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培带你卷翻无限流》
1. 307号试炼者,孟柏
孟柏压低鸭舌帽,手臂下垂挡住帆布包的卡通图案,佯装漫不经心地混入乘地铁的人流。她的眼镜在地铁暖气中起了雾,视线有些模糊,但脚下一刻不停。
地铁进站,开门,她却依旧沿着站台走,身后几个穿黑衣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远远跟着。
地铁发出蜂鸣,指示灯开始闪烁,地铁门开始合拢,孟柏脚下一转,猛地冲刺,在最后一秒跨进车厢,地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黑衣人冲到门前,却只能望着孟柏随列车远去,消失在隧道里。
孟柏摘下口罩,长舒一口气,对一旁疑惑的乘客笑了笑。她的笑很有亲和力,让她看起来很温柔无害,乘客也不想多事,于是收回目光不再关注她。
孟柏不是什么通缉犯,只是个贫穷的大学生,平常兼职教培补习班老师赚点生活费;追她的也不是什么便衣警察或穷凶极恶之人,那是打击非法教培补习的督查组。
自教培补习被明令禁止后,孟柏兼职的□□机构就时不时被举报。孟柏一边和学生斗智斗勇,一边和督查组上演你追我逃。她可不想被抓住,拿不到课时费事小,被学校处分事大。可她也不想放弃教培,她穷,穷得要命,她得赚钱。
她现在工作的这家机构看来要关一阵避风头了,但她的工作不能停。生命不在于工作,但生命存在得靠工作。
孟柏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摸出手机打开了”满分试卷“教培软件,去大群里接单。
”小学生作业辅导,工作日下午五点到九点,80/4h。注:要接学生回家。“
事多钱少,不接。
”初中生英语补习,周六上午九点到十一点,200/h。“
时间冲突,可惜。
”诚邀女大家教,要求18-25岁女生,身材高挑……“
滚。
孟柏利落地举报了上条招聘信息,返回主业继续刷新。
群里却沉寂了下来,正当孟柏怀疑这个五年前的二手机又出毛病时,一条招聘信息跳了出来:
【无限上升】教培中心:”小学生三年级数学辅导,600/h。“
孟柏眼前一亮,立刻点了”抢单“。
每小时六百,不抢对得起她英年早逝的父母、霸占家产的亲戚和借钱不还的前男友吗?
【抢单成功,请等待机构阅读你的简历。】
【机构已接收你的简历,请进入私聊界面接洽事宜。】
孟柏发了个笑脸:老板,机构的证书,门面和位置信息发下?
【无限上升】正在输入……
【无限上升】:姓名
【孟柏】:孟柏
【无限上升】:身份
孟柏迟疑了一下,打字说:天都大学在读学生,兼职教培老师。老板,我简历上都有写的。
【无限上升】:你是否具有强大的心理素质?
孟柏疑惑,是因为学生太难教了吗?上一个老师被气走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那可是六百块啊,每小时六百块啊!
【孟柏】:有的老板。
【无限上升】:你是否是无神论者?
【孟柏】:是的,老板,我不信神也不信教,老板放心。
孟柏只信自己。
【无限上升】:你是否有为了生存,拼尽一切的决心?
孟柏眉心一跳,这个问题有些诡异,以前没有教培机构问过这种问题。但她求职不就是为了生存吗?
【孟柏】:是。
【无限上升】:身份已确认。现在请同意条款:
1.注意!本机构一经加入,不得擅自退出。
2.不得无视机构公告。
3.不得向非机构内人员透露机构信息。
4.不要暴露你的编号。
5.你只有一次选择机会。
你是否同意?
孟柏仔细读了两遍,总有种怪异的感觉,但想到自己身处法治社会,最终还是决定:同意。
【无限上升】:档案录入成功。
孟柏
307号试炼者
现有异能:
【小嘴巴,闭起来】
使用效果:使用者说出”小嘴巴“后,所有听到口令的人说”闭起来“,随即双唇合拢无法张开,效果持续时间为,十二小时。
待升级。
孟柏读着读着皱起眉头,试炼者?异能?这是恶作剧吗?
她追问到:老板,上课地点和课表有吗?
机构忽视了她的问题。
【无限上升】:307号试炼者孟柏,请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有杀人的决心?
孟柏的手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又读了一遍,心中得出结论,这个机构不正常。
她想截图留证,可手机怎么也没反应,她想推出私聊界面,却也无济于事。但她这回确信手机的硬件没问题,因为她和【无限上升】的私聊界面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无限上升】:307号试炼者孟柏,请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有杀人的决心?
孟柏感觉自己的手机被控制了。她茫然地抬起头,却猛然发现,她身边空无一人,其他乘客消失了。可自她上来后,地铁还没靠站啊。
孟柏的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地铁已经允许了太久了,久到足够越过两三个站点。
【无限上升】:307号试炼者孟柏,请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有杀人的决心?
孟柏的冷汗一点点消散,带走她的热气,她眼中的惊愕一点点消失,变得冰冷。
【孟柏】:是。
【无限上升】:……
【无限上升】:很快就要到了。
【无限上升已下线,私聊已结束,请返回主页面。】
手机屏幕一黑,彻底成了死疙瘩。
孟柏的手放在兜里,握着三角板,慢慢沿着车厢走。她的周围没有人,也没有人声,只有地铁车厢的哐哐声。
孟柏确信,这辆地铁发生了异变,异变与【无限上升】有关。
但或许,车上有其他加入了【无限上升】的人呢?她是307号试炼者,如果编号是顺序发布的,那这个机构至少还有三百零六个人,她要是运气好,能碰上一个也说不定。
孟柏又走过一节车厢,车灯突然同频一暗,孟柏陷入黑暗,她立刻靠着车角蹲下,敏锐地察觉到有一块黑暗仿佛在扭曲舞动。
车灯很快又同频亮起。
红发女生一脚踹向座椅,钢制的椅背上立刻出现一个凹坑:
”怎么还不到驾驶舱?这车到底什么时候停下来?“
大块头的男生无奈说:
”人还没齐呢,肯定要人都上车了才到地方。“
他的声音粗犷,在车厢内回荡,震耳欲聋。
红发女生不耐地啧了一声,转向一旁沉默的年轻男人,说:”哎,梁戈,想起来什么没有?“
被她叫做梁戈的男人很冷静,抬眼说:“没有。”
红发女生又踹了座椅一脚,”我看你的失忆是没救了。“
孟柏目瞪口呆,这辆车不仅能让人悄无声息地消失,还能让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刚才黑暗中的空间扭曲,应该就是这辆列车在传输人体。
那三个人明显认识,而且对列车的异变有一定的认知,他们知道等人齐后车才会停,自己应该也是他们在等的人之一。
孟柏思索片刻,轻轻站了起来,尽量自然地朝那节车厢走过去。
“你们好。我坐过站了,请问你们知道这趟列车现在到哪里了吗?”
孟柏友善地笑着,声音很柔和。她的手握在肩带上,表现得有些无措。
大块头说:“哎,新人来了。”他快步走来,伸出手,“马行风。”
孟柏犹豫了一下,伸手的动作却很确切:“孟柏。”
马行风指了指红发女生和年轻男人:“这是胡桃。这是梁戈。”
胡桃:“嗨。”
梁戈看了孟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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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什么也没说。
孟柏:“找到人真好,我就走了会神,乘客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胡桃:“坐地铁啊。【无限上升】发了任务,我们按照指示来的。你是新手?刚加入的玩家?他们怎么把你骗进来的?”
孟柏如实说:”我本来要接教培补习的活,无限上升发了数学老师招聘单,被我抢到了。“
胡桃冷笑一声:”他们花样真多。“
孟柏也笑了笑,摆出好学的姿态问:”你们对无限上升的了解多吗?我们这趟车是要去哪里呀?“
胡桃:”不知道。“
车厢远处又陆续出现几个人影,呼唤着靠近。
马行风说:”切走且看吧,我们要是走运都活下来,我再和你解释。人差不多齐了,车要靠站了。“
孟柏安静下来。他们没有说太多关于无限上升的信息,但是很确切的是,她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有生命危险。
她不想把命搭上,她只是想赚钱而已,她……对了,孟柏想起一件事。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一个小包,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一旁沉寂的梁戈。
梁戈看向她。
孟柏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地说:”大脑复苏训练,记忆巩固培训,如果你需要,可以联系我。如果我们运气好都活下来,我再给你打个七……点五折。“
梁戈沉默。
胡桃,马行风:”……“
孟柏眼睛亮晶晶地把名片向他抬了抬。
“还有,幼儿拼音启蒙到大学科技论文写作,初高中物化生基础和竞赛,大学四六级雅思托福GRE,这些我也教,你有任何需要,都能找我。”
梁戈接过了名片。
胡桃:”你……“
梁戈看向车厢连接处:”他们来了。“
除了孟柏已经遇到的三人外,又走来两个人。中年男人唐鲁生是个老手,年轻的女孩秦白墨先前只通关过一次。
孟柏是在场唯一的新人,她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车窗外的黑暗渐渐消散,光透了进来。地铁列车竟然驶出地下,在蒙蒙细雨中穿行。
孟柏这下确定,她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
地铁机械的报站声响起:
【尊敬的旅客,列车即将到站,下一站,
银台镇小学连环死亡案,
在本副本中,你们是银台小学的支教团,弥补银台小学教师接连死亡造成的人力短缺,
通关要求:破解银台镇小学教师连环死亡真相,
通关时间:六天,
通关奖励会在通关后一分钟内自动发放,
期待您能活着归来。】
孟柏对通关时间很敏感,六天,这关的玩家刚好六个人,就像是保底一天死一个一样。
孟柏当即拿出纸笔,在新的一页草稿纸上写下:六天=六个人?
等下,她又想起什么。
“我能问些问题吗……”孟柏四处找了找,按下了车门旁的通讯按钮。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机械音响了起来。
孟柏说:”如果玩家在规定时间之前提前通关了,会不会有额外奖励啊?“
机械音这次回答地很快:“如果玩家通关时间足够短,会有额外奖励发放。”
“足够短是多短?”
“各关卡没有确切指标,请努力通关。”
通讯挂断。
“我还没问完呢。”孟柏再次按下按钮。
“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想问下,机构一开始说的数学辅导每小时六百块还算不算数啊?”
“……算。”通讯挂断了,比上次要迅速很多。
马行风说:“我以为你会问通关失败会怎样。”
“啊,这我倒忘了。会死吗?”孟柏问完,注意到马行风,胡桃和唐鲁生的脸色变阴沉了些。
“会异变。但不一定会死,有逃生的机会。”
2. 银台小学 14
列车缓缓停下,孟柏随众人下车打伞,看到远处的雨中有座小镇的边缘。那里是银台镇。列车关上门,驶离了银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银台镇的入口,一个中年女性正打伞,翘首以待。看到孟柏一行人走近,她迎了上来。
她的头顶上空一尺处悬浮着一个紫色水晶,水晶之上飘着一行紫色的大字:银台小学校长·银素方。
……好明显的NPC标识。
“叮。”
一声提示音响起,在校长头上出现一行黑色的提示:
【通关进度:0%】
提示悬浮了几秒,就消失了。
校长走上前,介绍过自己后,就带着他们往镇里走。
“真是抱歉,接待不周,但昨天数学老师开车出事,为了安全,学校禁止所有员工乘车……”银素方很疲惫,但还是尽NPC的责任,为玩家讲解背景。
银台小学是镇上唯一的小学,在六天前,银台小学的噩梦开始了。三年级的体育老师被掉落的器材压死,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场意外;二年级的美术老师摔下楼梯折断脖颈,被认定是不小心;接着四年级的英语老师吃饭时噎住,窒息而亡……昨天,一名数学老师驾车冲进水塘,车上的三名学生受了轻微伤,但数学老师溺毙。
接连六天,银台小学有五名教师死亡,镇上人心惶惶,校内老师压力倍增,纷纷请假,学校人手不够,于是请来支教团支援。
孟柏用胳膊夹着伞柄,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看来通关时间设定为六天果然是与人数有关。如果玩家一天死一个,六个人死完刚好六天。
但是,为什么一天只有一个呢?
胡桃:“那不是把我们坑来送人头的吗?万一今天死的那个是我们支教团的人怎么办?”
校长的嘴角扯了扯,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至少今天不会。”
秦白墨问:“为什么?”
校长敲了敲学校的铁门,“因为今天谁会死,已经确定了。”
孟柏追问:“是谁?”
铁门后,一个面色灰白的女人木然地朝校长点点头,在她的头顶上空,紫水晶上写着名字:小学四年级语文老师·银空竹。她说:“是我。”
孟柏在名单后接上银空竹的名字,然后接着写下:预言,死亡笔记?
“我还要去家访,慰问死者的家人,银空竹会带你们熟悉学校。”校长最后看了眼银空竹,撑着伞离开了。
银空竹带他们去了政教楼办公室。虽然现在是上课时间,却并不是所有的班级都有老师在管理。
银空竹发给他们几张课表,说:“再等半个小时,就是下午第二节课,你们有课的话可以进入教室代班了。”
她说话死气沉沉,仿佛已经不再反抗自己将死的命运。
孟柏轻微地叹了口气,短暂地惋惜后,立刻在她身边坐下,拉近了椅子,问:“你怎么知道下一个会是你呢?”
银空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白色信纸,印有学校的校徽和名称。
“这张纸在死亡开始前一天,被一个六年级的男生放在校长办公室。校长以为是学生的恶作剧,叫家长到学校交流过后就扔掉了。前三个老师死后,校长才从垃圾里找出这张纸,把剩下的三个老师叫到一起开会,想避免悲剧,但是……”
死亡照常发生。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银智航。”
孟柏接过那张纸,其他人也围成一圈。纸上的字迹很漂亮,力透纸背,内容却触目惊心。
三年级的体育老师,被钢铁
压死,二年级的美术老师,
下楼梯摔死,四年级的英语
老师吃饭淹死,二年级的科
学老师树上撞死,三年级
的数学老师,淹死,四年级
语文老师,还没想好,嗯,
她是下一个,
句子的语气很朴素,标点全部是逗号,而非完结的句号。断句也很奇怪,有的人和死法之间有逗号隔开,有的却没有。看起来很像未经规范的小孩的行文。
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的死因写反了。英语老师被食物噎住,窒息而亡,纸上却预言她会被淹死。
孟柏在自己的草稿纸上誊抄下来,将信纸原件交给了其他人。她默读了几遍,圈出了英语老师的死因,“吃饭淹死”,“淹死”和“噎死”的读音相近,字形不同。
胡桃说:“吃饭怎么淹死,写这纸的小孩不会写‘噎’这个字。”
孟柏轻轻出声读了一遍,顿时明白奇怪的缘由,这篇“死亡预言”,应该是转述的,一人说,一人不停笔地写,说话有停顿,句子就有逗号。银智航不会写“噎死”,于是写成了“淹死”。
“这是转述,有人在一旁说,银智航在一边写。”孟柏看向银空竹,“那个男孩有说是谁让他写的吗?”
银空竹的脸活跃了一点,但还是灰白:“没有,那个孩子什么也没说,他把这张纸拿过来的当天晚上就跳河自杀了。”
办公室陷入一片沉默。
“叮。”
【通关进度:10%】
孟柏的方向是对的,让男孩写下“死亡预言”的人,才是真相的关键。
唐鲁生说:“可是,顺手写错也不是没可能。”
马行风摇了摇头:“字体很工整,一笔一划都很清晰,不像写错字,而且,写完后旁边的人一定会再检查一遍。”
秦白墨略一思索,问:“那人就没发现小男孩写错字了吗?”
孟柏眼睛微眯,说:“除非他也分辨不出‘噎’和‘淹’这两个字。”
胡桃说:“文盲?”
“不,我怀疑,说出预言的人也是这座学校的孩子。”
孟柏看着“死亡预言”,不断揣摩那人说下预言时的语气。她做教培补习老师时接触过许多孩子,对不同年龄段孩子的口癖有大致的了解。以她的经验来看,说出这篇预言的人的心理年龄在十岁以下。
孟柏说:“这篇语言的用词很简单,句式也单调,口癖很幼稚。”她转向银空竹,“老师,你是教语文的,应该知道孩子们的口癖很难改。你有四年级以下的学生最近的作文吗?我想我们一起比对一下口癖,或许能发现预言背后的人是谁。”
银空竹愣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有,学校刚举行过期中考试,我去找找答题卷。”
梁戈突然发问:“这篇预言是在哪里写下的?”
银空竹说:“在操场旁的器械室。”
“有监控吗?”
银空竹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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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里刚翻修,监控没安装好。”
“写这篇预言的当天,银智航有没有反常举动?”
“没有,那天上午孩子一直都好好的,还和我打了招呼,下午校长发现那张纸,叫家长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不说。”
梁戈说:“我要去那边看看。”
唐鲁生立刻说:“一起。”
银空竹回过神,说:“你们先看看课表,下节课快到了,你们注意时间,别去太久。”
孟柏拿着银智航的语文试卷,盯着他的作文一言不发:
“……秘制包子特别美味,我吃得太忘我,险些噎着……”
银智航会写“噎”这个字,可他还是写成了“淹”。
他明知道正确答案,却在转述下不得不写错误的,就好像他只是个工具,而笔下的内容直接由他人决定。他被人控制,每一块肌肉都被控制,只根据另一人所说的话行动,像个傀儡一样。
下午三点的铃声惊醒了孟柏。
银空竹拿起课本,慢吞吞站了起来,说:“我要去上课了,这是我的最后一堂课了。”
铃声提醒着她时间流逝,也告示她的死期将至。银空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秦白墨也站起来,说:“我陪你去吧。”
孟柏说:“我也去教室看看。”
胡桃把一叠试卷扔给马行风,嚷嚷道:“我看不下去了,我也要走走。”
马行风已大步走到门边推开了门。银空竹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往前走。
哪怕上课铃已经响过,三年一班的教室依旧很热闹,银空竹出现时学生们只安静了一瞬,然后就又开始嗡嗡作响,说话声音越来越大。银空竹在讲台上张了张嘴,却没有精力维护秩序。
孟柏倚着门口,多年的教培习惯让她下意识地拍了拍手,声音响亮道:“小嘴巴!”
银空竹和学生们异口同声:“闭起来!”
马行风,胡桃和秦白墨喊道:“闭起来!”
……
马行风声音之大,连窗户都振动起来。孟柏吓了一跳,转过头和他们三人大眼瞪小眼,好笑道:“你们接什么啊?”
三人不语,只是一味掰上下嘴皮子。胡桃的脸涨得几乎和她的头发一样红。可他们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把嘴唇分开半分。
孟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她,使用了异能。
307号试炼者,孟柏的现有异能,【小嘴巴,闭起来】。
孟柏缓缓转过头,看向教室,果然看到孩子们在使用五花八门的方法分开嘴唇,用水湿润、用尺子撬、两个人互相为对方掰下巴……银空竹依旧生无可恋地站在讲台上,双目无神,好像根本没发现外界的异样。
胡桃抓住孟柏的肩膀,来回摇晃,不用说话,她眼中的情绪就已足够传达:
你怎么搞的!
孟柏:“十二小时后就好了,十二小时后就好了……”
梁戈和唐鲁生从操场器械室走了回来,看到这一幕,十分不解。
梁戈制止住胡桃,把她和孟柏剥开。在胡桃手舞足蹈的示意下,疑惑地看向孟柏。
孟柏:“十二小时后就好了,十二小时后就好了……”
她的手颤颤巍巍指向教室内:“先去让孩子们停下。”
3. 银台小学 24
孟柏意外对同行玩家和三年一班的师生使用【小嘴巴,闭起来】,导致他们十二小时内无法张嘴,场面一度无声地混乱。
最后是其他班级的老师打电话叫回了校长银素方,校长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安抚学生和家长,喊救护车送学生去医院,直到傍晚七点,校园才安静下来。
银空竹不想回家,于是校长扶着银空竹和孟柏一行人一起回了教职工宿舍。支教团把银空竹的宿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藏人后,便退了出来。校长把自己的铺盖搬进银空竹的房间,和其他人道了晚安。
孟柏等人也在银空竹房门外的走廊打起地铺。
校长说:“你们可以回房间去睡,有我守着就够了。”
孟柏等人拒绝了。他们有自己的计划。
马行风和秦白墨将彻夜留在银空竹的宿舍外守候。孟柏,胡桃,梁戈,唐鲁生四人守到三点,然后去器械室再探究竟。
梁戈和唐鲁生在那里发现地下有个石板,石板下可能有密室,但因为石板太沉,无法搬开。
孟柏初定计划时,唐鲁生说:“为什么要凌晨三点行动?这种事一般白天做最好。”
孟柏理所当然道:“三点以后他们就能说话了,交流更方便,而且,行动当然要越快越好啊,如果通关够快,我们是有额外奖励的。”
唐鲁生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感觉孟柏的冲劲很天真,她还没见过血淋淋的场面,没真正接触过副本的残忍。
凌晨三点。银空竹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动静。孟柏,胡桃,梁戈,唐鲁生四人离开宿舍,去往器械室。
孟柏的异能解禁,胡桃张开嘴,长出一口气:“憋死我了。”
自从体育老师出事后,器械都被搬走了,器械室很空,墙面洁白,还铺着崭新的地毯。
梁戈走到房间中央,在地毯上摸索两下,找到他们下午割开的缺口,掀了起来。
在房间中央,是一整块方形石板。内嵌一个把手。
唐鲁生握住把手向上提了提,石块纹丝不动。他说:“石板很沉,我和梁戈两个人都没提起来。”
胡桃恼道:“我早说把炸药带过来吧。”
梁戈说:“进不了地铁。”
孟柏围着石板转了两圈,又抬头看看天花板,在石板上方有一个金属钩,她说:“我有办法。”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大卷麻绳,然后一个接一个拿出四个碗盆大小的滑轮。
唐鲁生:“……你从哪里拿的这些东西?”
孟柏说:“麻绳从保卫处拿的,滑轮是我自己的。”
胡桃问:“你为什么要随身带滑轮?”
“在进这个小镇之前,我晚上还要讲一堂物理辅导来着,带话滑轮方便给学生演示。”
孟柏兴致盎然地动起手来,她把滑轮两个两个组合起来,上下连好,其中一个组合挂在天花板的钩子上,第二个组合挂在石板上,然后把绳子一端挂在下滑轮的钩子上,接着依次绕过第二个组合的上滑轮,第一个组合的下滑轮,第二组合的下滑轮和第一组合的上滑轮后,她把绳子拽下来,说:
“看,同学们,这就是一个省力滑轮,现在我只需要再绳子上施加大约物体所受重力的四分之一大小的力,就能拉起这个物体了。哪位同学上台表演一下?”
无人回应,孟柏回头,看见胡桃几人的脸,猛然意识到自己又下意识地开始上课了,“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
胡桃晃晃脑袋:“什么眼花缭乱的,我最讨厌数学物理了。”她握住垂下的绳子,“往下拽这个就行了,是吧?”
孟柏点点头。
梁戈和唐鲁生也握住绳子,几人合力向下拽,天花板转来咯吱几声响,灰尘纷纷。石板的把手噌的拉直,石板咔嚓咔嚓,突然松动,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
直到石板底部高出地毯,孟柏让其他人撑住,松了绳子,把石板向一旁推,直到石板下的空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是个约两立方的深坑,底部有一个倾倒的青花瓷瓶,瓶身与瓶盖分离,此外什么也没有。
梁戈带上手套,把青花瓷瓶小心地拿出来。
胡桃说:“哎,小心点。自从上回从那个城堡出来,我看见青花瓷就浑身不得劲。”
孟柏向她要了副手套,蹲在地上,也仔细研究起来。梁戈把瓶身内的东西小心地倾倒在一个烧杯内,有一些青绿色的液体,还有一块黑乎乎的硬东西。孟柏从瓶口揪出一叠灰黄色的纸,展开后,上面黑色的笔画龙飞凤舞地组成一串符号,这赫然是一张符。
“叮。”
突然的提示音把孟柏吓了一跳,但很快她欣喜起来。
他们看到,在青花瓷瓶上空悬浮着黑字:
【通关进展:40%】
孟柏翻出自己的草稿纸,开始复盘她已知的线索。
器械室的地下密室内,一个带符的青花瓷瓶意外打开;
六年级学生银智航在器械室写下死亡预言并公开,当天死亡;
第二天,体育老师在器械室死亡,随后死亡连环发生,每天一起。
梁戈看着她停下的笔尖,补充道:“在死亡预言的前两天,体育老师在器械室整理器材时撞倒了钢架,器材散落一地,是银智航帮他一起整理。当时的钢架高层上有很重的实心球。”
孟柏立刻领会,说:“你认为,是因为钢架倒塌造成地面震动,造成瓷瓶倾倒,有什么东西或者力量被放了出来,盯上了正好在帮忙的银智航。”
梁戈点头。
唐鲁生皱起眉:“可这东西被放出来后,为什么不当天,或者第二天就开始杀人,而是又隔了一天,才让银智航写下预言?”
孟柏说:“或许,它需要化形。”
胡桃指着烧杯:“那这块黑黑的东西是什么?它的上一个身体?被封印后肌肉萎缩了?”
孟柏摇头,她不清楚。
四人收拾好发现的瓷瓶,用滑轮把石板吊回原处,复原了地毯,返回宿舍。
马行风和秦白墨瞌睡连连,一看到孟柏等人归来,便立刻来了精神。
马行风难得压低声音说:“什么情况也没有。宿舍里一直很安静。”
胡桃把发现的瓷瓶和黑块告诉了两人,却也没获得新的线索。六个人排号守夜的岗,分批回房里补觉。
孟柏的脑子很兴奋,入睡格外困难,以至于第二天看到银空竹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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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她开始怀疑自己昨晚经历的真实性。
银空竹没有死。她活过了死亡预言的死期。
她的红润面色与昨日的苍白对比鲜明,说话忍不住地颤抖:“我没事了,我真地没事了,怎么会,太好了……”
校长和银空竹激动地拥抱,银空竹迫不及待地想与家人见面。
在她们走后,胡桃抱起双臂,说:“是因为我们发现了那个瓶子,打断了什么施法吗?”
马行风说:“拿出来让我再看看那道符,我昨天没仔细看。”
秦白墨说:“我们是不是得用符合瓶子封印什么东西才能通关?”
孟柏突然说:“是言灵!”
众人看向她。孟柏眼中出现一股狂热,她语速很快地说:
“作祟的东西是言灵,而且是个幼年的言灵,言灵说出的话会成为现实。瓶子倾倒打开后,它逃了出来,化身成一个学生,用语言控制了银智航,写死亡预言很可能只是为了娱乐。接着它杀死了间接放它自由的体育老师,然后是其他四个老师,在昨天,它要杀名单上最后的银空竹那天,它失败了,它说不出话,它张不开嘴,它被我禁言了,它就藏在三年一班!”
她接着说:“现在是早上七点,已经过了禁言的时间,它能说话,那它一定会杀人。它会杀两个人,银空竹和我。但它会在同一天杀了我们吗?我认为不会,它一天只杀一个人,是因为它只能杀一个,它的言灵,它的话,每天只能在一个人身上显现效果。”
孟柏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但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来源于由内而外的激动,她捉到答案的线头,开始不顾一切地展现真相时,就会从内而外地颤抖。
“它放出来的第一天,说得话作用在自己身上,它可能取代了一个人,或者直接给自己化出一个身体,合理化一个身份混在学生中,第二天,它用话控制了银智航,它想让英语老师噎死,但是口齿不清,说成了淹死,银智航就只能写下‘淹死’,即便银智航知道‘噎’怎么写,第三天,它开始杀那些老师,杀到英语老师那天,它清楚地习得了‘噎死’的读音,于是英语老师还是噎死了,第六天,它还没来得及说出对银空竹的诅咒,就听到了小嘴巴,于是它的嘴闭上了,十二小时内无法张开,银空竹就活过了昨晚。”
她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全部说完:
“如果它对死亡顺序很偏执,它就会按照名单来杀人,如果我来不及把它禁言,银空竹今天就会死。然后明天,它就会杀了我。”
孟柏不仅对银空竹下了死亡预判,也对自己下了死亡预判,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就像她在说另一个人明天会死一样。
其他五人看着孟柏陷入沉默,她阴郁而凶狠,像一只锁定猎物的凶兽,与先前平和温柔的形象完全不同。
胡桃张了张嘴,问:“那个瓷瓶里的黑色块块是什么?”
梁戈说:“舌头。”
阻止言灵第二有效的方法就是割下它的舌头,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杀了它。
孟柏的眼底隐匿了一股狠戾,心里出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她在恶狠狠地警告自己:她必须在今天杀了它。
“叮。”
【通关进度:60%】
4. 银台小学 34
孟柏最先冲出宿舍大门,其他人紧随其后,在雨中朝校门口狂奔。
银空竹开着车正欲驶离学校,校长银素方撑伞在一旁,弯腰和驾驶座上的银空竹说话,她面色凝重,似乎仍有担忧。
胡桃扯开嗓门大喊:“别走!”
可是距离太远,雨声太密,校长和银空竹都没有听清。校长注意到来人,于是和银空竹告别,向孟柏等人走去。银空竹的车起步,排气管喷着地上的积水,和校长拉开了距离。
孟柏急切说:“马行风,喊他们回来。”
马行风鼓足气,口中如同炸起响雷:“回来——”胸腔共振,荡气回肠,周围空气中的雨珠都被迫偏离了原始的路线。
校长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去追银空竹。然而校外突然一声巨响,随后七荤八素的金属刮擦声和钢管碰撞声直奔学校而来,轰然撞上钢制校门,余音逐渐散于雨声。
冒烟的工程货车紧贴凹瘪的车头,钢制大门夹着变形的车尾,钢管贯穿了货车车厢和轿车头尾,从前挡风玻璃入,后挡风玻璃出,尾端携挂了一些红白相间的粘稠物,在钢管的前方,是破碎的银空竹。她被数根钢管分割,又被它们牢牢地钉在驾驶座上,已然没有了生息。
梁戈穿过变形的大门,去探银空竹的脉搏。
胡桃低声咒骂两句,对孟柏说:“你的猜测是对的,言灵果然在今天杀了银空竹。”
孟柏死死盯着银空竹的尸体,那些钢管,那些破碎的、脱离了人体的组织,眼前具体的实物并未让她感到惧怕,但它们所构成的整体透露出的鲜明信息让她压力骤增:言灵在学习,而且它在飞快地学习。只短短几天,它的谋杀手段就从自身意外进化为有计谋、有陷阱的意外。
她挤过变形的大门,去查看工程车司机的情况,刚拉开车门,一具无头尸体就直直倒了下来。
孟柏早有准备,闪身让尸体倒在地上,可她心里却突觉不妙。
现场情况的很明显,出于某种原因,银空竹的轿车在驶出校门时,与正拉钢管进校的货车发生碰撞,由于惯性,钢管刺穿了货车驾驶座和轿车车厢,砸碎了货车司机的脑袋,杀死了银空竹。接连死了两个人。
不妙之处就在这里。如果言灵的目标是银空竹,它为什么要杀了货车司机呢?先前数学老师开车冲入水塘溺毙时,车上还有三个学生,他们可全都幸存了下来,没有被言灵“误伤”。为什么针对银空竹时,规则就变了?
孟柏的脑力飞快运转,目光扫过梁戈,一眼就注意到他手中多了张纸条。
“哪里来的?”
梁戈低声说:“车门置物格。”
孟柏凑过去,刚一看清上面的内容,本就沉重的心又被压下去一截。
纸上预言:
银空竹死于万箭穿心。
有确切的受害者姓名,换了更文雅的句式,还用了“万箭穿心”这个词。
言灵的学习速度比她预想的更快。它诞生仅七天,思维就已靠近成人。它的能力是否会增长,又能增长到什么地步,她都无法预测。
孟柏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必须抓紧每分每秒,在三年一班中锁定言灵的真身。
“校长!“孟柏跑到瘫坐在地的银素方身边,急迫道,”杀害银空竹的凶手就藏在三年一班,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它。请你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集齐三年一班的所有学生。四十三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银素方僵如灰石的表情有了松动,她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反驳孟柏这番“三年级的小学生会是杀害教师的凶手“言论,只是说:”好吧好吧,但是要处理完车祸再正常上课,我去给家长们打电话,让他们晚点再送学生过来。“
她顿了顿,又说:“哦,还有你记错了,那个班只有四十二个学生。“
银素方拖着疲惫的身躯投入了车祸事故的处理,孟柏站在原地,满脸疑惑。她摸出自己的草稿纸,唰唰翻到自己记录学生字迹的那张。她给每个学生都写了编号,女生二十三个加上男生……二十个,一共是学生四十三个。她没记错。
她又仔细对比了每个学生的字迹,每个字迹都有自己的特色,说明她没有重复记录,那三年一班的学生确实是四十三个。她没记错。
又是一处不对劲。孟柏全身发凉,她撕开新的一页草稿纸,开始记录梳理起来。
第一处不对劲,银空竹死亡时,货车司机也死了,很像被“殃及无辜“,但在之前,这种牵连没有发生过;
第二处不对劲,银空竹死亡现场出现一张“死亡预言“,用词、句式和受害者称呼都接近成人习惯,这和之前他们认为比较幼稚的第一张死亡预言不同;
第三处不对劲,校长说三年一班的学生只有四十二个,可是在她的记忆和书面记录里,三年一班的学生有四十三个,多出了一个学生。
……不如说是,少了一个学生。
孟柏浑身过电流一样颤了一下,这些不对劲的事情在周围浮现出来,连成索套把真相拉近。
言灵跑了。言灵今天的话作用在自己身上,让它换了具身体,但它依旧谋杀了银空竹——用常人的手段,并且留下了一张死亡预言,伪造成杀人是言灵的效果,以此掩饰自己的转移。它离开了三年一班,于是三年一班的人数变回了四十二人,但孟柏的笔记上仍是四十三人,才让她发现了言灵的离开。
它知道今天早上校门口会有工程车拉着钢管进校,它能在银空竹的车或者货车上做手脚,还能掐准时间让他们相撞。
它还在学校里,而且就在他们身边。
孟柏越写越快,字迹相当潦草,几乎无法辨认,可笔速依旧无法跟上她的思维,她干脆停下了笔,却突然面前一暗。
孟柏抬头,见梁戈在她面前,距离很近。他微微低头,随意地看了眼她的草稿纸,说:“她在看你。”
孟柏忍住从梁戈肩膀上张望的欲望,借梁戈的身形挡住自己的嘴型,说:“你也觉得?”
“预言和死因对不上。”
“仅仅因为这个你就怀疑她?”
“当然不是。”梁戈看了孟柏一眼,“她看你的眼神很恶劣,她想杀了你。”
“很恶劣?”孟柏的好奇心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她很想见一见那种恶劣到能看出杀意的眼神,于是偏了偏身形,漫不经心地往那边一瞥。
“我没看到。不过,”孟柏突兀地对梁戈一笑,半分欣喜半分感激地说,“谢谢你。”
梁戈问:“什么?”
孟柏看向他身后,校长银素方从那里走过来。
银素方先是看了眼梁戈,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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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我想去办公室找学生家长的电话,”她看向孟柏,“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孟柏说:“我们刚才正在说这件事。我想去找学生的电话,但是又想留下来再多看看现场,梁戈就说他可以和您一起去找电话。对吧?”她看向梁戈,微笑说,“还有,把字迹也拿过来,我想再比对比对,确定一下。”
被孟柏强行分配工作的梁戈和她对视一眼,面不改色地转向校长说:“我和您一起去。”
银素方停顿了一下,说:“好吧。”她对梁戈点点头,没有多看他一眼,离开的步履很慢很慢。
“校长!”孟柏突然叫住了银素方。
银素方转身,问:“什么事?”
孟柏说:“今天早上为什么会有工程车呢?”
银素方说:“器械室要重新装修启用,需要材料。”
孟柏点点头:“那银空竹为什么会开车离开?学校不是禁止教职工开车了吗?”
银素方的脸色有些不好,"那是因为,今早我和银空竹都以为预言已经被打破了,我才允许她开车回去见家人。可是最终,死亡预言还是在她身上应验了。"
“不一定是死亡预言,也可能是意外啊。”
银素方愣了愣,说:"可是,死亡预言不是说她是万箭穿心吗?而且你刚才很笃定地和我说,杀害银空竹的凶手藏在三年一班里。"
孟柏平静地说:“哦,我笃定错了。”
“……什么?”
“校长,你为什么会觉得,犯下七起完美谋杀案的凶手会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呢?”
“发生的怪事太多了,我没精力去想为什么,你说凶手是,那我帮就你去查。”
“那你为什么觉得,银空竹的死是万箭穿心呢?”
“预言上是这么说的,而且她的死因也确实是身体被射穿。”
“可你这么会知道银空竹的死亡预言呢?难道你也看过车上的纸条?梁戈是第一个发现纸条的人,是他给你看了吗?”孟柏偏了偏头,看向一旁说,“你给她看纸条了吗?”
梁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在办公室找到的文件,“没有。”
孟柏拿过文件,比对起这份项目启动书上的校长签名和银空竹车上的死亡预言笔迹,“银空竹”的“银”,和“银素方”的“银”,折钩撇捺的走向一模一样。
“这么巧?你不仅知道纸上的内容,而且你的字迹和纸上的字迹都一模一样。”孟柏抖了抖文件,“这就是你写的,对吧?”
“银素方”的脸彻底黑了,与之相对的,支教团兴奋而忐忑,将“银空竹”围了起来。
“银素方”说:“我理解你想找出凶手的急切,但这都是你的污蔑。”
“那你一定不怕符咒了。”
马行风细心地打开青花瓷瓶里找到的黄色纸符,靠近了“银空竹”,“你触碰一下这张符,我们就能知道你的身份。”
“银素方”后退,和马行风拉开了距离,她死气沉沉地站了一会儿,咧开嘴,发出一声笑。但是这声笑,不再是银空竹的声音。
“叮。”
【通关进展:95%】
【通关提示:最终战,将符纸贴在言灵身上即可将其封印,放入青花瓷瓶中带回。】
5. 银台小学 44
“银空竹”说:“我不想放弃这具身体,但是如果不解决了你们,你们就会解决我。”
它的声音混杂了许多人的声音,孟柏怀疑它不仅剥夺了受害者的生命,还剥夺了他们的声音作为自己的能量来源。
“银空竹”的双眼失去焦距,面部的肌肉失去了惊喜控制耷拉了下来,它在瞬间成为一具站立的尸体,而占据了这具躯壳的东西在“银空竹”的身体里涌动,试探,把皮肤被撑开,仅仅几秒钟时间,它的体型就大了一圈。
胡桃的眉头抽搐,喝道:“别等它出来,马行风,符咒给我。梁戈,注意警戒。”她从马行风手中抽出符咒,疾步跨到“银空竹”前方,将符咒朝它的脑门拍过去。
“银空竹”却突然向后折腰,后脑勺甩在脚跟后。扑哧一声闷响,一条碗口粗的触手破腹而出,在胡桃愣神之际,直冲她的面门!
孟柏没看清梁戈是怎么上前的,他就像个影子,几乎瞬移到胡桃身边,一脚踹开了“银空竹”。
“银空竹”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体更加畸形,她腹部的皮肤被撕扯得更大,从中钻出一个暗红色的肉球。这是言灵的真身,它有短小模糊的四肢和躯干,却有一个巨大的头颅,头颅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破口,触手就从破口里伸出。
孟柏有些反胃:“它是把其它五官都退化了,只保留了一张嘴吗?”
褪去了银空竹外壳的言灵没了束缚,舌头点地跳出包围圈,卷起离它最近的唐鲁生砸向胡桃和梁戈,而后空中横扫,撞倒了秦白墨。马行风硬生生抗住它的击打,试图扯住舌头,却被言灵卷住胳膊,一点点拉向它的嘴。
“他要吃了我!”
孟柏立刻抽出从食堂顺走的餐刀,狠狠刺向言灵的舌头,却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刀尖滑脱,差点扎到她的腿。言灵的舌头一甩,把马行风当抡锤,撞向孟柏。孟柏身体腾空,砸在银空竹的车上,钢管上的血沫滴在她脸上,钢管锋利的边缘与她的头颅只有咫尺之隔。
她差点就死了。孟柏先是惊出一身冷汗,而后怒不可遏。这只言灵差点要了她的命!
孟柏站起来,面色如冰,眼中燃起一股冷火,她抽出一根细长的钢管,脚下一蹬,直冲言灵而去。言灵把马行风甩向其他人,绷直舌头刺向她的心口。孟柏侧身一闪,右臂擦着言灵的舌头堪堪躲过,而后滚地卸势,没有半分犹豫地冲到言灵跟前,空中一道寒光掠过,钢管锐利的尖端直直刺入言灵的裂口中。
言灵的舌头疯狂扭动,抽在孟柏身上,她躲闪不及,被掀翻在地,向后滚了三米远。言灵的舌头缩了回去,它的裂口蠕动,突然闭合,钢管竟然应声碎裂,被它吃了下去。
胡桃咬牙:“嘴真硬啊。只能拿符咒贴它了。”
可是言灵的舌头灵活,又难以近身,贴符谈何容易。
孟柏思索一瞬,又抽出一根钢管。但这次她站在原地,用钢管末端砸地,挑衅言灵。
言灵果然伸出舌头刺向她,孟柏早有准备,在言灵勾住钢管之际,她扭转钢管,把它的舌头缠了个结实,言灵的舌头收缩,把她拖行在地。孟柏不慌不忙,她一边对抗言灵的力量,一边开口,声音清亮道:
“小嘴巴!”
十数个声音齐声道:“闭起来!”
咔擦一声,拖行孟柏的力量消失了。言灵的舌头被它自己齐根咬断,像一根巨大的蚯蚓一样瘫软在地,不再动弹。
言灵发出混乱的尖叫声,但它无法张嘴,声音只能闷在它巨大的脑壳中,像被囚禁的灵魂在绝望哀嚎。
胡桃跳起来,正欲将符咒交给孟柏,孟柏却看都不看符咒一眼,她拿着钢管上前,一脚踹翻言灵。失去了舌头的言灵毫无还手之力,被她踩在脚下。孟柏举起钢管,狠狠朝它的脑门扎下去。
钢管没能捅破它的皮肤,向旁边一滑,砸在地上。孟柏再举起钢管,接着往下刺,又滑开,孟柏冷着脸,举起钢管再刺……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它,她要捅穿它的脑袋。
她周身的狠戾让胡桃望而却步。胡桃没办法开口提醒,也不想上前,于是戳戳马行风,又指指孟柏。
马行风连连摇头。
胡桃一一扫过秦白墨,唐鲁生。两人也摇头。唐鲁生指了指孟柏,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正上头,别去打扰。
胡桃看向梁戈,后者正研究瓷瓶,危机接触后,他就对外界的危险充耳不闻了,当然也没看见胡桃的求助。
一时无人在意的角落,孟柏终于放弃了钢管,她拖着半死不活的言灵走到校门口被截成两半的车旁,那辆车已经严重变形,油箱破裂,汽油流淌在地上,被雨水冲刷到孟柏脚下。她拉开畸变的车门,把言灵塞了进去,关上车门转身就走,接着手腕一转,钢管在地上划出一串火花引燃了汽油,蹦跳的火苗一路窜进车底盘下。
砰——
汽车爆燃。
言灵在熊熊烈火中扭动挣扎,嚎叫更加清晰可怖,它的身体被数个冤魂撕碎,它们一起放肆地为自己尖叫。
胡桃等人被惊得蹲下身,看到车上的火舌,眼睛睁得溜圆。
梁戈依旧镇定,他的目光只在火焰中停滞了一瞬,而后就看向“罪魁祸首”——
孟柏的右臂上的羽绒服撕裂,羽绒炸开,随风飘散,裸露的皮肤上有一道斑驳血痕,细微的血流汩汩而出,但她浑然不觉,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烈火,嘴角勾起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
“叮。”
【通关进展:100%】
【恭喜解锁隐藏结局:余烬之歌。】
【言灵得诛,银台小学的连环死亡就此终结,教师放心回归学校。支教团已完成使命,即将踏上归途。】
【地铁将在十五分钟后进站。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祝您再也不来。】
返程的地铁上,支教团与来时相比很沉默,因为孟柏的异能,他们只能靠手语和打字交流。孟柏虽然可以说话,但她不想做唯一的例外,于是也拿出了手机,却发现在主页上出现了一个她熟悉又陌生的软件。
图标全黑,软件名称为:【无限上升】。右上角还有一个红点,一条未读信息。
孟柏自己从来没下载过这个软件。毫无疑问,她的手机被【无限上升】入侵了,【无限上升】的控制人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破权限安装软件,那会不会也看得到她手机里的其他信息?
孟柏有一种裸奔的感觉。
她摇摇头,把那种不适感甩在脑后,点开了【无限上升】。
软件的界面很简洁,只有两个板块:通知和论坛。孟柏的论坛版块是灰色的,无法点进去,而通知板块却迫不及待地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
【无限上升】:
307号试炼者,孟柏,你本次的通关总结如下:
本次通关4209号副本成功;
用时16小时47分钟,超过99.999999%的玩家;
解锁隐藏结局。
【无限上升】:
你本次的通关奖励如下:
常规通关奖励:华氏币10000元整。
隐藏结局奖励:7492号副本提示。
华氏币。孟柏有些意外,竟然是现实世界的通用货币,但她还没收到到账提醒,因此对这条通知她深表怀疑。她只信自己拿到手的钱,其它画饼全部免疫。
【无限上升】:
到目前为止,你所杀的人数为0,所杀NPC数量为1,总数为1,超过33.07%的玩家;
请继续努力。
孟柏一条条浏览到最后,在心里逐条推断这些文字下的信息。
隐藏结局的奖励是7492号副本的提示,如果编号代表顺序,那这个游戏至少有7492个副本;
她现在还无法进入论坛,不能和其他玩家线上交流,但是玩家之间存在某种竞争,通关用时是竞争的其中一项;
常规的通关奖励是现实世界的通用货币,那有没有可能,副本世界也在现实世界之中?
