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列车》 第八百四十七章 故地重游 午夜时分开始下雪,地面变得极度泥泞,前进时,车轮在泥水间打滑。 车上的人们昏昏欲睡。驮马紧跟在车厢两侧,喘息犹如雷鸣。它们已走了两天,才得半夜休息,然而这时下起了雪。 起初,雪片只是零星坠落,在黑夜中并不起眼。但佣兵知道它们很快会铺天盖地,在南风席卷下覆盖前路。骤降的气温将带来深重灾难,尤其在这片几乎从未迎接过大雪的山林。河流边,野兽被流水结冰的声音惊醒,乌鸦如黑云般掠过枝头,朝北方飞去。 极黑之夜正在追上我们的脚步。辛对此心知肚明。普林人失去太阳有一阵子了,也许那边的风雪更大,再加上漫长黑夜……普林人无法继续躲藏,大家总得出门填饱肚子。很可能他们已经恢复了生产,亦或到教堂祈祷。 但他不敢想这些人会从寒夜中得到什么。王城混乱,女王死去,普林城得不到支援。事实上,王城的极夜恐怕来得更早!全国上下,只有冰地领拥有应对极黑之夜的经验。普林没有领主,没有冬粮,甚至也没有厚实的城墙,人们要怎么活下来? 佣兵既没有答案,也无法停下来思考。他们已然穿越伊士曼与布列斯塔蒂克的边界,来到帝国境内。潮湿闷热的空气变成冷风,风雪还在身后追赶,吹打着提灯。 摇曳迷幻的光线中,马儿迈开四蹄,嘶鸣着撞入雪幕。 爬下土丘时,他猛地收紧缰绳。车轮剧烈颠簸,几乎要从杆架上脱离。而车厢内传来惯性导致的沉重碰撞声,将所有人全惊醒。 辛听到他的结社首领在咒骂,但无暇顾及。 一道道身影潜出灌木,于风雪中逼近。这些人绝非寻求帮助的行人,佣兵看得出来。他们来者不善。 打头的是个小兵,手握上弦的弩,皮革十分破旧。他身上的皮毛比武器更薄更少,人也冻得瑟瑟发抖。在他身后有许多类似模样的家伙,拿刀或斧,胡子拉碴,还挂着鼻涕。这些人靠近后便毫不掩饰行踪了,不怀好意地围拢在马车前,而此刻灌木还在晃动。 有不少人。辛判断。这里有个强盗团伙,盘踞在要道上,专门打劫往来行旅。他们中有布列斯人和伊士曼人,还有特征明显的瓦希茅斯人,以及几个戴破头盔、骑瘦马的流浪骑士,如果这也算骑士的话。 车厢门因巨大的惯性卡在缝隙中,被里面的人一脚踢开。“怎么回事?”佐尔嘉继左腿后探出了脑袋,眯起眼睛望向黑暗。“噢,好些陌生人。” “就是这样。” “什么见鬼的陌生人?”光复结社的社长,布雷纳宁·蒙洛刚撑起身,就被护卫一把按回去。但这一下已足够他看清外面的情况。“……你该加速的。”他对辛抱怨。 “这可不行,他们布置了绊索。”尽管绳索已做处理,天黑不见五指,它在佣兵眼中也无比清晰。“还有弩弓。” 布雷纳宁哼了一声。也许他觉得绳子和箭不算什么,驱马从这些人身上碾过去就行。 最接近马车的男孩在两码外停下,冷笑着移动准星。佣兵闻到一股凉丝丝的酸味,下意识屏住呼吸。“都下车!”远方传来吼声,“我们保准不伤人。” 辛一声不吭地照做了,佐尔嘉也来到身边。他瞥一眼最近的那小子,对方连胡子都没有。“你觉得这话是真是假?”他问。 “得分情况。” 就在这时,有人已忍不住上前去拽马车缰绳。他的另一只手握着斧子,边缘寒光熠熠,木制握柄脏污不堪。“出来!”他喊着,“否则有你们好看。” “他把咱们当成寒星号了。”佐尔嘉笑道。 那桩事也不对,佣兵想。但他只是冒险者,不是城卫队也不是神官,律法对他的约束力取决于他认为是否有利,想必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他无声地抽出剑。 流浪骑士第一个发现了辛的动作。此人大喝一声,提醒同伴,但声音出口便淹没在风中。伴随一道雪亮的剑光,他的铁盔整齐地碎裂,面颊上浮现一条红线。转眼间,线缝中喷吐出热腾腾的血泉,流浪骑士的身体一分为二。他胯下的马也未能幸免。 “砰”地一声,有人在恐惧中放箭。然而在弓弦抖动的细微瞬间,剑刃已如无情的寒风刮过,划开他们的喉咙。射偏的箭矢钉在树上,羽翼颤个不休。 当这颤动停息,围上前的强盗已死了六个人。伤亡蔓延到绊索前,剑刃一挑,绳索崩断,断头坠入血染的雪地。旋起的长剑接着带走第七人的性命,他的尸体绊倒在另一人身上。 望见这一幕,牵缰绳的土匪拔腿就跑。 他已是反应最快的一批人。佐尔嘉伏腰上前,躲开飞矢,一剑正中他的后心。更多的人看不清状况,挥舞着斧子朝前涌来。当他们意识到死去的是自己人,见到尸体上与其说是残忍、不如说是高效的伤痕后,早就为时已晚了。 佣兵简单地挥剑,而土匪如木桩一般倒下,成片清空。但人不是木桩,肉体散发着新鲜血味,提醒着他方才造的孽。辛本可以开口吓退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证明神秘者的身份,但他并没理由这样做。这些人的死活不干他事。这儿既没有神官,也没有法官。事实上,光复结社对他的“虔诚信仰”已经有所怀疑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很快,土匪群崩溃了。机灵点儿的身在外围,当即扭头逃开。急于求成的家伙离得最近,当先死在佣兵和佐尔嘉剑下。风雪愈发凄厉,林间回荡着叫喊和血肉撕裂的声音。 还有几人试图攻击车厢,以期两人折返,以争取时间。佐尔嘉杀死一个举火把冲来的强盗,自他胸中抽出血刃。这时一人从树枝跳下,重重砸在车顶。前夜莺一把将他扯下来,砍断他的脚。他哀嚎着栽倒在同伴的肚子上。 零星箭矢袭来,辛的余光却捕捉到异样:光线似乎扭曲一瞬。某人在神秘掩盖下迅速移动,在黑暗中全无痕迹。当此人接近车厢时,他向他伸出手。 『重力陷阱』 一道无形波纹瞬息扩散。沉重的压力使得地面一震,空气骤然排开。土匪接连摔倒,弩箭则和秋日成熟的果实一样噼里啪啦坠落下来。 佐尔嘉后退一步,险险逃离魔法范围。他的无名者火种对神秘极为敏感,往往能后发先至,躲避攻击。凡人则没这般能耐。 重力场围绕马车,形成了个空心的球状空间。车顶的土匪斜飞出去,撞上六码外的松树。其余人趴在地上,摊开四肢,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动。 “吓我一跳。”他盯着突兀坠落的雪片,朝佣兵抱怨。“不过手艺不错。” “有个人携带神秘物品。”辛解释,“我担心损坏车架。”他改变了重力场的方向,将土匪们挨个发射进草丛。 人体撞击地面的声音非常恐怖,对敌人可谓是种震慑。但他不知这还有何意义,死去的土匪是逃走的十倍以上,后者不可能再聚集起来了。 重力场消失后,佐尔嘉绕过来,与他一同搬走道路上的尸体。他们剥下死人的单衣,拿走匕首和火引。佣兵还找到一把黑城产的烟叶,被低温冻脆。他轻轻一揉,碎叶落入了土壤。 佐尔嘉抽抽鼻子:“怎么有股酸枣味?” 不是叶子。“有个傻瓜投毒。”辛告诉他,“但风太大,基本没什么用。” 这话并不是绝对正确。道路清空后,他们继续前进。这回换成佐尔嘉驾驶,车厢里某个乘客咕哝一句,还是在睡意催促下闭上了嘴。佣兵挤到布雷纳宁外侧,试图修理车门。 ……才走了不到三百码,马车又是一顿。“怎么回事?”伯宁不耐烦地质问。 “有人躺在那儿。”佐尔嘉诧异的声音传来,“他受了伤……呃,恐怕还中了毒。一股酸味,是那群土匪。” 真见鬼。布雷纳宁打心底里不愿理会。“他被你传染了吗?”但他还是下了车。“我去瞧瞧。”毕竟这是去瓦希茅斯的路,错过什么信息就不妙了。 还不是你自己要去,辛心想。他扫一眼两名结社同伴,“唱伴”于睡梦中咂嘴,学生眯着眼望过来。“好冷。”他喃喃道。 佣兵终于将车门掰回原位,寒风不再灌入。“下雪了。你要去瞧瞧么?” 学生犹豫片刻,选择与辛一道下了车。普林潮湿炎热,与南部的气候截然不同。他的故乡从不下雪。“我们到哪儿了?” “布列斯,刚过边境。” “干嘛停下?” “路面有些障碍。”辛扭头打量这家伙,“你叫格莱莫,对吗?” “格莱莫·费恩。” “你是贵族后裔?” “曾经是。但如今我只有个高贵的名字,你们最好别当真。” “这也是你离开故乡的原因么?” 格莱莫紧张地笑笑:“我是无名者啊,况且普林的情况也不妙。”他低头看看雪地,又看看马车,缩了缩衣领。 不晓得你发觉拜恩人不日将拯救普林时,会不会后悔自己选择了光复结社。辛心想。 就一个年轻学生而言,格莱莫的胆子很是不小。辛在普林城接待他的他的同学时,他们合力用火种魔法操纵了一条狗,将报纸衔在其口中。这样便可在保护自身的前提下联络。原来他既勇敢又机敏,还十分果断。 他们绕到车前。路边有个虚弱的乞丐,浑身脏污,面色惨白。他额头冻结着鲜血和枯叶,整个人好似刚从土里刨出来一般。 布雷纳宁戴上手套,碰触伤员的口鼻。隐约气流传来,令他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许。“活的。” 他的护卫佐尔嘉站得很近,防卫性地警戒四周。辛将人翻过身,暴露出面孔:“布列斯人。” “帝国人。”格莱莫抽抽鼻子,“我敢说他和那群土匪是一伙儿。” 方才你肯定是没醒。“不,他是被洗劫的一方。” 佐尔嘉同意:“土匪给这倒霉鬼下了毒,洗劫然后埋了他。人们走后,他从土里爬了出来。瞧,指甲都折了。” “管他是谁。”布雷纳宁说,“我们要拿这家伙怎么办?” 问我作甚?“你是首领,伯宁,由你决定。”辛回答。 布雷纳宁不满地盯着佣兵。“先把他弄醒再说。佐尔嘉?” “听凭吩咐,大人。” 前夜莺和辛将伤员合力抬到平地,布雷纳宁开始翻他的口袋。人们的魔法和智慧对毒药束手无策,但炼金术士有自己的办法。很快,他找到一只臭烘烘的棕色瓶,将里面的未知物体倒入伤员口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药效立竿见影。伤员猛侧过身,对一株荨麻大吐特吐。他身上的酸味更浓烈了,能令凡人眩晕。好在风雪不停,强风吹散了一切异味,人也清醒过来。 “……饶了我。”伤员呻吟,“啊!别过……呕。”一串唾液滑过下巴,他痛苦地咳嗽起来。 格莱莫拧起鼻子。“你们给他吃了什么?好臭。” “霉豆。伊士曼当地的药材功效有些许改变,但问题不大。这家伙清醒多了。” 布雷纳宁再度瞥一眼佣兵,意思很明白。辛只好扶起伤员,提着他换了个位置,开始询问:“你被强盗袭击了?他们抢走了什么?” 伤员眯起眼睛,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恐怕没时间缓解他的精神状态了。“给些回应,伙计,我们得走了。” “别!……你……伊士曼人?”又是剧烈的咳嗽,但伤员终于能看清东西了。“你要去哪儿?”他猛抓住佣兵的手臂。“该死的……” “我们往北去。”辛告诉他,“你被土匪洗劫,有人救了你。你是谁?你要去伊士曼吗?” “不是、不是土匪。”他喘了口气,“当地人。是他们。” 瓦希茅斯人。辛皱眉。这可不妙,我们的结社首领必定会后悔,觉得自己救下了敌人。 他们当然听见了这话。佐尔嘉慢慢靠近,问道:“怎么样?”他虽是瓦希茅斯人,但样貌特征不算很明显,雪又下得大。“陛……大人说这家伙伤得厉害。” 实际上,是致命伤,而且是神秘力量留下的伤势。“他快死了。”辛说。 伤员痛苦地倚靠树干。他的脸孔白得犹如尸体,两道乌黑的血柱黏在嘴唇上。“不。”他嗫嚅道,“救我……救救我吧!呃……” “我们帮不了他。”佐尔嘉低声对辛说。 这话意有所指,好像觉得辛会提出什么起死回生的无理要求似的。佣兵不与他分辩。“我知道。” “……信物。我是……我带着它。”声音几乎难以维系。“烧火。逃……恶魔也被……他们都死了。” “说清楚点。”佐尔嘉催促,“发生了什么?” 很难猜吗?辛可是记得歌人塔里的事。“军团分裂了,猎手卷土重来,无名者在逃命。”他注意到格莱莫惊疑的视线。“噢,抱歉。我只是推测。” 布雷纳宁狠狠瞪了他一眼。“饶了我吧。”他吼道,猛推开佣兵。伤员嘴里叽里咕噜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伯宁厌恶地打开香薰,在他鼻子下一晃。 只是片刻,伤员的情况便改善了,连呼吸也变得有力起来。 他们也得到了情报。“戈卢米爵士死了,园丁也被杀害。爵士派我将消息送往他的家族。” “好转只是暂时的。”伯宁道,“你哪儿也去不了。如今城里谁做主?” “光复军团……还有灵感学会。” 几分钟后,结社将死人重新安葬,留下一顶流浪骑士的头盔做标记。此人应是货真价实的骑士,辛确认,他为领主服务,为使命而死。他将从土匪身上夺来的神秘物品用以陪葬。也许这是骑士的信物,也许不是。没人能证实了。 除了辛。他只会猜测,但一般都会猜对的。 …… 值得庆幸的是,这时候雪停了。佐尔嘉驱动马车疾驰,一小时后便赶到了目的地。这里的城墙介于崭新和古老之间,如同打了补丁的帆布。 佣兵打量它:“黄金遗迹。” “这就是金星城。” “错了,这是代行者收购你我人头的定金。”伯宁用嘲弄的口吻说。 佐尔嘉耸耸肩:“我这辈子没这么值钱过。” 自然,你不过是只夜莺,忠诚愚蠢的听差。布雷纳宁心想。无论是对是错,到头来责任都属于我。他决定不费神在这家伙身上。 与之相比,辛的神情就有趣多了。诺克斯佣兵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破损的高墙,迎风招展的旗帜,金光闪闪的徽章……充满魔法痕迹。他没见过当年瓦希茅斯王都的盛景,但残骸也比伊士曼雄伟许多。当年瓦希茅斯可是宝石之国啊,布雷纳宁心想。 重返故土的感觉十分奇妙。伯宁将所有人赶下车,要他们认识未来结社的总部。这里曾是一国之都,也是布雷纳宁的出生地。他非常诧异自己踏足这里时仍能感到满足。 佣兵用一句话打碎了他的怀念。“找到你们的同胞没有?” “……很多。”火种的感受如蛛网般延伸,没有遭到任何阻碍。 “诸神保佑。”佐尔嘉松了口气,“情况还不算糟。”他已忘了自己曾是谋害同僚的一员了。 “代行者给予了承诺,而非援助。圣骑士团和露西亚神官都不能干涉,祖父需要自行弹压军团的分裂。”布雷纳宁笑了,只要活着就是好事。“毫无疑问,诸神赋予我们的力量胜过代行者不知所谓的承诺。他没能办到。” “暂时没能。”辛提醒,“假如在你拨乱反正前,光辉议会腾出人手来就不妙了。我们最好快些行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话不错。歌人塔里的秘密处刑是由于四叶公爵与守誓者联盟的合作,金星城的同胞还有救。“问题在于,我们也没多少人手。”佐尔嘉说。“要继续招揽新成员吗?还是说。”他扬扬下巴,“我们可以捡现成的。” 辛皱眉:“灵感学会。” “对。它原本就是军团扶植的秘密结社,用以暗中掌控城市。”布雷纳宁告诉他们,“猎魔战争初期,我们突破了布列斯人的包围圈,准备一路向西北方前进,从旧莫托格边境迂回,全军迁移到石英平原东部。” “当时金星城位于我们身后,与帝国的联系几乎切断。虽然仍有被光辉议会打击的风险,但我认为再没有比那更好的机会了。” “你们夺回了王城?”格莱莫问。 “算是吧。”伯宁不情愿地承认,“起因是‘无星之夜’结社借道石英平原,希望军团予以帮助。情势危急,我没多考虑就同意了……他们也给我承诺。承诺!最没用的欠条。这位可敬的守夜人、拜恩的领路人,答应在完成使命后,协助我们夺回故国。” 他发出一声叹息。“不用说,最后我们还是孤军奋战。” “他们违背了诺言?”唱伴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 “不。只是没人回来。” 两名新成员面面相觑。佐尔嘉垂下头,似乎在回忆,想必那时他还是潜藏在铁爪城的夜莺。辛牵着马,车轮碾过一枚石子,灯笼跳动起来。然而他镇定自若,仿佛无论秘密结社牵扯怎样的麻烦,这诺克斯佣兵都无所畏惧。 布雷纳宁倒希望他能紧张几分。据戈卢米爵士的斥候所言,金星城的情况和一锅沸水没两样,光复军团分裂后,形成对立的两方——这儿的无名者数量太多,且该死的大致与秩序生灵齐平。前者占据军团主力,但军官几乎都是秩序生灵。 与代行者合作后、军团分裂初期,士兵们在长官的命令下袭击了无名者战友,造成相当惨重的伤亡。但很快,逃过第一波背刺的幸存者将风声泄露出去,而军团高层完全无法阻止:无名者凭借火种感知彼此。即便是同等神秘度,同胞也有火种魔法可以依靠,常人根本不是对手。 不过,光复军团的清洗仍然凭借主动占据了上风,使无名者团体的规模大大削弱。同时,光复军团在“黄金遗迹”暗中经营了两年,与当地势力均有所联络。他们很快找来恶魔猎手——无名者最纯粹、最难缠的敌人——替高贵的瓦希茅斯老爷们铲除复国的阻碍。 猎手欣然应约。一时间,“金星城”局势变幻,风云动荡。每有猎手捕到恶魔,当晚便有同伴被无名者杀死。第二天他们继续捕猎,变本加厉,无名者则组成秘密结社谋划着还以颜色。 事到如今,前者的手段越发激烈,后者则成立了新的结社,人们称之为“灵感学会”。但真正从双方的斗争中获利的,唯有那些还佩戴着“光复军团”名号的背信弃义之辈。 可悲的事实,不过世事总是如此。争斗让布雷纳宁能察觉到“灵感学会”的痕迹。无名者们如阴影般潜伏在城市中,几乎无处不在。他们的情绪鲜明的起伏着:愤怒,激动,悲伤。他的意识在不断的交换中迅速穿行,突然感受到一团庞大的混合情绪。 佐尔嘉也感觉到了。他握起拳头,神情介于震惊和仇恨之间。连格莱莫和“唱伴”也不自在地四处乱瞟。 只有佣兵例外。“我知道这组织。”辛回忆着情报,“猎魔运动前它就存在了。当地富人和某些贵族合作,组建了这个神秘学俱乐部。事实上,它曾是个学者组织,主导者是……” “……韦弗家族?”布雷纳宁接道。他的注意力还在另一边,那儿似乎到处都是无名者,又不像聚集地。人们情绪激动,思维凌乱。出了什么事? “也许换人了。我只是听说。” 当然换人了。他回过神。原本学会的主人是猎手的爪牙,处处妨碍军团的行动。布雷纳宁不会容忍。我派人宰了那老东西,换上自己人。可惜她也被猎手的反扑杀死了。算了,凡人总是如此,没法背负过多期望。 “你已算是消息最灵通的一批人。”他告诉佣兵,“灵感学会是军团扶植的傀儡,成员几乎都是同胞。他们在暗处行动,为王国的光复大业奔走……起码我离开时是这样安排的。” 因此,军团背弃了无名者后,“灵感学会”便成为了新的结社。他们本就是同胞的聚集之处。 “原来是这么回事。”佐尔嘉忽然插道,“前些年,我有个战友被派来伊士曼,他申请进入这个‘灵感学会’以留在金星城,却遭到了拒绝。” “现在他还愿意申请吗?我会立刻通过。” 辛更关心另一件事:“现在灵感学会还听你的安排?”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布雷纳宁没好气地说,“我倒希望他们能分清命令的下达者是我还是我祖父,但结果已经明摆着了:我们这儿有个人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人证”佐尔嘉无言地别过头。 “那么,我们就与灵感学会联手,先搞定军官,再从你祖父手中夺回你的权力。假如你允许的话,我们还可以趁机给他点教训。” 布雷纳宁的好心情忽然消失了:“仅此而已?” 辛皱眉:“这样足以挽回局势。若你还是不满意……” “我当然不满意。”他打断道,“灵感学会恐怕不会忘记军团的背叛,此事我无法出面。”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效仿歌人塔的做法,先获取灵感学会的信任。”忽然这佣兵打量他们一番,“你们能找到同胞的位置吧?” 要是你答应我的提议成为同胞,伯宁心想,眼下就不必询问了。他对辛的计划不那么满意,他觉得自己对此人是忍耐快达到极限了,然而现在他还需要这小子。“他们聚在一起,不知是做什么。” 佐尔嘉的脸色忽然不那么好看:“不会是我那边类似的情况吧?咱们最好快点儿。” 布雷纳宁当机立断,命令结社前往那处。他提供了金星城的几处隐秘通道,以及所有用得上的军团情报。在成为黄金遗迹前,金星城有发达的地下水道系统,其中曲折远非铁爪城修道院的小路可比。后者纯粹是神秘生物所造,毫无建筑美感。 而在这里,梯井连通废弃的隧道,使光复结社能自如穿行到任何地方。尽管水道复杂多变,但没人比瓦希茅斯王室更清楚路线。 人们也各自发挥长处。辛制订了计划,佐尔嘉负责补充,而格莱莫·费恩高兴地发觉自己分配到的任务是看好“唱伴”,免得这家伙瞎跑出去。同时,一旦唱伴的火种魔法“灾景”看到了某些东西,他也要立刻发出警告。 不晓得这小子能不能成事。布雷纳宁边爬梯井边想,格莱莫很年轻,而唱伴很可怜。也许我不该给他们牵扯到这种事情中来,连辛也是。诺克斯佣兵团的考尔德劝他返回四叶城,继续与冒险者们接委托度日。那不是种难捱的生活,也许伯宁该和他一起去。 但我们回到了金星城,随时都可能投入到使人丧命的战斗。 ……诚然,祖父可以看在血亲和继承人的份上,不伤害布雷纳宁的性命。然而这只会令他更愧疚。这个事实与这座废墟上重建的城市、瓦希茅斯的王都一样,都是血脉带给他一个人的,光复结社的其他成员都没有份。 如果我成功了,他们会得到回报。布雷纳宁只能安慰自己。相比于风险成千上万倍的回报。就像佐尔嘉说的那样,用财富和地位换某人的卖命,对后者实则是种抬举。他不知这样究竟能满足谁。连我自己都不满意! 伯宁扭头打量其他人,发现唱伴正专心地折报纸,格莱莫完全事不关己。这些人不会被国王放在眼里,他们的意见本就无关紧要,他们活着对伯宁至关重要,是他的责任。毕竟,我是首领。 离家前,布雷纳宁殿下有一整个参谋团为他出谋划策。他统统没有采纳,独自一人到伊士曼寻求圣经。如今这些人又会对我说什么呢?只怕连开口都懒得罢。伯宁笑了。早知道我就割了他们的舌头。反正这帮傻瓜的意见加起来,尚不如一介冒险者。 拜恩人或许没撒谎,想做瓦希茅斯人只需生在此地,而唯有被诸神选中的灵魂才会成为我的同胞。 结社将策应人员安置在梯井底。这里隐秘狭窄,但安全无虞。梯井入口处曾被沉重的铁栅封锁,佐尔嘉一人竟无法撼动,需要佣兵从旁协助。他们合力扣上了井门。“我还是头一回抬这么沉的棺材盖。”前夜莺说。他总爱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布雷纳宁带着结社元老继续前进。隧道只有两码高,潮湿阴冷,布满残缺的金属管道。他在墙上摸索机关,却被佣兵阻止。“别碰断片。”辛警告。 “生锈的金属会使人中毒,大人。”佐尔嘉表示,“那儿有什么吗?请让我替你找。” “我记得这儿有个接口。”布雷纳宁凑到近前,“你找到也没用,它是用炼金术连接的。” 辛的提醒倒很重要。伯宁小心地避开断裂的边缘,找到了接口。他依次注入魔力,远处的一盏汽灯忽然闪烁,颤巍巍地亮起来。紧接着,线路串联的所有路灯都被点亮,光线虽然昏暗,但足以辨别路况。 见鬼,方才他是怎么看见的?布雷纳宁端详一番碎裂的金属管道,它的边缘和剃刀一般锋利。 佣兵环顾四周。“灯光会引来注意吗?” “我更改了线路。现在它们不止是照亮了,更能收集图像。” 佐尔嘉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办到的?” “技艺。某个光元素生命给了我参考。”布雷纳宁对自己炼金术向来有信心,“灯带闪烁,传递出不同的信息。只有接收端能编译它们。老化的接口没有保护处理,我调整了底层纹路,就能增添功能……” “真是大师般的手法。”辛打断了他的解释。“能看到目标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布雷纳宁已经找到了:“附近的汽灯自行点亮了,用的是燃料。有人往灯座里灌蜡。”说明人们长期停留于此,且对金星城地下的管道网络一无所知。也对,王族也不是人人都会炼金术。“不过这法子……切断了传输。我看不到具体情况。” 这当然不是问题。有伯宁引导,他们几乎脚步不停。炼金术士借助铺设的汽灯管道,提前感应到热量。他不禁心头一紧。 “好热。”佐尔嘉喃喃道。 “只是生火而已。”布雷纳宁生气地制止。“别胡说。” 隧道在扭折中不断变幻,时而空旷坎坷,时而狭窄光滑,唯一相同的是都肮脏老化,遍布污秽。伯宁忍受着刺鼻的气味,爆发出一串咳嗽。目标在前,他完全忘记了使用魔药这回事。 抵达现场时,光复结社来得正好。 正如火种感知到的那样,这里既有猎手,又有大量的无名者。双方自非和睦相处。气氛紧张激动,情绪如浪潮翻涌,声音嘈杂无序。枯干的白骨散碎在地,弧度倒映出汽灯的火光。 一座可怖的处刑台伫立中央。下方填满碎草、秸秆和削去枝叶的柴木,台上则是被捆绑的赤裸的罪人。累累伤痕和淤青遍布在他们的躯体上,肌肤剥落,犹如不能蔽体的残破衣袍,暴露着鲜红内里。 柴堆外隔离出一圈空白。无数人影立足外围,手持火把。他们的面孔被灯火照亮,呈由深到浅的橘与金,褐与红。人们的神情仿佛在火中流动,嘴唇翕张,肌肉牵扯出各异表情。 布雷纳宁正准备打开“歌女”的塞子,见状也不由迟疑。还是火种传达的反应提醒了他,台下安全的围观者才是同胞,而正被处以极刑的…… 恶魔猎手。伯宁心里涌动着不知是痛快还是悲哀的情绪。这么干会让他想起同样受折磨的同胞,那些无辜赴死的灵魂。 佐尔嘉不安地吞咽。“他们在做什么?”他局促地迈着步子,“火宴?” 他肯定是闻到了烧焦和湿润的气味。这不怪他。布雷纳宁心想。汽灯正在燃烧,罪人正在流血,同胞的情绪正在沸腾。虽然是自己人在庆贺,但这一切看起来犹如地狱。 “没错。这儿应该是灵感学会的据地。”布雷纳宁回答。无名者在金星城可不是少数派,我早该意识到的。 突然,一具碎裂的女性骸骨引起了他的注意。布雷纳宁蹲下身,看到了骨头上炼金术的痕迹。但怎么可能?这儿究竟……他环顾四周,忽然间想起一桩事,在瓦希茅斯光复军团夺回金星城之前的事。那时候,这里还被称为“黄金遗迹”。 他的心中一片冰冷。“走吧,我知道要怎么取信灵感学会了。我们去找些燃料。” “燃料?”辛重复。 “猎手作恶在先。”伯宁提醒,“你不爱看,就快些和我们离开,路上想想被他们无辜烧死的妇女儿童。这是他们应得的。” 佣兵瞥一眼佐尔嘉。后者全身都僵硬了,神情恍惚。好在他没对他指摘什么。 但这个动作激怒了布雷纳宁。他早就有矛盾的预感,此刻耐心更是烟消云散。“你什么意思?”他问道。同时有种说错了话的难堪。 “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伯宁?还是说无名者的火种能够辨别出他人的罪行?这话我不是第一次说。” “你在质问我?”布雷纳宁叫道。 佐尔嘉的嘴巴无声开合,似乎想劝阻,但又不敢上前来。“呃……” “很难理解吗?”佣兵反问。他厌恶地扫过地下空洞,见到人们已忍耐不住俯身点火,掌中剑柄顿时吱嘎作响。 ……刹那间,布雷纳宁心生畏惧——不知是为辛,还是为灵感学会。这种感受来得快去得快,但他无法忽略。 看在诸神的份上,辛最终没有拔出剑,没有失去理智。“嘭”地一声,烈焰升起,热量充斥着地下空间,沿金属管道不断向外传递。灯带闪烁起来,人群爆发出兴奋的呼喝。 佣兵狼狈地垂下手臂,踉跄后退。见状,佐尔嘉小心地伸手碰他。辛一动不动,于是他开始将用力他往后拖。 布雷纳宁却无法克制自己。“站住。”他喝令道,“把他放开,佐尔嘉。这没你的事。” 前夜莺犹豫着望他一眼。 血液在他额下跳动。“我说放开他!” 佐尔嘉服从了。布雷纳宁一把抓住佣兵的肩膀,将这小子推到墙边。“这就是你拒绝魔药的理由?不屑与我们为伍?” 辛猛地撞上墙壁。他抓住一截管道,试图支撑身体。但下一刻,金属咔一声扭曲,化作片片碎块从掌心落下。 一盏汽灯忽然熄灭。佐尔嘉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把自己藏进隧道。 布雷纳宁按住佣兵,逼他与自己平视。“这不是开始,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指着烈焰中挣扎的人形。“你没看见他们杀死谁,你只看见他受苦。这不意味着他无辜!我早告诉过你,我早说过了!他们理应受罪!这是诸神的判决,露西亚的公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不是审判……这是残忍。” “是是是。我们发明了火宴,我们的邪恶本质诞生了极刑,我们习惯给自己人搞火葬。呃?他妈的恶魔就是富有创造力!” 辛改用墙壁支撑,他的手指如插入沙子一般陷进墙里。“抱歉,我没想过让你误会——” “不,你想的太多了。”布雷纳宁打断他,“知道得也不少!没错,我是在放任我的同胞,因为他们需要弥补。我们难道是在争权夺利吗?为地盘、人口和领子上的花纹互相残杀?诸神有眼,那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我们只求生存!生存!这有错吗?” “不,我不知道。我真希望能回答你们,伯宁,我——” “你们?你们?你是结社的一员!可你以为自己站在我们这边吗?照你的理由,猎手没伤害过我,全因我身份特殊。”他嘲弄地一笑。“所以我得站在岸边,看我的朋友为我而死。为一顶该死的王冠!为他妈活见鬼的责任!我欠他们的,而这根本由不得我!” “……这不是你的错,伯宁。”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布雷纳宁冷哼一声,“轮不到你怜悯我,没长毛的小子。我的年龄是你的三倍,见过的人是你的三百倍,失去的朋友更无以计数。你觉得自己能分清对错?辨别是非?你站在旁边给予双方评判?我们身处其中!正确是相对的!” 布雷纳宁深吸口气。“我知道你不能感同身受,辛。你不是我们的一员,但我以为你能理解。”他将佣兵拖起来,一手抓住汽灯。玻璃忽然闪烁,灯芯形成“小夜谷自救会”的标记。 炼金术士按住他的脑袋,逼迫他凑近观看。“你见过‘破土者’萨德波,清楚他的来历。” “别这样,伯宁。”辛挣脱出来。“没必要提他。” “你轻蔑他,为什么?因为他看起来像疯子,就觉得他除了破坏别无乐趣?” “和他没关系——” “因为你只认得他!”布雷纳宁喊道,“我只能提起他,因为自救会已经消失了。给我听着!但现在你有认识其他人的机会了,辛。”他要佣兵去瞧那具骸骨。“有些成员就在这儿。” 火光跳跃,影子在墙壁和铁丝网上游动。喧闹声中,他们陷入了沉默,直至布雷纳宁再度开口。 “这是朗特里。”他介绍,“她是符迪的姐姐。弟弟死在露西亚神官手上,这你都知道。马鲁科,对你来说他是个好人,从不滥杀无辜。他是队长。杰万·斯蒂尔是他的跟班,符迪说这小伙子偷走了朗特里的心。” 然后,伯宁对骸骨说:“这是辛,他之所以加入我们,只是因为比较乐于助人。” 佣兵攥紧拳头。“够了,伯宁。我无意冒犯你的朋友。” “你已经这么做了。”在香豆镇时,布雷纳宁曾深感威胁,如今在同胞身边,他终于能一吐为快。“随你的便。反正不会有人半夜踹开你的门,要把你拖到柴堆上烧死。当时朗特里向亲人求助,他们却摁住她的手脚,以便神官给绳子打结。” “破土者救了她,带走了她和符迪……你要追究他对朗特里的父母做了什么吗?一刀毙命,还是以牙还牙?或者你可以怪到七支点头上?这世上究竟谁是无辜之辈?嗯?谁配得到你的认可呢?” “够了!”辛带着怒气说。 汽灯砰一声炸裂。它不会再度亮起了。 布雷纳宁的情绪猛然回落。他有种极度不妙的预感,然而话已出口,来不及收回——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想收回。这一次我没错。同胞的牺牲不容玷污。黑暗中,他鼓起勇气…… ……却没有等来反击。辛可以像捏碎金属一样捏碎布雷纳宁的骨头,他们对此心知肚明。但他没有。伯宁发觉,阻止对方的不是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也不是被唤起的愧疚之心,而是另一些东西。 “这儿还有其他人。”辛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布雷纳宁吓了一跳。“廷钦,葛斯汉,查纳尔,哈劳,还有爱德华。他们也在。” “这是些什么人?” “其他与朗特里遭受同等痛苦的人。我不认为他们愿意认识你,布雷纳宁。”他停顿片刻。“但他们不该被你忽略。无论站在哪一边来判断,他们都是英雄。” 布雷纳宁嘴角抽搐。虽然距离火堆很近,他依然感到寒意浸透骨髓。他似乎再度回到了龙穴堡,在歌人塔聆听自己过去的毁灭。“你怎么……你怎么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这些人阻止你们打开了地狱。” 喜欢浮云列车请大家收藏:()浮云列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百四十八章 真名 传说在“黄昏之幕”打开地狱之门的时候,是阿兰沃精灵协助了他们。而阿兰沃精灵是先民时期强大的神秘种族,据记载也是“破碎之月”贝尔蒂的信徒,他们取代了碎月魔力所化的狼人,将后者赶出了卡玛瑞娅。因此阿兰沃精灵也被称作月精灵。 同时,阿兰沃也是一个接纳无名者——当时还被称为“初源”——的国度。这就为灾难的发生埋下了祸根。人们都说,是阿兰沃给“黄昏之幕”提供了发展的土壤。这项宽松的政策成为无法弥补的错误,最终为精灵之国招致了毁灭。 时至今日,先民和阿兰沃精灵都已成为历史,甚至他们连自己的历史也无法保存。关于这种说法,还是高塔天文室给出了详细的记载。占星师们将精灵的去向也一并记录下来:残存的月精灵迁徙至大陆西侧,经历千年时间,建立起新的家园。 占星师小姐曾对此深信不疑,觉得她自己就是故事里跋涉千里的精灵公主,一边感动得眼泪汪汪,一边想象角色的勇气。 后来,在这姑娘被占星学作业逼疯的时候,她挤到罗玛床上,希望她扮演故事里凶恶的邪龙。“实在不喜欢的话,邪狮也行。都一样啦。” 答应了她,我就不止是邪龙了。罗玛可不上当。“我都不喜欢。”她将玩伴的睡衣扒下来,挠她的腋下,极尽所能地吓唬她。“我要听白之预言,听鬼故事!等海伦来了,我立刻就说。” 下一刻,她不慎被抓住尾巴,瞬间局势倒转。 “我知道它讲了什么。”萨宾娜骄傲地说,“我能读懂书上的魔文了!今天我要听青之预言的梦境。” “不。不要青之预言。我不喜欢狄恩·鲁宾阁下。” “关他什么事?我是说故事啦。” “他是青之使嘛。” 占星师小姐咯咯笑起来:“不是第一任。命运集会的外交部成员,都是按预言梦获得名号的。青之预言跟狄恩·鲁宾没关系。” “那白之使也与白之预言无关?”这话脱口而出。 “不。”萨宾娜的神情改变了。这是种不应该出现的变化,她的面容变得哀伤,变得苍白。她在抗拒。为什么?罗玛张开嘴…… ……然而寒风灌进屋,窗叶撞上额头,将她从梦中惊醒。 好在她维持着原型。“见鬼!”罗玛跳起来,结果毛发缠进窗户缝隙。 老天啊。罗玛心想。我睡着了,还梦见了小时候的事。外交部和预言,还有月精灵。真是怪事一桩。她漫不经心地扯出头发,嘴里嘶了一声。 窗户大开,下方的房间里传来教书声,讲的大概是历史。“……旱灾过后是寒灾。”浑厚的嗓音念道,“在《红谷民谣》中有所提及。大家都知道,雾精灵起源于阿兰沃的月精灵,而碎月的确拥有命运的意象,因此红谷民谣中提及的预言曾被天文室纳入参考。” 原来这才是梦的根由。罗玛打着哈欠,在等候室的椅子上化作人形。这都是萨宾娜的错。如果她将我安插在接待表的前面,我就会挑个没人念叨的地方休息了。 队伍实在太长,等候室的每一张桌子便都坐满了人(但罗玛身边没有)。排到她时,小狮子又要睡过去了,秘书萨宾娜不得不亲自过来叫她。占星师小姐维持着严肃感,好像侍卫宣她觐见国王。 “这么久?”小狮子抱怨。所有人等在先知的办公室门外,对她的起身毫无反应。也许他们已经不清醒了。“上个浪费时间的家伙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萨宾娜压低嗓音,“我在办公室见到了后勤司副长,但谁知道他的动向呢?你瞧,我对他的费用申请也不感兴趣。”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天文室有规定啦。你到底去不去见他?” “可不能白等这么久。”罗玛说。走过等候厅时,后勤司的长官正打开门。他对小狮子露出友善的笑容,点点头。 罗玛呲了呲牙,结果对方已转头离开了。看来招呼只是礼貌。萨宾娜告诉好友,后勤司的长官一天要来三趟,每次都带来一大堆临时报销单。他们的经费永远不够。 虽然消耗品产生更多开销有一定的道理,但罗玛敢打赌,肯定有人在中饱私囊。也许我们该给后勤司申请一个占星师,她心想,让他瞧瞧资源都进了谁的腰包。“这都下午了,先知大人用过午餐没有?” “我带了番茄炖肉给他,但剩下很多。海伦阁下肯定会骂他的。” 罗玛手一挥,“用不着海伦,这事我就能办。” “你会骂他?” “我会替他把炖肉吃完,让他少挨一顿训。对了,里面有果汁吗?” 萨宾娜伸手捏她的腰,害得她尾巴一抽。“没有!” 先知的办公室除了纸还是纸。文件摆出一柜子,书卷和图画放在另一侧。一些更为珍贵的资料收藏在纸袋里,表面烙印魔法徽记。夜语指环埃伯利·巴姆漂浮在映像板边,投射出一串日程目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艾恩之眼”拉森·加拉赫阁下在沙发上吃午餐。从汤汁的浓稠程度来看,它已凉透了。 “终于到你了。”新先知感叹。“该死的亚利克·斯凯尔德,总在午餐时间拿来一大堆废纸。” 不用说,这名字刚好属于方才走廊遇到的后勤司副司长。连罗玛也认得他。这家伙遇上个愚蠢的上司,因此不得不领着副手的薪水,干着部门长官的全部工作。“大概他以为你是碎纸机罢。” “天哪,我们都不愿意拖下去。我看他更是饿得要命,还差点扑上来把我也吃了。” 罗玛想起在等候厅前见到斯凯尔德司长时,他从眼镜后射出的奇异目光,不禁打了个冷颤。当时他是不是在盯着我的皮毛?这饿鬼在想什么呢! 她决定多待一会儿,好让拉森把午餐吃完。回到高塔的这些时日里,罗玛还是首次见到导师。前不久她还在布列斯,执行外交部分配给她的任务。“代行者阁下给了我们答复。”她说。 “说了什么?” “他的嘴巴和我说‘非常准确’‘感谢提醒’,但他的眼睛在说‘还不够’。我建议将亚利克·斯凯尔德调到外交部,让他和代行者用眼神互相啃食。”罗玛一甩尾巴,“代行者阁下提起圣经的事。我只能说不清楚。” “哪一部圣经?” “誓约之卷。”小狮子抓起茶壶,坐到他对面。“圣经究竟有什么用?” “因人而异。”拉森含糊道。他将热茶一饮而尽,打了个饱嗝。接着,他往后一靠,松弛地栽进毛绒坐垫。“尤利尔拿到圣经,它就成了『誓约之卷』。这东西有记载的上一任主人,应当是‘胜利者’维隆卡。上上一任来自阿兰沃。大多数人无法得到神遗物的承认,只能止步于持有者。” “被承认会怎样?” “我不知道,我不是持有者。况且还能怎样?尤利尔得到了一个合适他的神秘职业。维隆卡用誓言约束人们组建秩序同盟,终结了邪龙。至于阿兰沃精灵,想必也会得到他那一份。规律尚不可知。” 拉森一挥手,不要她再吐出更多问题。“幸好尤利尔将圣经随身携带,否则代行者真要开口,我就该头疼了。他没问『忏悔录』吧?” 他没那个胆子啦。“白之使带走了它,问也白问。” “他手上还有另一件。”新先知说,“来自寂静学派、好似脆弱白骨的宝剑,然其锋利无可匹敌。尤利尔称其为『钥匙』。” 钥匙。罗玛心想。什么意思?难道世上还会有一把属于它的锁?“两件圣经都承认了他?” “很难判断。除非持有者使用,否则旁人根本无法分辨。那叛徒并没展现出特异的能力。” “恐怕表现出来也没用。”罗玛轻声说,“他是无名者,拥有火种魔法。” “是啊。除了依靠火种,我们根本没法区分正常人和无名者。”拉森低声抱怨,“神秘职业是固定的道路,走在上面的人却不同。两个同职业同水平的神秘生物,施展同一种技艺的效果也可能不同!任何人都有可能获得特殊手段,这个算不得证据。圣经带给他什么,我们无从得知。” 他的神情十分沮丧。“说到底,我们几乎不了解这个人。他的职业,他的神秘技艺,他的目的——好吧,这个如今倒是清楚了。还有他的动机。我问过命运集会,审查过外交部,统统得不到答案。他看起来像是个不那么专业的专业人士,一边将我们骗得团团转,一边把自己的情报保护得滴水不漏。天哪,甚至现在还有大占星师以为他是个元素使!” “大类上应该差不多吧。”罗玛也这么觉得,“反正效果一样。你干嘛研究……那个叛徒?” 拉森责怪地望着她。“知己知彼,罗玛。信息是高塔的武器。你不是占星师,可也总要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吧。秩序输掉了猎魔战争,拜恩帝国日益壮大,你以为他真会放着七支点不管?” 在心底里,罗玛恨不得再也不提起这个人。