,要是办的不好,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刘时安脸色稍霁,搁下筷子低声认错,“母亲说的是,此事确是儿媳疏忽了。”
大夫人还没享受几分胜利的快感,沈翊就搁下筷子为刘时安开脱,“母亲,时安事忙没顾得上寂儿,此事也确实是儿子疏忽了。”
果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大夫人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这种事,你们夫妻心里有数就行。行了,快些用饭吧。”
6. 捉弄
刘时安忙了一个早上才将将花宴的事布置好,得闲之时还不忘寻沈惟熙,让她也打扮的好看些。
至正午十分,各家的车马才纷纷停至府外。起先沈惟熙是随着刘时安迎客的,后来她见裴寂也不在便也偷偷跑走,找地方躲清静。
路过书阁时,她瞧见夏莲同另外一位小厮在外头等候便知晓裴寂也在里头。
见一层没人,她便上阁楼寻人。
哪知道天降横祸,她正抬头寻人时,一本厚书正好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沈惟熙惊呼,楼上的裴寂知晓自己砸到了人,忙搁下手中书卷下楼查看。
“惟熙妹妹。”裴寂蹲在她身侧,轻轻拨开她额头前的碎发,“怎么样,疼不疼?”
她气鼓鼓的瞧着裴寂,拨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你砸一下试试,看看会不会痛。”
额角迅速发红,裴寂忙喊夏莲,“去厨房要些冰块来。”
裴寂把沈惟熙扶到栖梧阁,待夏莲把冰块拿进来时,他忙抽过沈惟熙手里的帕子包了冰给她冰敷。
“你能不能轻点。”
总归是男人,做起事来毛毛躁躁。不过待他遭到沈惟熙的说教后,动作也是变得小心翼翼,一边敷一边轻呼伤处。
宴厅内人都坐定后,刘时安瞧不见沈惟熙自然派人去寻。
正巧裴寂也不在,盛妈妈在芳阁找不见人自然到他这里来寻。
瞧见裴寂为她冰敷,盛妈妈忙上前查看,“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
裴寂本就是外头的孩子,沈惟熙怕这事又让大夫人知晓惹她不快,迁怒到裴寂身上便扯谎说是自己方才不小心磕到的,又防止她继续追问下去,沈惟熙便推着她一道出去。
“我还有一事问你。”
盛妈妈从前厅过来未曾见到韩奕,便以为是她没有将拜帖送到,“你可确定已将拜帖送到了?”
她想起昨日提剑的人竟还有些后怕,低声道,“当然送到了。不过我觉着,韩将军应该也是个喜欢清净的人,这种嘈杂的地方他大概是不会来的。”
盛妈妈点点头,继续说,“拜帖送到了便好,将军若是不来那便是她自己的事,左右我们没失了礼数就好。”
刚至饭厅,大夫人便招手让她过去坐。身边的几位夫人她都认得的,尤其是那位要给她介绍自己儿子的崔夫人,她时刻记着。
“惟熙,你可见到我那二儿子了?”
怎么又提这个……
沈惟熙暗自提了一口气,眉头轻蹙,“还未曾见到。”
崔夫人瞧了眼大夫人,掩面笑笑,向对侧宴席指了指,“你看,那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便是我的儿子,他姓江单名一个枕字。怎么样,好看吧。”
惟熙除了腹诽,‘好看个大头鬼!’也只能认命道,“自是俊俏的。”
待崔夫人的眼神不在她身上时,惟熙的嘴角立刻压了下去。
方才在瞧江枕之时,沈惟熙也瞥见了他斜前方的公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可又有些想不起来。
沈惟熙低头吃了口鱼,再抬头时发觉那双桃花眼似乎也在盯着自己。
她眼珠转了转,偏头问身旁的大夫人,“祖母,那是哪家的公子?”
大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笑道,“那是韩奕,韩将军。”
他是韩奕?那昨天将军府门口的人是谁?
此时席间无人说话,只台上咿咿呀呀唱着苏三寻亲的桥段。她在一旁瞧着,刑部侍郎家的刘夫人正拉着沈止芳说话,喜形于色,看样子应该是喜欢的不行。
反观对侧的宋鹤眠,倒瞧不出有多欢喜,只是一味的推杯换盏,扫着席面上的亲贵。
刘夫人同沈止芳闲聊了几句,又拉着大夫人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是在夸她教女有方,自己喜欢沈止芳喜欢的不得了。
而沈止芳也算争气,今日收敛着自己的脾气,学着往日刘时安温柔贤淑的样子,陪刘夫人说话吃酒。
沈惟熙在旁边瞧着都觉得累,借口说要吃汤药才得以脱身。
她沿着回廊桥慢慢地走,欣赏着池中的荷花。亭子里头还有几个小娘子正斗花斗草,很是热闹。
沈惟熙缓步过去也想瞧瞧着古代人斗草的意趣,刚走近有个身着紫色罗裙的姑娘便轻步离开,往假山石头的后面去,一步一回头,神色慌张。
她见没了人影,也随着过去。
透过假山石的缝隙,沈惟熙瞧见那紫衣女子跟一位男子纠缠在了一处。不过这男子的衣袍好像有些熟悉……
她正想着,这男子便自己转过身来——是宋鹤眠。
宋鹤眠的长相随了她的母亲刘氏,自带一股风流之态,眉目含情,唇角带笑,当时沈止芳瞧上他多半也是因为这张脸,只不过今日看这人品着实让人忧心。
今日府里贵客盈门,实在不该闹出什么动静丢了的大家的颜面,沈惟熙决定还是不过去的好,就只在暗处看着,若真有什么事自己再假装路过。待宴会结束,再将此事禀给大夫人。
那姑娘一脸娇柔,语调婉转,听的人身子都酥了半边。
“郎君当日可是答应要迎我入门的,您可不能骗我。”
宋鹤眠轻浮一笑,勾着她的下巴,不知说了些什么,引的那姑娘害羞低头。
约摸着也是怕出来的时间太长引人怀疑,宋鹤眠捏了捏她的脸作别,只留下一个风流背影,那姑娘愣在原地,默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才转身离开。
沈惟熙被这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预备往回走,却不小心跌进了别人怀里。
他的睫毛很长,眉骨高耸,眼窝深邃,上唇微薄,眸光虽清澈但似乎又勾缠。
有力的肩膀轻轻一勾,沈惟熙便被带到了一块山石的后面。
沈惟熙见紫衣女子的裙角已在假山附近消失,这才好出声。
“见过韩将军。”沈惟熙恭恭敬敬的行礼,复问,“将军随我来此,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我只是随着某位小人一径来此而已。”他淡漠开口,声色无波无澜。
他这,是在骂自己是小人吗?
沈惟熙瘪瘪嘴,余光瞧见亭子里的几位贵女揪着手里的帕子,一下比一下重,她不想让自己立于危强之下,只得垂首后退几步,复而行礼,“韩将军,我先回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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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眼,避开和对方的对视,脸上不见那些女子面对她时的娇羞。
大抵真的是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就连裴寂都来寻她。
见了韩奕,裴寂只揖手作礼,转身随在沈惟熙旁边一径离开。
韩奕负手而立,瞧着清风拂过后二人卷在一起的衣袍,嘴角微扯。
还未至亭中,沈惟熙便感受到贵女们如刀般锋厉的眼神。
“你认识韩将军?”
“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不出半刻,沈惟熙便被几位贵女团团围住,连裴寂都被挤到了外头。
不过这也都能理解,听府里人议论说,韩将军的外祖母是当今官家的胞姐,少时便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也正是到了要婚配的年纪,这些世家贵女自然有些按捺不住。
……
席面散了,有些事自然是要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晚上,各个院子的灯都熄了的时候,沈惟熙才叩响瑞雪阁的门。
沈翊披了件中衣起来迎她,“怎么了惟熙,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事想跟你商量。”
刘时安也围了过来,把她领进屋子,“有什么事你坐在这慢慢说。”
沈惟熙坐在炕上,将屋子里的几位仆妇都遣了出去。
“今日席间我出去的时候瞧见宋二公子同一位紫衣女子混在一处。”
沈翊一惊,轻斥道,“这事你莫不可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瞧的真儿真儿的,就是她们二人。”
沈翊心中一动,也不说话,心里暗暗思衬。
“这事你可同别人说过?”