最让孟柏在意的是最后一条通知,关于她的杀人数量,这个游戏,似乎很鼓励她在副本中杀人和NPC,甚至特意指出她在玩家中的杀人排名。
孟柏想起她进入副本之前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
307号试炼者孟柏,你是否有杀人的决心?
她回答了是,而后进入游戏。那和她同行的人呢?他们也回答过这个问题吗?她杀了一个NPC,排名靠后,那与她同行的人,很大可能手上已经沾血了。
孟柏一一看过这些玩家。胡桃的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劈里啪啦作响,马行风在和唐鲁生交换联系方式,梁戈静默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秦白墨在手机上慢慢打字,很是斟酌。他们中会有谁在那33%中吗?
孟柏感觉信息和问题太多,处理器负荷告急,她赶紧让自己缓下来,把一大团的疑问全部写下来,以便日后慢慢梳理。脑袋空下来后,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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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后觉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她的异能已经在同行的人面前表演过两遍,可其他人的异能她一无所知。异能很强大,在有些时刻能够救命,她暴露了出去,却对其他人了解甚少。
这种信息不对等让她深感不安,尤其是这个信息如此重要。
正当她考虑如何去套话时,手机又收到一条提醒,是银行储蓄卡的变动通知,她的卡上,多出了一万块钱,整整一万块。
通关奖励是真的!孟柏的血液几乎沸腾了,她只过了一关,就得到一万块,如果她把那七千四百九十二关全部过完,世界上就会多出一个千万富翁。如果她过关速度很快,还会有额外奖励。
想到额外奖励,孟柏立刻在通知栏的聊天框打字道:
通关速度快不是有额外奖励的吗?我超过了99,99%的人,难道没有奖励?
【无限上升】:有。
【孟柏】:是什么?
她等了很久,才等到下一条通知。
【无限上升】:
307号试炼者,孟柏,你是4209号副本的破局者,你可以在以下额外奖励中选择其中一个:
华氏币一万元整
1736号副本线索一条
一位指定玩家的详细身份
异能
华氏币对孟柏的诱惑力相当大,让她足足犹豫了六十秒,才忍痛割爱,选择了最后一项异能作为额外奖励。
华氏币固然好,但一万元不足以买凶杀掉其他五名玩家。她的现有异能已经暴露,必须立刻找后手,一个新的、不为人知的异能是她最好的保命武器。
【无限上升】:
孟柏
307号试炼者
获得异能:
【卷生卷死,向死而生】
……
孟柏一眼就看到两个“死”字,暗道不妙,可还没等她往下看,就感觉身边有人靠近。她强作镇定,赶忙按灭手机,抬头微笑。
秦白墨也回她一笑,坐在她身边,把自己的手机伸过来。
孟柏凑过去一看,血液霎时间凝固。
--你要小心,有组织在猎杀异能者。
孟柏不动声色,也打字道:
--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到了他们的聊天内容。他们很危险。
秦白墨给她看完这段话,立刻就把字全部删除,有些紧张地对孟柏笑了笑。
孟柏了然。秦白墨忌惮在场的人,不敢明说,唐鲁生孤身一个,秦白墨的“他们”自然指的是梁戈三人。
孟柏打字道:
--你为什么帮我?
--你是新手,而且带我通关,所以我提醒你作为报答。
秦白墨接着打字道:
--小心那个不说话的男人,他杀……
孟柏眼前一黑,黑暗已然侵袭。
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扭曲,气流搅动她右臂的破口,让孟柏一阵抽疼。
而后像是耳鸣减弱,外界的声音回来了,地铁灯光亮起,乘客三三两两分布在车厢各处,其中没有秦白墨,梁戈,胡桃等人的身影。
过去十几个小时的经历仿佛只是她的白日梦。可她右臂伤口的疼痛和飘浮的羽绒提醒她,那一切切切实实都发生过。
孟柏打开手机,发现页面上仍有【无限上升】的全黑软件,账户上确实多了一万块钱,可时间仍在她记忆中甩开督察组,逃进地铁的那一刻。但她又意识到手机可能损坏以致时间不准,于是向旁边的乘客寻求帮助。
旁边的乘客再次对她投以异样的眼光。
孟柏见他看自己的右臂,于是苦笑着说:“我赶地铁跑得太急,摔了一跤。”
乘客收回目光,打开手机,其上的时间和她自己手机的时间分秒不差。
看来她进入副本时,现实的时间停止了流动。
也就是说,孟柏打开日程表,她晚上还有一节物理补习课要讲。
右臂的血液在整个小臂上凝结成黏糊糊的一片,她捂住自己炸开的羽绒服破口,心里盘算着课前的时间够她去哪里买件清仓羽绒服。
突然她灵光一闪,她还没有看完她的新异能!
孟柏打开【无限上升】软件,点开通知栏接着读下去。
【卷生卷死,向死而生】
使用效果:被动异能,当使用者被异能杀死时,使用者习得凶手异能并重生回过去的某个时间点。
待升级
6. 她得找死 12
孟柏反复读了好几遍,一个字一个字扣着读,完全明白异能的作用后,心神恍惚地收起手机,被风吹打的雨丝像她的心绪一样飘忽不定。
她的新异能很强大。她能够重生,等于有了一张无敌底牌,并且任何致命异能都能被她收为己用。
可如此强大的前提是她必须被异能杀死。通知栏没有告知如果她死于寻常手段将会如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死不复生。倘若她做好被异能杀死的准备,凶手却收了异能,毫无新意地用普通手段杀了她,那她岂不太亏了。
孟柏以前从没想过,寻死也是一门学问。而最棘手的是,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寻得一死,死得有价值,有手段,死去后还能活过来。
她的主动异能只有【小嘴巴】,只能禁言,不能直接攻击。当下已经出现猎杀异能者的组织,她是潜在的猎物,却没有足够的信息和自保的能力。秦白墨警告她小心梁戈三人,话里暗示他们会猎杀异能者,好死不死,她给了梁戈自己的名片,这下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找上自己。他们在暗,她在明,他们有组织,她势单力薄。
她迫切地需要一把利剑,一个能置人于死地的攻击异能。为了这个异能,她急需让自己先死一次。
昏黄的小巷中有细雨和饭香,放学的学生和下班的家长与家中的等候着欢聚一堂,这是一条普通和平的小巷,孟柏却清晰地看到一条与之截然相反的道路,注定残酷,必定死亡,却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尚且没有弄清【无限上升】拉她入局的缘由,但既然她已身处其中,她就会用尽一切手段去查清这个机构的真相,她不仅要从副本中活下来,她还要榨取副本的价值,索取她能索取的一切。如果她有余力,如果她有机会,她会让诱骗逼迫她经历这条残酷道路的人付出更加残酷的代价。
孟柏下定了决心,脚下步履也走得坚定。
学生的家长在小巷尽头等候,见孟柏走进,亲切地迎上去:“是孟老师吗?”
孟柏的脸瞬间解冻,伞下的笑容善良纯粹:“是,我是孟柏。”
……
物理课结束后已是晚上九点,孟柏裹紧围巾,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洼,心中考虑着买辆电瓶车的预算。小巷走到中途,她的鞋面湿了一半,她在马路牙子上磕了磕鞋尖,瞥见水洼中的天空漆黑无星,顿觉前路险恶无光。她思忖片刻,拐进路边的小卖部,买了把水果刀揣在兜里,然后接着走自己的路。
水果刀不太锋利,她最好想点办法,买一把真正的匕首,开了刃的、吹发可断的那种。万一她用得太多卷了刃,她得自己磨一磨,所以她还要买套保养工具……
正当她构思如何自保时,身边一条拐角的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了下她的手臂。
“你好。”
孟柏应激,拔刀便刺。
那人一下子跳远,身手敏捷:“我说了你好!你怎么还捅我!”
孟柏后退几步,亮着刀尖,说:“出来,到路灯底下。”
“好好好,你别捅我,我没有恶意。”神秘人走出暗巷,摘下帽子和口罩,五官端正,字正腔圆道,“我想和你做生意。”
孟柏上下打量他一遍,仍旧戒备。
“我叫路明言,我想问你些【无限上升】副本的事。”
孟柏握着刀柄的手攥得更紧,但面上理直气壮地说:“什么上升下降的,没听说过。”这个路明言是普通玩家还好,万一他是猎杀异能者组织的人,那孟柏当下说什么也要和【无限上升】撇清关系。
路明言一愣,打开手机,一边看屏幕一边看孟柏的脸,说:“我没找错,就是你,孟柏,整个市区只有你一个人叫这个名字。”
孟柏脸色阴沉:“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有我的照片?”
路明言说:“你没看论坛吗?你在论坛上出名了!”
孟柏手一抖,“论坛?”出名?
晚上十点,市中心,听荷酒馆。
孟柏划动路明言手机里的论坛界面,心中滋味复杂,难言的尴尬,古怪的窃喜,还有一点骄傲,更多的是焦虑。
到目前为止,路明言还没有表现出恶意,他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告诉了孟柏许多信息。比如说,玩家通关三个副本后才能进入论坛,在论坛中活动时可以选择是否匿名,一般玩家都会匿名;论坛会实时播报副本的通关状况,副本用时记录保持者、隐藏结局解锁者、关键破局者的真实编号会和副本编号一同出现在公告栏上;玩家能在论坛里发贴,在规则内随意讨论或者私聊……
在今天下午三点,论坛公告栏的最上端更新一条副本公告:
玩家成功通关4209号副本,用时记录更新为16小时47分钟,用时记录保持者:307;隐藏结局解锁者:307;关键破局者:307;副本生还率更新为23.9%。
论坛中玩家对她的讨论热火朝天,褒贬不一。孟柏随便点进一个帖子,讨论内容聚焦在“307是否是异能者”上,里面的楼层数已经叠到了九百,帖主发出了一个投票,结果显示,99.9%参与投票的人都选择了肯定选项。
孟柏头脑一阵发晕,她现在知道为什么机构警告玩家不得泄露自己的编号。一旦她的姓名和编号挂了勾,枪打出头鸟,现实世界中她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但她又感觉这个机制很矛盾,和她同入副本的人一看公告,就立刻能将她的编号和她的名字对上。
这个机制似乎在暗示她,要想捂好马甲,就把其他玩家全部干掉。
路明言说:“在你通关之前,4209号副本的用时记录是四天,你直接把记录创进二十四小时内,玩家都以为你是个沉默的狠角色,没想到你是个连论坛都进不去的新人。”
病句,孟柏的职业病又犯了,她心想,新人和狠角色之间其实并不冲突。
她把手机还给路明言,说:“公告上没有我的姓名,你怎么从编号确定我的名字的?”
路明言点开通知栏,给她看了【无限上升】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
--额外奖励,全视之眼(F级),兑换成功。
--307号玩家姓名:孟柏。
“你放心,我不会向别人透露的。”
全视之眼,F级。孟柏对这个奖励一无所知,评级也是第一次见。她再次感到对信息不对等的烦躁,【无限上升】的水很深,她知道的太少,既然路明言已经知道她的姓名,那她可以反过来把他视为一个探索的渠道。
“你说,你想和我做生意?你不会想找我家教吧?”
路明言说:“当然不是,不过我确实想找你教我些东西。”
“教什么?”
路明言却没有立即回答,他打开手机正在计时的倒计时摆在桌上,时间还剩五分钟。
“等时间一到,我就告诉你。”
孟柏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他有些焦虑,好像在惧怕什么,看起来不像扯谎,于是说:“好吧,那先让我问你些问题。”
“我尽量回答。”
孟柏说:“我要求平等,既然你知道我的编号,我也要知道你的编号。”
路明言犹豫了一下,低声说:“5984。”
孟柏感到一丝诡异。路明言明显比她加入【无限上升】要早,但是编号比她大很多。从论坛的讨论人数也能看出来,在她之前加入【无限上升】的人数远高于三百。
路明言倒没纠结,说:“编号可能是随机的,我没发现规律。”
孟柏点头,继续问:“【无限上升】只告诉了你我的名字,没有我的照片,你是从什么渠道找到我的?”
虽然她做家教广撒网,但碍于督查组检查,家教依旧是个小圈子,而且口风很严,她的信息并没有大范围泄露。路明言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仅根据她的姓名确定她的位置和相貌,着实可疑。
路明言斟酌着说:“我有亲戚以前是你的学生……”
“叫什么名字?”
路明言:“很久以前的,你应该不记得了。”
“你说,只要是我教过的,我都记得。”
路明言迟疑了,他拿起柠檬水放到嘴边拖延时间。
孟柏幽幽道:“你是警……”
路明言呛了一下,说:“请不要揣测我的职业。”
装货。先前在小巷子里,孟柏拿水果刀刺路明言的时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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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躲闪方式和习惯特征就很明显。孟柏当时紧张,没和特定职业关联起来,现在看到他的全黑作训鞋,她才有点确定。
孟柏没继续拆穿,她心里迅速起草了一个计划,她说:“既然你要我教你东西,那你准备给我什么回报?”
这次路明言回答得爽快:“两万华氏币。”
孟柏面不改色,高冷地点了点头,实际心砰砰作响。
她冒着生命危险通关副本才拿到一万块钱,坐在明亮安全的酒馆教路明言点东西就能赚两万!果然教培就是赚钱!
她喝了口柠檬水,给自己降降温,冷静下来后,说:“我不赚这个钱。”
路明言愣了下,说:“两万五。”
孟柏:“……不是价格的原因。你还没告诉我教你些什么,我不想在情况不明时冒险。”
路明言恍然,看了看计时器说:“等时间到了我就和你说,现在它还在看着我们。”
十点一十五分,计时器发出滴滴蜂鸣。路明言按掉声音,前倾身体,压低声音说:“我明天就要进4209号副本了,我想让你给我4209的通关线索。”
孟柏疑惑道:“就这?”
路明言认真地点点头。
孟柏敏锐地察觉不对,说:“你先回答我三个问题,是谁在看着我们,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刻是不被看见的,你买副本线索如此小心,是不是因为买卖副本线索要付出巨大代价?”
路明言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懵,他缓了一下,答:“【无限上升】在看着我们,他们无处不在。但是【无限上升】维修系统时会有一定时长的监视空白,我算出维修时间的规律,在空白段和你交易。我进入【无限上升】时被告知,玩家之间不得交流未知副本的线索,否则会被惩戒,我不知道惩戒是什么,但是那些被惩戒的人,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孟柏在心里骂了一句,她怎么不知道交流副本线索会被惩戒,【无限上升】竟然向她隐瞒规则。
路明言看了看时间,问:“现在可以告诉我线索了吗?我今晚会先往你的卡上打一万,等我过关后,再打剩下的一万五。”
孟柏说:“4209副本的常规通关奖励只有一万块,你花超出奖励的钱,是为了破纪录?”
路明言失笑,笑中带着绝望:“孟柏,你能力强,过的副本少,是不是还没经历过必死的绝望?有些副本里的玩家通关失败,死都死不利索。那些奖励都是次要的,我想要的是存活,只要能活命,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在我能承担的范围之内。”
孟柏沉默,路明言的话触动了她最深处的执念,她也在挣扎着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路明言再次看时间,说:“怎么样?麻烦你快点考虑,我们只剩八分钟了。”
“完全足够。”孟柏对自己总结输出知识的能力很有把握,“不过我不要钱,我要你帮我查几个人。”
路明言不愿意暴露职业,但孟柏可以肯定的是,他有能力在几个小时内锁定她的身份和位置,是个非常有用的人脉,她可以发展下来,为自己所用。
路明言说:“好!”
孟柏拿起笔,立刻进入了补习老师的角色,她的脸上扬起亲切的公式化笑容,神情之和善,言辞之恳切,绵里藏针的讽刺,让一个小时前被她拿刀指着的路明言不寒而栗。
计时器滴滴作响。
“下课。”
路明言默记4209副本的线索,明显比来时放松了很多。他喝了一大口柠檬水,问:“你要我帮你查谁?”
孟柏的眼中蒙上一层阴翳,说:“胡桃,梁戈,马行风。”她在第一关里傻乎乎地用了自己的真名,可梁戈这些老手就不一定了,这些名字很可能是个代号,但有线索总比没有好,先查一查,万一真查出什么呢。
路明言点头,在皮革本上记下这几个名字,每个字都确认了几次,写完后交给孟柏确认。孟柏确定名字没错后,把本子还给了他。
路明言来回看了几遍这几个名字,若有所思,突然他想起什么,说:“对了,孟姐,你不会是……异能者吧?”
7. 她得找死 22
“不是。”孟柏理直气壮,接着她皱起眉,抿了抿嘴,表现得很疑惑地说:“什么是异能者?为什么有帖子在讨论我是不是异能者?玩家很关心这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和梁戈几个人有关吗?”
她的问题总是成群结伴,语速很快地把她的疑问和追求答案的急切裹挟出来,让人应接不暇。
“你不是异能者还能这么快通关!”路明言小小感叹一下,说,“异能者就是,呃,有超能力,穿墙,吐火,隐身什么的。玩家里有异能者,但大多人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你进入论坛以后可以去答疑帖里仔细看看。”
孟柏问:“你是异能者吗?”
路明言连连摆手:“当然不是!”随后他压低声音说,“玩家里有人在猎杀异能者。”
孟柏睁大眼以示自己的惊讶,心里波澜不惊。路明言和秦白墨说了一样的话,猎杀异能者组织的存在可信度大大增加,而且有一定的名气。
“为什么?”
路明言摇头:“我也不清楚,他们像恐怖分子一样神秘,但已经有好几个厉害的异能大佬死在他们手里了。”
“那他们是异能者吗?”
路明言:“没有人知道。”
孟柏身体前倾,靠近路明言,低声说:“那和这几个名字有什么关系?”她的手指抵在路明言的本子上。
路明言说:“我先前下副本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异能者,他当时快死了,临终前含糊地说了凶手的名字,和这个梁戈很像,但我实在没听清。”
孟柏的眼睛微微一眯,她想起秦白墨未打完的话:
--小心那个不说话的男人,他杀……
孟柏思虑片刻,说:“你再帮我查一个人。”
路明言扣手:“呃,这个……”
孟柏利落地说:“我告诉你另一个副本的线索。”
路明言先是眼睛一亮,然而喜悦刚冒了个头,他的惊恐就席卷全身。
嗡——嗡——
孟柏的手机在桌上跳了两下,然后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的竟然是【无限上升】的界面,中央显示出几个红色的大字:
禁止交流未知副本线索
第一次警告。307,注意言行。
路明言僵在桌对面,当事人孟柏却镇定地拿起手机,盯着血红大字,三分鄙夷七分厌烦地磨了磨牙,然后关闭页面,随手把手机扣在桌上。
教培补习是她的职业,被警告是她的宿命。她太习惯这种惊险刺激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感觉了,这个警告反而淡化了她的对未知的焦虑,让她感觉回到了熟悉的领域。
孟柏像安慰学生那样安慰路明言道:“不要紧,常有的事儿,习惯就好。”
路明言活过来一点。
孟柏说:“那你算出下个时间后来找我,在这之前,再帮我多查一个人。”她抽过他的本子,写下秦白墨的名字。
“我得先问问是哪个副本,看我进去过没。”
孟柏把本子还给他,说:“7492。”
路明言听完就埋下头在手机上划拉,嘴里念叨,7,4,9,2……
咕咕~
孟柏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伴随猫头鹰的叫声,【无限上升】软件的图标右上角出现一个小红点。
不会是给她的处罚吧?孟柏一脸嫌弃地打开软件,却在看清最新通知时瞬间正经起来。
【无限上升】:
307号试炼者孟柏,你即将进入7429号副本。
进入方式:请于本月13号晚6:00-7:00,参与所在城市的姜山欢乐谷娱乐项目,云霄缆车。
请按时进入副本,否则后果自负。
13号,那不就是明天吗?她下副本的频率也太高了。
孟柏看着“后果自负”,随口问:“故意不进入副本会有什么后果啊?”
她没等到路明言的回答。孟柏抬头,见路明言看着自己的手机,神情凝重。
孟柏问:“怎么了?”
路明言没说话,把手机屏幕转给她看。那是一条【无限上升】的公告:
玩家成功通关7492号副本,用时记录更新为268天13小时06分钟,用时记录保持者:9;关键破局者:9;副本生还率更新为0.01%。
“这么难啊……”孟柏喃喃道。
路明言面露同情,还没说什么,就听孟柏皱起眉说:“他们哪里找来这么多人进副本的?突然死一大片人政府不管的吗?没听说过世界上哪个地方有大范围失踪事件啊。【无限上升】不会数据造假吧?”
路明言:“……是哦,这个游戏哪里都好诡异。”
孟柏看了看时间,现在是12号晚十一点,距离她进副本还有十九个小时,路明言进副本的时间和她一样,也在明晚六点。他们约好如果两人都活着出了副本,明天晚上九点还在听荷咖啡馆见面,到时路明言会带给孟柏她想要的信息。
孟柏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了,她检查了家里的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排除了每一个疑似摄像头的威胁,锁好门窗确定安全后,她在通知栏要求查看7492号副本的提示。
【无限上升】:
--隐藏结局奖励,7492号副本的提示,兑换成功。
--时间是流动的。
孟柏拿出一页新的草稿纸,开始写写画画。7492号副本通关的关键在于时间,提示告诉她时间是流动的,于是孟柏在纸上特别提醒自己,要注意周围事物的变化。
论坛里关于7492号副本的信息非常少,这是个很不好的信号。【无限上升】不会限制与通关无关的信息的交流,只严禁通关线索的传播。因此要么7492的生还者分享欲特别低,要么就是7492处处都是关键,所有传出来的信息都被【无限上升】屏蔽了。
无论哪种情况,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副本很难,孟柏生还的概率很飘渺。
孟柏倒在床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她确实不想死,但当死亡摆在她面前不远时,她不感到畏惧。让她感到厌烦的是,在她通往死亡的路上,她找不到一处可以反击或做出行动去挽救的机会,她被迫不作为。
孟柏没有推掉13号进副本当天的家教课程,这是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如果她能活着出副本,那她仍然需要赚当天的课时费,如果她死在了副本里,那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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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还有一丝可能,现实中会有人发现她的消失。
13号当天,孟柏早起,兼职补习,吃中午饭,接着兼职补习,吃晚饭。在下午五点半,她背着自己的双肩包,里面放着自己的纸笔和干粮,腰间插着从路明言那里搞来的砍刀,走进姜山欢乐谷,加入了云霄缆车的排队队伍。
孟柏的装扮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她穿得很朴素,裹得很严实,帽子遮住了她的头发,黑色口罩和墨镜挡住了脸,她的手上缠着绷带,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孤身一人沉默地站在结伴而行的游客中。
她自觉装扮过于古怪,但不想被梁戈等人认出来,就必须把自己遮挡起来。
游客分散在窗边看绮丽的灯光秀。孟柏站在略显空荡的缆车中间,从黑色的人影上方瞥得那些活跃的颜色和紫色的天空。
“下雪了!”有游客说。
雪花飘进缆车,鹅毛一般大。有一片雪花躲过其他游客伸出的手,飘落在孟柏的手心,一时没有融化。孟柏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突然产生了一点贪恋。这可能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场雪了。
风势顷刻变大,孟柏眼前一片灰白,周围游客的身影霎时模糊,声音倏地飘远。最后,她再次孤身一人。在白茫茫一片中飘了十几分钟后,风雪破开了一个口子,让她窥见巨物的一角——她闯入了一轮雪山山脉。
缆车载她奔向一座游客中心,黑棕色的外墙古朴肃穆。回头看去,缆线的另一端隐在风雪之中,仿佛在告知她,她已没有来时的路。
几分钟后,孟柏站在游客中心前,没发现一个人影。她把门口的地图拓了下来,然后把刀拿在手上,小心地推开大门。厚重无声的门后,是一片宽阔的前厅,物品很少,很整洁。
可孟柏两眼一扫,看到墙上的喷溅状暗斑,地上不规则的拖痕,门框上的凹陷,得出结论:这里曾是一处战场,战斗的人已经离开。
地板转缝中有几处颜色很暗。她沿着地板缝摸索,很冰凉,而且干燥,但突然她的手指摸到一处潮湿。她抬起手,在指肚上看到一抹透亮的鲜红。
孟柏的目光凌厉起来。
这里有人特意打扫过,抹去了地板上的血迹,却遗漏了转缝中的残留。这里是一处据点。
她举着刀,穿过走廊,经过图书馆掩着的门前时停了下来。那里传来了细弱而平稳的呼吸声,还有一丝血的腥气。
她放轻脚步,借着高高矮矮的书柜走近呼吸声的来源。那是个围着窗帘帷幔的人,靠坐在书柜下,胳膊受伤,血滴在地板上。
这里有威胁,这个伤者说不定能给她什么线索。
孟柏上前,轻轻掀起帷幔,同时轻声说:“你好,请问……”
那人却突然猛地举起双手,帷幔被掀翻,露出一张苍白坚毅的脸,她紧握一把匕首悬在孟柏脖颈前,朝她的颈窝狠狠刺下去。
孟柏立刻抬刀格挡,砍刀与匕首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匕首飞向空中,孟柏扣住她的手腕,质询道:“你为什么……”
“草!她从后面过来了!梁戈!”不远处爆起一声厉吼,与此同时,窗外跃起一个人影,接住空中的匕首,直取孟柏的心脏!
是伏击!
8. 亚历桑戈夫山脉
孟柏肾上腺素爆发,紧急躲过了致命一击,撞倒了身旁两米高的书架,一排书架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倾倒,轰然作响。
她当即转身,踩着叠压的书架跑向另一边,跃出窗外,在雪地上落地一滚,拔腿往树林中跑去。
灌木中冲出一个大块头挡住她的去路,是马行风,他手持冰锄在前,梁戈和胡桃断路灾后,唯一的缺口下是百米断崖。
猎杀者与大自然设下一个绝境,孟柏是它们志在必得的猎物。
猎物——异能者孟柏,气血翻涌,额角青筋直跳,墨镜后的双眼燃起熊熊怒火。她不停地想:
他们真地在猎杀异能者。他们竟然给她设陷阱,想要她的命。她要杀了他们,她要把他们拉下悬崖,就算她粉身碎骨,也要把他们一起拖进地狱。
她越想越生气,握着砍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包围圈在缩小,只有身后的断崖凛然不动。雪花拍在孟柏滚烫的太阳穴上,她一激灵,忽然想到事有蹊跷。
她换了衣服,没背之前的帆布包,头和脸蒙的严严实实,几乎没有说话,真正和梁戈三人交手也不到一分钟,无论从外表还是声音或者身形上,梁戈几人都不可能这么快就认出她是孟柏。
难道他们杀红了眼,入此山者格杀勿论?
那他们大可不必埋伏,他们有预谋,就说明早已确定目标。
难道他们早已知晓孟柏将要进入7492号副本,或者……
孟柏想起胡桃的话,‘她’从后面来了。
他们埋伏的另有其人!孟柏误入了战场,成了替罪羊。
孟柏刚一想通,异动生于林中,伴随尖锐的破空声响,在漫天雪花中劈出一道弧线,一道寒光直奔梁戈袭来。
梁戈抽出短剑挡住那抹寒光,反手一搅,与之僵持。雪花很快在空中积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白线,孟柏才看清,那抹寒光竟然是道两指粗的铁链,铁链尽头是一只铁爪,铮铮利刃卡住了梁戈的短剑。
马行风举起冰锄就砍,铁链却像活过来一样,狠狠抽在马行风的腰间。铁爪挣脱梁戈后扑向胡桃,胡桃惊险躲过,脸上出现一道血痕。
形势骤变。
胡桃看着孟柏,眼神颤动,气息不稳地说:“你是个诱饵。”
孟柏原本被这条活的铁链惊在原地,听到这话不悦地皱起眉。
她才不是诱饵,她要当猎人。
铁链和梁戈三人缠斗,天上的雪花下落,地上的雪花飞溅,孟柏匍匐在地,身形刚好被雪掩埋。她爬到林边,借着雪光,看到了铁链的源头,那赫然是个人影。
铁链从人影的右手腕下伸出。如同肢体的延伸一样灵活,同时兼具铁本身的性能。
这是这个副本的BOSS吗?
人影的头突然转了一下,准确无误地看向孟柏。孟柏心里一惊,就见人影动了动另一个手腕,一条铁链怦怦掀起积雪靠近,孟柏只觉腰腹剧痛,身形一轻,而后摔在积雪中。
她撑起身体,却被一道力量压住。
梁戈说:“你不能走。让‘他’停手。”
孟柏一愣,抬头问:“那个人是玩家?”
梁戈眼中疑云丛生,喃喃道:“你不知道……”
孟柏狂喜,看向空中挥舞的铁链和铁爪犹如看自己的课时费。
那个人是异能者,有攻击性异能的异能者。她的死期终于到了!
她的腰腹剧痛,但喜悦横生,一张脸又哭又笑。梁戈皱起眉,疑惑更甚。
孟柏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她在心里画下铁爪的轨迹,突然看向梁戈,眼睛清醒明亮,说:
“这回算你欠我。”
梁戈一愣,抓住她的力道微微一松,孟柏反手按住他的肩膀,不顾腰间疼痛猛地站了起来,挡在他身前。
霎那间,铁爪没入她的胸腔。
孟柏登时整个身子都麻了,视觉消失,外界的声音也消失了,只有铁爪摩擦血肉的声音,顺着她的骨血从内部传入脑海。
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了好久,她的大脑才恢复运转,她用零星的视野看到胸腔前开出一朵血花,却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仍在跳动,不由得在内心大喊:
废物!怎么没一击毙命?疼得她眼冒金星。
孟柏感觉身体被拖拽,短暂失重后,她趴在一个人身上颠簸起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
“她还没死。清一有疗伤道具能救她!”是胡桃的声音。
“别……”孟柏开口,被自己虚弱无比的声音吓了一跳,接着说,“让我死……”
“什么?”红色的头发凑过来。
“让我……咳,”孟柏喷出一口血沫,“死……”
她想自己走,想伸手扒拉背着她的人,却只是手指动了动。
胡桃立刻解读道:“梁戈,回来!她指你了。”
“咳!”孟柏喷出一大口血。
“她要不行了,我先跑回去拿疗伤道具。马行风你别停,接着跑。”胡桃的声音飞快远去。
孟柏着急去拽她,手指努力地动了动,却毫无预料被一只手包裹住。
神经病啊!
落这几个神经病手里,她没死也算真完了。孟柏感觉有一大团东西从自己的嘴里涌出去,然后失去意识,彻底昏死过去。
……
孟柏被一阵突然的失重感吓醒,她腿猛地一蹬,睁开了眼。
车厢,座椅,三三两两的乘客,还有一旁的乘客对她投来的异样目光。
孟柏坐起来,呆呆地四处看了看,意识到自己在一班地铁上,肩上还挎着帆布包。
她的胸口完好无损,但是手臂处的羽绒服破了口,裸露的皮肤上有一块擦伤,随着她的动作渗出鲜血。
孟柏捂住那处伤口,对一旁的乘客笑了笑,说:“我着急赶地铁,摔了一跤。”
乘客收回目光。
这一幕太熟悉了。
这个时间点,她刚从第一个副本的银台镇回到现实世界。
咕咕~
她的手机响起提示音。【无限上升】软件出现一条未读信息。
孟柏的呼吸变沉重,她点开软件,看清通知内容的那一刻心跳如雷。
【无限上升】:
307号试炼者孟柏,你使用了【卷生卷死,向死而生】,你被174号试炼者杀死,你获得了【铁链钢爪】。
【铁链钢爪】使用效果:你的两只手腕下可以分别释放出一条高强度铁链,链端附带钢爪,作为肢体延伸。
待升级
她记忆中的一切都发生了。
向她买副本线索的路明言,危机四伏的雪山山脉,梁戈胡桃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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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的包围圈,杀害她的铁链钢爪,她死后重生回过去的时间点都是真的。
孟柏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依旧柔软,皮肤下却多出一种冰冷的存在,那股冰冷沿着血管,渐渐侵袭她的全身。
这次她要先下手为强,她会把路径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一遍。
也就是说,孟柏突然顿住了,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她的时间回溯重来了,兼职的补习也得重来,她得讲两遍课,却只能收到一次课时费!今晚和明天一天都相当于白打工!
……
晚上九点,孟柏笑盈盈地告别补课的学生和家长,脚步轻快地沿着小巷往外走。走到中途的拐角时,她放缓脚步,忽然抬手,在空中截住一只尴尬的胳膊。
“……你好,我是,哎,你干嘛!”
孟柏反关节别住路明言的手腕,把他推进黑暗的拐角,摁在墙上。她召出钢爪掩在衣袖中,利刃抵在他腰间。
“别误会,我没恶意……”
孟柏打断他,说:“路明言,刑警,二十四岁,【无限上升】5984号玩家,明天要进4209号副本,来找我买副本线索。”
路明言的眼睛瞪大,挣扎道:“别说出来!”
与此同时,两人的手机都强烈震动了两声。
“警告而已,不用管它!”孟柏说,“我知道你想要的,我也知道你的顾虑。我可以给你我想要的,但是你必须现在就帮我做一件事。”
路明言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异能者?你的异能是预知?”
“我不是异能者。你现在就帮我查人,秦白墨,梁戈,胡桃,马行风,能查到谁算谁,越快越好。”
路明言眨了眨眼,说:“那你先放开我。”
孟柏松开了他,后退两步。
路明言奇怪地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我能查人?”
孟柏坚定道:“你现在就带我去查人,其他问题路上说。”
……
孟柏坐在副驾驶,拿着一个指节那么厚的A4纸打印出的材料,一张张翻过去。
叫梁戈,胡桃,马行风的人不少,可她翻了半天也没翻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路明言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孟柏的脸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要不你等会儿再看,我的事情有点着急。”
孟柏看表:“还没到上课时间。不用慌,我定了闹钟。”
她一顿,举起一张材料,用一只手在纸上点着,说:“为什么连六十岁的人都放进来了?我不是讲过年龄要限制在十八到三十之间吗?”
路明言皱起脸:“一时疏忽。”
“下不为例。”孟柏坐回去继续翻材料。
路明言点头,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高中,仪表盘变成了课桌,驾驶座变成了木制座椅。他摇摇头,让自己回到现实,说:
“你可别去干违法的事,我说真的,你被抓到的话我也跑不了。”
“怎么会?”孟柏笑了起来,明眸皓齿,嘴角弯弯。可路明言感觉她的笑像师傅坑他时的笑一样满是坏水。
孟柏停下了翻页的手,目光描摹着人像,渐渐暗沉。
“我是去收欠我的课时费的。”
胡桃,秦白墨和马行风均查无此人。
梁戈竟然用的是他的真名。
9. 亚历桑戈夫山脉 Ⅱ
路明言生怕她拿着他给的资料去做违法的事,于是死缠烂打地要跟过来“监督”她。孟柏干脆利用他到底,让他开车送自己截住梁戈。
路明言查到,梁戈目前的活动范围就在本市郊区,今晚会开车经过一条城郊大道去往外省,那条路人迹稀少,鲜有车辆经过,是个伏击的好地方,梁戈车上只有他一人,没有同伙,对孟柏的威胁小了许多。
孟柏计划用路明言的车截住道路,待梁戈下车后与他说明来意。如果他不是猎杀异能者的组织成员,那误会解除皆大欢喜;如果他是,那这也是孟柏解决他的最好的机会。
可随着车窗外飞驰的建筑逐渐变矮,灯光逐渐黯淡,他们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孟柏的眉头慢慢皱起来。
她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她之前在雪山中发现自己被伏击时一样。
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走进一个包围圈。
路明言说:“快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孟柏想了想,说:“先停到路边的树林里,把灯灭了。”
路明言犹豫了一下,依言照做。他把车停好,孟柏却觉得不够偏僻,要求他再往树林深处去。路明言迟迟没有照做,他的眼睛眨动得很快,看孟柏的频率很高。
孟柏问:“看我干什么?”
路明言立刻干巴巴笑了两声:“你不会是要把我灭口吧?”
“为什么?”孟柏皱眉,但很快恍然大悟,很亲切地笑了起来,“当然不会啦,我们又没有利益冲突,你也没骗我,我为什么要把你灭口呀。”
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确实有点像把人绑架到树林里杀害的变态杀人狂,于是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可是她发现路明言好像更紧张了,于是叹了口气,说:“我远离路边,是不想再当替罪羊。”
“你有冤案?”
孟柏摇头,眼里反射着微弱的灯光,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路明言,这是你的真名吗?”
“你先前不是跟到我单位看我的证件了吗?我想用假名也来不及了。”
“那你在副本里用真名吗?”
“我用假名。”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为什么胡桃,马行风用的是假名,连秦白墨这样只下过两次副本的玩家都用假名,梁戈这样的老手却用真名。就算他没有伪装意识,他的同伴也应该会提醒他。”
路明言想了想,说:“玩家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其中不乏极具个性的。”
“个性是一方面,我对他了解不多,所以暂且不考虑这个原因。我在想其它的可能。”
孟柏拿出一支笔,在资料背面的空白页写下一个“一”。
“第一种可能,他不担心玩家之间在【无限上升】中的竞争关系会对他的现实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他不怕嫉妒,不怕结怨,不怕仇人报复,他不怕死。”
孟柏分析到这里,笔尖一停,在纸上晕出一个很大的黑斑。难道梁戈的异能也和复活有关?
路明言沉默了一下,说:“即便不死,也很麻烦。你和他接触时,觉得他是那种玩世不恭,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吗?”
孟柏说:“我认为不是。”而且即使梁戈能复活,也难保不会牵连同伴。而那些同伴似乎在帮他寻回记忆,他需要那些同伴,因此不会放任他们受牵连。
她在纸上写下一个“二”,说:“第二种可能,就是‘临时暴露’。‘梁戈’是他的假名,是他在副本中用的名字,现实生活中用原名。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更改了原名,在现实生活中也用起了假名。”
孟柏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神变得有些锋利,“他在现实中主动暴露了自己,而且对象很明确就是玩家,他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行踪,因为他想吸引一些人注意,甚至引导他们去找他。他很可能已经设下了一个陷阱,另一个伏击。”
路明言从靠椅上坐起来,观察周围树林间的阴影,“他会对你不利?你们之间有仇吗?”
“嘘。”孟柏按住他,示意他压低身形,“他的目标不是我。注意看路上,他来了。”
雨夜的月光都被乌云遮蔽,一片昏暗间,两束车灯沿着道路靠近,在路中央缓缓停了下来。
驾驶室的人影下了车,蹲在车灯前,似乎在检查路面情况。
人影周围有什么东西晃了晃,人影突然一僵,然后姿态很不协调地站了起来,好像头在向上拽他的身体。
人影的腿已经伸直了,身体却依旧在上升,直至双腿悬空,他的手放在脖子上,两腿前后摆动。
“他被吊起来了。”路明言低声说,“我们要帮他吗?不然他就窒息了。”
孟柏稳如泰山,说:“先不要干涉。”
夜空中有什么东西猛然抽动,人影的身体瞬间僵直紧绷,头颅倾斜,下垂,竟然与躯干分离,和瘫软的身体散落在地。
“草……”路明言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做到的?”
孟柏死死地盯着车灯里的两团黑影,一言不发。
重生的是她,梁戈的时间线没有变,如果梁戈现在就死了,还怎么进副本里埋伏她。
路明言伸手去够车载电话:“案发现场还在市内,归本市管,我明天跟进一下这个案子看看是什么情况……”
“不对劲。”孟柏止住他,示意他看路面。
梁戈的车打着双闪,忽明忽暗的红光里,后备箱突然弹开,而后被从里推起来,一个人影从后备箱翻出来,身形与梁戈无二。
“是诱饵。”
第二个人影走到车灯前,看到地上尸首分离的尸体,异常平静地蹲下查看。可很快他的身体一僵,也被吊在了空中。
就在孟柏以为第二个人影要重蹈第一个人的覆辙时,后备箱中爬出第三个人影,动作迅捷地跑到车前,拽住了勒着人影脖子的东西。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孟柏瞠目结舌。
人影从后备箱一个接一个翻出,连后座也开始出现人影。他们的身形都与梁戈如出一辙,目标明确,举止相似,仿佛共享一个意识。他们飞快地跑向车前,齐力拽住杀死了第一个人影的东西,一起像后拉扯。
“是傀儡。”孟柏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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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真身很可能不在这里。”
傀儡拖拽得很快,在车灯下,孟柏看清了杀死第一个傀儡的凶器。
那是一根铁链。
是174号试炼者的铁链,那根连接着钢爪,刺穿了孟柏胸膛的铁链。
孟柏的呼吸深长起来,车尾的红光在她的眼中一闪一闪。
路明言警觉,看向孟柏,由于刑警职业经历,他在感受到孟柏身上发出非常强烈的危险信号。
174号试炼者被拖拽到路上,拖拽到车灯下,他的两条铁链都已经释放到最长,被数个傀儡死死牵制住,失去了攻击的手段。他分离挣扎,斗篷滑落,那张脸正对着孟柏的方向清晰地展现出来。
孟柏先是看到一个骷髅,然后才看出他只是以骷髅面具覆面。
“是骷髅面。”路明言低呼。
“什么?”
“一个猎杀异能者的组织,据说成员都戴骷髅面具或者用骷髅纹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成员。”
孟柏不解:“可他也是异能者,为什么要加入这样的组织猎杀其他异能者?”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呗。这样的人都是恐怖分子,有一丁点不合他的意就会释放无穷的恶意,而且在他们的逻辑里,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他们杀普通玩家吗?”
“凡是阻碍到他们的,都难逃一死。”
孟柏不再说话,专心看着战况,却察觉一丝不对劲。
傀儡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的倾向,只是把174号拖到车灯下,然后牵扯着他以防他回到黑暗的庇护中。
如果这是孟柏的计划,那么她会在此时给骷髅面174来上致命一击。
可是致命一击迟迟未到,似乎暗处蛰伏的攻击者出了状况。逐渐有傀儡被骷髅面174的铁爪穿透身躯,牵制力量被减弱,174的行动力得到恢复,开始击杀更多的傀儡。
孟柏眼神暗沉,她不想174逃跑,一是因为174杀死过她,二是因为,她不想让一个与自己有相同异能的人活在世上。
孟柏转身打开车门,却被路明言抓住肩膀。
“你干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我去杀了他。”
孟柏说完跳下了车,猫着腰钻进树林,她绕了远路,从另一个方向接近了路面战场。
傀儡的数量减少了大半,但依旧死死地拽着骷髅面174的铁链,没有感情也没有反抗的本能。骷髅面的铁爪行动范围大大增加,傀儡就像串在铁签上的蚂蚱,等待他的屠杀。
孟柏召出利爪,趁174将后背对着她的空隙,将铁链射出,钢爪穿过晃动的傀儡和挥舞的铁链,刺向174的心脏。
叮。
一颗子弹与钢爪的利刃相撞,钢爪被弹飞,偏离了原轨道。骷髅面174惊觉,立刻卷起傀儡,朝着利刃袭来的方向抛去。
该死!他有同伙!孟柏收回铁链,弯腰避开飞来的傀儡。
千里之外——
啧。
“怎么了?梁戈。”
“他有同伙。”
10. 亚历桑戈夫山脉 Ⅲ
耳麦中胡桃的声音有些失真,但她的烦躁依旧鲜明浓烈:“漏了一个?情报组怎么搞的。能确定身份吗?”
梁戈移动瞄准镜,视野跟着174号扔出的傀儡移到路边,准星锁定一张戴黑口罩、被黑色毛线帽遮住额头的脸。
“女性,覆面,身份无法识别。”
“有展现出异能吗?”
“和174异能相似。”
“需要支援吗?”
黑口罩原本看着车身下的174号,那双眼睛却突然准确无误地看向准星,瞬间就凌厉起来,她迅速闪身,消失在林中。
“……”
“梁戈?”
“不用,她走了。”
“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不行你就先回来包扎伤口,别失血过多晕倒,被当成傀儡封印了。”胡桃说着说着又开始胡诌。
“简单包扎过,不要紧。”
“行,那你自己注意。”
梁戈移动准星再次锁定到174,瞄准他藏身的车门,正准备盲击时,174却主动伸出了脑袋。
梁戈跟着向上移动准星。
174的脑袋从车门后伸出,出现在透明的车窗后,然后继续上升,逐渐超出了车身,超过了他的身高,最后悬浮在半空中。
梁戈的手指慢慢离开了扳机。
174的双手背在身后,双腿乱蹬,但头颅像开了稳定器一样,依旧在稳步上升。随着他的升高,一个由几股铁链拧在一起系成的巨大蝴蝶结坠在他的垂下的铁链末端,缓缓升到空中。
随着174的剧烈挣扎,钢铁蝴蝶结在雨中来回颤动,甩出细小迷蒙的水滴,像一只真的蝴蝶在抖动翅膀上的鳞粉。
耳麦中的响起胡桃大惊小怪的声音:“你笑什么?”
梁戈的手指一顿,回到了扳机上。
“我尽快解决。”
然而就在他将准星从蝴蝶结上移到174胸口前的这一刹,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忽地抽动,174的身体猛然僵直,随后彻底瘫软,他的尸首分离,与钢铁蝴蝶结一同坠落在地。
……
孟柏收回钢爪,利刃上还勾着一副手铐,她把手铐取下来,折叠好,递给了身边的路明言。
“谢谢啦。”
路明言双手接过手铐,在水洼里狠狠擦洗起来。
“一定要把他的脖颈勒断吗?万一在手铐上留下血迹很麻烦的。”
孟柏看着174和一众傀儡的尸体,想了想,说:“在这之前,他不知用这种方式害了多少人了,最后死于自己的杀人方式下,不是更有因果报应的意义吗?”