白之使是个可怕的符号,是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在他还是高塔统领的时候,人们也畏惧他多过爱戴。她还以为老先知死后,他带来的梦魇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尽管高塔有了新的先知,敌人给她留下的伤痕却不会消失。“那你该将尤利尔叫回来。他才是最了解敌人的人。”罗玛说。 “我们的外交部长不会允许。况且将尤利尔带回来,他要住在哪儿呢?执法队查封了博格街222号。” 提起这桩事,她仍感到愤怒。“那不叫‘查封’!他们烧毁了房屋。” “这没办法。尤利尔已前往伊士曼就职驻守者,鲁宾阁下对此颇有异议,命运集会也并不赞成。我必须作出相应的补偿。”拉森皱眉,“人的安全比物件优先。” 这倒没错,可……“关于驻守者。”罗玛想起她为代行者送去的“礼单”。“伊士曼不再是我们的属国了,尤利尔要怎么办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除了驻守者外,他是高塔信使。这是狄摩西斯大人交给他的职位,连命运集会也不能轻易否决。”新先知倒满茶杯,舀一匙糖。“行了,罗玛,他用不着你操心。你的旅程怎样?” “代行者没为难我,收下东西后,我转告了预言,接着就被赶走了。我只是想见见尤利尔。”那一晚过后,高塔信使再没有出现过。“何况你还有问题要问。” 尤利尔是白之使的学徒,后者将其从伊士曼带回了高塔。他们之间存在着无比紧密的联系,远非高塔赋予他们的师徒名义所能诠释。罗玛知道,他崇拜着他的导师,接受保护与教导的同时,他全然以对方为目标而努力。这些原本在大家眼里都是好事,直到白之使在神国杀死了狄摩西斯。 之后,在他还要杀死先知的继承者,“艾恩之眼”拉森·加拉赫时,尤利尔阻止了他。夜语指环索伦·格森为此而损毁,但他们的反抗取得了相当的成效。 事到如今,逼迫对方回忆白之使的事,无异于一种精神折磨,然而这总好过将来他们再失去什么。 更何况,也许他正需要我们呢。罗玛心想。真希望他在四叶领,约克和那卓尔就在他身边。想到这里,她又害怕起来,担心七支点和拜恩的种种会给冒险者们带来危险。 “占星师收集情报,反过来求助一个外交部成员?”拉森摇摇头。他操控着指环埃伯利更换投影,将目录向下翻动。“况且,尤利尔提供的信息也不一定正确。我让命运集会进行过指向性的占卜,指望寻得一丝线索。” “对白之……他?结果怎样?” “非知道不可么,罗玛?” “告诉我吧。”小狮子跳起来,“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还杀死了阿加莎?你们知道了多少?” “零。”新先知揉着额头,“占卜需要基本的个人元素,以此为媒介,而我们并没有能指向他的任何事物。” 难以置信。“没有?”他在高塔生活了几百年啊! “干嘛这么吃惊?”拉森哼了一声,“我问你,一个死灵能留下什么呢?他的装备由我们提供,消耗和所得统统经过指环索伦转手,最终落在他的学徒身上。我看倒不如把尤利尔作为媒介,起码能得到真实的成分。” “这不可能。”任何罪犯都有痕迹,任何夜莺都不是完美无瑕,连在空岛霍科林蒙蔽过空境的“人皮”斯露格,还不是也被抓住了马脚。“我才不信!他肯定会留下痕迹。”罗玛叫道。 拉森头也不抬地翻动目录:“噢,你知道他的名字么?” “……呃。”小狮子愣住了。白之使?统领?这些都不可能是名字。但那叛徒究竟叫什么,她居然从未想过。“我只管叫‘阁下’‘大人’不就行了?你们总该清楚吧。” “在我还是学徒时,他就是命运集会成员了。我和你一样!此外,在集会中,奥斯维德与泰伦斯非常谨慎地和他保持距离,生怕惹上麻烦。艾罗尼总长的事务比我更多……到头来还是尤利尔,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答案。” “是什么?”罗玛对此的好奇多于了正事。 “……那是个假名,没有意义。我们没能得到任何信息。” 小狮子感到非常失望。 “说到底,夜莺不会犯这种错误。”先知反过来安慰她,“在拜恩帝国还是‘无星之夜’的时候,恶魔领主们就已经戴着面具相处了,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彼此的真面目……”他一边打开二维信箱,将内容展开。 ……下一刻,他睁大眼睛。“见鬼,我正要说到这家伙。” 罗玛探头去瞧:“怎么了?” “拜恩的水银领主拉梅塔,寂静学派的真理巫师帕琪尼斯。她与‘咒厄’骑士伯特兰·菲茨罗伊率领亡灵大军进攻了反角城安托罗斯。”拉森沉重地宣布,“露水河之战终于爆发了。” 毫无疑问的坏消息。罗玛回忆“反角城”,这地方她虽然没有亲身前往,但约克曾多次与她说起,随之提及的还有他们攻打城市、摧毁盖亚教会的光荣事迹。这个大陆西部的王国由两位圣徒莫尼和安托罗斯建立,因此她的名字正是“莫尼-安托罗斯”。蜂蜜领的主城反角城,则是盖亚教会的总部、王国的核心。 寂静学派所在的“巫师之涯”距离反角城不远,规模比高塔的浮云之都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她全然藏身于神秘之地,不接纳凡人。 “我还以为那边早就打起来了。”她说。 “最初不过是小打小闹。拜恩人沿着露水河北上,自薄荷地出发,一路攻陷了栎原、猫头鹰果领和丹劳……两年来,恶魔从不停步。”先知跌坐回靠垫中,压力几乎在他肩上化为实质。“前不久他们来到了反角城,以露水河为界限,对寂静学派虎视眈眈。” “但反角城毕竟是莫尼-安托罗斯的王城。我早料到巫师会反击,寂静学派实力雄厚,传承丰富,还有最关键的‘第二真理’这个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提起这位圣者,先知不禁皱眉。“按理而言,他不会让沉沦位面威胁到学派的中心地带。但……狄摩西斯大人出事后,‘第二真理’完全可以接手联军指挥,继续秩序支点未竟的事业。他却放弃了。我说不好是因为什么。” “奇怪,‘第二真理’大人清理恶魔结社不是很积极吗?”罗玛追问,“难道他是个隐士,不愿在联军争权夺利?” “太滑稽了。”拉森评论,“恐怕不是这回事。但神秘度差距太大,我的占星术也对他没用。” 谁知道呢?罗玛对“第二真理”素无了解:“也许他要防备那叛徒吧。” 更深沉的忧虑掠过先知的眉宇。“或许如此。虽然没证据,但我认为他们之间有所联系。那多半是很久远的往事,倘若尤利尔所言不虚,甚至得追溯到先民时期。我们曾经的统领大人、拜恩的黑骑士,他与第二真理一样,都是先民。” 在认识多尔顿和尤利尔之前,小狮子决不会清楚“先民”的定义。现在她知道,他们指的是一千年前,在圣米伦德大同盟还未组建之时的所有人的祖先。在那个时代,诺克斯没有神秘领域与凡人王国之分,而是按族群各归其类。 也许他们在那时结过仇。罗玛心想。尤利尔曾向朋友们诉苦,认为他的导师在外的熟人要么是死人,要么是仇敌。统领本人的行事更是有力佐证。因此,对于白之使和“第二真理”的关系,她觉得无需再琢磨了。 “这一次也是。”拉森说,“寂静学派受到拜恩的威胁,第二真理却对此视而不见。” “他是劳什子的先民又怎样?问我的话,既然‘第二真理’大人不是个缩头乌龟,就该出手摆平家门口的战争才是。”小狮子直率地说,“难道法则巫师们占了上风,已经要把亡灵军团打败了?” “恰恰相反。”先知冷冷地说,“开战不足一星期,寂静学派就放弃了安托罗斯。” “他们输了?”小狮子跳起来。 “‘秘匣’格拉德·瑟尔莫原本带着夏妮亚和‘纸匠’迎战,起初形势大好,虽然水银领主身为恶魔,火种生来强盛。夏妮亚·拉文纳斯又曾是她的魔咒学徒,在她面前先天处于被动。” “但‘秘匣’足够可靠。他让夏妮亚对付咒厄骑士,纸匠应对无穷无尽的亡灵军团,将拉梅塔留给自己。” 罗玛彻底不明白了:“可他们还是没能获胜?” “是……阴险的手段。双方对胜利的理解有所偏差,学派巫师的目的是击退敌人,埋葬死者,然而拜恩……” 她等不及解释,跳上沙发靠背。埃伯利贴心地将符文光幕向下倾斜,以便她看个清楚。 “河水变质?”小狮子念道,“敌人向露水河中投毒。哈,这算什么?盖亚神术不是可以解除……咦。”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她的视野。“索维罗。我好像见过。” “最初在伊士曼诞生的火种魔药。”先知轻声说,“流传在神秘领域的炼金魔药。布列斯人在黑城用它培养二代商品,但我敢说,这东西最后是到了‘无星之夜’手上,才被大肆推行开来。” “原来是那东西。”灰翅鸟岛的景色令她记忆犹新,罗玛皱着眉看下去。 “没错。原态魔药效果强劲,并有等同效力的危险。哪怕是幸运儿中,也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能借助它点火。大多数人的灵魂会如掉进壁炉的稻草一般瞬息燃尽。” 拉森摇摇头,“当初在四叶城,除去潜藏的恶魔,全城接触原态魔药的凡人足有数十万……却仅有尤利尔这个艾恩眷者借助魔药点火,难怪白之使会将他错认成无名者。” 罗玛没有接话。她自己点火时,是在风行者安川的帮助下完成。后来安川失踪了,而她一直没敢拜托占星师寻找他的下落。她害怕得到答案。 梅布尔女士会关照他的,小狮子告诉自己。她其实就是安川的导师。 “天文室追踪到许多魔药工厂,它们的产品都是二次加工后的植物萃取液。”拉森继续道,“拜恩人手中的索维罗魔药又经过了多次迭代。哼,恐怕他们是从战争中获取到了大量数据……总之,学派巫师得到的消息中,拜恩士兵将新型魔药称之为‘净釜’。多么不祥的名字!诸神在上。” 这时,罗玛已经看到了结尾。“安托罗斯的水源取自露水河。城中凡人饮下药水,转瞬之间化作恶魔。” 恶魔。她感到一阵寒意。净釜。索维罗。血裔。噢,不…… 她宁愿听到水银领主在安托罗斯打败了法则巫师,也不想要这样可怕的局面。拜恩帝国成功了,他们研制出了将凡人变为无名者的魔药,秩序生命与恶魔结社之间横亘的灵魂的天堑,如今不再绝对了。 七支点会怎样?猎手呢?小狮子无法想象。她其实并不完全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但本能地感受到威胁。似乎有某种事物悄然改变,即将影响许多人的生活。 “现在恶魔与吸血鬼一样烦人了。”新先知冷冷地说,“好在‘秘匣’及时关闭城门,将安托罗斯彻底封锁。盖亚教会也倾巢而出,神术与巫术合力创造出一片‘寂静之地’,以便压制矩梯类魔法。但我想这维持不了太久——恶魔无需转职,就能获得火种魔法。很快会有恶魔绕过防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小狮子的尾巴毛都竖了起来。 “我得瞧瞧他们的打算。”拉森的脸色和她一样难看。“一着不慎,反角城会出大乱子。埃伯利,立刻通知命运集会。罗玛?劳烦你去海伦那儿,让她用竖琴座巫术驱动观景台的秘仪。” 罗玛跳下沙发,冲到门前。突然她想起什么,又折回来:“观景台的秘仪修好了?我走前它还是半成品呢。” “现在也是,但我们只有这个。我的梦境预言太隐晦,没法直观呈现。快去!” 她飞一样地跑上楼,手脚并用攀上阶梯。抵达中转层时,原本使用矩梯的乘客被挤到边缘,头脸都埋在她侧腹的毛里。有个大胆的学徒悄悄伸手抚摸,她也无暇去恐吓对方。 “命运女巫”海伦·多萝西娅阁下目前长住在了观景台。她率领一帮精通魔纹、炼金学等神秘知识的神秘生物,正在对血淋淋的碎片进行修补。这项工程持续了两年之久,但一直进展缓慢。 “海伦!”罗玛喊道。 女巫示意她安静,随后离开房间关上门。玻璃后的学者们头也不抬地专注于工作,小狮子见状,识趣地闭上嘴。 “你见过拉森了?”她一边问,一边扯下指间缠绕的细绳。罗玛仔细观察,发现它们其实是一根根管道,内部流淌着沉重粘稠的油状液体。即便将管道倾斜,液体也不会洒落。“我给他带了午餐过去,但紧接着亚利克司长就来敲他的门。” “我监督他都吃光了。”小狮子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安托罗斯就要变成第二个四叶城了,拉森要你启动观景台!” 海伦的动作顿住了。只听“噼啪”一声,那根管道从她手心里飞出去,眨眼间绷成一根棍子。她转身推开门,手里捏着细管。“暂停一下。” 人们停下来,等待下一步指示。 “今天提前休息,各位,我需要启动秘仪。”女巫将那根棍子插进一枚碎片,松开手。 细管拖着碎片悬浮起来,如蜂翅般振动,迅捷地四处穿行。学者连忙躲避,但它完全没碰到他们。 只有罗玛能捕捉到它的轨迹。细管扎进观景球的碎片堆,将水晶搅得叮当响,然后它飞出来,身上串着更多的零星碎片,又钻进另一堆。 当它呼啸着飞回女巫手中,整个儿松弛下来时,绳管上已串满了亮晶晶的断片。海伦捏住一端,轻轻一抖,管道立刻眼花缭乱地弯曲起来,浑身的碎片以奇异的方式拼凑,最终竟组成了一个巴掌大的、貌似完美无缺的透明晶球,内里遍布曲折的管线。 “将就一下吧。”海伦阁下咕哝,“把门关上,罗玛。” 小狮子看了看地上的工具。“他们留下很多碍事的东西。”人却早已消失了。“一定要在这儿吗?我们最好到秘仪的控制间去。” “别说蠢话了,小姑娘。但凡我动一下,这玩意儿会立刻变成满地碎片。照我说的做,再把灯关上、窗打开,我要看到夜空。动作麻利点!” 罗玛照办了。 女巫略微侧过身,手中的巫术道具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口中诅咒,连忙停下动作。好在这东西坚持住了。一道道奇异星光开始钻进晶体之中,混合成模糊的图像。 小狮子没敢接近。这时候,哪怕是“命运女巫”也一动不能动,似乎需要人守护。这和海伦先前责备她的话一样,都是蠢念头。可在心里,她想的是两年前的尤利尔、拉森和狄摩西斯。老先知是个和蔼可亲的好人,外交部使者理应保护他。 于是,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 预言的图像转瞬即逝,比绳管飞舞的速度更快。罗玛捕捉到混乱的影像:鱼鹰,人群,着火的旗帜,还有被践踏的白色花朵。她搞不懂它们的意义,但隐约能察觉预兆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图像越来越快,罗玛只见到一片片杂乱无章的色块飞过。女巫皱眉盯着掠过的图案,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她忽然手一抖,水晶球顷刻破裂。 小狮子猛地将海伦拉到身后,化作原型。厚实的皮毛掩护全身,挡住飞射的破片。 “这帮混账。”海伦恼怒地直起身,“我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允许这种事发生。” 罗玛正将碎片从毛里抖出来。“凡人叛投了?” “比那更糟!审判者打算在最坏的情况发生前屠城,而拜恩帝国则鼓动当地人反抗。不用说,双方都没有维持秩序的打算。安托罗斯完了。” 她惊呆了:“屠城?” “用一件可怕的武器,你差点就见到它了。巫师拆解了一部分功率,正准备在安托罗斯试用。对,我看到它了。野蛮、丑陋的东西,根本不配冠以盖亚的名义。”女巫苍白的神色,证明了她方才看到的景象有多肮脏。“法则巫师没掺和。恶魔和咒厄骑士联手,才勉强与‘秘匣’等人对抗。他们算是平手,没谁占到便宜。学派巫师也没什么损伤,但……” “……安托罗斯已然失陷。”新先知推开门。他似乎刚刚结束集会,并带来一位高大的同族。后者裹在旅行斗篷里,风尘仆仆,带着罗玛没见过的凌乱气味。“消息太晚了,巫师不能容忍安托罗斯人壮大敌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们害怕。在正面战场上,寂静学派无力对抗死灵,就像两百年前一样。”这家伙开口赞同。“倘若安托罗斯人都变成了恶魔,那么这座城市也没必要守下去了。不过,依我之见,秘匣不会将她拱手相让。是的,他甚至连尸体都不会给敌人留下。” 罗玛认得这嗓音。她盯着他,直到他扯下外套,露出金灿灿的鬃毛。 “雄狮”罗奈德·扎克利张开双臂,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扑进去。 “当心口袋。”海伦说。她提起裙摆,跨过一地狼藉。“这孩子想念你不假,但更喜欢你带回来的物件。集会结束了?大家有何建议?” 这下坏了。罗玛连忙抽手,却被雄狮一把抓住小臂,提了起来。“好啊,你这小贼!”他改抓她的耳朵,小狮子在半空下意识勾起后腿。 拉森原是愁眉不展,见状也忍不住笑了。 但轻松的神色一闪而逝。“天文室下令让后勤部尽快破解出现在安托罗斯的炼金魔药。” 女巫气笑了:“然后把无名者变回凡人?诸神啊!” “拜恩人的魔药不见得可靠。秩序生命与无名者的差异,是灵魂本质的不同,就像水和油。他们一定是用了什么把戏……恰逢扎克利赶回来,大家转而寄望于守誓者联盟。”新先知一耸肩,“是得承认,联盟的炼金术冠绝神秘领域,他们最有希望。” “这太荒谬了,拉森。” 海伦的目光转移到雄狮身上,发现后者正在审视自己。这时候,罗玛已经挣脱出来,沿雄狮的手臂爬上他粗壮的肩膀。“他们会答应吗?”她问道。 “别那么吵,小姑娘。”罗奈德说。雄狮的耳朵就在她不远处。“就算炼金术能破解,我和谁提呢?”他反问,“联盟不是光辉议会,有代行者这类首脑拿主意。猎魔运动前,守誓者联盟仰仗‘闪烁之池’的西塔女王,直到她在战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除了她,也有其他能做主的各位首领啊。比如‘矮人王’和‘羊女士’,‘沼泽亲王’玛莉亚·温妮渥兹,‘霜巨人之王’法布提。你哥哥‘狮王’瓦伦泰恩·扎克利,他又怎么说呢?” “他们只不过是族群内的王。”罗奈德回答,“矮人对炼金技艺扫帚自珍,羊群牛群和沼泽生物帮不上忙,霜巨人更别提了。而今联盟已名存实亡,人人只为自己打算。至于瓦伦泰恩……” “雄狮”把罗玛放到地面,将她推进海伦怀里。“他请求我们的帮助。” 女巫皱眉:“帮助?” “守誓者联盟不是狮人部落,狮王无法做主,别人也不会听他的命令。因此他希望高塔给予部落适当的帮助,以便他统治守誓者联盟,把松散的神秘种族整合成一支足以抵抗拜恩的力量……到那时,他也可以命令矮人向盟友分享炼金技艺。” “好一个帮助。”先知干巴巴地说。 “也许他以为集会有相关经验吧。”罗奈德瞥一眼先知,“据我所知,瓦伦泰恩擅长学习,部落也是联盟中实力最强的一支。” “经验?”女巫重复。罗玛感到她按在她双肩的手指猛然收紧,怒意几乎透体而出。“这混蛋!他竟然——” “噢,我们确实有了位新先知。” 她扭过头,既失望又愤怒:“怎么连你也……?” 雄狮没看她。 “诸神在上。”罗玛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认可拉森。她心想。究竟为什么?真见鬼!莫非他们以为他撒谎?在老先知和白之使的事情上?这绝不可能,连尤利尔都这么说。 在此之前,小狮子几乎没想过拉森继任先知之位会有如此阻力。这还是私下里,还是“雄狮”罗奈德·扎克利啊!他一直是我们在外交部的朋友。她简直不敢想象命运集会上,不了解内情的人们会对新先知作何评价。 难怪海伦这么生气。她开始后悔拿尤利尔的事去烦他了。 先知却出奇的平静。“行了,海伦,扎克利只是传达联盟的声音。”他一挥手,不让海伦打断自己。“狮王的计划很大胆,但高塔没有非参与不可的理由。命运集会的成员中,大占星师不会轻易离开总部,外交部也有繁重的工作,事务司更别提了。如今又出了拜恩魔药这档子事……我们人手不够。不过,倘若单纯结盟的话,我很欢迎进行互惠互利的交易。” 他看向雄狮:“你也是外交部的一员,扎克利阁下。我知道狄摩西斯大人让命运集会接纳了你,我们也都很喜欢罗玛这孩子。如今导师已经离世,这份约定却不会改变。无论你们是去是留,我都不会干涉。” 这罗玛可做不到。“不。”她脱口而出,“罗奈德!” 雄狮却不若他们一般紧张。“你是狄摩西斯选中的继承者,先知大人,尽管我不认可你能取代他。但这是他的遗愿,我们都看得出来。同时,我对守誓者联盟没兴趣,也不想去做瓦伦泰恩·扎克利的打手。我哥哥的计划非常搞笑,但他听不进旁人的任何劝谏。”罗奈德朝罗玛伸出手,但她犹豫着没过去。“别怕,只是重逢的礼物。” 小狮子瞪着他:“真的假的?” “由你判断。” 她慢慢凑近,从他的大手掌里摸索到一枚箭头。它由某种附加神秘的金属打造,坚硬而锋利,边缘烙印魔文,通体则散发着宝石般的辉光。雄狮任由她迅速抽回手。 “你不会走,对吧?”女巫确认。 雄狮大笑起来。“没人想离开,罗玛。我向你保证。” 小狮子终于想起,他是与先知在集会后一道前来的。“你吓唬我?”她不高兴地嚷道。 “那是意外收获。我倒想瞧瞧你,小海伦。可不能让你被……某些人骗了。” “你这次终于没叫我阿德拉了。”海伦微笑着亲吻了他的鬃毛。“我的真名指向我的命运。千万别再忘了,大猫叔叔。” 雄狮也拥抱了她,同时瞪了先知一眼。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张野兽的面孔上似乎写着警告。后者只得装作看不见。 “他一直对我有点儿意见,真教人烦恼。”拉森悄悄对罗玛嘀咕。 “他没揍你就不错啦。”罗玛也悄悄回答,“罗奈德有过几百个情人,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 喜欢浮云列车请大家收藏:()浮云列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百四十九章 重生(六) 楼下有动静,轻微得像老鼠走过。但约克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动物。他回到了闪烁之池,这里是没有老鼠的,它们不能以光为食。 他悄无声息地拿起剑,身体轻飘飘探出窗外。这时候,倘若有“羽翼”在外埋伏,他多半会吃个大亏。不过那样的事可不多见。闪烁之池的“夜晚”与白天无异,城卫队不休息。 最关键的是,菱塔也不休息。没有西塔能逃过视晶的监测。 这是种奇怪的感觉,约克心想,他没法再习惯了。诺克斯的冒险者是自由的,他也从来不会感到侦测站在监视自己。即便某些违法行为——比如肢体冲突、损坏路灯、擅自涂鸦——教人发现,他也顶多去城外躲两天。考尔德团长会解决问题,虽然约克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要是他知道就好了。 浮上水面后,橙光西塔扮作卫士,将桑德带回了家,指望乔娅拉背后的团伙不要察觉行踪。如今他可不敢再夸口领这小子游览玫瑰城了。 所幸,“茶杯”女士和“夜焰”的家位于城市西部,与塞恩的店相距不远,离蜂巢坠落的地点则更近。此刻除了王宫,不可能有比这附近更安全的地方。 果不其然,窗外没人在。只是屋檐的水晶铃铛轻微抖动,幅度太小,甚至没发声。闪烁之池还是有风的。 我倒希望有人回来,约克心想,最好是桑德的监护人,这样我就能摆脱对新生儿的责任了。 他缩回走廊,动作很慢,犹如一朵橘红色的云。西侧卧室的房门上,雕刻了一捧星空下的风灯草,“雷电”正睡在里面。他盖着暮星的礼物,享受她口中的梦境。 关于孩子,湖衣好像永远有办法。而约克对待湖衣则刚好相反。他揣着一肚子谜团:暮星到底是谁?布莱特希尔和她是什么关系?那些故事又是怎么回事?看在露西娅的份上,我当时应该问她的。他心想。等桑德的妈妈返回,我立刻就走。也许我该直接送他过去。 ……然而,在那之前,约克有一件事必须搞清楚。 橙光西塔悄悄穿过走廊,来到桑德的卧室前。显然,诺克斯佣兵团的冒险者不是神官,也不是占星师,更不可能是猎手,但他有自己的办法。约克搜索自己的记忆,从中翻找。那是祖辈留给他的遗产,属于过去的时光。其中有许多神秘知识——古老的技艺,神圣的术法,能够看透灵魂…… “助手。” “你醒啦?”约克心不在焉地回应。他看见雷电从卧室的鱼缸里钻出来,关节卡在出口。这蠢小子不得不扭动屁股,收缩腰腹,直到皮肤魔法在笨拙的控制下变形,活像蜗牛脱壳。“干嘛睡在鱼缸里?” “我想回去。”桑德咕哝,“这地方水太少。我不能住在暮星那儿吗?” 那决不可能。“我正要和你妈妈提呢。”约克说,“她是降临者,肯定明白什么环境适合你这样的新生儿成长。” “可我妈妈没给我讲过故事。” “放心。她是降临者,知道的故事只怕比暮星还多。”这也不可能。湖衣是全知的妖精啊。“你会爱上睡前童话的。” “比你还多?” 约克停住了。“不。” 显然,此话一出口,事情多半会朝着他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然而他无法拒绝这份荣誉,换成你也会的。“我的故事比所有人都长。我在诺克斯呆了三百年,人们传颂着我的名号。嗯,让我想想,足有三百万字——不,是三百五十万——那么长。你知道这是个多大的数字吗?” 桑德不知是茫然还是崇拜地摇摇头。 “我还有祖辈的记忆。”约克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但他停不下来。“作为战士参加黎明之战!噢,现在还有好多凡人认为那场战争是诗人杜撰……” 他们边说边下楼。经过橙光西塔的手把手指导,雷电的皮肤魔法终于给了他一双脚。 “我想起一些有趣的玩意。”约克告诉他,“你一定得试试。” 桑德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他带新生儿下了楼,从厨房拾来一根铁钎。金属又细又长,犹如卓尔的武器。约克用它在地板上写下一串字符,围成个圈。“进去坐。”他对孩子说,“喝点什么?” “你给那头长胡子的鹰人喝的,我要它。” “你肯定喜欢。”约克倒了杯莓果汁,随手加了两勺糖,再把液体变成深色。他思考片刻,又塞了点气泡进去。 “雷电”对它赞不绝口。“香味不太一样。”他边打嗝边说,“这个更好。” “当然,咱俩关系更铁嘛。” 一切准备就绪。约克坐在地上,脑海中不断回忆神术的步骤。他不敢肯定自己写下的露西亚神文是否有效。据说神术与信仰直接相关,寻常神官每天祷告七次,还要读一本福音故事。圣骑士需要的训练更繁重,时间也更紧凑。 有他们艰苦的律己行为在前,非神职人员很少能获得神术回应。因为大家太随心所欲,不能约束自我,往往在犯错之后才去补救。这怎么行呢?女神是公正无私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对任何人都是。 露西亚保佑我。约克伸出一只手,按在神文上。不,还是保佑桑德吧,他是完全无辜的。 “暗中无善,觉者如灯。 神鉴万心,引人归义。 光明之道,魔恶沉沦。 公义齐光,清心见神。” 随着念诵,地板发出嗤嗤声,符文明亮起来。星火闪烁间,神灵之语深深烙印进木质,边缘裂纹密布。 约克触摸到灰烬,闻到太阳的温暖气味。他的感官焕然一新,空气中无形间多了什么,似乎远去的诸神投来一瞥,又眨眼逝去。亦或全部都是错觉。他睁开眼,与桑德好奇的目光对视。 一切都没变,只是新生儿杯中的饮料蒸发了。 约克在原地静止了一会儿,在脑海中搜刮记忆,好容易才作出判断。神术成功了。桑德不是无名者。 女神有眼,约克不禁笑了。我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他记起夜焰阁下告诉他的理论:只有频繁重生,西塔才会堕落。新生儿是不需要担心这个的。 然而新的疑问接踵而来:如果不是为这,乔娅拉为什么要杀桑德?还有那些蠢话,她以为我是她的朋友…… 约克不禁摸了摸口袋里的炼金手炮。他原以为它身上有什么特质——比如命中者会彻底熄灭之类——才会拿事务官试手。但结果乔娅拉似乎只是需要重生。桑德不是我,她就算打中他,也只不过是让他去重生一次而已。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重生。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是要桑德…… “我还要。”新生儿的催促打断了他的思考。“再来一杯。” 约克拨开他的尾巴。“自己去倒。” “把你的那份给我。” “想都别想!”但他发现桑德已经得了手,于是扑过去掰开这小子的嘴。 桑德猛然后仰,像条鱼一样噘起嘴,朝他吐出一道水箭,但约克的脑袋突然变成光环,让水珠无害地洒在沙发上。 所有思绪统统溜走。“你脱靶了。”橙脸人嘲笑。 这句话引发了战争。“雷电”一头扎进水槽。重新抬起头时,他的脸颊撑得鼓鼓的,尽力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约克说,“你个菜鸟射手。” 就在地毯被打湿了四分之三时,桑德家的门铃响了。约克听见一阵悦耳的叮叮声,不属于风铃或玻片,是种奇特的、催促似的金属嗡鸣。约克一下想到了振翅的“羽翼”,下意识手按剑柄。 “躲起来!”他冲这小子喊道,“快跑!” 雷电无疑听到了指示。他二话不说,打开楼梯间跳进去。约克听见“咚”的一声,意识到里面有只水桶。 这时,“咔哒”一声,锁头弹动。门外的人竟用钥匙开了门,且推门就进,毫无迟疑。 好个不客气的飞贼。约克心想。他不晓得乔娅拉重生得这么快,也许来的是她的同伙。而且竟然还准备了钥匙!她果然盯上桑德很久了…… “什么声音?”一个女性嗓音抱怨,“屋子里有人?” “不该有吗?”回答她的是另一位女性。实际上,约克已经看到她了。“我说过我不是独居。”她们自然也不会忽略门前的橘红光源,当即一愣。 出现在门前的是两个女性西塔。前者浑身墨绿,身段协调,面容昭示着皮肤魔法的精灵身份。后者则有一副混沌的脸孔,比初见的桑德状况更差。 好歹她的内部结构没有偏差,否则连话也说不出来。约克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分离水气味。使她失去形态的罪魁祸首不言而喻了。她们就是乔娅拉的同伴?他警惕地开口:“晚上好,二位,我知道重生地怎么走。” “约克·夏因?”墨绿色西塔竟念出他的名字。 橙光西塔皱眉:“你认识……呃。”钥匙,女性,冷光西塔,还知道我的名字。 见鬼,难怪她有钥匙。“蒂卡波女士?”他放下剑。 对方不答反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助人为乐!”约克抢先道。他不知道弧光阁下是如何形容他与桑德在蜂巢的经历的,就算尽量往好处想,也肯定没法用什么褒义词。“我很抱歉……但我找到了桑德!我给他送回来了。” 墨绿西塔用一双碧眼审视着他:“我听说过你。” 但愿是好的方面。“这就对了。”约克咳嗽两声,“我想该是这样的。”他又咳嗽两声。“进来吧,呃,我是说,请进。” 冷光西塔点点头,示意他让开。出于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约克侧过身,让她们进入了客厅。另一个西塔也瞥了他一眼,目光十分奇妙。 桑德的家比塞恩简陋太多,但二者同为“诺克斯风格”,墙壁房梁都是坚实的固体,而非幻影或玻璃。主人家用魔法转换了它们的属性,使得小屋能在闪烁之池漂浮。 破损的族人小心翼翼打量四周,而蒂卡波却迅速关门,开了顶灯。“桑德在哪儿?” 约克拉开楼梯间的门,一只水桶骨碌碌滚出来。“这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蒂卡波打量着他,似乎并不相信,直到“雷电”突然窜出来,身体如水球般爆炸,淋得所有人一身湿。他肯定听见外面的对话,将打击范围扩大了。 “妈妈……呃。”桑德愣住了,尾巴还在滴水。“这是谁?” “她?我的客人。”冷光西塔微微一笑,伸手去提水桶。“谁让你出门的?”她与约克所见过的人类中的母亲形象完全一致。下一秒,在桑德慌忙爬起身前,她一把揪住这小子,伸手要揍他。 桑德挣扎起来,“助手!救命!” 约克不想惹麻烦:“她说得对,桑德。我该早把你送回来。” “嘿!” “我要感谢你,约克。”蒂卡波打断道,“你一定是……”她捏住桑德的脸,一下闭合了他的声带。“……奋不顾身拯救了他。我知道,你总会那样做,有许多人向我提起你,告知你是什么样的好人。所以千万别拒绝我,这会让我更惭愧的。” “关于这……” “他们都告诉我了。”她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而新生儿还在扭动。“城里出了乱子,许多人受伤,重生地简直人满为患!我知道有人喜欢这样,像是给人添麻烦、引人注目之类,方法无非是恶作剧。近期尤为严重!是斑点大赛,它让所有族人都心绪不宁。但我想,如果错过这次也没什么,你说是吧?反正下次也不远。” “的确如……” “我必须做些什么,约克。我是个降临者,为守誓者联盟工作。同时我是个有信仰的人,这你能看出来吧?公平起见,我必须给你点儿真正的谢礼。” 约克总算能开口了。在没有利害关系时,他乐于接受任何人的谢意。“我在践行正义之道,女士。”他义正辞严地说,“这是我该做的。” “太好了,我正有一份烛女城的宴会请柬。”蒂卡波说,她将挣扎的“雷电”塞进约克怀里。“免费游览索德里亚风格的人类城市,由降临者贴身保护,度假期间产生的所有费用我来报销。” 度假?离开福坦洛丝?约克吃了一惊:“你是说……?” “带他出门逛逛吧,约克,我还有工作要忙。眼下到处都缺人手,你知道的。这可不是出门逛两圈就能搞定的破烂事!真希望你们过得悠闲点儿,也能教我看着舒心。你不会拒绝的,你答应过我,对不对?” “但……?”情况太出乎意料,不过这才像西塔会做的事。约克终于察觉,眼前这位蒂卡波女士的确不是凡人意义上的“母亲”了。换成伊士曼人,她们很少将刚出生的婴儿交给外人照看,尤其是还是那种刚捅出篓子的人。“呃,多谢……?” 还没等他说完,破损的族人已取来了行囊和那件斗篷。蒂卡波将他们送出屋子,旋即砰一声关上门。“旅途愉快,孩子们。” 他们茫然地站在门前。 真是怪事一桩,约克心想。她像丢开一只烫手山芋一样,把儿子丢给自己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然而这就是闪烁之池,我的族人。想到这里,他又不觉得奇怪了。西塔都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家伙,谁让他们的灵魂永生呢。 他低头望望桑德。乔娅拉和她的团伙不知为何在追踪雷电,而对除约克之外的西塔来说,闪烁之池根本没有处决族人的律法。既然约克没能杀掉她,那么此刻,前往烛女城度假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可以躲开敌人,直到城里的混乱平息。 桑德回以孩子般清澈的注视。“她要我们继续出门?” “没错……你自由了。”我却麻烦缠身。“烛女城比闪烁之池有趣得多。我可以带你见识真正的水池,你的尾巴会派上用场的。” “真的?”桑德一副期待又畏惧的模样,“我妈妈知道我们被羽翼追赶的事吗?” “……你这不是好好的嘛。”约克心有余悸。“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感谢你妈妈,她真是位宽容大度的女士。” “我会记得的。但我们真要照那女人说的做?我以为她要抓我呢。” “怎么可能?”约克一扬眉毛,“蒂卡波女士是个降临者。” “降临者又怎样?” “降临者会有家庭的概念。”约克告诉这好运的小子,“若她将你当亲生子女看待——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你会继承她和她伴侣的全部财产,得到悉心关照和千叮万嘱,然后自由自在的生活下去。鉴于他们陈旧的观念,他们永生不死,你也永远不会孤单。” 桑德不明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当然是好事,毫无疑问。在闪烁之池,少有人有这般经历!她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为你考虑,嗯,揍你也是。” “助手。”桑德打断他,“你搞错了。虽然妈妈对我很好,但刚才那女人她不是我妈妈。” 喜欢浮云列车请大家收藏:()浮云列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百五十章 重生(完) 一开始,约克没当回事儿,以为不过是孩子生母亲的气。 但他并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很快,诺克斯佣兵就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约克缓缓重复:“你不认识刚才那个冷光西塔?她不是你妈妈?” “就是这样。”桑德确认,“她把我吓了一跳呢。” 开什么玩笑,约克心想,竟有人当着孩子的面冒充主人家! 他更恼火的是自己居然上了当,还把骗子放进了家门……等等,见鬼,她们哪儿来的钥匙? 没人能给他解释。约克“咻”地将桑德塞进瓶子,不顾他的抗议。此刻他们才走到街对面,五光十色的玻璃幕墙飞过一串追逐着的西塔,人们驾驶着某种带轮子的神秘物品,大呼小叫。 急速的气流掀起约克的斗篷。他瞥一眼附近的羽翼,露西亚保佑,它们都被飞车党刮走了。 于是他越过飞行通道,以违反了四十多条交通法规为代价,最快速度转回了桑德的家门前。 里面似乎还有金属嗡鸣声。他一手按剑,一手敲门。“女士?” 门没开。冷光西塔隔着木板问:“有东西忘拿了?” “你们的目标不是桑德,而是他的家?”约克不和她绕弯子,“所以你没伤害他,只将我们赶走。你们想在这儿干嘛?” “这就是我家,约克。你误会了。我的确担心……城里发生某些乱子,比如蜂巢和斑点大赛之类。我希望桑德有个健康的生活环境。” 家?好啊,你也是表世界来客?那儿可没有西塔!约克拔剑砍断门锁,正要踢开门收拾这两个骗子…… 冷光西塔猛拉开门,将他拖进屋。她的行动是如此迅捷,力量超乎想象,约克猝不及防,直接撞进她身后的沙发垫里。在他对面,蜷缩着的破损的族人被吓了一跳。 这时候,正义之士会将战场远离无关人士,但约克顾不得了。再说,与骗子同行的家伙还能是什么呢? 他将剑刃搁在破损的族人面前,喝道:“别动!” “该死的!”面目不清的族人仰起头,“你在干嘛,小混蛋!” 约克皱眉:“这很难猜吗?”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对“蒂卡波”咕咕噜噜:“这小鬼居然拿我威胁你!” 对方不在乎。“随他去。” “怎么,你连这点价值都没有?”约克不喜欢她们的态度,“只要你别动就没事,而且我不是什么小鬼。” “蒂卡波”翻个白眼,坐回约克摔倒的地方,十分不雅地翘起腿。 “省省吧,约克。”冷光西塔说,“你和你的小伙伴一样,举着剑也威胁不了任何人。这我可清楚得很。” 她的言语和行为都让人感到迷惑,然而还不等约克反击,一层光影从她身上浮现,暴露出另一副面孔。 一瞬间,此人完全大变样了。她的身体变得高大,颜色更加深邃,手臂逐渐粗壮……与“茶杯”蒂卡波相似的,只有他也身为冷光西塔的事实。 真是活见鬼。约克跳起来:“米斯法兰?怎么是你!” “这是意外,所以放开她吧。”夜焰说,“她是特莉安·卡芙。你们见过。” 她也在?“我见过的特莉安不是这鬼样子。” “这是必要措施,我们得瞒过菱塔的视线。”夜焰回答,“我本不打算带上她。” “说这个太晚了。”特莉安咕哝。 “有她在好一些。”约克说,“起码我现在确定你们是本人了。不是谁都愿意在大街上裸奔的。” “特莉安的视晶会带来麻烦,我只好给她的元素重新萃取了一遍。这损坏了皮肤魔法。”夜焰解释,“见鬼,究竟是谁发明的半元素溶解态媒晶?我走的时候大家还在用眼镜!” 约克越听越不妙。他们指的似乎不是视晶爆炸带来的风险,而是为了避免被菱塔追踪主动摘除的。“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没重生?你还是你?” “噢,这我可再肯定不过了。”夜焰听天由命地一笑,“但在告诉你实情之前,我必须确认你们的意愿。” 他说了“你们”。约克注意到。还好我提前给那小子装起来了。“全都告诉我。”他要求道,“千万别漏掉什么。”