“没别人了。”
刘时安瞧着夜色已浓便将她带回了自己屋子,反复叮嘱了几句今日之事不可外传的话,她便合门而出。
夜里,刘时安同沈翊坐在炕上商量着沈止芳的事。
刘时安觉着,既然还未下聘书,及时止损也还来得及。但就怕沈止芳自己不愿,非要嫁给宋鹤眠,此事还需禀明大夫人,让她拿个主意才好。
夜里沈翊睡不着,躺在外间的榻上翻来覆去。他轻手轻脚的起身,坐到刘时安床的旁边,见她睡的香甜便生了玩性。
沈翊从屋里花瓶中的鸡毛掸子里扯下一根毛,在她鼻尖处轻晃。
半梦半醒间,刘时安觉着鼻子痒痒的便微睁眼睛去瞧,黑黢黢的大脸可把她下了一跳,她大喊了一声,又一个后退撞了脑袋。
外头守夜的女使听见了里头的喊声忙点上烛火查看,另有眼尖的也瞧见了另一张床榻,预备次日便将此事告诉偏院的常姨娘,换个赏钱。
沈翊把女使们遣了出去,瞧见刘时安揪着被子缩在床头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心中生了怜惜。
刘时安明了是她捉弄自己用手一下一下垂着他的胸口。不过力量略小了些,看起来好像在撒娇似的。
“好了,不闹了,我给你揉揉。”
略微粗糙的大手探入腰肢,引得人一阵战栗。
刘时安伏在他的膝上委屈的斥他,“下次你若是在没事吓我,以后便不要再回屋睡了。”
7. 责罚
昨夜的女使将此事告诉了常姨娘后,她自是高兴的不行,今儿特地起了个大早往安庆棠去请安。
大夫人听闻此事后倒也没弄出多大响动来,装模作样的关心了几句她儿子沈叶便让人把她送了出去。
回院儿的路上,她也暗骂自己蠢笨,若是刘时安无子岂不是对自己更加有利?如若刘时安一朝有孕,那她便再也坐不上这正室的位子,想到这她便后悔不已。
刘时安来请安时同大夫人禀明了宋鹤眠的事。
可大夫人一向疼爱孩子,如若沈止芳想嫁过去她也不会拦着。更何况将来沈止芳嫁过去也是要为宋鹤眠纳妾的,犯不上为一点小事忧心。
倒是一早常姨娘说的事倒是尤为要紧,眼下二房一脉尚无嫡子,若是在这样下去,恐怕大夫人驾鹤西去也瞧不见这孩子出生。
大夫人越想越气,便让她去家祠跪着。
刘时安愣了愣,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要开口问询的时候已有仆妇来押,她也只好往祠堂去。
她见大夫人的心腹刘妈妈也在,趁着无人的时候才问她自己犯了什么错。
“二太太糊涂了,您身为正妻,侍候公婆固然要紧,但更要紧的是为沈家传宗接代。”
刘时安当即便明白,大夫人是为了何事所罚,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事到底是谁告的秘。
随后大夫人便让人将沈止芳叫了过来。
茶点都准备好后,大夫人便遣退了下人,将方才的事告诉了沈止芳。
知女莫若母,同大夫人想的一样,沈止芳是一定要嫁给宋鹤眠的。
“你可想好了?昨儿我瞧着刘夫人的意思,这两日便要来下聘书了。”
沈止芳耸了耸肩,为自己鼔气,“想好了,母亲说他风流成性,我也认了。自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女儿只要能压的住这后宅便好。”
大夫人捧了口茶,继续道,“你记住了,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要将这官家的钥匙拿在手里,任几个妾室如何闹,你只要坐好这正头娘子的就行。”
用早膳的时候,惟熙没见着刘时安便预备派人去寻。
大夫人笑道,“今儿我让小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蟹肉小饺和鸡油卷儿你快尝尝?”
沈惟熙想问二太太的去处,可刘妈妈在给她盛粥时特意给她使了眼色。
她觉察不对,更要问个结果,“祖母,我母亲呢?”
大夫人虽心里不悦,可一脸平淡,“你母亲犯了错,祖母罚她在祠堂跪一会儿。”
沈惟熙觉得不对,按理说花宴办的好,大夫人是该奖赏她的,可如今却罚她跪着?难不成是因为沈止芳的事?
“祖母,二太太固然有错但是……”
不待她说完,大夫人便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上,“怎么?离了你母亲咱们还吃不了饭了不成?”
大夫人一凶,一桌子的人都不敢说话。沈止芳忙向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母亲也别气,惟熙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失了分寸。”
刘妈妈也出来说和,“熙姐儿,这道蟹肉小饺是今早大夫人特地起来看着厨房的人做的,你快尝尝罢。”
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小饺这事才算完,后来她瞧着一旁的裴寂未曾动这两道菜,也给他夹了两个。
用了早饭,沈惟熙和裴寂正一同往回走。
“你说,大夫人是为了什么让二太太罚跪?”
裴寂想了想,也不大明白,“大夫人一向疼爱小辈,若不是什么大事,二太太应当不会受罚。”
能是什么事呢?她想不明白。
——
今早一下朝,官家便把韩奕留在了宫中,让内侍省的人拿来一堆女子的画像让他来选。
韩奕颔首,敬道,“陛下,臣尚且年少,这事以后再说罢。”
昨夜回府,一闭眼睛,韩奕便能想起他抱着沈惟熙时,她那张娇柔的面庞,轻盈的腰肢好像用力一掐便要折掉似的。相处不过十息,他身上已然沾染了姑娘家身上的香气。
哪知官家不肯妥协,从中拿出几位容貌家世都好的女子画像摆在她面前,“这位,是枢密使的长女,据说她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看和你倒是良配。”
韩奕抬头瞧着官家笑说,“您现在是病急乱投医,看谁与我都是良配。”
官家实在拗不过他,摊坐在地上,摘下官帽,无奈道,“你看看太子,再过段时间他连嫡子都有了,你呢,你还孤家寡人一个!”他见韩奕不为所动,掩面假装哭泣,“你让我怎么跟你天上的母亲交代啊。”
这种招数,打他懂事开始,就见官家用过好多次。以前总想着以柔克刚,后来他才知道这招没用,还得硬碰硬才行。
“陛下若是觉着无法交代,那我便在往边境驻守个几十年,届时我母亲在天上也会欣慰,您也算对我母亲有个交代了。”
官家瞧他一脸正色,也拿他没办法,“罢了罢了,朕就不信你能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子!”
正巧礼部尚书同礼部侍郎来向官家汇报今年秋闱的情况,韩奕才得以脱身。
暮色渐浓,沈惟熙见刘时安还未回来,实在难安。派了身边的李妈妈去瞧,回来便说还在那处跪着,也没见有饭送去,大夫人连蒲团都没给。
连蒲团都没给?跪久了怕是要伤了膝盖的啊?今早惹了大夫人不快,这个时间去要人大夫人更不会放人出来了。
“父亲呢,父亲回来了吗?”
青杏愣了愣,好久没听见她这般唤沈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秋围在即,官家留了主君商议。”李妈妈解释说。
“青杏,你去门口守着,父亲一回来你就把父亲带去祖母那。”
她在屋子里里里外外的转了好几圈实在是坐不住,预备去安庆堂外等人。
戌时的梆子刚刚敲过,刚至府中的沈翊便被青杏请到了安庆堂外。
刘妈妈见她来,忙把她扯到一边,语,“好孩子,你就先回去吧,若是再惹大夫人不快,她怕是要连你一块罚。”
她正语重心长的说话,一时不察一道绯色身影迅速闪过,刘妈妈再想拦的时候,沈翊已跪在了大夫人身前。
瞧见沈惟熙也来了,大夫人更没好气,“瞧瞧我这儿子跟孙女,一个个急的跟乌眼鸡似的。”
沈惟熙心虚的低下头,刘妈妈扶着她下去,到后堂去吃了杯茶。
“母亲,不知时安犯了什么错,母亲要如此罚她。”
大夫人想让他自己交代清楚,于是便引着他继续往下说,“昨儿,你在何处休息的。”
“当然是在瑞雪阁。”
大夫人猛的一拍桌子,茶碗中的茶水也被震了一些出来。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瑞雪阁睡的。身为妻子不能服侍丈夫,为咱们沈家传宗接代便是无能。”
原来是为这事,沈翊忙伏在地上向大夫人认错。
“罢了,你回去告诉你那媳妇,什么时候她诞下子嗣这家里头的钥匙才会交给她,否则,她一辈子都别想!”
大夫人气的身子直发抖,咳嗽了半晌,微微平复后挥手让他退下。
外头,沈惟熙已经扶着刘时安往回走。
“劳烦刘妈妈替我给母亲熬碗甜汤润喉。”
说罢,他便朝着刘时安的方向跑去。
在石板上跪了太久,刘时安脸色青白,膝盖也已经肿的不成样子,行走实在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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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沈惟熙担心,便用寻常语气跟她说话,“母亲没事的,你看你那眉头都要拧到天上去了,小心老了有皱纹。”
沈惟熙笑道,“我才不怕呢。”
刘时安轻点着她的小鼻子,两人正笑着,她只觉脚底一轻,整个身子已悬在了半空,撞入眼睛里的是一张精致俊美的脸。
她怕下人看见,背后议论,低着头说,“你快把我放下来,别让人瞧见。”
沈翊不理她,反去命令青杏,“夜深了,送姑娘回去休息吧,”
好啊,我成灯泡了,这么着急把我赶走?
沈翊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瞧见刘时安十分羞涩的模样,笑道,“怕什么,你是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娘子,哪个敢说你的不是?”
刘时安仔细瞧着眼前的人,脑子里忽的蹦出大婚时他说的话,‘一年以后一别两宽。’也不知这话以后还能不能做数。
他将刘时安放在炕上,又取了药酒来准备为她柔腿。
见沈翊要挽她的裤管,刘时安忙往后缩了缩。
“还是让盛妈妈来吧。”
刘时安预备叫盛妈妈,却被沈翊的话噎了回去。
“昨晚你把腿搁在我肚子上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羞涩?”
沈翊逗她,手上的活也不停。挽上裤管,大片的淤青在她白皙的腿上更为明显。
他止不住的心疼,“你怎的也不叫人拿个蒲团给你?”