路明言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孟柏,说:“我总觉得这个理由是你杀完人之后现想出来的。”
孟柏将目光从尸体上移开,皱着眉,仔细检索了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叹了口气,说:“好像确实是这样。但在我做出行动的那一刻,我最直接的想法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怎样伤害我,我就要加倍还回去。”
路明言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说:“他伤害过你?”
孟柏没有回答,路明言也没有再问。他们回到车里,仍然监视战场。孟柏推定,梁戈就算不给174收尸,也肯定会收走那一地与他样貌相似的傀儡,在收尸人走时,他们偷偷跟上去,至少能找到一个据点。
十五分钟过去,路明言哈欠两天,孟柏也有些困倦,但远处两盏渐进的车灯让她瞬间困意全无。
那是一辆白绿相间的垃圾车,车速不快,行至梁戈的车后便停了下来,从驾驶舱里跳下两个人。
孟柏贴近车窗,仔细辨认两人的身形,与梁戈,胡桃和马行风都不相符。他们的行动灵活自主,孟柏推测,他们不是傀儡。
那两人把傀儡的尸体和174的尸体塞进半人高的垃圾桶里,然后一并放进垃圾仓中,与此同时,垃圾仓中钻出一个新的傀儡,坐进了梁戈的车里。那两个人影清理完路面后,跳上垃圾车和梁戈的车一起离开了这段路面。
路明言打了个哈欠,说:“你还要追吗?我有点疲劳,开不了车。”
孟柏倒是精神得很,但还没等她回答,车窗缝隙中钻进几缕水汽,带着些许寒意吹起了她的汗毛。
孟柏扫视四周,雨声泠泠,树影婆娑,她看不到一个人影,但她总感觉,黑暗深处有一双在盯着她的眼睛。
孟柏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能四岁时逃出火场,九岁时摆脱连环杀人犯,十二岁时组装好一把手枪,射出子弹击中寻仇回来的连环杀人犯的心脏,全靠她敏锐到近乎具象化的直觉。
“不追了。我记下了车牌号,日后再查。我们回去,你休息吧,我来开车。”
路明言嘟囔着离开了驾驶座:“车牌号有可能是假的……”
孟柏对车牌号也没有把握,但有总比没有好。她与路明言道别,约定好晚上九点,如果两人都从副本里活着出来,就再碰一次面。路明言想知道7492号副本的通关技巧,作为回报,他需要帮孟柏查车牌号。
她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但她还不能休息。洗去一身寒气后,她坐在书桌前,发现【无限上升】在一个小时前发来了一条信息。
孟柏以为是进7492号副本的通知,点开软件后随意看了眼,却愣在原地。
【无限上升】:你杀死了174号试炼者,点数+3。目前总点数为3。杀人总数为2。请继续努力。
发送时间在她杀死骷髅面174的时间段。
“点数”。继论坛之后,她再次接触到【无限上升】中的一个新名词。
孟柏打字道:点数有什么用?
【无限上升】:【点数】可以被用来升级异能和道具,对生存至关重要,请谨慎使用。
孟柏:我怎么用点数升级异能?
【无限上升】:你想升级哪个异能?
孟柏没有着急做决定,而是问:我的现有异能升级后的效果是什么?
【无限上升】:
【小嘴巴,闭起来】的升级效果为,禁言时间从十二小时延长至二十四小时。
【卷生卷死,向死而生】的升级效果为,你被其他异能者杀死后即死亡,无法重生;你杀死其他异能者后即可获得其异能。
孟柏的皮肤开始发烫,洗澡时残留的水珠蒸发得更快。
胸腔被刺穿的惨烈场景历历在目,痛苦刻骨铭心,她能如此狠心地杀死174,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用极端发泄的方式抵抗死亡带给她的巨大心理阴影。但即便174已死,那股粘稠龌龊的阴影依旧攀附在她的心头。
孟柏肯定自己在必要时刻会赴死以求生,但不能保证几次轮回后自己的精神状况仍能维持正常。选择被杀死太憋屈了,她得尽快摆脱掉。而且,她有机会从赴死者转变为杀戮者,把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立刻打字:【卷生卷死,向死而生】。
【无限上升】:点数不足,升级失败,距离升级还差30点。
她还要杀十个人。孟柏几乎是瞬间得出这个结论,然后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她为什么只想到了杀人这个选项?她甚至还没问【无限上升】获得点数的所有途径。
她已经杀了两个人了,其中一个是个言灵NPC,算不得是人,另一个是174,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她是为了复仇。仅仅这两次的杀戮经历,就足够将她彻底转化为一个潜意识中的杀人狂魔吗?孟柏不确定,她内心深处是否原本就有一些阴暗的存在。
压下这些疑问,她打字道:我怎么获取点数?
【无限上升】:通关后的额外奖励会发放0-1点点数;每杀死一个普通玩家可获得1点点数;每杀死一个试炼者可获得3-5点点数,点数高低据其异能等级高低而定。
孟柏冷笑一声,杀死玩家的点数比通关的奖励点数要多,系统死性不改,果然在鼓励玩家杀人。
孟柏问:普通玩家与试炼者有什么区别?
【无限上升】:请问正确的问题。
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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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换了种方式:为什么玩家分为普通玩家和试炼者?
【无限上升】:请问正确的问题。
孟柏:【无限上升】系统中还有什么我没有接触到的名词?
【无限上升】:请问正确的问题。
孟柏扔下了手机。
“点数”的出现一定程度上解答了猎杀异能者组织的存在。试炼者为了升级异能,在【无限上升】的副本磨炼和畸形竞争中逐渐心理变态,猎杀起其他玩家。
孟柏是307号试炼者,她能获得点数,当然也会成为其他玩家的猎物。
她从浴室带出的热气逐渐消散,皮肤再次置身与冷气团种,一阵寒凉。
【无限上升】的水太深,手段太狠,她身处其中,像深渊中的蚂蚁一般渺小迷茫,晕头转向不知所处。
孟柏的手不知不觉间纂成拳头,她讨厌耍她的人,讨厌看低她的人,讨厌被迫身处底层卑微求生。她要下副本,拿点数,升级异能,奋斗上顶层,踩垮这座深渊,把骗她进【无限上升】的人送上西天。
孟柏确定了目标,深呼吸平复了心情,打开了一本高中数学教辅开始为第二天的补习备课。不过她刚在草稿纸上画下一道线条,就想起了别的事,笔尖停了一会儿,在一旁写下几个汉字:
马尔科娃雪山游客中心。
这是她上次进7492副本时,在游客中心的地图下方发现的名称。
她把数学教辅放在一边,打开电脑,开始在网页上检索“马尔科娃雪山游客中心”。
她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副本中的世界看起来太超乎寻常,不大可能与现实接驳。
但万一呢?孟柏经常这样想。
网页跳出来许多内容,滑雪场的宣传页,旅行社的广告,有关的无关的雪山山峰介绍……孟柏翻了十五页,看得眼睛发酸,也没找到与她回忆中符合的雪山游客中心的内容。
孟柏揉着眉心,把检索条件设置为“匹配度由高到低”,刷新了页面。
一则探险家的百度百科出现在页面最上方。
伊琳娜·马尔科娃,高山探险家,基地研究小组成员,国家地理测绘员。她的配图是一张五官模糊的老照片,背景是绵延的雪山。
孟柏点了进去,她感觉自己抓住了那颗密不透风的茧上的一根丝线。
伊琳娜·马尔科娃,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是一名高山探险家,同时也是基地研究小组成员,国家地理测绘员。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伊琳娜与其登山队成员探险时,于亚历桑戈夫山脉一带失踪至今。为纪念这位富有探险精神,勇于挑战极限的登山者,当地政府将登山队最后踪迹所在的山峰命名为马尔科娃峰。
孟柏立刻将“马尔科娃峰+失踪”输入搜索框,按下搜索按钮后,一座白雪皑皑的山脉出现在电脑屏幕中。
她顺着网页一条条翻过去,鼠标悬停在一则帖子上:“六名登山者不知所踪,或因误入试验基地遭军方灭口。亚利桑戈夫山脉怪事连连,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马尔科娃登山队失踪事件……”
缩略小图中除了年代久远的登山队照片,还附带了一张现代所拍的彩色照片,那上面是一座棕黑色的建筑,正是孟柏记忆中那所游客中心的模样。
她点开了这个网页,拿出草稿纸和红蓝黑三种颜色的签字笔,刚准备做笔记时,她笔尖停顿了一下,从书架上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在封面写上:
副本调研与复盘记录。
而后她把第一页留给了已通关的4209号副本,翻到第二页,写下:
7492号副本:亚历桑戈夫山脉——马尔科娃失踪事件
做好一切准备后,她点开了那个页面。
咕咕~
猫头鹰的叫声冷不丁响起,吓得孟柏差点把水笔扔到天花板上。她打开手机,还以为又是【无限上升】的消息,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短信。
【孟柏,你好啊,请问明天的7492号副本,你有意向与我们合作吗?】
11. 亚历桑戈夫山脉 Ⅳ
孟柏发送到:【你是谁?】
未知号码:【梁戈。】
孟柏:【撒谎。】
孟柏原本下意识认为是梁戈发来的短信,因为他有自己的名片,但她很快排除了这种可能。
这段话的语气不符合梁戈的人设。她花了一秒钟回忆了一下梁戈的形象,觉得如果是他,更可能这样说:“明天XX时间XX地点,7492号副本合作商讨。”
这条消息的“你好”后加了语气词,还用了“请”这样礼貌的字眼,气质很可能更温和阳光。
而且,最重要的是,谁会知道她孟柏将要进7492号副本呢?
对面的玩家很可能像路明言那样使用了道具。不过也有可能,那边的玩家拥有孟柏重生前一周目的记忆,这是孟柏最担心的情况,因为她的异能将不再是秘密。
孟柏等了三分钟,未知号码却没有发来信息。
对方的沉默加重了孟柏的不安,她咬了咬嘴唇,对自己立刻回短信承认身份的行为有些懊悔,不过她紧接着又为产生懊悔心理而懊悔。
既然这个号码给她带来了负面影响,那她要把这个影响发泄出去。
孟柏打字道:【不回消息,没有礼貌,谎报身份,没有诚意,拉黑了。】
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个号码拉黑,把自己的手机设置了保护模式,拒绝所有未知短信。
她回到电脑屏幕前,做深呼吸清空自己的大脑,然后点进了【马尔科娃登山队失踪事件始末】的帖子。
在她看到文字之前,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在网页最上方那条循环播放的动图。
那是一张从帐篷内向外拍摄的照片,帐篷的门帘被打开一角,镜头对准了漆黑的森林,在一片黑暗中竖着一个戴帽子,身形难以辨识的人影,人影正对着拍摄者的帐篷。模糊的帽檐下,似乎有一道目光,穿越时空,直直看进电脑屏幕外孟柏的眼睛里。
动图是三张照片循环播放的,静态景物的对比下,那个人影好像有非常细微的靠近。
孟柏有点发毛,向上翻过那三张照片,被凝视的感觉迅速消失了。她抚摸了一下手臂,开始看下方的文字描述。
伊琳娜·马尔科娃,于1929年出生在西伯利亚,幼时热爱地理和运动,青少年时加入了大学的登山社团进入登山领域,成为一名高山探险家。
她大学毕业后与其他十二名登山爱好者成立了“极地先锋”登山队,攀登过多座雪山,1958年,她作为队长,与极地先锋登山队中的六名成员齐聚亚历桑戈夫山脉入口,准备探索这座山脉的未知领域,然而登山队进入山脉后失联,就此失踪。
登山队在亚利桑戈夫山脉进山前后的行踪根据队员的日志整合而成。这些日志原稿旁边或下方标注了相应的中文翻译。
1958年6月3日早晨五点整,极地先锋登山队在山脉下的旅馆前合照,七人全部入镜,然后出发,于五点四十五分到达山脉入口,他们在这里合照,入镜的有马尔科娃以外的六名登山队员,照片上每个人身边分别标注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在入口整理装备,六点整,他们进山。
六点十五分,登山队拍摄了一张雪山植物。
十二点三十二分,登山队休息十五分钟,吃午饭,照片中他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20岁的男队员尼基塔·索科洛夫写了两行日志,说“有一些队员第一次进这么庞大的雪山山脉,他们都很兴奋。”饭后,他们继续向第一个据点进发。
十六点四十分,登山队拍摄了一张日常照,入镜三人,远方两人在赶路,回头看镜头的是时年18岁的队员莉迪亚·卢金娜,她笑得很开心,抬手向镜头打招呼。
十八点二十七分,登山队拍到了一只被雪半掩的橙色登山靴。他们在此做了短暂的停留,尼基塔记录到:“……这只靴子在这里的时间很久了,它的主人很可能已经遇难,我们哀悼了两分钟,然后继续赶路,我们要在十九点时赶到据点。”
十九点十分,登山队拍到了半张插在树皮中的证件照,无法辨识有效信息。他们补了手电灯光,太阳已经落山。
十九点二十八分,登山队在第一个据点扎营,生火做饭。尼基塔写道:“我们的行进很顺利,但还是耽误了点时间,因为丹尼尔丢了水壶,于是伊琳娜(马尔科娃)老师和安娜折回了一段路去帮他找,最终没有找到,不过还好补给充足,我们没有受到影响。”
孟柏在纸上记下了“丹尼尔丢水壶”,“马尔科娃和安娜返回寻找”。
第一天的日志一切正常。到第二天,6月4日,诡异之处浮上表面。
登山队拍摄了十七张照片,每张照片中都有一个队员看向镜头,摆出了胜利的手势。
这些照片的拍摄没有注意光线和美感,似乎只是简单的记录生活,但是每个入镜队员都很认真地入镜,反差之下让人感觉很不对劲。
孟柏翻了翻上下文和评论,没有人对这十七张高频率拍摄的照片发表什么意见,因为它们在其它线索中显得再正常不过。
但孟柏不打算放过这个疑点,她在纸上列出这十七张照片的拍摄时间。
6月4日。
十点零七分,十点零八分,十点三十分,十一点整,十一点半。
十二点零五分,十二点十分,十二点二十分。
从一点整到四点整,每隔二十分钟就有一张照片,从正午拍到了太阳落山。
前两张照片拍摄的时间间隔很短,孟柏推测,或许是连拍,或许是认为没有拍好,紧接着又拍了一张,然后拍摄者发现了照片中的什么异常,开始有计划地拍摄照片观察异常变化。
难道是这些队员出现了异常?孟柏对学生的情绪观察很到位,对微小表情变化十分敏锐,但因为这些照片的像素太低,她只能得出他们大概的情感。
既然如此,那拍摄者应该也看不出队员细微的变化。如果拍摄者想记录的异常不是队员,那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入镜呢?
孟柏的目光游移到教辅的页边便笺上,看着那一小张伸出书页的标注,她灵光一闪。
登山队员是指标,是圈出重点的荧光记号。这些的指标的指向才是拍摄者真正想记录的异常之处。
孟柏看向了登山队员摆出的手势,指尖末端指向的是山脉。她找出了网页中贴出的雪山地图,把那些指向的地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而后她发现,这些标注连成一条线,登山队员就在线的末端。
有什么东西在前方向登山队靠近,拍摄者把它的方位记录了下来。但是这件事在日志中却没有任何记录。
孟柏接着往下翻。
6月4日晚十八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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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开始飘雪,在二十分钟内雪势越来越大,登山队停止赶路,在树林中扎营。但十九点时,他们突然收拾东西离开了树林,继续走了半个小时后,不得不在暴风雪中再次停下。
6月5日。
尼基塔记录道:“马尔科娃老师不让我们再进树林,她没有说为什么。”
6月5日凌晨两点,登山队从帐篷内拍摄到树林中的人影。
6月5日早晨五点,丹尼尔和莉迪亚捡柴火时失踪。五点半,马尔科娃和塔季扬娜,谢苗进入树林寻人,尼基塔和安娜留在营地,这时雪小了很多。
尼基塔等人时写道:“昨晚的风声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在暴风雪的风声里,有一阵连续的,低沉的风声,听不出风向,就像”
这篇日志戛然而止。
从莉迪亚写下的日志中能够找到戛然而止的原因。
莉迪亚的记录写在尼基塔的日志本上,字迹很乱,语序也很乱。
6月6日。
“……暴风雪把我和丹尼尔分开了,马尔科娃老师去找他了,谢苗太奇怪了,太奇怪了,他也XXXX,我希望他和尼基塔一样死了。我好想去安娜身边……”
6月7日。
“……马尔科娃老师和丹尼尔回来了,这是今天唯一的好事,其他的全是坏事。我们回了营地,食物和水全都不见了,帐篷也被划烂了两顶,不知道是熊还是人干的……”
“第二据点发出了信号弹,可能是安娜。补给可能被她带到第二据点了。我们离那里不远,马尔科娃老师决定去一趟。”
“他们在靠近。”
“……不该来这里……在呼吸……”
“天呐,我不想再看了……”
“…缆车,缆车什么时候会来……”
字迹突然变得十分杂乱,笔画颤抖斜溢,无法辨识。孟柏滚动鼠标滑轮,大幅度下翻,整整五页的鬼画符后,第六页上突然跳出一行很工整的字迹。
“我知道你在看。”
像被雷击中一般,孟柏的脑中一阵轰鸣,她的五感被这句话牢牢禁锢了很久,直到她用残存的意识强迫自己深呼吸,才如梦初醒般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
电脑屏幕已经熄灭了,黑色的屏幕上映出她的脸,眼下一圈皮肤的颜色很深。
孟柏晃了晃鼠标,电脑屏幕再次亮起。
哎?电脑为什么进入睡眠模式了?她没有很长时间不动鼠标……
电脑屏保上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四十分。
凌晨四点四十分!
孟柏从书桌前弹开,脚步急促地来到床边,抓起床上的手机查看那条未知号码发送短信的时间,是两点四十分发来的。
她看那些新闻用时最长也不过一个小时,就按一个小时来算,现在应该是三点四十分才对。
那她丢失的一个小时去哪里了。
孟柏回到电脑桌前,打开她之前看到的页面。
一页鬼画符静静展示在她的电脑屏幕上,孟柏送了口气,还好不是第六页,她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小时。
她正想退出这个页面,却偶然瞥见最右边的进度条已经到达了最低端。
在第五页鬼画符后,再没有任何日志的原稿。第六页日志上那条清晰得像是与她直接对话的笔迹,仿佛只是她熬夜出现的幻觉。
12. 亚历桑戈夫山脉 Ⅴ
孟柏呆愣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将那条未知号码拉出了黑名单。
她看了看自己白天的课程表,打字道:【我撤回之前的话,同意合作,明天有空见面吗?我早上七点前,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半有时间。】
她能屈能伸,为了活命,她连死都不怕,表现得不要脸而已,她毫无心理负担。
未知号码:【真的吗?太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姜山欢乐谷冰淇凌店二楼见面吧。】
孟柏:【你需要现在表明身份。】
未知号码:【我是谭清一,很高兴认识你,孟柏。】
谭清一:【胡桃,梁戈,马行风是我的朋友,他们也会进7492号副本,明天的商讨可以带上他们吗?】
果然是从梁戈那里拿到她的联系方式。果然,梁戈那种性格没有亲自主动联系她。
孟柏看着这三个字,想起一周目中,她被174刺破胸口,被马行风背着跑的时候,从胡桃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她在游客中心里,遇到的裹着窗帘帷幔,举着匕首刺她的女孩,应该就是谭清一。
孟柏道:【可以。】
谭清一:【谢谢你,明天见。】
孟柏倒在床上,拽过被子盖在身上,极力放松自己的大脑。
在开始白天的兼职之前,她还有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电脑上消失的日志和她莫名其妙失去的一个小时时间让她打消了单打独斗的念头,至少这个副本不能单抗。
被褥让她的身体回暖,倦意来袭,她觉得雪山中还是得有人守夜她才睡得安稳。她不用全然信任那些人,他们只是各取所需,她随时都能中断合作关系。
孟柏长叹一口气,意识陷入更深的海。
说服自己信任别人可真难。
“那你也不用穿得和刚抢了银行五百亿,通缉令贴得满大街都是一样吧?”胡桃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冰淇凌,没咽下去就接着道,“难道你的身份暴露了?我特意交代过银台镇的那两个玩家不要往外说你的真名。你不会在论坛里实名发言了吧?”
戴着花口罩和蓝色挡风头盔,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形貌特征的孟柏接过马行风递来的冰淇凌,道了谢,说:“没有,我还进不了论坛呢,戴这些是为了保暖。”
胡桃想了想,说:“哦,你现在还没通过三关。”
孟柏走进隔间才把口罩和头盔摘下来,散乱的头发下,眼下浓厚的黑眼圈和眼球上的红血丝让胡桃和马行风很是惊讶。
“你怎么累成这样?不会通宵了吧?”
孟柏摇头,疲态更重。天杀的,她就不该为了增加保研本校的概率,本科就提前进了研究生课题组。今早六点,她才迷糊了一个小时,导师就夺命连环电话把她叫起来参加线上组会。她本来想线上挂着账号,继续蒙头大睡,结果导师一会儿叫她一次,给汇报的师姐师哥提建设性问题。
她的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看见ppt上有个色彩斑斓的像素块,随口问:“师姐,你这个图是什么软件画的?”
师姐沉默了一下,说:“师妹,这是今年新出的D98手机前置高清摄像头拍摄的。”
孟柏闭着眼回味了一下,发觉不对,什么手机摄像头能拍高清细胞图。她睁眼定睛一看,那张图是她的导师在学会年会上发言的照片。
孟柏瞬间困意全无,导师在小框中的表情变得严肃,刚张嘴欲言,却被二师兄一声克制而响亮,却又戛然而止的猪叫一般的笑声打断。
然后她被导师从会议结束一直训到了地铁进站,要不是她借着地铁里信号不好的借口结束了通话,她怀疑导师能一直训到中午十二点。
年纪大了就是觉少,脾气还爆。
孟柏叹气,抿了一口冰淇凌,想到自己才是本科生就如此难熬,研究生简直不敢想象,又叹气,抿了一口冰淇凌,接着想到自己还不一定能保上研,再次叹气,上午补课班上学生的各显神通和机构的压榨不作为紧接着朝她袭来,孟柏无力到连冰淇凌的勺子都拿不起来了。
马行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冰淇凌,问:“冰淇凌……很苦吗?”
不,是她命苦。
孟柏摇头,泄愤一般地舀了一大勺冰淇凌送进嘴里,想把苦涩用甜味盖过去。
马行风看了看胡桃,胡桃也摇头:“你知道我不会安慰人。”
马行风一掌拍在孟柏肩上,险些将她拍进盘子里,声音嘹亮道:“没事,孟柏,或许咱们就是那生还的0.01%呢。而且别看生还率低,说不定进去的人特别多,算下来活着出来的人也不少。”
马行风说话的时候窗户都在震动。
孟柏揉了揉耳朵,说:“我不是因为副本睡不着的。”她用勺子在冰淇凌球上插了插,接着说,“不过,我不想在副本里用自己原本的名字了,我想用个假名,那样我在现实里安全很多。”
而且马行风这个能把屋顶掀翻的音量,指不定那天就把她的真名送到隔壁玩家的耳朵里了,不想听也得听。
胡桃说:“当然,我和马行风都用的假名,有时候用外号,马行风还叫马老驴,你叫他马老驴也行。”
马行风说:“别打岔,先问问人家想叫什么。”
胡桃说:“对,孟柏,你想叫他马行风还是马老驴?别客气,随意。”
孟柏:“马……行风吧。”
孟柏看出马行风暗暗松了口气,他对胡桃说:“你脑回路怎么长的,我是说先问问孟柏她自己给自己起了什么名字。”
胡桃呲了他一声,看向孟柏,说:“那你想好叫什么了吗?”
孟柏戳了戳冰淇凌球,说:“博士吧。”忙碌,疲劳,黑眼圈重,看起来随时会死掉,突然爆起杀人也不奇怪。
孟柏看了看时间,说:“十二点整了,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
胡桃说:“今早有别的事需要清一过去,梁戈去送她了。如果那边忙的话,清一可能不和我们一起下副本了。”
孟柏问:“副本的玩家不是确定的吗?”
胡桃满不在乎地说:“我们用了道具,可以替换或者指定下副本的玩家,只要人够了就行。”
孟柏点头。这个道具是个好东西,她要想办法套出些信息,最好能搞到手一个。虽然现在看不出有什么用途,但是,万一她能用这个道具赚点外快呢?
这个东西能让她赚多少钱呢?孟柏想起了给她送钱只为让她教点通关技巧的路明言。她在车上飞快地讲了遍银台镇的BOSS和通关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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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总觉得缺点什么。如果有这个东西,她干脆跟着路明言再回银台镇一趟,实地教学带他通关。
那这样的话,价格至少得翻倍吧。是全包还是按时段收费呢?要不要把道具的消耗算进课时费里?要不干脆让他自带道具吧?不行,不是她自己的她用起来不放心,那就再加一项购买道具的费用,或者干脆只给出总价,不列出明细,这样方便涨价……
门被推开了。三人齐齐看过去。
梁戈走进来,扫了他们一眼,说:“清一不过来了。”
胡桃问:“谁替代她?”
“阿纳斯塔西亚。”
梁戈说了一个对孟柏而言很陌生的名字。
马行风点了点头,说:“正好,她有登山经验。”
胡桃看向茫然的孟柏,说:“阿纳斯塔西亚是我们的朋友,她来自极地,登雪山很多次。7492号副本是雪山副本,有她在,我们进副本至少不会冻死。我们叫她阿纳,你也这样叫就行。”
孟柏点头,对这个名字产生一阵突发的熟悉感。她想起一些记忆,阿纳斯塔西亚,她以前确实听过这个名字。
她低声说:“我好像认识她。”
梁戈说:“什么?”
孟柏抬头,极力在脑中确认那股熟悉感,“我好像,认识她……阿纳。”
她认识阿纳。她幼时去过俄罗斯,在枪击俱乐部里见过阿纳,后来去山里打猎时,同行的人里也有阿纳,她回国后,阿纳还来国内旅游,与她见过几面。
她是什么时候丢失这个朋友的?可能是父母去世的时候吧,她缺失了很大一片记忆,换了居住地,失去了很多朋友,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不再信任别人。
或许是回忆太过用力,孟柏的脑神经突突跳了起来,额角一阵抽痛。
马行风问:“她什么时候来?别忘带东西又来不及买。”
梁戈说:“下午四点,在入口见面。”然后他漫不经心地说,“她心细,但是很少参加集体活动,我们开会,不用等她。”
胡桃说:“别迟到就行,她总是迟到,害我等过好几次。”
孟柏搅动冰淇凌,额角越来越疼。
叮呤一声,她的勺子掉落在地。
梁戈三人看向她。胡桃问:“你不舒服吗?”
孟柏拾起勺子,坐回座位上,“没有,看手机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
她打开手机,看到路明言给她发了消息:
【姐,能给我加个课吗?我好像还有点没懂。】
孟柏的头更疼了。
统共就三个要点,一,去器械室搬开石板拿出青花瓷瓶;二,把全校学生和教职工锁起来拿符咒一个个去贴;三,言灵能被火烧死。她已经把解题步骤说清楚了,没有一个新概念需要理解,还有什么不懂的?
但秉着尽职尽责的精神,孟柏发送信息道:
【稍等,我给你写个解析。】
她开始在图库中自己的草稿纸记录和备忘录之间来回切换。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她感觉脑袋轻松了许多,思绪畅游间,她随口问:
“怎么她在你们口中有点……”她生硬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打字,头也不抬地说,“关系很好才吐槽的吧?”
13. 亚历桑戈夫山脉 Ⅵ
“合作过几次,还行吧。”说完,胡桃跳起来,拉过一个白板,写了个大大的“7492”。
孟柏写完解析,向路明言问了最近的系统监控空白时间,定好了闹钟,然后收起了手机。
胡桃在白板上写了个飘逸的数字“9”,说:“这次的副本一共进九个玩家,所有人的身份都已经确定。有两个玩家的身份发生了替换,一个是清一不能进副本,阿纳替换了她,另一个玩家突然死亡,被其他玩家补上了。”
在场的四人都知道死者是骷髅面174,但孟柏与他们却要互相装作不知情。
胡桃又写下一个连笔的“5”:“我们这次组团进副本的有5个人。我,马行风,梁戈,阿纳,还有一个新的合作伙伴,博士。”
梁戈闻言看向孟柏,动了动嘴皮,“博士?”
孟柏抱着双臂,微笑着点头,说:“对,以后就这样叫我,不要喊我以前的名字了。”
梁戈没说什么,他打开电脑,翻找资料。胡桃则将另外四名玩家的身份一一写在白板上,然后开始讲亚利桑戈夫山脉的相关背景。
这些孟柏昨天已经了解过,于是没有专心听,何况她现在也听不进去。她看着代表团队的数字“5”,心比刚吃进胃里的冰淇凌还要凉。如果她能从第三视角观察一下自己,就会发现自己面上虽然友善平和,姿态却透露着紧绷和戒备。
她的脑海中正天人交战。
为什么她突然对梁戈产生了突发信任?她明明还在怀疑梁戈是猎杀异能者组织成员,却在同意合作后,一直到刚才那股直冲脑壳的寒意之前,都让信任完全淹没了警戒。
孟柏装作摸手机,悄悄摸了摸腰间。
她果然没有带刀。明明在出门前她还有一丝意识,万一受骗时要自保,可是那抹意识转瞬即逝。
就好像有个东西把她的警惕阈值强行下调,让她的敏锐程度下降,用一团棉花柔化她的认知,让她城门大开,好放什么东西进来。
孟柏抓住这一点死死不放。
什么东西从什么时候被放入了她的脑海。
突然浮现的关于阿纳的记忆。
孟柏的血液循环加快,手指轻微颤抖起来。她想起昨晚电脑上凭空消失的那句“警告”,她想起自己看到那句话后混沌的状态,和混沌中流失的一小时时间。
她也是在那时同意了合作,暂时遗忘了对梁戈的怀疑,在那之后,阿纳斯塔西亚的记忆凭空出现在她的脑海。
这个阿纳斯塔西亚,绝对与7492号副本有关系。
她原本也没有发觉那么清楚,只要她想怀疑,就会有一个指示标出现,把她的思绪绕到一边。她是在胡桃,梁戈,马行风说出他们各自对阿纳的印象时突然惊醒的。
他们三个对阿纳的印象相差太大,甚至互相矛盾,让孟柏产生错觉:阿纳不会根本不存在,是他们各自幻想出来的人吧?
现在梳理好思绪后,孟柏猜测,梁戈三人的警惕也被下调了。阿纳不仅仅闯入了她的记忆,也闯入了梁戈等人的认知里,阿纳把自己在他们的生命中合理化了,但并没有灌输统一的人设。
即便如此,也相当可怕了。
阿纳斯塔西亚该不会具有入侵认知的异能吧?难道她也是言灵,能将自己的存在合理化?
那副本的同质化有点严重哦。
等等。一个想法让孟柏打了个哆嗦。如果她关于梁戈,胡桃和马行风的记忆也是被植入的呢?
孟柏的目光在梁戈,胡桃和马行风的脸上扫过,悲观地意识到,自己周围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她好不容易向外界投出信任的橄榄枝,却陷入了更大的孤立无援。她必须怀疑一切,但好在,目前她已经有了阿纳斯塔西亚这个关键切入点了。
突然,梁戈的视线一转,正好逮住孟柏那股有些悲观绝望的目光。
孟柏一激灵,立刻坐直身体,扬起嘴角,展出一个大大的笑,说:“我在听呢,怎么了?”
梁戈面无表情地说:“有山难录像视频,你要看吗?”
孟柏让自己的眼睛亮起来,小幅度地点头:“当然,当然要看。”然后从座椅上跳起来,差点被绊倒,脚步轻快地来到梁戈身边。
那不是马尔科娃失踪案的录像。这则山难的录像视频时间更近,记录也更直观。
画面中穿鲜艳登山服的队员顺着拍摄者指出的方向远眺。
“看见了吗?就在那里。”拍摄者的声音微弱,似乎怕惊动了什么。
队员回头摊手,“什么也没有啊,保罗,你不会眼花了吧?你有好好戴护目镜吗?”
保罗在摄像头后的声音急促地响起,“你看,在树林边。”
队员叉着腰,懒散地把头转过去,“是一头熊吗?”
“不,不是!”
队员朝画外喊:“嘿!雪莉!来看看那边有什么东西。”
一个女队员甩着拐棍走进画面,朝镜头伸出两根手指摆了一个“V”。
保罗伸出手,直直地指着远处的山腰,“你们看啊,那个东西就在树林边,冒出一个头。”
画面的焦距晃动了一下,对面山腰树林的边缘清晰起来,在画面变模糊前,孟柏看到在黑色的树枝之间,赫然有一个竖直的黑影,比树冠还要高,比树干还要粗,一动不动。
雪莉举起望远镜,一点点转动方向,说:“什么也没有,没有鹿,没有熊,没有盗猎者,危险排除。”她放下望远镜,看着镜头后,嘴角翘起来,“你到底看到什么了?你害怕了吗?这可不像你啊,乔。”
乔朝快步走到悬崖边,胳膊伸在空中。保罗和雪莉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拦住他。“悠着点,你慢慢说。”
“在树林边有个黑影,竖着的,比树还高,你们看,就在边缘的中间。”
雪莉和保罗对视一眼,配合乔往对面看了看。
“很清晰,你一眼就能看到。”
雪莉沉默着看那边。
保罗垂下头叹气,说:“乔,说实话,那边什么都没有……”
雪莉打断了他说:“好像是有个阴影,但是在树林里,看不清。”
她转过来,皱着眉看乔,说:“我觉得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先搞清楚那个东西是什么。你把它拍下来了吗?能回放给我们看看吗?”
画面的晃荡剧烈起来,随即影片结束。
梁戈拉动进度条,展示出对面的雪山,那个黑影也清晰地出现在画面中。
胡桃举着冰淇凌勺子,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着,“你们看到他说的黑影了吗?”
马行风翘起一只脚,说:“没看到,你看见了?”
梁戈说:“没有。”
只剩孟柏没有回答,沉默两秒后,她说:“我看到了。”
她觉得那个黑影像鬼一样。鬼这种存在给她带来的心理冲击远大于视觉冲击,知道的人越少,她就感觉越孤独无助。就好比她是一个炮台,分散敌方火力的最有效方法就是拉同伙入伍建立更多的炮台。她把这个鬼广而告之,对她的影响说不定会变小。
“是个竖直的黑影,比树高一点,比树干要粗。”孟柏点了点黑影所在,“就在这里,影像里它的位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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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过。”
胡桃的一边眉毛微微上挑,道:“异能者就是不一样。”
“你确定它没有动过吗?”梁戈滑动进度条,让开头和结尾快速地交替出现。在周围树木的参照下,黑影出现了细微地位置移动,它朝登山者靠近了。
“它动了,往这边过来了。”
“这个阴影是关键。”梁戈说,“从这支登山队的影像资料显示,保罗一直能看到一个不断靠近的黑影,黑影在一天之内从远处的山上来到他们面前,之后消失。”
“对他们有影像吗?”
“在黑影消失后,他们遭遇暴风雪,迷路走散,发现队员的尸体和树林中的神秘人,神志不清,最后失联。”
胡桃说:“所以这个黑影里是不是有什么化学物质,或者它干脆就是一个怪物,能吞噬人的心智,让他们迷失方向?”
孟柏说:“我倒倾向于它是一个标志。它预示着一个巨大的改变在不断靠近。”
胡桃问:“为什么这么想?”
当然是因为她认为阿纳斯塔西亚是7492的大BOSS啊。一个副本总不会有两个BOSS吧,阿纳是BOSS,那这个黑影更可能是个工具了。
孟柏沉思片刻,胡诌道:“因为,它像个图腾柱。标志着一块领域的界限,黑影的移动表示领域不断移动,直到把登山队囊括进去,异常就开始发生。”
说完这番话,孟柏都有点佩服自己,因为她觉得这番话也很有道理,而且冥冥之中和某个线索连上了线。
孟柏的眼中突然放光,语速也变快了很多:“你们知道马尔科娃失踪事件吗?”
梁戈调出一个文档,里面对于马尔科娃失踪详末足有五十多页。
“马尔科娃失踪事件里也有类似的事情。”她不客气地拿过梁戈手中的鼠标,滑到了极地先锋登山队在一天之内拍摄的十七张照片。
果然,每个队员的手指末端都有那个黑影。
极地先锋登山队的成员也发现了黑色阴影的靠近,6月4日一天,黑影离他们越来越近,6月5号凌晨,极地先锋就出了事。现在看来,有可能是在他们扎营休整时,黑影已经来到他们身边,带来了变化,于是暴风雪,神秘人,神志不清,全体失联,一切和几十年后的另一支登山队的遭遇经历相似度极高。
听完孟柏的讲述,梁戈三人都沉默着若有所思。
梁戈拿出一个方形的金属盒,小巧并且很薄。
“这是什么?”
“定位器。”
“要发射到黑影身上吗?”
“这是给你的。”梁戈单手把定位器打开,又把纽带拆开,看向孟柏,“你能看到它,对我们很重要,戴上这个,我们能在暴风雪走散后找到你。”
孟柏看了看那条纽带,不是很想把手腕束缚进去,“你们没有吗?”
“每个人都有。”
“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拿出来?”
孟柏歪了歪头,脸上是纯粹的疑惑,心里却冷笑,他们的合作实在没有诚意,在确认她能看到黑影,对他们有价值后才真正把她看作了他们的一员。如果她看不到呢?就可以随意放弃在暴风雪中了吗?
“刚想到。”梁戈面无表情,把定位器向她送了送。
孟柏还在纠结要不要接,脑中的思维突然像棉花一样化了,甚至有些飘飘然。她疑惑了一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正当她强迫自己恢复敏感时,门响了。
一个高大魁梧的女人走进来,一头浅色头发,神情冷漠。
“你们好,我是阿纳斯塔西亚。”
14. 亚历桑戈夫山脉 Ⅶ
孟柏没有和阿纳打招呼,而是暗暗观察其他三人的反应。
胡桃把勺子放回盘子中,肆意摆放的双腿也收了起来,说了声“嗨”;马行风没有先前那么自在,干笑两声,音量难得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打了个招呼,梁戈对所有人都一个样,但他看到阿纳后迟疑了一秒,才点头示意。
他们的反应都很有趣,与他们平常都不太一样。
孟柏转头,用她兼职老师时公式化到苹果肌职业伤的微笑回应到:“阿纳!好久不见,上次见你还是十二岁的时候我们一起上网球课呢,一转眼八九年都过去了。”
阿纳的下半张脸浅浅地笑起来,说:“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孟柏。”
“叫我博士。”孟柏笑容不减,一直看着阿纳坐下,推开她自己的那份冰淇凌,然后一声不吭。
多说多错,但不用阿纳再说什么,孟柏已经确定,阿纳绝对是虚构的。
她十二岁时还不叫孟柏,这个名字是她枪击连环杀人犯一年后,父母担心她再被寻仇而起的新名字,十三岁以后,她才开始以“孟柏”为名。
胡桃说:“你又迟到了。”
阿纳说:“路上堵车,花了点时间。”
胡桃皱了皱眉,罕见地没说什么。
马行风问:“要给你讲下这次的副本吗?清一应该和你说过了吧?”
阿纳转动她的脖子看向他,说:“我了解过。这次,我要当队长,你们跟着我走,不要乱跑。”
胡桃和马行风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梁戈。
阿纳却不管他们的眼色,她的脖子转向另一边,浅色的双眼古井无波,“尤其是你,博士,你要跟紧我。”
孟柏眨眨眼,很无辜地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为什么?”
“你是新人,要特别照顾。”
“别挖墙角。”梁戈开口道,“她是我们的发展对象。”
他们两个对视,孟柏都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视线碰撞里既没有火药味也没有心理拉扯。
“好吧。我就说这么多。”阿纳不以为意。
梁戈合上了电脑,宣告会议结束,孟柏站起身活动双腿时,见阿纳朝她走过来,于是微笑着迎接。却在搭上话之前,中间插进来一个人。
胡桃的笑有些夸张,她的脸杵在孟柏面前,完全挡住了阿纳的身影,说:“你下午去哪?我送你。”
阿纳停了下来,等了几秒钟,独自往门外去了。
孟柏下午依旧上课,趁着系统维修给路明言发过去一份副本解析,然后五点时来到姜山欢乐谷门前,胡桃远远看见她,使劲挥动胳膊,马行风也发出一句响彻云霄的呼唤:
“博士!这边!”
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聚集,中心的孟柏汗颜,无比庆幸自己依旧戴了头盔和口罩。
胡桃三人依旧组队进副本,他们要乘坐鬼屋的矿车。进副本的时间点将近,孟柏逐渐严肃起来,胡桃却一点也不慌,她拉着孟柏在欢乐谷乱逛,好像今天只是一次悠闲的冬游。
她说:“进副本前才是游玩的好时光啊,反正马上要赴死了,你不想把每玩过没看过的东西全都尝试一边吗?”
六点整,孟柏和他们分别,在缆车前排队,半小时后,她坐上了缆车。
【尊敬的游客,缆车即将到站,下一站,
亚利桑戈夫山脉疑案,
在本副本中,你们是破界登山队,攀登马尔科娃峰,
通关要求:破解亚利桑戈夫山脉系列山难真相,
通关时间:不限,
通关奖励会在通关一分钟内发放,
期待您能归来。】
这次的入关通报与进入银台镇时有些不一样,孟柏感觉它们表达了不同的内涵,但她想不起银台镇入关通报的具体字眼,比对不出更具体的信息。
看来下次最好带一只录音笔。
六点四十四分,孟柏在缆车站孤身一人飘荡了十几分钟后,再次从空中进入亚利桑戈夫山脉腹地。
情况有变。
孟柏被暴风雪压在缆车的角落,扒着栏杆刚探出头顶,就被狂风掀翻了帽檐,她头顶的热量腾然消散。
孟柏一手抓着栏杆,在摇晃的车厢中保持平衡,一手把帽子扣在头上。
上次来的时候明明没有恶劣的暴风雪。难道是因为她重生,不仅她能够改变的事情出现变化,连与她无关的因素也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直到缆车底部撞到站台上,孟柏距离游客中心不到十米时,那座棕黑色的大门才从风雪迷雾中现出真身。
能见度可真够低的。孟柏双脚蹬地,把车门推开一条缝隙,把自己挤了出去。风把她压到了通道栏杆上,险些让她滑到连接台下面去。她这样顶风走到游客中心门前,拉住门把手,刚艰难地打开一条缝隙,一阵夹着冰粒的风呼啸着推上了门,随后门便纹丝不动了。
她被暴风雪关在避难所外了。孟柏当即调转方向,往游客中心的侧面走去,如果她有点运气,那里的窗户应该没有落锁。
孟柏扶着墙,视线刚移过墙角,却定在原地,从心凉到了指头尖。
在雪地上,一个黑影,比树冠高,比树干粗,直愣愣地竖在树林前。
孟柏保持着探头的姿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不愿意冒进地面对未知的风险,也不愿意把敌人完全放进暗面。
她和黑影静静地相对而立。
那她接下来怎么办?或许胡桃他们见她迟迟不来,会主动绕着游客中心寻找她,但外面暴风雪这么大,他们等暴雪停了再出来也说不定。那她早被吹成冻干了。
不能坐以待毙。孟柏把掩在墙后的手腕下移,从手套的缝隙中伸出一只铁链钢爪,钢爪爬下游客中心的地基,埋入雪中,在雪面下画出一条浅浅的线,朝黑影前进。
线突然停住了,然后快速地回缩,翻起了新雪。
黑影……在移动?
孟柏的眼被雪花迷了一下。她眨眨眼,定睛看向黑影脚下。
就在她的注视下,黑影一点点上前,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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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截插在雪中的树枝掩盖。
它真地在移动!像是它感应到孟柏的心声,黑影的移动速度加快了,它无视了风雪的阻碍,笔直地朝孟柏移过来。
孟柏下意识想后退,冻僵的双腿却不听使唤。短短几秒,黑影就逼近到她面前,孟柏仰着头,原本几米高的黑影却怎么也看不到上方的尽头,它特别黑,孟柏看不到它的表面,看不到它的内部,也无法穿过它看到后面的树林。
黑影的身形继续放大,像黑洞一般把孟柏周围的光全部吸入体内,她什么也看不到,连自己也看不到。有那么一刻,孟柏感觉自己的肉身消失,只剩下意识飘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中。
光线很快回归了,她的视野瞬间清明,冰粒划过脸颊,她感到从泥沼中脱离一般的畅快。
孟柏愣了片刻,黑影消失了?
她转过头,看到在她身后,黑影在她身后,向缆车的索道继续移动,很快超出了她的可见范围。
孟柏看回森林,再也找不到黑影的踪迹后,松了一口气。她翻过墙角,贴着墙继续找没上锁的窗户,目光偶然扫过旁边的雪地。
雪面平整,偶然掠过一些冰粒树枝。孟柏看着雪面微微蹙眉,她的钢爪翻出的痕迹,这么快就被抹平了吗?
“孟柏!这边!”