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夜焰”桑明纳·米斯法兰不与他对视,手指放在身上。“明光大厅出了点情况,我们逃出了重生地。” “我沉到水底。”特莉安·卡芙含糊地补充。她不得不用手捏着喉咙,以维持它的形状。“彻底分解了躯体。元素从我的火种剥离,火焰熄灭又重燃,但我能感觉到……” “……力量?”约克轻声说。 特莉安发出一声啜泣,混沌的双眼转向一边。显然,她并不想要什么特殊的神秘力量。 “我也同样。”夜焰严肃地说,“重生地不再生效了,我仍是无名者。”他举起手,一团与构成他的元素截然相反的赤色火焰在掌心升起,散发阵阵热量。 但夜焰对待火种魔法的看法与特莉安不同。他出神地凝视着烈焰。“炎月的永恒之火。它属于赛若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特莉安·卡芙颤抖了一下,约克也不由自主地盯着它瞧。关于恶魔,他的所知不会比威尼华兹人更多。如今冰地领已经是拜恩的王城了…… 约克见到过另一位恶魔领主还是在安托罗斯。那时,他们从黑骑士手下捡回一条命来。照实说,夜焰带给他的感受远不如那亡灵。“所有族人都无法重生了?”他追问。 “若是这样还好。”夜焰告诉他,“但重生地仍在运作。一些族人能够正常地复苏,但另一些人——特别是我们这样的——无法摆脱火种的性质了。”他的声音也不免动摇。“那个理论。约克。理论。女王的旨意!还有重生。我早说过……” “还不能确定这二者有联系。”约克提醒,“毕竟,转化只是偶然现象。大家都遵循着女王的法律。” “单独看是这样。”夜焰摇摇头,“我个人的情况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只是连续发生了小概率事件,一次是恶魔,下一次不巧又是……” 他烦乱地挥开火焰。“但你一定知道,在那之后发生了袭击事件。上万人佩戴的视晶爆炸,不同色光的元素四处溅射,伤亡惨重。重生地已开始超负荷运转。想想看,成千上万……就算概率再低,死亡的基数摆在那里!发生不可逆转化的族人只会越来越多。” 约克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有人策划了爆炸。” “想必如此。这不再是偶然了,约克,无名者西塔失去了重生的能力,族人又开始大规模死亡。” 大家都知道,在神秘领域,没有比闪烁之池的西塔们更轻蔑死亡的种族。这都得益于“重生”机制。但若堕落的火种不会改变……约克不敢想后果。 夜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样下去,等待我们的只有一个结局。” 毁灭。约克在心里说。即便闪烁之池是露西亚的神国,堕落后也逃不掉毁灭的命运。宾尼亚艾欧没有恶魔的容身之地。而西塔的寿命虽然无尽,但他们仍能被亡灵魔法或黑暗力量杀死。 作为露西亚的造物,即便死亡给予的公平,他们也会欣然接受。 ……不完全是。“该怎么办?”特莉安恍惚地开口,“城卫队很快就会发现,我们重生了上百次,却还是没有变回正常人的迹象!”她似乎没有多余情绪来在意族群未来。“老天,我们会被处刑吗?被彻彻底底的消灭?我损坏了皮肤,可也许没人愿意碰我了!” 到头来,还是约克给她临时捏了一张脸。银光西塔被安抚住了。塞恩该给我发工资才是,约克心想,我真成了他的助手了! “下次抓人的时候我会配合的。”这姑娘保证。“记得提前和我说。” 没有下次。约克受够了。他看向夜焰:“你们没法通过重生变回秩序生命,所以被卫士赶回家了?这和桑德有什么关系?”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家。”夜焰说。 “按理而言,你们会在重生地碰面。”约克挺起胸膛,“不过多亏有我在。桑德没事,还是你们的好宝贝。” “……他是蒂卡波找到——好吧,他确实算我儿子,尽管他根本没见过我。”夜焰皱眉。“这我还蛮高兴的,换成诺克斯人情况就大不同了。” 特莉安插嘴:“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他与许久未见的伴侣重逢时,见到自己从未谋面的孩子。”约克低头躲过丢来的茶匙。“真是感人至深的家庭故事。” “仔细你的舌头。”夜焰威胁,“否则你马上就要接新工作了,雕塑家助手。” “别那么较真儿嘛,阁下。”约克扮个鬼脸,“这里也是桑德的家,那你干嘛赶我们走?” “我总该有这个权利吧?”夜焰不快地回击。不过他很快想起来,这对约克没什么用。 他叹息一声。“福坦洛丝不太平,斑点大赛更是事故频发,听说蜂巢被击落了?若我爱人也在,我会劝她和你们一道离开。烛女城就很安全。” “我们可以都去烛女城度假啊。旅费不是问题。” 夜焰不同意。“你们应与异类保持距离,同行更是得避免。别忘了,闪烁之池也有侦测站,就是‘菱塔’。视晶爆炸事件后,波颂一定会挨家挨户推销新的媒晶,确保所有人都在监管之下。” 约克知道他担心什么。两位女王近卫自然清楚同僚的情况,但其他人可就未必了。以这项任务的危险性来看,全菱塔只有“流虹”阁下一人了解,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显然,他才不会亲自上门来。 “没有视晶,卫士找不到你们。”约克安慰道。菱塔是一回事,猎手是另一回事。福坦洛丝有猎手么?他从没听说过。 在人们眼里,偶然堕落的西塔只需要去一趟重生地,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真要存在猎手的话,每天该是多么无聊啊。 多半没人会去应聘的,约克心想。西塔追逐新鲜事物,最讨厌无所事事。 “大家都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错。”他继续说道,“想想看,谁愿意做恶魔呢?就算重生地没用,女王也一定有办法。”突然约克想起“弧光”阁下告知他的消息。“对了,蒂卡波女士去了重生地,你们没碰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没有,我们不巧错开了。”夜焰含糊道。他转而回到主题:“很快会有人上门,你们最好赶紧离开。我的任务是机密,约克。我说得够多了。” 约克抱起手臂。“要不是你们找上门,我才不会知道这么多呢!而且特莉安也知道了。” “我没听见。”银光西塔表示。 “没人问你,傻瓜!”约克叫道。“说到底,为什么你非赶我出去不可?菱塔会发现你们,然后呢?蒂卡波女士不在家,我会照看桑德,等她回来。你们合该回到重生地去了。” “不。我得先找到我夫人。” “带着个姑娘同去?你真有创意。” 夜焰看了一眼特莉安,后者缩起脑袋,一副与我无关的傻样儿。他不忍地别过头。 这时候,如果约克还没意识到问题,他就和桑德一个水平。“……你们不想回去?”他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不是!可在问题解决前,我死上几百次也没用。” “总得慢慢来。”约克放下手,身体稍微缩起,腿从膝盖落地,这都是很平常的举动……但夜焰依然注意到了。 一点火星飞向他的手,眨眼间将他掌中利剑化为铁水。可怕的热量使皮肤破损,约克赶快丢开它。 特莉安尖叫起来。 “别乱动,约克,也别乱想。我只是防止你误会。”夜焰阁下警告,“特莉安?我后悔让他修你的皮了。看在露西亚的份上,你非把卫士叫来不可吗?” 银光西塔闭上嘴,恐惧又兴奋地望着他们。 夜焰伸手一指,炽热的“永恒之火”形成环带,将门窗封锁。“我不指望你相信我的每句话,约克。”他对橙光西塔说,“咱们都清楚,我完全可以让你去和那新生儿作伴。但你现在坐下,就能听到我给你的解释。” 约克眨眨眼:“我坐着呢。” “很好,这话我只说一次,因为我已给过你许多次机会了。别让我把你塞进小瓶里哄孩子一直到事情结束。不瞒你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你当我是保姆吗?约克想抗议,但他明智地没说出来。 “这是有点儿过分了。”特莉安替他开口。 夜焰瞪着她:“那你想怎样?” “不。我什么都没说。”银光西塔缩到一边。她扭头看向约克:“现在我不欠你了。” 约克忍不住闭上眼睛。 夜焰深吸口气。他们的气氛短暂地维持着平静。“我在重生地见过了女王陛下。”这位前恶魔领主开口,“当时我才重生不久,还在消化记忆……火种却先一步觉醒。就在她眼皮底下。我们试图搞清楚火种转化的原因,但情况却越来越糟。” “还能更糟?”特莉安忍不住发问。 看得出来,冷光西塔很想再确认一遍她的元素之躯里有没有视晶的残骸,但他克制住了。“每次重生,我们都会重走神秘之路,职业也会随之消失。这是神秘领域的规则,西塔的永生不能避免。”夜焰停顿片刻,约克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然而我没有失去它,无论是火种魔法还是我原本的职业。相反,我的灵魂从重生地获得了滋养,甚至比刚到时更加强韧。” 约克仔细打量他。夜焰原本只是瓶子里的火苗,连返回故乡都做不到。恶魔结社可不会优待俘虏,他还记得他的惨状。 回到福坦洛丝后,“夜焰”似乎伤愈了,连带神秘度也一并恢复。恶魔火种加上原本的神秘度,带给约克可怕的压制力。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高环啊,他心想。是尤利尔的错,他将夜焰塞进瓶子交给我,害我几乎忘记这家伙也是个女王近卫了。 “……我熄灭火种,复苏时却神完气足,永恒之火与我的联系也愈发紧密。”夜焰没那么高兴地吐露,“一切都不对劲!我无法摆脱它了。” “陛下眼看着我变成恶魔,但却无能为力。后来她封锁了消息,并安排我离开福坦洛丝,到烛女城休养一段时间。那两张请柬就是这么来的。她说会向其他近卫宣称我生病了。” “女王陛下也没能办到?”特莉安收起笑容,“你没和我说过!” “多新鲜啊。”夜焰对约克说,“我还没来得及和她陈明利弊,这姑娘就已经跟着我跑出来了。你觉得这是火种对我们的影响吗?” 约克摇摇头。他宁愿相信,是沙漠魔怪的余毒还留在她脑子里。 “也许这就是一种病。”银光西塔试图用玩笑的语气断定。然而,没人回应她,这姑娘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应该是吧?只不过是点小毛病!” 她牢牢抓住这个说法。“女王陛下不会欺骗大家。我可以被治愈,我可以恢复健康!只是需要时间,对不对?你该听陛下的命令才是!她需要时间来治疗我们。” “等到什么时候?”夜焰反问,“重生后堕落的西塔越来越多,你以为女王陛下会容忍局势越来越糟,直到失控?” 特莉安瞪大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质疑女王陛下?她不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不想怀疑任何人,卡芙。但我知道人们处于某个位置时,多半会身不由己。”夜焰回答,“必须有人限制城内西塔的死亡率,才能赢得时间……换做是我,在堕落者占比达到十分之一后,我肯定会想办法消减他们的数量。” 这话把所有人都吓到了。约克庆幸没将桑德放出来,他还不到听这些事的时候。 银光西塔难以接受:“陛下决不会伤害无辜的族人。” “除非是为了保护更多人。”夜焰揉揉额头。“别去揣测统治者的想法,特莉安。她是女王,不是盖亚。” “可……” “若我不是恶魔,我倒会支持她。”夜焰继续说,“照你的说法,大家都相信陛下能解决问题。于是族人不断死亡,恶魔越来越多。这是最糟的情况。闪烁之池无法在秩序立足,你觉得我们会怎样?” “支持她?你指的是杀害堕落者?”特莉安喊道,“太荒唐了!这不公平!” “公平?比起凡人,比起诺克斯的神秘种族,西塔已经享受过永生的滋味了。如果堕落后,他们连死亡也抗拒,那才是不公平。”夜焰冷酷地说,“为了闪烁之池的存续,堕落之辈必须牺牲。族群的损失将由新生儿弥补,我说的是诺克斯诞生的新生儿,就像桑德。所有存活的西塔都不允许重生,族人将被召回故乡以应对意外,降临者不复存在。陛下应退出守誓者联盟,以防高塔先知的事件重演……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闪烁之池的局面。” “一定有其他办法。”特莉安拼命摇头,“一定有。我重生过几百次了,才有一次堕落而已!说到底,究竟什么东西能彻底消灭西塔呢?我们的火种是永生的。我相信女王陛下。她是露西亚的化身,女神的一部分。我是个有信仰的人。” “成为降临者前,我和你有一样的想法,特莉安。”夜焰轻声说,“但那个使命改变了我,高塔与女王陛下的合作。没有成功也没有尽头。为荣誉,为信仰,为责任……我没有拒绝,我参与进去……到头来,也被它所改变。” 特莉安没明白。 约克却很清楚。他知道,眼前的冷光西塔既是闪烁之池的女王近卫“夜焰”阁下,也是无星之夜结社的“炎之月领主”赛若玛。这样惊心动魄的夜莺的经历,毫无疑问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智。 这也是他的想法行动与族人迥异的根源。约克能够理解。他也是降临者,见识过诺克斯的真实面貌。 “……这一切都有前提。于是,陛下走后,我独自离开重生地,企图阻止城内堕落者的增长。当然在那之前,我得先找到蒂卡波。”夜焰对他们坦白,“她是我的伴侣,也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我找遍了重生地,但她不在那儿。” 特莉安下意识质疑一切:“难道你的伴侣会有办法?她是医师?” “蒂卡波是降临者,是最了解诺克斯的西塔之一。”夜焰看起来不愿跟她多说。“至于治疗,起码你正是因为跟我来这里,才修好了自己的皮肤魔法。” “我原来能自己修好的。”特莉安的声音变小了,“是你的火焰的缘故,阁下。我的技艺不起作用。” 夜焰没理她。 他回家的真实目的,约克无需问出口。显然,夜焰对闪烁之池和自身的情况都有所预测,而“茶杯”蒂卡波是降临者,很可能对伴侣的使命一无所知。他需要给她留下信息,作出警告。 诚然,桑德和约克的出现夜焰也没能料到。他许久没回来了。但这位女王近卫实在太镇定、太熟练了,他拿钥匙开门,将度假请柬丢出来,然后不着痕迹地赶他们离开闪烁之池。 连经验丰富的诺克斯佣兵也被骗了过去。若非桑德的指认,以及乔娅拉背后团伙的威胁,约克已经高高兴兴带他出门了…… 事已至此,他懒得责备对方。当务之急是找到桑德妈妈。“蒂卡波女士很早就出门了。”约克告诉他,“大概七天还是八天,不对……”闪烁之池可没有白天夜晚之分,暮星的水下洞穴更别提了。“……反正是咱们刚回来那天,桑德独自找来塞恩的店。蒂卡波女士为他预约了皮肤塑造服务。” 夜焰皱眉:“一个新生儿?自己穿过街道?” “当时他的模样和特莉安差不多。”约克一耸肩,“我没看到他的监护人。蒂卡波女士和桑德的关系,还是弧光阁下告诉我的。我们去了蜂巢,引发了视晶爆炸的疯子不知为何在追杀桑德……别用那种眼神,阁下。我只是觉得你该知道这桩事。” “蒂卡波不在重生地。”夜焰确定,“前不久我们还都在池子里呢。我看到你口中的雕塑大师,还有宫廷卫士、城卫队和规划管理部的官员。珊妮娅和波颂也在。他们带走了一个粉红色的女孩,卫士将她关在分离水的气泡里。” “那就是她的后裔!”约克叫道,“事务官乔娅拉。她曾操控羽翼追杀桑德。”虽然乔娅拉才一重生被逮捕的消息让他很高兴,但在心底,他又觉得对方是无辜的。真正的犯罪者是她的母亲才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单凭一人毁掉蜂巢?不可能。”特莉安反驳。 没错,乔娅拉一定有同伙。约克记得事务官一直与她的下属同行。根据哈莫内的下场判断,他多半也是局外人。“视晶爆炸导致了蜂巢坠落,那时桑德还在我眼前呢。混乱过后,我们掉到城墙边,乔娅拉才找到了他。这女人还有把危险的武器,不过现在归我啦。” “你确定是粉色?”夜焰追问,“她重生了?” “我亲手宰了她。你知道我对重生的看法,那孩子只是有记忆……” “这下你可错了。”夜焰冷冷地说,“那女人是个恶魔,她的火种与你我同样。堕落者的火种不会改变,她还是之前那个自己。” 约克皱眉:“她变成了无名者?” “也许在那之前就是。你见过她使用特殊的魔法吗?” “不。”蜂巢坠落前,他们还在两位女王近卫面前出现过。如果乔娅拉一直都是恶魔,肯定瞒不过空境。约克将当日的情况如实转达,并向夜焰询问:“恶魔能藏起自己的火种吗?” “当然。方法有很多。”前恶魔领主告诉他,“隐者仪式最常见,其次是熄火草药和它的主材根系。少部分人还会约定‘阿克罗伊德真相’,只有真言魔药才能破解。” 约克听得一激灵:“这么多?难道我们身边到处都是隐藏的恶魔?” “不对。以四叶城为例,恐怕在拜恩拓展势力前,全城的恶魔不会超过两百,还没有你们佣兵团的成员多。”夜焰说道,“大多数恶魔躲在乡间村野。没有神术和侦测站,他们的灵魂一辈子也不会被看穿。我提到的手段基本是神秘生物使用的。而且平日还好,一旦被锁定或甄别,他们就无所遁形了。”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还有一种连空境也能瞒过的方法,但那是不可能的。总之,伪装只是伪装,一戳就破。那女人是恶魔无疑,照你的描述,她才堕落不久。” “再好不过。”约克表示,“我可以再杀她一回了。她不识相的话,我不介意让她尝尝降临者的手段。这疯子!竟然对新生儿下手。” “露西亚会公正地审判她。”特莉安赞同。 “可为什么?”夜焰想知道,“一个陌生西塔怎么会追杀新生儿?你知道她除了事务官之外的信息么,约克?” “不。我们在商场偶遇。”如今看来,偶遇恐怕也不实。乔娅拉一定是特地等在那里。约克心想,没准当时就是她在操纵羽翼呢。 “告诉我你们的见面。”夜焰命令。 出乎约克的意料,他不过是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女王近卫便立刻找到了线索。“那家商店。它在哪儿?” 约克没明白:“什么商店?塞恩别墅对面的商场?” “卖给你视晶的商店。”夜焰催促,“差点让你也变成烟花的商店。仔细想想——视晶,爆炸,事务官乔娅拉,恶魔。你以为它们都是巧合?你的脑袋瓜烧干净了?这是个隐蔽的团伙!”他冷笑一声。“八成是秘密结社。” “嘿!这不干我事!”约克抱怨。 就在这时,他终于找到了店员瓦斯里交出的那张名片。它藏在了口袋最外侧,由于材质是坚硬的晶片,上面一丁点褶皱都无,字迹烙印其中。 『熔金者』 喜欢浮云列车请大家收藏:()浮云列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百五十一章 头等大事 “灵感学会”的“会长”穿深红色天鹅绒礼服,头顶雕刻成眼睛形状的青金石冠冕,领结扎成一枝金色玫瑰。这份品位已使他成为在场最鲜明的目标,如果再拿起手边横放的宝石手杖,那就更不得了了。 “请坐。”此人率先开口,“来人,给我们的同胞搬两只凳子。酒和烤羊排各上几份,再来点奶酪。” 布雷纳宁用余光收览房间:石桌石椅,坐垫铺一层毛皮,似乎只是临时搭建。然而石桌绘以缥缈典雅的谷地百花纹样,群龙嬉戏其中,双眼点缀宝石。石椅则犹如众神簇拥的王座,线条坚硬,造型庄肃,无疑是种宗教艺术。就连披挂的织锦,针脚质地也足列珍品。主人家既然用这样的好地方招待他们,多半是不想发生无谓的战斗。他不禁略微收起警惕。 当然,没人说过享用餐食的宾客将免除一切生命危险,可对方好歹作出了和平谈判的架势来。虽然很不喜欢这家伙的一身亮丽派头,但此举确实正中伯宁的下怀。“看来我们赶上了饭点?” “没错。假如我提前知晓诸位同胞的到来,晚宴会更丰富的。”会长伸出手,揭开一只陶锅。浓郁的香气喷涌而出,热雾盘旋直上,松软的肉类在汤汁里沉浮。 这时,侍从也带来了座位。然而不知是疏忽还是呆板,他真的只带了两张座椅,而布雷纳宁一行有三人。 佐尔嘉抽抽鼻子:“好香。我能站着用餐吗?这样更方便。” “我想还是遵循主人家的意愿吧。”辛后退一步,“这里太热,而我一点儿也不饿。” 布雷纳宁没干涉。灵感学会的首领邀请的是无名者同胞,辛不在其列,他也并不愿意接受。最关键的是,这里毕竟是对方的地盘。 “耶顿。替灵感学会欢迎你们。” “很高兴认识你,耶顿会长。” “会长?不。这才是耶顿。他不幸是个被神遗弃的猎手,还撞进我们的包围。”会长用汤匙碰碰锅里的肉骨,“本人名叫法罗斯。” 布雷纳宁顿时食欲全无。这家伙想吓唬我?“法罗斯。法罗斯。”该死的,他开始觉得辛将他们视作疯子有那么些道理了。“那么,谨慎起见,我还是说清楚点:请问这儿谁做主呢?” “就是我。我是灵感学会的会长,之前效命于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第七连队。”此人咧嘴一笑,“有幸在布雷纳宁殿下面前介绍自己。” 我半点也不荣幸。“你认得我。” “没错,虽然我是个布列斯人。但光复军团的政策对我们比较友好,直到前不久,殿下您投靠了光辉议会。”法罗斯的面孔上笑意全无。“现在,你带着同胞和一个……”他扫一眼佣兵。“……不知什么的家伙来我的地盘。噢,别急着解释,我听见他说什么了。我不会使用当地的炼金网络,但我长了耳朵。它们和我年轻入伍时一样灵敏,真幸运。” 这下可有得瞧。布雷纳宁心里咯噔一下。早知道他就立即撤退,改头换面再来登门拜访了。“灵感学会”的人在地底下烤龙都与他无关!而辛也不会那么生气。 事到如今,他只得想办法弥补:“这里面有些误会,我没有投靠代行者,辛也不是猎手。” 法罗斯噢了一声。“那他是什么?一个见不得血腥的好孩子?说到底,好孩子上黄金遗迹来做什么呢?” “辛是光复结社的一员。” 这下,灵感学会的会长大人终于抬起头来,眯起眼睛审视布雷纳宁。他的目光里毫无热情,也并没有面见国王的荣幸。但谢天谢地,他还算有点兴趣。 “光复结社。”法罗斯念道,“好熟悉的名字啊。” 就算对方开口羞辱,布雷纳宁也认了。这是他应得的。“这是我的结社,与瓦希茅斯光复军团不同。背叛……那条命令,它是我祖父下达的。” “你的祖父?老蒙洛?恕我冒昧,我不知道这家伙还活着。” 布雷纳宁嘴角抽搐一下:“事实上,他仍是瓦希茅斯的国王,我不过是空有名头。” “原来如此。叛徒另有其人,呃?”法罗斯笑了:“你要我相信你也是受害者?正要夺回你的王国?” “事实如此。” 布列斯人丢开汤匙,大笑起来。“好一出滑稽戏。”他刺耳的笑声在石壁上回荡。“原来晚宴上的小丑竟能比观众还多。我不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戏码,布雷纳宁殿下。” 我应得的。伯宁告诫自己。“我不是叛徒。”他说,“我生来是无名者,永远不会投靠秩序。事已至此,我不指望你相信我,但猎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瓦希茅斯人不是秩序联军,帝国夺走了我们的家园……或许,我们与无名者或许并非一体,但也决不会成为敌人。必要的话,我会亲自出面,制止军团的屠杀。” “而完成这些需要我的帮助?”法罗斯冷笑一声。 “不止是你。”布雷纳宁诚恳地说,“灵感学会乃至黄金遗迹的无名者,我的同胞,都是我需要的。我是瓦希茅斯人的国王,也是个无名者。你们已为我付出良多,这些付出不会白白浪费。如果任何人想这么干,那他就是我的敌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为我们这帮人,与你的祖父作对?我很清楚布列斯贵族的行事,莫非没王国的贵族会不同?瞧你的祖父吧,万一他哪天心血来潮,又想借孙子的国王之位试试呢?” “我会确保他放弃。”布雷纳宁早早准备了对付祖父的方案。他也很清楚,祖父是此行的最大障碍,说服法罗斯需要一剂猛药:“况且,我祖父不是无名者,也没有点火,作为凡人他已度过了人生的大半岁月,很快就要与先辈们相会。” 法罗斯盯着他半晌。“你以为我会被你打动?被你的空话和谎言欺骗?我是个会思考的活人,不是煮汤的木柴。我见识过忠诚于你的人的下场,布雷纳宁·蒙洛,倘若你的承诺有一半是真,他们也不会变作灰烬。” 布雷纳宁咬紧了牙关。灰烬。他提到灰烬。要是我真能原谅自己就好了。无论是歌人塔还是金星城,为一道命令而死的同胞甚至动手的凡人,都是他无法释怀的罪孽。愿诸神惩罚我…… 法罗斯步步紧逼:“要我说,瓦希茅斯军团里的差异从未消失过。我在连队当了十几年兵,和我的同胞齐上阵,每次都是。但只有出身瓦希茅斯的士兵才能升官。就像你身边这样的。” 他扬起下巴,点了点佐尔嘉。后者面无表情,不去看他。“军团的高层想必也都是你的亲族,布雷纳宁·蒙洛。如今你口口声声,要为同胞们复仇,我倒想知道,瓦希茅斯人和无名者,谁才是你真正的同胞?你之所以倒向结社,是不是因为军团高层抛弃了你?当背叛者的命令下达时,你又在哪儿呢?” 我在寻找一个答案。布雷纳宁心想。一个将瓦希茅斯军团从拜恩和秩序联军的夹缝中摆脱出来的答案。然而时至今日,他无法再说服自己,一件神秘物品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了。 “他回到这里,就是为了阻止更多人步他们的后尘。”辛开口。 法罗斯别过头,阴森地瞪着佣兵。忽然间,他笑了:“啊,这里正好有合适的证人。光复结社的一员,同时还是个平权主义者——不瞒你说,我觉得这种人该被活着剥皮。现在,布雷纳宁·蒙洛,我这儿有个足以验证你承诺分量的机会给你:若你把这南方人当做下一场晚餐的主材,我就相信你是打心底里为同胞们考虑的。” 这不可能。布雷纳宁不必开口回答这蠢问题。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足以表明一切。 法罗斯毫不在意地擦拭着双手。“说实在话,在隧道里的发言几乎要让我认可你了,所以我才邀你共进晚餐。千万要抓住机会啊,殿下。” “若我拒绝会怎样?”布雷纳宁哼了一声。 “我对同胞有优待。”法罗斯回答,“你和你的瓦希茅斯人可以离开,至于这南方人,我会单独宴请他。” 也就是说,他并不知晓唱伴和格莱莫的存在。布雷纳宁心想。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们虽是同胞,却没有颠覆局面的力量。早知道我就将这小子拖出去再讨论了,省得让法罗斯听见他对学会同胞的评论。 当时他们正要从隧道撤退,两人都默不作声。但冷不丁一声哨响,火宴中的学会成员们将光复结社团团围拢,隧道中也涌出许多异样的火种反应。众寡悬殊,这时候,布雷纳宁想做什么来遮掩也晚了。为了获取同胞信任,他也不可能挑起争斗……因此,无名者们将布雷纳宁三人带到了会长法罗斯面前,要他处置不请自来的客人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伯宁心想,光复结社里没人莽撞的反抗,导致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看来他们都知道此行目的何在。 不过,商量合作是一回事,答应这食人疯子的条件是另一回事。实际上,他也根本没给出任何承诺。布雷纳宁不相信法罗斯会为此助力自己。他只是想看我的笑话。“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是个四肢不勤的贵族子弟。你挑错了目标,法罗斯。” “这是态度问题。我是你的同胞,而他?一介凡人,或许还与猎手有些关系。用选择来表明你的立场,殿下,我认为这是具有说服力的。” 凡人?布雷纳宁毫不怀疑,若非光复结社需要得到灵感学会的帮助,佣兵早就让法罗斯的脑袋落到汤锅,和猎手作伴去了。 想到那样的展开,他也不禁有些手痒。“灵感学会”的首领法罗斯,他虽自称军团的连队士兵、军团背叛同胞的受害者,实则是个残忍又疯狂的恶棍。不晓得这家伙是如何成为了灵感学会的头目。 旋即,他想到光复军团的巨变。混乱的局势带来混乱的上位者,塑造独特的规则,不是么?金星城里的所有人都有理由责备我……而辛说得没错,在他们发出绝望的质问前,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布雷纳宁必须阻止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丑行。 “快说吧。”会长催促。他的牙齿间漏出得逞的微笑,仿佛一声口哨。 伯宁突然想到地底深埋的名字。两拨人,猎手和恶魔,互不了解的人们,却早早得知了自己的命运。法罗斯要布雷纳宁作出选择,要他在无名者与凡人之间抛弃其一,然而谁能真正做到呢?这世上的复仇也绝不仅有将火宴后的敌人头骨熬成汤品尝这一种方式。见鬼,这么干简直恶心透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凭什么要做你的选择题?”伯宁感到佣兵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没有回头去瞧。“你以为你是谁?” “我代表灵感学会的意志。”会长说,“你不会还没看清形势吧,布雷纳宁?这儿可不是你的王宫,想要王宫的话你需要我。快选吧,没王国的国王,伟大的王子殿下,你打算喝什么汤?” “那么,我的回答是不。”布雷纳宁告诉他。“决不。” 法罗斯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这是我的地盘,你是我的客人,殿下。我不想再三重复。” “我也一样。” “我知道你的目标。”会长霍然起身,惊得佐尔嘉几乎拔剑,而辛已经这么干了。“不到用得上同胞们的时候,你可不会来见我。”但他只是探手拿来一只远处的碟子。 “没错。因为我不想将事情变得太难看。”布雷纳宁受够了,“拜恩人占领邻国,黑夜吞没了布列斯边境,连守誓者联盟都在暗中勾连党羽,而光复军团却在自相残杀!我没时间浪费在你和你的谜题身上,法罗斯,这该死的题你自己看着办。去你的立场,凭什么我要替同胞讨回公道就得接纳你这种人?我分明有更好的选择。和你的食人族见鬼去吧!” 法罗斯沉下脸,正欲开口…… ……但伯宁没给他机会。“我可以赢得灵感学会的支持,赢得你的认可,但法罗斯,这有什么用呢?我祖父向代行者委曲求全不过换来如今的金星城,而你却要胁迫着我像他一样做个趋利避害的墙头草,宣示自己所谓的立场?你根本不懂政治!瞧你的蠢问题!” “这只是……” “试探?闲聊?单纯的玩笑?原谅我不能奉陪了,法罗斯。这样浪费时间的戏码到此为止。我不受任何威胁,不作任何极端化的选择,也不会在原则问题上予以绥靖。想瞧小丑的话,建议你找专业的戏班来,或者照照镜子。我只能提供厨师给你,费用是满足我的好奇心:你是怎么有勇气在一个随时能把你大卸八块的人面前问出这问题的?” “厨师”佣兵眨眨眼,不由自主地将武器送回剑鞘。 “他会把你的头骨剃的和盘子一般光滑,你就瞧着吧。”炼金术士冷笑一声,“到时候也许你就能明白,士兵就是士兵,而秩序的国王和无名者的国王都一样。给秩序卖命的猎手,为仇恨献身的无名者,充其量不过是国王们游戏里的消耗品。指望他们?哈!” “你在为你祖父开脱吗?”法罗斯喉咙里发出嘶嘶声,“同胞们的牺牲是必要的?一切合乎情理?” “不,不是牺牲,是消耗品。我的意思是,无论统治者们口中说得多么好听,他们本人是永远不当真的。你既然是灵感学会的首领,那么想必也不会例外。”布雷纳宁断然道,“作为灵感学会的首领,说到底,你要么是靠恐惧而非智慧统治灵感学会的,要么是诸神瞎了眼,让你纠集出了一帮执着于报复世界的杂种。” “前者的话,一切便很简单了。但后者更好处理:我知道比食人血肉更残忍的做法,因为你们是在复仇,在折磨,而他们要的是利益。这些做法会榨干同胞的最后价值,将每一寸骨头都挤压干净。是不是更过瘾?更解气?你会喜欢这类提议的。” 法罗斯似乎感到诧异:“这是你的谈判计划?” “没错,我都告诉你了。喜欢哪一种,会长?”伯宁说,“瞧,这是我给你的选择。你是哪种人?亦或二者兼有?说实话,法罗斯,你要像个愚蠢的外来者一般闯进无法掌控的游戏里,还是学着用国王的思路考虑问题?” “关你什么事?”法罗斯质问,“你的长篇大论是为了指教我怎么做?现在轮不到你问我!” “因为我改主意了。”布雷纳宁坦然承认,“我不是来做你们的国王的,我不是那块料。无名者之王另有其人。我只想寻求合作者,来对付你我共同的敌人。” “在你坦白过往罪行、并当面侮辱了我和我的弟兄们之后?” “这不是我的本意。”隧道里与辛的争吵后,布雷纳宁以为自己冷静下来了,但他其实只是被真相震慑住了一小会儿。 直到法罗斯会长端来可怕的宴席,他才终于明白,“小夜谷自救会”和“霜露之家”“灵感学会”,乃至“光复结社”需要的真正是什么。决不是以牙还牙,报仇雪恨那么简单。倘若报复能满足无名者这千百年来遭受的悲惨对待,他们早该满足了。 事实上,这些远远不够。 结社走错了路,拜恩才是正确的。布雷纳宁心想,只有让世界认识到我们的强大,让火种魔法成为诸神恩赐,成为“正统”,无名者才会有未来。可黑骑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黄昏之幕”和邪龙的传说传遍世界,在人们将无名者和恶魔划等号的认知刻入常识后,还能坚信这一切都是谎言?也许他根本不在乎真相…… 对。布雷纳宁抓住这个念头。真相不重要。无名者的火种并非依靠血系传递,“黄昏之幕”与邪龙的罪恶,秩序支点所谓荣耀的传承,说到底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看到猎手在屠杀同胞,而同胞也在虐杀猎手,这是他亲眼目睹的真相,是他无须怀疑的事实。然而双方为什么厮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答案,无需答案。在无可挽回的战争开始后,考虑根源太迟了。此刻,他不需要真相,不需要解答,只需要终结。 “我没想过和你说这么多。”布雷纳宁轻声道,“我是在开解自己。” 令他意外的是,灵感学会会长没有继续指责。法罗斯出奇平静,仿佛愤怒只不过是表演。“你想通什么了,殿下?” “很多。”布雷纳宁摸了摸口袋里的炼金核心,他知道,对方从一开始就无法威胁到他们分毫。 事实上,任何人都不能逼迫他。我真是出于恐惧和仇恨才做出决定的吗?他对此一清二楚。 “很抱歉无法答应你的任何要求,法罗斯。”布雷纳宁告诉对方,“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背叛是祖父的错误,不是我的。辛是光复结社的一员,他的言行由我负责。而我不必向你解释。”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法罗斯的身体松弛下来。“你和老蒙洛确实不同,但你也不是我们的人。”他微微一笑,“吃点东西吧,看在同胞的份上。别怕,你的计划都不对,这是牛肉和牛骨头,我也不是疯子。” 布雷纳宁瞪着这混球。又是诡计?他都快习惯了。“非得来这么一出?”我是什么要闯关的勇士不成? “这里面是有缘由的。”法罗斯一耸肩,“倘若你们正常来拜访,就会得到正常的宴席,嗯,也可能是监禁,取决于我当时的心情。但你们钻进了下水道系统,还很不妙地闯进了火宴现场。”布雷纳宁正欲开口,被他挥手暂止。“更糟糕的是,你们提到了许多……死去的人。” 布雷纳宁皱起眉,不禁用余光去瞄佣兵,发现他不知为何浑身一颤。 “这里面有何深意,会长大人?”佐尔嘉替伯宁问。 “看在你们坦白的份上,我也就实言相告了。自命令下达,军团背叛后,我们没有束手待毙。灵感学会招揽了近半数幸存的同胞,打垮了城中的恶魔猎手,占领了大半城区,还搜刮出许多金银珠宝。”法罗斯偏过头,精美服饰和华贵家具无需赘述。“但大家清楚,局势每况愈下。” “为什么?”佐尔嘉忍不住问。这次是他自己也想知道。 “因为黄金遗迹并非中立国,它是帝国的一部分。布列斯人封锁了瓦希茅斯领,阻断一切商旅要道,并派光辉议会的圣骑士随队巡逻。没错,他们打算复刻在冰地领围剿无星之夜的战术。不幸的是,这一招终于奏效了。我们在金星城掘地三尺,找到数不尽的金银铜矿脉,发现了极其丰富的神秘材料。那是我从前想也不敢想象的财富,你知道的。然而,这些发现意味着金星城土壤稀薄——人们没法在上面种粮食。” 法罗斯荒谬地笑笑。“同胞当中,除了几个特别的家伙,都不能拿它们填饱肚子。对活人而言,这座无名者的城市,这座‘黄金遗迹’,不亚于绝地。光复军团能得到支援,而我们只能依靠抢夺。猎手出现后,连抢也困难。就这么简单。” 食物。布雷纳宁没想过这问题。然而他知道法罗斯此言非虚。金星城乃至整个瓦希茅斯王国,都是建立在一片矿物丰富的复杂地质上,能够发展农业的环境少之又少。如今大家限制在金星城这一隅之内,情况几乎堪比当年的威尼华兹。 他忍不住盯着汤碗,里面飘着几片洋葱,少许香料。与华贵餐桌和精美瓷器相比,这些餐食着实简陋。他还以为是临时准备的缘故呢!也就是说,其实是灵感学会向我求助? “我们最多坚持一月。”法罗斯告诉他,“如果你再不回来,殿下,我们就要尝试一些危险的自救行动了。” “什么行动?比如耶顿?” 法罗斯冲他哈哈大笑,没有回答。 喜欢浮云列车请大家收藏:()浮云列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百五十二章 大战将至 离开城主府邸后,他为自己熬了一锅粥,顺便填饱结社成员的肚子。我大概是头一个给手下做饭的社长,布雷纳宁心想,不由得感到一阵羞耻。哪怕是伪造术士身份、前往伊士曼时,他也没如此屈尊过。身为瓦希茅斯唯一的继承人,布雷纳宁生来就是贵族,是统治阶层的一员,根本不可能会熬什么见鬼的粥。 他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落到这地步的。或许是军团的噩耗,是“霜露之家”的故友,是藏身“诺克斯佣兵团”的种种经历……还有最该死的,那冒险者。 布雷纳宁本来有自己的计划,中途却被军团的变动打断。尽管如此,在伊士曼王宫时,他也可以再度借助佣兵团的力量,驱使他们给自己办事——这样双线进行,好歹还能有所期待。但他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不仅放走了夜莺考尔德,还试图将辛吸纳到自己的光复结社中来。 事到如今,他居然连天生高贵的血脉地位都抛弃了,一边像个冒险者般关心没用的同胞们,一边被辛和佐尔嘉耍得团团转。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他愤愤地提起锅,丢到沙地上。唱伴和那学生——他忘了这小子叫什么名了,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畏畏缩缩地凑过来,捧起碗发出千恩万谢的声音。这些后勤活计适合他们来做,但丰富的经历让布雷纳宁实在没法尽信两个新成员。他只好打发二人看守马车,或者藏在断墙后放哨。 “灵感学会”的人更别提了。布雷纳宁选择了一处无人房产作为落脚点。主人离家前没锁门,屋内的值钱物什自然也都不知所踪。起码这儿还有灶台和门窗,好过法罗斯的下水道。误会虽已澄清,但他受够了呛人的烟雾和歇斯底里的目光。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布雷纳宁会容忍熟人。辛和佐尔嘉也就罢了,但法罗斯不一样。想到大家用惊奇的眼神打量瓦希茅斯王储、光复结社的首领手拿锅勺的样子,他就觉得浑身难受。伯宁盯着柴火,决定做些什么来遮掩。 ……晶片在坩埚中翻滚,暗淡浑浊,但只有一刹那。布雷纳宁眨眨眼睛,它便熔化在高温中,消失在浓稠汁液里。一连串气泡从水面下浮出,带来清新美妙的气味。 唱伴抽抽鼻子,贪婪地盯着坩埚。“里面是什么?” “反正没你的熟人。”后者疑惑地抬头,但伯宁没心情解释。让他们了解灵感学会的事并无益处,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他挥挥手,洒入一片粉末。这是同样没用的调味剂,不影响药效,但可以让人们接受魔药的口味。