“大夫人有心罚我,我又哪能轻易躲的过去呢?”
沈翊把药酒在手心搓热,轻轻帮她揉搓。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昨晚故意逗弄你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无论如何小心仔细,也挡不住有人故意为之。昨夜进来的三四个女使,究竟是谁告的密呢?
只着急刘时安的事,沈惟熙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回芳阁的路上,顺路去了趟厨房,里头黑黢黢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找了半天,蒸笼里也只剩了些残羹冷炙。
她没办法,转路又回了芳阁,正与青杏说让她准备些糕点给自己时,门口石阶上,手持书卷的黑衣少年坠入眼帘,身旁还有个红色的漆木盒子。
瞧见沈惟熙立在身前,裴寂缓缓抬眼,黑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潋滟,他笑问,“你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
他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沈惟熙,“我听李妈妈说,你晚上没用晚饭,我想着你定会饿,所以就做了些吃的给你。”
沈惟熙仔细打量他,这个场景似乎在哪见过。她踌躇了很久才缓缓记起,那年她生日,前男友好像也是抱着生日蛋糕在楼下等了好久。
那还是个雪天,两人见面的时候,他长长的睫毛上已经沾了雪花,手也冻的通红。
其实那时自己已经有了跟他复合的念头,只不过沈惟熙一直记得她妈妈的话,两个人家庭背景差的太多就算在一起了以后也不会幸福的。
就那样,最后的希望,也随着纷纷大雪一块沉寂,相爱的人也还是走散了。
青杏见她在出神,上前接过食盒,“多谢裴公子,我们姑娘今日实在是有些累,便不留公子说话了。”
食盒里头是一碗素面,青杏摸着已有些凉了,便要拿去厨房热。但沈惟熙实在饿的不行,接过素面,没一会就吃了个精光。
“他应该等很久了吧。”
李妈妈听见了她的低语,递给她杯香茶,“你出去没多久,裴公子就来了,我同他说让他回去,可他不肯便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坐着。”
“妈妈怎的不把他请进来。”
李妈妈又拿了个痰盂请她漱口,“我说了,可裴公子说了,男女有别,还是莫要进你闺房的好。”
8. 新老师,新同学
八月伊始,桂香满园。
一早沈惟熙便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猛地一掀被子,唤青杏进来伺候。
“外头怎么回事?在吵什么呢?”
“是二太太说,五爷解试在即命人在院子里摆上桂花,希望五爷高中呢。”
沈惟熙平日里不喜欢太艳的颜色,都以素色为主。但青杏提及解试一事,也为图个喜气,便换了身鲜亮的衣裙。
至瑞雪阁用饭时,刘时安见她今日这身鹅黄色的衣裙也是眼前一亮,“你这个年纪啊,就该穿些鲜亮的衣裙,赶明儿你选些料子送到成衣铺再多做几身。”
刘时安用湿布巾子擦了擦手,“我拿妆奁里还有几支上好的珠钗,待会吃完饭我给你簪上。”
惟熙点头,瞧见院子里的小厮忙前忙后的搬桂花,她也想着要送沈止安些礼物,祝他高中。
沈止安虽是个书呆子,但寻常的俗物他也定是瞧不上的,不如送套好的文房四宝,也算尽了一份心。
“太太,一会我想出府一趟。”
刘时安笑的温软,悄声问她,“你又想出去做什么啊?”
“嗯,我想买一套文房四宝给五叔,祝他高中。”
刘时安是不愿把家里的孩子通通都圈在府里的,她始终觉着无论是儿子姑娘都应当放出去闯一闯,拼搏出自己的事业来。可如今掌家之人毕竟是大夫人,有的事她也不好多说,免得又惹大夫人不痛快。
但她也是不愿苦了孩子的,既是为了沈止安解试的事情,想必大夫人也不会苛责。
“你有这份心,你祖母和你五叔自然都是高兴的。”她摆手示意盛妈妈上前头来,“一会儿你去咱们库里拿些银钱给惟熙,既说要去买文房四宝,不如顺路把衣料一块选了吧。”
沈惟熙心里暗暗叫好,既能出去玩,还能把事办了让大家都开心,还真是一举两得。
不止她高兴,盛妈妈也笑意盈盈,“太太,我听安庆堂的人说,大夫人今早罚了常姨娘在院子里头跪着。”
上次大夫人动怒也只是罚刘时安在家祠里跪着,那处人少清净,不会太扎眼,也算给她留了脸面。可如今,大夫人却让常姨娘在院子里头跪着,来来往往的人瞧着,也不知私下里该怎么说她。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都说人善被人欺,亏得她是正头娘子,若是做了妾,还指不定要受多少欺负。
但盛妈妈陪在她身边多年,最见不得她被人欺负。上次的事,盛妈妈大概也能猜出是何人向大夫人告的密。且刘时安一向聪慧,不会真的猜不出内情,只是念在孩子的面上不想发作而已。
“听负责洒扫的下人说,今儿早大夫人起来头疼的不行,常姨娘去请安的时候听下人说大夫人头痛没睡好,就说了两句太太您不懂事,让人一大早往院子里头搬桂花,扰了大夫人休息。”
盛妈妈见两人粥碗空了,便又给她添了一些,继续说道,“后来还是刘妈妈说,五爷解试在即,二太太您这是图个好寓意。大夫人本就头痛难忍,一生气便把常姨娘罚到了院子里头跪着。”
正准备给沈惟熙添粥的时候,二太太忙拦了下来,“快别给她了,我瞧着她这两天可真是圆润了不少,要是再吃,我看以后哪个敢要她。”
沈惟熙讪讪的把自己夹菜的手收了回去,撇撇嘴,叫上盛妈妈往后头拿钱去了。
——
既在府中吃不成,那便到外头去吃。
从糕点铺子出来没有两步路就瞧见前头围了一群人,身后甚有几家铺子的老板飞身前往,生怕错过了什么。
沈惟熙也围过去看,只瞧着里头的两位女子一丝不苟的整理发髻与首饰,随后挽起袖子,预备做斫鲙。
“这两位娘子是谁啊?”沈惟熙问旁边鼓掌的老伯。
“这你都不知道,这两位可是樊楼的主厨,做的斫鲙可是汴京一绝。”
这女厨刀工可谓一绝,不但操刀响捷,若合节奏;切出来的鱼片,也可谓是薄如丝缕,轻可吹起。
沈惟熙拍手叫好,待生鱼切好后,女厨子在上头撒上了葱末,蘸了些芥末酱,递了一块给她。
“不错,要是再配些酒就更好了。”
她吃着好,还想再要,可那盘子自然见底。
绣旆相招,掩翳天日,斜对街的八角攒尖楼里坐了位面容清秀的白衣公子,正给韩奕斟酒,瞧他心不在焉便顺着他的目光一道去瞧下头的人。
他还以为,韩奕是对那鱼感兴趣,却不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若是想吃,我叫厨子给你也做些便是了。”
温柔的嗓音拉他回神,韩奕那起酒碗,笑道,“怎么?最近酒楼生意不好?都需要引客了?”
韩奕同虞岫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只不过虞岫不擅文墨,也不通兵法,无奈才开了着樊楼,起初也只是想维持生计,哪知后来这酒楼越来越大,乃至名享汴京。
“非也。”虞岫无奈的靠在窗边,“只是临近解试,生意都被那些茶水铺抢了去,我这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临近解试,应试之人都想有个成绩,所以便不大来这偌大的樊楼,反倒爱去一些古旧的茶水铺子,吃茶看书。
“这姑娘,眼光不错。”虞岫瞧着沈惟熙手里捧着的紫石砚,轻笑,“长得也不错。”
韩奕起身,负手而立,也想瞧瞧他说的是何人。
“寻常容貌罢了,不值一提。”他故意说与虞岫听。
哪知虞岫竟笑了起来,又饮了一杯酒,“你如今说谎都不掂量掂量的?我方才就瞧见你一直看那姑娘,如今我不过是夸了她一句生的不错,你便即刻拿话来堵我。”
韩奕瞧着她的背影,竟又想起了那日花宴的事,垂下的长睫,也不知藏了些什么情绪。
“怎么,要不要我介绍与你认识?”
韩奕偏头看他,一度怀疑他是吃多了酒又在胡说。
“她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姑娘。”虞岫怕他不信,才说了她的身份。韩奕随他坐下来继续听。“我同他家的五郎沈止安相熟,上个月,我们还聚在一处曲水流觞。”
他没多说,只淡淡‘嗯’了声,然后继续饮酒。
沈惟熙得了一方紫砚高兴的不行,蹦蹦跶跶的回了府中,把文房四宝送给了沈止安。不过没说上几句,沈惟熙怕叨扰他看书就同他作别,待解试结束再来拜访。
还好已过了夏,日头不算足,若是六七月份,常姨娘跪了半日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沈惟熙站在廊下,瞧见最低等的洒扫仆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瞧着常姨娘,她便也生出了怜悯之心。
毕竟,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刘时安被罚跪了,她伤心。同样的,弟弟瞧不见母亲,他也会着急。
前头木门吱呀一声,一个身穿藕色衣衫的女子,缓缓上前。对她说了些话后,常姨娘才缓缓起身。
看来是大夫人赦免了她。
沈惟熙缓了神,见她磕磕绊绊的往自己的方向来,忙躲到旁边去,生怕她瞧见自己心里又不舒服。
绕路回了芳阁,沈惟熙便让李妈妈送了些药油给她,且的带话说是刘时安让送来的,借此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
李妈妈走后,常姨娘才开始发作起来。先是把药油丢了出去,然后又把屋里的东西摔了一地。
怒火中烧,大喊道,“该死!刘时安你真该死!”