是马行风的声音。孟柏眼前一亮,暗中庆幸,幸好他们没等暴风雪停就来找自己,幸好马行风声音更大,才能让她听声辩位如此清晰。
可他还是喊了她的名字,没叫她“博士”。大概一时很难彻底改口,她多强调几遍就好。
孟柏转过身,准备回游客中心门前,可她刚走了一步,眼睛刷得瞪大,疾步后退,噌得蹲了下去。
“小声点,我说了要喊我‘教授’。”
风向一时一变,此刻从缆车向她这边吹,把上风向的那句话完整地吹到了下风向她的耳朵里。
有些陌生,但那分明是她的声音。
孟柏躲在暗处,窥探着站台前发生的一切,冷汗涔涔。
那个发出她的声音的人,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漏在外面的眼睛爬着血丝,透露出一点不耐,她胸前的口袋里扎着一副黑墨镜。除了身上那件孟柏眼生的冲锋衣外,这个人完全就是孟柏自己,准确地说,是上一次进副本时的自己。
也有其他不同,这个人让马行风喊她‘教授’。
‘教授’孟柏在马行风的接应下进入了游客中心,门再次砰的一声被风推上了。
难道是阿纳?她像言灵一样改变了容貌,混进了玩家之中?
可孟柏一出现,阿纳不久露馅了吗?
孟柏的心里出现另一种可能,而且她认为这种可能的准确度相当大。
那个黑影过后,钢爪在雪中爬行的痕迹消失了,另一个她出现了。她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或者被带到了过去或未来,总之,时空混乱了。
时间是流动的。
孟柏想到了系统给她的副本提示,可她该怎么把这个提示与她当下的处境联系起来?
15. 亚历桑戈夫山脉 Ⅷ
胡桃丢开一本游客手册,把手伸向另一堆落灰的书页,说:“教授,外面暴风雪,你突然跑出去干什么?”
“我听到了缆车的声音,但缆车没有来,那里没有人。”孟柏拍掉身上的雪,坐在地板上,手指有些僵硬地夹起一本笔记本。“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胡桃甩了甩头,“没有,没有,全是游客手册,宣传册,一些小说,还落了很多灰,看得我脑袋疼死了。”
梁戈走过来,把一瓶热水放在孟柏身旁的地板上,目光冷淡却目标明确地看向她的手,而后说:“你的伤口还疼吗?”
谭清一正整理胡桃随意丢弃的资料,闻言从纸上抬头,关切地看向孟柏。
“已经好全了。”孟柏目不斜视,抖落笔记本中的明信片,一张张看起落款,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救后应该抱有感激,于是对梁戈短暂地展示了她的职业微笑。
其实没有,她刚才在门外时,眼前突然黑了一阵,但其他没有大碍,而且她不想再和梁戈有太多的交流。
她现在后悔得很。她为了获得那个神秘人的异能,挡在梁戈身前让钢爪穿胸而过,却因为没直接伤到心脏,留着一口气被谭清一用回血道具救了回来。她白挨了一爪,而且最棘手的是,她太欠考虑,没想过万一没死成会面临什么问题——梁戈现在对她慨然赴死的行为表现出了一点好奇。
这很不妙。孟柏把自己放在梁戈的角度展开推理,如果有个人与她无亲无故,却突然为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击,而且在濒死时试图阻止抢救,那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要么这个人早有自杀倾向,要么她的目的另有蹊跷。她会怀疑这个人能利用死亡获利,但死了还怎么获利,所以她死后还能活过来,她能重生,而且被人杀死后能得到好处。
至于这个好处,也不是全然没有头绪。她会推测,这个人在被匕首刺时奋力逃生,却在得知林中杀手是异能者后积极赴死,那她的目标应该不是普通玩家,而是异能者,她想要的不是普通地被谋杀,而是死于异能之下。那这个好处,八成和异能有关,或许,这个赴死者死后能重生并且获得异能。
孟柏越推理越担心,她不确定自己的先入为主引导了多少,但如果这里其他四个人够聪明,也不是推测不出她的能力。
她该怎么打消梁戈的好奇心呢?
地板上的火苗影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被灼烧的气味,门缝中挤进来的风声中突然夹杂着一阵异样的声响。
是铁链摩擦声。难道林中杀手没死透?
孟柏放下手中的明信片,考虑了一瞬,站起来说:“我去把这些衣服丢到外面,血腥味太重了。”
她抱起来自己那件破损的冲锋衣,指下触感冰凉,摸不出血液是否已经干涸。她感觉梁戈看了她一眼,但没有追上来,于是暗暗松了口气。
她一直走到了走廊最深处,随机进了一间房间,关上门后,靠在窗户旁,谨慎地看向树林。
林中杀手的尸体半埋在雪中。梁戈和她说过,那人属于一个名叫“骷髅面”的组织,编号不详,是个异能者,能在手腕下放出铁链钢爪。他被马行风劈开了脑袋,脑浆在雪中冻成一片,这种情况他还能救回来吗?
骷髅面的尸体旁边,树干的轮廓突然变了变。孟柏眯着眼看过去,只见树干后缓缓伸出一只钢爪,悠悠来到骷髅面的尸体旁,在他的胸口和脑袋上都猛扎了几下。
那看来骷髅面是救不回来了,但树干后的神秘人又是谁?孟柏朝窗外侧身,头上的走廊屋檐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积雪啪啪砸落下来。孟柏赶忙躲回墙后,等动静变小,才缓慢地探出头。
眼前是一片暗沉的棕色,一个身材高大的神秘人贴在窗外,斗篷下枯黄的半张脸居高临下地正对着孟柏。孟柏眼珠震颤,僵在原地。直到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扣上窗沿,孟柏才如梦方醒般一掌按在窗沿上,不让斗篷人抬起玻璃窗。
斗篷人放下了手,恢复了静默,而后胳膊一抬,一拳砸向孟柏脸前的玻璃。
孟柏向侧下方躲闪,在斗篷人翻窗户的间隙,朝门口跑去。然而没等她摸到门把手,一条冰冷的铁链自上而下套住了她的脖颈,以不容置疑的力道向后拽去。
孟柏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抽出砍刀刺向身后,刀扎进肉里后,她狠狠拧了个圈。
脖颈上铁链的力道一松,被孟柏一把耗下,她转身,举刀接着刺。斗篷人甩起铁链打开砍刀,手中突显匕首,朝孟柏腹部捅去。却被孟柏拽住铁链,拉了个趔趄,脚下不稳时腿上的伤口又被踹了一脚,于是脱力。孟柏趁此机会举刀砍向斗篷人拿着匕首的右臂,可斗篷人的身手在她之上,迅捷地飞身踹了她一脚,而后在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奔向窗口。
孟柏当然不想让斗篷人跑,她的砍刀落下,扎进了斗篷,刺啦一声,斗篷人惊觉回头,正巧帽子滑落,面部映入孟柏眼中。
孟柏的呼吸都停住了。
那张脸,勉强算一张脸,就像一个抽象派画家的画作,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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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碎的部分与周围格格不入,像被吸干了血肉,枯槁干柴,最令人心悸的是,眼珠的位置空无一物,只有两个血洞,却还是如同能看到般对准了孟柏的脸。与此同时,孟柏感受到一股视线摄住了她的目光。
越来越多了。
“什么?”孟柏问。
斗篷人翻窗逃进了风雪中。
孟柏撞在门上,望着窗外灰蒙蒙一片喘着气,冷风直灌,让她的肺部生疼。
“起开,我要撞门了。”胡桃话音未落,孟柏的身后的门板重重一颤,她急忙挪到一边,门砰然大开。胡桃和马行风闯了进来,跨到孟柏身前,探出窗外。
谭清一跪在孟柏身边,“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孟柏摇头,心里仍然在想那句话,那个听不出是男是女,无法描述音色的声音,是否是她的幻听。
越来越多了。
什么越来越多了?
梁戈从窗外翻进来,手中垂着一截铁链,“在地上捡到的,骷髅面的铁链。”
时间是流动的。有东西越来越多了。
暴风雪的势头渐小,睡梦中的孟柏睁开眼,坐了起来。
守夜的梁戈看了过来。
“你听。”孟柏轻轻吐气,神情专注。
梁戈除了风声以外没发现什么异常动静,他静步走到她身边,半跪下,侧耳倾听。
孟柏把手放在他肩上,按一个漫长的节奏,轻轻捏紧,轻轻张开。
在风声段段呼啸声之间,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笼罩了建筑,上下起伏,连绵不绝,从声音的峰值到谷底,隔了很长一段时间。
两人的呼吸吞吐了几次,那个声音才完成了一次周期循环。
‘教授’孟柏轻轻拍了拍梁戈,口中吐出浅浅一片白雾。
是呼吸声。
风肆虐于雪地之上,雪地之下,起伏难以察觉而不可阻挡地循环。‘博士’孟柏蹲在地上,感受着双手下低微深远而广阔的颤动,抬头望向雪山深处。
斗篷人与她远远相望良久,才向着雪山深处,隐入雪花幕后。
“叮。”
【通关进展:20%】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告诉过你,要跟紧我不要乱跑吗?”
阿纳的声音由远及近,从身后过来,孟柏迅速站起来面向她,又产生了那种思维融化的感觉。
“其他人呢?”孟柏的视线扫过阿纳的腰间,确认那把战术小刀已经出过鞘。
16. 亚历桑戈夫山脉 Ⅸ
“他们去第一营地了,让我来找你。你刚才在看什么?”
“暴风雪还没停,能见度很低。”孟柏指了指身后勉强能看出轮廓的游客中心,“我们去那里躲一躲,怎么样?”
她想知道阿纳能否看见另一个她。
阿纳冷冰冰地说:“不行,要赶路,否则就来不及了。”
“什么会来不及?你们收到了系统提示?还是说有东西在追赶你们?”
“我和他们约定好早晨会面,如果时间到后我们没有出现,他们会来找我们两个。但没有必要,浪费体力和时间。”阿纳虽然语气很急促,但脚下一步也没有动,她对着孟柏站定,好像一定要监督孟柏先走。
孟柏也不慌,反正她有定位器,如果胡桃他们还活着,那他们会跟着定位器来找她,即便浪费了时间,那也是他们轻信阿纳而付出的代价,如果他们死了,那她更不用慌着走入阿纳的陷阱。
她也站得稳稳的,僵冷的腿插在雪上,说:“怎么我一下缆车没见到你们,你们的出发点在哪里?”
“山脚。”阿纳有些不耐烦。
“除了我们小队外,还有几个人?”
“另外有四个玩家,两男两女。”阿纳的眼珠向游客中心瞥去。
孟柏捕捉到她视线的移动,心里起了疑,阿纳知道游客中心有别人吗?她在忌惮那里的人,还是也把他们当猎物呢?阿纳和斗篷人是一伙的吗?
最好让他们见一面。
“哦。”孟柏随口问,“他们还活着吗?你们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除了冻伤和雪盲症,没有危险。”
“唉,真不巧,我感觉我的脚好像冻伤了,腿也有点动不了,应该是在雪里待太久了,现在赶不了路。”孟柏敲了敲腿,腿很配合地笨拙地晃了晃。
阿纳看着她的腿,皱起眉:“一点都走不了吗?”
“只能走一点,大概就是这里,”孟柏指了指脚下,接着大拇指指向游客中心,比划着说,“到游客中心的距离。”
阿纳抬起眼皮,直直地盯着孟柏的眼睛。孟柏有些局促和期待地笑了笑,衣袖里的钢爪已准备就绪,暗暗瞄准了阿纳的脑袋。
阿纳上前一步,双手搭上孟柏的肩,眼中突然盛满柔情,开口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孟柏,真抱歉,我知道你的腿脚不便,可是我们需要赶路,需要在规定时间之前到达营地,我们坚持一下好吗?”
孟柏的思绪仿佛飘在云端,她很难开口拒绝,晕晕乎乎地差点就要说“好”。理智溃散之际,她动用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把那只钢爪的利刃抵在皮肤上划了一下。
手腕有些疼,蔓延出一片温热,尖锐地新伤让孟柏的理智回归。她想,不能再迂回了,阿纳的洗脑能力似乎比之前强了很多,万一下次她没能保持清醒,可能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她把阿纳的手放下来,不悦地说:
“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喊我‘教授’吗?”
“抱歉,教授。我们走吧,梁戈还在等我们。”
孟柏顺从地抬起脚,按着她说得方向走了两步,说:“梁戈和你说过我的代号吧?”
阿纳不知道她为什么还在揪着这点不放,但好歹孟柏动身了,她靠得不那么近,说:“是,说过。抱歉,我刚才太着急忘记了。我们走吧。”
“那真奇怪,是哪个梁戈和你说的?”
阿纳身形一顿,目光不明地看向孟柏。
孟柏的手上有个定位器,手腕上还戴着一个,她的两只手分别按下了两个定位器的求救按钮,对着阿纳微笑道:“我得把他们叫出来问问,万一不是同一个人,也免得引起误会。”
定位器发出一声短暂的尖锐蜂鸣,无线信号穿过风雪,发送到同伴的定位器中。
斗篷人袭击游客中心的‘教授’孟柏时,梁戈几人都被打斗的动静吸引了过去,‘博士’孟柏趁前门无人,去偷了两个定位器出来,加上她原本佩戴的那个定位器,现在两波玩家应该都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和位置信息。
阿纳的眼神瞬间冰冷,但仅仅是那一瞬间,她又鲜活起来,焦急道:“孟柏,你在干什么,声音会引来野兽的,快把它们扔掉,然后和我躲起来。”
阿纳语言中的诱惑能力更强,让孟柏头晕,她说:“你话真多。”
阿纳的眉毛撇下去,语气中带了乞求,不断洗脑道:“孟柏,快扔掉定位器,和我离开。”
孟柏使劲晃头,从思绪的泥沼中挣脱出来,说:“小嘴巴。”
“闭起来!”阿纳的嘴喝上了,她沉默了,眼神彻底冷下来。
游客中心那边出现了几个人影,逐渐靠近。
孟柏往树林中退去,召出钢爪,把定位器和阿纳的两只脚腕捆在一起。等游客中心的玩家再靠近一些,足够追上阿纳时,她再把钢爪从雪面下收回来。
你以为这样能困住我吗?
孟柏停了下来。那个声音太不寻常,不像从任何一个方向进入她的耳道,而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
她看向阿纳,后者紧闭着嘴,面如死人一般盯着她。
我在给你机会,你要放弃吗?你的生命和他们的生命,你确定要交给我吗?
阿纳的嘴角勾起一点点笑意,眼里尽是疯狂。
孟柏告诉自己,是阿纳入侵了她的思想,所以她不张嘴,但是能说话,但冥冥之中,她想起斗篷人,她观察斗篷人袭击游客中心的自己时,斗篷人没有眼睛,却能看见。
孟柏继续向树林里退去。
真可惜。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明明渐小的风雪突然大了起来,能见度骤降,孟柏感觉手中铁链一松,那头已没有牵制。她收回链条,看到一个碎裂面,钢爪连同一笑截铁链消失了。
阿纳为什么说,孟柏的生命和他们的生命,确定要交给她?孟柏以为阿纳会杀了玩家,但那样她可以直说。难道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生死选择,而在于收割生命的人吗?如果不交给阿纳,还能交给谁呢?这个问题的答案,难道是她孟柏能左右的吗?
孟柏感觉自己刚才太莽撞,或许阿纳没想着把她骗到偏远的地方杀掉,她有别的打算,她应该多问问的。
既然如此,她干脆跟着阿纳过去看看。
孟柏做了两手准备,她拿出定位器,按了几下按钮,在显示屏上就出现了一个位置坐标,还有不断变化的距离。
她偷了两个定位器,自己还有一个定位器,绑阿纳时废掉了自己的那个,趁乱往她身上藏了一个偷来的阉割版。现在她靠着自己手上仅留的定位器,能跟踪到阿纳的位置。
孟柏看了看雪地中的那行人,他们谨慎地靠近阿纳原来的位置,从地上捡起了那个定位器,和一截钢爪铁链。
有点可惜。孟柏心想,这次出去以后她要按个更好的爪子,而且要想个话术让梁戈他们报销些费用。
阿纳先是附近的山沟里徘徊了几圈,突然朝着一个方向急行,而且路径很偏僻难循,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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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翻过几乎九十度的断崖,路线几乎是一条直线。她好像在压缩路上的时间,好去完成一件突发的很要紧的事。
孟柏心里一动,按照记忆中的定位器编号,调出了跟自己一同下副本的梁戈等人的位置。果然,在阿纳突然急行之前,梁戈等人的路径偏移了从第一营地去往第二营地的路径,向着一处山脉环绕的低谷靠近。
孟柏不由得对那处低谷产生了兴趣。阿纳在守护什么东西?
地底深处的震动从她的脚下传到了小腿处。
孟柏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她跟着坐标翻山越岭,经过第一据点和第二据点时都远远地看到没有扎营的迹象。她翻过一条溪流,爬上斜坡,环形的山脉展现在她面前。孟柏暂作休整,拿望远镜观察山脉中心,山脉深处的盆地下陷,她看不到底部到底有什么。
“嘿!你好!”
望远镜前视野被遮挡,孟柏向后一跳,险些掉进河沟。
“丹尼尔,那太不礼貌了。”
“抱歉,我想和你打个招呼。你一个人来登山吗?我没看到你的队友在附近。”
孟柏看着眼几个东欧面孔的少年,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这里发生什么她都不奇怪了,即便是半个多世纪以前就失踪的极地先锋登山队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能泰然自若。
“我有队友,只是我和他们走散了。”
莉迪亚关切道:“你们有目标据点吗?我们可以把你送过去,一个人在雪山里太危险了。”
孟柏欣然同意,她已经知道了这几个人的身份,但还是互相交换了姓名。登山队的人不全,在场的只有四个,孟柏明知故问道:“你们中谁是队长啊?”
丹尼尔和莉迪亚面露难色,文静的尼基塔叹了口气,相对稳重安娜说:“是伊琳娜·马尔科娃老师,可惜她和另外两个队员,塔季扬娜和谢苗,与我们走散了。不过,我们出发前约好,如果走散后一时无法找到对方,就先前往据点去。”
在日志中,马尔科娃和塔季扬娜、谢苗,去树林寻找失踪的莉迪亚和丹尼尔了,之后险象环生。但现在,那三个寻人的走散了,莉迪亚和丹尼尔反而与尼基塔和安娜安全地在一起。
在场的极地先锋登山队和日志中的极地先锋登山队应该不在一个时间线内。
孟柏问:“你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莉迪亚说:“第二据点呀,按照地图来看,很快就到了。”
孟柏心中起疑。她来时早就路过第二据点了,知道那里的方位,可是极地先锋现在的行进路线指向环形山脉中央,根本就南辕北辙。
她小心地问:“你们有地图吗?”
“地图破损了。”安娜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但是我们在路上发现了马尔科娃老师留下的指路记号,跟着走没问题的。”
太不靠谱了。这是孟柏的第一反应。随后她感到一阵恶寒,那些错误的指路记号,正把这几个年轻人引向深渊。
莉迪亚突然跑到了队伍前方,走到一颗大树下,“看!这里有个记号。”
队员拥了上去,孟柏也跟着去看那个“指路”记号。
树干上有一个鲜红的,极具个人风格的箭头,箭头下画了上下相连的一个三角和一个梯形。
孟柏眼皮一跳。这个图案,刚好构成了一个竖起帽子的斗篷。而且这个箭头,不是指向她的前方,而是指向她的来路。它不像是在指引人们进入环形山脉,而是在引导山脉内的人出来。
17. 亚利桑戈夫山脉 Ⅹ
孟柏确定,给极地先锋登山队留下错误指路记号的是不同时间线的马尔科娃,而且她很可能就是斗篷人。
但她看过马尔科娃的照片,虽然照片很模糊,但能看出面容与斗篷人现在的样子大相径庭。如果斗篷下的真地是马尔科娃,那她身上一定发生了可怕的未知事件。
孟柏看了看安娜,她感觉安娜与其他三个成员都不同,安娜很冷静,没有表现出一点焦虑,其他队员的情绪低落时,她会主持大局,把当下的不利情况一笔带过。
孟柏走到安娜身边,问:“你不是第一次进这座山吧?”
安娜说:“嗯,我之前跟着老师来过两次。”
“那他们呢?是第一次进山妈?我感觉你比他们对这里更熟悉。”
安娜云淡风轻地说:“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之前都有登山经验。”
孟柏的脚步偏向路边,安娜也会意,与其他三人拉开了距离。
孟柏小声说:“你知道这不是去第二据点的路,对吧?”
安娜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但我也迷失了正确的路线,我只能相信老师。”
孟柏没有指出马尔科娃的疑点,说:“那你相信你的队员吗?”
安娜瞥了她一眼,孟柏感觉有些熟悉,接着说:“丹尼尔有两个水壶,一模一样,连划痕都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还记得他进山时带了几个水壶吗?”
安娜皱眉,说:“或许他一开始就带了两个。这有什么奇怪的?”
孟柏心里在回忆尼基塔的日志,说:“他也没有离开过队伍单独行动?”
安娜不悦道:“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怀疑队员。”
孟柏笑了笑,说:“我也是刚才才意识到的,安娜。我轻易就接受了你们的组队邀请,而且轻易地就接受了队里的异常之处,看到那个斗篷人的记号才清醒过来。”
安娜问:“什么斗篷人?”
“先别管那些斗篷人,你看丹尼尔。”她们两个放慢脚步,来到了队伍后方。
丹尼尔的脚上穿着两只不同颜色的靴子,一只正红色,一只橙色,包上挂着两个水壶,每个水壶上都有一个刻着单词“独一无二”的标记,手工刻上的,粗糙的划痕走向一模一样。
“他喜欢这样的个性穿法吗?安娜。”
阿纳依旧皱着眉,但不再反感孟柏的话,眉间尽是疑惑。
“你是什么时候接受他这样的异常的?”孟柏回忆道,“我和你们相遇时,最先看见的是丹尼尔,那时他就是这副装扮,那时我立刻就接受了,对这些异样视若无睹,它们就和这里的雪一样不值得特别关注。”
安娜陷入了沉思,不多久说:“丹尼尔丢过一次水壶,他和莉迪亚一起去捡回来的,但是莉迪亚跑得没他快,跟丢了一段时间。也是丹尼尔发现了老师留下的字条,他说这个记号是老师留下的,我们就相信了。”
孟柏说:“至于两个水壶,里面应该有一个是真正的丹尼尔的水壶。”
“你是说,这个丹尼尔是假扮的,那真正的丹尼尔……”
她们两个心里都清楚,这支队伍原本的丹尼尔已经遭遇了不测。
“他用了什么方法,能扮得这么像,还能让我们都相信他。”安娜的眼神一点点暗沉下去,“我们偏离路线太多,现在突然回去肯定会惊动他。我要先找个机会,告诉尼基塔和莉迪亚。”
孟柏看着安娜逐渐冰冷的眼神,恍然间看见了阿纳。在日志里,那支队伍里,是马尔科娃和安娜折回去寻找丹尼尔的水壶,或许,在那次落单的空隙,马尔科娃和安娜都被替换了,也或许她们发生了变化,马尔科娃成为了斗篷人,安娜化身成阿纳。
这支队伍里,是丹尼尔。
孟柏看向远处,发现在对面的山头上,一个黑影在雪白的山尖尤其清晰。
吹过她脸颊的风比之前更有力了,暴风雪将再次降临。
登山队在树林里停下扎帐篷时,安娜让尼基塔去开罐头,莉迪亚去整理睡袋,然后喊丹尼尔一起去捡柴,她们走进树林中,离营地远了些时,孟柏从树后走出来。
丹尼尔看了看停下不走的安娜,又看了看突然出现的孟柏,疑惑道:“你们好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娜盯着他,说:“你不认为你现在应该说谎。”
丹尼尔愣了一下:“说什么谎?”
他装得很像。
孟柏接话说:“你为什么不穿成对的靴子?要一只红色一只橙色的穿?”
丹尼尔说:“我的另一只靴子掉悬崖了,这只橙色的是莉迪亚捡回来给我穿的,我总不能赤脚吧?”
安娜说:“那你的水壶呢?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手工刻印,你又不是镌刻机。”
丹尼尔更迷惑了,说:“捡的啊,我也觉得太巧了,但莉迪亚说这也是一段有趣的经历,我就留下了。”
安娜的脾气更糟,她还要说什么,孟柏心里突然一跳,打断道:“那是谁发现马尔科娃的字条的?是你吗?”
丹尼尔说:“是啊,字条就放在老师帐篷里的睡袋上。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就这会儿说话的功夫,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孟柏越过丹尼尔的肩膀,看到篝火边,似乎有个人影被招呼进一个帐篷,门帘放了下来。
安娜的音量突然提高:“你怎么会进马尔科娃老师的帐篷,不是莉迪亚去老师的帐篷里找人的吗?”
丹尼尔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回答:“莉迪亚在吃饭,让我过去……”
孟柏拔腿往营地跑:“安娜,看好他!”
火苗被风雪压得几乎熄灭,帐篷里静悄悄地没有声音。、
孟柏原本想冲过去一探究竟,但在篝火前停住了,她蹲下身,把手插进雪面下,仅剩的一只完好的钢爪在雪面下爬到了帐篷侧面,刚刃自下而上,唰地滑开了帐篷。
帐篷□□出一道寒光,划过她的钢爪,钢爪应声断裂,掉在雪面上,发出沙沙一声响。
一个人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孟柏看登山服辨认出那是莉迪亚。可那人转了过来,孟柏又有一瞬间的不确定。
莉迪亚的脸和尼基塔的脸融合了起来。但或许是因为孟柏的打扰,尼基塔的脸不完整,像融化的橡皮泥,从莉迪亚的脸下涌了上来。
孟柏现在知道斗篷人那张不和谐的脸是怎么回事了,天知道她融合了多少人。
安娜和丹尼尔紧跟着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
丹尼尔惊呼:“莉……莉迪亚?”
“莉迪亚”转了下刀,野兽一般向几人冲来。那个高大的黑影竖在树冠上空,居高临下紧随其后。
孟柏的链条仍能起到防身作用,安娜拔出户外小刀,直面威胁。可“莉迪亚”避开了她们,目标明确,直奔年纪最小的丹尼尔。
丹尼尔和她一前一后没入了风雪中,安娜立刻去追,孟柏刚转身,那个黑影就已至身后,紧接着,她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黑影掠过她后,登山队的帐篷,追逐的足迹,全部被抹平了,地下的呼吸震动却比之前更加清晰。
孟柏拿出自己的定位器,发现最靠近山脉中央的坐标已经越过了最后一层山脉,就在她眼前,一点点靠近山谷边缘,突然在一个无形的线上停了很久,然后齐齐消失了。
阿纳的坐标靠近了那条消失线的边缘,在那里停了一会儿,开始返回,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孟柏心情沉重,如果阿纳是为了守护中心的东西而去追杀梁戈一行人,那她的无功折返是否说明,梁戈等人已经在中心遭遇了不测,用不着她出手了。
身后有点异响,孟柏猛地转身,链条已经射出,却被“莉迪亚”一把攥住。
“莉迪亚”的脸更加扭曲了,尼基塔的特征已经被她彻底融合,而丹尼尔和安娜的部分还在流动。她拽着那条铁链,把孟柏向自己拉近。
雪地上出现两道拖痕,孟柏感觉自己不是在与一个人拉扯,对面的这股力道仿佛有三四个人。“莉迪亚”融合其他人后,把他们的力量也同化了。
孟柏不合时宜地想,这种能力用来获得异能倒也不错,比她这种必先经历死亡的痛苦轻松很多,但是如果外形不会变就完美了,她不想最后变得面目全非。“莉迪亚”现在的脸让她想起了火中的言灵,被吞噬的灵魂缠在一起尖叫。
孟柏突然福至心灵,一边抻直铁链继续抵抗,一边喊道:“安娜!如果你还有意识,帮我拖住莉迪亚。”
“莉迪亚”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小,孟柏的脚又往前滑了一段距离。
“她倒是想帮你,急得团团转,但她出不来。”“莉迪亚”的声音就像一段配合极差的合奏。
“你融合这么多人,脑子里不乱吗?他们不会吵架吗?”
“莉迪亚”已经确定了孟柏的结局,此刻的耐心出奇地好,“我融合得越多,力量越大,它们出不来。”
“如果他们合力呢?安娜!尼基塔!丹尼尔!”
“吵死了。你为什么不过来,只要融入我,你就又能和他们见面了。”
孟柏距离她仅剩几米的距离了,她手上力道不减,但叹了口气,说:“融合的时候疼吗?”
“你不会有任何感觉。怎么?你要放弃抵抗了吗?”
“我可以放弃抵抗,但我想让你回答一个问题。”
“你说吧。快点,我赶时间。”
“我的同伴们去了山脉中央,他们的坐标消失了,我想知道他们还活着吗?”
“他们去了山脉中央?”“莉迪亚”的笑容很奇怪,在融合的诡异之下,她表现的内涵也很奇怪。
“你还幻想他们活着?哈哈哈哈……”她笑起来,“你最好祈祷他们死透了,不然……”
孟柏突然卸力,脚下一蹬,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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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迪亚”来不及收回的力道出其不意地逼近,另一只铁链末端缠着一捆被烧红的钢爪利刃,精确地塞进“莉迪亚”的嘴里。
“小嘴巴!”
“莉迪亚”含糊地喊了一声“闭起来”,口腔被划得鲜血淋漓,随后就将肉被烫熟的滋滋声闷在嘴里。
“莉迪亚”脸上的每个部分都扭曲起来,扭曲地各有特色。孟柏恢复主动权,拉远了距离,抓起“莉迪亚”的脸摁在了炭火里。“莉迪亚”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把脸拔出炭火,她想尖叫,却无法张开嘴。那些滚烫的刚刃仍在发挥作用,她克制不住地抓上被烧伤的嘴唇,试图把钢片拿出来。
孟柏没有懈怠,抽出“莉迪亚”的小刀,贯穿了她的喉咙。
“莉迪亚”倒在地上,血液喷涌而出,她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后开始分裂,被她融合的部分被排出体外,与本体一起迅速干瘪。没多久,那套登山服中就只剩几块干尸。
孟柏把链子在雪中擦了好几个来回,在炭火中消毒,然后放在雪中降温。
她拿出定位器,再次查看梁戈等人的位置坐标,山脉中央没有任何动静。
孟柏叹气,这些人,给了她定位器,口口声声要合作,却从来没真正在乎过她的安危,走散后也没有按照定位器的指示有过一点找她的努力。果然不靠谱。
如果她想要队友,她还是自己建立一个队伍吧,或者建立一个组织也好,可她没有建立组织的经验,接触最多的组织,也就那些教培机构了。
“你杀了她。”
孟柏转身,链条飞在空中,蓄势待发。
斗篷人走到莉迪亚的尸体旁边,低头看了看。
孟柏说:“她想杀我,我是为了自保。”
斗篷人抬起脸,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着孟柏。
“她不会杀了你,她会融合你,融合之后,你才能活下去。”
“我不想那样活着,而且我不是没有其他活法。”
他们两个都沉默了一会儿,远处的断崖边有了一点改变,两人才有了动作,扭头看去。
一个小小的缆车,顺着缆线慢慢停靠在站台上,从上面陆续下来五个人。孟柏的眼瞪大了些,从衣服和举止上看,那是胡桃,梁戈,马行风,谭清一,还有她。只是这次她的举止与其他人更亲密,就好像已经加入了他们的团队,成为了他们并肩作战的队友。
时间是流动的。
孟柏想起了这个提示。鬼使神差地,她把自己初入副本时的情形放在一起对比。
第一次进副本,她与梁戈等人敌对,一进副本就交手,最后死于骷髅面174的手下,回溯重生,获得异能。
第二次进副本,她与梁戈等人提前碰面,确立了不稳定的合作关系,被她杀死的骷髅面174没有出现在副本里。
远处的这一幕,应该是她第三次进副本,这一次她与他们建立了一定程度的信任,关系更进一步,成为了队友。
每一次的循环都不相同,每一次循环的开始,在发展的进程上都出现了延后。即使她重生回溯了时间,在副本里,事情的发展依旧延后了。
孟柏茅塞顿开。
时间是流动的,即便7492号副本里出现了时间和空间循环,循环却不是完全闭合的,时间依旧在流动,只不过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按照一个会出现交叉的螺旋向前。每个未来与过去的交叉点,就是循环发生的时刻。
那个高大的黑影,相当于这条时间线被扭成螺旋时产生的一个结,是循环的标志。
“时间扭结……”
“叮。”
【通关进展:80%】
“所以你才会活到现在,”孟柏来不及享受突破的喜悦,开始说出自己的答案,“因为时间扭结的存在,山脉中的时间每往前走一点,就会退回一大步,真正过去的时间要短得多。从极地先锋队进山到现在,现实中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可在你身上,真正过去的时间远小于这个数,或许过去了十年?二十年?不,一定有个能够准确计算的时间……”
斗篷人看着她,等待着。
“你说融合之后才能活下去,为什么呢?留在山里活不下去。听莉迪亚的口气,进山脉中央也是必死的结局。那上一个通关者是怎么活着离开的?”
“离开的人,没有离开游客中心,他最后坐着缆车离开了。”
“缆车?难道缆车花了两百多天才回来?”孟柏回忆到,“游客中心手册上说,缆车二十分钟一趟,二十分钟,被延长到两白天……”
这里的时间被延长了至少一万四千多倍。
“这个时间扭结,难道与山脉中央的东西有关吗?它们谁是因,谁是果?”
斗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去山脉中央,我可以带你去。”
孟柏察觉出她话中有话,“条件是什么?”
“让阿纳和你谈吧,她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18. 亚历桑戈夫山脉
斗篷人向她走近,补充到:“你想清楚,你可以选择不去山脉中央,留在山里等缆车,但我和阿纳依旧会追杀你,你也可以选择跟我去看看真相,但能不能回到现实,我也无法确定。”
“我的队友还在那里,我当然要去。”孟柏想了想,“你们……融合了多少人?”
“我只融合了极地先锋队的队员,他们经常回来。”
“你是马尔科娃?”
斗篷人抬手握住了孟柏的铁链,从交握处荡起空间涟漪,雪地森林一圈圈融化,成为一片混沌。
斗篷人想了很久,直到周围场景再度清晰起来,她才说:“是的,我以前是马尔科娃,但我融合得太多,有时自己也不确定了。”
“那阿纳是谁?”
“我和她都不记得了,阿纳斯塔西亚是她给自己起的新名字。”
孟柏脚踏实地后,已经站在了山脉中央,几步之外就是谷底,完全凹陷入地下,中间隆起,坑壁上不知何人修建的阶梯螺旋而下,通入最底端。呼吸声回荡在谷中,山风随之起伏。
马尔科娃说:“下去吧。”她站在原地。
“你不去吗?”
“人越来越多了,我需要去处理。”马尔科娃没有留给她追问的机会,像来时一样消失了。
孟柏打开定位器,打开了所有人的实时位置。她的坐标仍然显示在屏幕上,在她身后,有两群人,距离逐渐缩小。
她捧着定位器走向阶梯,脚步一踏上第一阶阶梯,定位器啪一声灭掉了。她退回到字面上,定位器也没有再亮起来,彻底失灵了。
孟柏想了想,把定位器放在了阶梯前,抬脚跨了过去,走下了阶梯。
谷底很深,深不见底,她靠着墙行走,山风吹过来,会把她摁在墙上,山风聚向深处,会产生一股吸力,让她不可控地靠近中央,而在三尺之外,就是万丈深渊。
她没把握自己能和马尔科娃阿纳两个杀手周旋两百多天,也没把握自己能从这个谷底活着上来,但是如果总要选一个,她选择去面对真相。而且在她死之前,她永远相信自己仍有生机。
孟柏一边走,一边数阶梯,数到一千五百多,她就不再数了,而是专注地辨认脚下的路。这里太暗了,她紧紧地贴着墙,生怕自己在见到真相之前,落了个失足摔死的结局。
好在这里的阶梯分布还算均匀,她的视觉彻底失去作用之前,重复的下楼梯动作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足够她把每个教过的学生都回忆了一遍,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一道光,从一个洞□□出,照亮了谷底的一小片地面。
孟柏的脚步快了起来,走了几十步后发现,那道光看起来小,其实非常遥远。谷底的面积非常大,比地面上的直径要大的多,就像个被削了尖的圆锥。孟柏饶了好多圈,双腿泛酸时,她的位置终于与洞口上方平齐。
那是一道巨大的庙宇入口,大到孟柏不认为这出自人类之手。门框上结着龟裂的土块,土块之下花纹古老繁复,粗的地方有孟柏的腰那么粗,细的地方比糖拉起的丝还要细。里面的光不知从何而来,但让其中平铺的巨大石板的纹理清晰得如在日光下。
孟柏推测,她的位置距离底部至少还有几十米深,但是她的腿发酸,已经有乏力发软的征兆,于是她干脆坐下来休息。
啪,啪,啪。她捶着腿,心想这座庙宇的门框这么大,它的本体会有多大,这座隆起的土包,堆积的泥土之下会是什么样的形状和花纹,会是图腾吗?
啪,啪,啪。不知道天亮了没有,但即便正午,这里也不会有阳光照下来,谷底唯一的光源就是门内不知名的光,把那里的石板阴暗都照了出来。石板是整块整块的,在她的位置看起来都有教材书那么大,到底后应该像这座门一样巨大无比。
孟柏盯着眼前的门框,试图从花纹中看出一点线索。她能看出,有一条线从左至右贯穿了横梁,线上每隔一段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生物,孟柏看不出那是什么,很混乱的生物,她辨不出头和躯干,只能认出,其中的两个黑洞应该是它的眼睛。
在线的起始位置,围绕着一圈小人,相较门很小,但每个也足有十岁的孩子那么大,在小人的中间有一个体型更大的人,他们的面部布满无规则的条纹,没有任何能被成为五官的组合,他们手舞足蹈,像在做法。
巫师,孟柏一看到那些条纹,脑中就蹦出了“巫师”的概念,但如果真要说出那些条纹与“巫师”的关联,她也说不清楚。
之后花纹开始逐渐螺旋弯曲,弯曲的程度越来越大,出现了重叠和扭结。在这条线之上,那个奇异的生物时而体型膨大睁着眼,时而闭着眼,身体也卧了下来。
在其中一个螺旋扭结出现时,那个生物闭着眼,巫师再次出现,数量比之前更多,动作比之前更夸张,孟柏甚至从那些冰冷的线条中看出了竭力的意味。在这之后,螺旋开始缩紧,扭结一个接一个出现,距离很近。那个生物一直保持着闭眼蛰伏的姿势,没有再睁开双眼。
如果这条线代表时空,这些小人像是一群巫师,用某种手段制造了时空扭结,把时间上万倍延长,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呢?为了守护这只生物吗?但图案上的信息更像是为了让它保持沉睡。
面部站了起来,走向门框的边缘,那条时空扭结来到了拐角,拐了个弯,向下延伸。
生物仍在沉睡,再线的周围出现了其他小人。他们面部的条纹,让孟柏想起了“外来者”的概念。
外来者出现后,时空扭结的螺旋有了松散的迹象,每过一个扭结,外来者就多一倍,螺旋也越松散,那只巨大生物上代表双眼的线略粗了一些。在扭结消失之际,出现了第三类小人。
守门人。
孟柏往下走,看清后面发生的事情。
部分外来者被杀死了,尸体之间,守门人的身体与一个外来者相接,外来者的身体逐渐缩小,而守门人愈发壮大,最终只剩守门人了。螺旋再次拧紧,巨大的生物双眼紧闭,陷入沉睡。
马尔科娃和阿纳是守门人。她是外来者。那些巫师呢?消失在时空之中了吗?
【你还是来了。】
阿纳出现在下面的阶梯上,和孟柏远远相望。她的声音无视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出现在孟柏脑中。
“你们总是能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吗?”
【只有和这里有关才行。】
阿纳走上来,她的嘴仍然是闭着的。孟柏的异能仍在发挥作用。
阿纳伸出手。孟柏犹豫了一些,伸出铁链,让她握住。
【我不会融合你,那样你对我就没有用了。】
她们开始向下,垂直向下,落入底部。
“融合外来者不是能增强你的力量吗?”
【我厌倦了。】
她们落到地面,孟柏得以看到门内的景象。
那股未知的光,来自地底,而在穹顶上,有许多黑影在飘荡。
孟柏踏入门内,走进这座庙宇,踏上唯一一条被截断的悬空走廊,她一直走到截断处,向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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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底下的空间仍在向下延伸,无法探得究竟。她抬起头,看向穹顶上晃动的黑影,细细一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那是无数被吊起的尸体,随着这里的呼吸声,宛如一个巨大的生物体的触手一样一齐摆动。
在这些尸体之间,有预感一般,孟柏看到了自己。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在她的眼中一晃一晃,让她感到无法言说的惆怅。
阿纳指了指一旁一个摔得粉碎的定位器。
【你的朋友也在上面。他们跟着定位器来到这里,看到你被吊在上面,都死到临头了,还想把你放下来。】
“看来他们真的是好人,太可惜了,我该多和他们说些话。”孟柏的心里又感动又失落,她的心变得很软,甚至有些想落泪,鼻头的酸楚涌上眉间时,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撒谎,定位器在下谷底时就坏掉了,怎么可能从这里发出信号。”
链条随着她的话甩出,射向阿纳的面门,却被阿纳毫不费力地握住。
阿纳慢慢笑了起来。
【你看吧,她能替代我。】
这次的话不再只出现在孟柏的脑海,而是从阿纳身上发散了出去,发散向空洞的深渊。
深渊深处传上来一阵震动,穹顶上落下许多泥土,不断有尸体脱落,随着土块坠入深渊。
“那底下是什么东西?我替代你代表着什么?”
【你没看门框上的雕刻吗?我以为你能猜到的。】
“这个时空扭结的存在,是为了让它一直睡下去。”
【你们这些外来者,我也曾经是外来者,身上带着流动的时间的影响,会把这里的扭结抚平。外来者越多,螺旋松解得越快,祂的苏醒也就越靠近。我的任务就是去除那些外来者的影响,让这个扭结维持下去。】
“它醒过来后,会发生什么?”
【如果幸运地话,就和那些吊着的人一样。】
震动在不断变强,砸在走廊上的土块足有汽车轮胎那么大。
“那些巫师在哪?时空扭结后,他们的寿命也应该被延长了。”
【何止延长,他们永生了,他们成为了祂的延伸。】
“这底下的生物到底是什么?”
【你替代我后才能看到祂,如果你现在就看,你会死的。】
“你看到它不会死?为什么?就凭你是守门人?”
【我是祂的延伸。也是那些巫师的延伸。】
“我替代你成为守门人之后你会去哪里呢?你就能出去了吗?”
【你没看到后面发生的事吗?守门人杀了太多人,融合了太多人,它很强大,但是已经厌倦了。那些声音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地争吵不停的嚎叫,我还要在这种折磨下守门,我宁愿被挂在上面。】
有具尸体砸在他们附近,溅起一些血水,洒在阿纳的脸上。
“你选择去死?”
阿纳有些不耐烦了。
【对,死亡,消失。总之我受够了,你现在过来,握住我的手,等下我们到那些巫师面前,他们问你什么,你都说你愿意。】
“你做梦吧。”孟柏皱着眉头,果断地拒绝了她,“你宁愿死都要扔掉的东西,我才不会乖乖捡起来。你要死不会自我了断吗?”
阿纳的怒气蔓延到脸上,却在看到孟柏身后时,面容一僵。
孟柏的直觉告诉她,一些来自深渊的东西,从她的身后升了上来。
她已经足够接近真相了吧,这里应该不只通关进展的80%了,可是为什么系统的提示音没有来。
19. 亚历桑戈夫山脉 终章
见阿纳恭敬地垂下手,孟柏气息停滞,缓缓扭过头。
她看到一排硕大的头颅围在身后,像一座座山,沉沉压迫过来。这些巫师显现了真容,他们的眼睛是无底黑洞。
孟柏身体一轻,不受控制地与阿纳悬在空中,直至来到庙宇中空,悬吊的尸体就在他们头顶上方不远。
巫师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纳回答:【阿纳斯塔西亚。是你们给我的名字。】
巫师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柏一时没有反应,被阿纳提醒:【他们在问你。】
巫师没等到回答,询问:【你是否接受新名字?】
孟柏一个激灵,说:“我不接受,这个替换我不同意,不要给我新名字。”
巫师的头缓慢地互相看了看,宣布:【守门人换届失败。阿纳斯塔西亚,你是否有其他候选者?】
【只有她一个,请允许我和她说些话。】阿纳上前一把扣住孟柏的肩膀,说:【你只有两个选择,成为新的守门人,或者被我融合,没别的选项了。如果你宁愿被融合都不想当守门人,你到我的身体里只会遭受无尽的折磨,我保证。】
孟柏甩开她,和她拉开了距离,坚决道:“你做梦。”
巫师的头又互相看了看,齐声发出一声长叹,他们的叹息像号角,又像冗长的咒语,引发了庙宇内更剧烈的晃动。土块和尸体从阿纳和孟柏之间穿过,险些砸到阿纳。趁她自顾不暇,孟柏朝头顶射出链条,链条极致延伸,在一具尸体的吊绳上缠了两圈,死死卡住,随后链条收缩,把她的身体拉了上去。
巫师宣布:【守门人换届失败。仪式终止。】他们不管孟柏的逃离,也不管阿纳的挽留,头颅缓缓下降,很快消融于地底。
孟柏的链子眼看收缩到极点,她上升的速度一点不减,在她的高度恰好与卡扣齐平时,她又一次放长链条,身形跃到了尸体上方,然后一个翻身,两脚踩在了尸体的肩膀上。
那是个她从未见过的登山者,不知在这里摇晃了多久。
孟柏一手拽着吊绳,一手拍了拍尸体的肩,“多谢了,回去给你烧纸。”
但这里不是长久的地方,连一时的掩体也做不了。她举目四望,才发觉那根吊着尸体的吊绳,是个黑色细丝和红色黏液的结合物,虽然表面已经凝固,但在她的皮肤下仍然发粘。
但当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嫌弃,阿纳的身形开始在下坠的尸体上不断消散又重聚,每次出现都会比之前更靠近,慢慢追了上来。孟柏举目四望,终于在穹顶的泥土中找到了一线生机。
那里的泥块大片脱落,露出一个被遮挡的缺口,这样的凹陷在穹顶比比皆是,但这个缺口的边缘呈现出的规则直角让孟柏欣喜不已。那里很可能是个与庙宇本体相连的通道结构。她看了看逐渐逼近的阿纳,当即伸出链条把自己荡到距离缺口最近的尸体上,顺着那条黑红色的吊尸线向上攀爬。
一些泥土从缺口边掉了下来,其下灰绿色的边缘重见天日,缺口有两扇门那么大,里面似乎还有水平的延伸空间。孟柏爬得更起劲,距离洞口只有半米不到时,她的手指扒住了缺口边缘。
啪嗒。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孟柏惊惧地仰头看去,只见在黑暗中,先出现一片火红,随之而来是胡桃的脸。
孟柏的惊惧变成了惊喜。不用她说话,胡桃的手就已经向上发力。紧接着梁戈也出现在缺口边缘,和胡桃齐力把她拉了上去。
孟柏半跪在通道内喘气,草草扫了眼周围的状况,突然向后一避,险些翻了下去。
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另一个她静静地躺在通道的地板上,身上缠着黑红的吊尸线,身体已经没有了起伏。
胡桃一副难解地样子摇头,说:“这下面吊着好多你,看起来不像假的,但就是没有活的。”
“马行风呢?其他玩家呢?”