很早之前,布雷纳宁就发现炼金魔药的吸收程度其实与许多因素有关,如同甜言蜜语有助于放下戒心。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时间。炼金术士给钟表定时,备齐容器。只待药液转为金色,实验便告成功。 当然,那一刻更可能不会到来。索维罗魔药多次洗练成二代“净釜”后,他就几乎看不明白其中原理了。也许我该效仿黑城人,用神秘植物稀释药力,但我上哪儿去找种植田呢?布雷纳宁苦涩地想。金星城下是炼金水道,城外则寸草不生。诸神将取之不尽的矿产资源给了瓦希茅斯,却吝于喂饱祂的子民。威尼华兹的小姑娘领主竟能撑过两年,她真了不起。 他的结社在铃声响起之前回到了营地。佐尔嘉的衣襟沾了血,辛手中还握着匕首,所幸二人并无伤痕。灵感学会的会长法罗斯与他们同行,身后跟着士兵和几个被绳索牵住的“罪人”。 伯宁看着打头的罪人踉跄迈步,差点一头冲进阴沟。“这是哪位?” “奸商和强盗,殿下。”佐尔嘉回答,“少了这些不配吃饭的嘴巴,大家都很高兴。法罗斯会长决定砍他们头,不过行动前,还得问问您的意见。” 我的意见?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赎他们的罪?布雷纳宁辨认出一张张残缺的脸。它属于同胞。那又怎样?异样的火种反应带来更深的厌烦。“既然你问了,我有个设想。记得歌人塔么?”他摸出炼金核心。 “呃……”佐尔嘉顿住了。 “不过是个玩笑。”布雷纳宁没有坚持。他已经明白了前夜莺的想法,没人有异议。看在诸神的份上……我可以给罪犯判死刑,但没法将他们视作材料。不晓得此人熔化在坩埚里时是什么模样,想想都恐怖。“宰了他吧,利索一点。” 前夜莺松了口气,牵着罪人离开了。不用说,后者的神情一下由希望转为了绝望,口中不住诅咒。当学会成员们将罪犯挨个推倒在木桩上时,也有人跪下来哀求。这些垂死的声音却让布雷纳宁感受到一丝安慰。要是我因同为无名者就放过他们,见到他们的丑行时,又要编造什么样的借口开脱呢?辛多半会嘲弄我罢。 “怎么样?”伯宁问辛,“维尔登元帅怎么说?” “阿斯卡·维尔登?我们没见到他。出面的是凯德里克中校,据说是元帅的助手。”佣兵坐下来喝粥,“他给我们说了一通客套话,还问了你的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表达关心?” “他看起来非常担忧。” 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元帅阿斯卡·维尔登是个一百二十岁的老人。在他还是个自大的年轻人时,就已是赫莱德·蒙洛国王的军事大臣了。曾经,他是王国覆灭的罪人,但光复军团建立后,布雷纳宁在祖父的授意下赦免了他。 那时我也很年轻,就像壳里的酸果仁似的,只知道听命行事。布雷纳宁回忆初次见到维尔登元帅时的敬慕之情,不禁感到一阵好笑。佐尔嘉和法罗斯这样的小卒不知道王储的去向,维尔登元帅难道还不知情么?他遵照祖父的指令清理无名者时,恐怕不止是执行者那么简单。也许根本就是他们同谋。 “他想两头不得罪。”布雷纳宁直言道,“这老东西,不若我祖父那么老,却也不是涉世未深。一个平衡点,呃?不拒绝祖父,也不拒绝我。等我们分出胜负来,他就该马不停蹄地赶到现场恭贺了。” “维尔登元帅的选择可以理解。”法罗斯说,“布列斯人就不一样了。” “很不幸,当地领主如咱们所预料的那样不在人世了。他手下的封臣要么逃了,要么去了加瓦什。”布雷纳宁不快地指出,“我没在城主府邸发现任何活人。” “有猎手的踪迹么?”辛问。 “有,不过都离这边很远。”法罗斯回答,“同胞们齐心协力,已经把北城和西城的大部分猎手赶出了黄金遗迹。我派人盯着所有城门,显然,城内有人为他们提供便利。” “军团的人。” “这还用问?”布雷纳宁没好气地说,“难不成还是魔像么?” 辛皱眉:“猎手的聚地在城外,瓦希茅斯军团的人又在哪儿呢?那些除了阿斯卡·维尔登之外的人?” “藏起来了。”法罗斯微笑,“换我也会这样做的。学会里有许多精通侦查的同胞,我们的手段超出想象。只要教我的好兄弟们逮住,下场可不妙。叛徒们必须躲藏……即便如此,他们也睡不安稳。这就是他们求助猎手的原因。老蒙洛把我们当枪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参与到什么样的斗争中来。” “维尔登元帅或许知情。”佐尔嘉提出。他刚旁观灵感学会的人处死俘虏,此刻没什么胃口,只在辛旁边坐下。 “还是那句话,等咱们解决了老蒙洛,他才会来坦白吧。”法罗斯哼了一声,“在那之前可别想。看来我们不得不加入捉迷藏游戏。” 伯宁想了想:“我知道金星城下水道是个迷宫,学会也没法彻底打通道路。也许他们就藏在里面。” “像你一样控制建筑?”法罗斯已见识过他修复炼金线路。 伯宁决定多透露一些,给人们一点信心。“没错。瓦希茅斯王族传承着某种特殊的炼金术,与流传于世的炼金技艺不太一样。这是由瓦希茅斯的地理位置决定的。我们脚下的土地富含丰富的金属材料,甚至产出一些神秘之地的特产,至今没人能解释原因……” “也许瓦希茅斯本身就是一处神秘之地。”佣兵说,“就像冰地领。” 布雷纳宁不喜欢有人打岔。“我的祖先使用炼金技艺建造了金星城。”他提高嗓门,“依托于特殊的地质。但不是所有王族都是技艺的传承者,你们知道的,非正统传承的火种仪式,成功率非常之低。这也是瓦希茅斯王族血脉稀少的原因。懂得控制炼金系统的人不多,胜过我的更少。” “更少。还是没有?” 显然,这话除了辛,别人也问不出来。布雷纳宁瞪着他半晌,不情愿地吐露:“我有个授业导师,他为我祖父效力,后来病死在褐壳湾……他有三个女儿,除我外还有两个学徒,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只有我点火,其他人都不敢去试,但他们确实得到了传承。” “我想他们的水平都不如你。”佣兵毫无诚意地恭维。“但或许他们之中有人能够利用导师留下的知识,操纵金星城的炼金系统。” 此言在理,伯宁只好继续在这条思路上深入:“他的女儿们早早嫁出去,其中一个是我侍从的祖母,尼克夫人。她和她的姐妹们早已过世。至于我的两位同门。”不快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们兄弟反目,闹到我的实验室来……祖父赶走了他们,我也再没见过。他可能留下了这两人,或者之一。毕竟,他们也算我的表亲。” “学徒怎么使用炼金术?”法罗斯不明白。他对这类神秘技艺毫无认识,而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与他一样。 “……是我的作品。”布雷纳宁只得承认,“我的火种魔法与炼金术有关,能够制造出一种特别的魔药,让学徒也能使用炼金技艺。”『万用质素』的效果自不止如此,他不会透露出来。但即便这些也足够惊人了。 法罗斯顿时理解了。“火种魔法?这就不奇怪了。同胞的力量没有道理可言,只要团结起来,我们就是全能。” “也就是说。”辛抓住重点,“他们的炼金技艺完全被你覆盖,老国王对金星城的掌控是有限度的。对不对?城里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以藏下一整个流浪政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什么对,谁是流浪政权?“我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用不着你重复。” “可是。”佐尔嘉提出异议:“灵感学会所在的下水道系统,也是由炼金系统操控的。军团理应发现他们的巢穴了,却没采取措施。也许他们根本没使用炼金术。” “不。”佣兵断然否决,“瓦希茅斯人对家传之物的信任非比寻常,王族更是如此。他们甚至放弃正统,将失落传承延续至今……危急关头,也就会本能地使用它。我想老国王及军团主力一定藏在炼金术的遮掩下。” 这话倒有些道理。布雷纳宁忍不住瞥一眼灶台,无法开口反驳。 “至于灵感学会的驻地。”辛继续说道,“炼金术在下水道没用,军团根本不知道学会的大本营。” “在你们来之前,还没有外人能深入中心。”法罗斯赞同。 “因为那里的炼金系统损坏了。”辛告诉他们,“是伯宁修好了它,才让它重新投入使用。显然,军团的炼金术学徒要么不知道,要么根本无力处理下水道系统的故障。依我看,他们躲藏的手段没变,但地点应是别处。金星城有多少这样符合条件的炼金系统,伯宁?” 布雷纳宁再度被他说服了。“维尔登元帅的所在是空间较大一处,那里原本就是堡垒模块。此外还有一百四十多个小型——” “排除北城到西城,灵感学会的活动范围。军团没有无名者,寻常神秘生物在你们眼中太可疑了。” “的确。”法罗斯深以为然。 他看起来简直像第二个佐尔嘉,布雷纳宁翻了个白眼。“那也还剩下一半多,这些能怎么排除?” “挨个儿检查喽。”辛一耸肩,“运气好的话,我们头一个便会遇上。” 布雷纳宁皱眉:“可一旦扑空,敌人就会打起警惕。” “那么,法罗斯会长,城里的存粮还能撑多久?” “我不知道,各位。”这布列斯人不愧是军团的百战老兵,对统治城市没有半点经验,统治谷子就更别提了。成为灵感学会的会长也没改变他的能耐。“我们每天都在搜寻更多吃食,从屋舍,从商铺……” 辛扭头望向布雷纳宁。“金星城的工厂和仓库区在哪儿?”得到答案后,他再度问起周遭街道。“军团的凡人也要吃饭,维尔登元帅手下的士兵也需要供养。沿着元帅住址和仓库位置寻找,最近的炼金系统有几个?侦测站呢?其中方便通讯,能兼顾城门警戒的位置又还剩多少?” 布雷纳宁霍然起身,冲进室内。佐尔嘉及时将地图在桌面上铺开,并为人们点起蜡烛。布列斯帝国为“黄金遗迹”描绘的地图十分潦草,但尺寸依然没有半点粗略。他立刻找到了大概方位,用笔划出圆圈。 “这儿?”法罗斯紧随而至,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经过佣兵提醒,所有人都明白,捉迷藏的游戏才开始就要结束了。 “范围内。”布雷纳宁确认,“它符合所有条件,距离我离开前的军团大本营也不远。祖父率高层搬迁时,路程太远可没法掩饰动静。” “只剩七个选择了。”前夜莺佐尔嘉轻声道,“七分之一的成功率。会是哪儿呢?” 伯宁与辛几乎同时开口:“瓦希茅斯大剧场。” 与此同时,他伸手按在圈内的一处。炼金术驱动下,油墨线条耸立而起,交织勾连成一座豪华的建筑幻影。 离家前的我一辈子也不会想到。布雷纳宁心想。推导逻辑的建立和情绪态度的扭转,使他得以换位思考。冒险者布雷纳宁,炼金术士伯宁,瓦希茅斯的国王布雷纳宁·蒙洛。三个身份,三段人生,多么奇妙……这时候,他才终于有种没白经历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佐尔嘉没听说过。他很久之前就潜伏在伊士曼了。 “光复军团曾经的大本营。”布雷纳宁告诉他们,“猎魔战争前期,我带人潜入了城市,重启了瓦希茅斯大剧场的炼金系统作为临时指挥部。为了转移猎手的注意力,将灵感学会纳入掌控后,祖父建议我利用韦弗家族吸引猎手的注意力。”他摇摇头。“双方的战斗几乎摧毁了庄园,韦弗社长也没能生还。那对该死的双胞胎只会控制大剧场的炼金系统,他们肯定藏在那。” “很好。”法罗斯舔舔嘴唇,“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我马上传令下去,将大剧场翻个底朝天。为什么不呢?灵感学会的同胞们等待已久了。” “因为我们必须小心行事。”布雷纳宁指出,“倘若打草惊蛇,先前的推断便都不做数了。祖父会知道我回来了金星城,我说不好他会转移到哪儿。” “请您放心,陛下,没有背叛者能从我手下走脱。” 我可不放心。“你的结社成员全无纪律,只怕很难完成任务。” “学会中人都是老练的战士,实力和数量都足以对抗叛徒的军团。”法罗斯继续说,“无论如何,你的光复结社只有几人,单凭他们就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只是他话音未落,一阵铃声忽然响起。“大人。陛下。”那学生探头进门,“不,我是说,灶台上的……呃。” “稍等。”布雷纳宁这才想起坩埚里的魔药。他几乎忘了它。见鬼,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但这时候,他显然不可能丢下作战会议。“维尔登元帅和恶魔猎手的动向也需要派人关注,否则被他们搅乱了局面,大家可就有得瞧了。”他对法罗斯说,“况且,你们去过瓦希茅斯大剧场吗?行动细节还有待商定。” 法罗斯哼了一声。“瓦希茅斯的底蕴有目共睹,我也自然不会怀疑同胞,怀疑诸神赐予我们的非凡力量。”他转而望向光复结社,“只是谁能保证,背叛者没有与神圣光辉议会进一步勾结?倘若他们设下陷阱呢?依我之见,殿下您亲身冒险殊为不智啊。” 布雷纳宁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换做是我,我也会担心光复结社与军团贵族狼狈为奸的。即便法罗斯全然信任我们,也会考虑谈崩的后果。他不知该如何说服他,坩埚里的药剂…… “噢,这由我保证。”辛上前一步。 没人听见拔剑出鞘的声音,但寒冷的金属不知何时已握在他手中。“我们可以私下谈谈,会长大人。想必你也等候多时了。”他的声音平缓沉静,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请和我来吧。” “是该谈谈了。”法罗斯面无惧色,与佣兵一道去往校场。 他们走后,布雷纳宁依然能感受到同胞残留在屋子里的情绪。奇怪的是,其中并无愤怒或急躁。不过这改变不了什么,伯宁默默祈祷,希望法罗斯返回时的步伐能和此刻一般自在。他望一眼佐尔嘉,前夜莺便心领神会,跟了上去。 但不论如何,眼下他终于有机会处理炼金魔药了。布雷纳宁抓起笔,带着结社成员赶去自己的实验。 喜欢浮云列车请大家收藏:()浮云列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占卜要素 『本文到此就要结束了,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陪伴。』 『很遗憾没有完成最初的目标,让故事结尾成为了永恒的悬念。我们熟悉的主人公,传奇的大冒险家,诚实可爱的…… ……飞翼骑士林克斯,就要与大家说再见了。他的旅程依旧在继续,他的步伐永不止息。』 『本文作者海恩斯先生,因伤病原因,解除了与我社的合约,不日将前往暴雨地海休养。相关版块自下周一开始,将连载《树精魔法师》第一到三篇的内容。』 『……每天的美好时光,从晨读开始。』 『创意无限,精彩呈现。空岛环城日报,让文学焕发新生。』 布朗尼小棕仙来敲门时,尤利尔正默默收起最后一期《飞翼骑士》的报纸。虽然海恩斯先生的小说又一次,呃,未完待续了,但拉森先生已告知过他,这位光荣退休的德鲁伊其实只是到暴雨地海旅游,不想带上手稿罢了。而非真的受到什么伤病影响。 不过,学徒怀疑他是写不下去了。“飞翼骑士”林克斯的冒险故事源自伊士曼的南国民谣,段落琐碎,情节之间难以续接。换我也会想逃避更新的…… 先知通知他前往顶层的书房,还派一只食物妖精领路,似乎有急事相询。整理剪报是来不及了。尤利尔套上一件占星师长袍,跟它出了门。 晨报送到学徒手上时,高塔已是傍晚。两个天文室的占星师刚巧从拐角走过,哈欠连天地去吃晚餐。为了避免与他们打照面,尤利尔不得不藏进阴影,躲在一架烛台后。 他的动作无声无息,可仍有一人回头来瞧。“有谁在那儿?”此人的同伴随即回头问。 学徒屏住呼吸。 “是老鼠。”发现者说。占星师大都很敏锐,但学徒没让他瞧见。“我猜是吧。” “高塔里没有老鼠。”同伴指出,“也许你瞧见了猫。这层是画室,擅长绘画占卜的人会养猫当模特。” “猫?”对方难以置信地重复。“它会老实听话么?我宁愿养耗子。” “我敢说他们是想找更大个儿的。”同伴咯咯笑道,“有学徒邀请那位外交部使者做模特,天文室给她的绘画作业打了高分。” “那个佩内洛普?” “就是她。总不可能是雄狮阁下吧?他说不定会吃了我们……”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通往魔像锻造间的楼梯口。“苍穹之塔”克洛伊是座城堡般复杂的建筑,每年火种仪式后,获得占星师资格的成员能够申请定制新的观星室、休息厅乃至一整层附加矩梯的空间,并通过“信箱”更新所有人的地图。 在此之上,还有先辈们留下的私密通道,都记录在天文室最深处的数据库里。只有“命运集会”的夜语指环能够链接它,信息的收发也经过层层过滤。 今年大不同了,尤利尔心想,命运集会多半要给夜语指环也增设申请程序,更为谨慎地对待每位成员。但无论如何,听到罗玛的消息让他很高兴。 食物妖精盘旋几周,催促起来。 “稍等。”学徒只好加快脚步。他在这里不被允许使用神秘,但他同样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我是塔里的老鼠,无人得见的幽灵。尤利尔边爬楼梯边想。自离开狄摩西斯的神国后,命运集会派来医师、仆从、工匠、记录员和守卫,将所有踪迹掩盖。 关于背叛者留下的学徒,外交部提出了一些恐怖的处置。尤利尔返回浮云之城时,便已有所预料。但拉森为他开脱,海伦和老占星师“银十字星”奥斯维德——尤利尔的占星学导师——都明确反对,于是青之使退而其次,要求将一切与白之使相关的事务处于监视之下。 狄恩·鲁宾的提议得到了全票通过。事务司出人意料地十分赞成,天文室则没理由不同意。天知道,最怀疑的是尤利尔,他还以为自己肯定会没命。 不晓得拉森阁下怎么解释的。尤利尔在神国度过了噩梦般的一夜……惊醒时,学徒躺在一间卧房的地毯上,双手缠满绷带。他剧烈喘息,胸前似乎仍被利刃贯穿…… 他仅有的记忆是赶来的护士。她将伤员扶到床边,询问他的手掌里是否残留金属碎片,以及祛痛剂有没有生效。尤利尔短暂地清醒过来,在她的协助下重新躺卧。没有碎片,没有痛苦,一切都只是幻觉。 然而她追问他为什么哭。那之前,学徒根本没发现自己正在流泪。于是护士又给了他一剂药水,液体冰冷甜美,有薄荷的气味。她还吻了他的额头,但恍惚中,学徒觉得那是另一个人。 之后,尤利尔再度沉入梦中。不用说,依然是噩梦。 第二天,“艾恩之眼”阁下亲自赶来,转述了命运集会的安排。当时他还很虚弱,但已接过狄摩西斯大人的位子,成为高塔的新任先知。 拉森告诉尤利尔,白之使的背叛行径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相反,学徒因在战斗中反抗导师的举动获得了赦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言语不过是口舌之快,行为才导致结果。”他告诫尤利尔,不要将与老先知的谈话向任何人提起,哪怕罗玛和海伦都不行。 罗玛呢?尤利尔想知道。海伦女士怎样了?却没人愿意告知。最终,拉森留给他一只布朗尼小棕仙,而夜里的记忆全都不见了。 ……就是尤利尔眼前这只。 只怕真相藏在它的肚子里,学徒心知肚明。四叶城事件后,使者用魔咒隐藏了他的火种,避免被猎手察觉。如今拉森同样将那一夜的细节藏进食物妖精的身体里,免得教命运集会发现端倪。 可那天夜里我做了什么,让他这么谨慎?尤利尔想不起来,却可以猜测。也许我的话语或行为,刚巧是导致狄摩西斯死亡的直接原因…… 这一手十分必要。得知学徒清醒过来,事务司收走了所有神秘物品,外交部立刻派人前来,对他进行不分日夜地轮番询问。魔药,催眠,占卜,人们用仪式和神术检查他的火种,分析他的行为,要他坦白思想……但却准许他留着那些碎片。 尤利尔为此而感激青之使。虽然此人一直想要我的命,但从结果来看,他其实没做错什么。 真不知道鲁宾阁下要怎么解释白之使的失踪。学徒心想。他们可以如实公布,说他死了。 最终,漫长的审查在先知伤愈的一天结束了。事务司的刑讯官和护士统统离开,只留下两名高环守卫。他们都是夜莺,学徒感觉得到,但欣然接受。拉森告诉他,集会希望他留在高塔内,为此还会有一些措施。 这要求同样一点儿也不过分,只是有些麻烦。尤利尔的活动空间被限制在一层之内,唯有经过命运集会准许,才能离开。他原本打算遵守约定,直到先知派那只棕仙传唤他。 这时候,学徒才察觉集会的约束。距离房间越远,他脚下传来的“叮叮”声就越响。好在有拉森阁下帮忙遮掩,否则我怕是连凡人都瞒不过。 十多分钟后,尤利尔终于爬上顶层。布朗尼小棕仙将学徒带到门前,随后递来一支叉子。 “不是吧?”学徒咕哝。罗玛说她的占星学导师最爱迫害食物妖精,他还以为是开玩笑。 食物妖精点点头,示意他动作快。 见鬼。尤利尔只得将它吃下去。这么干太奇怪了。 与此同时,先知打开门。他望一眼周遭无人,赶快将学徒扯进来。“你会习惯的。”拉森说,“我让厨房给你换个口味,你喜欢牛奶面包?或者榛果?” 尤利尔装作没听见:“这是什么?” 拉森转过身。一架高大的神秘造物坐落于中心,与神国外的巨大钟表有神似之处。“梦境投影。”他解释,“是我的最新研究……我的仪式将对投入其中的梦进行解析。目前只能这样。梦境是我们探索先民时期的唯一方法……别担心,你用过它了,罗玛给你带过一些炼金术刻录的试用品。” 尤利尔想起自己的『造梦机』,那东西如今再也找不回来了。“那次不是……呃,我使用里面提供的‘要素’构造了一个全新梦境。” “噢,它还在么?” “什么?造梦机?” “不。是你构成的那个梦。” “……我把它送人了。”尤利尔停顿了片刻,“梦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的确,梦境再美妙也是假象,现实才是唯一。”铅笔在光幕上飞舞,操控星环轨道转到一边。先知敲了敲外壳,里面嗡一声响。“缺点儿润滑。”他咕哝。 尤利尔后退半步,生怕碰到任何东西。这里是高塔最顶端的房间,是属于先知的研究室。玻璃架、观星用具和仪式刻录台统统一尘不染,精巧易碎……尽管它们散发着金属和神秘的光泽。 食物妖精面包补全了记忆。他想起自己上次试验时扯碎了三根拍摄摇杆,不得不用魔法修理。 “好了。”他们终于搞定了艾恩之眼的仪式主体。“到里面躺着。”拉森吩咐。 尤利尔没急着移动:“有更结实的摇杆吗?” “这倒没有……别担心,我有个好办法。”先知轻轻一推,学徒低头让过星环轨道,钻进座位。“噢,我注意到你的身材尺码和我差得有点儿远。” “上次是海伦女士负责。”尤利尔说道,“她调整了座位。” “这很有必要。入梦时的舒适度有助于链接指向性要素,进而稳固梦境,最好的情况是自然入睡……为了应付命运集会的要求,咱们已经够刻意了。” “就是这样。”学徒赶快躺下,“我准备好了,教授。”一谈到“命运女巫”海伦,拉森阁下的话便没完没了。“你的办法是什么?” 这位新先知兼天文室教授,人称“艾恩之眼”的大占星师,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了一对儿……粉红皮具手铐。 尤利尔瞳孔地震。 “不是这个。”注意到他的眼神后,拉森扭过头,随即迅速将其塞回口袋。“我拿错了,维修部给了我一张固化术卷轴来着。”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呃,他们总爱将魔文写在牛皮纸上,你知道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知道的有点儿太多了。学徒眨眨眼:“这对仪式没有影响吧,大人?” “没问题,相信我。” 尤利尔说服自己信任“艾恩之眼”阁下亲自操纵的神秘仪式不会出意外,事到如今,他只能这么相信。“看起来你精神不佳,教授,也许你可以将梦境试验推后些日子。我随时待命。” “我倒也想。”拉森叹息,“但命运集会总不能推脱。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家也就不再友善。见鬼,你简直想象不到狄恩·鲁宾会提什么可怕的建议。” “他的建议多半与我有关。”尤利尔平静地说,“我完全理解。大人,请不必为难,答应他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为了克洛伊塔。” “他是个不计后果的傻瓜,和你,和你的导师一样。你们外交部里外充满了这种人。”先知拿卷轴轻轻抽了一下他的手。“这是我们的错误。如果当初我多坚持一会儿,你就是个占星师学徒了。够了,别再提这桩事,也别想绕过我去找他。鲁宾阁下并非大公无私的裁判官,他手下的刑讯官‘长矛’更是如此。你要向全高塔承认自己叛国背信,是个十恶不赦之辈么?” “这是事实,我没法否认。而且关彭的外号是‘长斧’。” “这是撒谎,而你是个箴言骑士,不能对任何人撒谎。”拉森一挥手,“行行好,小子,别再给我添乱了。管它长矛还是长斧,只要我还是先知一天,就会保护你的安全。” “可是,鲁宾阁下……” “去他的!这是出于我的个人原因,与职责无关。”拉森告诉他,“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的情。那时候,很少有人会做出和你同样的选择,尤利尔。我发自内心的感谢你。我并不想死。” 尤利尔望着他将固化术卷轴撕开,使魔法附着在仪器上。片片神文如蝴蝶般飞舞,贴上环形轨道和浮空平台。他后颈一凉,一道魔咒在心头浮现。 『圣言唤起』 来自“箴言骑士”的职业能力记录下了卷轴中的神秘。下次需要时,尤利尔便能使用盖亚神文施展,而不必麻烦维修部了。 对方也清楚他的职业。“能控制住手脚么?或者我把你锁上,再给它附加你的魔法。”先知晃了晃手铐。 这下,所有回忆在顷刻间打散。学徒嘴角抽搐一下:“不必了。” “千万克制自己。”拉森再三叮嘱,“艾恩之眼由最坚固的材料制造,但对你们外交部使者而言,顶多是个石箱。条件允许的话,梦里采取和平手段……你可不是罗玛那样的破坏狂,对吧?” 饶了我吧。尤利尔完全没心情与长辈开玩笑,更没准备发现他和海伦阁下的秘密。诚然,先知只想以此为安慰,但他本人也只不过是强颜欢笑……说到底,我干嘛要提摇杆的事呢?他宁愿过后将房间翻修一遍,反正不费多少功夫。“我不会把梦中人当真的,教授。” “就该这样。我对你放心得多,尤利尔。记得梦境的发展,记得梦的要素。这次是什么?” “真名。” “很好,快睡吧。我会按时叫醒你的。” 学徒闭上眼睛。 …… 天空飘起雪花,六十六个新兵站在校场边,等待上司的责骂。他们的神情并不坦然,动作却轻柔微小,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今天早上集合前,新兵们的命运还漂浮在云端,转眼就面临坠落:伯爵的宝库内丢失了一件神秘物品,除非负责把守库房的士兵们找到罪魁祸首,否则所有人就要重新做回侍从,失去加入骑士团的资格。 尤利尔不属于他们,但不知何时他站在他们当中。等他意识到问题,队长业已开始排查人员了。难道大家觉得小偷出自内部?为什么? 不论如何,我最好悄悄离开。他心想。然而,在他要这么做时,突如其来的束缚感却强制他站在原地。 什么情况?学徒忍不住嘶了一声,但连这他也没能做到。 人们排成队列,挨个报数报名,很快就会点到尤利尔。而戴袖标的骑士队长死死盯着每个开口的人,双眼放射出极度愤怒的目光,似乎要把露出破绽的家伙撕碎。 一旦被发现,这些士兵多半会立刻将他抓进地牢。倘若尤利尔失去在梦中行动自如的条件,那就没得玩了。他确实是为了名字而来,但决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反抗只会更糟,他注意到前方的同僚身着镶银边的白色盔甲,威武的钢铁曲线,一袭圣洁如云彩般的长披风。造型可谓极度眼熟。 银歌骑士。 这意味着他来对了地方。想必拉森阁下就在外面观看,记录每一个细节。尤利尔的占星术已从高塔结业,知道“艾恩之眼”是个怎样规模的仪式,操纵者劳心费神,命运集会也承担了巨量耗资。先知慷慨地给予多次机会,但每一次他都不能轻易放弃。 在心底里,尤利尔不觉得对方欠自己什么。我擅自插手了无名者与秩序的矛盾,到头来,双方却都没责怪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骑兵依次报名,很快来到了尤利尔身边。他凝神观察同僚肩甲上的倒影,一边与浑身的束缚力对抗,一边寻找能逃离校场的捷径。至于蒙混过关,他完全不抱希望…… 骑兵队长看向了他。 怀疑、憎恨、轻蔑的眼神,似乎早就将目标锁定在他身上。尤利尔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逃走,可依然动弹不得。他有种被通灵者德拉附体时的无力感。这下坏了。他一定早就起疑了。 “十三。” 熟悉的嗓音。尤利尔的思绪一顿。他的喉咙在震颤,在开口回答,但他本人的意志没下达任何命令。诸神在上,这不是我的声音,也不是我的…… 情绪。 前所未有的局面。尤利尔思忖,我被固定在了某人的躯体之中,成为了梦境的一员。 至于这个“某人”,不必说,你也知道他是谁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学徒心里纳闷,梦境出现了变化,我与他重叠了。之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往好处想,我暂时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旁边的人正要开口,忽然被骑兵队长喝止。他大步走来,推开阻挡。 他想干什么?尤利尔暗暗观察。骑兵队长的目光愈发险恶:“我就知道是你,杂种。把东西交出来。” 突如其来的怒气灌注全身,教尤利尔也心绪难平。他捏紧拳头,只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但尽管心中恼怒,他附身的人却纹丝不动,根本没理会。似乎对这家伙来说,骑兵队长的目光不如一阵微风。 “你聋了吗?”骑兵队长不肯放过,“还是说我要换成兽语你才能听懂?” 尤利尔听到轻微的笑声,但无从分辨来源。也许是幻觉。毕竟,他很难区分哪些是自己的感受,哪些是“梦中人”的。 不过,他的怒气也在逐渐复苏。这倒无疑是真情实感。 “没错,你猜得对。”梦中人开口。他竟然认下来,“伯爵的衣柜丢了件羊毛衣,我趁夜把它扔进河,免得你淹死的老爹在地狱里着凉。” 多妙的回答啊!尤利尔毫不意外。校场上笑声更响。这下事态只怕要升级了。 果然,骑兵队长无法忍受这样的嘲弄。“小杂种!”他猛推过来,一只手拔剑出鞘。 梦中人后退半步,没有其他动作。 “胆敢侮辱帝国贵族?我会剥了你的皮,你这臭烘烘的猪。”骑兵队长带着阴沉的笑意挥手。利刃探进头盔的眼缝,摩擦出刺耳地滑动声。 尤利尔感到鲜血滑下眉骨。他几乎就要反抗,但办不到。“昨天我经过厨房时,厨师就是这么对付野猪的。”骑兵队长说。 梦中人冷冷地盯着他。 我在做梦。尤利尔对自己说,梦里一切皆有可能,这只是段记忆。他真想立刻苏醒,但无法确定先知怎么考虑。若是在那桩事发生前,他恐怕一秒钟也待不下去。 对方并未就此打住。“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银歌骑士禁止内斗,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我没打算……噢,你在流血么?真的?”他突然抬起脚,狠狠揣在学徒胸口。“不对,我记得杂种的血是蓝的,人人都知道。” 尤利尔无可奈何,只得随梦中人滚倒在地。好在这一脚虽然很重,却不至于危及性命。他被操纵着收缩胃部,同时撑地起身。 “贱种!罪犯!”队长继续踢他,将他复又踩倒在地。马靴的钢制圆头撞击胸甲,声如敲钟,尤利尔却一声不吭。但这不是他想忍住的。 比起疼痛,他更感到的是愤怒。见鬼,这和我的梦境元素不符。莫非导师知道我在窥探他的过去,才特意挑了这段回忆?学徒不禁怀疑。 校场的插曲持续到伯爵返回。三十三名骑兵簇拥着城堡主人,护送他穿过吊门桥。骑兵队长带着手下交班,尤利尔再度被迫行动,爬起身跟在最尾。 “失物找到了。”返回的银歌骑士头领告诉他们,“昨天宴会上,伯爵的长子卢埃林爵士将其作为聘礼,私自给了红钻领的伊莲娜·斯卡莱顿小姐。仆人亲眼所见。伯爵大人很为此高兴。” 红钻领。尤利尔记住这名字。等离开梦境,先知便能通过高塔的记录寻找相关讯息。苍穹之塔拥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足以追溯到先民时期前。不晓得这位伯爵的长子最终是否与斯卡莱顿小姐结了亲。 对梦中人而言,这消息意味着暂时的解脱。骑士们解散后,学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打来一桶水,准备清洗脸上的尘土与血迹。 比方才点名更紧迫的危机时刻就这样到来。一旦与水中倒影对视,尤利尔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将看见锚点,从而自梦中苏醒。本次实验被迫中止。 必须想想办法。学徒奋起反抗,然而根本抵挡不过梦境的意志。梦中人——先民时的使者乔伊——将毛巾丢向水桶,接着独自卸下盔甲。当他回到水面前,涟漪渐渐恢复了平静…… 使者伸手进去。 桶内一半的水面立时结冰,边缘圆滑湿润。他抄起冰块,盖在伤口处,遮住双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寒意使尤利尔打了个寒颤,但当他无可避免地看向水桶时,波纹和冰片的双重阻挡极大地干扰了视线。使者的面孔只剩一团虚影,隐约能辨认出下巴和湿淋淋的黑发。 学徒不免松了口气。 危机暂时过去,尤利尔却不那么乐观。我得警惕一切镜面效果的东西,可我哪儿能办得到呢! 他听见导师一头扎进水桶,在水面下诅咒,语言模糊而陌生。两个女仆从身后经过,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 目睹这一幕,尤利尔有些不安。占星术窥探过去,是人尽皆知的能力。然而成为被观察的对象,看到他人的隐私或极力忘却的记忆,又让他很不舒服。乔伊会是因此而憎恨老先知的吗?他拿不准,但直觉还有更多原因…… 但这次恐怕不会得到答案。尤利尔多次回顾『忏悔录』的梦境,早已清楚自己身处的时间点。“艾恩之眼”想找到白之使的过去,知晓他的出身和秘密,从而针对性地制定战略,但学徒更想弄清他变为亡灵的原因。 难道真是在冰海秘境里,他被苍之圣女带入了加瓦什?乔伊为何要杀她?那次神降仪式又象征着什么?高塔一直注视着他吗?帝国时期,一介银歌骑士又怎么会得到高塔先知的注意?乔伊并不是维隆卡那样的明星啊…… 恐怕只一种可能。尤利尔心想。“无星之夜”的无名者国王,大同盟的四位圣者之一,奥雷尼亚最后的皇帝,维隆卡的学徒、战友、妻弟兼君主,麦克亚当陛下——唯有他能够解答。 先民的时代,高塔还是帝国的神秘组织,周旋于皇权、宗教和贵族之间。尤利尔十分不安地意识到,倘若老先知因继承者麦克亚当而注意到乔伊,甚至对他作出布置……都是能够预料的。可万一真是这样,千年后的背叛和刺杀又算什么……? 尤利尔的预感得到了印证。 等到月亮升上纱之座,使者如一道阴影悄悄爬起身。此刻,学徒早已因白天的种种状况精疲力尽。骑兵队长的刁难只是开始,银歌骑士虽是后世人们印象中帝国最后的荣光,平日里却也不过是些贵族骑士。他们忠诚无畏、英勇善战,同时也残忍冷酷、傲慢跋扈。 “胜利者”维隆卡与他们相比,竟然算是少数友善之辈。尤利尔还记得首次在梦中遇见对方时,此人的举止非常……洒脱。 也许是因为这批骑士是新人,尤利尔安慰自己。人们不是因为套上银歌骑士的盔甲而被称颂的。 然而,他所见到的使者的行径却更为出格。趁着夜色,导师敲开一扇通往温室的门,里面有个园丁在等他。 这是个蒙着脸的男人,既高又胖,肚子被一根镶嵌宝石的金束带紧紧勒住。“东西带了?”对方开口。 使者掏出一块深红怀表,“嘭”一声甩在石板台上。 园丁抓起表壳,仔细端详。“倒没差错。”他抖落链子上的碎叶。“我还以为你失手了。不过,城堡里在传与红钻领订婚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 “我答应那个红钻小妞,要送给她城堡里与她最为相配的宝物。” “确实相配。深红色炼金石英表,瞧这外壳,简直是精美绝伦……据说是奴工从微光森林的矿脉里一整个儿挖出来的。”胖园丁面露古怪的笑容:“我们亲爱的巴瑞斯伯爵知道这回事吗?” “他儿子也不知道。” “伊莲娜小姐是公爵之女。你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使者显然不在乎。“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好处?你代替卢埃林·巴瑞斯,去和他的未婚妻约会!” “对,原本这事挺难办:红钻是去退婚的,大小姐瞧不上封臣之子。不过她没错,那傻帽也确实难堪大用。”他嘲弄地抱起手臂。“现在他们对彼此满意多了。” “等等。”园丁没缓过来,“你怎么……这到底……噢,伊莲娜没见过卢埃林?” “就是这样。” “三神在上啊。”胖园丁突然大笑起来,几乎喘不过气。“圣堂不该放你离开的,这办法对他们的姻缘收款有大用。噢,该死,你和她说了什么?” 啊这……?尤利尔大受震撼。先民时期竟然就有这么前卫的套路了? “用不着说。把她带到这儿来,锁上门就行了。”使者不耐烦地回答,“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事已至此,真相是明摆着的。尤利尔叹息。使者的确偷走了伯爵的宝物,骑兵队长误打误撞找到了窃贼。见鬼,每当我对导师的遭遇心生不忍,后者就会用行动证明,他多少有点儿活该…… “现在就走。等伊莲娜·斯卡莱顿察觉不对就太晚了。”胖园丁将赃物往怀里一揣,灵巧地绕过石板台,暴露出花盆下的炼金阵纹。“替我向皇帝陛下问好。” “你要留着它?” “我们另有安排。快走吧。” 使者走进矩梯,但在神秘启动的最后一秒,他忽然开口:“橡岩堡该有个新教头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尤利尔看得清楚,园丁脸色一变,似乎张口欲问。但使者根本不想回答。眨眼间,他们来到了另一处密室。门窗都被厚重的砖石封死,天花板上传来说话声。 这里一丝光线也无,学徒却发现自己能瞧见砖缝和脚下的魔纹。想必是梦境带来的方便:他正在同时使用乔伊的视野。原来不需神术便能黑暗视物是这般感受。 等声息消失,使者才从砖石中揭下一处活板。上方似乎有重物阻挡,也被他随手掀开。 再度见到光明,随之而来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孔。“第二真理”伯纳尔德·斯特林笑容满面,手里握一盏怪模怪样的提灯。麦克亚当坐在一张办事桌后蘸墨,头也不抬。“我没允许你出来。” 使者装作没听见:“得手了。” “干得好,孩子。没被警卫逮住吧——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像个街头混混剥削乞丐?”帝国继承人丢开羽毛笔,“你在为帝国做事,别和见不得人的清道夫一样,成吗?” 尤利尔真想开口反驳,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他立刻意识到这份情绪是从使者身上传递而来的。 使者一声不吭。 学徒没等到预想的回答,放松之余竟有些遗憾……看来在先民时期,乔伊比我想象中要审时度势得多。不过,这会不会说明他其实知道自己说话时有多招人烦? “你完成了任务。”麦克亚当终于抬起头,“而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我很清楚你是什么人。”使者停顿片刻,“我杀了橡岩堡的骑兵。” “还欺骗了伊莲娜小姐。这女孩,我只见过她四岁时的样子。如今想来,应该是个成熟女人了。她留在红钻领做巴布瑞爵士的妻子,总好过被公爵嫁到斯特林家。”麦克亚当毫不留情地指出。尤利尔听在耳中,心里诧异消息传递地如此之快。 “蓝锥领还在鼓吹开拓骑士那一套,边境逐年向森林蔓延。”