常姨娘气不过,又把架子上的瓷器拿下来摔了一地,不巧张妈妈抱着孩子来探望她,巨大的声响,惊到了刚睡醒的孩子,沈怀仁啼哭不止。
常姨娘忙上前接过自己的孩子,用额头抵在他的脑袋上,嘴里说着,“不吓,不吓,都是娘亲不好。”
张妈妈也帮着哄了一会,沈怀仁才安心躺在摇篮里。
张妈妈见满地狼藉叫了下人来收拾,又给她端了茶水来润喉。
“姨娘莫要生气了,先喝口茶水,稍待,我让下人弄些吃食来。”
常姨娘的脸上早就没了往日在沈翊面前的柔情,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你说说,我不过就是说了两句下人们扰了大夫人休息,这老不死的竟这样对我。”
张妈妈听她口出恶言,轻轻捂住她的嘴,“姨娘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她俯下身来,从柜子里拿出药酒,帮她轻轻揉搓,“姨娘万事还要往前看,莫要因为这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每一次吃痛,常姨娘都会想起刘时安那张清纯无害的脸,现在还要加上个沈惟熙,这母女二人,她恨不能现在就把她们除掉。
今儿早沈惟熙同刘时安说出府买文房四宝时,她便想着要请个教书先生来府中。正巧路过书阁,看裴寂也在里头念书,想着要一碗水端平,便想让他同惟熙一道念书。
沈大人下朝后,就在瑞雪阁里吃了两口七宝擂茶垫肚子。
刘时安坐在炕上绣花,提起了沈惟熙今日买东西送给五爷的事,沈翊登时便夸说,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见他欣慰,刘时安又提起了要给她找教书先生的事,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吃好了茶,坐在刘时安对面帮她理绣线,沈翊想了半天,本想着请自己的启蒙师傅出山来教。后又细算了算老师的年龄已过七旬,住的离汴京还远,怕他路途颠簸累坏了身子便将此想法搁置。
后又想起自己昔日同窗,方先生。原也是连中两员的,而且朝中大臣有几位还是他的门生,沈翊觉着让他来教也很不错。
“待会我手书一封,让人送到奉天去。请我的老师方越方先生来教她二人如何?”
刘时安停了手里的针线,问,“是什么样的人,教的好吗?”
沈翊笑道,“方先生是我的同窗,且朝中有不少人都是他的子弟,就连韩将军都曾受过他的教导,你说厉不厉害。”
听此一言,刘时安的心也算有了着落,笑到,“明日我让人把后头的房间收拾出来,再置办些新的家具,也算是咱们对老师的敬意了。”
见她对孩子如此好,沈翊甚是欣慰,瞧着她手里的兰草绣样,笑问,“你这是做给谁的?”
刘时安换了一个藕色的线,“今日用膳,我瞧着惟熙手里的怕子有些旧了,就想着做个新的给她。”
哪知,沈翊一时拈酸吃醋起来,同她耍着脾气,“女儿重要,夫郎就不重要了?也不见你给我也绣个什么。”
刘时安也是哭笑不得,娇嗔,“你怎的连自己女儿的醋都吃。”
沈翊叹了口气,想起今日还未给她揉腿,起身往柜子里拿了药酒出来。
“你啊,别老关心别人,也要心疼心疼自己。”沈翊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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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在手上搓热,给她揉腿,“你看看你这腿,淤青都还没下去呢,你就这样懒怠。这药啊,你得空就要多擦擦,我若是不在,你就叫盛妈妈来擦。”
刘时安笑着更盛,甜甜的应了声,心里琢磨着也要给他绣些什么。
方越接到信时便在府中咒骂了沈翊一天,说自己好容易偷闲几日,这老东西还不让自己消停。
起先,他也是拒绝的,不过后来瞧见了院中送来的几坛佳酿,还有后院的几车礼物,方越也动了心。
可家中双亲刚过世不过两年,将妹妹自己放在家中他也不放心,便决意要将方卿一块带到汴京,同沈家人一道上课。
因方卿从未上过京城的缘故,方越便想提前到汴京带妹妹好好玩耍几日。
两人先是在客栈住下,夜间又打听到了樊楼是这汴京最好的酒楼,她二人忙至此饱餐一顿。
菜都上好后,方越最后要了一壶眉寿,可店家瞧着她们的打扮不像能喝的起这么名贵酒水的人,才谎称说酒水已经售空,又拿了些普通的黄柑酒给他们。
夜色已深,外头雨水不停,沾了一身酒气的韩奕预备此时回府。
车马已停在楼前,方越将碗中酒水扬脖饮尽时,正好瞧见韩奕缓步而行。
多年未见,他也未曾识得来人便是韩奕,还是方卿眼尖瞧见了他腰间挂着的半块玉佩,他这才敢叫人。
“如今有功名在身了,见了老师也不知停下来行礼问候。”
韩奕回身来看,一时没认出方越,倒是认出了年少的方卿。
几年光景,方越的确苍老了许多,再加上父母离世的缘故,方越一时间难以接受,一夜之间徒曾了许多白发。
“老师?你怎么?”
韩奕忙向他作礼,得方越允准后才坐到一旁。
“怎么来汴京了是吧。”方越越想越气氛,把手里的鸡腿骨头丢在桌上,“还不是那个老不死的沈翊,非要让我来汴京让我来教他的大女儿,说什么我大女儿气氛聪慧,教她费不上什么力气。”
闻言,韩奕轻抬眼皮,可脸上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淡然之色,“老师今夜不妨同我回府中去住,待明日一早我亲自送您去沈府。”
方越一听,这敢情好。客栈的床榻到底还是比不上勋爵人家的床榻舒服,他笑应,复问,“你那有酒吗?有酒我就去。”
“有的,管够。”
说罢,方越一拍桌子便要同他回去。临行前,小二来结账,只听虞岫的声音从他头顶飘出,“就记在咱们韩大将军的头上吧。”
方卿闻声去寻,觉虞岫像谪仙一般,笑起来好不勾人,出门时,她统共回望三次,而那人也次次都在看她。
马车里熏了上等的香料,从樊楼至韩府不过半盏茶的时辰,她们的身上便都沾了香气。
韩奕让府中的小厮给他们收拾出两间上好的屋子来。
入正厅后,韩奕客套了几句,关心了下方越的身体状况。
还好,方越上道,同他说,“最近几年身子的确大不如前了,每到秋日都会夜咳,有时甚至一夜无眠。”
“明日我到宫中为您请个御医来看。”韩奕请他二人饮茶,补充道,“不如明日,我一道同您去沈府教习如何?”
方越一脸惊诧,韩奕为平他疑心,又解释说,“老师身子不好,我听闻那沈家姑娘一向顽劣,我做您的助教,您也能省些力气。”
吃了两口冷酒,方越又咳嗽起来。方卿见一旁的窗子还开着,疾步前去合好。
方卿觉着,他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若真如他所说,沈家姑娘顽劣不堪,怕是哥哥一人也忙不过来。更何况,哥哥这病本就需要自己保养,就算请了名医,方越自己不尽心也是白做。不如让韩奕一同前去,有个大将军的身份压着,那小娘子也能听话些。
于是才在一旁劝说,“哥哥便让韩将军一道去吧,若沈姑娘真是顽劣,有个大将军坐在后头也能杀杀她的气焰。”
从方越的神情来看已有些动心,可韩奕身为外男,一道前往若让有心之人听去,怕有损姑娘清誉。
韩奕追言,“昨儿官家让我添词,写出来的东西让他大为不满,我想着借着这段时间,在同老师好好学学,免得日后官家考教,我又惹他不痛快。”
方越了然,会心一笑,应了此事。
次日一早,李妈妈便来唤她起床,因为要早起念书,今日愣是比往日早醒了一个时辰,她闭着眼睛,拖动身子往妆台前挪。收拾好后,刘时安又来嘱咐了几句。
“这位先生,是你父亲的同床,朝中大臣有几位也都是出自她的们下的。”刘时安见女儿还没有醒的意思,使劲捏了一把她的小脸,“方先生学识渊博,就连韩大将军他也是教过的。”
韩大将军,韩奕?
沈惟熙的脑子已清醒了大半。
“虽说女孩子无需学出什么满腹经纶,但你是大家闺秀,多学些道理总没错的,也不至于以后出去一副小家子气被人笑话。”刘时安一边说,一边把她推出门,“好孩子你要听方先生的话,万不可叫你父亲失望。”
沈惟熙忙低头称是,至后堂时,裴寂已经坐定,还是同往常一样,一味的看书,有时候沈惟熙觉着,她跟五叔很像,在他们的世界里,好像除了书本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9. 你弄脏了我的衣服
沈惟熙寻了个最后的位置坐下,把书本立起来,自己趴在后边睡觉。
万万没想到,上大学的时候每天要赶早八,到这个地方来,还要比以前起的更早。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惟熙便被先生戒尺敲打桌面的声音震醒,耳侧传来一阵轻笑。
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不过同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子不同,身上的气质一看便是书香世家所有。
裴寂同沈止安坐在前头,因沈止安要参加解试的缘故所以这堂课也算是一个考前冲刺,多半都是围绕着往年考题来讲。
所讲内容,惟熙大部分都听不太懂。但先生让通读文章时,她倒是给足了情绪价值,朗读的最大声,先生也颇为满意。
中间休息时,外头抱厦中侯着的女使小厮忙进来奉茶,闲聊之际,沈惟熙同身旁的女子打了个招呼,“我叫沈惟熙,你叫什么?”