胡桃指了指黑暗深处的一双脚,“马行风被土块砸晕了,在那里躺着呢,也不知道砸到要害了没有。其他玩家嘛,在下面吊着,也可能已经摔成泥了。”她耸了耸肩。
孟柏看马行风的胸腔还在起伏,稍稍放下心来,说:“阿纳在追杀我,因为我刚才拒绝替换她成为守门人。守门人就是……”
胡桃摆摆手,“我们知道,刚才的情况我们都看到了。”
“从这里能出去吗?”
“别想了,周围都是死路。”
梁戈已经驾着枪,瞄准空中的阿纳,扣动了扳机。阿纳右肩猛地一撤,右臂的挥动变得僵硬起来。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孟柏问,一边看梁戈的动作。他们通道内的晃动幅度不算小,但是梁戈的枪口特别稳,跟随阿纳的位置移动,没有一点多余的回程。
这不正常。
除非他也有异能。
胡桃也摸出一把手枪,配合梁戈射击,“跟着你来的,我们一进来就碰到你了,呃,另一个你。”她放了个空枪,有些懊恼,“那个你不认识我们,非说我们是骷髅面,一个劲地往山里面跑,跑进来以后,这不,躺那儿了。”
梁戈瞄准了阿纳的心脏,准备做最后一击。阿纳却在枪口下,发狠一样地往自己的身上划了一刀,她的血没有在重力场中滴落,而是弥漫在空中,被不知名的力量吸收。
庙宇陡然一晃,通道内的人都腾空撞在墙壁上。深渊中的声波一股股冲顶,让人鼓膜发紧,捂住耳朵也无法缓解。
深渊里的黑暗突然裂出几道闪电状缝隙,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光芒照射下,安娜的力量倍增,几次躲过了子弹,与他们的距离飞快地缩短。
孟柏的头突然剧痛,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杂碎声音顺着她的毛孔钻进她的身体里,搅乱她的神经,骨髓,血管,内脏。她的眼前黑了一阵,恢复视线后,看到自己已满手鲜血,脸上温热,而对面梁戈的眼睛鼻孔都流出了血,胡桃捂着耳朵,极力蜷缩着身体。
阿纳也出现了七窍流血的症状,但她像在透支自己的生命,速度不减地逼近。
孟柏抓住梁戈的胳膊,费力地说:“你是……异能者,对吧?你的异能……能杀人吗?”
梁戈已经失聪,看着孟柏的嘴唇,仔细辨认后说:“可以。”
“快点……杀了我,要用异能。”孟柏吐出一口血。这个场景让她感到特别熟悉。
梁戈疑惑不解。
“相信我,我能……重新……唔。”孟柏的血充斥在唇齿间,眼前开始金星与黑影交替站班。上次的死亡经验告诉她,她的生命力即将枯竭,如果不立刻死在异能者的异能下,她将通关失败,永无来日。
她的指尖埋入了梁戈的皮肤了。也许是她求死的意志太决绝,梁戈的眼神沉重起来,一股没有戾气的杀意绷现。
“用,异,能……”孟柏最后强调到,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感觉额头一凉,抵在她头上的枪口喷出了火花。
【307号试炼者孟柏,你使用了【卷生卷死,向死而生】,你被61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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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者杀死,你获得了【战域全察】。】
【【战域全察】使用效果:一旦使用者开启战域全察,其感知能力及战斗能力将大幅提高,对杀意和敌人方位判断正确率提高50%,反应速度提高50%,射击命中率提高50%。】
【待升级。】
孟柏的双目失神,瞳孔扩散,几乎同时,两只铁爪铿然扎入缺口周遭。
顺着钢索看过去,在庙宇入口,另一队孟柏和马行风正将钢索的另一端系在门口的石柱上。在她身边,梁戈和胡桃举枪,瞄准空中的阿纳连发射击。他们分工明确,装备精良。
庙宇迎来了今日不知第几趟渺小的客人。
孟柏系好结后拍了拍那根石柱,“索套工具都送上去了,你们走索道应该能下来。”她拔出枪,与胡桃和梁戈并肩,抬起枪口对准了阿纳。
马行风在后面说:“小心别走火,你只练了一个下午……”
他话音未落,孟柏开启【战域全察】,连发三枪,打断了阿纳相继栖身的三条吊尸线。阿纳的身影在空中磕绊,坠了一大截,才消散后重新聚集在走廊上。
没等阿纳的身形彻底化实,子弹接连打散那片虚散的身影,逼她不断更改位置,一直到断崖前。
孟柏放下枪,抬起手,其他三人会意,密集的子弹间出现一个空隙,安娜的身形迫不及待地出现在那里。
就在这一刻,孟柏的钢爪利剑般射出,刚好在阿纳聚形的那一刻刺穿了她的心脏。
就像莉迪亚死时那样。安娜最后不可思议的表情定格在脸上,随着身体的枯萎,干瘪了下去。在深渊之光的照映下,不计其数的灵魂挣脱出尸体,被一股力量吸入深渊,它们痛苦哀嚎,阿纳的声音尤其愤恨不甘。
【替换守门人后我就能彻底安息,被外来者杀死后我只能被困在下面永受折磨,你为什么不替换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安息,我永远恨你,我永远诅咒你。就算我身处地狱,我也要向祂祈祷把你也拉进地狱!】
孟柏平静地听着失败者的咆哮,手腕一动,阿纳的尸体就被扔下了走廊,与那些灵魂一起坠入深渊。随着她的死亡,庙宇的震动有了减弱的趋势。
没等他们喘口气,巫师的头颅再次升了上来。
三根枪口指向不同的头颅,孟柏小声说:“没事,他们一般就传个话,宣布个事,不会伤害我们的。”
巫师宣布:【庙宇失守,外来者,你们可以选择活着离开,或者窥探祂的真身。】
巫师询问:【你们选择哪条路?】
他们来时,孟柏已经给他们看过门框上的画。这座山脉山难频发的真相已昭然若揭,古老的巫师为了压制住未知的庞大生物,趁它熟睡时创立了时空扭结,这里的时间每向前走一段距离,就要往回退许多,把这里的时间流动几乎无限放缓,也就无限延长了未知生物的睡眠时间,推迟它的苏醒。
进山的登山队是外来者,从时间正常流动的外界而来,他们会让时空扭结变得松散,他们越活越,扭结松散得越快,未知生物的苏醒也就越快到来。为了避免时空扭结失效,守门人会清除这些破坏因子,修复时空扭结。
“叮。”
“通关进展:100%”
孟柏没有忘记阿纳献祭自己的血液时,从深渊传来的那股可怕的力量,她和队员七窍流血,几近死亡。仅仅是献祭血液尚且如此,直面真身恐怕没有活路了。
因此通关提示音刚刚响起,她就做出了选择:“我要离开。”
20. 真理小蜜蜂 13
巫师询问:【你们呢?】
胡桃和马行风依旧拿枪指着巫师,注意力放在梁戈身上,梁戈想了想,放下了枪口,开始收拾装备:“我们走。”
他们跟在孟柏身后。
胡桃加快脚步追上孟柏,一手捞住她的肩膀:“为什么不去看看下面有什么?”
不同程度腐化的尸体散落在他们周围,一脚下去不免要踩到污秽。孟柏尽量让自己踩在干净的地方,说:“听巫师的话也能听出来,见了下面的东西就没法活着出去了。”
胡桃撇嘴,说:“那我就搞不懂系统设置这个选项要干什么了,难道会有玩家为了看那个东西一眼选择放弃生命吗?”她这句话和之前的很多句话一样只是个吐槽,没想要答案,因为紧接着她就开始下一个话题。
“那个问题你考虑得怎么样?要正式加入我们吗?我们这个副本配合得真地很默契。”
孟柏不置可否:“我要再考察考察,等我想好答案,会告诉谭清一,我有她的联系方式。”
她走近大门,山风在这个风口格外强劲。孟柏一只脚踏上门外的泥土,周围的景物像马尔科娃带她来时一样融化了,再次清晰时,她的脚踩在了积雪上,面前是雪山断崖。她回到了游客中心前。
暴风雪停,阳光将面前的山脉照得透彻明亮。在缆线的另一端,一个明亮的橙色缆车正缓缓靠近。
缆车上是空的,没有一个人。这不是送玩家进山脉的缆车,是送通关玩家回到现实的返程车。
胡桃把包丢在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次我们从进来到出去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吧?博士,你的事迹又要响彻论坛了,肯定会有很多团队想要招募你。”
马行风走到孟柏另一边:“不只招募,有些团队会有目标地猎杀异能者和疑似异能者,你一定要更加小心。如果你加入可靠的团队,会比自己单打独斗更安全……”
可靠的团队,比方说他们。孟柏自己心里有个度量,胡桃他们在副本前的接洽和副本中的表现都对她表现出了信任和配合,加入他们的团队对当下连论坛都进不去的自己确实有利,但她不能全然依靠这个团队。她需要先发展自己的势力。
缆车载着四人升到空中。孟柏和他们的始发地原本不一样,使用了特殊道具才能同进同退,其他几个玩家在另一个始发点,两拨人从头到尾都没碰上面,或许他们还活着,此刻也踏上归途了。
游客中心已经在视野中越来越小,从树林中走出来几个人影,看起来是他们从庙宇的穹顶救下来的自己,马行风依旧昏迷,被放在了雪地上,远远地看着这边。一辆空的缆车与孟柏的缆车擦肩而过,奔向另外一趟归家的人。
风雪又起,用一片密不透风的雪幕蒙蔽了几人的视线。孟柏知道,空间又要转换了,他们即将回到姜山欢乐谷的游览线上。
【恭喜解锁结局:未名深渊。】
【破界登山队破解了亚利桑戈夫山脉的秘密。这里的山脉依旧宁静,但时间永远流动,它或许终会苏醒。】
【缆车将在十五分钟后进站,请拿好您的随身物品,后会有期。】
孟柏在缆车上悠悠坐下,伴着这些提示音,打开了手机,【无限上升】给她发来三条消息,路明言给她发来一条。
她没急着看【无限上升】的奖励通知,看看路明言还活着没有比较重要。
路明言的讯息时间在两分钟前:【我通关了,谢谢你。晚上九点,听荷酒馆见。】
孟柏感到安心,就好像她的学生在她的补习下参加了一次大考,在家长的热切期待下,考试成绩如愿提升了大几十分一样。她无意中把路明言也当成自己要负责的学生了。
孟柏:【记得付尾款。】
路明言:【当然。】
孟柏:【以后叫我“博士”,别用我的真名。】
路明言:【你这么年轻就当博士了,真是天才啊姐姐。】
孟柏有些心虚,她硕士都还不一定能读上呢:【不是,只是个代号。】
像是要把保研的压力清空一样,她飞快地关掉和路明言的聊天界面,打开了【无限上升】软件。
【无限上升】:
307号试炼者,孟柏,你本次的通关总结如下:
本次通关7492号副本成功;
用时21小时45分钟,超过99.99%的玩家;
解锁新结局。
【无限上升】:
你本次的通关奖励如下:
常规通关奖励:华氏币20000元整。
新结局奖励:道具【真理小蜜蜂】。使用说明附后。
【无限上升】:
到目前为止,你所杀的玩家数为1,所杀NPC数量为3,总数为4,超过36.7%的玩家;
请继续努力。
【无限上升】:道具【真理小蜜蜂】使用说明:【真理小蜜蜂】是一个便携式扩音器,由麦克风和主机组成,使用时,需打开主机开关,使用者对麦克风说话,经主机扩大音量,说话内容将在接听者脑中形成“真理暗示”,持续时间为主机打开时间,一旦主机关闭,暗示消失。该道具在损坏前可重复使用,无次数限制。
孟柏感到腰间一硌,包里多出了一个东西,她猜那就是【真理小蜜蜂】,但没有立刻拿出来,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手机。
孟柏:【真理小蜜蜂】需要充电吗?
【无限上升】:道具【真理小蜜蜂】无需充电,但需要以新鲜血液为能量来源。
这个软件真跟挤牙膏一样,问一句说一句,永远不能一次性把重要内容说完。
孟柏虽然只进了两次副本,但对【无限上升】的调性有了个大差不差的了解,系统在鼓励杀人,鼓励自相残杀,这个新鲜的血液,很可能限定为人血。
孟柏:还有其他奖励吗?有其它副本的提示吗?
【无限上升】:没有。
孟柏叹了口气,正要收起手机时,路明言接连发来好几条消息。
路明言:【博士,你又破纪录了。】
【论坛发通告,你用了不到一天就把7492的生还率从0.01%提高到0.07%了!】
【论坛里玩家都在猜测你的身份。】
【要不我们长期合作一下?或者交个朋友?】
【放心,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不会背信弃义,暴露你的身份的。】
孟柏攥着手机想了想,回到:【可以考虑,晚上九点说。】
她要发展自己的势力,路明言是个不错的切入口。虽然目前看起来,他也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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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切入口。至于他到底诚信与否,也没有阴谋,孟柏已经拟定好了测试方案,正好试一试新道具。
天空骤然黑暗,绚丽的灯光晃过孟柏的眼,周围开始喧闹起来,拥挤的乘客把缆车中的四人隔开0。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回到了灯光秀大放异彩的姜山欢乐谷。
咕咕~
孟柏的手机收到一条入账短信,路明言的尾款打了进来。
孟柏看了看日渐丰满的银行余额,又看向眼前活跃的灯光秀,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虽然副本危机重重,但她有计划发展自己,提高生还率,现实生活也有保障,她的生活意外驶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轨道上,虽然血腥,但很坚定。
胡桃挤开看灯光秀的游客,走到孟柏身边,“你接下来去哪?没事的话和我们回据点好好参观一下?之前为了进副本,你看得太仓促,有好多事没和你说。”
“不了,我晚上还有事。等到……”孟柏打开日历,日程便翻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在一个空档停了下来,“下周五下午四点到七点,我有空。”
她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下一次进副本的时间,如果在下周二之前,那我进副本前会和你们联系。”
胡桃问:“你在兼职教培老师,对不对?”
孟柏急忙看了看周围,小声说:“轻点声,现在教培机构查得很严。”
胡桃做了个鬼脸,说:“如果你很忙,忙到没有时间为副本做准备,就推掉一些工作,我们这里正好有些职位空缺,你可以来我们这里工作,薪资不低,而且和副本接触更多。”
“那些职位上的前任员工……离职了吗?”
“大多是死了。”
“……在副本里死掉的吗?”孟柏低声问。
胡桃很诚实,有可能根本不在乎这个答案会给孟柏带来什么影响:“有些是在副本里通关失败死掉的,有些是在外面发生了意外,那个骷髅面组织就是原因之一。”
孟柏深吸一口气,又彻底呼出,“那我考虑考虑吧。”
胡桃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好,那我等你。你今晚去哪?要是顺路的话我还能送你一程。”
孟柏摇头:“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
胡桃回到梁戈和马行风身边,对着灯光秀发表起意见,她的嘴好像一刻也停不下来似的。
孟柏退到无人在意的角落,摸出手机,给路明言发了条消息。
【你有时间吗?我们的会面要提前。】
她确实要赶紧丰满自己的羽翼了,虽说她这次把骷髅面的死推到了梁戈组织的头上,但是万一骷髅面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一点她遗忘的线索,来寻仇了怎么办?她最好快点去和路明言碰头,今天的晚饭又要在路上解决了。
路明言:【很紧急吗?我现在还不方便行动,你来找我吧。】
孟柏:【位置在哪?】
路明言给她发来一个实时定位:【天都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住院部7楼,骨科病房712。】
孟柏:【你受伤了?】
路明言:【进副本受点小伤挺正常的,没受伤我还不习惯呢。】
孟柏对这份扭曲的幽默不知作何评价。
过了一会儿,路明言又说:【银台小学和你讲述中的不太一样,他们好像换套路了。】
21. 真理小蜜蜂 23
地铁报站,特意提醒了去往天都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乘客在本站下车。
孟柏在银行余额和教培主任的聊天界面上切换了好几个来回,最终心一横,把拒绝加班的消息发给了教培的主任,暗灭了手机大步流星地走出地铁。
咕咕~咕咕~咕咕咕~
手机在包里响个不停,主任的质问和指责雨点一样打过来,他肯定恼怒孟柏明明答应帮他无偿加班出题改卷,为什么考试的前一天却反悔了。
孟柏这次打定主意驳他的面子。这本来就是主任的活,却总是凭职权压人,把工作推给她一个兼职的学生。以前她为了不得罪人都忍了,但经历了两个副本的生死局,她不想再让职场霸凌耗费自己的生命力了。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手里有钱,被这个机构辞退,对她的生存构不成威胁。
孟柏的脚下更坚定了,电动扶梯载着她上升,送她回到车水马龙,灯火玩家的地面。天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在地铁口一百米远。
孟柏没来过这里,她尽量不去医院看病,也没有关系好的亲朋让她去医院探望。但今天为了活命,她还是走进了医院,按照地图上的路标走向住院部。
在骨科病房7楼电梯口,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了卫生间,在隔间里,她拿出了真理小蜜蜂。
也不知道第一次使用用不用充血。孟柏试着旋了下扩音器上的开关,旋钮下咔哒一声,主机上亮起了绿灯,照进了孟柏的眼睛。
满电。系统也没有那么小气。孟柏把小蜜蜂关机后戴在身上,主机挂在腰间,麦克风在耳边别好,用头发遮了个大概,然后走出卫生间,直奔712号病房而去。
712里只有路明言一个,他的左腿和右臂上打了石膏,坐在床上不能动弹。
“博士,你这是……”
“刚上完课,扩音器没摘。”孟柏满不在乎,紧接着问起路明言的情况,“你在哪里受伤的?”
路明言叹气:“副本里。银台小学的老师接我们去学校的时候车翻进水塘里了,我的腿和胳膊就骨折了。”
孟柏进银台小学时,是校长去接支教团进学校,而且没有开车。不同玩家进副本时副本的NPC和情节配置发生了变化,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核心套路。
“副本里的BOSS还是言灵吗?你们怎么通关的?”
路明言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还是言灵。一开始我就按照你说的,去体育器械室找那个青花瓷瓶,但是那里没有地窖,更没有瓷瓶。我当时以为要完了,直到下午学生加餐的时候……”他好像很不愿意回想起来,“搬餐的师傅把舌头当成午餐肉了。学生看了觉得恶心就上交给老师,有个玩家还尝了尝……”
他们在餐厅的后厨发现了封印言灵的古陶罐,封锁了学校后一个个试,在零点之前,言灵能力刷新的前一秒,终于逮到了藏在清洁工身体里的言灵。
孟柏松了口气,换汤不换药,套路还是那个套路。
“你呢?”路明言问,“你通关应该很顺利吧?”
孟柏想起记忆中的两次死亡,说:“还算顺利。”
“那你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孟柏放在兜里的手轻轻旋开了小蜜蜂的旋钮,声音经过放大隔着羽绒服口袋传出来,略显失真:“首先,从现在开始,你要对我坦诚,我的每个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
按照说明书,真理小蜜蜂开启后她的话会在路明言脑中形成真理暗示。她暂且简单理解为路明言潜意识里把她的话当成真理,就像被迷惑了一样。
她盯着路明言的眼睛,想分辨真理小蜜蜂开启后其中会不会出现一丝异样。
路明言面色如常,点头说:“当然了姐,我肯定和你说实话呀。”
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受到了影响,孟柏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刑警对这种吐真效果有抗性。
她问:“你有没有参加玩家中的哪个组织?”
路明言说:“没有,不过我跟一个计算组织经常有来往,那个组织主要计算系统的维修时间,维修时系统的监控暂时失效。我付钱,他们告知我维修时间,就这样的关系。”
他很坦诚。孟柏接着问:“你听说过骷髅面吗?”
路明言皱着眉回想了一会儿,说:“没有。”
他的样子不算撒谎。
孟柏心里盘算着下一个问题,她原本想,测试路明言是否形成真理暗示最有效的问题,就是直接问他的编号。但她是第一次使用真理小蜜蜂,不清楚道具关闭后路明言会不会对问题和答案有记忆,万一他恢复了清醒后,发现暴露了编号,想要灭口怎么办?
思来想去,孟柏问:“系统播报中,你杀了多少玩家,多少NPC,排名多少?”
路明言的脸色严肃起来,他好像挣扎了一下,低声说:“4名玩家,……个NPC,超过……”
他的声音太低,病房外还有噪音,孟柏没听清,靠近了说:“大声些,我听不清。”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157个玩家,5个NPC,超过21.4%的玩家。”
孟柏腾得直起身,同时关闭了口袋中的真理小蜜蜂。路明言也坐直身,戒备地看着病房门口。
病房外一片寂静,一片衣角再门边若隐若现。
孟柏的心率渐渐加快。她的真理小蜜蜂果然灵验,连门外的神秘玩家都控制不住地回答她的问题,但同时她也惹上了麻烦。
门外的人,到底是无意路过,还是不怀好意地跟踪。
157个玩家,这人要不是积少成多,就是杀人如麻。
由远及近响起一阵稳健的脚步声,脚步声越靠近,频率越快,就像紧凑的鼓点敲击在孟柏心上。
那片衣角晃了晃,彻底消失不见,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女人从另一边出现在门口,望着走廊,随后疑惑地看向病房内的两人。
“刚才那人,你认识?路明言?”
路明言答:“不知道啊,龙姐,我没见着脸。”他抬起没受伤的胳膊指了指孟柏,“这是我朋友,孟……”
他停住了,不知道要不要把孟柏的真名说出来。
孟柏接上话,礼貌地说:“我是孟柏。”
冲锋衣女人走了进来,她的年龄比路明言和孟柏都要大,齐耳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看起来清爽干练。她一眼看到孟柏,也笑了笑。
“龙飞兰。”
路明言对孟柏补充道:“龙姐是我师傅。”
龙飞兰走到床尾就停了下来,说:“你的住院手续办好了,这几天就当休假,把伤养一养再回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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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言见她神色匆匆,问:“行,有什么事线上给我发消息,我全天待命。”
龙飞兰微微点头,随后语调有了细微的变化:“刚才门外的人,说什么玩家NPC,是个游戏吗?你有没有在玩什么游戏啊?”
龙飞兰看着路明言,话也对着他说,但孟柏觉得,她放在自己身上的余光好像比之前沉了些。
路明言很老实地笑笑:“大学的时候还玩,工作以后太忙了,慢慢就不打游戏了。”
龙飞兰嗯了一声,说:“玩游戏也没什么要紧的,别沉迷进去,影响自己的身心健康就行。”
路明言连连点头。
她的话意味深长,孟柏感觉气氛微妙起来,三个人各怀心事,却又心照不宣。直到窗外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打破了愈发沉重的局面。
砰。楼下一声闷响。
龙飞兰脸色一变,率先跨步到窗前,退开窗户向楼下和楼顶张望。孟柏绕过病床,也挤到窗前。雪花从天空坠落,把残酷的一幕衬得悲凉。
积雪的地面上,多了一具扭曲的尸体,黑色的血液再尸体下缓缓扩散,侵占白色的雪面。
孟柏以为自己经历了系统的洗礼,对死亡有了一定的耐受性,却在目睹另一种死相时依旧不免心凉。
龙飞兰离开了窗口,跑出病房。
路明言挣扎就要站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孟柏:“有人跳楼了。”她看向楼顶,那里空无一物。雪花之间,一张白纸悠悠飘落,躲过楼上窗口伸出的手,落到七楼窗外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拍到了窗户上。
孟柏揭下了那张纸
路明言问:“那是什么?”
“接触劳动合同通知。”
路明言靠回靠枕上,面带淡淡的悲悯:“唉,丢了工作想不开吧……其实什么工作不是工作,只要有手有脚,难道还能饿死吗?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孟柏却不这么想,她不认为这是一起由于丢掉工作导致的自杀事件。
这则劳动合同通知上的落款是“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虽然公司名有点跳脱,但也正常,让她疑心的是被解雇的员工姓名。
64558号玩家。
孟柏面色凝重,捏着这张通知看向楼下的尸体。
那具尸体穿着黑色西装,脖子上挂着工牌,眼球爆出眼眶,凝望着天空。
路明言见她迟迟不说话,意识到事有蹊跷,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难道和副本有关吗?”
咕咕~
孟柏的手机又响了。距离上一次主任给她发消息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时候他应该在埋头改卷或者出题,不会是他。
孟柏心中出现一种预感,这个预感在看到【无限上升】软件右上角的未读信息时凝聚出了重量,压在她的心上。
【无限上升】:
尊敬的307号试炼者孟柏,经过评估,我们很高兴通知您,您已被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录用,公司副本编号为568。
请您在本月17号上午8:00,前往光赫大厦乘坐1号电梯前往第81层报道。
工牌及工服会在进入副本前一天发放。
欢迎您的加入!
请按时报道,逾期后果自负。
22. 真理小蜜蜂 33
孟柏连续两天下了两个副本后,终于在第三个副本前有了三天的缓冲时间。
她的事不少,除了学校课业和教培的工作外,她还要从路明言入手发展自己的势力,继续考察胡桃和梁戈团队的情况,在进副本前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还要提防潜在的骷髅面追杀危机。
现在还有个附加项,她目睹了一个玩家在现实中跳楼死亡,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张来自副本的解聘通知,紧接着就像找替死鬼一样,她收到了下同一个副本的通知。
这也太巧了,巧得像一个陷阱。她需要从这张解聘通知入手,看能不能提前得到一些保命的线索。
孟柏翻出自己的日程表,在上面调整事项安排,最终做了个决定:辞掉星穹教培机构的兼职工作。
星穹补习班主任的消息还在消息栏里没有删除,孟柏一眼都不想看。她已经得罪主任了,那就彻底撕破脸。
“怎么了?”路明言在一旁等了好久,见孟柏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嫉恶如仇,一会儿煞有介事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孟柏说:“我又要下副本了。”
“哦。”路明言似乎就在等这句话,“那我能知道是哪个副本吗?我帮你查查这个副本的通关率?”
孟柏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欣然说:“好啊。568号副本。”
路明言进入了论坛,不一会儿,他的脸亮了起来,高兴得像568是自己的下一个副本一样,“568号副本的通关率是51%!这个副本还算容易的。”
将近一半的人会死,竟然还算容易。孟柏对系统的残忍又提高了认知。
她靠在窗边,漫不经心地说:“嗯,那很好。”路明言别有用意,她想试试等他自己开口。
路明言看她时的眨眼频率升高了,他欲言又止,偏偏孟柏一点也不急。他就这样纠结了一会儿,单手拿起自己的包,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本子,放在病床上。
孟柏上前一看,是个空白的花名册。
路明言要给她送教具吗?
路明言说:“这是银台镇小学副本送的通关奖励,在花名册不同的位置上写上自己的信息,‘教师’就能把‘学生’带进自己要下的副本里去。”
“噢——”孟柏了然,“你是说,你想——”
路明言点头。
“可是为什么……这样也算你正常进入一次副本,能抵消掉之后的一个副本?”
路明言点头的力道更大,他说:“所以,你能不能把我带进568号副本?这次当然也有报酬。”
路明言有进副本的经验,作为刑警,身体素质和思维能力在线,而且从和她过去的交往来看,他还算可靠。孟柏几乎认定这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但开口答应前,还是让自己停了下来。
“不行。这道具不是我的,我用起来不放心。”
路明言的眼神黯淡下去。孟柏脑子快速转动,嘴里一个接一个把想法吐出来:“道具能改变所属人吗?你要是想进568号副本,就先把这个道具转交给我,我带你进副本过关后,再把道具转交给你。否则我没办法确定这个道具对我安全。”
她接着说:“放心,这两个手续不额外收费,而且如果你有顾虑的话,把道具转交给我后我们一起填信息,然后一起把它放在你这里。从副本出来后,你把钱给我,我把道具转交给你。这个道具就相当于押金。怎么样?”
路明言眨着眼思考了一会儿,说:“成交。但是我要看看你的进副本通知,确定是568号副本。”
他们俩的反诈意识都不低。孟柏调出了【无限上升】的软件,遮住了关键信息后给他看了通知,路明言定下心来,开始在手机上戳来戳去。
孟柏正要问这个道具的转交流程,就见【无限上升】给她发来了新消息。
【无限上升】:玩家“K9”想要把道具【花名册】转交给你,你是否接受?
孟柏出声:“K,9?”
路明言咳了一声:“是我的代号。”
“警犬?”(K9的英文knine的发言与“警犬”的英文发音相似,通常以“K9”代指警犬。)
路明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那你发给系统的消息里,怎么明确我的身份的?”
“用编号啊,我知道你的编号。”
孟柏:“……记得把那条消息,免得你的手机落在别人手里把我暴露了。”
【孟柏】:我,代号“博士”接受接受道具【花名册】。
【无限上升】:玩家“博士”接受玩家“K9”的道具【花名册】,转交已完成。
病床上的花名册开始碎裂,裂纹变大,顷刻遍布正本花名册,随后纸张化为齑粉,消失不见。一秒后,一本一模一样的花名册在原来的位置凭空出现。
【无限上升】:
道具【花名册】使用说明:使用者在花名册的对应位置写上副本编号,本人姓名、编号或常用代号,‘学生’即可被‘教师’带入副本,并顺位替代下一次副本。
孟柏翻开花名册的第一页,拿出随身带的水笔,在教师那一栏写上了自己的代号‘博士’,然后交给路明言,看着他在学生栏目第一行写下“K9”。
路明言随即收到了副本变更的通知。
孟柏收回花名册,看着大片空白的学生栏目和略显孤单的唯一一个学生,忽然产生了再多拉几个学生的念头。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已经说出来了:“我发现了一个商机。”
“你想卖名额?”
“对。”孟柏哗哗地翻着厚厚一沓空白页面,“遇到存活率51%的副本几率大吗?”
“比较小。”路明言顿了顿,改口说,“很小。”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的名额很珍贵。如果我们放出名额,玩家会争相来抢。”孟柏把花名册还给路明言,“放心,我只多招一个学生,不会占用你的道具太多名额。但这一个学生,我要好好选一选。”
“那你打算怎么收学生?你连论坛都进不去,你……”路明言回过味来,“你想让我在论坛上发消息?”
孟柏一笑,阳光开朗地像个获得综测加分的大学生,虽说她确实是个大学生,“事成后我们四六分,我四你六,怎么样?当然你付我的钱另算。”
路明言愣了一秒,也笑起来,说:“好吧,但我要以什么身份发布招生消息呢?你的编号名头很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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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样玩家就知道了你的编号和容貌,万一在现实中认出你,恐怕对你的安全有威胁。”
孟柏低下头,“这倒是,我们需要有个名头很响的代号,一个……团队名。如果团队里人够多,那么我就可以藏匿其中,被认出的概率就小了。”
“团队……”路明言有点恍惚,“我们要组队了吗?”
孟柏刻意引导他:“我们一起进568号副本不是组队吗?”
“也是。”
“那就不以我的名义发出招生信息,以568号副本为诱饵吧。568的生还率这么高,不愁没有报名的玩家。”孟柏背起包,把衣服的拉链拉到下巴上,“我这几天太忙,筛选玩家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路明言说:“你要走了吗?”
“是啊,我得去辞个职。等我重新安排了日程表,再来和你商量副本的事情。”孟柏转身,摆了摆手,离开了712病房。
她今晚要去星穹补习班那里看看,要是主任还在,就立刻提辞职,结算课时费走人,今晚就搞定,不拖到明天。但是一想到难缠的主任,她就十分烦躁,走得脚下生风,到电梯口时绊到了一张轮椅。
“对不起对不起……”孟柏连连道歉,却被轮椅上的人制止。
“孟柏?”轮椅上的人戴着口罩,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是我呀,清一。”
孟柏直起身,果然看到推着轮椅的马行风,和站在轮椅两边的胡桃和梁戈。
胡桃闻声看过来,眼前一亮,凑过来说:“这么巧,你也来医院?你受伤了吗?早说啊,我们顺路就把你送来了。”她瞪大了眼睛,夸张地从头到脚扫视孟柏的身体。梁戈也偏了偏头,看了她一眼。
孟柏摇头:“我没受伤,我来探望病号的。”
“哦。”胡桃继续问,“那你探望完了吗?现在要走了是不是?一个人吗?我们送你呀,不用客气。”
孟柏浅浅笑了笑,说:“可是清一坐着轮椅,不是很方便吧……”
“不会。我们本来就开了两辆车来,原计划就是马行风送清一回去,我和梁戈没什么事自己转悠,正愁没地方去呢,正好遇见你了。”
电梯门打开,胡桃揽上了孟柏的肩,带着她一起上了电梯。
胡桃的嘴一刻都不停:“你来看望家人吗?朋友?老师?还是你男朋友?”
“看朋友。”
“你耳朵上戴的是什么啊?怎么有根线?是什么监测仪器吗?”
孟柏面色如常,说:“是上课用的扩音器,我怕放包里压坏,就戴身上了。”
他们走下电梯,胡桃依旧揽着孟柏的肩,带着她一起走向停车场,“你一会儿要去上课吗?”
“我要去辞职,主任有些难缠,我戴这个扩音器算给自己点安慰吧。”
胡桃哈哈笑起来,好像一点有趣的小事都能逗笑她,“我陪你一起去辞职,我当你的人形扩音器。”
孟柏刚想拒绝,就听谭清一说:“她今天话没说够,总想着吵架。你带她去吧,不然她要烦我了。”
拒绝的话转了个弯,孟柏突然觉得带上胡桃和梁戈也不是对自己没好处,起码安全系数大了许多,心里多了股无形的底气。
23. 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1
当然孟柏最大的底气在于她兜里的真理小蜜蜂,如果胡桃和梁戈有一点对她不利的可能,她就用真理小蜜蜂命令他们自裁。
胡桃和梁戈自然地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上,孟柏顺势坐在后座,旁边没有人包围,她显得更自在些。
“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在孟柏进机构时,胡桃最后问了一句。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孟柏放在兜里的手搭在真理小蜜蜂上。
“好吧。那你说个时间,要是过了这个时限你还没出来,我们就进去支援。”
“四十分钟吧。一节课的时间。要是一节课过去我没消息,你们再进来。”
胡桃笑嘻嘻地比了个“OK”的手势,看起来真像孟柏的密友,给她支持和包容。
可惜星穹的时主任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星穹机构里离职的员工要提前一个月提出离职申请,在这一个月里工作量不减反增,而且最终离职时往往会被以交接工作不当等理由扣至少一个月的课时费,被时主任中饱私囊。
此时他挠着地中海边少许的头发,电脑屏幕冷冷的灯光照得他脸色煞白。他看到孟柏站在门口,但故意装作工作专注入迷的样子盯着电脑屏幕。
咚、咚、咚。
孟柏手下用力,敲门声很响,连一旁教室里上晚课的学生都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时主任依旧板着脸,漫不经心地说:“进来。”
孟柏没动,旁边教室里有眼熟的学生跟她打招呼,她在原地笑眯眯地招了招手,看着学生缩回课堂,才抬脚走近主任办公室。
“我要辞职。”
时主任眼神一滞,手里的鼠标乱点,想装没听见。但孟柏不给他表演的机会,她把机构发的一本教材狠狠向下扇,又轻轻放在桌面,掀起的风呼地吹散了时主任头顶横跨地中海的稀发。
时主任的目光转向她,说:“你知道要提前一个月提出离职申请吧。而且你这个月的课没上完,按规定这个月的课时费你是拿不到手的。”
孟柏说:“主任,你不要只盯着课时费,我的加班费也得加进去。把你安排给我的加班时间算进工时里,你不仅得把课时费一分不少地给我,还得多给我三个月的工资呢。”
时主任轻蔑地点头:“那就下个月你走的时候再说吧。”他又想赖账。
孟柏说:“不行,我现在就要结工资。”他也该吐出些钞票放放血了。
时主任露出了中年男人耍赖的标志性笑容,嘴咧得很开,要把自己将要说的大话再放大,眼睛眯得很小,要把自己的心虚无赖藏起来。
闭嘴吧。孟柏心想。她的烦心事够多了。
她脱口而出:“小嘴巴。”
主任猝不及防地说:“闭起来!”他的两片嘴唇强行合上,上半张脸的假笑还没换下来,看起来狠滑稽,很不协调。
很快他的虚伪就被真实的恐慌替代。孟柏明知故问:“主任,你怎么不说话了?”
主任拿起茶杯往嘴里怼,茶水顺着他的下巴留下来,弄湿了桌上的鼠标和他的裤子。
“主任,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时主任手忙脚乱,捏着抹布一手指向她,梗了梗脖子,让她先别说话。
孟柏不会如他所愿,相反,她要他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她旋开了真理小蜜蜂的开关。
“时主任。”孟柏的声音有些失真,“时建,把我的工资结给我,课时费一分都不能少,还有我以前的加班报酬,折算成上课时间,一并打到我的账户上。”
时建有些迷茫,但他停下了手里擦拭的动作,有些沮丧地给财务打电话,打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不了话,于是改成了发短信。
孟柏靠在门边,手下摩梭着真理小蜜蜂,有些担心它的电量。等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工资入账通知,她才放下心,给财务姐姐发了个红包,以表自己间接让她加班的愧疚。
“接下来一个月我会安排好课程,做好工作交接。”孟柏走到门边,想了想,回头说,“我不知道这能不能行,如果可以的话,你现在就把我说过的话忘掉,只用记得,我辞职了,结完了工资,接下来只做工作交接就行。”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我看你的嘴好像出了点毛病,你今晚在医院住一晚吧,明天九点再离开医院。”时建的嘴唇要十二小时之后才能张开,万一他有个什么病却吃不了药,至少医院还有其他办法救他。
她关闭了真理小蜜蜂,走出了主任办公室,走出了星穹。
胡桃靠在车门上,一看到她,就夸张地挥了挥手。
孟柏心头畅快,笑容自然地出现在脸上,不是职业假笑,也不是客气的浅笑,是从心底流出的笑容。
咕咕~
路明言:【568号副本招到一个玩家,我觉得各方面条件都符合,你看一下。】
路明言:【代号花妙海,女,年龄不详,看起来挺年轻的,下过5个副本,其中最难的副本生还率为38%,能力也不错,性格也还行。】
孟柏送别了胡桃和梁戈,回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打字道:【太笼统了吧,作为刑侦人员,你就没有比较专业的筛查标准?】
路明言:【忽略我现实中的职业,我筛查玩家的时候是以招生办的立场筛查的。】
路明言:【她出的钱最多。】
路明言:【当然这不是决定性因素。】
孟柏:【多少?】
路明言说了个数,孟柏立刻来了精神,这个钱起码够她下十次副本。
她从床上弹了起来:【你考察她的经济情况了吗?我们不能为了敛财,把她的身家性命都抢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路明言才说:【放心。我认识她,之前合作过,是个富二代,每天零花钱都不止这个数了。】
孟柏:【你防我?为什么早不说。】
路明言:【我得问下她的意见呀。你什么时候面试她一下?】
孟柏翻了个身:【算了,你看着没问题就让她在花名册上签到吧。】
她退出了聊天界面,时间显示,现在才晚上十点半。这么早,她看着天花板,懒洋洋地思考该怎么安排今天悠长的休闲时光。
医院楼下的尸体闯入她的脑海。
孟柏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从包里翻出那张解聘通知。
第一个副本银台镇小学,她进得仓促,没来得及提前查线索。进第二个副本时,她一周目后短暂地回到现实世界中,查到了亚利桑戈夫山脉的诡异山难,还找到不少NPC的信息。
这第三个副本568更是直接贴到了现实中的她眼前,那也极有可能,568号副本也能在现实中找到联系。
她在搜索引擎中一个个键入: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翻了一堆等下班的摸鱼贴,她没找到一个符合的单位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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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答案往往就在题干里。孟柏回到那张解聘通知上,浏览上面的每一个信息。这次,她的重点落在了签发人姓名上。
解锦城。
她在搜索框里加上了这个名字。
页面跳转,花花绿绿的帖子全无,只剩一条孤零零的帖子在页面最上方。
“光赫大厦再闻血案,二十三岁海归总管暴尸天井……”
就是这条,连光赫大厦也对上了。
光赫大厦建于城西鸿朗区,地面上50层,地下五层,是个集美食娱乐办公为一体的综合性大楼。
光赫大厦为解氏集团名下项目,三十年前竣工,然而在投入使用的四年内,接连有三十余名员工自杀身亡,其中七人死于大厦内,解氏集团给予了死者家属大笔赔偿金后维持运行。
大厦建成第五年,解氏集团董事长之子解锦城于天井内被发现死亡,解氏集团未公布死因。解锦城死后,光赫大厦停止运营,随着鸿朗区的没落,光赫大厦和解锦城死因渐渐尘封。
孟柏搜索光赫大厦近照,入眼是一座被绿植侵袭,毫无生气的破败大楼。而且……它地上只有五十层,算上地下五层,也一共只有五十五层,根本没有【无限上升】通知中让她上八十一层的条件。
或许她会进入一个里世界,在里世界里,光赫大厦有八十一层。
解锦城,应该是死后被【无限上升】纳为568号副本的NPC,属于快点上班有限责任公司的管理阶层。
死了也得上班,真是永无解脱之日啊。
孟柏拿出《副本调研与复盘记录》,翻到第三页,写下了568号副本的初步信息。
咕咕~
路明言:【哎?博士,这个花名册写不上字,写上就会消失。】
【无限上升】:玩家“花妙海”在568号副本的【花名册】上加上自己的名字,教师‘博士’是否同意?
孟柏:同意。
路明言:【好了好了,写上了。这个道具还有点脾气。我把花妙海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花妙海的头像是只可爱画风的卡通羊,看起来确实是个年轻女孩的形象。
花妙海:【嗨!博士!】
看到熟悉的招呼方式,孟柏想起了胡桃。
花妙海:【哦对,我是花妙海,K9介绍来的,17号我们一起进568号副本,多多指教。】
花妙海:【K9说你是个可靠的人。谢谢你给我进568的机会!】
孟柏:【不客气,这只是个生意,我收钱的。】
花妙海:【那也要谢,生还的几率有时候花多少钱都买不来。】
花妙海:【我们下副本前要不要见面熟悉一下?】
花妙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叫我。】
花妙海:【要不我们建个群吧。】
花妙海的行动力很强,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没等孟柏回复上一句,就已经建好了她们和路明言的三人小群。
花妙海已将群名修改未“推平568!”。
这股嚣张劲更像胡桃了。
孟柏:【见面可以。】
花妙海:【什么时候呀?我都有空的。】
路明言:【我腿受伤了,哪都去不了,我们三个人见面的话来我的病房?】
孟柏:【不用,你先歇着。】
孟柏:【花妙海,我马上要去冒险,你想一起吗?】
24. 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2
夜里十一点半,孟柏背着黑色大号背包站在城郊公路旁,看着出租车司机逃一样地驶回市中心,感觉有些好笑。
不过这周围废弃已久,连路灯都少有,唯一亮着的路灯还被枯萎的藤蔓团团缠绕,看起来像个垂头的巫师,也难怪司机害怕,越靠近光赫大厦越惴惴不安。
花妙海从更远的地方赶过来,给她发消息说要晚一个小时。孟柏看了看身后黑洞洞的大楼,决定自己先去探探路。
光赫大厦的大门已经不翼而飞,从洞口里吹出一股阴风,月光从破碎的天井玻璃上照在大厅里,显露出周围商铺的边缘。
孟柏跨过大门,一踏进大厦的地板,体感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果然诡异。搞不好现在就有鬼飘荡在周围。
孟柏在一楼的商铺外巡视。商铺的装修很有千禧年风格,还有一些在当时很流行,现在却退出主流市场的品牌。她走到一扇破碎的橱窗前,在模特身上看到一件落灰褪色的宝蓝色毛衣,她记得妈妈以前也有一件,在她对妈妈的许多回忆里,那抹宝蓝色都有出现。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宝蓝色毛衣,却突然感到余光里有一股视线。
孟柏收回手,后退两步,看向了模特的脸。画着夸张眼影的塑料头仰着脸看天,但她总觉得那双潦草的眼珠有一瞬间在向下看。
难道这个塑料模特有问题?商场里的死物在闹鬼?