巫师道,“只怕我们与圣瓦罗兰迟早有一战。” “我还以为自然精灵早被你们赶尽杀绝了。”使者挖苦。 “杀光树精有什么好处?”巫师反问,“她们是优质的施法素材。” “还有商品。”皇子殿下补充。 使者没附和。令尤利尔无法忽视的是,导师心中确实毫无波动。他究竟在想什么?如果帝国将目光对准自然精灵,也许就会放过其他神秘种族?还是他完全不在乎?但是在“无星之夜”…… “等我死了记得提醒我,下辈子千万别做自然精灵。”使者开口,“你们要给我什么?” “身份。”麦克亚当直截了当,“以便你与弟兄们和睦相处。银歌骑士大多是贵族后裔,身具高贵荣耀的血脉……我不希望再收到伤亡报告。” “帝国未来的主人应有出身清白的亲信侍卫。”巫师解释。 来了。尤利尔打起精神,原来这才是梦境的要素。 “说说看。”使者觉得很有趣,“我是什么人?” “我本打算将选择交给你,乔伊。”麦克亚当朝他皱眉,“但你总是自作主张。告诉他结果,斯特林。” 巫师夸张地鞠躬。“一位来自黑木郡的骑士后裔,当然。”他拉长音调,使者冷冷地瞪着他。“帝国有很多尊贵的家族,伟大的姓氏,但我知道你没办法融入。你已经把自己的出身写在脸上了,只有伊莲娜那样的婊子会在乎。” 尤利尔发现自己盯着巫师的脖子,试想着扭断它会是什么感觉。这样还远远不够。他真想把这家伙撕碎。 一张纸落到脚边,使者弯腰拾起。 “不过放心吧。”伯纳尔德笑道,“陛下可清楚你的价值。” 学徒赶快收敛注意力,去瞧上面的笔迹。 『■■·■■■■■■』 …… 尤利尔猛坐起身,浑身传来魔文崩裂的声音。恐怕固化术也没法达到要求。但终于能伸直脊背,他只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先知从光幕前挪开目光,“发生了什么?你看到……” “出错了。”学徒捂住额头,感到身心俱疲。“他居然没说谎。”也对,不然我早就用誓约之卷察觉了。 “我看不清那些符号。”拉森说,“莫非仪式断联了?” “不,我也一样。”尤利尔解释,“梦境是主人记忆的重塑,是完全准确的……起码在圣经之梦里是这样。这不是仪式或梦境的问题。该死,那巫师写的不是通用语!” 先知没明白:“什么意思?” “他自己忘了。” …… “我特意挑了个最合适的。”巫师的声音十分促狭。“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象。千万要记住了。没错,就是最长的那个。” 喜欢浮云列车请大家收藏:()浮云列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百五十三章 光复战略 “你是谁?”法罗斯问,他的武器落在脚边,深深插进泥土。他这副模样无疑说明了“交流”结果……这位灵感学会的会长,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士兵,脸上的神情难以言表。“传说中的大冒险家么?” “我们团长才是。”辛伸出一只手,对方却迟疑着没动弹。他只好收回来。“诺克斯佣兵团的团长,就是传奇冒险家考尔德·雷勒。” “我没听过这名字。” 当然。他是四叶领的冒险家。由四叶公爵一手扶持,名声自然也局限在南国。公爵死后,考尔德团长承诺要将诺克斯佣兵团经营成真正的冒险者团体,但…… 我加入他们的时候还不是。辛回忆起伙伴们。这帮随心所欲之辈,乱七八糟的神秘生物,在“世界”酒馆里吵闹。我还以为我们……噢,难不成都是谎言? 不。不是的。“他还在努力。瓦希茅斯与伊士曼接壤,你早晚有一天会听说的。”最终,辛说道。 法罗斯瞪着他。“见鬼去。”他扶着篱笆爬起身,将剑从土中拔出来。辛瞥见侧面房门后的人影,心里希望佐尔嘉别露面。这位灵感学会的会长终究是个头领,这样的人决不愿狼狈时刻被人瞧见。 “我不相信你。”会长沉着脸,“作为佣兵,你不该有这样的身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布雷纳宁·蒙洛他是炼金术士,是瓦希茅斯人众星捧月的王子殿下,等同于温室里的花朵。他会被你蒙蔽,我不会。我不相信你。” 辛知道他的意思。“此行又不是我来主事,而且你看低他了。伯宁是真正的国王。他是你的同胞,难道你连他也要怀疑么?” “当我们都是凡人时,不也见过阴谋诡计?”会长反问。 话虽如此,但佣兵清楚,灵感学会别无选择。金星城的粮食日益缺乏,外部还要面临猎手和帝国军队的围剿。别看法罗斯的同胞在城内占据上风,实则就连这座城市里的炼金系统,他们也没能研究明白。无名者向来是没有传承的。相比原先的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灵感学会不过是只困兽。 “我以为你们能感受到彼此。”辛说道,“就像某种读心术,或者浅层思维的沟通。你们的交流超乎想象。” “你这样的外人都说出口了,恐怕也没那么夸张。”法罗斯冷笑,“无名者的火种有种特殊联系,我们隔着半个城市意识到同胞的存在。而你不在其中。告诉你,佣兵,我不相信任何我感受不到的人。布雷纳宁·蒙洛带着他的结社回来,要为同胞伸张正义。你呢?不过是个佣兵,凭什么冒生命危险来这里?你能获得什么?” “正如你所说,法罗斯,佣兵也是‘冒险’者。这是我的生活。” “一个高环冒险者?” “总有这样的人吧。”辛一耸肩,“说起来,你们秘密结社中不也有位传奇冒险家?” “哈!你露馅了。”法罗斯抓住这句话,“‘你们’?你并非结社的一员。你不愿意与我们为伍,对不对?” 我站在你们这边时会做什么,你根本想象不到。佣兵开始觉得不耐烦了。“这是两码事。我不是炼金术士,却是点燃火种的神秘生物。这里面的坎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人们很难信任自己领域之外的事物,就像你只依赖同胞。” “没错。你提起无名者冒险家,雾精灵辛厄,他是拜恩的深狱领主。我们感谢辛厄大人为我们做的一切,但你不会忘记他这个身份的用途吧?” “有道理。但我又不是靠裙带关系加入的。”佣兵忍不住笑了,“可惜光复结社没这个条件。若是瓦希茅斯有公主的话,我就百口莫辩了。” “的确,你有以一敌十的能耐。”法罗斯承认,“殿下对你另眼相看,他正需要你这样的人。然而他不明白,最坚固的盾往往也是最锋利的刀。你是个前所未有的危险人物,佣兵。我不知道你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就算往好处想,老蒙洛改变主意,军团重归正轨,瓦希茅斯也不会变回原样——它将是个秘密结社,是同胞的栖身之处。你一天不是无名者,就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这话突兀地刺痛了他。我想要的。佣兵心想。我想要什么?我能带给结社什么?一次成功的政变,然后获得一位国王的友谊,金银财富,炼金魔药?还是与灵感学会的无名者一般找到新的栖身地?我想要什么? 他一路远离故乡,告别伙伴,抛下职责,事到如今,却连目标也说不清。他的到来没能改变什么,他的命运驶入了死胡同,预言就像一阵风,吹过他的生命,将所有期待如尘埃般拂落。我想要什么? “我要一种可能。”辛告诉他,“突破常规,消解仇恨的可能,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对方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他根本不信。“好吧,或许我只是想有个好雇主,一位新伙伴。” “但愿如此。反正我没法阻止,只希望不要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法罗斯哼了一声。“你该考虑清楚,佣兵,布雷纳宁是老蒙洛的继承人,他决不是你想象中任意驱使的棋子。眼下他需要你,可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国王,而国王是没有信誉可言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多谢提醒。但这就是我要承担的风险了,会长大人。” 他盯着佣兵半晌。“提醒?你要么是投机分子,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根据我的经验,多半是前者。” “你并不了解——” “……我当然了解。”法罗斯不客气地打断道,“从我听你说那些名字的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要听听我的判断吗?” 恐怕拒绝也没用。辛干脆沉默。 于是,对方开口了。“曾经有个布列斯人,他是同胞之子,长大后成了一名恶魔猎手。你认得他。” 果真如此。“我认得很多布列斯人。”但恶魔猎手却只有一个。 法罗斯极不友善地瞪眼:“我指的是我认得的这个,呃?” 一些事终究要分说明白。辛心想。“那就讲讲看吧。” “你真的要听?” 一个人的故事于世界无关紧要,却是本人的一生。辛心想。“故事是有价值的,大人。我很好奇这个布列斯人身上发生了什么,请告诉我吧。” 沉默中,佣兵不知对方能否捕捉到自己的心跳。他无法克制回忆。早知道金星城就是“黄金遗迹”,很可能我向考尔德团长辞行时就不会那么果断了。这地方不吉利。 “大概四十年前,我在褐壳湾附近的小镇做邮递员。”法罗斯开口,“镇上没有猎手,教堂里只有一个招摇撞骗的假神父,连神官,连神秘生物都不是。在那里我度过了一段宁静的时光,真教人怀念。有可能的话,我当然愿意住到入土……直到某天我不幸接近了一户人家。” 辛试图想象对方的生活。小镇的邮递员,挨家挨户派发信件。对无名者而言,这已是难得的好日子。“这户人家出了什么事?” 会长的声音因回忆而放轻,“具体情况很难解释,前一天夜里我喝多了,宿醉给我带来了幻觉……起码当时我是那么认为的。我推着车爬上一道坡,累得头晕眼花……冥冥中有个人影,她具有非凡的吸引力。”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沉下脸,“你不明白那种感受,佣兵。但我知道那就是同胞的感觉,她的火种。我想她一定是才觉醒不久,老练的无名者决不会将自己暴露出来,哪怕在镇上也一样。” “没错,我其实不清楚镇上有多少同胞。我不在乎。大家默契地享受不被追赶的生活。没什么能比得上这个。” 辛问道:“她认出了你?” “比那更糟……我和她不一样。她没看见我。按理来说,在我发现同胞时对方也会注意到我,可……也许她根本意识不到那种感受。”法罗斯停顿片刻,“于是,我开始跟踪她。你能理解吧,佣兵?她是个家庭主妇,有两个孩子,且根本不认得我。我不是要对她做什么。我太久没见过同类了。” 辛不禁眨眨眼。此人的说话方式令他想起另一个人。“我明白。你希望警告她,让她学会伪装,以免给小镇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是这个道理。我不能让她的觉醒破坏我的生活。在布列斯——看在露西亚的份上——连镇上的人都知道,作出一些超常之事的要么是巫婆,要么是被恶魔附体。神父虽不能操纵神术,却知道怎么对付这些异类。你也知道他会做什么,对不对?” 法罗斯不等他回答,“我跟随她回到了家,这时候一切如常。这女人没做特殊的事,看起来挺让人放心的。当时,我以为她是个沉默的同胞……你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安静,沉默,我是说,不懂得施法,有些同胞的技艺没那么显眼。噢,这么给你说吧,我们最开始觉醒、察觉到火种的存在时,把它当成错觉是常有的事。火种魔法?它如臂使指,就和猫的尾巴一样。若你诞生时就是只猫,摇摆尾巴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也就是说,觉醒的那一刻,你们潜意识里就已经接受这种改变了?”辛追问。 “差不多吧。我不记得我自己什么时候觉醒的,只能说出大概日子。毕竟火种于我们也是个新鲜事物。灵感学会里记载它是灵魂的另一种形态,这就是我对这玩意儿的全部认知了。也许神秘生物会更敏锐,发觉火种的微妙变化吧。” 有正统学识的神秘生物才会。辛心想。作为佣兵,他理应第一次用这样的视角认识无名者群体。但在心底里,一部分的他真想附和法罗斯的话。 他克制住这种分享欲,终于明白无名者寻找同类的意义何在了。“她保持沉默,就不会引起注意。” “是的。没错。”法罗斯擦擦嘴角。“她很安静,非常安静。而我当时状态挺糟,头很疼,腰酸背痛,闻起来令人作呕……因这些阻碍,我第二天才去和她接触。” “是这个道理。”辛赞同。这时候,佣兵当然清楚他需要怎样的回答。“第一印象很重要。” “……那时已经晚了,我错过了最后机会。这位同胞杀死了她的全家人,被邻居发现时,她还在烹饪她的小女儿。”微笑在法罗斯嘴边浮现,然而他眼中全无笑意。“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你提起她了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见鬼。辛全明白了。难怪法罗斯的态度如此古怪,恐怕这位同胞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她儿子是唯一的幸存者。” “爱德华长大后成为一名猎手。”法罗斯续道,“想来是受此事影响。” 所以你才给伯宁端出那锅汤来?辛叹息一声。他做梦也想不到,灵感学会中居然还有人是理发师的老乡。命运着实弄人,一时口快便能改变未来…… 算了,经过这么一遭,好歹能确认我认识的食人魔不至于有两人之多。辛尽量往好处想。 法罗斯审视着他:“看布雷纳宁·蒙洛的反应,你似乎没告诉他关于那猎手的故事。” “没必要说这么多。”辛逼自己微笑。若不是重返黄金遗迹,他这辈子也不会与伯宁提起对方。说实话,诺克斯佣兵本也不该知晓这桩事。“我的确认得爱德华,他……那时他也只是个冒险者。” “诺克斯佣兵?” “不。他是回形针佣兵团的一员,风语者和安川的同事。”比我混得好。“至于回形针佣兵团,我和伯宁收到过相关的委托。” “他知道?” 委托是真的,回形针佣兵团也是真的,然而布雷纳宁收集情报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名为爱德华的小队长,辛就不知道了。想必不会。炼金术士眼里大概只有目标安川。 “你可以亲自去问。伯宁是个不错的人,他不计身份接纳了我,想必更不会辜负他的同胞。”辛用下巴指指身后,法罗斯回过头,这才瞧发现佐尔嘉犹豫不决的身影。“走吧。瞧,我们出来得够久了。” 灵感学会的会长收回目光。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免得惹来询问。虽然辛觉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打了一架。 在佐尔嘉慢慢接近的过程中,法罗斯再度开口:“我想爱德华后来肯定重操旧业了。”声音带着疲惫。他的怒火渐渐消退,但仍然保有质疑。“但愿你与他交情不深,佣兵。我见过那孩子的眼神,便知晓结社又多了一个敌人。” 不对。他还有良知,还有同情他人的能力,尽管悲剧在他的生命中接二连三的上演。死亡到来时,他做好了准备。 然而就像法罗斯怀疑的那样,这些有关“理发师”的一切,辛不准备与任何人再描述,尤其是无名者们。法罗斯的情况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心怀愧疚,也理解爱德华的选择。但若他刚好是受害的一方,只怕光复结社又会遇到“惊喜”了。 但辛会记得理发师的故事,记得他英勇无畏的同伴们,以及他们留在下水道里的骸骨。 佣兵点点头:“就是这样。” …… 魔药在坩埚里沸腾。高温液体呈金绿色,气泡则七彩斑斓,倒映出种种梦幻图景。它们破裂时溅射的液滴更美,既如烟花,又似冰晶,但布雷纳宁可不想碰到。 有人却不怕。学生通知他赶来时,“唱伴”还趴在锅边。他的手指烫起火泡,可与药汤媲美,伯宁忙给他拖开。“你傻了么?”他抄起一勺蒸馏用水泼过去,坩埚下的火焰随之熄灭。 伤员茫然抬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的手指在溃烂。见状,布雷纳宁顾不得魔药了,吩咐最后一位结社成员拿些玻璃草来。 “我看见一出悲剧。”伤员嘶声道,“跳蚤!我看见了!” 布雷纳宁吓了一跳。这副模样…… “我再也回不去舞台了。”一串尖细的哭腔从唱伴的喉咙里挤出来,“血亲相残,太阳坠落。是那只跳蚤,我看见了!” “你看起来更悲剧。”布雷纳宁没好气地说。他意识到这家伙是在发动火种天赋,由此预知到了一些事情。“待会儿我们自会问你,现在别扑腾!” “不,我绝不会登台!” “随你的便。” 学生端来冰水盆时,炼金术士已将止血剂溶解在锥形瓶里,正准备添加一撮火红粉末。“先用药再热敷!”伯宁叫道,“撞针需要特定温度发挥药效。” “什么?” “换温水。快去!” 等药剂配置妥当,“唱伴”已恢复了神智。他大声喊痛,泪流满面,布雷纳宁真想在用药前先把他的头按进水里。 学生离得老远,旁观这一幕。“他怎么了?” “不知道。”布雷纳宁回答。也许是疯了。我祖父把疯子弄得遍地都是,只怕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喏,绷带……算了,还是给他捆上完事。” “这么快?你用了什么办法,大人?” “你指烫伤还是疯病?” 学生一耸肩,“都差不多吧。” “烫伤用花粉,沙漠里产的一种神秘植物,西塔称之为‘撞针’。”布雷纳宁手里动作不停。他看见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还是打了个死结。“疯病没得治。这家伙是在用火种魔法,不是真疯了。”但愿不是。“别把药膏蹭下来。”他吩咐学生。 这时候,距离铃声响起已过了很久,好在火已灭了。布雷纳宁怀着侥幸去瞧坩埚——里面就算变黑也不奇怪——但它仍保持着金绿色,液滴粘稠,完全不挂壁。他的火种不由一阵悸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离开前,唱伴忽然凑到坩埚前,跟着了魔似的。”学生告诉他,“我以为是,呃,魔药出了差错。锅里升起烟雾,还有怪味……” “不是差错。”布雷纳宁斩钉截铁地说,“索维罗是火种魔药,这就是效果的体现。我们的天赋魔法由火种而来,因此能干涉火种的药剂同样也能影响魔法。他失控了,仅此而已。” “那么,你成功了,大人?” 炼金术士皱眉:“难说。我更改了一部分主材,以减少制作成本。奇怪,按性质它们是可以代替的。可这颜色还不对。” “成本?您要批量制造,大人?我们要与灵感学会合而为一了吗?”学生忍不住问。“还是辛答应成为神民了?” “都不对。这是给光复军团的。”布雷纳宁将药剂倒进滤网,操纵炼金阵纹调节孔径和吸附性。 这样来回几遍,魔药愈发澄澈,犹如一汪金色池水。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木瓶,将药剂收集起来。 学生吃了一惊:“军团?” “只能这样。瓦希茅斯不是我祖父的一言堂,他背后有好些大人,贪生怕死的蛀虫,都被光辉议会哄骗收买。法罗斯说得对,敌众我寡,正面对抗风险太大。”布雷纳宁晃晃瓶子,打算找个俘虏试验药效,他有点后悔将之前的罪人都处死了。总不能要求辛帮忙吧? 虽然对自身技艺非常自信,但事关火种,还是要慎之又慎。就算佣兵能答应,伯宁也不同意。 “香豆镇给了我灵感。”他解释,“若将他们都变成同胞,阻力就不复存在了。只是实施起来还有难度:净釜成本很高,尤其是各种缓释液和中性成分。浸土法将原态索维罗用根茎转化,二代萃取液层层过筛,三代结合净釜魔药,完全能实现大范围转变。” “香豆镇?难道……?” “没错。”有个无名者将一整个小镇都变成了同胞。霜露之家的魔药来自拜恩,他们既然率先垂范,布雷纳宁自然也可以效仿。 但除了佣兵,他对任何人都不能如实相告。秘密结社之间是要互相保守秘密的。辛说戴蒙出卖了他的行踪,布雷纳宁仍然不信。 “……我在某个偏僻地带实验过。”布雷纳宁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只需要破解其中的技术封锁,我就能建立一个全新的瓦希茅斯。” “不是光复结社么?”学生问。 这也很难解释。布雷纳宁一挥手,“都一样。”接着,他继续处理药剂。 不知怎的,房间里,气氛忽然变得安静。伯宁警觉地回头,才发现“唱伴”已经睡着了,烫伤甚至没在他手掌上留下疤痕。 “你的魔药很管用。”学生告诉他,“为什么要使在他身上?” 这还用问?辛和佐尔嘉用不上呗。布雷纳宁忿忿不平地想。要我也是战职就好了,炼金术深奥玄妙,然而比不上利刃来得直截了当。“自然是价值。辛说这家伙有预言未来的能耐,我也就当他是个占星师了。” “他预见了什么?” “胡言乱语。”布雷纳宁不是傻瓜,唱伴口中的“舞台”“悲剧”结合瓦希茅斯大剧场,不用问,多半是糟糕的暗示。然而箭在弦上,他只好尽力而为。 再说,根据辛招揽唱伴时的情况判断,“灾景”也不是每次都会实现。唱伴沦落至此,恐怕是他本人预知到危险后惊慌失措,导致无力去改变。 学生很不安:“那我恐怕不像他一样有用。” “你有你的用处,我自有打算。”布雷纳宁不喜欢安慰别人。很久以前他就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旁人都不会觉得高兴。“反正你不会把手伸进沸腾的油锅里,对吧?” 学生干笑一声:“您真幽默,大人。” “别担心,轮不到你上战场。你得看着这乞丐,我是说,唱伴。灵感学会的同胞将保护你们的安全。” “而城里很快就再没有敌人了?全部都是同胞?” “没错。”除了辛。这本是令人窝火的事实,但布雷纳宁想起下水道的争吵。那也是愚蠢,可…… ……就像炼金术士不能代替战职一样,人和人是不同的。他不禁沉默片刻。“当然,倘若有人不愿意点火,我不会逼迫他。我的战士够多了,我的同胞也不都是士兵。如果你只想寻求庇护,光复结社也会满足。” “感谢您的仁慈。”学生回答,“你会是个好国王的。” 布雷纳宁怔住了。仁慈。他心想。从没人这么说过我。祖父告诉他,一位仁慈的国王是软弱的国王,不是中兴之主。瓦希茅斯需要强有力的领导者,需要交际和魅力,需要强大的实力。 打一开始,祖父在小结社找到伯宁时,他就不是个让人满意的继承者。不受欢迎的幼子,沉默寡言的炼金术士,更糟的是,还是个无名者。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选择,布雷纳宁永远不会戴上王冠。这点不仅是他,所有瓦希茅斯贵族都清楚。 原来是他们需要我。他终于明白了。瓦希茅斯光复军团和祖父牢牢驾驭着他,直至逼他在同胞和使命之间做选择。然而这有什么难呢?这么多年来,布雷纳宁一直在试图寻找自我和他人期待的平衡点,他其实早就不是新手了。 现在,一切颠倒失序,轮到我来下命令了。仁慈还是懦弱,坚定还是偏执,没人能评价我。布雷纳宁可以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国王,他不必与辛争执,也不必理会法罗斯或任何一个无名者。很快,瓦希茅斯民族的光复将在他手中实现,新政权的规则,也将由他来制定。 也总该有那么一天了吧? 喜欢浮云列车请大家收藏:()浮云列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八百五十四章 最后宴席(上) 瓦希茅斯大剧场是间高大的建筑,形如冠冕,质若金石,其风格可谓铺张与富丽集为同体,精巧与堂皇交于一身,还带着那么点儿浑然天成的意味,堪称金星城的一处地标。在这座黄金遗迹里,她便是百年前瓦希茅斯王国最后的余晖。 布雷纳宁一见她,便想起他们在另一座王宫里偶然拾得的宝物,那顶“童谣”之冠。事到如今,诺曼爵士,威金斯姐妹,连铁爪城也走入了坟墓,伊士曼的歌谣已响过终曲。 ……瓦希茅斯的光复号角却刚要吹起前奏。 灵感学会的会长法罗斯驱马前进,前夜莺佐尔嘉与他并骑,不时环顾,警惕着周遭环境。他们换上一身钢甲,身后飘扬着军团的标记。踏进战场时,类似装束有助于混淆视听,干扰敌人的判断,而自己人却不会认错。无名者是能感应到彼此火种的。 布雷纳宁照旧骑在中央,时刻检查身上的魔药结晶。临走前,他准备了大量消耗品,以及天赋制造的『万用质素』,哪怕遇到龙穴堡那样巫术制造的禁区,他也可以借此突破封锁。 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不安。“灾景”的出现意味着险境,而即便没有预警,他也清楚此行的危机: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主事人赫莱德·蒙洛,他尊敬的祖父。此人等同于维尔登元帅的武力加十个法罗斯的政治手腕。布雷纳宁一直努力取代他在光复军团中的地位,但除了亲信和无知的下层士兵,大家都认为他还差得远。 因此,二代净釜魔药是唯一办法。炼金术士心想。这老谋深算的混球,我不可能说服他。而若要将祖父的支持者连根拔起,实际也不可行——那样连他自己也得算在内…… ……但只要军团彻底无法在秩序一侧立足,大家就会自动改变思维,去主动学习无名者的生存方式。 这样一来,代行者与祖父的合作也随之破产。在秩序支点眼中,瓦希茅斯光复军团可以有个无名者首领,却不能从上到下都是“恶魔”。 早知道炼金术能解决问题,我就用不着去伊士曼了。布雷纳宁暗忖。他本想从圣经着手,通过与拜恩帝国的交涉来实现复国大业。没想到,加瓦什的亡灵竟在火种魔药上取得了突破,甚至能将常人的灵魂转化为无名者。它的发明者定是个前无古人的天才。 伯宁自认是个不亚于正统的炼金术士,还有火种天赋助力,却也对这类魔药的原理毫无头绪……“殿下。”佐尔嘉忽然开口,略微减慢速度。“学会中人传来了消息。” “找到入口了?” “刚好相反,是军团派来了使者。”佐尔嘉皱眉,“他自称是你的侍从,殿下。” 布雷纳宁骤然勒马,“侍从?”他意识到来的是谁了。可祖父怎么会知道我回来金星城?难道他重启了侦测站?在灵感学会的监视之下?还是说,瓦希茅斯大剧场也有类似下水道炼金系统那样的功能? 更可能是维尔登元帅。他派人拜访过这位老贵族,尽管没有亲自出马。祖父料到我的计划也不奇怪。只是,他绝对想不到布雷纳宁给他带来了什么。“人在哪儿?” “就在大剧场后台。法罗斯手下有个斥候,能探听到一整条街的动静。” 比“虫眼”还好用。布雷纳宁的了解中,只有特化感知力的神秘职业能与之媲美。无名者超越职业的力量利用在战争中,本该是决胜法宝。“我去见他,你们按计划进行。” 法罗斯也慢下来,“这么快?还没到大门前呢。” “足够对方发现我们了。”布雷纳宁告诉他,“炼金系统的范围往往会比建筑更大。佐尔嘉,带他离开。” 前夜莺点点头,遵命停下来。 “法罗斯。”伯宁说,“封锁街道,任何人不得出入,尤其盯紧维尔登元帅的军营。” “没人能躲过我的斥候。”灵感学会的头领承诺。“通风报信也就罢了,这老东西休想再插手咱们的大事。” “必要的话,可以到外城区暂避。黄金遗迹的外侧是布列斯人新建的,不在炼金系统的掌控内。王族也没法凭空渗透。” 法罗斯扬起眉毛:“难怪这些天你们不愿去学会。好吧,看来在你夺回王位前,下水道也不安全了。我立刻带人转移。” “佐尔嘉会指方向给你。” “他?只怕这家伙根本不认得城里的路。”法罗斯微笑,“不过别担心,我以我的性命起誓,灵感学会将保护他的安全。我们是合作关系。” 是吗?不晓得留下来的是辛,你又会怎么说。布雷纳宁知道同胞们对佣兵的看法,他一日不是无名者,就一日不会被人们接纳。但伯宁是光复结社的首领,不受灵感学会的规矩束缚。“但愿合作愉快。” 法罗斯竟犹豫了,“也许我会重新考虑合作关系……如果你真是这座城市需要的那个人,布雷纳宁。无论如何,请记得同胞是你的后盾。” 他的转变让伯宁非常吃惊。辛到底和他说了什么?“我明白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法罗斯严阵以待:“请讲。” 布雷纳宁审视着他,“倘若我们成功,瓦希茅斯、灵感学会、光复结社将面对同样的敌人。布列斯塔蒂克,恶魔猎手,神圣光辉议会……双方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逃避无异于自寻死路,退缩等同于自投罗网。是诸神给予我们这样的命运。” 火种察觉到轻微收缩,是聆听者们为之动容。 “但祂们也给了我们武器。我绝不会妥协。” 不知过了多久,佐尔嘉与法罗斯一道离去,身影消失不见。布雷纳宁的结社只剩下辛一人。从四叶领出发时,我们也是这样。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慰藉。 “你会后悔发下这些豪言壮语么,伯宁?”佣兵的声音响起。 “什么?不。”伯宁牵起笑容,“悔恨是最没用的情绪。”但在心底,他的确对此行心怀恐惧。“我只盼祖父大人不要准备一打圣骑士出来。” “圣骑士长莱蒙斯·希欧多尔,他是你的仇人。”佣兵指出。 这是香豆镇时,布雷纳宁对萨德波的承诺。“小夜谷自救会”正是毁在此人手中,双方的血仇永远洗不清。“顾虑与畏缩是有区别的。如果这位圣骑士长真敢孤身前来,我会让他见识无名者的手段。” “若他知道你要对付他,没准就不敢来了。”辛挖苦。 “你究竟是哪边的?” “我不站队,陛下。根据合约,目前我是您的人。” 布雷纳宁不满意他玩笑般的态度。“我将我的性命托付给你,辛。你最好给我打起精神头。此行必须成功……” “当然会成功。”佣兵打断道,“但有些事情,也得提前做好准备。我听说了唱伴的预言。” “那不叫‘预言’。”伯宁强调。 “噩兆。”辛改口,“爱怎么称呼都无所谓,你既然相信自己的手段,就该对唱伴的灾景给予同等重视。” “对。但也不能过度信任他。无名者的火种魔法,效果取决于使用者的能耐。此外,我还有应对。” “是什么?” “某个胆大妄为的无礼佣兵。”布雷纳宁终于瞅准机会,嘲笑回去。“他挽回过一次灾景,在他与那倒霉鬼碰面的时候。我注意到你还留着那根指针。” 辛打量他许久。接着,他露出了微笑。“一把好剑,不是么?” “若你的剑派不上用场,休怪我拿它当柴来烧。”这时,布雷纳宁已骑到正门前。 他们穿过迎宾小道,进入剧院的观众席。幕布静静铺开,通往后台的阶梯下,烛光微弱地摇曳。佣兵适时隐藏起来,而伯宁瞧见一个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影。 “小鹰。”布雷纳宁唤道。 侍从转过身。“殿下!”他的神情有种悲哀的转变,但最终喜悦压倒了一切。“您回来了。” 卢克·尼克是伯宁的侍从,碧绿眼睛,下巴很宽,嘴唇上方遍布绒毛。这孩子虽然不是同胞,却与他十分亲近。离开金星城时,小鹰恳求与他同去,伯宁拒绝了。 寻找圣经是危险的旅途,很难有所回报,况且那孩子当年不过十二岁。猎魔战争时期,尼克爵士被布列斯人杀死,伯宁无法再让他的儿子陷入生命危险中去。 那时我还会难过,因为把尼克爵士这样的好人拖进不属于他们的斗争,使他们丧命。但祖父的做法摧毁了全部愧疚。瓦希茅斯人幻想着从猎魔运动中得利,要无名者做王国复辟的基石,而本身不损一毫,天底下没这等好事! 但留下他似乎也不对。布雷纳宁注视着侍从,他变得郁郁寡欢,如惊弓之鸟。伯宁可以想象,与代行者的交易达成后,祖父发觉“国王”脱离了掌控时有多恼火。 “您是独自一人,殿下?”侍从问。 这是试探,还是责怪呢?布雷纳宁暗想。但他不会放过这机会。“你不也是?听说祖父花大价钱四处找我,可不能让他平白耗费国资。” 侍从苍白地笑笑:“他……他生怕您出意外。” “我很清楚他怕什么。”布雷纳宁哼了一声,“怎么只有你来,迈尔斯呢?盖泽大人们又上哪儿去啦?” 尼克看起来快哭了。“迈尔斯·马利翁爵士?他……” “是死是活?”布雷纳宁问,“悄悄告诉我,小鹰。祖父杀了他?” “没有!但……我不、我不能说,殿下,求求您……” 马利翁爵士还活着,布雷纳宁断定。他是罕见的贵族中的无名者,也是伯宁的好友。祖父不敢杀他的。也许他被撤了职,或是软禁起来,总之为了马利翁家的支持,迈尔斯本人不会有事。“别在我眼前哭哭啼啼,尼克爵士。我已给了你正式头衔。” 侍从的神情更僵硬了:“赫莱德陛下剥夺了我的封地……不过,我本来也没见过它。”他勉强一笑。“我还是您的侍从呢,殿下。请随我来吧,大人们都盼着你回来。” 卢克迅速转过身,仿佛身后有鞭子抽打。布雷纳宁无言地跟上。祖父的计划里,我和我的人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只希望他们能活到剧目出现转折的时候。 侍从掀开深紫色幕布,暴露出一块纹理奇特的墙砖。布雷纳宁认出类似矩梯的炼金魔纹,其他都太复杂。看来王族传承的炼金术,不过是金星城秘密的皮毛…… 墙砖后发出齿轮传动的咔嗒声,极度轻微,但不容忽视。镶嵌其中的纹理并未亮起,它们只是缓缓下沉,融入石质,将砖面变得光滑平整,天衣无缝。这下,即便旁人揭开幕布,也不会知晓炼金系统的存在了。 ……矩梯消失的一刹那,剧院的气氛为之一变。 后台空间依然昏暗,烛台安置在石壁旁,立起边缘以防点燃布料。布雷纳宁闻到浓烈的馨香,下意识屏住呼吸。他知道这时已经晚了,但并不算紧张:香气非常新鲜,显然出自某种无毒的观赏性植物。专精于魔药的炼金术士对自己的判断绝对信任。 “我们到了。”卢克轻声说。 他们沿原路返回,来到剧场正面。这里不再是舞台和观众席,而是一座悬浮建筑的门房。天空云层卷积,细雨绵绵,似乎是不祥之兆。 水滴打在布雷纳宁的额头,他伸手一擦,水珠留下一道油性的金色痕迹,温度很低。这里的气候与他们来时截然不同。 门房之后,是正值花期的庭院。 一条小径穿过庭院,通往孤悬天穹的塔堡。布雷纳宁抬起头,神情如在梦中。他认得这里。“锁链堡。” “锁链?我一直以为它是金星堡。”侍从茫然抬头,“大家都这么说。” “不对。王宫名字取自瓦希茅斯的主城,但模样其实是仿照了一处神秘之地。”布雷纳宁告诉他。那里便是真正的锁链堡,隐藏着王族的根基:炼金术传承。 据他的导师安尔玛·蒙洛所言,布雷纳宁的一身所学就是源自于此。瓦希茅斯人的祖先在锁链堡中获得了神秘领域遗失的传承,随即建立了国度。这个传言勾起了学徒们的好奇心,一直到点火后,伯宁与盖泽兄弟将锁链堡翻了个底朝天,最终确认这只是座古老的建筑而已。 所谓启发了先祖的传承,也根本没留下一言半句。与被复杂炼金系统重组的金星城相比,锁链堡更像一座凡人建造的塔楼。 她甚至连暗道、密室都无,布雷纳宁心想。其构造与其说简洁,不如坦承为简陋,外墙四处漏风,内室空旷粗糙,整体高度则等同于一栋三层别墅。除了缠绕塔身、被描述为“锁链”的膨胀墙体外,锁链堡没有半点出奇之处。瓦希茅斯王族费心将她隐藏起来,只怕也是出于纪念意义。 曾作为王宫的金星堡离瓦希茅斯大剧场很远,也早在战火中焚毁。军团贵族以锁链堡代替,让布雷纳宁也不禁觉得合理——反正从外观来看,二者完全相同。 ……内部却天差地别。伯宁见过王宫的工程图,知晓她确有一国宫廷堂皇华丽的模样。这点是锁链堡远远不能相比的。 “您说得对,殿下。”侍从说,“恐怕是我见识短浅的缘故。” 布雷纳宁不需要他的附和,“为什么瓦希茅斯大剧场连接着锁链堡?这里是王族重地。你们怎么打开门的?” 卢克给出了答案。“盖泽大人,我是说,塔维斯大人,他替赫莱德陛下解除了……锁链堡的封印。自那以后,我们就搬到大剧场来了。” 布雷纳宁心中一动。小鹰将盖泽称之为大人而非爵士,再加上锁链堡解除的封印,都指向一个不妙的猜测。诸神瞎了眼,难道这对兄弟点燃了火种,真正踏上了炼金术士的道路? 照实说,若非无名者火种自燃的本领,布雷纳宁也很难下定决心成为神秘生物。他是一国王子,无需冒着生命危险点燃灵魂。而瓦希茅斯虽有传承,却非光辉议会那样的“正统”,点火成功的概率百不足一。反正伯宁不愿参与。 盖泽兄弟是怎么成功的?金星城需要炼金术士操控,他们刚好满足条件……关键还是在我离开的时候。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 无论如何,须得做些防范。布雷纳宁掏了掏口袋,满满当当的魔药挨挤在一起,杂乱无章,只有他这个主人知道不同药剂的位置。 除了为祖父准备的二代魔药,他还特地制造了许多战士才会用到的药剂。“蜜酒”和“复能”只是开胃菜,高级魔药诸如“弦月”,“偏光”和“泡沫”,都很适合佣兵使用。 尤其是“偏光”。这是出其不意的手段,能够使人隐去身影。假如能让祖父认为他是独自前来的,那再好不过了。但若仍有意外发生,布雷纳宁还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们来到锁链堡前。 “请一定小心,伯宁。”卢克轻声道,“盖泽大人们和陛下都在正殿,里面、里面有献给神灵的宴席。”他的声音愈发微弱,面上的恐惧也愈发鲜明。“那不是莎莉丝……千万记得,殿下。是给其他人。” 第八百五十五章 最后宴席(中) 神灵?莎莉丝?他在提醒我吗?布雷纳宁未及问清,侍从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而有马利翁爵士的前例在先,他无法去追。在祖父眼中,侍从的性命不会比一张手令更轻。小鹰冒着生命危险提醒了我。 布雷纳宁一手推门,一手悄悄握住“万用质素”结晶。这是属于炼金术士的武器。为了结社同胞,他必须与血亲兵刃相向…… 当然,伯宁很感激祖父给了他接受神秘传承的机会,可与同胞长久以来的心意相通比较,他宁愿选择后者。结社接纳我,因为我是同类,而在布雷纳宁·蒙洛成为瓦希茅斯王族最后的继承者之前,祖父将他赶出金星城,任他自生自灭。 ……虽然这对无名者而言已是开恩。布雷纳宁心想。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被遗弃的命运,我没做错什么,我不是恶魔! 他鼓起勇气,迎接这场对决。 “快进来,孩子。”赫莱德·蒙洛开口,“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到家呢。” 王座上的老人比离开前更老了,他有一头银发,眉骨突出,鼻梁弯曲,下巴胡须修理整洁,颜色却由白变灰,稀疏脆弱。他的眼睛藏在两道松弛皱纹下,闪烁着长者世故的光芒。 祖父的手掌握一只酒杯,里面深沉鲜红,犹如血液。他似乎毫不在意政治风波,而是亲切地迎接归家的孙儿。“到这儿来,伯宁。我看不清你了。走近点儿,坐下吧,让我们好好吃个团圆饭。” 正殿果真摆了宴席,长桌直伸到地毯边缘,佳肴美馔无所不有。法罗斯提及金星城的饥饿困境,在这里似乎根本不存在。国王的座椅设在一头,装饰如真正的金星堡宫殿一样华贵。 伯宁同一门下的两位炼金术师兄弟,侍从口中的盖泽大人们——特里梅因和塔维斯,规规矩矩地分坐在中央两侧,投来莫名的目光。他们手中同样各端一只带花纹的酒杯。 除此之外,宴会没有其他人。 布雷纳宁想起侍从的提醒,因而没有听从。他稍稍往前迈了一步。“我来时吃过了。一碟橄榄,外加半条鱼。现在用午餐还太早,祖父。” “不早了。”老国王爆发出一阵咳嗽,“我一醒过来,就是日上三竿。医师劝我别花多余的精力在政务上,否则迟早一睡不醒……塔维斯替我炼制了无梦魔药。” 伯宁皱眉:“‘无梦’不适合没点火的人,它是神秘者的战前精力补剂。” “我只有这个。”赫莱德淡淡地说,“瓦希茅斯的炼金术士不比战职更多,祖先的传承就在那里,然而踏入其中,却需要天赋和勇气缺一不可。安尔玛留下你们几个弟子,是王国之幸。”他略略扭头。“我给你留了位置,但你想站在那儿就在吧。” 光复军团显然没给除继承人外的无名者留下位置。布雷纳宁不为所动:“我们的勇气不及您万一,祖父。我听说代行者意图与光复军团结盟。” “就是这样。”赫莱德确认,“这于王国有利。” “我不是说瓦希茅斯,我说的是光复军团。” 祖父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二者实为一体,伯宁。”特里梅因替他开口,“只要获得代行者的友谊,就能让布列斯帝国不再针对我们,王国复兴指日可待。” “那不是光复军团需要的,盖泽。”