“方卿。”
原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的,哪知道她捧着自己的茶碗靠在窗子边欣赏起了外头的风景。
沈惟熙只能用她性子冷淡不爱说话来安慰自己,前头坐着的两位哥哥也都聚在一起研究学问,贸然前去叨扰也不太好。
抬头瞥见方先生好似正在研究书本,沈惟熙轻步过去,恭恭敬敬的行礼,“先生,学生想出恭。”
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溜出去,但人有三急,这当是最好的理由,先生也定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方越让她一盏茶之内回来,若是迟了,下半堂课便要站着听完。
临出门时,先生还特意嘱咐她让她带本中庸回来。
沈惟熙叹气,这方先生还真是放心不下自己,怕她一去不复返,还特意帮她找了个理由。
疾步赶到书阁,沈惟熙忙让青杏帮她一同翻找,两人把一楼和二楼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中庸。
她叉腰,向上面瞧,十分无奈,“看来,我们要上去一趟了。”
书阁三楼原先是供府中子弟读书时品茶之所,沈太爷在世的时候常来此处,后来老太爷过世,这里头便成了放杂物的地方。
同阁楼下面比起来,上头阴暗潮湿,才挪动几步,裙角就沾上了不少灰尘。
她同青杏分开,摸索着向前走,生怕碰到些什么。正要走到窗子前,忽觉脚底下好似有个什么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物件,她用力踩了两脚,听见底下似乎有人闷哼一声,吓得她连连后退。
“是谁?”
暗处隐隐有个人影缓缓起身,慢慢掸去身上的灰尘,音中带笑,“刚才不还是大胆的很?怎么又怕了?”
是人就好,她深吐口气,于窗户缝隙透过来的光影中瞧清楚了他的长相,“你,你怎么偷入我家?”
韩奕负手而立,从高架上拿过书卷,“什么叫偷入,我可是你母亲光明正大请进来的教书先生。”
惟熙以为韩奕是在诓自己,“我母亲请进来的夫人明明就是方先生,你又是哪个?”
青杏闻声忙跑过来查探,见韩奕也在,忙行礼,“见过韩将军。”
她昂着头,底气很足,“你同他行礼做什么,偷入官眷府邸,还不叫人把他打出去。”
“姑娘,韩将军是同方先生一道来的,听二太太说,将军是方先生请来的助教。”
韩奕十分得意,笑说,“如此你还要将我打出去吗?”
沈惟熙顿了顿,拿过青杏手里的书,忙挪步下去。依着方先生一丝不苟的性子,若是真的迟了,怕是真的要罚她站一节课。
临走时,背后还传来韩奕阴魂不散的喊声,“我的衣服被你踩坏了,你记得赔我。”
沈惟熙暗想活该,谁让他躲在暗处还不出声。
学习是个费脑又费力的事情,还未至午时,沈惟熙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屈身于蒲团上,单手撑着下巴,听了几分钟后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只瞧见,韩奕坐在了自己身边,而方先生的戒尺,落在了他手心。
“哎,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来看着她学习的,还是来给我添乱的。”
韩奕收回手,笑称,“学生自然是来帮您的,这不是已经坐在这帮着您看沈姑娘念书了吗?”
方越的目光,有些把他们视为一丘之貉的意思。
沈惟熙没理韩奕,端正身子,认真听先生教书。
下学时,沈止安留住了方先生同他讨论一些问题,为了避开韩奕,沈惟熙预备同裴寂一道走。
哪知他还是阴魂不散,故意挡在自己前面。
“韩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裴寂有些不悦,语气明显不善。
不过韩奕倒好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同沈惟熙揖手,“初来府中,还请沈姑娘引在下去饭厅用饭。”
这的确是主人家应当尽的职责,不过沈惟熙瞧着他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是一头猛虎见了自己的食物,恨不能立刻把它吞吃入腹一样。
她同裴寂走在前头,方卿和韩奕一道在后头跟着。
一路上方卿见他眼神似乎从未从她身上离开,有些纳闷,低声问,“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早就认识?”
韩奕微微侧头瞧她一眼,随即回头,“可能是她长得比较可亲吧。”
大夫人不喜吵闹,因而便让沈翊同他们一道用饭,自己随女儿儿媳一起在安庆堂简单吃了几口。
用饭时,大夫人也提起了,宋家来人下聘书之事,这两日便要来送聘。
——
沈翊请韩奕先落座,以示下官对上官的敬重。但韩奕却说,“既然老师在此处,便应随了老师的辈分。”
方越不拘泥于这些虚礼,瞧着他们来回推脱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桌上的菜已都上齐,若是凉了多少会失些味道。
他忙坐下,拉着沈翊的袖子请他也坐。
沈惟熙不想挨着父亲和先生坐,便选坐在他们对面。随即,韩奕也坐了过来,裴寂落座在她右面。
大家都已坐好,她也不好再挪动,只能忍受着两个人的左右夹击。
“我瞧你今日脸色不大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裴寂虽不善言辞,但心思极其细腻敏感,每次沈惟熙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都是除二太太以外来问候的第二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脸,细声细语,“没什么,可能是今早起的太早,觉没睡足,脸色有些差。”
刚应付完这个,另一边也有了动静。
“前些日子在樊楼,我瞧着你很喜欢这倒鱼脍,今儿我来时特让店家做了些来,你尝尝。”
沈惟熙存疑,自己同这韩将军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如今他怎么对自己这般好?不对,她甚至觉着,韩奕还有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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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鱼脍,的确不错。”沈惟熙偏头,笑道,“裴寂哥哥,你也尝尝。”
方越同沈翊兄弟见面,一时间话说了个没完,也没心思瞧他们这边的战况。但后来刚巧说道今年解试由韩奕主考时,方越的赞扬之声飘了过来。
“不错啊,如今都能作考官了。”
沈翊也在一旁说了些恭喜的话。
沈惟熙轻笑,倒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低眉顺眼的对谁,这权势倒还真是个好东西。
方卿停着筷著将他们的战况都瞧在眼里,砸了咂嘴,“还装作不认识,谁信呢?”
离他最近的沈止安把话听了去,复问,“你说惟熙同韩大将军早就认识?”
方卿反应过来,想起韩奕的另一副嘴角,随即改了口条,“我可没说,那是你自己猜的。”
用过了饭,沈惟熙便急着回芳阁休息,刚至廊下,便听屋外的丫鬟通传说是二太太的母家来了人。
同外祖母见过礼后,沈惟熙的双脚终于得到了解放,躺在榻上没多一会便睡了过去。
瑞雪阁里,气氛古怪,就连一向贴身侍候的盛妈妈都被遣了出来。
刘时安的母亲李氏是农户的女儿,因着自己少时没读过什么书便也没让刘时安念,奉行着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让她学着干活经商。
李氏瞧见女儿通身都比以前气派不少,心里的算盘更是打的直响。
如今知女莫若母这话也不妨反过来说,刘时安平复了欣喜的心绪,给李氏添了杯茶,“我本想着这几日腾出时间便回家去看您和父亲的,可府中事务繁忙,女儿实在是抽不开身,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怎么不见父亲?”
李氏微微笑着,解释道,“最近铺子里头事忙,你父亲抽不开身,这才让我一人前来。”
“这都不要紧的,您和父亲身子骨好女儿就放心了。”
李氏内心对自己的女儿也是有些愧疚的,若非当时家里实在周转不开,铺子上放不出来钱,她也不至于把女儿送进这样的高门大户。
不过既然进来了,那便也得换个活法。李氏喝了口茶,略显为难的开口,“听说姑爷是今年解试的考官之一,正巧你弟弟今年也要参加解试,你看看能不能……”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身为考官若是泄题便是抄家流放的大罪,更何况自己弟弟的得行她还是清楚的,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净想着投机取巧。
但李氏毕竟是她的母亲,有些话也不可说的难听。
刘时安轻笑,同她耐心解释,“母亲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氏故作惊诧,随即又转了一副面孔,“可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弟弟一事无成罢。”
果然是生意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都不肯让自己亏半分。
“不如,你让姑爷在朝中给他谋个差事,也好让我和你父亲放心些。”
“母亲说笑了,沈翊不过是个礼部侍郎哪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呢。”
李氏听着这话不顺心,但又不能像以前一样责怪,还是要给沈家一些面子,“罢了罢了,你既不愿意帮,那便就算了。”
李氏压了一肚子的火出门,走在街上还在说养了个白眼狼,刚走过一条街,见了个穿暗花衣裙的妇人,说是替他家主子带句话来,又拿出些碎银子来,请她到旁边喝茶。
10. 投怀送抱
刘时安站在院子里良久,直到盛妈妈来将李氏来时带的生辰贺礼拿出来时,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母亲到底还是疼我的罢。”
她看向盛妈妈,那眼神就像是在求一个肯定的答案似的,让人不由得心疼。
盛妈妈扶着刘时安回屋里坐,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您始终都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夫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哪能真的不疼您呢?”