孟柏退到天井中央,开始环视四周,她不再盯着某处细看,而是想从整体上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太“干净”了。
大厦内落了很厚的一层灰,但是没有泥水干涸的痕迹,橱窗的玻璃破碎,但地上却没有碎玻璃,商店的招牌都褪成白色了,依旧好好地挂在店门上,快餐冰淇凌店早已没有顾客,摆在店外的桌椅却没有一个倾倒。
有人在打扫这里?有人住在这里!
孟柏的鸡皮疙瘩从脖颈向后背蔓延。有鬼不可怕,她更怕这里潜伏着心怀不轨的人。
孟柏抽出砍刀,决定速战速决,找到一号电梯,确认逃生通道,然后立刻离开。
她只刚一这样想,眼睛就像开了瞄准一样,随机一扫,就锁定了电梯的位置。圆形的白底红字的数字“1”尽职尽责地贴在电梯门上方。
她还没开【战域全察】,直觉就准成这样了吗?难道【战域全察】还有提高日常感知能力的附加效果?
不,不对,是大厦在为她指路。
橱窗里的假人模特摆出的肢体语言指向了一号电梯,店门外围绕在桌边的椅子都在一号电梯的方向空出了一个身位,店铺上方的招牌在远处大而稀疏,越靠近一号电梯就越小且密集。
在孟柏的视野里,一号电梯占据了画面重心。
大厦在为她指路,是好心,还是在引她入瓮?
孟柏的视线再次落在一号电梯上,就在这时,一号电梯的面板在她眼下亮了起来,展示出一个红色数字“50”。
这座大厦的电力应该早就断了才对,可电梯竟然再次通电,孟柏分不清她现在伸出表世界还是里世界,她拿出手机,发现仍有信号。
应该还在现实世界里吧。
49。
48。
电梯轿厢在下降,数字接连变小,没有在哪一层停留。
35。
34。
孟柏想了想,给花妙海发了条短信:【到大厦后先别进来,在外面给我发短信,如果发完短信十分钟后我没有出现,叫人来救我。】然后把手机模式调成振动。
20。
19。
孟柏收起砍刀,从黑色大号背包里拿出一把电锯。
她来之前特意买的,全新,满电,而且她问过店主了,电锯启动后即便是碰到猪肉也不会停下锯条。
她没启动电锯,她还不清楚电梯内外的情况,不能保证电梯外没有人埋伏她,她需要安静的环境听周边的动静。
3。
2。
1。
电锯的链条泛着寒光,正对缓缓打开的电梯口,蓄势待发。
电梯里空无一人。
孟柏调整方位,看了看电梯门两侧的死角,又检查了电梯顶,确保没有人爬在上面,然后谨慎地从一旁捞来一个塑料凳,推进电梯内。
电梯没有动静。孟柏再接再厉,接连放了三个塑料椅,两台灭火器,一张盛满图书的购物车。直到放入里面的东西重量加起来超过了她的体重后,电梯依旧没有坠落,孟柏才稍稍放心,把里面的杂物拿了出来,自己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孟柏保持着随时向后跳的姿势,以防电梯突发异样,但电梯稳稳地载住了她。
孟柏转过身,想去按楼层按钮,却险些叫出声来。
在电梯门外,挤了一圈的“大厦杂物”。塑料模特,塑料椅子,灭火器,破烂的遮阳伞,大大小小的玩偶,杂乱地摆放在电梯门外,它们都面向她。
它们靠得很近,仿佛孟柏再迟一秒转身,它们就会在她背后跟着她进入电梯。
孟柏确信自己刚才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这些杂物好像是瞬移过来的一样。
不过它们现在好像动不了。孟柏盯着这些杂物,缓缓靠近电梯壁,摸索楼层按钮。
48,49,50……51。
哎?孟柏腾出视线看了眼电梯按钮,楼层数竟然增长到了81层。
孟柏看了看那些杂物,又看了看楼层按钮,确定自己已经来到了副本的异象中。
可这还不到进副本的时间,现在的她相当于……预习了?
机不可失,孟柏当即按下了81层的按钮,电梯门顺滑地关闭,一点也不像被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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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三十年的样子。
孟柏一直警惕地盯着杂物,手放在电锯的拉索上,只要这些杂物有一点进入电梯的趋势,她就拉开电锯大开杀戒。
还好,直到电梯门彻底关闭,电梯开始上升,这些杂物都没有再动弹。
电梯内面板的数字逼近50,成为了50,孟柏没有失重感,而后电梯楼层数超过了50,直奔81。
电梯门安静地打开,没有提示音,没有黑暗侵袭,什么异常也没有。
甚至连门外也不是她预想的黑暗空间。
只是一层再正常不过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工位整齐排列在月光下,给人一种这公司不会熬夜加班的感觉。
孟柏放轻脚步,走出电梯,走过不透明玻璃隔墙,穿过走廊,在一段楼梯前停下脚步。
这里上下两层被打通了,楼梯上是不存在的第八十二层,那里的墙上,有一片灯光。孟柏凝神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八十二层的一间屋子里活动。
她压低身形,悄声走上去。这里似乎是个休息区,有扇门半开着。
在半开的门后,有个人背对着孟柏,坐在地毯上,手里在翻看一本纸质书,身旁放着三盒……外卖。
有人在不存在的八十二层吃外卖?
孟柏忽地感觉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主要是那头耀眼的金发,她好像才见过。
那个人手肘撑在茶几上,一手举着书,半仰着脸念念有词,他的皮肤很白,眼睛的颜色很淡。
是解锦城。孟柏在网上找到过解锦城的一张毕业照。解锦城是混血,头发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的金色,眼睛的颜色是灰蓝色。
见鬼了。虽说孟柏已有心理准备,可真见鬼后,她手里的电锯突然轻了许多。
也不知道电锯对这种活死人管不管用。
“烦死了!”解锦城突然仰天大喊。
孟柏差点就拉响了电锯,她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冲动,趴在楼梯上继续观察。
只见解锦城喊完后,把手里的那本书砸在地毯上,过了两秒后又捡了起来,以书覆面,哭丧道:“要背不完了要背不完了……”
他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无力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自暴自弃。
背不完什么?孟柏正奇怪,解锦城彻底放弃了手里的活,把书向后一抛,打开了平板,一边吃凤爪一边翻娱乐视频。
那本书哗啦啦地翻着页,正好落在孟柏眼前。
《568号副本NPC入职指南——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管理员须知》
员工手册?孟柏突然两眼放光。这相当于一本划满重点的教师用书摆在她这个即将裸考的学生面前了?
不,不只是划了重点,这相当于提前公布答案。
一个拿到真题答案的机会摆在孟柏眼前,偷,还是不偷,就在她一念之间。
25. 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3
谢锦程啪嗒啪嗒地啃鸡爪,孟柏借着这个噪音,把入职指南一点点勾到自己手中。
页面是深红的,每一页都是,上面的文字是白色的,不是很方便辨识。
孟柏粗略地看了看目录。
第一章:管理员的责任与义务。
第二章:管理员判罚权的行使与限制。
第三章:公司规则详解。
……
她翻到第三章,第一条规则十分醒目,即便灯光昏暗,也让她一眼看清:
普通员工下班后不得出现在公司!
下面有几行小字详解。
孟柏把指南塞进自己怀中,等回去后,她可以慢慢看。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
进过两次副本后她发现一些浅显的规律,银台小学的危机来源是言灵,亚历桑格夫山脉最大的危机在于山中沉睡的怪物,但对于玩家来说,最直接的危险是守门人的追杀。那第三个副本,这个公司里也应该有个杀戮执行者。
活死人谢锦程是最符合这个身份的角色。他发了一张解聘通知单,被解聘的玩家就跳了楼,这其中肯定有一个机制。
孟柏手脚着地,缓慢地爬到了沙发后的墙角里,那里是个死角,被阴影笼罩,除非这里有个秘密通道,否则谢锦程不会往这里多看一眼。
谢锦程擦了擦手指,切换了软件开始打字。他一边打字,一边嘟囔:“……工号K2208……三人辞职……两人被辞退……”
他看起来在写工作日志。除了毫无血色的脸色外,他和一个普通的社畜没有什么区别。
“辞退原因,公司规定第十四条……呃,什么来着?”谢锦程腾出一只手在身后的地毯上摸索。“指南呢?”
孟柏默默摸上电锯的拉索。他不一定能找到这里,孟柏默念道,他不是朝这边扔的,不会找到这边。
谢锦程朝地板上看了看,没起身寻找,而是扬起手,说:“入职指南书,来。”
孟柏感觉怀中扑腾起来,嗤啦一声,入职指南从她的领口钻出,在空中翻着页,正如他飞到孟柏眼前一样,飞到了谢锦程手中。
“怎么到那边去了。”谢锦程嘟囔了一句,没在意,埋头翻找起规定第十四条。
孟柏稳稳隐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的眼神有些发亮。
谢锦程是男巫?这本书是活的?还是说单纯因为这本书和他有契约,它认主?
解锦城劈里啪啦打了一阵字,点了几下鼠标,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扣上了电脑,伸了个懒腰。
他应该住在这里。孟柏开始纠结,是等他睡着后把指南偷出来,还是就这样无功而返。
“不如我们见一面?”解锦城说。
孟柏一愣,从沙发的缝隙中看出去。这里除了她和解锦城,她没看到第三个“人”。
解锦城懒洋洋地走出房门,慢慢靠近沙发,孟柏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沙发一晃,解锦城在离她两米远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呼。孟柏在心里松了口气。
“我认为真诚和友好是沟通的基础。你这样遮遮掩掩地不见面,我想放你走也很难办。”
孟柏身体一僵,她现在确定,解锦城已经发现她了。
“沙发后的不速之客,出来吧。”
孟柏的腿开始挪动,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出了沙发的阴影。
解锦城指了指单人沙发:“坐下。”
孟柏僵硬地绕到沙发前,缓缓下落,腿一软摔进了沙发里。
“你怎么了?”解锦城扬起眉,“你腿脚不便?如果是的话早说,我们公司有残障人士补贴。”
但随机他弯起嘴角,说:“不过你可能用不上了。要领补贴,也得活到明天早上。”
孟柏咬紧牙关,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你看你怕成这样,下班后乖乖回家不就没有这些事了吗?”解锦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有一股高傲的厌倦,“为什么要违反公司的规定,下班后还要出现在公司呢?这么想上班吗?”
孟柏的手指扣进沙发扶手中,腿上的肌肉颤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能站起来。
解锦城让她站出来,让她坐下,她竟然一点都反抗不了。
言灵吗?孟柏心想,这种套路系统也不腻,接连给她来两次。
她叹了口气,不再较劲,放松下来,靠在了沙发上。
“老板你误会了,我不是这里的员工,我是来求职的。说实话,我今天刚从上家单位辞职,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孟柏说得坦然,毕竟也不是谎话,“但是我手里比较紧,得赶快找到下家,听说这家公司刚辞退了几个员工,或许有职位空缺,所以想来试试。”
解锦城抱着双臂,眉毛微妙地仰了仰,说:“那你躲什么?”
孟柏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我以前是干教培的,缺少在其他行业工作的经验,所有有些胆怯。人一慌张就会手忙脚乱,做出些不寻常的举动。”
解锦城盯着她想了想,面色一松,“好吧。”他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你来求职?带简历了吗?”
孟柏感觉身上无形的压制消失了,她试着动了动,翻了个利落的二郎腿。看来解锦城放开了对她的束缚。
“来得匆忙,没有准备。”孟柏笑得很谦逊,心里却在搜寻制服解锦城的办法。要说对付言灵,【小嘴巴闭起来】是最顺嘴的一招,可惜她几个小时前把这招浪费在时主任身上了,现在还在二十四小时冷却期。
她的钢爪倒是能出得很快,说不定能让解锦城来不及反应,可问题是,她不清楚解锦城是不是和银台小学的言灵一样,表皮坚硬得刀枪不入。
解锦城歪了歪头,“那你包里都带了些什么?”
孟柏的包大得出奇,但很干瘪,在她身上很怪异。
“就是一些从上个单位薅走的杂物……”
“拿出来给我看看。”解锦城又下令了。
孟柏咬了咬牙,手控制不住地伸进包里,抽出一把砍刀,一把匕首,一卷麻绳,一把□□,两幅手套,一台扩音器。
“你……”解锦城张嘴欲言,却被孟柏突然起身的动作制止,只见她弯腰从沙发后抬起一把电锯,搁在茶几上。
“……这都是你从前单位带出来的?”
他没用言灵的能力,所以孟柏也没回答,而是坐回沙发上,手伸向桌上的一堆杂物。解锦城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直到她拿起了看起来最没威胁的扩音器,他才松懈下来。
“现在教培也很难干啊。”孟柏一边把玩扩音器,一边倒苦水,“主任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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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压榨,学生和家长难应付,还要小心出了事被推出来顶锅,督查组几乎一天一查,上个课还要和他们打游击战。”
“有时候我真想把领导的办公室砸个粉碎,把他的车轮胎划成橡胶条。”她把话筒别在耳边,“但仅限于幻想或者和朋友的口嗨,最终走进公司的时候,我还是会像这样戴好扩音器,按部就班地讲课。”
她抬眼看向解锦城,只见他的眼中竟然有一丝同情。资本家会同情她这样被压榨的牛马?他的同情会转化为实质的改变吗?
“毕竟我需要钱,又没家人为我出头,所以只能忍气吞声。但还好上学时打好了基础,讲的课还算受欢迎,勉强能养活自己。这就是我的工作经历,我生存的手段。”
孟柏拧开了小蜜蜂的开关,滋滋电流声流淌在两人之间。
“那你呢?你在这家公司有什么手段?你以前工作时出了什么变故?给我讲一讲。”孟柏看了眼电量,预计还能用半个小时,“我对你坦诚了,你也要对我坦诚。”
解锦城皱起了眉,他的嘴角在抽搐,孟柏知道他在和脑中的真理暗示做斗争。
孟柏也在等斗争的结果,真理小蜜蜂形成的真理暗示能控制普通玩家,能控制有超能力的NPC吗?
解锦城抗争的时间有些久。
孟柏安抚说:“没关系,慢慢来……”可她自己不能慢,她等不了太久,真理小蜜蜂会没电,花妙海会在楼下等她,她开始在心里措辞,如何能以接朋友的借口下楼。
解锦城听到这话,突然说:“如你所见,我的能力是言灵。”
“哦。”孟柏一点都不惊喜。
解锦城并不是生来就有言灵的能力,恰恰相反,他的话很少被人听见,很少发挥作用。
他和两个兄弟都被教导要努力。但这句话似乎只在他身上起了作用。大哥扶不上墙,接连被大学退学,换了几个国家才靠钱买回来一个学位,小弟中规中矩,但他比解锦城会说话,会讨好,毫不费力地就能获得父母的偏爱。
解锦城只能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闷头前行。
“你和他们的关系不好吗?”
解锦城沉默了一下。他们的关系一开始还好,后来不好了,因为他累了。
他闷着头前行,是为了能为自己开辟出一块休息区,但当他回头时,发现那个休息的空间被大哥占据了,而父母心底的位置被小弟早早夺走,他迟来的情绪索求成为笑谈。
解锦城成为了父母唯一的不是孩子的孩子,在他未成年时,就被父母视为担任同等重任的成年人,他不被允许有孩子的身份和立场,不被允许休息,必须担负起他兄弟的那一份前行。
如果他最终真地是继承人也好,但大部分家产被留给了大哥和小弟。他被要求共苦,但不能同甘。他的努力和牺牲被看作理所当然。解锦城错把这份被推卸的责任看作是重视和爱。他意识到得太晚,在他死前,这个看法已经根深蒂固。
他太累了,他看着公司的人来人往,看着商场日复一日的开张,感觉自己脚下的路在倒退,无论他怎么走,都停留在原地,这里没有什么属于自己,远方的终点遥不可及。
那就换一种方式吧。他站在了天井的栏杆上。他能休息一下吗?他觉得他应该可以休息一下吧。
然后他就迈出了最后一步。
26. 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4
“那你为什么进入【无限上升】工作?”孟柏的声音很轻,她在教培机构里接触过一些被家长施以过大压力的孩子,虽然家境各不相同,但迷茫和无助大致共通,“如果想休息,做一个不被公司束缚的自由灵魂不是更好吗?”
解锦城晃了晃腿:“我原本也在飘荡,但新鲜感一过也会无聊,作为灵魂,我没办法和现实的一切产生联系。【无限上升】给我超常的能力,让我能对现实产生影响,而代价只是一份比生前轻松很多的工作,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你做的不止在公司上班,对吧?”孟柏说,“你回到现实后,回过家吗?”
“你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解锦城的眼神阴暗了下来,“没错,我回去了一趟,你真该看看我父亲听到我的声音时的表情。一个死去已久的孩子出现在面前时,长久以来以慈父面貌示人的父亲会怎么反应?”
“厌恶恐惧,还有虚伪。”他面带讥讽地说,“我再开始就要求他道歉,真心实意地道歉,但直到他死,他都忽略了我的诉求,就像他从来没听到过一样。他从来不听我说的话。”
孟柏若有所思,说:“你没有用言灵的能力让他道歉吗?”
“我要的不是被强迫的道歉。”
解锦城的话不是每句都言出法随,言灵的能力根据他的心意生效。孟柏确认了这一点,开始寻找下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的其他家人,他们听到你的声音后是什么反应?”
“和我父亲如出一辙,我就不该抱什么期待。他们把烟灰缸扔在我脸上,害我掉了四颗牙。”解锦城皱了皱眉,“种牙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但是想想他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却在一个月后看到我再次出现时的绝望,我觉得这个钱花得也不亏。”
孟柏的目光落在了他一口皓洁的牙齿上。言灵的能力受限制,银台镇小学的言灵每天只能把能力作用在一个人身上,解锦城的言灵一定也有限制。
这个限制和他的牙有关。再深想一点,或许是和他说话的清晰度有关。
他的牙是可以被打落的,所以口腔应该是他的一个弱点。
解决言灵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他,第二有效的办法是让他说不了话。
孟柏看了眼小蜜蜂的电量,还剩几分钟。差不多该结束了,她过会儿还要下楼去接花妙海。
孟柏开启了【战域全察】,袖中的钢爪蓄势待发,瞄准了解锦城一开一合的嘴唇之间。
“哎?你看起来有点眼熟。”解锦城突然说。
“我们以前在哪见过吗?”孟柏要确保他继续开口说话。
解锦城把手放在嘴前,看着她的眼睛,回忆说:“是你刚才的眼神,让我想起以前的一个同事。”
“同事?”孟柏问,“生前的同事?”
“不,在我死后进入【无限上升】的同事。他是治安部门的,他出任务遇到棘手的情况时,就会出现这种眼神。”
孟柏的攻击动作一滞,解锦城说的好像是【战域全察】带来的眼神变化。
解锦城看着孟柏的眼睛,慢慢皱起眉,“我对这个眼神的印象很不好,因为被他这样盯上的人,最终都会死在他的枪下。而且他不只负责清理玩家,还会清理违规的NPC。”
“可你为什么会这样看着我,你对我……有杀意?”解锦城大惊失色,目光带上了狠戾,手也从嘴前放了下来。
小蜜蜂滴的一声,没电了。与此同时,孟柏射出钢爪,金属与牙齿的磕碰声后,刚刃卡在了解锦城的唇齿间。孟柏心念一动,刚刃就撑开了他的上下颚。另一条铁链穿透了解锦城周围的沙发,把他捆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解锦城口齿不清地喊:“……放开我。”孟柏只能听到类似这三个字发音的音节,如果她没有当下的环境和之前的经历,她辨别不出解锦城在说什么。
她静候片刻,身上的肌肉并没有不受自己控制地动起来,于是放下心来,转身拿起了茶几上的匕首,在解锦城面前比划。
解锦城意识到自己言灵失效,睁大了眼睛,惊恐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保证我的学生全部存活。”孟柏这下不着急了,她坐在红木茶几上,转动手腕晃着小刀。
“你是玩家?”解锦城反应过来,“我的副本存活率不低,你完全不用冒这样大的风险来杀我。”
他的口腔被刚刃划出伤口,鲜血流到了下巴上。
死人的血还能这么鲜艳。孟柏说:“我要的是100%的存活率,在这之前,多大的风险都值得去冒险。”
“你不能杀我。”解锦城转了转眼珠,“你杀了工作人员,系统不会放过你的。”
孟柏慢慢笑了,她都杀了三个NPC了,也没见系统对她有什么惩罚。系统不在乎玩家,也不在乎NPC,它只想要杀戮。
“省省吧,我不是没杀过你的同事。”孟柏摸出手机,见花妙海给她发来了消息。
花妙海:【K9也说要来,我把他带来了,你让他进大厦吗?】
现在场面控制住了,多一个伤员也不碍事,孟柏:【他进来也行。你们带胶带了吗?】
楼下的工位上也有胶带,但毕竟是解锦城公司里的东西,孟柏不放心。
花妙海给她发来一张图片,车后备箱里摆着全套绑架工具,光黑胶带就有三大卷。
孟柏:【一号电梯上81层,注意商场里的摆设,它们会动。】
她收起手机,看向在发抖的解锦城,说:“我原先是想利落点解决你的,但现在,你有个活命的机会。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表现。”
解锦城看着她的目光犹疑不决。
孟柏问:“你说的那个同事,叫什么名字?”
解锦城含糊地吐出几个字:“……ATS-618。”
“没有名字?”
“我只知道代号。”
“是男人还是女人?”
解锦城说:“男……男的。”
孟柏拿出手机,在p图软件上把十几张不同人的半身照拼在一张图片上,把图片摆在解锦城面前。
“这些人里面有他吗?”
解锦城看了几秒,“三排,左数第二张。”
孟柏又找出另外十几张不同的半身照,让解锦城辨认。
“五排左数第四张。”
解锦城认出的照片上的人,是梁戈。
不出所料,听到解锦城对他的眼神描述时,孟柏心里有50%的怀疑,梁戈曾经是系统的员工之一,听到他的代号与玩家编号相符时,孟柏有80%确定。现在,解锦城两次认出梁戈照片,孟柏的信心已经到100%。
她收回手机,继续问:“他现在在哪?”
解锦城说:“不知道,很久没见过了。”
梁戈对外的状态是失忆,从胡桃他们对他的态度来看,他们应该不知道梁戈曾经的系统员工身份。可梁戈真地失忆了吗?系统把梁戈伪装成玩家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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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电梯间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孟柏站了起来,和楼下81层一个年轻的女孩对上了视线。年轻的女孩顿时警戒起来,手持一根甩棍,非常戒备。
孟柏:“花妙海?”
花妙海眼前一亮,说:“你是博士?”
孟柏说:“是我。这里安全,上来吧。”
花妙海没有动,从她身后转出来一张轮椅,路明言出现在孟柏眼前。
他对花妙海说:“她是博士。”
花妙海这才放下了甩棍,对孟柏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以前没见过你的样貌,担心有NPC冒充你的身份,想谨慎点。”
这是人之常情,孟柏没怎么在意,说:“让他在下面等着,你先上来帮忙。”
花妙海轻巧地踏上台阶,看到沙发上被撑开嘴的解锦城,脚下一顿。
“他是谁?你们在……cosplay牙医?”
孟柏说:“这是568号副本的NPC,他是言灵,只有让他说不了话,我们才安全。”
她向花妙海要了胶带,两个人把解锦城五花大绑起来。
“这是你的异能吗?”花妙海摸了摸钢爪的利刃,“好锋利啊。连沙发都穿透了。”
孟柏把一截黑胶带横在解锦城嘴前,出其不意地收回了钢爪,眼疾手快地将胶带拍在了他的嘴上,然后拿着胶带卷绕着他的头缠了一圈又一圈,把他的嘟囔声封印在厚厚的胶带后。
解锦城像个海豹一样,爬在沙发上蠕动。
花妙海直起身,拍了拍手,突然一皱眉头,看向孟柏,“可是,我们把568号副本的NPC绑了起来,到下副本的那天怎么办?系统会不会派出一个新的NPC?或者,直接给我们换个副本?”
孟柏走进解锦城的休息室,拿起那本员工入职指南,说:“不要紧,大不了在副本开启前割了他的舌头再放开他。”
解锦城身体一抖。
孟柏露出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说:“放心,你对我还有用,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翻开员工入职指南,指南中多了一张解锦城的工牌。
解锦程,员工编号:CE-568-2。
在工牌下,是员工守则第一章第一讲第一条:
568号副本员工需比规定时间提前至少半小时完成工牌打卡,核验工牌芯片,并全程佩戴工牌才可执行NPC职责。
工牌啊,没有一句强调NPC本人。孟柏决定钻个空子,做个试验。
路明言在楼下喊:“你们怎么没声了?博士?花妙海?需要帮忙吗?”
“你看着他。”孟柏起身走下楼,问路明言:“你带花名册了吗?”
路明言单手拿包,说:“带了,我们又要招学生了吗?”
“对。”孟柏笑了,“招个复读生。”
她拿着花名册回到解锦城身边,往他的手指缝中塞了根笔,把花名册第一页放在笔尖下。
“往空白的一栏上写你的名字。”
解锦程犹豫。
孟柏召出钢爪:“不然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你还没听说银台镇小学那只言灵的下场吧?它死得可不安详。”
解锦程的手指动了起来,在花妙海的名字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那行字迹很浅,而且在慢慢消散。
【无限上升】:NPC解锦程在568号副本的【花名册】上加上自己的名字,教师‘博士’是否同意?
孟柏:同意。
27. 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NPC解锦程成为了568号的玩家之一。
解锦程的脸比他脸上的胶带还黑。孟柏确信,如果解锦程能说话,他会当场造个十八层地狱,把自己和花妙海扔进去杀个够。
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对于任何威胁,她都要斩草除根。解锦程的结局在她心里已经确定了。
“你还能保留你的舌头三天。”孟柏在解锦程的手下放了张白纸,拍了拍他的脑袋,“为了应对意外,在我下副本之前,我不会伤害你,但是等我下完副本,我就会割下你的舌头以绝后患。不过要是你能想到充足的理由,说不定我会放过你。”
解锦程的眼睛不甘地眨了眨,却突然一愣,在纸上写下:
你必须放开我,明天有玩家要下568副本,我是NPC,必须按时工作,否则我们都得死。
孟柏说:“我们?”
花妙海适时地在她面前摊开指南,孟柏看了眼,说:“规则上只限制了你,我是个局外人,不会有事。”她附身,盯着解锦程说:“你不老实。”
解锦程写:如果我死了,系统就会派新的员工接任,还会提高难度。
花妙海有些不安,而孟柏却很平淡地哦了一声,好像她就在等这句话一样。
孟柏提起解锦程的工牌,悬在他面前,说:“你还记得员工手册第一章章结小注第二十三条是什么吗?”
解锦程一愣,条件反射般地难受起来。他连正文都背不完,哪里来得及看章结小注,有的章结小注甚至比章节正文还多。他有时候真怀疑这副本不是考验玩家的,而是专门考验他的。
孟柏说:“568号副本员工应谨慎保管工牌,工牌是该副本中NPC的唯一身份认证。”
花妙海听着,手下飞快地翻到了第一章章末。
“真的!”花妙海看向孟柏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博士,你要替代他自己当NPC?”
解锦程不可置信地看向孟柏。
“老实了?好好想想能用什么换取平安,否则就闭上眼睛等着和你的舌头说再见吧。”
孟柏说完,带着花妙海来到楼梯口。楼下路明言在刷论坛,看到她俩,抬起头来。
花妙海看了眼解锦程,低声对孟柏说:“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吗?”
孟柏说:“当然要管。我留着他是为了找到对付言灵的办法,但是明天我下副本当NPC,今晚要记员工手册。如果你和K9有时间,今晚也待在这里时刻看着解锦程,一定不要让他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花妙海点头,路明言也说:“刚好我哪里都去不了,在医院也是躺着,在这里也是躺着。花妙海,今晚咱俩轮班。”
“明天副本开始前,你们把解锦程拉到楼下的商场里。”孟柏打开台灯,翻开员工守则第一页,“别去杂物多地形复杂的地方,别让他有机会挣脱。”
路明言,花妙海:“明白。”
孟柏一阵欣慰,开始埋头备课……不,学习入职指南。
得亏她上了大学,经历过几个期末周,速学起来效果显著。要是她还按照高中时她那种踏踏实实打基础吭哧吭哧刷题的方法,她熬个通宵都看不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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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过去,她翻到第三章,公司普通员工规则详解。这几页乍一看赏心悦目,段落间距大,分点明确,字数少。可是孟柏背了几条,稍一动脑,就觉出不对劲。她尝试明白规则中的逻辑,可她越尝试,逻辑越混乱。
快点下班责任有限公司普通员工规章制度。
第一条,公司上班时间为上午8:30至下午5:00,不得迟到,不得早退,必须完成工作时限。
第二条,员工上班打卡时间为上午8:30,不得早于该时间打卡上班。
第三条,员工下班打卡时间为下午5:00,不得晚于该时间打卡下班。
孟柏拿着规章制度下到81层,路明言已经爬山82层歇着了,花秒海也在82层看谢锦程,81层空荡荡的,所有的工位一览无余。
这片办公区域一共四十八个工位,孟柏不知道一次副本有多少人,如果这里全坐满的话,那在六十秒内要完成四十八个人的上下班打卡,时间太紧了。
第四条,如果员工违反了前三条规则,请前往总经理办公室,进入空的储物柜并关好门,在柜中,不要回应话语,保持安静,直至下一个十二点来临,出门正常上下班。注意:不要回应话语,保持安静!
孟柏穿过走廊,在最里间的办公室门上发现了“总经理”的牌子,她推门进去,入眼的是一间普通却逼仄的办公室。办公室相当整洁,没什么个人物品,可这里一面墙摆着红木柜,另外两面墙上顶着天花板竖着齐整整两排铁皮橱柜,把三面墙遮掩起来,让人感觉密不透风。
28. 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6
孟柏意识到,她现在才进入了“真正的”副本,如果在之前,她与解锦程相遇的空间为存在于现实中的表世界,那么她当下所处的空间就是里世界。
她端着那杯红色的水,走回了原负责人解锦程的工位。解锦程的工位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没有电脑,没有文件,堪称人走茶凉。不过她看员工入职指南,负责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巡逻,观察普通员工有无违规行动,大概率用不到工位。
手册没有对负责人砸上班时间的行为作出太多规范,它只告知负责人在什么时候打卡,在什么时候巡逻,出现什么状况时去惩罚玩家。所以孟柏决定按照普通员工的流程走一遍,她把水放在了桌上,忽视了它,然后开始一个个地搜抽屉,什么也没找到。
那杯水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工位不行,不够邪门。孟柏想了想,端着那杯水坐在了普通员工的桌子上,按开了电脑开关。伴随着嗡嗡风扇声,杯中的液面突然开始下降,桌面上却没有液体渗漏。
孟柏按照规则详解里继续忽略那杯水,盯着电脑屏幕,无限上升的图标在黑色屏幕中央闪了闪,消失后,整个屏幕亮了起来,但不是蓝色,而是紫色的。孟柏立刻想起规则详解的指示,去摸电脑重启键。
屏幕上的紫色流动了起来。孟柏伸向重启键的手停在空中,视线胶着在屏幕上,寻找着那些细微的流动的曲线,但每次她一追寻到那些线条,那些线条就在她的视线下消失,出现在余光里,她继续追过去,却怎么也看不清。
孟柏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她的眼睫毛。她抬手想揉眼,手指却毫无防备地戳到了屏幕上,指尖下泛起了彩色涟漪。
孟柏有些懵,眨了下眼,猛然惊觉,自己的脸就贴在电脑屏幕前一寸距离之内,睫毛已经抵住了显示屏。屏幕上的紫色更深,突然涌出屏幕,朝她的脸伸过来。
孟柏把自己推开,后背撞到了椅背上,感觉眼睛周围和鼻下都有些温热,触碰后,手指上是鲜艳的红色。
她谨慎地抬起视线,看向电脑屏幕的一角,屏幕平整,好像刚才的变形只是孟柏的错觉,但紫色更深了,它刚刚吸食了杯中的红色液体,还从她的眼睛和鼻孔中抽吸血液。
孟柏按下了机箱重启键。一滴血从她的眼角划下,划过她紧抿的嘴角。
只是晚了一秒重启电脑,她就差点栽在这里了。51%的通关率让她放松了警惕,而这个副本的危险程度却远高于数据带给玩家的幻想。
不过……她现在还多了一重身份,她是负责人啊,作为负责人,有义务清除公司异象,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营。
这电脑里有脏东西,她得洗一洗。
孟柏拔下了电脑的电源线,强硬地终止了电脑重启。她搬着机箱和屏幕,四处看了看,来到了卫生间,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大水槽中,堵上了所有的出水口,然后把一排水龙头开到最大。
喝吧,喝个够。
至于其它电脑,物以类聚,干净不到哪去,留下一台电脑以备万一外,其余的全部扔进水槽泡冷水浴。
一阵哐当声响后,卫生间的洗手池,马桶,小便池里塞满了东倒西歪的电脑机箱和显示器。卫生间水声不断,孟柏还找到了一截橡胶水管,接在水龙头上作了个水枪,进行了全面浇灌。
做完这一切后,孟柏被吸食血液的不快才得以宣泄,她丢下水管,在水槽边洗手。她低头用清水擦拭眼下的血痕时,突然有了种被注视的感觉。
她看向门边,门框后的人露出黄色的衣角和一只垂下的手。但那股视线并非来自门外的黄衣女子,它就在卫生间内。孟柏继续寻找,最终目光落在了镜子旁的壁灯上。
那是两盏白柄的黄色壁灯,两个椭圆形的灯泡并排平放着,看起来就像人的两只眼睛。
“真是……”孟柏抬头,看了看镜中天花板上温和的白色日光灯,“真是浪费!开着大灯还要开小灯,一个小灯不够还要两个小灯,这样铺张浪费的公司怎么运行得下去。”
她活像没经费入账时的实验室老板,拉灭了壁灯,架着胳膊开始旋两个椭圆形灯泡。
她的动作很迅速,一下就拧了半圈,手下却没有金属摩擦感,反而有种把鸡腿从鸡身上撕下来的感觉,而且这只鸡还没烤熟。
轻微的嘣嘣声后,血管和经脉俱断,一阵粘连的撕拉感后,血肉被从骨头上剥离下来。
孟柏不顾手下的异样感,手指重复旋动,很快就摘下了一个灯泡,放在水槽里漂着,接着去旋下一个,仅剩的一个灯泡却开始往墙里缩。
孟柏皱了皱眉,增大了手下的力度,势不可挡地开始旋转第二个灯泡。
啪,一只手艰难地从墙里伸了出来,按在她的手腕上,制止了她的动作。那只手和灯柄一个质感,攥住她的手腕后就化为了石雕,与墙壁融为一体。
孟柏扯了扯手,那只石手卡住她的手腕,纹丝不动。她被困在这里了。
一道女声在她身后幽幽响起:“你也来上厕所啊。”
孟柏打了个冷战,镜子里,黄衣女子站在她身后。她定了定神,从水槽里拿出一个三头插销,用上面的金属片一下下刮石手的手指头,手指很轻易地就被刮出凹痕,孟柏见这招有用,来了精神,化身雕塑家一下接一下地刮石手。
黄衣女子见自己被忽视,重复说:“你也来上厕所啊。”
孟柏专心手上的活。
“你也来上厕所啊。”
孟柏继续不理睬,黄衣女子不再重复,卫生间回归了寂静,只剩刮擦声。
突然,一张脸贴近孟柏的左脸,眼球贴着她的眼球,眼黑和眼白遮占据了她左眼的视野。
“我知道你在装听不见。”
她的气息吐在孟柏的脸上,冰凉无比。孟柏手上的动作不停,但是因为视线受阻,准头受到了影响。
孟柏随意寒暄:“你也来上厕所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黄衣女子依旧贴着她,说:“陶谷瑞。”
孟柏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陶谷瑞说:“……上厕所啊。”
“可是马桶被电脑填满了,你怎么上厕所?”孟柏皱起了眉,难掩嫌弃,“难道你在那些电脑上……”
陶谷瑞的面部肌肉一抽,打断孟柏说:“没有。”
“哦,那你来干嘛?”孟柏咔擦一下掰下来石手的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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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转手腕,尝试把手抽出来。
“我来救我的大儿子。”陶谷瑞语气森森,“他被你挖掉了一只眼睛,还掰断了手指。”
孟柏的动作一顿,“大儿子?”这个壁灯是陶谷瑞大儿子的眼睛?她还注意到,陶谷瑞说这三个字时,在“大”字上面有个微妙的重音。
孟柏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那你的……小儿子在哪里?”
“他在水槽里,马桶里,还有便池里。”陶谷瑞暗藏杀意,只是说到后面时有些不忍再说下去。
不知道的光听这话还以为孟柏把她小儿子分尸了。
合着电脑里吸她血的是陶谷瑞的小儿子。
孟柏的手腕已经挣脱了石手的束缚,手指依旧卡在灯泡上,说:“你要救你的大儿子是不是,那你要不要你大儿子剩下的这只眼睛了?”
陶谷瑞毫不犹豫:“我当然要。”
咔擦,孟柏掰下了剩下的那只灯泡,放在了洗手台上,捞走了卸下来的第一颗灯泡,往卫生间外走去:“给你。”
她不是很确定这样做是否安全,虽然入职指南里没有写这样做会导致恶果,但她能感觉到身后的温度下降了许多。陶谷瑞跟随着她,距离不断缩小。
孟柏加快脚步,走到总经理办公室前,她推门时,陶谷瑞停滞不前。
孟柏踏进总经理办公室,关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这是她第一次正视陶谷瑞的脸,那张脸与解锦程有几分相似,再加上她所说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孟柏猜测,陶谷瑞很有可能就是解锦程的母亲。
陶谷瑞的眼神很毒,似乎要在孟柏身上盯出一个洞,但她停在办公室门外五米远的位置,不再向前一步。
孟柏把她的视线关在门后,转身再次打量这座办公室。
和上次相比没什么变化。
孟柏手下的触感发生变化,她抬起手,却见自己一手暗红色粘稠液体,那颗灯泡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枚完整的眼球,瞳孔还在变大变小,一张一缩。
她把眼球放在了办公桌上,耳中捕捉到铁皮柜中有动静,她迅速转头,铁皮柜门的缝隙里,赫然张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孟柏快步上前,一把拉开柜门,一只手在她面前缩回柜子深处的黑暗中。
咯吱咯吱——
办公室里出现异响,这声响似乎从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中发出。
孟柏来不及多想,躲进了眼前这个“有人的壁橱”中。她刚拉上门,一坨巨大的东西从天花板上脱落,一部分砸在了办公桌上,一部分砸在地上。
那是一整块血肉,像小山一样隆起来,每一道褶皱中都镶嵌着一颗眼球——浑浊无光,已经失去了视察作用,全部坏死了。有的眼球几乎脱落,靠一根血管垂挂在它身上。
这只怪物伸出一根触手,卷起桌上的眼球,塞在了自己身上的一道褶皱中,把它镶嵌了进去。它活动着这颗新得的眼珠,扫视四周,目光与铁皮柜缝隙后孟柏的视线相对。
孟柏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缝隙。
那只怪物的身体蠕动着,把它的眼球朝这边送过来,直至抵在了柜门外。
“开……门……”它的声音嘶哑,老态龙钟。
29. 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7
孟柏感觉到了言灵的力量,但是与寻常的言灵相反,她对这坨血肉的话产生了深深的抗拒,好像它说话的目的就是让人反对它。
铁皮柜外的血肉贴在柜子上,挡住了光线,孟柏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肉块从缝隙中挤进来的咕嗞声。
“开……门……”它重复道。
孟柏对开门的抗拒更甚,后背贴着铁皮柜的铁皮,极力远离那扇门。她向角落里缩,想再远一点,却在躲出半米后停下了动作。
她进来前看到的柜子内空间不大,也就一个身位宽,但此时,柜子两边的阻隔消失了,黑暗仿佛延伸了出去,无边无尽。
孟柏朝黑暗中走了一步,脚尖碰到了障碍。她感觉黑暗中有个矮小的轮廓,就在自己身前。
柜门外的血肉向后退了退,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孟柏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小孩。
一个鬼小孩,脸色苍白,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脖颈上缠着纱布。
他紧紧地捂着耳朵,看着那若血肉的眼神惊恐而呆滞。
孟柏的眼眸一垂,拿出那副早先在总经理办公室拿到的耳塞,递给了眼前的鬼小孩。
鬼小孩没有一点迟疑,攥起耳塞,熟练地搓细,堵在双耳中,等那副耳塞再度膨胀起来,把怪物的声音挡在他的头脑外,他僵硬的神色才有所缓解。
他那双无光的眼珠看了看孟柏,转身走进黑暗。孟柏跟了上去,不过几步后,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一扇门,越来越近。
鬼小孩拉开那扇门,门后,是明亮的客厅,厨房里锅碗瓢盆乒乓作响,卧房里的电脑游戏枪声激烈。鬼小孩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径直走向楼上的一间卧室。
孟柏跟在他身后,她朝厨房看了一眼,陶谷瑞在那里忙活,神情麻木,她对孟柏视而不见,但看到解锦程时,说:“锦程,去把你哥的房间收拾收拾,让他出来走走,别总在那窝着。”
解锦程脚下一顿,慢慢走向楼梯口的卧房,刚推开门,就被里面扔出来的东西砸中了脑袋,然后孟柏听到了笑声,从卧房里传出来的,和从厨房传出来的。他们被笑声夹击时,孟柏闻到了一股气味,勾起了她在实验室的记忆。
解锦程跑上楼,孟柏走近虚掩的房门,门后一个小巧的钢瓶被推着滚到床下,被一只干瘪的气球挡住,床上的被子有些潮,但躺在上面的年轻人毫不在意,他举着一只比人脑还大的黄色气球,把出气口放在口鼻处,眼神飘忽,瞳孔被气球映得发黄,时不时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孟柏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解锦程的大哥会吸笑气,也没想到陶谷瑞会对此如此纵容。
她走向另一间卧房,那里是解锦程的小弟的房间,枪战声已经被稚嫩的怒吼声替代了,解锦程的小弟输了一场游戏,正在摔东西泄愤。
砰。隔壁的房门打开了,臃肿的解向文走了出来,在解锦程小弟的房门站定,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解向文说:“去找你二哥。”
他的喉咙上坠着一块黑色的瘤,几缕黑气自上面溢出,伸向厨房,伸向堆满笑气瓶的房间,伸向电脑房,伸向楼上解锦程的房间,紧紧缠绕着里面的人。
那个小孩子怒气冲冲地挤开他跑了出来,闯进了解锦程的房间,他的争吵声传了出来,但比之前的泄愤咒骂声小了许多,解向文因此不再干涉,回了书房。
解锦程没声音,孟柏想起了他脖颈上的纱布,他应该不能说话。她有些可怜解锦程,走进解锦程的卧室,看到电脑屏幕上有张血腥的鬼图,小弟得意洋洋打开游戏,解锦程明显受到惊吓,坐在床上发呆。
孟柏走近时,他抬起脸流着泪,沉默地说话。他发不出声音,但孟柏听懂了。他说他们很吵。
有一缕黑气环绕在孟柏身边,扭动着想要缠上孟柏的脖子。孟柏挥开了它,对解锦程说:“你想离开这里吗?我能帮你。”
解锦程一时没有反应,像在理解“离开”的含义,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孟柏把他带到了衣柜前,让他进去,“把耳朵捂好,别往外看。”
解锦程低下头,捂住耳朵,孟柏刚一关上柜门,周围场景瞬息变化,仿佛一晃之间流逝了十几年的时间,显露出这座房子的真实样貌,这里黑气萦绕,如蛛丝一般,填充在每个角落,黑暗中,怪物蠢蠢欲动。
孟柏召出了袖中钢爪。
她做教培时,见过许多不负责任的家长和一言难尽的家庭,她有时被夹在学生和家长之间,被迫承受消极情绪,却无能为力,只能浅浅略过,控制自己的同理心,久而久之,她怀疑那些同理心已经萎缩了。
今天她准备借着这个副本,把以前受的工伤全部报复回来。
电脑向外渗出黑泥,汇聚在一起,朝孟柏涌动。钢爪射出,刺穿了电脑机箱,地上的黑泥一声尖叫,被电脑拖拽着飞出窗外。
凄厉的尖叫穿透孟柏的脑袋,陶谷瑞堵住房门,神情哀伤至极,黑色液体从她的身体里涌出,顷刻间房间内的黑水淹没了孟柏的膝盖。孟柏看不到水中有什么,但能感觉到有无数只小手抓着她的腿拉向深处。
孟柏当即射出钢爪。利刃刺入门框,链条收缩,把孟柏从黑水中拽了出来。陶谷瑞身形下陷,腰部已没入水中。孟柏从她头上飞到客厅中,用钢爪勒住她的身体,猛然一扯,顺势把她砸进了厨房,黑水随之溢散。
楼下房门大开,解锦程的大哥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唯独一双眼睛膨大凸起,眼白泛黄,吊着身体飘在空中,像贪婪禁品一般打量着孟柏,向客厅释放了毒气。
孟柏掩住口鼻,拎起烟灰缸打碎了落地窗,寒风卷着毒气流向窗外。
那两双浑浊的眼睛对战况毫无分析能力,他的脑子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纵情享乐中退化,只知道一味地释放毒气。然而这招对孟柏已毫无用处。
噗噗两声,那两只眼球被刚刃戳破,流出了粘稠的脓水,与身体一同失去了生机。
孟柏在沙发布上蹭刚刃上的脓水,听到厨房又传来动静。陶谷瑞已经站了起来,张开嘴,哀嚎比之前强了一倍,像把剔骨刀,凌迟着孟柏的神经。
孟柏忍无可忍,刚要出手,她的嚎叫却戛然而止。
“闭……嘴……”熟悉的嘶哑声让孟柏产生了叛逆的反感,让她想当场尖叫。
解向文的身体比之前更加臃肿,他身上的肉不断增殖,从衣服中流了出来,堆积在地上,变成了孟柏之前见过的那坨血肉的模样。他像一坨史莱姆,或者说他现在就是一坨系着西装的肉色史莱姆,从楼上流了下来。
太恶心了,但是孟柏还是忍着恶心正视他。
解向文和之前在总经理办公室一样恶心,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现在身上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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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眼睛是原装的,而非大儿子的眼珠,在原本是喉咙的位置上的肉变得半透明,隐隐能看到一颗黑色的毒瘤在跳动。
那是他的命门所在。孟柏确定了破局点,用钢爪抓住落地窗的窗框,把自己荡出窗外。
气流裹挟着孟柏全身,她双脚抵住外墙,看到眼前仍是光赫大厦,但这大厦高耸入云,脚下的地面遥不可见,她所在的高度远超过八十一层。周围雾气弥漫,耸立着一座座如同光赫大厦一般的高楼。
解锦程的家在光赫大厦的窗户内如同电影片场。
解向文没有追到窗口,而是逼近厨房,用小山一样的肉身吞没了陶谷瑞。
“闭嘴……,我让你……安静……”
陶谷瑞沉默着,没有一点反抗,她的情绪说不上恐惧,更像是自暴自弃的顺从。
解向文吞没了陶谷瑞,肉身开始消化蠕动,喉咙被拉伸,变得更透明。
孟柏夹起一片碎玻璃,朝解向文的喉咙掷去。她的准头很好,但是玻璃只割破了表皮就如同扎在软泥上一样失去了冲劲,软趴趴地耷拉了下去。
解向文的眼睛位移到身侧,没有转身,而是直接侧着身蠕动过来。
孟柏不想贸然伸出钢爪,解向文的身体不同寻常,她担心解向文会把自己钢爪的力量化解,然后吞噬。
她看向同楼的其他窗户,或许能扩大战场,分散攻击点。
两层楼下的一个缓慢攀升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被她扔出楼的解锦程的小弟,此刻它躲藏在电脑中的黑泥几乎全部暴露出来,吸附在楼的外立面上,拖拽着电脑,一点点向上爬。
孟柏当即伸出钢爪再次刺穿电脑,把它甩回窗内,砸向解向文。
如孟柏预料的一样,解向文的身体轻易接住了它的小儿子,开始由外向内地包裹它,吞噬它。
它的身体又开始变化,体内一下子多了两个人,把它的眼球顶得凸起。孟柏跳回屋内,把全屋的灯亮度开到最大,解向文的眼睛受了刺激,身体的行动一缓,正要回缩眼睛,却被一只快到出现残影的钢爪一一刺破。
钢爪刺破眼睛后没有回缩,而是顺着破口继续深入,畅通无阻。
孟柏赌对了,眼睛是它唯一的弱点。钢爪从头颅上伸进了喉咙,八爪鱼一样扒住了那颗毒瘤,向上抽出。
毒瘤离开了解向文的身体,那座肉山失去了支撑,发出一声低沉绝望的哀嚎,瘫软在地。毒瘤的黑气四溢,像心脏伸出血管一样生长,覆盖住墙面,伸出窗外,蔓延向其他高楼。
孟柏的钢爪飞舞,切断了毒瘤周遭的黑气,举着它回到了解锦程的卧室,这里死一般的寂静。她来到解锦程躲藏的衣柜前,打开柜门,却神色一楞。
门后不是衣柜,而是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孟柏猜到了些什么,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关上,她回头,看到了电梯门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身影。
解锦程坐在负责人的工位上,他恢复了成年人的样子,没有被黑胶带缠身,说话当然也是自由的。
但是孟柏没有用钢爪封住他的嘴。她走到解锦程面前,说:“我在你的脑子里。”
解锦程看了眼那颗黑色的毒瘤,轻微地向后仰了仰身子,说:“你不怕我用言灵让你自裁?”