布雷纳宁告诉他,“我是结社的主人,就同样也是军团无名者的国王。” “他们并非你真正的同胞。” “事实上,正是你口中虚假的同胞在为我而战。他们是民族乃至王国的英雄。如今你却要让猎手屠杀英雄及他们的的家眷,以便于你们这些不劳而获之辈向敌人输诚效忠?” 特里梅因怒视着他:“你在侮辱我吗?” “你搞错了。”布雷纳宁回答,“这只是实话实说。如果我说你是个愚蠢自大的十足白痴,才算在侮辱你。” 这家伙眼看就要拍案而起,却被对面的兄弟拦下。塔维斯·盖泽仍然面带微笑,不受言辞左右。“不该在欢迎宴会上对主角发火,特里梅因。”他责怪道。 兄弟之中,弟弟更难对付。布雷纳宁打起精神来。他很清楚这小子比白痴哥哥阴险得多,也更令人防不胜防。 “与代行者的联盟是唯一出路。”塔维斯解释,“代行者莅临玛朗代诺,距离金星城仅有数日路程,毁灭军团不过是翻手之间。当时我们立刻向无星之夜求援,却音信杳杳……赫莱德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复军团的存续。” 不对。布雷纳宁心想。你们并不是去求援的。代行者的行踪严格保密,若非有心透露,只怕以光复军团的本事,连得知消息都得依靠无名者的火种天赋。 实情正好相反。神圣光辉议会借助军团,将消息传递到拜恩人手中,这才引来加瓦什的两名亡灵骑士围攻。那一战,一位空境级别的阁下被露西亚神术杀死,另一人侥幸逃走。早有准备的代行者是最后的赢家。 他让祖父看到了秩序支点的力量,再加上许诺的金星城,瓦希茅斯贵族怎能不动心?反正代价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无名者而已。 我看你们真是昏了头。布雷纳宁恼火地想。结社分明赢得了猎魔战争,你们却为一点蝇头小利不惜加入失败者的一方。 “我们拥有共同的目标啊,伯宁。”塔维斯亲热地说,“就算你坚持在继位后保护自己的同类,也总得有这个条件吧。瓦希茅斯王国是你保护他们的基础,不是么?” 他轻轻晃动掌心的杯子。“与神圣光辉议会结盟算什么?如有必要,我们可以与布列斯帝国冰释前嫌,甚至让你娶个帝国公主回来。是的,伯宁,唯有光复大业是不惜代价的。” “这‘代价’不由你们支付。”布雷纳宁尖锐地指出。 “你太冲动,又太过理想了。”塔维斯叹了口气。 特里梅因没有这样的镇定。“只怕某人已忘了自己的使命!”他嫌恶地高叫道,“忘了他的一切从何而来!” 换作原先的我,只怕要和这小丑大吵大闹,向祖父表明心志了。布雷纳宁心想。何时起,祖父的命令和教诲不再于我是绝对?是猎魔运动,小夜谷自救会的经历?还是小鹰父亲的死?亦或根本是我厌倦了泥塑木偶的生活?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盖泽。”他平静地回应,“我是继承人,赫莱德是我的祖父。你只是盖泽爵士,且随时可能失去‘爵士’。”特里梅因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最后一次警告:在我们讨论家事的时候,你最好乖乖闭嘴。明白吗?” 盖泽兄弟沉默起来,祖父却放下酒杯。“行了。这是家宴,他们也是你的表兄弟。” “他们的表兄弟是国王,君主排在亲缘前。”布雷纳宁毫不示弱。 “他们从小与你一同长大。” “他们自以为很了解我,但那不是事实。你忘了吗?我是个无名者。” 一抹伤感爬上赫莱德苍老的面容。“无名者。”他重复,“秩序的敌人,人们口中的恶魔。我知道你不是。没人比我更了解……我曾因短浅的目光犯下错误,伯宁。当初你在金星堡诞生,是我最小的孙儿。教宗告诉我,王血也有被恶魔力量污染的风险……朝堂上下劝我处死你,认为恶魔夺走了婴儿的灵魂而附着在肉体上……我不得不送你离开,伯宁,只有这样才够保护你。” 伯宁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那你现在后悔了吗?” “我做得还不够,远远不够。”祖父低沉地说,“但那是唯一的选择。我背弃了我的本性,最终为王族留下了一条生路。光复军团,是你为我们这帮丢掉了祖宗基业的混蛋重新赋予的名字。你带来你的朋友,你的小小的秘密结社,让我们绝境逢生。” “我发展壮大了她。”布雷纳宁骤然抬头,瞪着老人。“而你亲手……让我带给了他们毁灭。” “不。想想看,就算与光辉议会结盟,我需要的也只是赶走他们。”祖父告诉他,“但我毕竟不是你,你的同胞也并不了解军团真正的事业。我告诉维尔登元帅盟约的事,接着半个光复军团都知道了。许多人无法接受事实,甚至公开发表叛国言论……考虑到光复军团的内部安定,我不得不将少数叛逆分子就地处决。” 布雷纳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候,如果他还相信这话,那他活该这辈子都被人当猴耍。我也有眼睛耳朵,不是么? “所以赶走无名者都是正当的律法执行喽?”他忍不住问。 “一切由你查证。”祖父向他保证,“你见过他们,灵感学会。你们无名者不是能感应到彼此么?你的同胞都聚集在一处。他们成立了新的秘密结社,在城里烧杀抢掠。没错。军团欠过他们的情,我也正是因此,才容忍至今。否则维尔登元帅早就将他们连根拔起了。” 赫莱德摇摇头。“瞧这帮恶棍,把好好的王城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的同胞当然有好人,然而大多数都脱不开人们对无名者的印象。我们招兵买马,是为了应对猎魔运动的危机,而这本不是属于瓦希茅斯的威胁。事到如今,也该肃清队伍,整治风气了。” 布雷纳宁差点被他气笑了。“你真宽容。” 祖父似乎听不出他的讽刺。“尽管如此,他们得到了最大的仁慈,你根本想象不到代行者向我提出了多么过分的要求。”赫莱德闭上双眼,“这都是为着你的缘故,布雷纳宁。但我不后悔。我告诉过你,有得必有失。王族的存续胜过一时利益。” 抛开理智和思考能力,这些话听起来几乎像真的。光复军团放任了灵感学会,祖父与议会的代行者并非真心结盟。至于那些死去的人,不过是立场变动时无法避免的损耗,就像战争伤亡。布雷纳宁嘲弄地想。哎呀,一边是法罗斯的人肉汤,一边是祖父慈爱的欢迎宴会,相信谁还用选择吗? “谎言。”他给出答案。 当然,他既无证据,也无理由,然而这时又何须争辩呢?祖父所谓的“仁慈”,他见过了太多太多,如今就连试着说服自己取信半分都困难。其实我一直都清楚,不是么? “我受够了你的谎言,祖父。我看得见真实。” 赫莱德摇摇头,“究竟是谁哄骗了你,伯宁?我有什么理由撒谎,欺骗瓦希茅斯的未来呢?因为你的火种?”他毫不在意地一笑。“恰好相反。无名者的特性帮助你度过了最艰难的关卡,让你接受先辈传承。在王族中,能获得传承的定是佼佼者。此外,你的表兄们,安尔玛的徒弟,他们都是你的帮手。” “既然如此。”布雷纳宁冷笑,“那就将光复军团还给我。到了您安度晚年的时候了,祖父。作为一位年长至此的老者,您实在太操劳了。” “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伯宁。还是说,你已经不满足这样的地位了?噢,随你吧。我原以为你醉心神秘技艺,不愿多涉朝政俗事……眼下你要求你的权力,那我也只好将它还给你。” 布雷纳宁一挑眉。这是个把戏,还是意外情况? “这绝非谎言。我要重复几次你才会相信?”祖父受伤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和你的好伙伴们心意相通,对他们感同身受。我这辈子也不可能理解,但我如此希望。” 他挥挥手。“迈尔斯·马利翁爵士好好待在他的住处,待会儿你可以亲自去见他。我知道他是你朋友。想必你们有许多久别重逢的亲热话要说,比对我这个老头子多得多。去吧,去吧!” 什么,还真有戏?布雷纳宁惊疑地打量着他们。 盖泽们一言不发,特里梅因不快地瞪着他,塔维斯微笑着举杯致敬。瓦希茅斯曾经的老国王,赫莱德·蒙洛神情恍惚,仿佛深陷某种情绪而不可自拔,称得上黯然神伤。他的痛苦不像假的。 虽然已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但若能和平解决,布雷纳宁自然不会拒绝。赫莱德毕竟是他的祖父,唯一的血亲。也许他想清楚了利害,也许是代行者给出的条件不能满足贵族的胃口,无论如何,只要重新接管军团,我自然能拨乱反正。祖父与结社同胞的账,可以之后慢慢清算…… “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决策,伯宁。”赫莱德的声音衰弱几分,“家宴结束了。来吧,陪我喝一杯。”他自嘲一笑。“医师已经开始抗议了,这就是最后一杯。人老了真是麻烦!恐怕酒精也要从我生命里消失了。” 一只空酒杯刚巧摆在面前。布雷纳宁犹豫地盯着它。只是一杯酒而已,餐桌上的所有人都喝过。喝完这杯酒,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以国王的身份整顿军团,解放同胞。不过是杯酒。 再三考虑后,他没有碰酒壶,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瓶新酒。它打着深红礼结,密封完好,瓶身贴有伊士曼的标签,写着“埃德温纯酿”的通用语字样。 布雷纳宁拔出木塞,倒满酒杯。散发浓郁奇香的无色液体轻轻晃荡。 “我会去见迈尔斯的。”他绕过长桌,将酒杯递给老人。“尝尝吧。这是我们的邻居家最好的酒,伊士曼王族非常喜爱它。这也许是最后一瓶了,是我从他们的国库里找到的。” 赫莱德伸手接过,伯宁顺势将他面前原本斟满红酒的杯子端起来。 祖父盯着他半晌,旋即咧开嘴。“敬我的好孙儿,瓦希茅斯的新国王。” “敬陛下!”盖泽们也连声附和。 “敬您为王国尽心竭力的一生,赫莱德祖父。您是瓦希茅斯的中流砥柱。”布雷纳宁同样说,“从这一刻起,您是真正了解我的人了。” 他眼看着祖父将魔药一饮而尽。 第八百五十六章 最后宴席(下) “好香。”赫莱德沙哑地说,一缕酒液顺着他的胡子流淌下来。“这滋味……咳咳!”他剧烈咳嗽,几乎喘不过气。“这酒……呃啊……”他痛苦地呻吟起来。 眼见着老人的面色趋于深红,不似寻常呛咳,盖泽兄弟们变了脸色。特里梅因冲动地站起身,塔维斯强自镇定,发出质问:“你在酒里下了毒?” “没错。”布雷纳宁回答。“那是致命的毒素,能杀死过去的赫莱德陛下,让那个为光复军团尽心竭力的祖父重生。”到那时,伯宁就能真正触及这位固执的血亲的情绪,理解他的感受了。 特里梅因伸手就要抓他的衣领:“你给陛下喝了什么!?” 布雷纳宁可不想被这家伙碰到,他抄起酒瓶摔向对方。“猜猜看。你也是炼金术士,不是么?” 他的兄弟先一步明白过来。“停手吧,特里梅因。”塔维斯喝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手里一定有解药!”特里梅因不肯罢手。在伯宁认得他之前,此人便是宫廷里出了名的蠢货,而今更甚了。 “不。没有解药。”他弟弟不耐烦地指出,“杯子里的是转化火种的魔药。” 布雷纳宁吃惊地望着塔维斯。虽然自己话中的指向很明显,但能直接猜到谜底,说明这家伙在炼金术一途也绝非泛泛之辈。 恰好,他同样审视着伯宁:“你竟敢这么做,实在出乎我们的预料。” “我根本不关心你们预料了些什么,盖泽。”布雷纳宁回敬。他用力甩掉手掌上的酒水。“这没你们的事。我建议你们离远点儿,家宴结束了。” 赫莱德仍然瘫坐在椅子上,艰难地喘息。布雷纳宁也不禁有些担心……万用质素变化而成的魔药,与萨德波交给辛的魔药成分完全相同,他自己研究破解的成果就不一样了。假如祖父没能点火,而是在魔药的效力下死去,他针对军团贵族的打算便行不通了。 好在几十秒后,祖父的情况趋于稳定。他停止了干咳,灵魂也不再萎缩,细小的魔力随呼吸吐出,在狭小的“环”范围内逸散。 炼金术士正待仔细观察,盖泽弟弟的声音却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回来。“结束?不。你的确将了我们一军,布雷纳宁,但你不该喝那杯酒的。” 塔维斯不若兄长一般莽撞,直至此刻还稳稳端着杯子。布雷纳宁心中一跳,忍不住打量它。难道祖父的杯子里还有什么奥秘?小鹰提醒过我……“他也打算毒死自己么?” “又错了,师兄。”塔维斯讽刺地挑眉。“而且大错特错。这不是你熟悉的领域么?你还没听见砝码坠落的声音?”他的神色转为平淡。“炼金术的仪式启动了。” 炼金术?布雷纳宁没特别的感觉,也发现任何痕迹,但这家伙的模样似乎确有其事。特里梅因也冷笑着望过来,好像等待着什么。他们的神情令伯宁惊疑起来。 “你给了我们惊喜。”塔维斯叹了口气,“陛下若转变为无名者,那就算仪式成功也没意义了。”他摇摇头。“但这是我们要考虑的事。莎莉丝已经来了,祂的刀刃正悬在你头顶呢!” 话音刚落,布雷纳宁感到眼前一阵恍惚。 ……清醒时,他忽然坐在宴席尽头,手边是餐刀和一把银叉。斟满过火种魔药、被祖父使用过的酒杯,也重新落在他面前。我什么时候坐下的?这究竟怎么回事? 太不对劲了。布雷纳宁只想起身,推开眼前的丰盛餐点。然而他一伸手,却不受控制地抓住了叉子。这……? 赫莱德·蒙洛散乱的白发下,一道极度复杂的目光凝视着他。 “伯宁。”祖父开口,“现在,你感受到了什么?” 布雷纳宁惊恐万分,早已放开火种的知觉。他猛然触及到一束新生的灵魂之焰,澎湃、热烈,不似垂老者的腐朽,也不似秩序生灵那般平和。这是同胞的灵魂。他从中体会到不熄的野心,以及迥异于其主人面上神情的冷酷。 “我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手段,更想不到你会如此……手下留情。你忘了我教导过你的东西了么?”赫莱德剧烈喘息,声如风箱。“将我变成无名者,破坏王国与代行者的盟约?我宁愿你给我的是毒药!” 布雷纳宁吞吞口水:“你知道……?那你还……”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宴席。这是炼金术的条件?” “不如毒药!”祖父吼道,“你不是我理想的继承者,伯宁,这点你自己也有所察觉了。王国需要更强大的主人,复兴之主,引领国家在凡人国度中乃至神秘领域站稳脚跟的君主!你决不能对任何人手软,哪怕是对你的亲友……告诉你实话,卢克·尼克是我们的人。” 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小鹰骗了我,还是祖父故意这么说?“我根本没相信过他,祖父。你多虑了。” “他和你说了什么?”赫莱德轻蔑地笑了。这一瞬间,伯宁意识到自己又上了他的当。侍从只是来接我,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交流过!小鹰没背叛我,他是在耍诈。 伯宁自以为提起了警惕,却还是被他得逞。这下,怕只有赢回王座,解除祖父的一切权力,小侍从才能免受清算。事实上,他已因做我的侍从而被剥夺了封地…… 布雷纳宁维持着表情,不让自己的思考显露出来。在他骗祖父喝下魔药的同时,他们也在谋划着些什么。为了使伯宁参与到家宴中,祖父即便察觉“埃德温纯酿”中隐藏的陷阱,也依旧把它喝了下去。 老混蛋,你果然不是真心让位。布雷纳宁心想。但一杯酒能起到什么作用?他究竟布下了什么圈套?炼金术,宴席,酒杯?我不过是离开了一阵子,光复军团竟变得如此陌生。这些的未知手段是从何而来呢? ……无疑是秩序支点。“除了金星城,代行者还许诺了你们什么?”他质问。 “是比许诺更有价值的东西。”塔维斯替祖父开口。 作为炼金学徒,他在宴席上的话有些太多了。除非他已经不再是学徒了。 “点火。”布雷纳宁脱口而出,“这不是炼金术的仪式,这是火种仪式!代行者向军团分享了正统的火种仪式,让你们成为了神秘生物。” “你果然是安尔玛最得意的学徒,布雷纳宁。”赫莱德咳出最后一口酒,“这的确是点火……神秘之火,无名者,原来是这种感受。”他嘲弄地大笑起来。“太晚了!你把我变成了恶魔,你断送了瓦希茅斯最后的希望!” “去他的希望。”伯宁断然道,“没有火种魔药,你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这话激怒了赫莱德。“这是莎莉丝留下来的传承仪式!”他一拍桌子,盘杯剧震。“不是你们的半吊子炼金术。它本可以让我重获新生,复兴国家!瓦希茅斯的未来在此一举!都是你的小伎俩,布雷纳宁,那该死的魔药将一切给毁了!你不如给我毒药!” 布雷纳宁震惊于他的爆发。事已至此,炼金术士终于明白了:祖父正是想成为神秘生物延续寿命,才会不惜代价投靠神圣光辉议会。 一旦赫莱德点燃火种,他的生命将得到极大地延长。这位年过百岁,已借助炼金魔药和相关神秘物品续命、早该入土多年的凡人老者,只怕能够再获青春。到那时,他依然能牢牢把控着瓦希茅斯军团,在代行者的支持下重建王国。 然而,没人料到,赫莱德竟在发动点火仪式的一瞬间,被魔药变成了无名者。 或许他对仪式效果更有信心,认定酒中的毒素无法奈何他,才会饮了伯宁的酒。这下,老混蛋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炼金术士忍不住心中庆幸。若我没准备二代净釜,若小鹰没提醒我宴席的事……他会毫无知觉地帮助祖父点火,再被困在宴席上,成为猎手的俘虏。那时的赫莱德可不需要继承人了。 “说什么都太晚。”伯宁说,“你得重新选择了,祖父。将同胞赶走时,你自称已手下留情,眼下你可以尝尝我的情面了。” 赫莱德不理会他,转而对盖泽兄弟命令道:“封闭金星城,再让园丁通知维尔登元帅,命他立刻赶回大剧场。你们知道该说什么。” “可灵感学会怎么办,陛下?”盖泽兄弟对视一眼。 “没有炼金术士,他们连自家门都进不了。别忘了这是金星城。”祖父嗤之以鼻,“特里梅因,你去。告诉他我们要开始清理王城了。塔维斯,等他进来后……” “……关闭锁链堡,以免走露风声?”塔维斯轻声接道。他一把抓住正要离去的兄弟。“再让猎手去对付灵感学会,是也不是?” 祖父瞪着他:“我有什么遗漏么?” “猎手数量太少,陛下。没有维尔登元帅的协助,只怕很难应对秘密结社的攻势。” 此言一出,布雷纳宁略略放心。看来法罗斯的人能在战场上占据上风,不至于损伤惨重。但祖父依旧顽固,令他十分气恼。 “那就得靠你们了。”赫莱德冷笑一声,“控制金星城的炼金系统,清理掉双方不是难事。” “想都别想!”布雷纳宁叫道,并再度握住了一碟面包。意识到自己的行动被干扰后,他厌恶地丢开它。“你也是无名者,赫莱德,你要同时抛弃结社和秩序吗?”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祖父反问。“必须立刻行动,伯宁!没错,如今我和你同一立场,灵感学会却不会忘记在军团发生的事。况且,还有神圣光辉议会方面,代行者已不可靠了。” 布雷纳宁愣住了。他还以为自己下了一步好棋,将祖父从秩序一侧争夺了回来。可赫莱德与灵感学会…… “真是出好戏。”塔维斯感慨,“瞧见没,哥哥?我们的赫莱德陛下再度被风吹倒了。”他讽刺一笑。“不过无论如何,他点火的目的实现了。对了,布雷纳宁殿下,你觉得满意了吗?这不是你想瞧见的么?” 不。不。我真是个傻瓜。布雷纳宁心乱如麻。转变身份又能怎样?灵感学会与赫莱德之间是笔血债。难怪法罗斯临走前那副模样,恐怕他猜到了我会饶祖父一命…… “你的果决教人毫不意外,陛下。”塔维斯转头对赫莱德说,“为了与代行者合作,不惜抛弃唯一的孙子,清理为你立下汗马功劳的军团士兵;意外成为无名者后,又立刻将与代行者的盟约弃之不顾。信誉和公正,在你眼里不过一句屁话。你生来便是反复无常的主!莎莉丝的炼金术用在你身上,是对神灵的亵渎。” 赫莱德皱眉。区区爵士竟敢出言侮辱一国之主,显然另有依仗。“你想做什么,塔维斯?” “我?我只是个点火的炼金术士,什么也做不了。这您不是一清二楚么?” 吱呀。布雷纳宁背后传来一声响,是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想回头去瞧,却冷不丁被一只透明的手按在眼睛上。慌乱中,他差点失声叫出来。 幸好对方反应及时,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别去看。”熟悉的嗓音轻声提醒。布雷纳宁勉强镇定下来,对方才松了手。 祖父的神色无疑说明他瞧见了推门而入的人。他猛地沉下脸,尽管身体还镇定地坐在王位上,伯宁却感受到他的火种不住颤抖,似乎是遇见了天敌般的本能。见鬼,他看见了谁? “作为国王,你太称职了。我没想过背叛你,只不过是为确保今日的仪式成功,拜托了光辉议会的使者大人……谁能想到,这竟是一步保命的好棋?我可不想将来被你变成无名者,陛下。” 塔维斯回答,“瓦希茅斯军团不是拜恩帝国,失去灵感学会就更蠢了。噢,我知道你也不想的,这都是没办法。”他摇摇头。“我只好作出自己的选择,陛下。依陛下这种种行径,想必你也不会责怪我的吧?” 伯宁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光滑的银盘上,此外别无他物。他竖起耳朵,试图捕捉身后的响动。 嗒。嗒。嗒。这是沉重的脚步声,钢铁的声音。他想象出来人身披盔甲的模样,鼻子里闻到太阳般的温暖气息。身具这些特征,又能让祖父如此恐惧的人,似乎只有一种。 “你背叛了盟约,赫莱德·蒙洛。”来人开口,“没人能背弃露西亚而不受惩罚,你的审判就在今日。” 这是个绝对陌生的嗓音。布雷纳宁在光复军团中从未听过。显而易见的,此人应是个外来者,是代行者派来瓦希茅斯,与祖父履行合约的人。他要么是神官,要么是圣骑士。 “西塞罗·诺德兰大人。”塔维斯站起身来,这也是他本次宴席上头一次起立。“请您明鉴:背弃露西亚的君主,没有使人效忠的权力。赫莱德陛下,我依然是女神信徒,只怕没法再为您服务了。” 特里梅因学着弟弟的样:“我忠于露西亚。”他冲伯宁一笑。“神灵排在君主前,殿下。” 祖父盯着他们:“你怎敢……?这是叛国大罪!盖泽爵士,别忘了你们的宗族亲眷都是瓦希茅斯人!” “不,陛下。我和哥哥还是忠于瓦希茅斯的。”塔维斯乖巧地答道,“可背弃神灵者不是真正的国王啊。但愿王族中诞生一位合格的瓦希茅斯君主。” 布雷纳宁察觉到落在自身的视线,不禁嘴角抽搐。见鬼。“唱伴”说我们此行不顺,他的确期盼着剧目的转折,但可不是转成这副德行。 他自知不是代行者想要的“合格”君主,祖父当然也清楚。准备炼金术的仪式时,赫莱德应当对返老还童的自己充满了信心。不过,伯宁心想,瞧祖父的模样,这位圣骑士大概率不是他找来给自己添堵的。 西塞罗·诺德兰瓮声开口:“本人乃圣裁判所‘炬刃’,兼任恶魔猎手。你的变化有点超常了,赫莱德陛下。代行者大人不愿见你堕落。” “是毒药的缘故!”祖父叫道,“不是我想要的!” 诺德兰轻嗤一声。“但你的命令出于自身意志。没人逼迫你对付同盟,不是么?” 赫莱德咬紧牙关,一句辩驳也说不出来了。他知道无法欺骗对方。 “也不完全是他的错。”布雷纳宁事不关己地指出,“你们这该死的点火仪式没能成功。祖父他不会燃烧火种,只会变成灰烬。我想,你们公正的约定应该不包含将其中一方杀死吧?” 这时,诺德兰正绕过盖泽兄弟,走向赫莱德。闻言他停下脚步,布雷纳宁也终于瞧见了他的背影。 这是一位不寻常的圣骑士。他身着纹有荆棘日轮图样的神秘盔甲,没有戴头盔。一双粗壮的手臂覆盖尖刺,环绕着圈圈铁链,末梢拴一把奇特的多棱方剑,被铁手套攫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披风。起初布雷纳宁以为那不过是块白布,然而当圣骑士侧过身,他意识到它材质不凡,样式更为厚重,还缀有华丽的银色流苏,无疑是件神秘物品。 莫非这圣骑士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伯宁打量着对方,突然间,他感觉佣兵的手臂颤抖了一下。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祖父厉声道,“那就是议会违约在先!” “真是丑陋。”诺德兰平静地说,“你的无端指控有辱我的名誉,赫莱德陛下。虽然恶魔的言辞毫无意义,但我是个重荣誉的人,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他手臂的锁链活动起来,在尖刺间游动。布雷纳宁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西塞罗·诺德兰提起剑,祖父的面色如纸一样惨白。没人救得了他。伯宁心想。圣骑士没道理放过另一个恶魔,他如今自身难保,破解炼金仪式还来不及呢。 “我没亏待过你们,塔维斯!”赫莱德努力往后仰,他的动作表明了一件事:莎莉丝的炼金仪式期间,祖父本人也无法离开餐桌。“你是我最年长的姐姐留下的孩子,特里梅因,我将传承的机会交给你们!” 特里梅因望一眼圣骑士,他看起来并没傻到去阻挡剑刃。至于他的兄弟,则完全无动于衷。“没有我们替您实验炼金术的成效,想必今日你就会另行安排了,陛下。”塔维斯告诉他。 祖父祈求的目光扫过布雷纳宁,后者还在努力破解炼金术。但也许是出于最后的尊严,也许是情知双方再无缓和的余地,他没有停留,没有开口。赫莱德紧盯着圣骑士,此时后者已来到他身边。 伴随着锁链叮当声,他抬起头,剑刃的影子打在祖父面容上。这一刻,布雷纳宁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伯宁。”辛抓住炼金术士的肩膀。“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眼前一阵变幻,整个人忽然出现在诺德兰面前。 而祖父赫莱德,此时坐在了他原本的椅子上! 第八百五十七章 压轴剧目(上) 多棱方剑犹如一把铁锤,砸向布雷纳宁的脑袋。他下意识闭上眼,只觉剑影猛然放大,心跳差点停止。然而它携雷霆之势斩落,却在他面前的空气中骤然由动转静。 ……一层几乎肉眼可见的震波“嗡”地横扫而过。布雷纳宁脑子里回响起钟鸣,即便在黑暗中,他也眼冒金星,耳朵微微一热。等回过神来,诺德兰双手压剑,人却已向后滑出半码距离。 面前餐桌上,杯盘倾折,一片狼藉。气浪掀起菜肴桌布,石木质桌面毫发无损,表面却微微颤动。桌边,塔维斯颤巍巍地伸手,从特里梅因额头摘下一片餐巾,抹掉脸上放射状喷溅上的汤汁。 这时,布雷纳宁才意识到自己与祖父互换了坐位。这老东西!他立即想起先前被按在宴席末位的遭遇。盖泽兄弟叛变,诺德兰的审判之剑迫在眉睫,于是赫莱德毫不犹豫抛弃了所谓“同胞”“血亲”“立场”的束缚,借助莎莉丝的炼金术与孙子调换了座位,指望后者用血肉之躯为他争取时间。 所幸伯宁不是孤身赴宴。辛越过宴席长桌,横剑挡下了圣骑士的一击。 就声势判断,『纸窗』决无法免除掉这次伤害。伯宁惊怒地瞪着诺德兰手中的剑,那多半是把神秘之剑,毕竟他自称“炬刃”。双方的交手只在片刻,倘若佣兵慢上一秒,布雷纳宁便会人头落地。 劫后余生也不过如此,诸神救我!他摸到耳朵里流出的鲜血,眼前闪烁着光点和不成形的弦线。谁能想到,瓦希茅斯王族的家宴竟如此激烈?布雷纳宁忍不住大笑起来。 盖泽兄弟惊奇地打量着伯宁,要么还觉得他方才应该送命,要么以为他疯了。祖父皱着眉,投来不以为耻的目光。“你笑什么?” “我又被你上了一课,祖父。”布雷纳宁答道,“人的同情怜悯与生俱来,冷酷残忍却需要后天习得。我会尽力向你讨教的。” 赫莱德轻蔑地瞥他一眼:“别做梦了,你永远不会是合格的君主。” “要不是你当年被布列斯人揍得哭爹喊娘,瓦希茅斯也不会变成光复军团。你个给列祖列宗丢脸的老废物!”伯宁毫不客气地指出,“论称职,可没人能与你相较。” 祖父质问:“你又好到哪儿去?因你的乞丐同胞们,光复军团才会沦落至此!” 很久很久以后,布雷纳宁仍然会为祖父此刻的言辞而感到荒谬。这是他吐露的真心话,国破家亡的赫莱德·蒙洛陛下,依然保持着王族的高傲。他从没看得起过无名者,即使他本人在天生的神秘生物面前连片尘埃都不如。 而他称之为理想的“光复家国”——在他投降光辉议会、享受着神秘便利的一刻起,大家自然也都知道,赫莱德陛下的理想是排在本人利益之后的了。 “大家都知道,是无名者将流亡的王国贵族扶了起来。”伯宁道,“到头来,光复军团却被你拆解成了碎片。没你我们的处境会好上百倍——什么样的人会出卖忠心耿耿的臣子?谋夺子孙的力量?攻击原本的盟友?” 他冷笑一声。“说见风使舵太委屈你了,赫莱德。毕竟能与仇人的主子结盟,你也算有点儿交际花的本事,甚至还骗得了莎莉丝的炼金术。噢,你们约好了共赴青春么?那你倒不如感谢我给了你魔药,回头代行者没找到他的王室小甜心,反而得到一具尸体,他该有多难过啊!” ……祖父瞪着他,似乎气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伯宁身旁又是“铛”一声巨响。他回过头,瞧见一道憎恶的眼神,才意识到这话挑起了诺德兰的怒火。佣兵毫无惧色地架住这一剑,口中发出赞赏的感叹。 见鬼,这圣骑士看起来要活撕了我。伯宁见好就收,赶快闭嘴,低头去破解莎莉丝的炼金术。这才是我的战场。 “……你是谁?”圣骑士问道。显然,他很清楚不可能越过佣兵杀死布雷纳宁。 伯宁的准备终究派上了用场。“偏光”仍在生效,无人瞧得见辛的身影。然而,诺德兰似乎有种战士的本能,他虽看不见敌人,却能大致判断对方的位置。“你不是恶魔,然协助恶魔者视作同党,与其同罪。” “我受某人雇佣。”辛回答。 “你拿不到酬劳了。”诺德兰宣布,“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这可说不准。布雷纳宁注意到,双方交手时,诺德兰的攻击不仅被阻挡下来,他本人还稍作退却,留有余地。这是种防御性的姿态,侧面证明对手不是能轻易拿下的角色。借助魔药,便可以应付一位正儿八经的圣骑士?这佣兵总能给我惊喜。 “还不是时候。”辛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 圣骑士转过身——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挥剑的角度也十分刁钻。虚空中再度迸发出碰撞声,然后是一连串砖石炸裂的密集震响。那把多棱方剑握在主人手掌之间,却自有生命般飞舞、折旋,每道棱边都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忽然,圣骑士手臂的锁链更剧烈地响起来,他的剑刃猛然伸长,飞跃出令人窒息的距离。刹那间,两把椅子随长剑疾驰的轨迹朝后倾倒,只比剑尖快上一线。 布雷纳宁在剑术一道并非外行,他学习过基础,拿到武器也能防身,因此瞧见这一招时浑身冒起冷汗,简直无法想象有什么办法能全身而退。我大概会被立即刺个对穿。 佣兵却躲开了。他的脚步声一直退到宴席另一头,忽然大幅度朝旁闪开,试图绕过链剑。但就在这时,它竟跟随目标扭向一旁,锋利的棱边追索而来…… 布雷纳宁听见极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乍起瞬止,犹如幻觉,余音却折磨地缭绕不散。他脑海中浮现出辛将武器挡在身侧的景象,火种感应到神秘力量的搏斗:剑刃逆卷而上,划过锁链,冲向圣骑士。魔力在两个针锋相对的环形空间内碰撞、撕扯,掀起漩涡般的气浪。无形的对抗远比肉眼所见更激烈。 忽然风暴暂歇,圣骑士的火种轻微膨胀,将对手迫退。 就在这时,辛的声音出现在伯宁身后。“隐身没用。快解除魔药。”他催促道。 “无效?莫非对手能感知到……” “他看得见。”佣兵打断,“此人是露西亚修士,偏折光线的把戏对他没用。解除魔药是为了让你也能看见我。快。” 原来如此。布雷纳宁没想过“偏光”有这样的破绽。他虽然见识过圣骑士团和露西亚神官,但从没亲自上战场。于是炼金术士从口袋里掏出解药,砸在佣兵背上。 药瓶破裂,雾粉弥漫,辛的身影暴露在所有人视野中。 圣骑士不等烟雾散开,再度提剑冲过来。但当他与佣兵面对面时,却发现敌人已后发先至,不知何时绕到了左侧。诺德兰斩向他的胸膛,利用链剑的优势松开握柄,拉住锁链,企图先一步碰到对方。 他和他的奇门兵器扑了个空。佣兵比他想象得更快,也许是没穿沉重的全身白甲的缘故。辛巧妙地绕过了诺德兰充满攻击性的一面,回身一脚踢在他的腰侧。靴子印在盔甲上,留下灰尘和凹陷,昭示这一下绝无留情——圣骑士如中巨锤,栽进一把椅子里。 桌椅猛烈震动,塔维斯大惊失色,拔腿便跑,一直跑到离门最近的柱子才停下,躲在坚固的大殿柱梁后。他哥哥反应慢了些,被飞来的烛台砸中脑袋,滚下了短阶。所幸特里梅因只是跌在地毯上,才不至于伤得太重。 这时候,伯宁提前使用的『纸窗』魔药立了大功。战斗的余波和零碎杂物飞来,无害地穿过他的躯体。炼金术士抬头瞄了一眼战场,继续着自己的破解工作。他快要找到莎莉丝炼金术的窍门了,只是答案有些难以置信。 圣骑士爬起身。“我看低你了。”他收回链剑,神情郑重起来。“你绝不是冒险者。” “你看低了冒险者这个群体,大人。我们毕竟也是神秘者。”辛回答。 诺德兰不再多言,双手持剑猛扑过来,力速结合之下快如闪电。佣兵提着武器拨开棱刃,同时左躲右闪,尽力发挥刺剑的优势。但圣骑士迅捷的连击如同狂风暴雨,辛不停变换位置,几乎将剑身当做盾牌来使,却还是在对手沉重地攻击下连连后退。 诺德兰没再放开锁链,导致双方交手时维持着相当近的距离。眨眼间,他的多棱方剑钻入剑影间的空隙,在辛的肋下割开一处手掌长、血流不止的菱形伤口。 佣兵立刻一缩,被荡开的武器如另一道锁链,蛇样纠缠上圣骑士的左臂,迫使他放弃追击。此刻诺德兰正警惕地盯着他的手,不防脚踝挨了狠狠一下。只见他剧烈地朝旁一晃,左边护腿整个儿变形,连接处被血染红,金属挡片竟然碎了。 佣兵的靴子也不堪重负地破裂。他赶快转移重心,维持住平衡。他们拉开距离,各自平复沸腾的血液。 但就在这时,辛突然咳嗽起来,嘴里冒出一串气泡。他的伤口迅速愈合,止住了血。 『泡沫』 布雷纳宁的魔药生效了。只要有所准备,他有自信给战职带来超乎想象的持续性战斗力。 因此,尽管双方都挂了彩,诺德兰却气得浑身颤抖,好像预见自己落败的结局了似的。“这怎么可能?”他不知在质问谁,“一个佣兵?这究竟……?” 将辛当做寻常佣兵,你可是会后悔的。布雷纳宁心想。他当然不会提醒对方。事实上,他巴不得诺德兰倒霉。 紧接着,佣兵主动出击。他敏锐地抓住敌人的劣势,专挑隐蔽刁钻的方向进攻,指针犹如蜂刺蛇牙,快得伯宁看不清。他们眨眼间交手数十下,圣骑士被迫防守,四肢盔甲伤痕累累,缝隙处叮当作响,几欲坠地。 当诺德兰躲过一记劈砍,准备发动反攻时,右臂已失去了防护。辛来不及改变动作轨迹,他干脆松开指针,使它飞速旋转着绕过背后,在神秘力量的牵引下后发先至,突兀刺向对手的小臂。 圣骑士立刻放弃了攻击,甩动锁链弹开指针。看来,在盔甲损坏、见识对方魔药的效果后,他改变了最适合的以伤换伤的策略。 双方拉开距离。辛伸出手,圣骑士仿佛被无形力量攫握,身体不由自主地浮空。伯宁还以为大局已定,却不防他奋力扭过身,居然在半空挥出一道魔力之剑。反作用力让圣骑士撕裂了神秘力量的束缚,剑光斜冲向佣兵,迫使他不得不扑向一侧。 辛抓起指针,不及站直便回手横剑,正好挡下袭来的剑刃。圣骑士手腕一抖,多棱方剑反握,锁链猛然缠住指针拉扯。他略微压下身体,完好的腿脚蹬地发力,只听“叮”的一声,锁链绷直、距离拉近的同时,那把危险的多棱方长剑的棱边飞快地挑向佣兵的脸。 危机之时,辛大幅度后仰,险之又险躲开棱剑的长度范围。这一下却教圣骑士扯个正着,等他找回平衡,诺德兰挥舞着带沉重附魔护臂的拳头狠狠打中他的肚子。 布雷纳宁吓得心脏快要停跳,不亚于方才祖父换位置的一刻。好在诸神没有抛弃他。 刹那间,佣兵改用重力朝后拉扯自己,没完全撞上这一拳,否则血肉内脏定会粉碎。辛躲开敌人紧跟着撞来的额头,单手绕住锁链用力下压,任由圣骑士盔甲尖刺撕裂腹部,带走缕缕血迹。 下一刻,他整个人翻滚站立,来到诺德兰的身侧。 圣骑士被迫扭过上半身,还没来得及抵抗直拳的惯性,肩颈处便挨了重重一脚,正打在钢制护喉的皮带断裂处。他眼前一花,夺剑的企图当即中断。事实上,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了。 然而只有一瞬。在佣兵一脚踹在圣骑士的胸前,抽出指针就要斩下敌人的头颅时,诺德兰竟恢复了意识。他踉跄着挥出一道弧形剑光,与指针的魔力之剑相撞。神秘的冲突下,他们各自倒退出去。 伯宁胆战心惊地望着二人的战斗。这一路上,辛的技艺在他眼中已是登峰造极,还有魔药辅助,可对手却仍能伤到他。莫非秩序支点的神秘生物都这样难缠?没有火种的天赋,我们只会受人屠戮?不,一定是其他原因…… “还没好?”辛吐掉嘴里的泡沫,“我注意到你可以从口袋里掏东西了,伯宁。能不能更进一步,比如从这该死的椅子上起来?” “我能拿魔药已经不错了!”布雷纳宁喊道,“我是药剂炼金术士,不是见鬼的铁匠。” “看在诸神的份上,用你的天赋想想办法。你不是神民么?难道你真就关键时刻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布雷纳宁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盖泽兄弟声称这是“莎莉丝的炼金术”,但侍从小鹰向他告密时否认了。就他本人来判断,这场要命的家宴更像某种仪式而非什么炼金术。光辉议会定是对祖父撒了谎,毕竟露西亚没规定信徒不能信口开河…… 他意识到时间已经不多。圣骑士诺德兰是个非同寻常的对手,神秘度和武器装备都占据上风。佣兵虽技艺超群,却无法弥补如此大的差距。布雷纳宁真希望自己能像祖父一般镇定,这样他就还有等二人分出胜负的时间,但实际情况是他无法看着辛被圣骑士杀死。莫非我连炼金术都不能……? 不。不对。伯宁发现自己的思路走偏了。这不是炼金术,没有炼金术能像秘仪一样运作,哪怕冠上神灵的名头也不行。侍从的告密不是谎言,他对炼金术的了解还不如盖泽……这场宴席既不属于莎莉丝,也不是炼金术! “我当然能!”布雷纳宁对佣兵叫道,“当心!”与此同时,他怀着最后希望,将『万用质素』投入了宴席。 佣兵闻言后撤,圣骑士用余光瞄向桌子。祖父瞪大眼睛盯着这一幕,盖泽兄弟躲在柱子后窥探。但除了伯宁自己,没人知晓『万用质素』真正的效果——沟通诺克斯的所有元素。 被迫对敌的时候,它充其量能让伯宁成为个半吊子元素使,然而一旦应用在炼金术上,『万用质素』可以令布雷纳宁分析出任意魔药的化学构成。 对炼金术士而言,作弊也不过如此。布雷纳宁忐忑地驱动魔力,天赋立即回应了他。 ……结晶一接触桌布,便如入水般溶解,接着杯盘餐点开始变色。所有食物亮起绿色荧光,而刀叉碟盏通体发红,桌面和布缎维持着原本形态,但面积一下子占据了大厅的五分之四。人们仿佛成了跳上餐桌的老鼠,迷失在构造奇特的米仓里。 布雷纳宁张大了嘴巴。他隐约知道这些颜色代表了什么意思,也清楚为什么宴席突然扩张,然而这些变故与他的预期并不相同。 此时此刻,伯宁只庆幸物件的尺码无甚变化,不然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淹死在酒杯里的。好歹我能站起身了。 无法忽视的是,剧烈的变动干扰了圣骑士和佣兵的战斗。他们的武器突然散发红光,变成了餐用刀叉。圣骑士更是浑身发红,他吓了一跳,挣扎着摆脱了盔甲。落地时,沉重的金属化为了一卷折叠纸巾。 人们惊疑地打量这一幕。“太棒了,你还把桌布变成了地毯!”佣兵喊道,“城堡大厅换装潢了。我就说你早晚能派得上用场。” “我没想过——” “能把这位圣骑士大人变成黄油吗?那样我切起来痛快点。”辛做个鬼脸。看来拿根尖头棍子对付全甲骑士实在让他饱受折磨。 “那我会亲自去切!”布雷纳宁道,“我痛恨圣骑士。但最多只能这样。” “你究竟干了什么?” “一件蠢事。”他含糊地说,“反正效果差不多……现在你们不对等的条件抹除了。没人能拿起武器,你们最多捡些吃的来果腹。” 辛没明白:“难道炼金术的宴席把你看饿了?” “该死的,出岔子了。”布雷纳宁一言难尽地捂住眼睛,“我想用火种天赋改变‘莎莉丝的宴席’的结构,好脱身来帮你……是魔药效力突然减弱了!神秘降临在了仪式上,但……这么说吧,由于某种未知的意外,我对魔药结晶的命令错误地下达给了‘莎莉丝的宴席’,它响应了我,要求宴会上的所有宾客不得动用武器,只能取食餐品。” 