只有刘时安心里知道,母亲就是不疼她的,若是真的心疼,就不会让自己嫁过来年纪轻轻就成了人家的续弦,她只是想拿着自己的聘礼,将来给弟弟说个好媳妇罢了。
刘时安越想心里越难受,把头埋在盛妈妈的怀里小声啜泣。
按照大夫人的教学计划,沈惟熙上午念完了书,下午要往刘时安处随着她学女红。
半梦半醒间,青杏撩开帷帽,服侍她穿好衣服,带着自己绣的半成品往瑞雪阁去。
还没等丫鬟打帘子,沈惟熙便听见里头人的谈话,“姑娘快别哭了,今儿是您生辰,哭哭啼啼的小心坏了这一年的运道。”
盛妈妈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瞧着外头的日头估摸了下时辰,劝她,“姑娘快别哭了,一会儿熙姐儿就要来了,那孩子心思重,您这般哭哭啼啼,她又要多想了。”
“太太!”沈惟熙听后高呼,故意做出是在院子里头预备向里头进的样子,想给刘时安些准备时间。
进门后,沈惟熙便坐在里间的炕上,从盒子里拿出绣样递给刘时安,“太太,你在教教我罢,我觉着我绣的这朵牡丹像被霜打了一样,皱皱巴巴的。”
刘时安心绪渐平,垂眸走过去,径直拿了她手里的绣样来。翻来覆去瞧着,总觉得有哪处别别扭扭的,但又说不出来。
“没事的,慢慢来就好了。”刘时安把自己手里绣了一半的牡丹递给她,“我小的时候,比你绣的还要丑,可你看,母亲现在绣的东西不也是栩栩如生吗。”
沈惟熙点头表示赞同,接过新的绣样,又开始磨洋工。
每日一绣,手必千疮百孔。几十针下来,手竟像被蜜蜂蛰了一样。
晚间,沈惟熙靠在窗边的太师椅上,让青杏给自己的手擦些消炎的药。
“青杏,你会做糕点吗?”
青杏蹲在旁边,鼓了鼓两腮,“会倒是会,但是可能做出来没那么好吃。”
她侧身擒住青杏的手,“你能不能教教我。”
青杏憨笑,“当然可以。”
说完两个人便到后头的厨房去,这个时辰,厨房里的嬷嬷们都各回各屋休息去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她们。
沈惟熙同青杏互相给对方系好围裙,在她的领导下把带馅的圆饼都做好一个个排在桌子上。
青杏从一旁拿了两把细细的小刀来,问她,“姑娘你想要刻什么花?”
“莲花吧!”
刻花这东西对沈惟熙来说自然是信手拈来,上大学时候,她报了一个做木工雕花的社团,而且当时有很多小学妹都很喜欢她的作品,有的甚至会买回去送给家里的亲朋好友。
她遣青杏去烧火,自己小心翼翼的雕刻莲花。
——
同月色一道入门的还有少年的翩翩衣袂,裴寂来的巧,他们做的莲花酥刚刚出锅。
“你怎么来了?”
裴寂垂下眸子飞快的扫了眼桌上的糕点,“可以给我一个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等我摆盘之后剩下的才可以给你。”
“嗯。”裴寂点点头,靠在旁边的柱子上静静的瞧她。
待青杏把莲花酥盘摆好后,沈惟熙便让她送去瑞雪阁。
她把剩下的几块糕点捧到裴寂面前,潋滟的眸子映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裴寂的手生的也好看,骨节分明,暗暗的烛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白,极具有观赏性。
沈惟熙是个手控,这要是在现代她真的会找人要他微信然后进行下一步的发展,只可惜,这是在古代凡事都要听父母做主。
沈翊来寻沈惟熙时正巧撞见了他们俩,他靠在窗子旁,觉着里头的两个人好似有些般配。
惟熙今年十一岁,再过几年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他心疼女儿也不想让她远嫁,裴寂父母双亡,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你跟韩将军,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沈翊本想进去叫她,却意外又吃了个大瓜。
“也不是很熟。”沈惟熙想起这两次跟他相处的经历,感觉这么形容好像又不太贴切,“也不是不熟。”
裴寂的手轻轻握成拳,藏于身后,看向眼前的娇美少女,眸光暗淡,“我觉得他对你很不一样。”
不一样?沈惟熙不赞同这个说法。
“可能他也是因为方先生的原因才对我略有不同吧。”
裴寂轻扯嘴角。
沈翊见两个人不在讨论,忙跨步进去,“惟熙!夫人生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沈惟熙被他下了一大跳,把吃剩的半块糕点放回盘子里,“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您夫人的生日自己不记得,怎么反来问我?”
“今天是叔母的生日?”裴寂道。
沈翊也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不过身为人父,气势上一定不能输,“你帮为父想想看,准备些什么给你母亲才好。”
沈惟熙不想同他说话,这要是自己男朋友早就微信拉黑删除了。
“外祖母送了一支金钗,我送了亲手做的糕点,您自己想想看送什么吧。”
沈惟熙同他说夜深了要休息把他接下来要问的话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她走后沈翊也拿了块莲花酥尝了起来,“味道差了些,世侄你自己慢慢吃吧。”
裴寂拾起蝶中沈惟熙吃剩的半块蝴蝶酥,唇角弯起,细细品尝,呢喃道,“我倒觉得十分美味。”
——
沈翊有些不好意思回瑞雪阁,若不是在半路遇见青杏,他甚至都不知道今日是妻子生辰。
打从上次大夫人罚了刘时安跪家祠,他们夫妇二人便再也没有分床睡过。不过今日刘时安看到女儿送的东西心里甚是欣慰,乃至于见了沈翊气都不打一处来。
回屋子时,刘时安已经吹了灯。沈翊怕吵醒他便也没有叫人掌灯。盛妈妈从里间出来给他带了话,“主君,夫人今日身子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您便不留您在此了,您请出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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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顿觉不对,不过出屋子是不可能的,只能勉强在外间罗汉床上委屈一宿。
“盛妈妈,夫人病了我自是要留下来照顾的,今日我便还睡外间。”
这样倒也顺了刘时安的意,若真是将人赶出去,难保偏院那位不会在闹出什么动静。
沈翊次日休沐成了这府里起的最早的人,刘时安洗漱过后,沈翊便让人摆饭。
他特意把自己做的粥往前挪了挪。
“夫人尝尝,这是我做的。”
从外观看,还以为是杂粮粥,凑近一闻,原来是糊粥。
刘时安嘴角微微抽动,哭笑不得。
府里下人多,这事一来二去便传的人尽皆知。沈止安是个书痴,自是不在意这些俗事的。
但要出嫁的沈止芳却是满心期许,若是自己以后的夫君也能这般对自己便好了。
正从佛堂出来的大夫人也是当了个笑话听,“我这儿子啊,还学他父亲那套来哄媳妇,真是……”
她摇摇头,坐在炕上收拢起了给沈止芳的嫁妆。
“这一转眼,止芳也要嫁人了,我还有些舍不得。”
刘妈妈见她眼中泛泪,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就算咱们姑娘嫁人了,到底也还是在汴京的,夫人您想见,那就遣人找个由头去请姑娘回来便是。”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说是想回来就回来的。大夫人又往箱子里添了一些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冠花,到底都是富贵人家,嫁妆也要备的足足的才能不被人小瞧了去。
今日上学堂时,韩奕一早便就在屋里等候。沈惟熙瞧见自己旁边新添的方桌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裴寂随在她旁边,打量了韩奕一眼,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惟熙妹妹昨天的蝴蝶酥很好吃,你可不可以再做一份给我。”
“可以啊,等下了学我让青杏给你送过去。”
两人说的正开心,韩奕忽然叫他,“裴公子,先生请你同止安兄一道去书阁一趟。”
裴寂笑道,“先生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韩奕下颔一抬,冷冷道,“先生没同我说。”
裴寂点点头,走时还不忘嘱咐惟熙,“你记得回去做给我吃。”
屋子里就剩沈惟熙和方卿个学生,她暗想,还不如今日就放她们回去歇着,两个人还讲什么课。
哪知韩奕倒是尽起了做助教的责任,今日亲自教她们两个。
整堂课下来,韩奕几乎都是在自己身前,她甚至有些想把桌子推翻,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对自己这个笨学生有意见?
好容易熬到下课,方卿先走了,沈惟熙被韩奕堵在了墙角。
不知怎的,见他俯下身来,沈惟熙竟一时颤了身子,一个没站稳扑进了人家怀里。
手竟然抚上了他的胸肌,她不禁感叹,不愧是习武之人,身材这么好。
正沉迷其中时,头顶传来一声嗤笑,“沈姑娘,我只是想问你说上次你踩坏我的衣衫该如何赔我?你倒也不用这么,热情。”
沈惟熙忙从他怀里出来,只见他负手而立,即便衣衫被自己抓弄的有些乱,但却也不见狼狈,仍是一副超凡脱俗的姿态,但显得是自己主动投怀送抱。
11. 放榜
“只是有些脏了,你回府去洗洗就好了。”
韩奕坏笑,挑起衣袂给她瞧,“你仔细瞧,都已经破了。”
纵向划痕,这明明就是刀剑的痕迹。
既知他故意为难,那又怎了轻易放自己离开。
“劳烦将军把自己的尺寸告诉我,我在重新做一身给您就是了。”
韩奕笑道,“那倒不用。”他一向不喜别人对自己私密之事了解太多,就算是顶顶亲密的人也不行,“不如你也给我做一份莲花酥吧。”
‘?’