孟柏说:“在里世界,你没有言灵的能力。”
30. 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 8
“你在自己的脑中建立了这个公司,用条条框框的规则限制怨灵的行动,招收玩家分散怨灵对自己的注意力。有的规则引导他们深入险境,有的规则却保护玩家顺利通关,才出现了51%的通关率。你设置这个平衡,一方面能平息怨灵的杀意,另一方面让玩家看到希望,反抗意志不至于过高。”
孟柏的眼中闪烁微光,她很享受解谜的过程,“至于表世界和里世界,都是你的幻境,层级不同,你的能力受到的限制也不同。在现实世界和表世界,你是公司的负责人,用言灵凌驾于玩家之上,但在里世界,在你的内心深处,你只是个无能为力、备受欺凌的孩子,挣脱不了家庭的泥潭。”
解锦程默然。
“你的家人死了,但他们的影响从来没有消失,你的言灵能力虽然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却对自己的心魔无能为力。”钢爪拉了张椅子过来,孟柏好整以暇地坐下,“他们在你的脑中作乱多久了?”
解锦程看向电梯门:“无论多久,他们现在已经安静了。”
大哥浑浊的眼睛和小弟的欺凌已经终结,陶谷瑞不再尖叫,解向文神魂俱散。他的内心世界终于迎来久违的宁静。
他很平静地说:“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像对待他们一样对待我吗?”
“我原本想把这个地方付之一炬,只留你一个吉祥物在这里,但是我改变主意了。不,我其实在坚持本心。”
孟柏的目标是寻找副本100%安全的可能性,“我要建立一个100%安全的基地。”
她的下巴微微扬起,神色从容,倒像是这个公司的主人:“这地盘归我了。你的能力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我找不出保留你能力的同时确保我的安全的办法,所以我一开始准备除掉你。但是这个地方倚你而存在,所以你得活着。”
解锦程眼神微动,看着那颗黑色毒瘤被托到他面前。
“你父亲的能力与你的能力形成制约,这就是我留着这颗毒瘤的原因。”孟柏盯着解锦程,眼神冰冷,发布了命令,“用它消除你的能力。”
解锦程有些犹豫,低声道:“它的毒性太强,不止会让言灵消失,还会剥夺我说话的能力。”
孟柏冷静道:“我同情你,但仅此而已,该做的事必须要做下去。”
解锦程目光上移,看向虚空,叹了口气,“如果能换取永世安宁,做个哑巴也没什么不好。”
毒瘤的黑气伸向了解锦程的喉咙,钻进了他的皮肤,随着黑气逐渐浓郁,毒瘤越来越小,最后一缕黑气钻进解锦程的身体后,孟柏听到了微笑而清脆的破碎音。
嘎吱一声,旁边的窗户开了,窗外景色变换,从林立的高楼变成了山景,远处的市中心灯火闪耀。
孟柏脱离了表里世界,回到了现实中的568号副本,她的面前空无一人。
“花妙海!K9!”孟柏喊。
路明言从楼上探出头,“博士?你去哪了?”
孟柏跨上楼梯,看到解锦程依旧被绑在沙发上后,松了口气,却不见花妙海的身影。
“花妙海去楼下找你了。”路明言拿出手机,“我这就叫她上来。”
孟柏点了点头,随后蹲在解锦程身前,他们的目光相遇,眼中多了些与初遇时不一样的东西。
“你只有一次机会。”孟柏说着,撕下了黑色胶带。“你幼时脖子上为什么会缠纱布??”
解锦程张嘴要回答,却只发出一片嘶嘶气音。他有些落寞,但闭了闭眼,释然了。他执笔写下:从楼梯上跌落,摔伤了。
笔尖顿了顿,他补充到:意外。
孟柏全身松懈下来,疲惫感顿生,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
她见路明言一脸诧异,于是说:“三天后的副本,对我们的生命没有威胁了。”
“哦哦……等下,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路明言更加诧异,“你干了什么?”
“等下和你解释,我先歇会儿。”熬夜又激烈运动的后遗症显现了出来,她的脑中血管怦怦直跳,心跳声仿佛能震碎耳膜。
孟柏扯下工牌,丢给了解锦程,说:“你能像个HR一样筛选玩家,主动给他们发offer吗?”
上一个玩家通关失败跳楼后,正巧那张解聘通知被她拿到手,正巧下一秒她就收到了进568号副本的通知,如果都是巧合,那也巧过头了。
解锦程点头。过去的不堪烟消云散,还有一堆麻烦在明天等着到来。他想起近在眼前的一场副本,不觉发起愁来。
“不要紧,明天的副本我会帮你。”孟柏挥了挥手,闭目养神,“三天后我的那场副本我也会帮你,以后这里的副本我都在。玩家的生死和副本的内容都由我来定,你要考虑的只有如何在系统那里给我打掩护。”
她听到纸张摩擦声响了响,最终没有笔尖划动的声音,然后身边一轻,有脚步声远去。
路明言划着轮椅到她身边,低声问:“我猜你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你就这么信他会给我们打掩护瞒系统,一点不担心他向系统告发我们吗?”
“我认为他不会。”孟柏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系统对NPC的无情一点也不比对玩家的低,如果它发现我用解锦程的工牌进副本搞破坏,它会把我们两个都处理掉。如果解锦程死路一条,他临死前可能会告发我们,但是现在我给了他一条生路,他很难去主动选择死亡。”
路明言说:“你很了解系统吗?”
“不是很了解,但是解锦程对系统应该很清楚。”
“好吧。”路明言说,“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孟柏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你想招募我?或者对我的去向有什么建议?”
“我有点直觉。”路明言坦诚地说,“直觉告诉我你在预谋大事,我想知道有没有可能对我有利。”
她确实有谋划,但她也不确定这事大不大。她准备把线索买卖和副本教学发展出规模,建立组织,这个公司就是她的基地。既然有组织,那她就需要一个组织名。
星穹补习班是她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名字。多年的教培兼职下来,她的脑子已经被这种运营模式浸淫得透彻。但她肯定不会用老东家的名字,那里的经历太不愉快了。
“我在想,我要不要自己开一个教培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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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言笑了笑:“所以你昨天晚上辞职,不仅仅是为了腾出时间给副本,也是在为单干教培做准备?”
孟柏说:“其实是为了一件事。”
路明言语气一滞,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笑容中带上了试探:“有开业酬宾吗?我要是当第一个学生有没有优惠?”
“所有副本线索共享和一对一带下副本,你选一个。”
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轻松起来,路明言说:“不能都要吗?”
“那得加钱。”孟柏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怎么花妙海还没有回来?”
路明言神色收敛起来,拿起手机正要发信息,就收到了一条消息,他匆匆浏览过,脸色大变:“系统的治安队过来了。”
听到熟悉的字眼,孟柏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什么情况?”
路明言看着手机,说:“花妙海说她好像发现了一扇门,触发了警报,从门里出来了一支系统的治安队,他们带了枪。”
孟柏当即冲向解锦程的房间,她的手没碰到门把手,门就向内拉开,解锦程穿着睡衣,惨白着脸,和她大眼瞪小眼。
完了。解锦程无声地说,神情可谓绝望。他们不会留活口的。
“没完。”孟柏果断道,“治安队怎么确认你的身份?”
解锦程木木地转了下眼珠,说:工牌。他终于反应过来,说:你是想……
孟柏推开他,从他的书桌上捞起工牌,挂在脖子上,大步朝电梯口走去。
“花妙海现在在哪?”
路明言一手拿手机一手划轮椅追不上她,解锦程见状推着他赶到孟柏身边。
路明言说:“她躲在三楼的饭店里面,治安队还在三楼,没上电梯。”
孟柏走进电梯,戴好了头盔和口罩伪装,按下了三楼的按键。
解锦程抬手挡住电梯门,做口型说:要帮忙吗?
孟柏看了看他俩,一个瘸子,一个哑巴。“不用。你们躲好。”
解锦程点头,收回了手。
“等等。”孟柏转念一想,说,“你们有无线耳机没有?给我一副。”
解锦程跑回卧室,拿出一个耳机盒。孟柏匆匆把耳机连上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路明言的电话。
“保持通话状态。我会在电话里说明实时状况和我遇到的问题,解锦程把我需要的情报写在纸上,K9,你把它们念给我听。”孟柏按下了关门键。
路明言说:“明白了。你小心。”
电梯门无声地关上。面板上的楼层数从八十一一直下降到个位数,最终来到了“3”。
在电梯门打开前,孟柏举起胸前的工牌,反复确认信息。
工牌上没有照片,甚至没有性别,非常容易被用来冒名顶替。
568号副本的建立和运营简直就是个草台班子。
孟柏默念:CE-568-2,解锦程。她现在是解锦程,员工编号CE-568-2。
电梯门缓缓开启。孟柏记得,她上次进电梯时,门前塑料模特、塑料椅、灭火器送别依依,而现在,门前好几杆黑漆漆的枪杆夹道欢迎。
31.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治安三队。”排头的队长说,“员工编号。”
孟柏语气很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说给耳机另一头的人听:“治安三队?你们来干什么?”
“治安三队负责隐患排查和普通事件调节,很少发生冲突,他们并不暴戾。”路明言的声音响在孟柏耳边,他松了口气,“还好。”
孟柏看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枪口,有些不相信。
队长没回答她,抬了抬枪口,喝道:“说明你的身份。”
孟柏堆起笑,说:“别这么吓人,大家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电话那头默契地说:“解锦程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三队的人不认识他。”
不认识就好。孟柏放弃拖延,举起双手,说:“CE-568-2,解锦程。”
一名高个队员拿起她的工牌,凑到手里的一台扫描仪的镜头前,滴的一声过后,他的头盔被扫描仪的绿光照亮。他放下了工牌,向队长点了点头。
队长收起枪,其他人紧随其后。
“ATS-301。”队长抬起面罩,向孟柏伸出手,“抱歉,刚才的流程是系统规定。”
“301队长,你好。”孟柏一边和她握手,一边观察。
ATS-301给她的感觉和路明言的刑警师傅龙飞兰给她的感觉很像,但301看起来还年轻,一块伤疤覆盖了她右眼周围的皮肤,那片皮肤颜色偏白,像是新长出来的,而她的右眼正闪烁着蓝色的机械光。
301说:“我们发现副本与系统的连接通道有异常闯入迹象,经初步检查未发现明显异常。你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吗?任何异常都要告诉我们。”
看来花妙海没被他们发现,还多得好好的。“你们没发现异常吗?那我想想我这边有什么异常……”孟柏作回忆状,等待着耳机中的情报。
“解锦程说没有异常。”停顿了一秒,路明言补充到,“在你来之前,没有任何异常。”
“嗯……没有。”孟柏很诚实地摇头,“我没注意到任何异常。”
301问:“异常闯入迹象发生时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今晚一直在楼上复习员工入职指南,你知道我们NPC要是有哪处做得不好,是会被系统找麻烦的。”孟柏慢慢说,“偏偏我这个副本是个规则怪谈类型,我不仅要记玩家的规则,还要记NPC的规则,而且还得记玩家遵守了规则后我要怎样诱导他们违反规则,玩家钻了规则的空子后我要怎样干涉他们回到规则框架中,就连玩家违反规则后我要进行的惩罚也要遵守规则……”
她弯弯绕绕说了一堆,说得治安三队的队员频繁地换脚更换重心搞起了小动作,可队长301从头到尾站得稳稳当当地听着她说话,人眼和机械眼一样没有情绪,定定地看着她。孟柏总感觉那道目光里藏着很犀利的东西。
“总之,我背手册背得头大,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记规则上了。可能因为这样才没注意到楼下的异常。”
她倒是还能接着绕,但她担心再绕下去301就发现她这个异常了,于是做了个总结。
301的眼睛在她脸上的几个点上定了一定,点头说:“那就好。连接通道我们已经很掩护起来了。你这边还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
孟柏摇头。
301放松下来,卸下了工作状态,招呼队员准备打道回府。
“对了,”301回过头,说,“记得把通道前面打扫一下,守护者的碎片有些太显眼了。”
“守护者的碎片?”孟柏适时问,“这次的异常不会是他们引起的吧?”
路明言在耳机里读解锦程写的话,一字一句:“副本连接系统的通道周围会有守护者阻止闯入,通常会伪装形象融入环境,这里的守护者是商场里可移动的假人模特,还有其它杂物。”
301说:“有可能,它们好像发生了矛盾,打了群架。这种情况挺常见的,以前打群架误触警报的案例也不是没有。要是这样,你作为副本NPC可得好好教导教导它们。”
然后她笑了笑,像寻常闲聊一样,“不是什么大事,今晚不用着急,你先学习入职指南。”
“嗯,好。”孟柏很乖巧地点头。
301的目光又在她的脸上扫过,和之前的目光有些许不同,没有刻意在她脸上的某个位置定住。孟柏对比了一下,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之前301在定点扫描她的微表情,来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孟柏赶紧复盘了她遇见301后的对话,也不知是不是谨慎的本能,她的回答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真话。
“有的副本刚入职时确实会很艰难。”301说,“多带几次副本,熟悉后就会发现,虽然规则繁冗一成不变,枯燥无聊,但执行规则是最简单的工作类型,需要考虑的变数很少。”
301在安慰她,老员工在给新员工喂鸡汤。
孟柏没想到她真把自己那段绕口令一样的工作吐槽听进去了。
“而且系统也没有传闻里的那么无懈可击,”301眨了眨自己的人眼,用只有她俩可以听到的声音说,“系统的规则也有空子可以钻。”
孟柏一愣,301紧接着握住她的手,说:“嘘。别声张。”她的机械眼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冷了,“放宽心,好好干。”
“谢谢。”孟柏真心说。
她和治安三队一起走向商场的另一边,她不着痕迹地调整自己在人群中的位置,让自己不至于被发现对通道的方位一无所知。
副本与系统的连接通道在一辆冰淇凌车的车门后。治安三队依次进入车门,冰淇凌车的橱窗里依旧空无一人,一如过去的三十年。治安三队消失在车中。
孟柏关上了那扇褪色的铁门,挥开落下的灰,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冰淇凌车周围散落着解体的人体模特,瘸了腿的塑料椅,撕裂的太阳伞,还有砸瘪的灭火器。她走到一堆衣服前,从下层拨出一根狼牙棒,上面有新鲜的刮痕。
她一直走到电梯附近,才拿出手机给花妙海发消息。
孟柏:【他们走了。你现在在哪?】
花妙海:【我在你头上。我们现在一起上楼吗?】
孟柏:【不,我等下叫路明言下楼,你们直接离开大厦回家。我担心他们会回来。】
孟柏抬头,看到六楼围栏后探出一颗头。
孟柏:【冰淇凌车旁边的碎片是你干的?】
花妙海:【那些东西太诡异了,一直跟着我,一转头发现他们就贴在我脸上,很可怕,我没忍住就开打了。】
花妙海:【对了,你有在现场看到我的狼牙棒吗?我用的很顺手,可惜没注意弄丢了。】
孟柏颠了颠手里的狼牙棒,发消息说:【找到了,明天找个时间还给你。】
她收起手机,在商场里找了个角落躲起来,发消息让路明言下楼。她看着花妙海推着路明言离开光赫大厦的大门,进入一个视觉死角,不一会儿从死角里开出一辆黑车,沿路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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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市中心。
等他们走远后,她才出现在月光下,乘电梯回到了81层。
解锦程坐在办公椅上等她,见孟柏孤身一人上来,赶忙走来,把手机凑到孟柏脸跟前。
孟柏还以为他打了字要给自己看,刚伸手去接,手机里响起一道男性声音字正腔圆道:“他们有没有察觉到不对?”
“没有,都回去了。”孟柏缩回手,上了楼,径直朝员工的卧室走去。
解锦程快走几步拦在她面前,低头劈里啪啦字打得飞快,手机再次把他的文字播报出来:“这是我的房间,你去睡沙发。”
孟柏说:“我明天可是要替你的班啊,不能在床上好好休息吗?”
解锦程摇头,低头写字。可孟柏看都没看,直接越过他往房间里走。
解锦程着急,拦住她,努力做口型。
孟柏干脆两眼一闭,捂着嘴打哈欠:“我好困啊,我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推开他走进了卧室。
可她脚下一顿,呼吸一停,下一秒,她忙不迭退了出来。
“你怎么把宿舍搞这么邋遢。”房间里装修简单,物品摆放得还算有条理,可是那堆散发着冰凉酸辣气味的外卖盒让宜居度大打折扣。
解锦程低头写:你来得太突然了,我来不及收拾。
相比去呼吸残留剩饭气味的空气,孟柏宁愿在外面的沙发上对付一晚。
她盖好被子,定好闹钟,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解锦程,等我拿到这次副本的报酬后,我们一起报班学一下手语吧。”
解锦程疑惑,打字道:“为什么?这个文字语音转换软件免费而且方便,足够日常交流了。”
孟柏很认真地说:“你能保证时刻都带着手机吗?如果手机失灵,周围又没有纸和笔,口型的可辨识度有限,我们的交流会很不方便。”
解锦程想了想,问:难吗?
孟柏说:“我没学过不知道,可能入门会难些,但是熟能生巧。不用担心,我可是专业的兼职老师,如果你学起来困难,我会帮你的。”
解锦程低头思索片刻,微微颔首:好。
孟柏很欣慰,孩子愿意学,就是好孩子。
她定好闹钟,躺沙发上开始酝酿睡意。
咔哒,解锦程进了卧室锁上了门,上了床,盖上被子,翻身,陷入沉寂。
孟柏睁开了眼,看向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红白相间的邀请函,做成了硬板卡片的形式,卡片下方嵌着一枚芯片。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画布马戏团全球巡演即将开幕,诚邀您前来观赏,VIP客户凭此邀请函可享受进入后台与动物亲密接触,体验马戏团员工真实工作日常,与团长面对面深入交流等贵宾服务。
画布马戏团148名员工恭候您的光临。
如果是在路上被塞了这么一张卡片,孟柏会把它丢进遇到的第一个垃圾箱里。
可这是ATS-301塞给她的。
“系统的规则也有空子可以钻。”301说完这句话,握住了她的手,暗度陈仓。
治安三队的队长,那个有着蓝色机械右眼的系统员工,趁着出勤,在自己的全体队员面前,把一张马戏团邀请函偷偷塞在她这个冒名顶替的副本NPC“解锦程”手里。
真正的解锦程却说不认识3三队的人。
真有意思。孟柏想看着解锦程的卧室门,眼中乌云密布,她很可能被扯进一个阴谋里了。
32.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早上八点半,市中心车水马龙,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工位陆陆续续迎来他们的主人,困意尚未消散,疲倦已在上班族群体间蔓延。
不过这些在快点下班有限责任公司从未出现过。这里位置偏僻,人烟稀少,荒芜破败,藤蔓侵袭的光赫大厦足有五十层,却只开了一家公司,只有十三名员工。虽然数量少,可他们纪律严明,战战兢兢地在工位办公,眼睛直视屏幕,即便有员工从窗户上翻下,坠下高层,他们也一动不动。
咚——
□□与水泥的碰撞声让人不寒而栗。
距离窗户最近的员工抖了抖,他很想关上窗户,因为不管是跳楼还是寒风,他都快受不了了,可是他强迫自己坐在座椅上,把目光禁锢在电脑屏幕上。因为在他身后,一个身着黄色羽绒服的女子正把头垂在他肩上,声音幽幽道:
“想摸鱼吗?我们聊会天?”
员工不敢搭话。领班用手机播报了一遍公司的规矩,他记得里面有一条,说是黄衣女子搭话时,要保持工作状态,嘶,还有什么来着?
就他分神的这会儿,电脑桌面的颜色发生了改变,蓝色逐渐加深,悄然变成紫色。
黄衣女子说:“哎呀,你的电脑坏了。”
员工愣了一下,顿时慌乱起来。他回想规则,桌面变成紫色,要干什么来着?要重启还是要关机?
桌面的颜色还在加深,眼看愈发靠近深红,他横下心,按下了关机键。
电脑主机停止工作,嗡嗡声消失,他感觉安静得心慌时,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气声。
黑色的电脑屏幕反射出他身后的场景。黄衣女子的工牌缝在羽绒服上,杂乱的针脚中央,印着三个镜像颠倒的字,“解锦程”,可她不像有锦绣前程的模样,她眼下发黑,头发松散,整个人憔悴阴郁。
不会是这里先前加班猝死的怨灵吧。他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解锦程”偏了偏头,说:“你做错了。”
她的声音带着电流传输后的沙哑感,听起来有些失真,还有些闷,仿佛是隔着厚衣服,从腰腹发出来的,“接受惩罚吧。”
咚——
总经理办公室的铁皮柜被从里面撞了一下。
“花妙海,你怎么了?”路明言的声音从旁边的铁皮柜里传了出来。
“没事,打瞌睡时脑袋撞门上了。”花妙海闷闷地说。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穿过厚厚的红木门,穿过铁皮柜门,传进他俩的脑袋里。
铁皮柜沉默了一会,花妙海说:“第四个了。”
这次的副本一共十三个玩家,孟柏替代了解锦程成为NPC,解锦程替代了她普通员工的身份在电脑前坐班。玩家里有四名新人,两个在副本开始后不顾劝阻乘电梯逃跑,就此消失,还有一个新人没撑过第一个小时就坠楼身亡,而剩下的唯一一个新人,就是刚才发出尖叫的那个,恐怕也凶多吉少。
解锦程说如果在上班时间乘电梯去往其他楼层,就会彻底迷失在异变之地中。异变之地是一番什么景象他也不知道,但他从未听说有人进去那里还能出来的案例。
看来此次新人全军覆没。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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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不难,但需要保持冷静,牢记规则。新人往往不明情况,惊慌失措,贡献了大部分的死亡率,老手稳重得多,通常都能成功通关,新人的数量不会超过副本玩家的一半,51%的通关率就是这么来的。
孟柏还没找到通关率作假的手段,只能尽NPC的职责,维持通关率在平均线附近给系统交差。不过她会在过往通关率的基础上稍稍提高一点,放玩家一条生路。
她站在电梯前,微笑着朝下班的玩家挥手,只有花妙海回敬了道别语,其他人或麻木或严肃,几秒后全部被挡在电梯门后,她走回人走茶凉的公司,走到打卡机前,附身,将工牌凑上去。
滴。
NPC打卡成功,568号副本今日场准时落幕。
孟柏打了个哈欠,倒在沙发上,系统的结算消息发了过来。
【无限上升】:
307号试炼者,孟柏,你本次的通关总结如下:
本次通关568号副本成功;
用时8小时30分钟,超过0%的玩家。
【无限上升】:
你本次的通关奖励如下:
常规通关奖励:华氏币1500元整。
【无限上升】:
到目前为止,你所杀的玩家数为14,所杀NPC数量为7,总数为21,超过58.1%的玩家;
目前总点数为20。
请继续努力。
她刷新了页面,确定没有其他奖励后,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孟柏】:你好抠门啊,铁公鸡。
33.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咕咕~
孟柏摸出手机,向下瞥了一眼,瞬间瞳孔都缩了一下。
“够了吗?”花妙海收起手机,“汇款账户和先前的账户是相同的,密码一时一变,只有我本人才能实时操作。这样足够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花妙海处理大额金钱的淡定从容是轻易装不出来的。孟柏确认了她的身份,但被金额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她点点头,看向解锦程。
解锦程很优雅地白了她一眼,拉开了冲锋衣的拉链,把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几缕黑气从那里的皮肤下钻了出来,如同感应到热源的吸血蛭一样朝在场的另外三人探了过去。
花妙海从原地弹起来,接连后退直至后背抵墙,路明言的轮椅卡在了书架和沙发之间动弹不得,干脆单脚站起,跳着往孟柏身后躲。孟柏一看到黑气,瞬间恢复了语言功能,连连说:“好了好了快盖住吧快盖住吧。”
解锦程拉上拉链,被布料阻隔的黑气扭曲着消散在空中。
危机解除,几人围坐茶几,开始商讨宏图大志。
孟柏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建议我们建立一个账户存放发展基金,我一个人拿着钱,其他人用起来不方便。”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多钱,拿在手上总有些发怵。
路明言一直好奇花妙海到底给了孟柏多少“学费”:“多少啊?”
孟柏说了个数,路明言沉默了,解锦程挑了挑眉,但仍保持着风度。
花妙海不以为意:“这些钱还没我表哥一天败掉的多,不算什么的。而且你以后要发展机构的规模,会用到这笔钱的。”
孟柏看向她:“你愿意管理机构的资金吗?”
花妙海想了想,说:“要说个人的资金规划,我还行,但是涉及创业的话,我没一点经验。”她摊手,“有我表哥这个负面教材在,我爸妈不让我在出社会之前碰这些东西。”
路明言不解:“可你还是有这么多可支配资金啊。”
“这是我攒的零花钱啊。”花妙海理所应当地说,“我爸妈说只要我不用来赚钱,随便我怎么花。”
路明言又一次沉默。孟柏理解他,即便网络和传言让她对“富二代”这个群体建立了一些真真假假的轮廓,但真正面对面接触时,她仍然会被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震惊。
她说:“没关系,我们有个经验丰富的前总管,他会帮你的。”她转头,看向正在悠然喝茶的解锦程,“你会帮她的,对吧?”
解锦程疑惑,低头打字,语音播报出来:“我已经是房东了,坐着收租不可以吗?为什么还要工作?”
“房费在我处理掉你脑子里的怨灵的时候就缴清了。”孟柏毫不留情,“这里现在是我的机构的大本营,机构不养闲人。”
解锦程再次播报:“我的管理经验还停留在三十年前,你不担心我用过时的经验把钱全部败光吗?”
花妙海满不在乎:“这有什么?我学校的教材也都是早几十年前编写的,到现在不也还用着吗?”
解锦程叹气,平淡的电子播报音似乎也有些无奈:“好吧。”
“你想做的是补习类机构吧?”路明言问,“机构的业务都有哪些?”
“对,我要开一家教培机构,有偿带玩家过副本,教授副本的线索和技巧,把通关率卷上去,越高越好。”孟柏眼睛闪着寒光。
花妙海发出疑问:“可是规则里有一条,玩家不能交流未知副本的线索,我们只能趁系统检修,监控失效的时间开展第二项业务。系统检修的时间很不稳定,第二项业务限制很大。”
“这是我一直在想的问题,系统监控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孟柏两手交叉,撑住下巴,“系统的监控号称无孔不入,但事实上,我闯入568号副本替换解锦程时,系统没有发出警报,我替代解锦程履行NPC职责时,系统依旧无作为,我们四个人在副本场地公然谋划造反,系统安静得跟死了一样。”
他们四个的手机都放在桌面上,【无限上升】无限沉默。
“所以我推测,系统的监控在副本内会在一定程度上失效。在副本外,系统监控着玩家的一切,交流副本线索会导致通关率提高,死亡人数减少,需要被禁止,然而在副本内,掌控玩家生死的是NPC和副本本身,为了能让玩家顺利死去,系统需要放权给直接执行人,而它在后方通过治安队管理这些执行人即可。”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是一个安全屋,不仅没有NPC的威胁,还能避开系统的监控。”花妙海恍然大悟,“‘博士’,你把机构建立在副本里的举措太明智了。”
解锦程闻言神情复杂,低头喝了口茶。
“可惜这些只是猜想。我还没找到其他副本的线索,否则,我现在就可以试验一下,在这里交流未知副本线索会不会被系统检测到。”她看向其他三人,“你们有其他副本的线索吗?”
路明言和花妙海摇头,解锦程只是喝茶,然而孟柏目不转睛地盯他,锲而不舍地盯他,连路明言和花妙海也开始盯他,他终于喝不动了。
显然,这三个玩家都不相信解锦程对NPC同事的工作一点都不了解。
解锦程低头打字,语音播报的AI音有些怨气:“我只知道皮毛,关键线索是NPC的保命工具,怎么可能泄露给同事。”
孟柏三人失望地收回目光。
孟柏说:“等我找到其他线索后,再来试验吧。在这之前,还需要K9留意系统检修的时间。”
路明言:“收到。”
孟柏点头,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
花妙海打断了她:“等下,‘博士’,我们的机构有名字吗?不会就叫‘机构’吧?”
孟柏略一思索,说:“就叫‘404’。404教培机构,一个在副本外无处可寻,在副本内处于监控盲区的,不存在的补习班。”
当天晚上十二点,【无限上升】论坛内,一则名为“404查无此人生苦短,教培续命”的帖子刷新在首页,很快被其它帖子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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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柏躺在家里的床上,两小时内第五次拒绝了学生家长的家教续约意向后,对面终于偃旗息鼓,并开始询问是否有推荐的家教老师。
孟柏敲开研究生二师姐的聊天框,二师姐秒回:“?”
孟柏:【师姐还没睡呢?】
二师姐:【气得睡不着,气死我了,我被扣工资了。光看见我早上迟到五分钟,看不见我晚上加班两小时。】
二师姐的手速孟柏望尘莫及,她安慰的话还没打完,一下子收到对面十几条愤怒委屈的倾诉。
她的“摸摸”表情包夹在其中,显得特别无力。何以解忧,唯有金钱。
孟柏:【我这里有个家教的学生,马上合同到期了,我不打算续,家长想让我推荐个老师,师姐你有没有接手的打算?课时费还挺高的,学生也很乖,进步也快。】
二师姐:【教什么科目?发来我看看。师妹你之前不是很缺钱吗?怎么不续约了?】
孟柏:【和其他兼职冲突了,没办法。】
二师姐同意接手这个家教,孟柏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学生家长,如释重负。幸好师姐接手了,不然她还不知道今晚要和家长聊到什么时候。
家教结束后,除了大学课程和课题组的任务,她的其余时间都能投入到“404教培机构”与【无限上升】的对抗中。
404教培机构的员工群一条一条往外蹦着消息。
孟柏打着哈欠,本着今日事今日毕的精神,点进了“404查无此群”。
404查无此群(4)
K9:【为什么咱的招生贴标题是“404查无此人生苦短”,为什么要把两个不相干的词语拼在一起?】
解锦程:【为了降低被系统检测到的频率。如果你用手机刷贴,“人”后面的字会被折叠,首页只显示404查无此人。】
K9:【可是其他玩家也只能看到前四个字啊,我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它是我们的招生贴,差点就刷过去了。】
花妙海:【你是已知招生贴,带着寻找它的目的刷论坛的,刷过去没关系,可是其他玩家不知道,肯定有人看到后好奇地点进去,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解锦程:【花妙海说得对,我就是这样想的。】
K9:【……】
花妙海:【其实是因为我一直没找到招生贴,就开始刷别的帖子娱乐,看到这个标题太奇怪就点进去,发现是招生贴的。】
解锦程:【可惜我们机构还没开张,我想起更吸眼球的标题都没有素材。】
K9:【标题党。】
解锦程:【对,你活动腿脚的时候也活动下脑子,去看看自媒体都怎么做的。】
花妙海:【哇噻,三十多年前就入土的老古董都知道自媒体了。】
解锦程:【我是死了,又不是断网了。】
手机从孟柏的手里滑了下去,她太累了,精力告急,总归群里没有要紧事,其他一切明天再说吧。
34.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早上六点半,孟柏被手机铃声吵醒,她眼皮都没掀一下,长久以来关闹钟睡回笼觉已经让她形成了肌肉记忆,手指习惯性地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铃声变戛然而止。
孟柏的意识短暂回笼后,即将回归梦境。
可她的思绪莫名偏了一偏,多想了一瞬。她昨晚结束了所有家教,今天上午也没课,所以睡前特意把闹钟关掉了,理论上来说,今早应该没有闹铃的。
孟柏感觉有些不安,睡意回归的速度变慢。如果不是闹铃,那应该是……电话!
她腾地起身,睡意全无,捧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导师的未接电话。
孟柏无声尖叫。打开导师的通讯界面,手指在拨号按钮上停了又停,怎么也没敢回拨过去。
手机界面一暗,铃声再度响起,导师又打了过来。
孟柏战战兢兢地接听,心里连起三份道歉稿。
“孟柏啊,你起了没有?”
孟柏刚想回答,结果导师根本没给她留回话的空隙,接着说:
“最近编写教材的那个事不是你大师姐负责的吗?但是她马上要写个项目申请书,任务有些重,所以我想,这个教材剩余的编写工作,就交给你吧。”
“我?”孟柏惊诧说,“老师,可是我本科课程都没有上完啊。”
“没事,这个教材方向和你的大多数课程都没关系,你多做调研,把最后两章写一写就行。”
孟柏闭了闭眼,认命说:“好的老师,我尽力。”
导师嗯了两声,又寒暄几句,通话接近尾声,没有提起孟柏挂他电话的事,她暗暗松了口气。
“哎?你刚才怎么挂我电话呢?”导师平静的回马枪让孟柏又一次慌了阵脚。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决定编造一个替罪羊:“不好意思老师,当时我的手机没在手边,是我家猫挂您电话的。”
导师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记得和师姐交接工作,就挂断了电话。
孟柏给她那只尚不存在但将来一定会有的猫女儿道了个歉,倒回床上,蒙上被子,却怎么也寻不回出走的睡意。
窗外在下雨,舒缓了她烦躁的情绪。她胡乱对付了两口早饭,坐在窗前,听着雨声,开始重新制定被突如其来的工作安排打乱的日程表。
首先是她最关注的事,处理404教培机构的事务,查看招生进展;
给谭清一回复,拒绝加入他们的组织,但保留合作可能。
调查画布马戏团的线索,如果无突破,从解锦程身上下手,调查治安三队的队长;
等课题组的上班时间开始后,与师姐交接教材编写工作;
如果做完以上工作后,今天的时间仍有富余,就去光赫大厦考察冰淇凌车上通往系统内部的连接通道。如果她考察得太晚不便回家,就在81层住一晚,睡沙发。
她敲键盘的手指停了停,随后果断删掉“睡沙发”,在下面加了一条新的代办事项:
让解锦程给自己收拾出一个房间。
她不能总睡沙发,那张沙发太软,对腰不好。
一切安排妥当后,孟柏进入【无限上升】论坛,立刻就被系统一条公告吸引了视线。
“985号副本第210次通关失败,全员死亡,请玩家继续努力。该副本生还率保持为0%。”
在优绩主义中生活了二十年,经历了三年灰色高中洗礼的孟柏对这个副本的编号尤其在意,更别提生还率后是一个显眼的“0”,让她多看了好几眼。
不过不关她什么事,孟柏按照日程安排来走,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事业上。
404教培机构的招生贴早已被其他贴顶了下去,她搜索关键词“404查无此人”,却一下搜到了几十条帖子,按热度高低排序,招生贴排在最后一个。
看来解锦程写的招生语还是有些过时了。
她点开帖子,里面的留言寥寥无几,大多在无意义地水经验,只有一条切题。
“一拳打爆暴虐龙”:滴滴,楼主的“多对一教学辅导”靠谱吗?要求“及格率”在多少以上?
“地球撞小行星”回复暴虐龙:我在好几个帖子下面看到你了,太空环和其他有名气的组织没回复你吗?怎么都跑来问这种“三无”机构了。
暴虐龙回复小行星:他们都不接。
小行星回复暴虐龙:价格没谈拢?保命的事不能心疼钱,小机构没背书没战绩没信誉,小心考试前卷定金跑路,你哭都只能进考场哭了。
暴虐龙回复小行星:不是,因为考试的及格率太低了,他们才不接的。
小行星回复暴虐龙:太空环机构连2%的及格率都收,你的考试及格率比这个还低吗?
暴虐龙回复小行星:你别套我话了,我直接和帖主沟通。
小行星回复暴虐龙:那我大概知道了,祝你能赚下次的卖命钱。
论坛黑话,为了防止被系统监测到违规买卖线索的行为,玩家用“考试”替代“下副本”,用“及格率”替代生还率。
而“祝你赚下次的卖命钱”是系统内玩家之间独有的祝福,“卖命钱”是玩家对副本通关奖励的戏称。在死亡如影随形的世界里,戏谑与自嘲仿佛能让血腥味淡一些。
“一拳打爆暴虐龙”的发言在凌晨三点,一直到现在也没获得楼主的回复。
孟柏看了眼时间,七点一刻,今日无工作的楼主应该还在睡梦中,可是人命关天,时间不等人。
孟柏拨通了解锦程的电话,在听到他带有明显睡意的嗓音时,她暗暗痛心。
就这一次,以后她一定明确上下班时间,下班时间决不打扰员工休息,绝不让自己彻底长成导师的模样。
“招生贴有人咨询,你是楼主,现在就去回复她一下吧,她看起来挺急的。”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杂乱的摩擦声,孟柏这才想起解锦程无法说话,于是挂断电话,改用语音发过去。
解锦程很快打字回复:“我去看看。”
然后就没了动静。
孟柏不放心,再次发语音说:“沟通完之后无论合适与否,都要给我反馈。”
她又翻找了一遍招生贴,没再找到第二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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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有些失落。她捧着脸看窗外的雨景平和自己的心态,摸出纸笔,梳理起当前机构的弊端。
小机构刚开张生意不好只是最表面,最不足为道的问题。最要紧的,是他们的定位与业务重心发生了错位。
一方面,虽然多对一带下副本的生存率高,但效率太低,不仅收不了太多人,还会降低自己人的生存率,这就违背了她的初衷;但另一方面,他们人手太少,一旦学生多起来,每个人的任务就会过重,过副本不是件轻松的事。
最重要的是,这样费时费力的工作对接的玩家太少,发展势力会很慢。
孟柏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好像要将这些困境一起咬碎一样。
她想起了导师安排给她的任务,灵光一闪。既然初期人手不够,就不执著于招生,把业务重心则放在编写教辅上,低价卖出,广撒网。
孟柏在“编写教材”上画了一圈又一圈,笔突然停了下来,他们最大的缺陷摆在了她面前:
他们下的副本太少了。经验太少,题型也太少,很难形成知识体系。
她的视线在纸上巡视了几个来回,最终得出结论:她要多下副本,有选择地下副本。
先下具有代表性的高难度副本找到关键通关技巧,然后把同类型的小副本快速通关搜集题型和变种,边下边记录,边下边总结。
言灵类型的副本她下了三个,结合她之前的通关记录,可以写一个初步的言灵类通关大纲。那接下来的副本,她暂且不下言灵类,同一科目的题短时间做多了思路会僵化,她打算换个科目。
画布马戏团的VIP邀请函在桌上泛着冷光。
孟柏夹起那张邀请函,细细端详。
这张邀请函出现得也太是时候了。
咕咕~
孟柏以为解锦程与那位学生的谈话有了结果,立刻拿起手机,却发现日程表上的事项主动找上了自己。
谭清一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加入自己的组织。
她拒绝了谭清一的招募,但留言说,如果以后有需要,她很乐意合作。
出于谨慎,她没有告诉谭清一自己要独立发展势力的信息。
日程表的前两项完成,孟柏开始进行第三项——调查画布马戏团。
她首先进入论坛,搜索框键入了“马戏团”,底下迅速出现了关联词条。
“985号副本再现无人生还,画布马戏团绞肉机称号名不虚传”。
孟柏看着那行词条许久,然后再次给解锦程发消息:
“我今晚去一趟光赫大厦,在那里过夜,记得给我收拾出来一个房间。”
“怎么这么突然?”
“监工。”
解锦程好一会儿才回复:“……房间给你按最低标配准备。”
“没关系,我可以抢你的房间。”孟柏说,“和那个学生沟通得怎么样了?”
“沟通很愉快,但是我觉得她的单子我们接不了。”
解锦程一句话分两个消息发。
“她的下一个副本是985号。你知道985的传说吧?”
35.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我在论坛上看过了。”孟柏捂着鼻子,打开窗户,让带着水汽的风把室内的浑浊气息吹散,“985号副本两百一十场没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光赫大厦虽然偏僻,但正因如此,这里的空气比市中心干净许多。
她把包丢在茶几上,坐在解锦程的对面。解锦程拿起手机,将早已输入的内容播报了出来:
“报名的学生叫严英发,女,18到22岁,此前下过两个副本,下一次进副本的时间在20号,也就是这周五,副本编号985,她独自一人,目前没有加入任何组织。她能够支付的学费是她前两次得到的副本奖金。”
孟柏听着,二郎腿晃了晃,说:“公司有打印机吗?把她的信息按照简历格式打印出来,以后的学生信息都打印成简历。”
“你要收这个学生吗?”解锦程打字,“她出的钱比花妙海少得多,副本难度却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钱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挑战。”孟柏随口说,“我想进这个副本,严英发是个合适的渠道。你有问她有没有异能吗?”
“我问过了,她说如果想知道她有没有异能,就去她说的地址见一面。”解锦程将一张字条推到孟柏眼前,“我查过了,那里现在是家宠物店,周围有摄像头。”
乐贤街博后路64号。
孟柏记下了地址,当即站起来,说:“我们现在就去面试,越早越好。”
傍晚七点,孟柏和解锦程的出租车停在立交桥下,他们面前是一家宠物店,张贴着卡通贴纸和入店须知的门面透出柔和的灯光,一只布偶猫在玻璃门后优雅踱步,见有客人朝门边走来,竖起了毛茸尾巴。
孟柏推门而入,前台电脑后坐着一个小哥,头也没抬,有气无力道:“欢迎光临,请问两位需要什么服务?领养宠物还是购买宠物用品,宠物绝育还是救济流浪动物?具体流程都可以扫码观看视频演示。”
店内一览无余,隔离栏后的大型犬热情地摇着尾巴,玻璃猫屋里的奶猫蹒跚学步,笼内金丝熊咬着铁丝磨牙,小香猪旁若无人地进食,对陌生人的到来没有一点警惕。
前台小哥见来人不说话,终于支楞起来,他顶着黑眼圈,有些驼背,忐忑不安地对着两名从头包到脚的顾客说:“你好?你们……需要什么服务?我们这里是家宠物店,因为经常救助流浪动物,基本不赚钱,我不是老板,也不管钱……”
除此之外没有第四个人。
孟柏说:“你好,是严英发介绍我们来的,说这里有免费领猫粮活动。”
“哦。”前台松了口气,眼皮耷拉下去,放下手机。
孟柏看到拨号界面一闪而过,上面已经输入了报警电话,但没有拨出去。
孟柏突然煞有介事地问:“噶一只橘猫的蛋可以换多少骨头小饼干?”