佣兵皱眉,还未来得及追问,圣骑士诺德兰忽然开口:“你竟然认为我们的差距只是装备武器,恶魔?”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刽子手?”布雷纳宁冷冷地说,“当然如果你还要论德行,在我眼里你也远比这受雇干活的佣兵差得多。” “恶魔的帮手也配谈品德。”诺德兰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和你加起来,价值相当于两根柴火。你们这帮下贱的杂碎,邪龙余孽。虽然瓦希茅斯领不过是座帝国的矿坑,但蜗居其中的耗子也未免有点儿太多了。” “他肯定是个布列斯人。”佣兵轻声说。 “这白痴以为自己是代行者在替天行道咧。”布雷纳宁带着怒气道。“你最好给他切碎一点。他的盔甲没用了。” “问题在于,我的剑也没用。” 它本来就不是剑啊。伯宁心想。他不知道为什么佣兵放弃灵感学会搜罗的诸多神秘武器,却选择那根铁爪城修道院里捡来的指针。就算它帮过他们,这时候寄望于它大发神威也很没道理。 诺德兰一挥手,白披风轻轻飘动,它显然被炼金术视作服饰而非武器。“我真是受够你们这群丧家之犬的叫嚣了。”圣骑士咬着牙说道,“好了,到结束你们丑行的时候了。瓦希茅斯光复军团休想夺走帝国的领地,实话告诉你们,在光复军团投靠地狱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就再无瓦希茅斯人的容身之地。” 此话一出,伯宁不觉如何,盖泽兄弟却无法再沉默下去。特里梅因率先开口:“诺德兰大人,王族与代行者大人的盟约……” “……建立在瓦希茅斯人诚心合作的基础上。”圣骑士指出,“布雷纳宁·蒙洛暗中投靠拜恩帝国,他的行径已突破了秩序能容忍的底线。转变火种的魔药就是罪证!那是拜恩人在反角城安托罗斯投放的毒药。” 特里梅因愣住了,随即猛然转向布雷纳宁,双眼几乎喷出火焰。他仇恨的表情让伯宁感到一丝滑稽,接下来的质问更别提了。“你竟然联络了拜恩?”盖泽爵士叫道。 布雷纳宁翻个白眼,连向师兄弟们解释的耐心都欠奉。更何况,他喜欢看到他们机关算尽却棋差一招的蠢相。 圣骑士也同样。“别以为凭恶魔的手段就能脱身。”他告诉布雷纳宁,“诺德兰家族世代都是猎手,立刻投降,我就先处决再净化。否则顺序倒过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真仁慈,大人。”佣兵回答。他赤手空拳,却全无惧色。“可惜我没听说过你的伟大家族。” “毫无疑问,你这种人不配知晓诺德兰的名号。”圣骑士提高嗓音,蔑视地说道,“我的家族传承超过神圣光辉议会存世的时间,起源自圣米伦德大同盟的银歌骑士团。” 他目露骄傲。“因此,我是银歌骑士的传人,胜利者的传人。” 第八百五十八章 压轴剧目(下) 布雷纳宁吃了一惊。他当然听说过邪龙和圣米伦德大同盟,还有银歌骑士的传说。诺克斯没人不知道!可……长久以来,光辉议会宣称自己是银歌骑士的传承者,是圣米伦德大同盟分化的一部分……他还以为是吹嘘,毕竟那些不过是故事。这个诺德兰,他磨着牙想,倘若这圣骑士的先祖真是“胜利者”维隆卡带领的银歌骑士团中的对于这一结果,王振其实也早有所预判了。毕竟于谦不是寻常官员,身边也有不少得力之人,想要应对来自东厂的刺杀也不是太难。但像这次般,居然让他们连出手机会都没有,就让他大感不满了。刘鼎天盘膝而坐,抓紧恢复状态,既然刘方这么想蛊惑大家上山去,那山上必定有蹊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从一路上走过来的情况看,形式不容乐观,整个吞云山右山峰几乎像一座死峰,没有一丝生气。“我们现在该干嘛?”铃铛有些迷茫,他们只是想在寻找长寿花的路上寻觅嵩阳珑洛,可现在,他们好像能得到长寿化了。于是泽特将身上仅存的一点力量注入到之前依洛娜送给他的那两把手枪之中,赐予了他们人类的生命,并且让他们出去寻找依洛娜来救自己。过了几息时间后,北斗星方向,出现了七八道异光,紧接着,同时有七道流星平行的方式滑落天际。不一会儿我们便飞到了主殿外,亲卫团的士兵在附近巡视,看到罗雅纷纷拱手鞠躬,罗雅点头示意,带着我走了进去。绿萝果然也和雅典娜一样,对齐浩是丝毫没有敌意的,而且很乖巧,拥有做俘虏的觉悟。“嘿嘿,我不信!”当时空之神法翰在勘测到神王宓妃的神王级修为之时,他发出一声冷哼。白虎浑身一抖,立即张大口,吞咬起了往日伙伴的肉,眼眶流下泪水,均士魅一笑,说道:“好吃的都要哭了吗?”白虎还在吞,但点着头作出回应。刘鼎天和狼王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这才一个回合,就将这四级魔化黄蜂精妖兽解决掉了?她昨天可没这么好对付。诸将亦杀出重围,保韩王信而退,撇下数万士兵,尽为汉军所获。“我是来拯救你的恶魔天使。”这次的声音没有了刚才那般的催眠。此时,那个得意的富二代已经不敢在出价,因为,这价钱他承受不起,在哪里看着好戏。“呵,就机关这东西待会儿我一定要好好地破破,看看这究竟容不容易”嗜血的笑容逐渐扩散。这个新能源汽车项目要是能顺利引成,他起码能在“科级”前去掉那个“副”。这边宗元厚喋喋不休,宗泽注意到旁边不少人都站在那里,里面甚至包括自己江源市的市长叔叔宗炳龙。周殷闻之,触动心事,沉吟不语。英布见如此,乃收兵回来,正逢刘贾兵到,遂共议取城之事。“但我们出家之人怎能看着生灵涂炭而撒手不管呢?”鸠摩罗炎有些激动的问。“周影,你想替你的战宠报仇,那也得先问问我才对吧,要知道这风裂狗和我的战宠吞天虎关系可不一般。”白战这时没有在和吞天虎说什么,直接走到了风裂狗的身前,一脸认真的盯着周影说道。说着就朝苏秋朗靠近一步,一把抓住苏秋朗的手臂,直接将人往别墅里拽。 霜月动乱 第八百五十九章 莎莉丝 “格莱莫·费恩。”布雷纳宁好容易想起对方的名字。“你怎么进来的?唱伴呢?”他尽可能用余光捕捉周遭。 “我的目的就是这里,社长。”普林的学生踏进城堡,“原来如此。锁链堡竟与金星城的王宫一模一样,难怪我当年一无所获。” 古怪的行为。布雷纳宁有种可怕的猜想:“你不是格莱莫,你到底是谁?”想到将 这时候,张龙都恨不得拔刀自杀了,他打谁不好,偏偏指挥手下干掉了当地的市长,且不说这种行为在法律上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就是赵老大的怒火,张龙也没有胆子去承受。 圣洁救赎和虔诚祈祷,之所以不立刻表态,只不过想让七罪魔族和奥古斯丁家族闹翻而已。 “怎么样老魏。”刑警队长马桥见带头的法医走了出来,立刻迎了上去,焦急的问道。 剔透精致的橙色光翅凝聚完成瞬间,只举重若轻的轻轻一扇,瞬间载着其迅雷般骤然电射而出,来到当前这灵级战阵持有者,面前仅仅数米近处。 在太古时代,散仙,远比修真者要强大·一劫散仙,便可以与合体修士硬撼。不过,同样的,这个时代的散仙·是没有前路的孤修,他们所面临的天劫,根本就没有半点生机,称之为‘死劫,也不为过。 看见罗素梅的实力足以干掉格洛夫斯基,孙若丹放心地破空而去,正是阿不都拉摩斯逃走的方向。 保罗、卡妙、加隆索、阿比达、布隆迪五位门徒站成一个五角星方位,齐齐关注着面前出现的巨大立体虚拟光幕。 时候已经将过中秋。晴空是一碧万顷。晨风吹来,立刻令人感觉到一种寒意。形意门的后山的演武场中坐满了人。虽然人并不算多,可是场下地全部都是武者。这就为场中带来了一种威严。 在那样狭窄的地方,陈米拉和常波就算每人被砍掉一半身子,也别想同时出手攻击自己。 一声脆响,镇天印下,妖魔的一根骨头,被压成了粉碎,连带着他的双脚,也被按入了地底,黑sè的沙子,直没膝盖。 房间开启的一刹那,水晶球就散发出一抹淡淡紫色光芒。当落羽的第一只脚踏进宿舍内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射到了落羽的身上。 待到清醒过來时,城门还未关上,就见卓坤舆率了兵疯了一般冲了过來,攻势之猛,让人无从招架。 前一世,她做什么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可什么也没有得到。 刚走到屋门口,吴天手中的天愁剑突然一颤,吴天也感觉到了什么。附近必定有一法力极高之人或者灵气极强的法宝,否则天愁剑不会发出异动。 沙哑晦涩难听的言语再一次从大湖哪里传来,只见湖中的所有谷物都连接在了一起,然后它们犹如大浪一般向湖岸这边铺天盖地而来,仿佛犹如海啸一般吓人。 吴天慢慢的追上了雁行阵,却再无法超越,而且渐渐还有些跟随不上,于是紧紧贴在雁行阵后,借着雁行阵冲开空气之力,才能勉强没有掉队。 方朗沒有出声,可是愈加纠结苦痛的神情却说明了他的内心,他皱眉,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高墙外的世界。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我要去看她我要去看她”方朗推开东方玉,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去。 “好的,好的,绝对秉公办事!”风落羽无奈地摸了摸冉落雪的头。 第八百六十章 绿洲所在 又过了一天,叶晨的体力和能量又都用完了,却还是无法做到两种领域同时存在。“叶晨……你要努力,我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出府了,但我也会好好努力提升实力,半年后再见。”楚河暗暗发誓。自己没有后台,如果能收拢江湖的力量,那就同样有资格争鼎那个位置。一位露着个肚脐眼的狼首妖族,正在药田中笨拙的清理杂草,其妖尊境此刻却派不上用场。毕竟,哪怕是推演测算的再精准,却也终究不如实践试验后得到的结果,来的更为准确。傻熊一看看“熊大”好像不要自己了,顿时慌了,紧张的像个三百斤的胖子。甚至熊眼中还泛起泪花,大有一副猛男落泪的样子。哪怕测试石测试出来的只是最低级的红色天赋,至少说明冷傲曾经有过奇遇,把修为提升到这个等级。整个机组庞大厚重,里面传来奇异而有节奏的轰鸣。声音并不算大,但是置身其中,却感到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魅精不是人类,同样也惊叹于人类的造物。妖魔个体力量强大,但是只懂毁灭,不懂创造。金翎山君见状就有些羞红脸了,好在秦迪只是随意的翻了几下就放了回了远处,脸色也并无任何的异样的神色。总是能够理性地看待自己的内心,总是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也是没有心脏的特点吗?闻卿心情颇好的在酒店内绕了一圈正打算回去。黑暗中猝不及防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过去,压在墙上。檀九洲将手中长剑从脚下的尸体身上拔出,抬头望向叱烈,清冷俊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狠厉的杀意。李凤岚从翡翠手里抢过剑,冲着翡翠没来得及补刀的尸体挨个儿朝心口刺了一剑。出于本能的人道,凤向晚觉得自己是该阻止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也是自己喜欢爱慕了这么多年的。别说坐车了,连个车影子都没看到,这也就罢了,偏偏网上预约车也没有一个接单的。突然沈晨的电话响了,震了沈晨一跳,低头一看,居然是沈志打来的。郁时盛推开卧室门,看着原本该是趴着的猫这会儿屁股正对着门口,脑袋抵在沙发背上,看着像是在面壁思过。入夜,李凤岚将众人聚齐,此时的闲人堂,只剩不到四十人了。再次见到陈佻,或多或少的冲淡了沮丧的气息。大家坐在一起,聊一聊这些年,李凤岚简单讲了讲当下的局势,陈佻也将现在谷里的状况说与大家听。有的时候吧,生日这种东西过不过都无所谓。就是郁时盛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岁数有点拿不出手了。现实的片段一点点回笼进她的大脑里,她意识到自己还坐在雷刃寒的车上,扭过头,就看到雷刃寒正双眼深思的望着她。林夕瑶曾经在全国舞蹈大赛上获得过金奖,也因为要参加比赛经常会缺课什么的。她知道这话问出来,他表情凝滞她沉默,这样只会换来彼此的尴尬,还不如不问。“容叔千万不要这么说,允惜永远是我妹妹。给我吧,我去劝劝她。”他端着饭菜上楼,容江海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收到周雨樱的报告,梁夜应了一声,拿过桌面上的手枪,然后朝着后舱门的方向走去。“没……没干什么呀,我们还能干什么。”林夕瑶紧张地舌头都打结了,红着脸回答道。北冥岚恨得牙痒痒的,好不容易得空想来看看美人,结果这里却有这么多人,还怎么跟美人独处?刚才在问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保镖长得什么样,他们都戴着黑色的帽子和穿的黑色的西装,所以由于酒店灯光昏暗,他并没有仔细看,现在一想这根本就是两张完全陌生的脸。夜色深沉,乳白的月华洒落在武空身上,似化作一双温柔的手,去抚摸那颗无比孤独的心灵。躺在柔软的床上,莫离瞬间知道了自己即将面临的事情。可她此刻的情况比以往更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乾清宫里,褚慕白经过通禀以后,急匆匆地跨门而入。他如今手持陌孤寒的令牌,可以自由进出紫禁城,这是继邵子卿之后,第二人得此荣耀,就连位高权重的常至义,都没有这样的资格。有两种使用力气的办法,顺着缓解绳子力道的方向使劲儿,对方八成就会让他的胳膊还有其他几个位置脱臼。我不在乎雉儿怎样想,无论她恨我还是谢我,这辈子都不想与她再有瓜葛。“说破阵困难,便是因为修炼雷决九重天困难无比,数百年来,雷族之中无人能够练成;说破阵容易,而是因为,只要找来将神霄雷决修至九重天的高手,便能轻易破阵。”谷清风无奈道。 第八百六十一章 尊贵访客 罗玛从训练场出来时,刚好撞上执法队的成员。走廊狭窄,他们旁若无人地并肩笑谈,行人见状,无不匆匆转身离开。顿时,她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是为尤利尔,还是为外交部的身份,小狮子说不清。她转身去关门。“你挡路了,小子。”最边上的家伙嚷道。这是个醉鬼,被同伴们拖行着。他伸手要推开她,被旁边的人抓第一天我们全家都是在路上度过的,雪心还抱怨这么慢,我就很无奈了,这不是你这臭丫头的主意吗?现在你自己还不爽了,看来以后再出来旅游得让我做决定了。“现在所有的关口都盘查严格,那你又怎么办?”老韦又追问到。他们已知晓陈伯英的身份,以他的势力,轻而易举就能在短时间内查出自己家的一些事。野人们何时见过这样奇异的景象,一个个都吓得长大了嘴巴,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他们,如果萨温不是真正的雷神转世,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景象。说道这里的时候,表哥的表情明显变成了愤怒。接着他突然看着我,说了一句很让我吃惊的话。这名明代男鬼似乎是五鬼之首,他开口后,其他人纷纷介绍自己。越是家庭出身高的人,越是自律,学习也好,工作也罢,时间安排得很紧,没那么多闲工夫在京城里四处游荡,吃喝嫖赌,更不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留下把柄。最不不仇酷考太球星所球阳封虽说此次轩辕简喊此些人来,也是为了天下的分割,然而此刻百灵大会刚刚开启,任何人都不会给轩辕简无形之中占足了便宜。因此,刚按时上线看自己偶像的粉丝网友们,第一眼就看到仙仙,那叫一个风中凌乱。江染离转动目光对上他的视线,“不是我要离开,是他让我离开”。黑色的火焰有着灵性,化为一条黑色火蟒,先一步向夏侯脚下的五品青莲袭来。谁也没有注意在这一秒钟,垂着头的男孩眸中神色一变,主人格凯撒和乔刹那间完成了交替,慵懒邪肆的眼神覆盖住纯良无害。尽管地火岩浆炙热无比,似可熔化一切,却奈何不了夏侯的麒麟臂和麒麟腿。“你在嘀咕什么?”在这嘈杂的环境下,罗东没有听清楚哪吒的絮叨,下意识问道。看着无戒那凶光毕现的眼眸,徐少棠无奈的摇摇头,轻轻一巴掌拍在无戒的脑门上。牧戈对老人和这个年轻人点了点头又转身对唐雪打了个招呼,准备去上个厕所。这番话一出,众将脸色格外难看,天月儿更是捏紧了粉拳,这样的情形,根本不是三言两句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主家,大事不妙,南海大港那边战事惨烈!”冬青人还没有到,就张口说道。算起来这刘家也是太平道的外门势力,每过一段时间,太平道都会谴人到刘家收取一名弟子,以此维持刘家和太平道的联系。莫行乐腰间的围裙还没解开,脸上、腰间、围裙还沾了不少面粉,额前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紧贴在脸颊,不光如此,鼻子还有点灰黑色的炉灰,很是狼狈。林空一句话,戏台下顿时便议论纷纷,因为他们见过的魔术,基本上事先都准备好了道具,虽然明知是假,但依然觉得十分神奇。可是结果都只有一个,这些人的来历都是一无所知,根本没有任何的消息,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第八百六十二章 动机(上) 他与两年前在观景台做贼时的模样几乎相同,拉森心想,只换了身厚厚的冬季法袍。但这次不是影子了。那张窄脸上,眉毛胡须皆浓密光滑,色近棕黑,然而前者粗重,后者短浅。他的双眼藏在突出的眉毛和鼻梁间,深如两道裂隙,令人难以捉摸。从中投射而出的两道目光里,也充满了未知的意味。 此人的出现,说明青之使和他的执法队没起到半点作用。唉,我怎么毫不意外呢。 “欢迎光临,大人。”先知违心地说。没像个见到上司的小职员一样站起身,已是他最后的底线。呃,对方不会真这么要求吧?“想不到,今日克洛伊塔竟有您这般尊贵的访客,我可是意外得很啊。” “不对,大占星师从不意外。”“第二真理”回答,“况且,我也不是这里身份最尊贵的人。” 他双眼盯着“命运女巫”海伦阁下,她也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见状,拉森不禁心跳加速,不知是为恐惧,还是为她的勇敢。 好在没发生什么。“很久不见了,女巫阁下。”巫师开口,语气令人惊奇地十分亲切,“你比你母亲更像公主,让我想起另一位海伦。” “王女”多萝西娅曾是命运集会的成员,“灰之使”的妻子。高塔记载她死于一次灾难性的神秘事件,但没人知晓、甚至没人关注她的死亡——一切皆因凶手佩戴的“夜莺之盔”。这件夜莺的至宝不仅掩护了凶手,还使被佩戴者杀死的受害人也一并遭到遗忘。 而在凶手死后,王女阁下的存在感逐渐恢复了正常。海伦显然不喜欢别人提起她。至于另一位“海伦”,胜利者维隆卡的妻子、先民皇帝之姐,她的光芒被丈夫和兄弟掩盖,以至于同盟时期的人们对她十分陌生。 “维隆卡大人的家眷理应身份高贵,但麦克亚当没有后嗣,她本就是帝国最后的继承人。”他忽然一笑。“我早在埃尔伯·霍舍姆死时就提醒过皇帝陛下,他该找个老婆了,然而他非要从贵族中挑选最合适的皇后不可。” “只怕在恶魔眼里,凡人女子无甚魅力呢。”海伦无疑清楚麦克亚当是什么人。关于这位血脉上的祖辈,她就算有探究之心,也不想在此刻与伯纳尔德讨论。“有何贵干,第二真理大人?快快说出来吧,省得我们猜来猜去。” 巫师首领摇摇头,“我还以为能和你们有狄摩西斯一样的默契。” 在同意解除消息封锁的时候,拉森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圣者的陨落将震动全世界,包括“第二真理”在内。一千年来,两位圣者是同盟、敌人和故交,关系变化无常。一方死去后,另一方又会如何行动? 想来是利益驱使。先知已有所准备。至于巫师替狄摩西斯报仇?他没有这样的幻想。 拉森回忆着他使用天赋预见的交谈话题——虽然话题不见得准确,但足以对此人有所了解——深吸口气:“克洛伊塔正处于一个转变的关键节点,大人。事实上,我们很快就要封闭不朽之门,隔绝云上属国与宾尼亚艾欧的联通了。” 巫师挑眉:“隔绝?” “我们能自给自足。”拉森表示,“苍穹之塔物产丰富,建设全面,联通宾尼亚艾欧、为神秘领域提供情报上的帮助,原是我们自愿付出。如今,天不测风云,克洛伊塔力有不逮,只好先关起门来维持自身了。” “这可不是随手带上门那样的小事。想必你很清楚其中意义?” “没错。”这么干的话,高塔将退出七支点的行列。千年前黎明之战后,占星师获得的高贵地位也随之不复。这么干的话,再过上几百年,我们将成为凡人口中的故事角色,还是特别失真的那种。这么干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拜恩人掀起的可怕战争中幸存。 只怕我会成为苍穹之塔的罪人,带领所有人走下坡路。拉森苦涩地想。然而没别的办法。 “明智的选择。”伯纳尔德评论,“一时的韬光养晦不耽误什么。这多半就是狄摩西斯挑选你的原因,艾恩之眼阁下。我的法则巫师们大多不像你一样能深谋远虑。很好,我很满意。但这不是我亲自来此的原因。” 见鬼去。拉森在心里咒骂这家伙。说到底还不是要我猜?可势比人强,他不得不随对方的心意来。“观景台暂时未能修好,大人。倘若您想使用……” “噢,不必了。既然恶魔们要恢复旧制,冠上体面的名头,那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回到诺克斯。到时候,采用定点消除的模式就太谨慎了。我还担心覆盖范围不够呢!好在它可以继续改进。” 我算知道,为什么黑骑士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也要先行破坏观景台了。先知吞吞口水。他曾是先民,多半了解“第二真理”是怎样的狂人。有关黎明之战和圣者们的传说中,伯纳尔德·斯特林毫无疑问是正面角色,是正义的助力。事实不遂人意啊。 然而宾尼亚艾欧怎样,影响不到云上的高塔,但这消息绝不能让尤利尔听到。学徒没法影响“第二真理”的决策,可他本人是不会为此而停止他飞蛾扑火般的行动哪怕一秒钟的。拉森当然不愿见他送命。 不过,想起这桩事后,他隐约对巫师首领的目标有所预感了。最坏的预感总会成真。只怕婉拒和推脱都难过关,我得想想办法。 “继续想,阁下。我倒要听听你们商议出什么来了。”伯纳尔德悠闲地摊开手,“曾几何时,我也坐在麦克亚当身边,等待着你们从天际传来灾祸的预兆。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多,世事如此。那段日子还挺让人怀念的,不是吗?后来我们才知道,没有席卷天下的危机,就没有功德盖世的英雄。而神秘不过是些更棒的消息,是信息,它们统统掌握在命运开拓者的手里。哈,从这方面来看,你们的确是先驱。” 海伦皱眉:“先民时代已成历史,大人。你们的恩怨情仇里,统统都是些死人,包括狄摩西斯大人在内。倘若你要在后继者身上算账,很没道理。虽然我们没法拒绝。” 对于谈判之道,女巫算不上精通。然而她无论说什么,情况都不会更糟。拉森保持沉默。此刻,“胜利者”的后人在“第二真理”眼中,或许比整个高塔都更有份量。 他琢磨着巫师口中透露的信息。先民时代最后的皇帝,“无星之夜”麦克亚当,曾统治着秩序遍及的所有土地。而苍穹之塔克洛伊,拥有两千年历史的神秘支点,其源头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诸神时代。那又是另一个世界了。 老先知狄摩西斯参与建立了先民帝国,显然他也会插手到帝国政务当中去。“第二真理”师承水银圣堂,还是旧贵族出身,双方的交集,也无疑是在“无星之夜”身上。 据拉森所知,这位堕落为恶魔的圣者,如今也已经离世,否则轮不到黑骑士统治拜恩。七位恶魔领主中有一位秩序的夜莺,他将这条至关重要的情报传递给我们,七支点却辜负了他。 这桩事也让拉森很不安。高塔从未想过有间谍能混进命运集会,因此当面讨论过这夜莺的事…… 闪烁之池的“夜焰”阁下,也就是“炎之月领主”赛若玛在传递出消息后失踪,直至今日也没有任何消息。七支点普遍认为此人已遭不测。 拜恩是个阻隔窥探的地方,拉森多次探寻无果。如果“夜焰”死了,就是我们的责任。可我还能怎样呢!命运集会还讨论过红之预言,最终老先知也为此而死。大家各自付出了代价。 因而,当代行者要求高塔储存的古老典籍时,拉森痛快地答应了,仿佛这样可以稍微平复他的愧疚。过后想来,先知只觉得滑稽。 寂静学派比神圣光辉议会要求更多。“算账?和你们?千万别担心,我和狄摩西斯能有什么恩怨呢?”巫师首领通情达理地一挥手。“如果有可能,我乐意为他的死做点儿什么。毕竟,我们也算是相识多年。” 我看是图谋导师的遗产。莫非他想要神国?可干嘛要拖到现在才开口呢?先知拿不准。“此事我们难辞其咎,集会轻信了夜莺。” “的确是你们的问题。”巫师笑容不变,“但问我的话,原因多半出在狄摩西斯自己身上。‘黑夜启明’是占星师的圣者,相当于奥托在世。很难想象,这世上还有他预料不到的未来。” 海伦看一眼拉森,“导师爷爷预见了死兆,然而刺客来自身边,教他防不胜防。” “不对。要是这么简单,我早就成功了。”伯纳尔德直率且轻蔑地表示。 女巫怒视着他。 拉森克制住了情绪,他知道,此人是想了解老先知狄摩西斯遇害的细节。当年秩序联军在高塔的指挥下逼近“雾星结社”的心脏,占星师们只派出“雄狮”扎克利随行传达命令,将全部力量收缩在总部。 随后,“黑夜启明”大人遇刺身亡。消息尚未传出浮云之都,一夕之间,秩序联军竟分崩离析。回顾功败垂成的猎魔运动时,人们归咎于七支点的松散架构和永恒失落的同盟荣光。但拉森清楚,当年战局的崩溃,少不了这位“第二真理”大人的行为表率。 等等……难不成是这回事?拉森升起又一个滑稽的念头,差点笑出声来。 结合露水河拖拖拉拉的战争,巫师首领退避的理由似乎很明显了——圣者陨落,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圣者们本人都搞不清状况。因此,他与那位“光之女王”在探明敌人的手段前,宁愿放弃大好局势,也决不肯亲身冒险。 参考老先知的遭遇,圣者们或能知晓致命威胁来自何处。 时隔多年,“第二真理”亲身到访同盟遇难的地点,想必是觉得危机已去,或权衡过利弊罢。 “我们相识多年,有过几次的矛盾争吵无损于我们的感情。”巫师首领续道,“但情绪上头,总会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我尝试过,但最终没成功。”他指的多半是百多年前的圣者之战。“暗杀一位同境界的占星师,听起来多么可笑啊,不亚于用火对付西塔。但竟是这样的手段,最终超越种种巫术,取得了成果。” 女巫不喜欢伯纳尔德·斯特林的直言,这点她表现得相当明显了。“梦境预知从无谬误,只是凡人的解读……” “……也会被扭曲。”拉森赶紧打断她。与一位圣者争论占星师的专业与否可不明智。既然对方喜欢装模作样,那他也乐得配合。“红色预言宣告了它的到来,但白夜战争后,我们误以为它结束了,命运已被改变。” “实际上,它还在继续?” “就是这样。”女巫别过头去。“犯人是内部人员。” “我很清楚他是谁。”伯纳尔德·斯特林轻声道。他似乎对女巫阁下颇为关心。“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有根由。海伦殿下,你对命运的了解尚不足我们的十分之一,这是年龄导致的。我尝试过将知识用血脉传递,但课题还处于研究之中,倒是有些社会因素的成果……” “……话说回正题:狄摩西斯的死确怪不得别人。他为自己的一时善念付出了代价。”巫师挖苦,“若他那天答应我的提议,就什么事都没有啦。你确定是他自己开了门?” 拉森想起在书房离奇出现的那个女人。尤利尔和白之使都认得她,大占星师们却毫无印象。她是那叛徒的伴侣,似乎也只是亡灵。可当拉森要逃出神国时,是她轻易摧毁了通道。会不会这女人也能打开神国的门呢? 过后,他向尤利尔询问过这话题。学徒竟一反常态,不愿提及于她。只是事关罗玛的晋升仪式,他才开口,说出她是圣瓦罗兰的某任苍之圣女,曾与奥雷尼亚帝国签订“冬青协议”。海伦翻找过相关资料,然而人们对她记载寥寥,所言非实。 忽然间,拉森察觉伯纳尔德·斯特林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再三打探,仿佛早就知晓有意外因素的存在一般。难道他也认得这个“帕尔苏尔”?她怎么与神降扯上关系?又是如何闭锁神国的? 他不禁审视着“第二真理”,思忖这些谜团能否从此人身上开解。 “我确定。”拉森回答,“任何人都必须经过主人的同意,才能踏入神国。这你不是也知道,大人?否则即便真的奥托降世,也无法实现。他……骗过了狄摩西斯。” 斯特林眯起眼睛。“原来如此。一步险棋。” 这下,先知确定他知晓白之使、苍之圣女和狄摩西斯之间的秘密了。也许这家伙也是参与者。毕竟,伯纳尔德·斯特林也曾是奥雷尼亚人。 可高塔想获得真相,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先知无奈地想。尤利尔对帕尔苏尔怀有特殊的情感,肯说出她的来历已是不易。说到底,他的情报来源于零碎的梦境,本也无法知晓其中更深层的东西……神秘乃是技艺和学识的传承,有些真相就算摆在他眼前,这孩子也不可能看懂。 “您知道些什么隐情,大人?”拉森同样直率地问。无论“第二真理”是否对高塔有所图谋,针对此事,他们的立场还算一致。“命运集会愿为您竭尽所能地提供帮助。”假如你开口的话。 巫师十指交叠,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的外交部统领,白之使,他曾是麦克亚当的手下。嗯,我想以狄摩西斯的风格,他不会肆意删改历史——我,他,狄摩西斯,还有伟大的英雄‘胜利者’维隆卡,都是麦克亚当的臣属,向这位皇帝输诚效忠。其中维隆卡和麦克比较亲近,原因你们也都清楚。” “胜利者”维隆卡的妻子,正是先民帝国奥雷尼亚的长公主海伦殿下。这位海伦是麦克亚当的亲姐姐,女巫的血脉先祖。 “胜利者统领着帝国最后的辉煌、皇家骑士团,‘银歌骑士’。他们是皇帝的直属军队,专司保卫皇室。那杂种是其中一员。” 拉森不禁看向海伦,发现她的神情有些奇怪。 “高塔有银歌骑士团的记载。”女巫说道,“黎明之战时,每一位银歌骑士都是明星,受到世界瞩目。占星师的记录更是详尽,然而名册里没他这个人。我……我问过狄摩西斯大人,他告诉我,统领与你势同水火,是毫无余地的仇敌。” 巫师莞尔。“真令人伤感,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我从没针对过他。” 是吗?我们可没一口一个“杂种”。“不是有意冒犯,大人。但请问你们有何过节?” “听起来很难以置信,但我确实没做什么。先民时期与神秘领域截然不同,二位,他的存在本身就与人世所不容,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巫师表示,“与这样的人共事,难度可想而知。也许只是说错一句话,他就能记恨你一千年。” 这话倒是不假。拉森与白之使同坐命运集会的席位足有一百年,结果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自然,这里面有对方刻意隐瞒的缘故,但除了尤利尔,所有人都没想过去打探…… 不过,若说“黑夜启明”的死是为了区区口角,拉森当然不信。可能事实正如黑骑士当夜坦白的那样,是无名者与秩序领域的生死之争。秘密结社忍受了太久被压迫、被敌视的生活,已来到了悬崖边缘,只能放手一搏。 是的。先知告诉自己。他是为秘密结社的同胞而恨我们。尤利尔是他唯一的学徒,然而在被证实不是无名者的一员时,这叛徒不也动手了?此事完全是敌人的错。拉森实在无法想象,狄摩西斯会与某人存在私人恩怨。 “狄摩西斯大人不会对任何人有种族之别。”海伦反驳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被对方带偏了话题。“我只是新生代,不懂先民时代的故事。但高塔在奥雷尼亚帝国可不是统治者。” “的确,他行事是比我礼貌一些。”伯纳尔德·斯特林承认,“然而我们目的相同。总得有人站出来挨白眼,对不?很不巧,我在麦克亚当身边扮演过这种角色。” 拉森和海伦一言不发。 “至于乔伊,你们不可能在名册上找到他。”巫师告诉他们,“历史上,银歌骑士团多次分散重组,经历过数不尽次数的置换补充,人事变动,留给所有人深刻印象的只是最后一代人——也就是和维隆卡对决邪龙的骑士们。”他松开手指。“你们的统领大人不在其列,他充其量只是麦克亚当的一条狗。我们都有各自的职责,呃?” 先知还在思索这话的深意,海伦却开口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导师爷爷不会对他委以重任。” “狄摩西斯对你说过那杂种的事?” “亚人都是神秘之路的天才。”海伦纠正,“但若为人实在差劲,我们也不得不放弃。更……”更不可能将尤利尔交给他。她没说出口,但话已写在了脸上。 拉森惊奇地望着女巫,不知她为何还对白之使抱有一丝指望。是早年对方为她父亲灰之使报仇的缘故?还是单纯想找到矛盾的起始? 无论如何,这话不能让旁人听见。他心想。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一定有什么理由,让狄摩西斯接纳了他。”海伦冷冷地说,“我们想知道这真相,斯特林大人。” 伯纳尔德打量着她。“别担心,我当然会告诉你。”他轻松地说,“了解真相有利于我们的合作。” 拉森有种不祥的预感。自打成为先知后,他的艾恩天赋日益强大,恐怕没有侥幸可言…… “正如公主所说的那样:乔伊此人具备神秘的意象,又是无名者,因此狄摩西斯选择让他来处理神灵的残留。” 海伦皱眉:“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回事。”先知开口。他不断告诫自己遗忘某些秘密,以免在“第二真理”面前露出马脚。“诸神已逝,但神降事件难免会出现。” “就是这样。”巫师赞同,“我的研究方向绕不开诸神的真理,正需要他的帮助咧。可惜,狄摩西斯三番五次拒绝了我。”一个充满暗示的笑容从他面上闪过。“换种角度,他救了我一命也说不准。” 巫师话锋一转。“诸神离开后,诺克斯残存的不过是些表象。那杂种也不是唯一一个神降守卫,神圣光辉议会的康尼利维斯自称露西亚代行者,圣瓦罗兰的统治者乃侍奉希瑟的圣女,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噢,你们知道高塔管理的神降属于哪一位神灵吧?” 海伦虽有猜测,但无法肯定。拉森则很清楚:“是伊士曼的‘贝尔蒂’。” “祂只算半个。”第二真理指出,“破碎之月在诸神时代便被秩序捕获,是最基础的自然现象。漫长时间并未使祂成型,反而在残缺和盈满之间变幻。神学派提出了新颖的猜想,认为祂本就是诺恩,而非真神。”ru2029 u2029诺恩:天使 u2029 第八百六十三章 动机(下) 诸神座下的侍者,如天使、代行者之类,被诺克斯人称为“诺恩”。这称呼是从遥远时代流传下来的,大陆广袤无垠,人们的称呼竟出奇地一致,唯有诸神的意愿能够解释。高塔历史最悠久,记载的诺恩也最多:泉水女神宁芙、灯火之神莎莉丝、湖之女安德莉亚……祂们都是真神的诺恩。 对拉森来说,最熟悉的诺恩是“梦境之神”艾恩。祂是命运的信使,以梦传达预示。高塔对祂的记载最为详尽。 此外,“湖之女”安德莉亚也是命运集会关注的诺恩,水和倒影是祂投射命运的介质。传闻她原是盖亚女神的天使,在福音中有一席之地,被称为“第二夜”,后来却改信了奥托。故事不知真假,但每一位占星师都知道,安德莉亚乃是竖琴座女巫的先祖。 苍穹之塔克洛伊的所有传承,根源都是“命运之神”,艾恩和安德莉亚的传承自然也囊括其中。但诺恩的力量不若真神那般包容,因而传承者寥寥。 拉森对“破碎之月”贝尔蒂的了解,还是从命运女巫的好奇心开始的。学徒时期,海伦便为自己的职业精打细算,立誓要挑选最强大的职业,成为狄摩西斯的继承人。然而艾恩天赋者的条件所限,再加上接踵而至的灰之使离世的意外,使她对“梦”产生了抗拒。最终,海伦放弃原定计划,成为了一名竖琴座女巫。 一切都是从那个王国开始的,拉森心想。灰之使,贝尔蒂,还有拜恩帝国和白之使。那是不祥之地。 他希望自己不去责怪无辜的凡人,然而连这也很难做到。伊士曼人的信仰非常复杂:破碎之月贝尔蒂属于南方,“晨曦之神”和祂的女儿“浅海少女”在东部海湾比较受欢迎;在金雀河流域,王城和贵族依然将盖亚教会奉为国教,但也不禁止希瑟和露西亚传播自己的福音。世人皆知,临近布列斯塔蒂克帝国的热土丘陵里,有一座由前任枢机主教、现恶魔领主“微光”安利尼所建造的城市——普林。 当此人被揭穿身份后,普林人对露西亚的信仰依旧如故么?拉森不清楚。但光辉议会没有像在威尼华兹一般血洗普林城,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难道正是因为“破碎之月”贝尔蒂不是真神,无法与露西亚相提并论,所以才蒙此大难?可在拜恩帝国出现前,那鬼地方是名副其实的地狱之门,比热土危险一万倍啊!圣骑士团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还让所有人一起提心吊胆。见鬼,也许他们根本就是奉命为之,代行者总爱假借露西亚的名义编造谎话…… 拜恩人只怕动静更甚,拉森阴郁地想。黑骑士了解伊士曼的情况,却对全世界宣称无名者是诸神子民,高人一等,这亡灵定是另有盘算。 “狄摩西斯在乔伊身上发现了与碎月相近的意象,便将相关事宜委托于他。”巫师诉说,“起初,他干得还算可以,但麦克亚当派他押送帕尔苏尔离开帝都时,这女人蛊惑了他,令他铸下大错。” 先知终于听见了这个名字,“她究竟是谁?” “一个自然精灵。”伯纳尔德·斯特林笑道,“先民时期最愚不可及的统治者,还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竟然选择向帝国投降,还签订了协议。当时的人们可不像现在这么软弱,半点儿荣誉心都没有……她被称为‘冬青圣女’,以此铭记森林种族的耻辱。” 拉森装作没听出他的挖苦:“那叛徒为了这自然精灵,抛弃了狄摩西斯大人给予他的职责?” “就是这样。”斯特林紧盯着他们,“还有疑问么?” 他撒谎了,先知非常肯定。对于白之使乔伊此人,命运集会不敢声称有多了解,但人人都信任狄摩西斯。两千年来,苍穹之塔克洛伊笼罩在“黑夜启明”的星辉下,占星师们更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子徒孙。狄摩西斯确实可能犯错,可能一时大意,但若说他因对某人存在盲目信任而毫不设防……拉森绝对不信。若乔伊曾被女人蛊惑而背叛,那么狄摩西斯决不会让他进入神国。 “第二真理”以为老先知不会向命运集会解释白之使的来历,但拉森对导师的作风一清二楚。这里面不对劲。 他撒了谎,但我们最好表现出信任来,否则他就会意识到我们还有别的情报来源。而这,才是万万不能让“第二真理”得知的。 这家伙多半在有意试探,拉森告诉自己。“他被她带走后,导致了怎样的后果?” “神降发生了,帝国遭受损失。” 海伦皱眉:“就这样?” “别不当回事,殿下。”斯特林哼了一声,“奥雷尼亚时期,神秘之路不若现在一般好走。诸神赐予我们的道路是有确凿尽头的,哪怕是胜利者维隆卡,也不过是空境而已。那时候,诺克斯尚未拥有超越空境的办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道圣者的道路……来自神降?”