沈惟熙在心里暗骂他有病。
谁让人家是勋爵人家的孩子,我这个小官家的孩子,只能为了权势暂且低头。
“将军若是喜欢,臣女便是做上一百份也是乐意的。”
韩奕笑意更浓,“倒也不用一百份,我做助教的这些时日,你便日日做了送来吧。”
‘日日!’
‘要累死我吗?’
沈惟熙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应下了这桩事。
原在院子里侯着的青杏得了外间的消息,犹豫着进来传话。里头有贵人在,她也只能站在门口张望,希望小姐能瞧她一眼。
“怎么了青杏?”
青杏伶俐,笑盈盈的同她们见礼。
“姑娘,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来了,大夫人让我来请你。”
户部尚书听闻方先生出山,便也想让自家儿子在此受教。因此,备了好多礼物陆续送来沈府。
江家也是下了功夫的,打听到了方先生好酒,便从樊楼拉了一车子酒水过来。
方先生见了,很是欣喜,当即便拍了桌子要收下他这个学生。
“惟熙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她恭恭敬敬的行礼,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江大夫人是个慈眉善目的,瞧见了沈惟熙心理也欢喜的不行,脸上的笑便也收不住,拉过她的手,笑问,“你这孙女生的真是好看。你看这手,细皮嫩肉的,这小脸,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哪里哪里,你家那孙女端庄稳重,我家这个跟小皮猴子似的。”大夫人谦虚道,又请她坐下,叫人奉茶。
江大夫人是个性子豪爽的,最不喜欢的便是那些矫揉造作之人。她一听这话,更是欢喜,从袖子里褪出一个成色上好的玉镯,戴到沈惟熙手上。
沈惟熙推脱了半晌,觉着过于贵重,可还是拧不过她,只好收下,一时间屋里的人神色各异,似乎各有盘算。
韩奕在后院遇见江枕时,他正同先生寒暄,提及今年两浙水患之事,江枕建议束水冲沙。
但韩奕倒认为此策虽好,可也要解决民生之事。
昨日夜里,官家有意待后日解试结束,让他往两浙之地督察水患。
虽应以家国之事为重,但念及沈惟熙他便要再想个法子,把裴寂一道带去,以免后院失火。
方越瞧见站在廊下的韩奕,忙挥手让他上前来,他同江枕介绍,“这位是韩奕韩将军!”
“见过韩将军。”江枕揖手,“早便听说韩将军骁勇善战,连克敌军三城,如今一见果然是天人之姿啊。”
韩奕不愿理他,同方越做别后,回韩府筹谋救灾之策。
待江大夫人同沈大夫人在里头说完了话,临走前,沈惟熙同江枕打了个照面。
江枕似乎看的有些痴了,只觉之人仙姿玉貌,在他所熟识的这几位世家贵女中,她的容貌应当是最出众的。
“见过妹妹。”江枕好容易回神,向她问好。
“见过江枕哥哥。”
一句哥哥,当真叫的他心都酥了,以至在坐马车回府的路上,他的嘴角便从未平过,一旁的江大夫人还笑骂他没出息。
“你觉得,这沈家姑娘怎么样?”
江枕是由她一手带大,所以十分清楚他的性情。她是觉着这沈惟熙知书达理,且温柔贤淑,若是嫁到江家也不会掀出什么风浪,倘若真是娶个泼辣的进门来,光是这纳妾一事,恐怕就要搞的家宅不宁。
“沈姑娘自是好的。”
“那让她做你的夫人如何呢?”
江枕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如今自己才十五岁,过早的定下怕是时候到处玩耍不便宜,因而道,“祖母,是不是太早了些。”
“早什么?”江大夫人为他开解,“这么好的姑娘到了年纪自然有许多人排着要的,就你这个样子,难保人家姑娘届时不会看上你,所以我们便将亲事先定下来,等过了笄礼祖母便寻人去下聘,再过几年寻个好日子把事一办,多好。”
江枕也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心中暗暗窃喜。
——
这两日韩奕一直忙着解试和两浙水患的事一直被官家绊住不得脱身,沈惟熙倒是落的清闲。
因沈止安要参加解试的缘故,近几日连刘时安都忙的脚赶后脑勺,大夫人也是一直跪在自家祠堂里,求列祖列宗保佑五爷能够顺利通过解试。
临去前,沈惟熙还把自己做的书包袋子给了沈止安,上头还特意绣了个过字,祝他高中。
沈惟熙实在无趣,便往栖梧阁寻裴寂。见他不在,才问夏莲,“裴公子去哪了?”
“公子去参加解试了。”
他也去参加解试?怎么没跟咱们说呢?
裴寂觉着,自己父母双亡,能借住在沈家已是万幸,万不敢在奢求别的什么,让人家耻笑了去。因此解试一事,他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起。
不过那天,他倒希望沈惟熙知道,不求她能送自己些什么,哪怕是一句关心他也满足。
只是三日未曾见到裴寂和沈止安,她心里竟恍惚是过了一年似的。
如今晚上越来越凉,大夫人的头风病也愈加严重,尤其是这几日思虑过重,瞧着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
饭已摆好,刘时安携沈惟熙一道去门口迎他们。
马车缓缓停于门前,沈惟熙瞧着这三人看上去也都憔悴了不少。
方先生问候了他们两个的考试情况,沈止安尤为高兴,至府中更是大喜,“我觉得咱们当真该去谢谢韩将军,若不是他那日提起救灾之策,我都想不到今年会考这个。”
沈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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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同裴寂在最后走,瞧裴寂眼中满是对家人在侧的羡慕。
“你考的如何?”
“挺好的。”沈惟熙始终觉着他不大开心,但没一会儿,怨气更重的从前头飘了过来。
沈翊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好惟熙,你能不能去把你五叔叫过来!”
沈惟熙往前头瞧,还从未见过沈止安同谁说过这么多的话,她倒觉得是个好事,总不至于读书学习到自闭。
“您就忍忍吧,难得五叔一次说那么多的话。”
沈翊长长的舒了口气,蓄力跨步往前走,险些把沈止安撞到旁边的湖里。
众人净手后便开始用饭,因大夫人身子不好吃不了荤腥,刘时安特地让人做了粥给她送去。
沈止安瞥了眼小米粥又想起了那桩趣事,“得亏不是大哥熬的粥,若是大哥做的,我怕母亲吃了病情更重。”
沈翊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沈止芳从旁来救场,“你不懂,那是人家夫妇间的情趣,你一个孤家寡人知道什么?”
沈止安也不肯让她半分,“等你嫁到宋家去让宋鹤眠给你做一些你尝尝就知道了!”
沈止芳一时羞红了脸,扭过头去,没再理他。
——
两月后,是沈止芳出阁的日子,更是放榜的日子。
一早沈惟熙便同家里人一起去皇城门前等候,不过瞧榜的人太多,没注意大家便被冲散了。沈惟熙身量小,独自一人挤到了前头,占了个看榜的好地方。
离放榜还有三刻,沈惟熙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第二名。”
她回头大喊,“太太,五叔是第二名!第二名。”
沈翊抚掌喝彩,搂过裴寂,“你是第三名!,第三名!”
刘时安同他们都道了声恭喜,上前走了几步,努力寻着自己弟弟的名字。
寻了半天也未曾找到,刘时安心焦的不行。又怕字太密,把弟弟的名字漏掉,她又上前瞧了好多遍,最后又叫了沈惟熙帮着一起找。
“太太,这上面的确没有刘裕的名字。”
刘时安这才彻底死心,原以为刘裕至少也能将解试混过去,可谁知道他竟这么不争气。
“没事的,今年没中,明年可以再考,太太别伤心了。”
刘时安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沈惟熙也同裴寂道喜,慌乱之下,拉了他的手,急冲冲的往自家马车上跑。
高墙之上,韩奕瞧着他们勾在一处的手,轻哼了一声。垂眸搓捻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问,“救灾之策可呈上去了?”
“放榜之时便已呈给了官家。”侍卫十七回道。
昨日夜里,韩奕闲来无事便将救灾之策的奏章呈了上去,本来还在想着如何找个正当理由带裴寂到两浙去,正巧官家对他的文章大为赞赏,韩奕便借机说,应让他们将策略实践这解试才算圆满。官家也觉得这话十分有理,便允裴寂同他一道去。
十七随着他阴鸷的目光瞧去,轻声问询,“要属下去通知她们吗?”