前台一愣,说:“三,三只金丝熊和五只花枝鼠?”
孟柏又说:“如果一袋狗粮够一只金毛吃三天,够一只边牧吃七天,那么够一只金毛和一只边牧一起吃几天?”
前台说:“吃一顿,因为边牧把狗粮盒打开了,和金毛把狗粮全吃了。”他答完后,小心翼翼地问:“我答对了吗?”
孟柏不置可否,问出最后一个题:“如果把985的毕业论文查重标准定为1%,那么结果将是——”
前台说:“无人生还。”
孟柏的目光下移,看向前台的身份牌,问:“你是‘严英发’?”
身份牌上分明写着:车晗日。
车晗日摇头:“严老板中午接到一个求助电话,出门了,让我等到说暗号的客人后打电话给她。”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下一秒,一阵音乐声却在店内响起,车晗日从宠物笼夹缝中拾起一部手机,不咸不淡地惊诧了一下:“严老板的手机怎么在这儿?”
孟柏眉心微皱,戴着墨镜口罩和头盔的好处就在这里,她可以随意做表情而不被人察觉。
或许严英发真地响应求助电话出门去了,出门太急落下了手机,但明明有人能替代自己出门,却一定要毁约,孟柏更倾向于严英发其实没有离开,她正以某种方式观察着店里的情况。
布偶猫弓着身子蹭孟柏的脚,发出呼噜声响,孟柏若有所思地弯腰摸了摸布偶猫的头,说:“算了,你在这里就行,我想买猫粮,能帮我去仓库拿一些吗?”
车晗日有些犹豫。孟柏指了指和金毛拉布拉多玩得不亦乐乎的解锦程,说:“你看他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吧。”
车晗日长叹一声,丧丧地说:“好吧。”他把两部手机都拿走,还锁上了电脑,才走进后门。
孟柏立刻走到宠物笼前,那只布偶猫指引她一般跳到了上来,爪子按在其中一只小笼子上。孟柏凑近一看,那个笼子的门锁发生了扭曲,即使拔开插销也无法打开,里面的金丝熊急得吱吱叫,把铁丝咬得水淋淋的,也无法咬断分毫。
孟柏伸手拧铁丝,但格子太小,她的手指不好发力。她四处打量,忽地看到凳子上放着一把宠物指甲刀,立刻拿来绞铁丝。
布偶猫咪的一声跳远了。
铁丝在指甲刀下橡皮泥一般断掉,孟柏一把门打开,金丝熊就急切地窜了出来。毛绒球一样滚落宠物笼组成的阶梯,落地后避开玻璃门窗,在墙壁的掩护下慢慢膨大,毛发变深,身上的颜色丰富起来,不出几秒,一个戴着黑塑料黑框眼镜的短发女孩凭空出现在孟柏面前。
车晗日此时抱着猫粮出现在后门门口,拖着鼻音嗡嗡说:“一次买够三包猫粮可以打折,加入会员充值五百送一百,其它的活动我不清楚……老板,你回来了?”
严英发气定神闲地说:“回来了,猫粮放下,你今天可以下班了。”
她的声音很细弱,让孟柏怀疑她的真身不是人,而是那只金丝熊。
车晗日有了一丝活力,他放下猫粮,收拾东西,推门,打伞,消失在门外,动作快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店里只有孟柏,解锦程和严英发三人。孟柏问:“你的异能是变形?”
严英发说:“我可以变成哺乳动物。”她引导孟柏在小桌旁坐下,又端来三杯热饮。解锦程被狗缠着无法脱身,于是孟柏和严英发两人相对而坐。
孟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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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锁起来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严英发轻轻摇头,说:“不是。我本来只是在那里午睡,忘记门锁被猫咬坏了,才被关在了笼子里。”她说话的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好像刚才急得吱吱叫的金丝熊不是她一样。
孟柏问:“如果我没有发现你的异常,你怎么办?”
严英发不以为意:“等店员下班后变成更大只的狗撑坏笼子就好了,最多流点血。”
她的心态要么好到爆炸,要么早已碎成粉末,不会再碎了。
“任何哺乳动物都可以变吗?”孟柏对她的异能很感兴趣,“有没有什么限制?”
严英发说:“我需要学习动物的构造和习性,经过练习才能变形成功。目前我只能变我店里有的动物。”
孟柏好奇问:“能维持多久呢?”
严英发喝了口热饮,说:“看我心情啊。只要时间别超过动物的寿命就好。”
她的异能和马戏团很适配,孟柏想,他们的胜率说不定能加上一成。她直入主题,说:“我能看下你收到的985号副本的通知吗?”
严英发拿出系统通知界面和一张卡片,卡片是画布马戏团的门票,与孟柏收到的VIP邀请函不同,这张“普通成人票”上只有副本编号和名称,演出时间,以及顾客的姓名,只不过严英发的真实姓名被她自己的手指挡住了。
系统通知她,本月20号在云绒家具城的布艺区,从一扇紫色窗帘后进入副本。
孟柏问:“你是怎么拿到这张卡片的?”
“很倒霉的,”严英发说,“我买了杯带盲盒的奶茶,从盲盒里拆出来的,紧接着系统也给我发通知了。”
盲盒,盲盒有普通款,肯定也有隐藏款,玩家里应该也有收到VIP贵宾邀请函的。治安三队队长给孟柏的那张,应该是放入盲盒前被她拿到的。
严英发问:“怎么样?博士,我可以入学了吗?”
孟柏说:“可以,你通过面试了。”她指了指解锦程,说,“这是助教,你可以叫他,X。他会和我们一起进副本。”
解锦程摸狗的手停在空中,瞪大了眼看着孟柏。
但孟柏和严英发都没关注他,孟柏接着对严英发说:“等副本那天我们在云绒家居城门口集合,一起从窗帘后的入口进副本。至于定金和尾款,联系X助教支付。”
严英发爽快答应,没一点疑问,甚至当场就要转账。
孟柏问:“你不怕我们骗你?”
严英发说:“死在副本里也用不上这些钱了,被骗走就被骗走吧。从副本里赢下来的钱,回归到副本离去而已。”
孟柏:“既然你看的这么开,为什么在面对0生存率的副本时还一个个向机构寻求帮助呢?”
严英发:“两码事嘛,事情发生前我尽力而为,才能在事后坦然接受结果嘛。”
孟柏看着桌上那杯她没喝一口的热饮,内心对严英发的话深表赞同。
解锦程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他不解,愤怒,委屈,但没打断他们的谈话,只是站在靠门的位置,向孟柏转递着要离开的信息。
36.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6
距离云绒家居城的常规闭馆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但因为最近治安不好,家居城缩短了营业时间,引导员已经开始疏散顾客了。
孟柏提着一个行李箱,和解锦程一起在展区内避开所有的引导员,直奔布艺区而去,她的围巾里时不时冒出一只金丝熊,看一看四周的环境就缩回去。
她来之前对这里做过调查,主要消息来源还是路明言。
城里发生了几起碎尸案,而碎尸案的受害者在生前最后被监控拍到的地方就在家居城内,但经过搜证和笔录,警方没在家居城发现任何线索。
警方让家居城收好口风,不要透露给大众,但流言依旧从职工中流传开来。谣言说家居城内躲着一个连环杀人犯,藏匿在家居城内,白天过着寄生虫一样的生活,晚上像沙虫一样钻出洞穴,将受害者拖入巢穴残忍杀害。
也有传言说,家居城内埋了具尸体,这具尸体长久不被人发现,无处伸冤,逐渐产生怨念,催生恶鬼,恶鬼害人,是为了增大曝光度,让人发现它的尸体。
谣言会传播真实的恐惧。很多引导员劝走了自己负责区域的顾客后一刻也不想多待,关灯下班,很快就没了人影。
孟柏和解锦程附近只剩布艺区的一名引导员还在对看床品的母女解释提前闭馆的原因。
那名引导员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神不停地看向其它还亮着灯的板块,生怕那里的同事先她一步下班,最后只剩她一个。孟柏和解锦程黑暗的展区中靠近,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他们来到窗帘区,一眼就看到了唯一一张深紫色的窗帘,它挂在墙上,高大神秘。
孟柏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引导员和顾客母女,她们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于是拉开了紫色窗帘的一脚,窗帘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通道。
她昨天来家居城踩点时,这里还是一堵白墙。
“走吧。”这里就是副本的入口了。
金丝熊缩回孟柏的口袋中,孟柏拖着行李箱踏进通道,解锦程紧随其后,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紫色窗帘后。
那对母女顾客有些遗憾,但闭馆不是一个引导员能决定的,于是相伴离开。
引导员松了口气,匆匆走向照明灯的开关,却看见窗帘区有两个顾客的身影闪过。
她默默叹气,脚下一转,快步走向窗帘区,脸上再度挂上职业微笑,开口说:“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闭馆了,请您尽快离开……”
她的话滞留在口中,眼前窗帘底部的穗子还在轻轻摆动,却没有一个人影。
“请问还有顾客在吗?”她走近布料展柜,又掀起窗帘布,窗帘后只有一面白墙,墙与窗帘布之间的缝隙根本不够一个人藏身。
“哎?人呢?刚才还看见了。”她心里突然冒出家居城闹鬼的传闻,后背一阵发凉。
“还有人没?没人我就要关灯了!”同事的喊声吓得她险些叫出声,她急忙朝外面走去,说:“有人有人,等等我,我马上出来。”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孟柏走了大概十分钟,手电骤然熄灭,行李箱猛地脱手,消失在黑暗中,就像被人抢走一样,紧接着她发觉身后解锦程的脚步声消失了。
“严英发,你还在吗?”她伸手探向围巾,毛茸茸的一团也不见踪影了。
她被黑暗的通道孤立起来,短暂地茫然后,她决定继续向前走。
她只走出几步,黑暗中就有了别的颜色,那是一团黄色的物体,扁扁地摊在地上。
孟柏加快脚步,走近后,看到一张狮子皮,一张雌狮的皮,在肚子上,就一个半米长的豁口,边缘平整。
皮毛摸起来很真实,可是从豁口观察皮毛内部,看不到一点血管或组织纹理。
这就像一张制作精良,极其逼真的皮套。
让她钻进去吗?孟柏看向四周,似乎她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她扒开皮套上的豁口,套在头上,慢慢把上半身挤进去,把头放在雌狮的头上,手伸进前爪中,然后蜷起腿,把下半身也塞了进来。
孟柏整个人刚一钻进狮子皮中,雌狮肚子上的豁口就自我修复一般闭合了,紧接着,孟柏感觉到全身开始发痒。
她的皮肤开始延伸,直至和雌狮的皮毛严丝合缝,她头骨开始变大,肩胛骨开始变高,四肢肌肉撕裂生长,她的视力变得清晰,牙齿变尖变长,她的爪子锋利无比,尾巴粗壮,拍打地面发出结实的闷响。
她变成了一头真正的雌狮。
孟柏四脚着地,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跑又跳,伸缩利爪,她跳过了学习如何成为一头狮子的过程,动作娴熟地做一头野兽,似乎这具力量充沛,野性十足的身体与生俱来。
黑暗被掀起一角,明亮的光透了进来,孟柏的瞳孔缩了缩,朝光亮走去。
她顶开帷幔,来到露天马戏团的高层看台上。而她进来的地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入口,不断有动物进来,各自找到合适的位置,或躺或坐。
孟柏作为一头狮子随大溜,也沿着栏杆走,一边找座位,一边观察楼上楼下的情况。
她所处的高层看台被分成一格格包厢,铺着干草,挂着供鸟类休息的木条,是专为动物提供的,下方是排布座椅的阶梯看台,人类陆续进场,座椅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抬头,神态各异地看着高台上的动物入场。
正如狮子能察觉到羚羊的恐惧一样,孟柏能感觉到人类的恐惧。他们大部分都怕她,但有几个人,在气势上与她一同站在捕猎者的地位。
异能者,孟柏对他们很关注。
这是个大型副本,有两百多个玩家,把楼下的座位快坐满了。但在一个角落,玩家默契地在一个人周围空出一圈来。孟柏的狮子眼瞳孔变化,清晰地看到那人脸上的骷髅纹。
孟柏挑了个骷髅面斜对面的包间,卧在了干草上,一边在人群中寻找严英发和解锦程,一边留意骷髅面的举动。
她的耳朵一动,身体矫健地跳起,在空中转向,颈毛蓬起,眼神低沉。
一只异瞳白猫站在包厢口,被孟柏的举动怔在原地,但很快恢复从容,说:“看来你适应得很快。”是治安三队队长的声音。
“前辈。”孟柏的身姿放松下来,白猫跳到了栏杆上,优雅地坐下,孟柏看清她的蓝瞳是机械眼。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靠气味。”白猫说,“你又是怎么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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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靠近的?”
“听声音。”孟柏听到了白猫的脚步声。“前辈,你找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这里有个兼职,想问问你接不接。”
孟柏问:“系统允许吗?”
白猫的胡子翘了翘,没有说话。
“好吧,”系统不允许的事孟柏也没少干,“是什么事?”
白猫看着楼下的观众台,说:“你想杀死系统吗?”
作为玩家,孟柏当然想把系统碎尸万段,但作为“解锦程”,一个原定路线是在系统养老的NPC,她想杀死系统就有些奇怪了。
孟柏问:“为什么?”
白猫转过头,猫眼眯了起来,做了个很冷的笑。
系统强迫普通人进入副本,受到【无限上升】的控制和威亚,对待自己人也冷酷异常,玩家与员工在系统的眼里只有职能区别,没有情感差异。
违反了系统规则,面临被抹除命运的员工不甘受死,他们躲避系统的追杀,抱团建立了反抗组织。
白猫原本是治安六队的一员,负责清除系统和副本内的异样,破坏副本的玩家,反抗系统的NPC,大多死在他们枪下。
她原本遵守系统规则,按部就班地当一个麻木的杀戮机器,对待玩家和同事毫不手软。
让她叛变系统的诱因,是在过去的一次任务中,反抗的玩家使用了变形道具混入了六队,白猫无法辨别队员的真伪,她自己也遇到了一个假冒者。在她寻找解决办法时,系统迅速做出决断,为她找到了真正的队友,命他们剿灭玩家。
白猫一如既往地完成了任务,杀死了所有反抗玩家,但当她集结队伍准备返航时,却迎来了另一支队伍——一支被系统派来剿灭自己的队伍。
系统也无法辨别白猫队友和变形玩家的真伪,于是决定消灭在场的所有人。它先让他们自相残杀消耗白猫的力量,同时派出另一队收拾残局。
“系统不在乎我们的生命。它不会为我们做出努力。”白猫说,“任何诱因都会成为它剿灭我们的借口。”
孟柏让自己拥有解锦程的立场,拥有他的经历和想法:“为什么选中我?我没有被系统迫害的经历。”
“因为你上班的时间还不长,还没有彻底被系统同化。”白猫看着孟柏,猫脸很严肃,“你现在仍能察觉到现实与副本的界限,但当你上班的时间足够长,你的自我意志会被系统吞噬,你会从内而外地融入到副本中,永远沉浸在NPC的角色里。那时你就是副本里的囚徒,无法回到现实中了。”
孟柏作出思索状,说:“可我无法辨别你说的真假。”
白猫把头伸进腰间的毛中蹭了蹭,衔出一件东西,跳下栏杆放在孟柏的爪前。
那是一把带着六位数字滚轮的钥匙。
“你可以自己去看。”白猫说,“这是一把□□,能带你去任何副本,随时可以出来。你可以自己去观察NPC的状态。它们上班的时间越长,自我意识越薄弱。”
孟柏看着那把钥匙,狮瞳中闪着兴奋的光。
有了这个,她不就想下什么副本下什么副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吗?
简直就是真题神器!
37.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严英发自觉地顺着孟柏的前肢,爬到孟柏的头上趴了下来。
动物们的目光都都放在楼下,昏暗的观众席比明亮多彩的舞台更具有诱惑力。孟柏放轻脚步,肉垫踏在地板上寂静无声,没有动物注意到她的离开。
她下了楼,机制鸵鸟正排队进入后台,她借着鸵鸟们的掩护压低身形,腿脚发力,在地上点了几下,就无声地跃进后台,来到一条长长的弧形走廊,她很幸运,这里没有马戏团的员工。
“袋鼠在哪?”
严英发说:“前面第五个门里。”
孟柏靠着墙走,她的鼻子比以前灵多了,而且早已录入了许多动物的气味信息。
第一个门里杂乱无比,还有许多化学制品的气味,是化妆室。
第二扇门里有猴子的气味,她能听到他们的吱吱叫声。在她经过门前时,他们同时息了声音,门缝后出现了几只窥探的眼睛。
孟柏还没去辨别第三扇门里的气味,就听到了鸟叫,规律的叽叽叫声中时不时夹杂着一句声调僵硬的话:
“救命啊,我怎么变成鸟了?”
孟柏路过时朝开着的门里看了一眼,七彩鹦鹉张开羽冠,歪着头说:
“救命啊,我怎么变成鸟了?”
孟柏越过这扇门,想起了解锦程,如果他变形成了鹦鹉,会不会恢复说话的能力。
孟柏问:“你在这里见过X助教吗?”
严英发趴在孟柏的头顶,身体随着孟柏的脚步晃动,像个富有弹性的水球。
“他在观众席,第五排左数第5个座位,在一个柱子旁边。他本来想选柱子后的座位的,因为他不想被台上的马戏团注意,可是有个红头发的女生抢先一步,我就把我的座位给他,跟他说我来找你了。”
“红头发的女生?她有同伴吗?”孟柏走到第四扇门前,半掩的门后只能看到两排衣架,挂着几件连体服,和马戏团华丽的风格不同,这些连体服都很朴素。
“好像有两三吧,有个块头很大,声音也大,他说话的时候,我爪子下面的地板都在震。另一个人我没注意,他存在感不强,我感觉他在隐藏自己。”
孟柏的鼻子喷出一股气。胡桃,马行风,梁戈也在这个副本里。他们三个结伴下副本,不会是常规的行程,一定另有所图。
一个生存率为0的大型副本里,出现了叛变系统的员工,猎杀异能者的骷髅面,孟柏这个非法教培机构新势力,还有她曾经合作过的前队友。
她几乎能预想到这里不久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场面了。
第五扇门和前四扇门隔得很远。严英发差点被规律平缓的颠簸哄睡时,孟柏说:“到了。”
严英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开黑豆小眼,说:“你听,是不是在喘气。”
有两道喘气声,同样的沉重、拖延,每一声的长短都不一样,每一次进气的大小都不一样,像个生锈的手风琴,被扭曲着奏响。但是即便如此令人不适,喘息依然很刻意,很坚定地进行着,就像……
就像这个生物在学习喘气,却不清楚喘气的规律。
它在模仿,但是经验不足,学习样本不足。
孟柏走到门前,眼前的场景让她深感不适。
一只两米多高的袋鼠直直地站立在她面前,眼睛平视着孟柏。
严英发纠紧了孟柏的皮毛,说:“你看,这样不可能活着,对吧?”
绝对不可能。
这只袋鼠,脖颈被折断,鲜血淋漓,其上空空如也,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头颅,被塞进了育儿袋中,和育儿袋里小袋鼠的头一起,四只浑浊眼睛神经质地小幅颤动,锁定了孟柏,它们一起呼——吸——
孟柏也有意识地作了个深呼吸,但她的呼吸平稳深长。
如果袋鼠把炸弹随身携带,那最有可能放在育儿袋里。孟柏看了看那两只畸形头颅下方的育儿袋,那里被毛发遮挡,看不出形状。
她踏进这间屋子,尾巴一扫,带上了门。
“我感受到危险在靠近。”严英发说,“如果你要捕猎的话,先让我躲起来,以免我被误伤。”
她爬到孟柏的肩胛骨上,拽着她的毛小心地向下攀爬到孟柏的肋骨下,抓着毛发的爪子一松,摔了个四脚朝天,但她丝毫不敢停留,翻过身一骨碌跑走了。
这只“袋鼠”很蠢。准确来说,现在控制着这具袋鼠尸体的东西很蠢。它不知道断掉的头颅应该安放在脖颈上,看见育儿袋里伸出一颗相似的头,就以为育儿袋是专门用来放头的地方。
这么蠢的东西,是怎么杀死叛变员工的?
袋鼠的身体向后仰,撑地的尾巴弯曲,绷紧,蓄力,然后猛地爆发,两米多高、浑身肌肉异常膨胀的袋鼠朝孟柏冲了过来。
孟柏侧身跳开,后腿被袋鼠的脚爪划开一道口子。
疼痛刺激了孟柏,激发出一股浓烈得前所未有的杀意,她发出一声怒吼,是狮子的吼叫。
袋鼠在门前刹住闸,它跳起来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孟柏,再次后仰,冲了过来。
孟柏巍然不动,看准时机,在袋鼠冲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向旁边一跃,跳到了墙上,躲开了袋鼠的直接冲撞,随后她四肢一蹬,从侧面扑向袋鼠,利爪出鞘,深深扎进袋鼠的皮肉中。
她的重量和冲劲把袋鼠带倒在地,失去了地面支撑的袋鼠一时无法攻击,孟柏立刻翻身踏在袋鼠身上,利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袋鼠的头颅血溅当场。
雌狮的爆发力比孟柏预想的还要强大。她先是惊叹,而后惊喜,再次扬起利爪,将另一颗袋鼠的头颅撕碎。
袋鼠停止了挣扎,归于死寂。
“万岁!”横梁上的严英发探出头,小声呼喊到,“你打败了双头怪物!”
孟柏翻过单数的身体,把断掉的头颅和畸形的小袋鼠拖出来,育儿袋立刻瘪了下去。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划开了育儿袋,里面血管发黑爆起,脓血流了一地,哪里都不见炸弹的影子。
“你在找什么?”严英发问。
“找……”孟柏止住声,目光一凝,看向房门。
门把手下压,门被推开,头戴羽毛的八字胡员工走了进来。
“你适应好袋鼠的尸体了没?”他的脖子僵硬,连带着头颅一起转动,“你去哪了?团长要见你,他说你杀了袋鼠,丰富了他的尸体图鉴,他要给你升职加薪,升你为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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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语气有一丝调侃和不屑,来源于嫉妒。
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把头颅升了起来,脖颈像弹簧一样伸长,像蛇一样弯曲。他的身体仍站在门边,但脖颈将头颅送向角落化妆台桌底,探向铁笼的阴影,探向屋顶的横梁,“你没融合成功吗?”
砰。
门在他身后关上。
装饰着羽毛,贴着八字胡的头颅转了过来,脖子弯曲出一个半圆,他悬在空中,看到一只雌狮在他的身体旁边,她的嘴角弯起来,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意,然后她扬起利爪,朝他光秃秃的脖颈拍了下去。
啪嗒。
羽毛八字胡的身体倒地,脖子以下无法动弹,脖子软哒哒地拍在地上,不停扭曲蠕动,却怎么也无法抬起,像一只从树上坠落的蟒蛇,柔软粘腻。
严英发爬上一只古色古香的翻盖道具箱上,问:“把他也放进道具箱里吗?”
她跳了跳,箱盖在她脚下微微上下弹动,“可是空间不够了,箱盖都合不上了。”
孟柏在羽毛八字胡的身体周围走了两圈,时不时按按他的身体,若有所思。
“你说,他是哺乳动物吗?”
严英发说:“如果他有人的构造,那应该是吧。”
孟柏看向严英发。
严英发两只爪子捧住脸,惊叫到:“你想让我变成他?”
“你也听到了,马戏团团长让他来找袋鼠,他总得回去回话吧,否则团长再派人来查看,我们迟早被围攻。还是说,你变成那只双头袋鼠去回话?”
严英发的嘴巴纠结成波浪状,最后说:“好吧,我选择变成这个头上五颜六色的人形员工。可是我只能变人,不能像他一样伸长脖子,因为我不知道他的构造。”
“你需要了解到什么程度才算‘知道他的构造’?”孟柏问。
严英发想了想,说:“最起码要知道他的骨架长势,知道内脏的大概位置。”
孟柏按住员工,划开了他的胸腔。羽毛八字胡把脸扭到这边,惊恐地看着孟柏的动作。
孟柏头也不抬,说:“如果我有空闲时间的话,会给你缝上的。”
成员袋鼠被马戏团员工所杀,身上的炸弹失踪,要寻找炸弹下落,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
直接去问马戏团最高负责人——团长。
但是团长会乖乖向她道出答案吗?
孟柏爪下不停,拨开血肉和神经,让森森白骨现于天光之下。
那只有一个选择了。
绑架。
一阵音乐和喝彩声穿过几层墙壁传到孟柏耳中,马戏团的表演拉开序幕。
一场生还率为0的屠杀即将开始。
孟柏的动作更快。
白马很快就会寻找袋鼠无果,返回帐篷,她要尽快和白猫汇合,调整计划。
孟柏突然手下一顿,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危机面前。
她怎么让白猫相信,袋鼠是死在马戏团员工的手上,而非被她所杀。
孟柏的毛竖了起来,她的瞳孔缩小,看起来很瘆人。
如果白猫背后的组织怀疑是她孟柏杀了袋鼠,那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38.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孟柏转换了下思路,她站在白猫的角度,推测白猫会怎么想。
袋鼠死了,炸弹失踪,孟柏在袋鼠的尸体边。白猫如果怀疑她杀了袋鼠,那白猫会怎么猜测她的杀人动机呢?
只有抢炸弹中止毁灭马戏团副本计划这一个动机。
毕竟如果她完全同意这个计划,她就完全没有理由杀死袋鼠。
她必须先于白猫找到炸弹,绑架马戏团团长刻不容缓。
严英发提着自己的肚子避免毛发沾到地上的血液,踮着脚来到孟柏身边,一边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爬,一边问:“你在想什么?”
孟柏看着马戏团员工被开膛破肚的胸腔,说:“我在想,我们要怎么制服马戏团团长。”
严英发说:“我把他引过来,你埋伏在门后,就像制服这个员工一样,不行吗?”
孟柏竖起耳朵,聆听房间外的声音:“有些冒险。我们不知道马戏团里还有多少像‘袋鼠’一样的怪物,也不知道马戏团团长的实力。不过从这个员工的异样来看,马戏团团长很可能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类。”
“你可以和白猫合作,一起绑架团长吗?”
孟柏摇头:“不行,她知道袋鼠死后,不一定会继续信任我。”
严英发拖着腮说:“那看来这次行动要动动脑子了。”
前台传来一阵惊呼,孟柏警觉地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确认房门外无异样后,把注意力集中到员工的身体上,说:“我来想办法,你尽快学习马戏团员工的身体构造,尝试变形。”
严英发爬到了孟柏的头上,两个脑袋一大一小,一起从空中俯视马戏团员工被开膛破肚的身体。
这类员工不仅在外表上拖离了人的范畴,内部的身体构造也远超孟柏脑中对哺乳动物身体构造的知识储备。
孟柏的脑子里跳出一个词:“伪人。”
马戏团员工被开膛破肚,但其中没有五脏六腑,他的身体里空的像烂尾楼,一根白色脊椎骨和横七竖八嫁接在这跟主骨上的骨头架子就像光秃秃的钢筋水泥,毫无章法地撑起了它的皮囊。蠕动的胸腔内壁覆盖着一层遍布褶皱的膜,看起来表面光滑,此刻正高频率小幅度地颤抖着。
一整个胸腔内壁高频颤抖,给孟柏和严英发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力。
严英发捂着眼睛,问:“这是什么?”
孟柏沉默了一会儿,说:“大脑。”伪人的大脑被展开,铺在身体内壁。
“它为什么在抖?”
“可能他在害怕吧。”
严英发说:“我是不会把我的脑子从头骨里放出来的。”
“不用,模仿外表和行为就好。”孟柏掀开伪人的肚皮,试图找到他最关键的脏器。
严英发按着胸口,强忍不适观察伪人:“我需要知道他的心脏在哪,这是变形的关键。”
“胸腔里只有大脑,没有心脏,那心脏会在哪……。”孟柏略一思索,沿着伪人的脖子走向他的头颅。
伪人惊恐地睁大眼睛,他的惊恐表情都带着一丝诡异,他的语言功能一直没有恢复,只能蹦出几个简单的音节:“你……干什……”
孟柏一爪按住他的头,感受到肉垫下传来规律,剧烈的振动。
“他的心脏在头骨里。难怪到现在都没死。”
严英发说:“即便我变形成伪人,我也依旧会把心脏安置在胸腔里。”
孟柏说:“现在试试吗?变形成伪人。”
严英发说:“还差最后一步。”她从孟柏身上爬下来,沾了点伪人的血,两手挫匀,放在自己的两颊,闭上眼,说:
“吱吱吱吱,叽叽叽,吱吱叽,吱吱,叽——。”
严英发的身体被一层红色的薄膜包裹起来,薄膜内,她的身形发生了变化。
孟柏后退几步坐下,兴致勃勃地看着严英发的变形过程,那团红色的薄膜让她想起了子宫。
哼。
孟柏的耳朵一转,目光唰地看向房门。
有沉重的鼻息声。
哼哧。
孟柏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
从出气的位置和气量来看,应该是一只和她一样的野兽。
鼻息声靠近,她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野兽气味。
沉重的鼻息声在门前停了下来,门缝下的光线出现了两团阴影。
“有人来了吗?我变形不能中途停止,怎么办?”那股气味浓烈得连严英发都闻到了。
门把手向下压,却被孟柏一早抵在那里的椅子挡住。
孟柏说:“你继续,我来……”
砰。
房门被大力拍开,碎片横飞。孟柏立刻挡在严英发身前。
一只戴项圈的雄狮站在门口,蓬起的鬃毛挡住了门外的光线。
它张开血盆大口,冲孟柏发出充满威胁意味的低吼。
孟柏亮出獠牙。
雄狮没有看到预想的臣服,拍了拍爪子,骄傲地晃着一头猫咪的鬃毛,踏了进来。
严英发说:“我感受到危险在逼近,你要开打了吗?”
孟柏低声说:“对。我看它不见血是不会离开的。”
“那我躲远些。”严英发的红色薄膜球已经有篮球那么大,薄膜球上出现一个畸形脚印,然后滚了起来,消失在固定在地板上的铁架后。
严英发刚一离开,雄狮喉咙里响着打雷一样的吼声,利爪抬起,朝孟柏的脸呼了过去。
它气势汹汹,动作却比孟柏慢多了。孟柏跳到置物箱上,反手划开了雄狮脸上的皮肤,指甲扯下了几缕鬃毛。
孟柏压低身形提防雄狮的下一次攻击,雄狮却表现出与伤口不符的痛苦。孟柏还以为它在夸张,却见被扯掉鬃毛的皮肤流出夹杂着黄白杂质的清澈液体。
是它的脑子吗?孟柏观察挂在爪子上的鬃毛,发现在毛发根部,带着小片的薄膜。
它的脑子,竟然与鬃毛相连吗?这只狮子,也不是寻常的狮子。
雄狮的表情可怖,将鬃毛竭尽全力地竖起来,让自己的身形比实际大了一倍,然后再次朝孟柏冲了过来。
它还是太慢了。
孟柏调整了方案,轻松躲开它的攻击,绕到侧面,扯下了满满一爪的鬃毛。
雄狮大吼倒地,疼得几乎抽搐,更多地脑脊液从伤口里流了出来,它的脑部受损,动作不协调地站了起来。
它依旧竖着鬃毛,壮大自己的气势,孟柏却毫不在意,她找到了它的致命缺点,没什么能阻挡她做出最后一击。
孟柏主动出击,身形一跃,来到雄狮上空,雄狮立刻趴下翻身,四肢伸向上空,试图把孟柏勾下来。
孟柏越过了他,跳到置物箱上,一爪扯下了他脖颈上的鬃毛。
雄狮受到重创,眯起了眼睛,孟柏立刻从上方跳下,利爪扎进他裸露出的脖颈,张口咬住他的脖颈,歪头一扭。
骨头的断裂声在她的口中响起,雄狮的头耷拉了下去。
“呜,呜——”一道诡异的声音出现在室内。
孟柏跳起来,朝诡异声音看过去。
头戴羽毛,长着八字胡的马戏团员工僵硬地张嘴,脸上的肌肉变化就像有网络延迟的影片一样不似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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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柏放松下来,“严英发?”
“我,怎,么,不,会,说,话,了。”严英发说话很费力,就像在模仿音节发出声音一样,“好,奇,怪,的,发,音,方,式。”
严英发沉默着,喉咙的形状发生了变化,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流畅多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孟柏围着她走了几圈,没发现什么破绽,说:“你扮作驯兽师,带着我这头狮子在马戏团里行动,会隐蔽很多。”
她回到雄狮身边,在它的项圈上找到以一个金属吊牌,上面刻着它的名字:雄狮麦克斯——马斯克团长的宠物。
孟柏摘下了它的吊牌交给严英发,两人把尸体拖到了置物箱后,拆下了挂在门框上的门的残骸,让这间屋子勉强能看后,离开了这处战场。
严英发找到一条长棍,孟柏带着雄狮麦克斯的项圈,一人一狮走在马戏团里,和赶着两只老虎的五名马戏团员工迎面相撞。
有员工跟严英发打了个招呼,严英发自然地点头,老虎好像察觉出气味的陌生,与孟柏擦肩而过时,看到她脖颈上的项圈,鼻子嗅了嗅,立刻转回了视线。
孟柏拿下雄狮麦克斯的项圈给她省了些麻烦。
“诺曼!诺曼!”
从它们身后跑上来一个小个子员工,拍上严英发的肩膀,“怎么叫你不应声,快走快走,该你上台了。”
他拉着严英发往回走,严英发气定神闲,慢吞吞地说:“啊?可是团长叫我办事,我得去回话。”
“团长就在前台那边,快走快走。”
孟柏蹭上严英发的腿,把她朝前台推了推。严英发领会,说:“好吧。”
“你不是打算一直驯猴吗?什么时候开始驯狮子了?”
“就在今天啊。好玩嘛。”
“那你的猴子怎么办?”
“放假咯。”
“可是等下要表演驯猴。”
“那只能换成狮子了。”
“可是不能让团长背着一只狮子满场转吧?”
“团长是团长,能者多劳嘛。”
“团长绝对会骂你个狗血喷头。”
严英发气定神闲:“骂就骂吧,我正要找他呢。”
小个子员工非常诧异地看了眼严英发,“算了,反正我找到人,我的任务完成了。”
他领着人来到舞台后,掀起帷幔的一角,孟柏凑在严英发腿边,和她一起看外面的情况。
她一眼就看到了观众中的骷髅面,十排右数第七个,然后她找到了解锦程,在解锦程旁边的柱子后伸出一只翘在空中的脚,那是胡桃的脚,在胡桃旁边,直接空了两个座位。马行风和梁戈不再座位上。
孟柏看向二楼的包厢,在一个探照灯下找到了白猫的身影,她依旧坐在栏杆上,包厢里没有其它动物的身影。
白猫原本在观察观众席,突然一转,和孟柏对上了视线。
观众席掌声雷动,探照灯朝严英发和孟柏打了过来。
小个子员工后退一步。上台的时候到了。孟柏踏出帷幔,严英发跟在她身后。
她绕场行走,视线从观众席扫到台上的员工。团长,戴着高礼帽,啤酒肚大得夸张,腿细得像笔杆的团长笔挺地站在舞台前。
孟柏走到他跟前。
他看到严英发带来一头狮子,脸色一僵,但多年的表演经验让他随机应变,大声宣布:“今天我们将会为大家带来特别场!让我们选一位幸运观众,代替我的位置,身临其境地体验马戏团的欢乐。”
观众席鸦雀无声。
39. 画布马戏团VIP邀请函
主持人画着小丑妆,嘻笑一声,绕场一周,指向前排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玩家,说:“鼓掌。”
冲锋衣愣了一下,两手迟疑地聚在空中,不知如何选择。
小丑地嘴夸张地咧起来,跳了一下,从又叫站立转换成左脚站立,用欢快的语调说:“没人配合小丑。”
孟柏看到他背后的伊丽莎白圈下长出两根手臂,和羽毛八字胡的脖子一样超出人类范畴伸长,伸长,猛地抓住了那个倒霉蛋玩家的脸,尖锐的指甲如利刀一般陷进了玩家的皮肤里,割开他的嘴角,一直裂到耳下。
玩家痛苦尖叫。小丑大笑的嘴更加鲜红,他滑稽地跳到舞台的另一边,两手空中挥舞,定格在另一玩家面前:“鼓掌。”
玩家立刻拍起手,观众席随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而后所有人都开始鼓掌。
小丑旋转了几个圈,谄媚地看向团长。
团长点头,拍了拍孟柏的背:“就让这头狮子亲自挑选上台互动的幸运观众吧。”
孟柏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从没有栏杆的舞台跳了下去,她所到之处,玩家纷纷避让。
她肆无忌惮地观察这些玩家,她在舞台上时就发现观众人数远超两百,在玩家之外,还有很多“本地人”,他们虽然也害怕猛兽和残暴的马戏团员工,但对于杀戮和鲜血表现出十足的兴奋。
孟柏靠近了一个戴着复古贵妇帽的“本地人”,在周围人中,她的诡异之处特别明显,孟柏将她和旁边的玩家做对比,发现这个贵妇帽的鼻子上没有鼻孔,她的鼻子只是一个凸起的肉条。
“本地人”也是伪人。
孟柏上了一阶台阶,来到骷髅面的这一层,开始横向移动,慢慢靠近骷髅面。
走到一个玩家身后时,她脚下顿了顿,留意了一眼,这个玩家的脸色苍白,但就在孟柏经过他时,他第一时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而是看到周围人的表情和动作后,后知后觉地做出了害怕的表情,避让的动作也一直在向他人看齐。
孟柏确定他是个玩家,因为他的同伴和他挤在一起,互相搀扶着胳膊,可是他的表现又和伪人那么相似。
他被伪人替换了。他的背包毛衣上夹着一根孔雀残缺的尾鱼,在孟柏出场之前,他就已经被选上台过了。
替换就是在上台互动时发生的。
用这个方式解决骷髅面再好不过了。
孟柏东闻西嗅,漫不经心地接近了骷髅面。
骷髅面在观众里很显眼,在孟柏靠近时表现也与众不同,他慢悠悠地后退,一点也不担心被选上台。
那就他了,孟柏在他面前坐下,看向台上的团长。
团长颔首,小丑领命,倏地做了几个前空翻来到骷髅面眼前,说:“123号观众,请上台。”
他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帐篷。
他把玩家的编号直接播报了出来,玩家根据系统告诫努力保密编号的努力在这里功亏一篑。
不过这是个生存率为0的副本,反正从来没人能出去过,保密不保密似乎也无所谓。
123号骷髅面眼神阴恻,看了孟柏一眼,又瞪着小丑。
小丑又做起后空翻,翻回舞台。在他的路径上,观众向两边分开,空出一条路线,骷髅面123沿着这条线走上舞台,背后跟着孟柏。
员工推来一台电锯,又分别给团长,骷髅面和孟柏一个编织框,指挥严英发把编织框绑在孟柏身上。
团长宣布了这场游戏的规则:“我和狮子将会和这位123号观众玩一场游戏,‘复活节彩球’,我和狮子是队友,对抗123号玩家。马戏团在每位观众的身体内外藏了一颗彩球,观众们朝舞台投掷彩球,我和狮子,123号观众在规定时间内接彩球,时间到后接球少的那一方将会受到裂锯惩罚。”
此话一出,玩家们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阴沉,纷纷检查自己的身体和携带的包裹。如果他们在衣服的口袋里、贴身衣物下、包裹里找到了彩球,还能松一口气,如果翻遍了包裹都没找到,那就说明,彩球在他们的身体里。
10分钟的倒计时出现在大屏幕上,开始口令发出后,玩家拿着球不为所动,本地伪人率先投球。
一颗乒乓球大小的红色彩球在镁光灯下划过一条弧线,飞向了靠右边的孟柏。
严英发说:“你能灵活地接到球吗?我可以帮你。”这个游戏原本是猴子来参与的,灵长类与灵长类的比赛才公平。
“暂时先不要。”那颗红色小球越过了吗脖子上的编织框,飞向她身后。她的尾巴看似随意的一甩,将那颗球打进了框里。
团长,骷髅面和孟柏分别站在舞台的左中右边,在周身小范围内接球。各色彩球从四面八方飞来,大多有方向,投球者会根据自己的倾向选择投给谁。飞向孟柏的球最多,相较于两个人形生物,猛兽是马戏团观众的最爱。
骷髅面123晃了晃编织框,不满地看了看孟柏的框,向孟柏这边跨了一大步,截获了许多彩球。
严英发低声问:“要帮忙吗?”
“不用。”论灵活,骷髅面绝对抢不过身为雌狮的孟柏。孟柏以牙还牙,也入侵了骷髅面的区域,截获他的球。
他们的争夺引发了本地人的热情,更多的彩球飞了过来。孟柏发现,没有一个玩家投掷彩球,他们都很谨慎。
时间过半,本地人的彩球几乎投掷完,团长落了下风,他不悦地看了眼小丑,小丑当即领会,跳到了计时器前,按停了计时器,宣布:“游戏解锁新规则,三位接球者刻意自行到观众席中采集彩球,各位观众,如果你仍然不想扔出彩球,那就一定要保管好哦。”
这句话不仅给玩家发出了告诫,还给了接球者一个强烈的暗示,他们可以获得玩家“保管不善”的彩球,至于方式,没有限制。
倒计时再度开始。
骷髅面立刻行动,奔向离他最近的玩家,伸手欲夺下他们的彩球。
那名瘦高个的玩家自然不愿意,唰地抽出一根甩棍,横在他们面前。骷髅面却兴奋地笑了起来,他凝神一瞬,脚下一颗绿色藤蔓破土而出,顶端开出一朵巨大的暗红色千瓣花,花瓣张开,露出一张动物的血盆大口,朝瘦高个玩家咬了下去,吃零食一样咀嚼着将人吞了下去,彩球滚落到骷髅面脚前,被他一脚踩碎。
骷髅面向周围玩家看过去,伴随着食人花的咀嚼声音,他一脸“别不识相”地举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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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织框。
玩家神色复杂地将彩球放了进去。
孟柏给了严英发一个眼色,一人一狮冲上观众席,严英发用双手夺下彩球,孟柏则负责在严英发遭遇阻挡时进行恐吓。
“啊啊啊——”
一声惨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一名玩家捂着左眼哀嚎不止,鲜血从指缝中溢出。团长后背长出四条手臂,其中一只手中握着一枚眼球,他剥荔枝一样剥开眼球,将其中的彩球扔进了自己的编织框中。
团长已经开始挖观众身体里的彩球了。
孟柏和严英发对视一眼,搜集彩球的动作更快。
“铛铛铛——”
时间截止,接球者返回舞台,将框子交给穿着五彩缤纷裙子的女郎,由他们数彩球的数量。
骷髅面迟疑了一下,说:“我要自己数。”
女郎笑了一下,涂得白色脂粉将她的笑分割得不似人类。骷髅面将彩球倒在地上,一颗颗数了起来。
孟柏趁这个时间观察周围。二楼包厢上,白猫依旧静静观看,他们是VIP观众,不参与这场游戏。楼下的观众席已经一片惨状,人群密度小了许多。解锦程被严英发要走了彩球,安然无恙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旁边的胡桃已经从柱子后移开,愤怒地看着台上的团长。
采集结果已经出来了,团长采集到126颗,孟柏有114颗,而骷髅面123的彩球,是……
“98颗?不可能!”骷髅面噌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黑幕太明显了吧?”
孟柏感觉脚下的舞台微微晃动起来。木板碎裂,一团湿润柔软的棕色动物从裂缝中挤了出来,一开始,孟柏还以为那是只章鱼,但当它全身都挤出来后,孟柏觉得只用“章鱼”来描述,不足以概括它的物种。
她能从怪物身上看出好几种动物来,头部像章鱼,身体像千眼珊瑚,又让她响起海蛇,它足有三米高,遮挡住照明灯,帐篷内骤然昏暗。
骷髅面123召唤出食人花时,孟柏猜测他的异能与植物相关,但现在看来,他的能力更可能是“召唤”类,或者“创造类”。
马戏团团长毫无惧色,大笑起来,“我正好缺一个足够吸人眼球的水中生物,你来的太及时了。”
骷髅面作了个手势,海怪涌向团长,用柔软变形的身体将他裹挟起来。
团长的身体被挤压变形,但依旧在笑,他的皮肤被挤出褶皱,却突然展开,从自己的骨肉上脱离,粘在了海怪身上,像落入水中的色素,不断蔓延,扩散,变薄,直至变得薄如蝉翼,包裹住海怪的整个身体。
海怪突然静止如雕像,然后脱水一般身体萎缩,它与团长的连接断开,团长的皮肤彻底融合在它身上,它的举止开始变得怪异,仿佛在适应新身体。
骷髅面的面色怪异,紧接着再次发动异能,孟柏身边的地板破裂,从里面钻出来一个老熟人。
在银台镇小学里那只全身暗红色,脑袋奇大,四肢模糊的言灵。
孟柏脸色一变,一掌将它拍死在地。这只言灵的脑袋不如先前那只坚硬,只有正常人骨的强度,承受不住孟柏的一击。
小丑跳到骷髅面跟前,朝电锯作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