“不急,先让他们高兴高兴吧。”
12. 入狱
十一月初,天气微暖,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现已至沈府门外。
沈翊携沈止安,裴寂两人一道往正门前去拦着新郎官。
沈惟熙今日一大早也被刘时安拉起来梳洗打扮,眼下正在安庆堂等新郎进门后携沈止芳来拜见。
宋鹤眠过五关斩六将后才得以进到沈府,大夫人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泪也止不住的留。
礼成后,宋鹤眠便带着沈止芳上了轿子,大夫人在门口目送,险些哭晕过去。
沈府宴席已开,大夫人身子不便,这喝酒的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沈翊夫妇身上。
小孩子们不准上桌,沈惟熙她们便在后花园自寻一处玩耍。
沈惟熙正在旁边瞧着方卿下棋,哪知对手正是江枕,瞧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方卿这局必输无疑。
江枕也想在沈惟熙面前好好表现一番,选择了速战速决的招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方卿便败下阵来。
“请姑娘饮尽此酒。”
这是他二人赛前作的赌注,输的一方要将这壶酒喝光。
方卿气的直跺脚,连沈惟熙的安慰之言在她眼里都变成了嘲讽,怒言,“你会下你去!”
江枕这才抬眼看她,微微一笑。
“惟熙妹妹要不要来一局。”
沈惟熙暗笑,围棋这东西小时候在大院里爸爸也没少教她,只是不知道跟古人比起来技术如何。
“承让了。”
江枕还特意把黑子让给她,请她先行。
下至一半,江枕也有些自乱阵脚,他执白子不下,犹犹豫豫,最后把白子扔回了棋盒。
一旁方卿也十分惊诧,“你棋技不错啊。”
“我输了。”
方卿鼓鼓嘴,俯耳道,“总不能白赢,罚他点什么。”
“你想罚什么?”
方卿正见旁边园子里有几朵几近凋败的牡丹,上前折了好几朵分给她,又对江枕说,“你既输了就要认罚。”
江枕笑着认输,任由两人把花插戴满头。
出人意料的好看,不显艳俗,更衬他容貌绝尘。
随后方卿也将桌上的酒饮尽,这三人棋局才算完。
裴寂同韩奕坐在湖心亭上宴饮,瞧着沈惟熙开心,裴寂也随着高兴。
“后日我便要启程去两浙赈灾。”韩奕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得意的笑着,“官家让你随我同去。”
裴寂,“……”
他去赈灾为国为民,且日后方先生上课也没有人烦着沈惟熙,裴寂高兴的不行。偏巧他生了跟自己一样的心思,不肯让自己捷足先登,便也要将自己一块带走。
裴寂心底臭骂了他一顿,既搬出了官家,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连连称是。
当晚,大夫人同刘妈妈夜话,满心都是对沈止芳的担忧,怕婆家对她不好,让她受气。翻来覆去实在难以入眠,后来刘妈妈叫人送了一碗安神汤给她,这才勉强歇下。
府中大红绸子的装点也让沈翊想起了当日刘时安嫁过来时候的场景,沈翊记得当夜他曾对刘时安说,“一年以后咱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现在,沈翊并不打算放走刘时安,一心只想跟她长相厮守。
借着酒劲,夜里沈翊把脑袋埋在她脖颈间,双手环抱住她不撒手,“夫人,我想跟你说件事。”
刘时安拗不过他,只能任他抱着,“什么事?”
“那日洞房花烛,我曾同你说与你一年为期的事你可还记得?”
刘时安‘嗯’了声,继续听着下文。
“我如今不想放你走了,你可不可以也别走。”沈翊在她颈窝里来回蹭着撒娇,声音微软,“好不好嘛。”
刘时安也曾想过沈翊不会放她走,就算是沈翊同意大夫人也不会同意,更何况自己的双亲还想着用她这个女儿获利,哪能这么便宜脱身。
待她答应,沈翊猛地抬头亲了她一口,傻傻的笑着。刘时安本以为还有下文之时,他竟自个扯了被子往里头休息去了。
刘时安无奈笑笑,叫了盛妈妈吹灯。
——
还未到回门日,沈家便来了一场祸事,一大清早沈惟熙还没睡醒,韩奕便带了人来将沈止安和裴寂双双带走。
沈惟熙忙趿鞋出门,只见大夫人已昏死在地上,刘时安忙喊人将其抬进屋里。
萧瑟的秋风吹起她的衣袍,将沈惟熙整个人的身形衬的更加单薄。
未免人多眼杂,韩奕让亲卫带人先行回宫复命。四下无人后,他讲沈惟熙叫到一旁。
“不知是谁向官家检举你父舞弊,才至你沈家两人都榜上有名,官家震怒,下令彻查。”
韩奕把自己的披风给她系上,“沈伯父为人清明,是断不会做出此等事的,今日也只是请他们回去盘问,你莫要太担心。”
沈惟熙拢紧披风,跟刘时安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可知是何人所为?”
刘时安紧紧握着手里的帕子,眸光闪烁的看向他,“韩将军,求你救救我家。”说着她便要下跪。
韩奕扶住她,安慰道,“夫人放心,我定然会秉公执法不会偏私的。”
耽搁太久,外头已有黄门来叫。沈惟熙心中一顿,蹙起秀气的眉头,拉着刘时安,“将军快些回去复命吧,别再耽搁了。”
沈惟熙同刘时安在安庆堂守着大夫人,其间趁着她有些清醒,刘时安亲自灌了两遍汤药给她。
其间,刘妈妈奉了两遍茶水果子,两人也无心于此,倒是常姨娘,还有闲心品尝点心的味道,一点也瞧不出来心急。
沈惟熙把自己手里干净的绣帕递给偷偷摸泪的刘时安,“太太快别哭了,方才韩将军不是说了只是盘查,届时无事自然会放他们归家的。”
刘时安坐立不安,想使些银子去牢里瞧他,“不如我们去问问韩将军,看看能不能同你父亲见上一面。”
沈惟熙为了让她心安应了此事,不过如今韩奕应当是在官家身边听吩咐,不在府中。牢中饭菜实难入口,沈惟熙让她去厨房亲自做些小菜等下去探监的时候带上,此法也能疏散她的注意,少些担忧。
常姨娘打算留在屋里侍候,可沈惟熙瞧着她实在是烦心,笑道,“姨娘,您还是快些回去吧,一会裕弟弟瞧不见您又该哭闹了,祖母若是知晓他不好,这心里只会更难受。”
常氏巴不得回去休息,只是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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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人都在她也不好独自偷闲,反倒让别人得了好处去。既沈惟熙开口,她也装的勉勉强强,拍着沈惟熙的手,故作忧心。
“好孩子,你也别太累了,这样吧,我先回去看看哥儿,若是无事我下午再来替你如何?”
沈惟熙心里明镜似的她不会来,但大家也都是想要些脸面的,有些面子上的活也要过得去。
“这样也行,那也劳烦姨娘了。”
常姨娘眼中似真的有泪闪过,声音微颤,“好孩子,苦了你了我去去就回。”
还未走出多远,常姨娘竟像换了个人似的,问身边扶着她的张妈妈,“你说那老婆子还真是狠得下心,我才给她几个钱,她就答应乖乖帮我做事。”
张妈妈奸笑,“当初她为的不就是银子才把自己女儿嫁进来,还在外头一直说是咱们府需要使些银子,铺面,说的倒像是咱们家非要求着她嫁过来一样。”
常姨娘十分得意,柔声道,“她那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谋出路呢,传扬出去,户部侍郎都想着她们家的钱财,那以后哪家的媒婆不赶子来巴结,争着抢着要把女儿嫁给他。”
张妈妈让屋里正洒扫的人都下去,关了房门。
常姨娘悠闲的躺在太师椅上,吃着今日新送来的葡萄,“你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张妈妈又给她添了茶来,坐在圆凳上给她柔腿,“依老奴看,咱们应该让大爷在牢里多呆些日子。”
常氏自诩最爱沈翊,见不得他受一点苦,听了这话哪还坐的住。
张妈妈稳住她,慢慢分析,“您若是想让爷心里有您,您就必须这么做。”她手上的力道稍稍轻了些,揉的常姨娘有些发困。
“爷只有多吃几天苦头,等您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她才会更感谢您,更爱您。这样才会厌弃刘氏,您才有出头之日啊。”
常姨娘眸中泛光,觉着她说的颇有道理。起身躺到榻上,把桌上未动的茶水果子都赏给了张妈妈。
“一会儿你出去时就跟刘家的说让他一口咬死是老爷漏出去的题,剩下的自有咱们来打点。”
随后常姨娘把自己私库的钥匙给了她,“你在从里面拿出些银子来给她,不怕她不照办。”
——
至韩府的时候天才开始下雨,马车刚刚稳住,前头便有人来接。
他屈臂,让沈惟熙借力下车,“沈姑娘,我是将军的暗卫十七,将军让我在此等你。”
沈惟熙以大夫人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为借口让刘时安留府,独自出来打探消息。
“你家将军呢,还未回来吗?”
雨势愈来愈大,说话的功夫,沈惟熙的衣裙已湿了半边。
十七把她带到了正厅,又让给她煮了热茶,“您先喝口茶,方才将军派人回来传话说是今日会晚一些回来,若您不及的话,让您在此等等。”
应是被官家绊住了,沈惟熙接过茶碗笑应,“麻烦你了,你若有事便去忙你的罢,我在此等他便是。”
十七怕她无聊,同另一个府卫一起给她搬了棋盘来。
沈惟熙惊诧,这棋局,怎么跟那日江枕败给她的残局如此相似,再定睛一瞧,黑子已穷途末路,白子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