海伦轻声道。 “何不问问你的先知大人?”巫师一挥手,将话题抛给拉森。 这你可为难我了。先知无奈地想。狄摩西斯并未给予自己的学徒如此之多的期待,事实上,或许他打算将先知的职责分成两部分,正如命运集会分为“大占星师”和“外交部使者”一般。 迄今为止,虽然很不愿承认,但白之使乔伊绝对是全诺克斯最接近圣者的空境。“艾恩之眼”是占星术的新星,却也只是空境中的新生代。单论神秘度,别说白之使,就连青之使狄恩·鲁宾,他也不敢说超出。老先知对他寄予厚望,却不会告诉他太多遥远的知识。 若此人不是夜莺,不是叛徒,不是恶魔,我会与他合作,就像他曾协助狄摩西斯一样…… 他强迫自己终止想象。若圣者的道路真是神降赋予,那么一切便合理多了。狄摩西斯并非凡人帝王,不会故作暧昧,要学徒们争夺继承者之位。 但才一对“第二真理”心生认同,拉森便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朋友的认可出于真心或恭维,敌人的认可则多半是不怀好意。老先知死前,他决不会这么想……唉,比起做天文室教授的时候,现在我真是大变样了。 面对巫师的机锋和海伦的疑惑,拉森只得说道:“圣者与诸神等同,正是当前神秘之路的终点所在。然而诸神已逝,唯有神降能存留祂们的痕迹。”他牵引着话题来到另一个角度。“先民时期,奥雷尼亚帝国没有圣者,胜利者与狄摩西斯等人分身乏术,只怕难以应付神降。” “是的,我们挑选了一些合适做这种事的人。”斯特林回答。拉森不禁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猜到了正确答案。“高塔赋予了他们全新的命运,称之为神降守卫,以此将诺克斯发生的神降现象锚定在他们身边。” “赋予命运?”海伦抓住这个词。 “没错,命运,不是使命或责任。克洛伊塔擅长改变命运,这是占星术的意义所在。这不也是你们常干的么?” 拉森无法否认,但他也不能替导师狄摩西斯承认任何事。“我从未听闻。” 海伦若有所思:“我可以轻易修改凡人的命运,比如告知他们或将遇到的灾祸和好运,给予指点……然后借棋子的行动达成我的目的。” “对。这能有什么坏处呢?”巫师平静地表示,毫无贬低之意。“无需占星师,凡人也能办到同样的事。我们统治者总不能事事躬亲罢。” “问题在于,命运的织线牵一发而动全身。”拉森明白了。回忆那一夜黑骑士的控诉,他意识到此人与狄摩西斯之间的纠葛只怕多有隐情。一方积累着仇恨,而导师……他在愧疚。 但从“第二真理”口中,拉森知道,自己得不到真相。“白之使不喜欢他的命运。” “没人知晓他喜欢什么。”巫师扑哧一笑,“这我绝对能肯定。瞧,你要怎么打动一个全然迥异于你的怪物?分享他的思维?给予你认为的恩惠?不。不行。统统没用。他就是这样的人。” 海伦不信:“他既不受恩也难动摇,你们竟说他为爱人而背叛,岂不是自相矛盾?” “噢,这不是不可能哟。”第二真理告诉他们,“那女人骗了他。她是苍之圣女,即便被森林放逐,也妄想着卷土重来。神降所带来的神秘正是她需求的力量。” 女巫拨弄了一下吊坠,冰冷地注视着它。不知是为苍之圣女重燃战火的妄想,还是为奥雷尼亚无耻的侵略战争。 对于“胜利者”和他的荣耀,海伦作为后人,态度却不似旁人一般狂热。拉森知道,这是先民时代与七支点时代截然不同的规则所致。 “为个自然精灵,他放任了神降发生?”她哼了一声。“更可笑了。困扰我们的不过是个被爱情俘虏的傻瓜,你是这个意思吗?” “热爱能创造奇迹嘛。”斯特林一耸肩,“想必真爱也一样喽。”他停顿了片刻。“好吧,换种你们能接受的说法:他同时也在利用这自然精灵,最终杀了她,独享神降的好处。” 女巫神情微变,但拉森知道她似乎是有些信了……或者说,她开始迟疑。阴谋论总能自圆其说,尤其当人们不了解当事人的时候。 说实话,拉森心想,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一定会相信这话。那一晚,狄摩西斯死后,尤利尔挡在他面前,却忽然有个自然精灵的鬼魂现身。学徒认得对方,而她也极尽所能地回应,仿佛一位重见游子的母亲。拉森听了,差点以为尤利尔要在她的劝诱下投降。 就算他真这么做了,我又怎能责怪他呢。拉森自己的亲人早已故去,故友也屈指可数。他知晓孤独的滋味,何况尤利尔还是教会修道院的孤儿。 然而,他选择挽救拉森的性命。 这样的结果,连先知本人都无法预测。又是该死的海恩斯的功劳,拉森心想,是他要我照顾这小子。 “但这杂种记得她,并将一切归咎于狄摩西斯……和我,真教人伤脑筋。只怕我们没有和平的信赖基础。”斯特林看起来半点儿不苦恼。“我想他在露水河挑起的战争,正是对当年之事的回馈。千百万人为他的私人恩怨而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是吗?拜恩帝国转化了凡人,但真正打算杀死这些人的,难道不是学派巫师的神秘物品?原来受害者在你眼中,已经无药可救,等同死亡了……这些话拉森自然不会说出口。 “事到如今,唯有根除这杂种及其党羽,才能终止仇恨的漩涡。”斯特林敲敲桌面,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高塔无力对抗拜恩,大人。”拉森表示。 “一整个恶魔帝国,六七个空境,再加上那恶心的魔药,换我也会仔细考虑的。”巫师装模作样地安抚道。“你们已经退出这场战役了,我明白。然而,各位,请听好:我们可以先解决这位自封的恶魔皇帝,再覆灭他的巢穴。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是这个道理。等你和黑骑士商量出结果,我就立刻做决定。拉森克制住自己出言不逊的欲望:“要如何实现呢?狄摩西斯大人离世后,再没有能辖制他的手段,否则我们也不至于此了。” “就从这女人着手。她很关键。” “我没见过这位冬青圣女,除了协议,高塔也没有她的任何记载。”海伦提出质疑,“但我见过自然精灵。说到底,她们也只是有女人的面孔罢了,举止是正常的神秘种族,而非身具什么蛊惑人心的天赋。这办法根本不可能成功。” 圣瓦罗兰乃是七支点之一,“圣女”相当于苍之森的“先知”。自退出圣米伦德大同盟后,森林种族几乎不在神秘领域露面了,否则当年海恩斯转职德鲁伊也不会那么困难。 很难想象白之使还有这样一段经历。拉森的不安愈发强烈。先民践踏了森林,不是么?在尤利尔出现前,他还以为统领不可能爱上任何人。可…… ……那晚现身的女性人影竟有些面熟。若非巫师提起,拉森根本注意不到如此细节。 “我自然有证据。”伯纳尔德·斯特林面带微笑,“若你们注意到了,那杂种是人与妖精的混种后裔。也就是说,这自然精灵即便是生命女神的圣女,也不可能留给他后人。的确,高塔无从辖制他——” 先知心一跳。 “——但他竟然收下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学徒。你们没见过帕尔苏尔?用不着见面!只需瞧瞧那学徒,就知道这位圣女大人大致长什么模样了。” 会议厅内出现了一阵漫长的沉默。海伦的神色凝固了,拉森则有种果真如此的释然。这下谜团揭开了,他心想。 此刻,他也完全清楚“第二真理”此行的目的了。 “……导师爷爷接纳了他,并让尤利尔做他的学徒。”女巫喃喃道。她看一眼先知,别过头。一瞬间,她的目光竟难以解读。 是啊,尤利尔刚来到高塔,拉森就发现他的艾恩天赋更适合做占星师而非使者。当他直率地挑明时,却令人惊讶地遭到了狄摩西斯和统领的双重否决。 我真是自讨没趣,先知心想。难不成那就是一次利益交换?我的提议被视作挑衅和试探?真见鬼,导师与统领之间……他还以为他们有种默契。也许海伦都看得比我透彻。“我们并没亏待他。”拉森忍不住说。 “噢,当然。亚人天生就是背信弃义的主。”巫师轻声道,“狄摩西斯是个好人,不该承担如此报复。” “那杂种最终杀死了冬青圣女,夺取神降的果实,这笔账却被他算在麦克亚当和狄摩西斯头上。哈,当然还有我。他在反角城警告了寂静学派,但绝不会满足于此。”“第二真理”摇摇头。“你们的导师是个老傻瓜,指望唤起冷血动物的良知……注定只能凄凉收尾。听着,年轻人们,我不会步他的后尘。” 露水河战败的阴云,终于笼罩在了克洛伊塔头上。是啊,还能怎样呢?我们没有圣者坐镇。 “消息传来时,命运集会全体都为安托罗斯的遇难者感到哀悼。”拉森防卫性地说,“或许参加恶魔猎手的支点有遏制拜恩扩张的方法,高塔尽全力,不过能提供预言协助。” “就连这,你们也给得很少。”巫师并不满意。 “猎魔运动中,克洛伊塔的损失不在任何支点之下。” “这可不是我们的责任。苍穹之塔高踞云层之上,从来都依靠外交部保护自己。狄摩西斯为他的一时善意付出了代价。说实话,听闻那学徒的事,我还以为是他的手笔,借助预言找到了某个相似之人。” 巫师摇摇头,“这是个教训,二位,你们最好从中学到了对付敌人应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有些人注定不可能被折服。” 瞧见海伦拧紧眉毛思索的模样,拉森对“第二真理”的警惕已提到了顶峰。都说占星师利用预言操纵人心,但这巫师只动动嘴巴,就能达成同样效果。仔细想来,狄摩西斯、命运集会、那夜出现的“苍之圣女”帕尔苏尔,甚至白之使师徒,似乎都有这样驱动旁人的本事,毕竟言语不花什么,无本而万利。 更何况,如今势比人强。高塔失去了圣者,寂静学派损失的却不过是些凡人。只怕“第二真理”不会白白送情报给我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拜恩是神秘领域的祸根。”巫师续道,“这点想必大家都承认。我们组建过同盟,清理过各自地盘上的夜莺,还对属国藏匿的秘密结社施以雷霆手段,结果都不能阻止恶魔复兴。显然七支点必须根除恶魔,才能一劳永逸。” 妈的,这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帮圣者除了互殴,就只会在猎魔运动时冷眼旁观?拉森烦透了他不厌其烦的强调。 “此乃众望所归。”他勉强回应,“依我看,寂静学派足以领导猎手们反抗恶魔帝国。高塔和神圣光辉议会、守誓者联盟,仍然是学派巫师最可靠的盟友。” “用不着那么多人。猎魔战争已经证明,再多蠢货组在一起,只会是蠢货同盟。他们之中又没有维隆卡。”巫师首领轻蔑地别过头,“我只要占星师的情报,再加上一点儿力所能及的协助,好解决那杂种。这完全称不上负担。” 下地狱去,你这贪得无厌的老流氓。我们什么也不提供,尤其是协助,尤其是对你。“愿闻其详,大人?”话到嘴边,却变了副样子。 拉森心知这是圈套,却不敢挑衅对方的耐心。恐怕我是高塔有史以来最软弱无能的先知,只会辜负所有人。他看向女巫,但海伦攥紧拳头,不去看他。 “那学徒。高塔信使。”伯纳尔德·斯特林终于露出了獠牙,“把他交给我。” …… “咔”得一声,门开了。罗玛一跃而起,作势要冲出房间,却突然刹住脚步。 门外竟站着个陌生人。“你是谁?” 来人一言不发,瞥了她一眼。小狮子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刹那间,她只觉自己是一片被捏在园丁指尖的花瓣,信息一览无余。即便是面对曾经的白之使,她也没有如此恐惧。 “砰”得一声,门关上了。她恍惚中坐在地毯上,压到尾巴。然而接下来的五分钟内,罗玛都没察觉到痛。她忘了感受,忘了言语,忘了计划的行动。 当她摆脱沸腾的情绪,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来人早已不见了。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感受到莫名其妙的庆幸。他其实不在乎我。 小狮子晃晃脑袋,试图搞清状况。但当她回忆方才时刻,竟然无法确定,那时门外有没有人在。她吃了一惊,不禁呆立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开了。“罗玛。”一双温暖的手抱住她,抚摸她的耳朵,是“命运女巫”海伦阁下出现在她的面前。 “海伦。”罗玛不知怎么开口。 喜欢浮云列车请大家收藏:()浮云列车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请假 直睡到第二日上午九点,秦思昊醒来已经不见了雪儿的踪影。他拿起手机,看到了手机里有周子蔚打来的数个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 周安脚步匆匆,他刚到乾元殿门外,乾元殿的门便开了,高宏、袁胜师、苏成国等人,皆从殿内走出,看来他们也被召了过来,却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广山是东乾军神,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程度,虽然归隐了二十年,名望声誉随着时间流逝失去了很多。 “我这次过来的时间不会太长,我就在这简单的说两句”叶天看着眼前的三人,笑了笑。 随着粗糙的摩擦声,位于游园中央的摩天轮,慢悠悠地转了起来。 林枫知道,原莉莉心思比较细密,人也比较偏执。若是其它方面,林枫可以肯定,他一定有能力去说服原莉莉,但每次在孩子的方面,原莉莉都会特别的执拗,上次是,这次,亦如是。 可惜,它们不是神树,只是寻常的古树而已,但远胜外界那些老树的生机,都高达数百丈,甚至上千丈的也不在少数。 他一出手,俨然是将所有的域外人当成了生死大敌,根本不跟你废话。 华天片刻也没有犹豫,天涯尺瞬间一分为三,三道青光呈品字形,向着那冒牌货激射过去,封堵住其退路。与上一次仓促出手不同,这一次出手华天蓄势已久,九品仙器的威力爆发出来,世上又有几人敢无视这攻击。 再往里走,进入宅子的二门,这里是宅子的中院,这是宾客居住或举办宴会活动的地方。中院也有一左一右两座独立院落,中间则是一个池塘,和一片花园,池塘边有长廊凉亭,池塘中有荷花和鱼。 这时候,点完了餐的保镖跟大哥走进包厢,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顿时吓了一跳。 更不必说,拥有仙岛入口的,还不止一个蓬莱岛。正像何仙姑之前说的,缥缈峰也已经开始同另外两山接触,蓬莱岛对他们,并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环。 今天也是这样。山涧中,枯黄的落叶乱飞,一粒沙子不慎飘进了简禾的眼珠子里。她痛得一皱眉,露出了破绽。瞬间,寒光一闪,弃仙的剑尖已经稳稳地抵住了她的要害。若是再往前三寸,就会刺破皮肤。 韩茜抿着唇角,伴随愈演愈烈的当今局势暗流汹涌,说不准什么时候惹得宁墨离不耐烦,隔空出手,一巴掌扫灭所有纷纷扰扰。 这头蟒蛇有结丹中期的实力,叶天无法抗衡,更何况,刚刚和韩歌一战消耗了太多能量。 简禾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摸到了房间门口,左顾右盼,没有看见人或是守门的仙宠,大喜。 这股浓烈的灾害气息,仿佛能够干涉现实世界的重力一般,隐隐约约笼罩了四面八方的虚空,使得四周的景象,有一种扭曲的感觉。 突然,花紫瑶只觉得头上的天花板一片振动?花紫瑶猛然提起头去,看了上面,可是这里可是地下室。能看到什么东西。 烛九阴的逆时能力,也可谓是违反规则的逆天手段,也许只有具备这样手段的强者之间,才有一战的可能。 第一只手一出来,就好像雨后春笋般,一发不可收拾,四周到处都是残破的手,手从泥土中伸出来以后,用力一撑,一个个身体残破的鬼灵从泥土中显露出来。 话罢,白衣老头儿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全身散发出徐徐烟雾来,砰地一声,变回了惨白惨白的野兽头颅。 当然,进去之前,曲诗双将里面的东西所有都给烧掉了。然后换成了她自己的爱好。 老妪的速度很慢,还不等她走到,那些围成圈的回鹘族人就给她让开了一条路来。看得出来,这老妪同那老者一样,在这片区域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林逸风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听到对方的话,他只是说到时候会准时在机场跟他们集合。 “你负责把薛星剑送回学院,然后找到二皇子,等着我。”玲珑对着闫浩说道。 但是黄玄灵并没有打算拿出去卖,他曾得到过丹器派的炼丹和炼器传承,对于炼器,黄玄灵已经有所深入,至于炼丹之术,黄玄灵却并未有所涉猎。 袁金如此,花郎等人一点办法没有,如今的他们没有一点证据,又如何指控他呢? “啪,”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清晰的爆响在夜空之中,就看见说话的那名守卫,嘴角带着一丝血液,身体猛然的朝后飞去。 直睡到第二日上午九点,秦思昊醒来已经不见了雪儿的踪影。他拿起手机,看到了手机里有周子蔚打来的数个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 周安脚步匆匆,他刚到乾元殿门外,乾元殿的门便开了,高宏、袁胜师、苏成国等人,皆从殿内走出,看来他们也被召了过来,却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广山是东乾军神,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程度,虽然归隐了二十年,名望声誉随着时间流逝失去了很多。 “我这次过来的时间不会太长,我就在这简单的说两句”叶天看着眼前的三人,笑了笑。 随着粗糙的摩擦声,位于游园中央的摩天轮,慢悠悠地转了起来。 林枫知道,原莉莉心思比较细密,人也比较偏执。若是其它方面,林枫可以肯定,他一定有能力去说服原莉莉,但每次在孩子的方面,原莉莉都会特别的执拗,上次是,这次,亦如是。 可惜,它们不是神树,只是寻常的古树而已,但远胜外界那些老树的生机,都高达数百丈,甚至上千丈的也不在少数。 他一出手,俨然是将所有的域外人当成了生死大敌,根本不跟你废话。 华天片刻也没有犹豫,天涯尺瞬间一分为三,三道青光呈品字形,向着那冒牌货激射过去,封堵住其退路。与上一次仓促出手不同,这一次出手华天蓄势已久,九品仙器的威力爆发出来,世上又有几人敢无视这攻击。 再往里走,进入宅子的二门,这里是宅子的中院,这是宾客居住或举办宴会活动的地方。中院也有一左一右两座独立院落,中间则是一个池塘,和一片花园,池塘边有长廊凉亭,池塘中有荷花和鱼。 这时候,点完了餐的保镖跟大哥走进包厢,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顿时吓了一跳。 更不必说,拥有仙岛入口的,还不止一个蓬莱岛。正像何仙姑之前说的,缥缈峰也已经开始同另外两山接触,蓬莱岛对他们,并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环。 今天也是这样。山涧中,枯黄的落叶乱飞,一粒沙子不慎飘进了简禾的眼珠子里。她痛得一皱眉,露出了破绽。瞬间,寒光一闪,弃仙的剑尖已经稳稳地抵住了她的要害。若是再往前三寸,就会刺破皮肤。 韩茜抿着唇角,伴随愈演愈烈的当今局势暗流汹涌,说不准什么时候惹得宁墨离不耐烦,隔空出手,一巴掌扫灭所有纷纷扰扰。 这头蟒蛇有结丹中期的实力,叶天无法抗衡,更何况,刚刚和韩歌一战消耗了太多能量。 简禾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摸到了房间门口,左顾右盼,没有看见人或是守门的仙宠,大喜。 这股浓烈的灾害气息,仿佛能够干涉现实世界的重力一般,隐隐约约笼罩了四面八方的虚空,使得四周的景象,有一种扭曲的感觉。 突然,花紫瑶只觉得头上的天花板一片振动?花紫瑶猛然提起头去,看了上面,可是这里可是地下室。能看到什么东西。 烛九阴的逆时能力,也可谓是违反规则的逆天手段,也许只有具备这样手段的强者之间,才有一战的可能。 第一只手一出来,就好像雨后春笋般,一发不可收拾,四周到处都是残破的手,手从泥土中伸出来以后,用力一撑,一个个身体残破的鬼灵从泥土中显露出来。 话罢,白衣老头儿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全身散发出徐徐烟雾来,砰地一声,变回了惨白惨白的野兽头颅。 当然,进去之前,曲诗双将里面的东西所有都给烧掉了。然后换成了她自己的爱好。 老妪的速度很慢,还不等她走到,那些围成圈的回鹘族人就给她让开了一条路来。看得出来,这老妪同那老者一样,在这片区域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林逸风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听到对方的话,他只是说到时候会准时在机场跟他们集合。 “你负责把薛星剑送回学院,然后找到二皇子,等着我。”玲珑对着闫浩说道。 但是黄玄灵并没有打算拿出去卖,他曾得到过丹器派的炼丹和炼器传承,对于炼器,黄玄灵已经有所深入,至于炼丹之术,黄玄灵却并未有所涉猎。 袁金如此,花郎等人一点办法没有,如今的他们没有一点证据,又如何指控他呢? “啪,”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清晰的爆响在夜空之中,就看见说话的那名守卫,嘴角带着一丝血液,身体猛然的朝后飞去。 直睡到第二日上午九点,秦思昊醒来已经不见了雪儿的踪影。他拿起手机,看到了手机里有周子蔚打来的数个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 周安脚步匆匆,他刚到乾元殿门外,乾元殿的门便开了,高宏、袁胜师、苏成国等人,皆从殿内走出,看来他们也被召了过来,却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广山是东乾军神,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到了功高震主的程度,虽然归隐了二十年,名望声誉随着时间流逝失去了很多。 “我这次过来的时间不会太长,我就在这简单的说两句”叶天看着眼前的三人,笑了笑。 随着粗糙的摩擦声,位于游园中央的摩天轮,慢悠悠地转了起来。 林枫知道,原莉莉心思比较细密,人也比较偏执。若是其它方面,林枫可以肯定,他一定有能力去说服原莉莉,但每次在孩子的方面,原莉莉都会特别的执拗,上次是,这次,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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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风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听到对方的话,他只是说到时候会准时在机场跟他们集合。 “你负责把薛星剑送回学院,然后找到二皇子,等着我。”玲珑对着闫浩说道。 但是黄玄灵并没有打算拿出去卖,他曾得到过丹器派的炼丹和炼器传承,对于炼器,黄玄灵已经有所深入,至于炼丹之术,黄玄灵却并未有所涉猎。 袁金如此,花郎等人一点办法没有,如今的他们没有一点证据,又如何指控他呢? “啪,”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清晰的爆响在夜空之中,就看见说话的那名守卫,嘴角带着一丝血液,身体猛然的朝后飞去。 第八百六十四章 太阳阴影(一) 一枚晶片在夕阳中闪烁,穿透覆盖它的漆黑污渍。梅里曼瓦尔拾起晶片,触摸到一丝温热。“这里有神秘痕迹。” 昆松抬起脚,粘稠的泥沙从趾间落下。他厌恶地甩开它:“亏你能发现。我们走错了?” “只怕没有。”芬提打开地图,向所有人展示。他连骆驼都不肯下,正好与佣兵们视线齐平。“早来几天,我们就能找到它。绿洲干枯了。” “找到?你指的是送命罢。”昆松干巴巴地开玩笑。 “鹦鹉”也不禁无言。此刻,佣兵们脚下残留的并非枯木空屋,而是一大片黑红褐白的灰烬,显然是泥浆的凝固。建筑虽遭焚毁,风沙却没侵蚀这里,边缘处界限分明,犹如火焰巨人留下的脚印。 所有人都以为商队的目的地将是方圆百里内最为繁华的绿洲集市,是沙漠里的一颗露珠,但站在沙丘上远眺时,视野中的却是块礁石。有可怕的事降临在绿洲之中,每个人都意识到这点。 商队没有贸然接近,只派斥候和佣兵前去打探。哪怕梅里曼瓦尔是亲身前往的一员,也不得不承认,总管的谨慎非常必要。第一天夜里,他们在绿洲遗址遇到了蝎群,第二天则是跳鼠和木乃伊,到得第三天,艾恩索恩终于不耐烦了,想知道冒险者们为什么进展缓慢……却不幸撞上了秃鹫。这畜生一口便吞下了三名工人,还用屋顶般的翅膀掀起一阵沙暴。 关键时刻,萨斯杰将护卫队长拖进沙地,而阿士图罗一箭正中秃鹫的眼睛。烈焰摧毁了魔怪的神智,令它尖啸扑腾,胡乱冲突。安修和昆松一左一右提着剑接近,砍下了丑陋的鸟头。 自那以后,再没人对佣兵们的进度有所抱怨了。 当然,除了他们自己。“我得喝点儿水了。”安修说,“我知道你们不会答应,但我必须润润嗓子。谁和我走?”他环顾一周,大家都疲惫万分。“这地方干热得出奇。” 毫无疑问,梅里曼瓦尔比他更热更渴。“萨斯杰,你和他回去。阿士图罗,你带着芬提和昆松往回搜索。我和巴泰去完成这位护卫队长的任务,嗯,只走一段就回去。” 萨斯杰舔舔嘴唇,“我能走。”停留的片刻,他的大脚板几乎陷入泥泞中。地面铺满黑乎乎的粘稠的油状物,还夹杂碎片,而这猎手装作看不见。 “快滚蛋。”梅里曼瓦尔不需要听从旁人的建议,他是团长。“我们分三波回去,刚好让水管休息一下。”这小子的神秘技艺居然越练越菜,大概是环境的缘故罢。“记得喂骆驼。” “遵命,团长。”阿士图罗一口应下。安修还在踌躇不决,于是路过萨斯杰身旁时,他推了这猎手一把,让后者与乐手并肩。“别浪费时间。” 他们听从了。 梅里曼瓦尔要矮人锻造师靠近,以便收缩警戒范围。两人继续朝北走,地面上,碎片的出现变得愈发频繁。 “你觉得这是什么魔法?”巴泰问。 “热量。”狼人团长回答,“高温熔化了沙子,凝固成玻璃。” “啥?我以为玻璃是硬的。” “我指的是晶片。” 矮人摇摇头。“这里遍地是金属,你没注意到吗?黑色金属,一种液态的神秘材料,是当地出产的金属矿物。” “总管就是为此而来?” “没错。它们价值很高,是光辉议会长期收购的原材料。熔铸技艺更是神官的独门秘技……”矮人没再说下去,“我们要装点儿回去吗,头儿?肥猪总管是不是就要这个?” “不必了,蒙特鸠雇了许多工人,这是他们的活。”显然,阿拉里克·蒙特鸠的商队本是要与当地人贸易的,但现在可以免费自取。“给我说说这金属。小镇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说对了,团长,就是高温的因素。”巴泰巴赫告诉他,“液态金属在地下时,可是以合金和晶体的形态存在,但如今它们在地表汇聚成浅滩,覆盖在沙子和烧尽的绿洲泥土上。我想,是高温让杂质化为气态,才将金属成分提炼出来。” 梅里曼瓦尔用手套捞起一点液体,仔细打量:“很纯净。” “这点非常罕见。”矮人指出,“出产自太阳海沙漠的液态金属,被人们称之为‘油金’。它与矿物结合时,就像水渗入沙子再凝结起来,融为一体……将其架构牢牢锁住,以抵御极端情况。不同于水的是,它的熔点虽低,沸点却很高,远超过常见的神秘金属。” 他捻了捻液滴。“明白没?这意味着它极难提炼。除非你将它结合的物质都烧到气化,才能获得纯净成分。” 望着遍地流淌的纯净金属,佣兵们沉默了。“要么这里曾有岩浆巨人。”梅里曼瓦尔最终说道,“要么,是西塔。” “后者概率更大。”巴泰巴赫表示,“绿洲里不可能出现巨人,否则当地人早就逃之夭夭了。一定是西塔。这帮光元素生命能接近聚落。” “这桩事裁判长知道么?” “我说不好,团长。也许我们应该当做没瞧见。” “这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见到了油金湖泊,狼人团长心想。商队的人会将见闻传播出去,除非阿拉里克·蒙特鸠总管插手,用金钱收买、武力威胁。然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了免费的油金?那总管更可能杀了我们…… 不过,梅里曼瓦尔逃离伊士曼后多年的冒险者生涯告诉他,一切皆有可能。“我们最好快点返回。” “总管大人不会同意。” “情报很值钱不假,但与性命并列取舍时,他会选后者的。”梅里曼瓦尔向矮人保证。 他们返回营地时,迎面撞上艾恩索恩和水管。后者如一袋麦子般捆在骆驼背上,神色惊恐。护卫队长则牵着那匹坐骑,步履如飞。 “瞧瞧这是谁。”巴泰巴赫叫道,“站住,大人!你要带我们的沙漠救星上哪儿去?” 艾恩索恩停下脚步——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一把匕首恰好插进面罩与护颈的缝隙,尖端碰触下颌。狼人团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贴近了他,双方尚未交手,却胜负已分。 护卫队长立刻松开缰绳:“我在救他!这是蒙特鸠总管的命令。” “从头开始。”梅里曼瓦尔道,“给我说清楚。营地遇袭了?” “魔怪……先是魔怪,我们组织了防线,但……有个隐形者。他杀死了一半的工人,我们将他赶到小镇。呃,小心,千万小心。”刀锋逼近,艾恩索恩被迫远离载着水元素使的骆驼,矮人蹿前两步,夺过坐骑和人质。“他走在水面上,黑池沸腾起来。这才让我们看见了敌人。” 梅里曼瓦尔早已有答案。“西塔。” “……营地遭到了洗劫,我说不好他们要货物做什么。”护卫队长苦涩地吐露,“女神在上,我以为……西塔一直都是光辉议会的朋友,不是么?我们本该受到保护。”他轻轻推开刀刃。 “西塔怎么会袭击商队?”巴泰巴赫不明白,“他们又不要吃喝。” 这可不一定,你并没见过喝咖啡的光元素生命,呃?“西塔也需要贸易。”梅里曼瓦尔猜测道,“也许是为了钱。但抢劫商队……露西亚信徒怎会如此堕落?” “不对。”艾恩索恩告诉他们,“这杀手见人就杀,对财货分文不取。” “我们到底撞上了什么?”矮人已将水元素使解放出来,骑上骆驼。 梅里曼瓦尔真希望自己知道答案。干涸的绿洲,喷涌的金属,以及消失无踪的小镇,谜团重重,但无一不昭示着坏事。好吧,沙漠中还能有什么坏事? 他脱下帽子,丢给“水管”托比。这小子茫然地抓住它。接着是外套、衬衣和靴子,梅里曼瓦尔一一丢向他们,只剩一层汗湿的灰毛覆盖在胸前。“去老地方!”他吼道。矮人一把将托比拽上坐骑,冲他点点头。 “你们要去哪儿?”艾恩索恩喊道,“别丢下我。” “你离开时对蒙特鸠怎么说的?” “我去求救!总得有人传出消息!” “没错,我们就是援兵。”梅里曼瓦尔告诉他,“你做得很好。” 护卫队长终于意识到他们并不打算带上他。“等等!你不能——” “我赶时间。”梅里曼瓦尔低下身,两只大手掌冒出浓密柔软的长毛,关节发出转折、膨胀的脆响。眨眼间,他恢复了原型,四肢踏在沙地上。失去防沙罩将直面酷热,但他知道,待会儿跑起来微风拂面,就会凉快多了。 狼人团长撒开四肢,奔向西南方。他飞跃过沼泽和沙丘,轻盈无比,黄沙四溅。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自在地奔跑过了。梅里曼瓦尔是头有家族的狼,但大家似乎都更喜欢打扮得人模人样。除了抱团取暖,他们没有狼的个性。 梅里曼瓦尔原也不是这副模样。诞生在冰地领狼人家庭时,他和兄弟姐妹挤在母亲的皮毛下。这段短暂的时日至今仍令他感到温暖。碎月的诅咒驱使家庭分散,每位家庭成员都是祭祀的一部分,因此最好再也不要碰面。那时他全部的指望是找到一份比矿工更稳定的工作。 诸神让我误入卡玛瑞娅,梅里曼瓦尔心想,但让我成为冒险者的却另有其人,一群犹如故事般的传奇角色。那会儿我对冒险者这行当还不了解……佣兵之间,背叛丢弃乃是常事,忠诚和信誉都明码标价。诺克斯佣兵欺骗了他,让他误以为冒险者是团结的。 多美好的回忆,梅里曼瓦尔的狼脸渐渐微笑了。蒙特鸠的精打细算,艾恩索恩的无耻行径,统统都只是佣兵团的探险生涯的调味料。他坚信,若没这些糟心事,大家就无法真正信任彼此。 抵达营地时,总管大人的斥候率先发现了梅里曼瓦尔,并发出警报。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骆驼上猛然扭身,他抬起手臂,箭欲离弦……却又放下。“团长?”火雨问道。 “你怎么认出来的?”梅里曼瓦尔从未在伙伴们面前现出原形。那样会使他的外套撕裂,武器也拿不成。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狼。”阿士图罗笑了,然而笑容一闪而逝。“鹦鹉和交际花烧伤了,高贵的蒙特鸠大人也挂了彩——萨斯杰跟他吵了一架。此外,艾恩索恩和水管失踪了。” “护卫队长搬救兵去啦。”梅里曼瓦尔直起身,瞥见斥候悄悄后退,没去理会。“巴泰正带着水袋。我要他先去老地方等着,商队有问题。”他牢牢系上皮带。“伤员状况如何?” “多亏萨斯杰,暂时还能控制。”阿士图罗冲他点头。 梅里曼瓦尔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尊重。猎手刚来时不讨佣兵们喜欢,前者以秩序守卫者自居,不屑与佣兵为伍,而后者仅视他为团长的同族。如今双方的关系竟变亲密起来了。这是好的改变。“边走边说。”他吩咐。得知战斗结束,此刻也不必加急赶路了。“蒙特鸠又干了什么蠢事?拒绝提供药剂?” “比那更糟。他非常热心,但一切必需品都是有偿提供。” 不用说,价码远比价值高。梅里曼瓦尔很了解这家伙:“到底是谁给了他信心,觉得我们不会收拾他?嗯,是好名声么?” “袭击者是西塔。蒙特鸠总管以为我们和裁判长大人闹掰了,这才肆无忌惮。”阿士图罗苦恼地回答道,“怎么回事,莫非西塔之中也有混蛋?” “还有西塔堕落成恶魔呢。这算什么。”走进营地时,萨斯杰加入了他们的对话。猎手的指节缠绕着绷带,皮毛褪到手肘。“在拜恩帝国还是秘密结社的时候,有位恶魔领主就是光元素生命,人称‘炎之月’领主。他潜伏在守誓者联盟,如今已经很久没有现身过了。” 他啐了一口。“若说方才袭击咱们的就是这混球的手下,我也半点不意外。” 梅里曼瓦尔提起警惕:“你确定?他们是恶魔?” “明摆着的。”萨斯杰冷冷地说,“这帮恶魔压根没掩饰。他们会再来的,梅里曼瓦尔,明天天一亮就来。” “见鬼,阿拉里克·蒙特鸠还决定在这里扎营?我们干嘛不趁夜晚启程?” 佣兵们尚未来得及回答,狼人团长的疑问已在几人转过一顶帐篷后得到了开解。开阔地带点燃着篝火,承托伤员的担架排列在沙子上,犹如片片鱼鳞,而侥幸健全的人聚拢在火边,干渴地呻吟。 商队伤亡惨重。梅里曼瓦尔注视着哀嚎遍野,突然意识到队伍中大都是些工人仆从。蒙特鸠总管依仗的武力只有雇佣兵和护卫,然而护卫队长艾恩索恩却带着“水管”趁乱逃入了沙漠。队伍连走也难了。 “能跑的早就跑了。”斥候说,“留下的要么是伤员,要么是死人。” “蒙特鸠总管呢?”只怕也不例外。这位总管大人是个擅长“止损”的人。 火雨哼了一声。“艾恩索恩失踪后,他将所有神秘者召集到身边,许诺重金。这头猪还找到咱们,想要用药剂换骆驼,以便搜集货物。萨斯杰替我们拒绝了。”弓手停顿片刻。“在你们回来前,这帮家伙就动身离开。我想总管大人已走出五里了,嗯,他手上多有些神秘物品,包括那顶轿子。” 让他走。梅里曼瓦尔心想。商人总管与伤员分成两队,对佣兵们有好处。若萨斯杰看得没错,西塔组成的恶魔结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这帮混蛋覆灭了绿洲小镇,在商队抵达前,风声却半点没走露。他们一定有所盘算,且谨慎地教秩序支点未能得到消息。 多一个人去追阿拉里克·蒙特鸠,就少一个人做冒险者的敌手。大概总管也是这样想的罢。梅里曼瓦尔扫过营地的伤员,心知他们撑不到明早。 “我们得走了。”火雨轻声说。 出于最基本的怜悯之心,狼人团长开口:“这里还有能爬上骆驼的人么?” “只要去问,他们一定会说‘有’,但我们没有多余的骆驼。” 我们救不了这些人,除非他们跟得上骆驼的脚程。梅里曼瓦尔点点头,钻进佣兵的帐篷。两名同伴已穿戴整齐,只伤处缠绕着绷带,里面散发出药油的浓烈气味。他没看到医师,多半也与蒙特鸠一道离开了。 “巴泰呢?”芬提问。“在老地方等着?” “没错。我们还有额外收获。” “不会刚巧是根‘水管’吧?”鹦鹉大笑起来,“你不知蒙特鸠给咱们开出了怎样的身价,团长。火雨的回答却把他气得要命。” “我能想象。”狼人团长告诉所有人他们在途中遇见艾恩索恩和托比的事,以及接下来的行动安排。没有“水管”,连返程都难!诸神眷顾于我。但愿这份眷顾在佣兵团返回烛女城前不要消失。 “鹦鹉”芬提伤得不重,安修却有些勉强,只得与人同骑。梅里曼瓦尔叫萨斯杰把骆驼给他们,他自己则用腿走。 猎手欣然接受。“别掉队了。”他嘱咐矮人。 “别绊着脚。”对方回敬。 猎手脱下外套,俯下身,眨眼化作一匹巨狼。他咧开嘴,打了个将每颗尖牙都暴露出来的哈欠。昆松试图骑在狼背上,结果被一爪子拍进了帐篷布里。 梅里曼瓦尔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没有月亮,群星闪烁——是个好兆头。他找到启明星和竖琴座,还有指向西南方的火石座。两颗明亮的红色星辰相依相伴,坠向浩瀚无垠的黄沙边界。 “我有个提议。”萨斯杰轻声说。 “不,老兄。不行。”梅里曼瓦尔没等他开口便道,“快走吧。” “一个也不行?” “尤其是一个。大活人不是口袋,拴在背上就能带走。”没有合适的鞍,连骆驼也难骑。 猎手摇摇头,转身奔向佣兵们。他也算果断。梅里曼瓦尔心想。狼人团长认得另一个会给出同样提议的人,但佣兵团与这个人是不同的:对后者而言,西塔结社不是威胁。 他们悄无声息地启程,将营地抛在身后。只有斥候与佣兵们一道。此人既是索德里亚人,又乃行中老手,梅里曼瓦尔需要他辨别方向。矮人和水元素使托比则在第二天出现,与队伍汇合。少了任何一个人,梅里曼瓦尔的佣兵团都别想回到烛女城。 然而他们的好运到当天中午为止。营地拖延了敌人的脚步,而冒险者们尽管加快速度,返程路仍还有三分之一。战斗再所难免。梅里曼瓦尔让火雨护送伤员先走,自己和萨斯杰留下阻截。也正因此,他见到了袭击者的真面目。 一团深红火焰犹如残阳,虚浮地悬在沙丘上。它停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惊人的热量,以至于沙子迅速熔融、凝结成一片灰白。 然而,诸神在上,它没有靠近,只是静静注视着狼人们。也许它没见过萨斯杰和梅里曼瓦尔的模样,对世界另一端的神秘种族心怀警惕。狼人团长暗自祈祷是这样。 他试图记忆对方的模样,但西塔本没有面孔可言,元素生命的形态向来是由他们自己赋予的。看来我们连向柯米伦克裁判长指控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红光西塔抬起手臂,掌中的剑刃迅速熔化、重铸,变作无数小巧的金属零件。元素之手托起它们,于半空中精密地排列操作,犹如魔术。 见状,一阵不安掠过狼人团长的心头,但他还来不及猜测,零件瞬息合为一体,组成了一把带扳机的长筒武器。筒管两侧的能量槽倏忽亮起,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梅里曼瓦尔。 狼人团长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本能地化作人型,缩小的身体避开弹道。但忽然间,他注意到西塔的手臂没有半分移动。 “当心!”梅里曼瓦尔警告。 下一刻,明亮的枪焰喷吐而出。 “嘭!” ??本章内容已补完 ?(本章完) 一枚晶片在夕阳中闪烁,穿透覆盖它的漆黑污渍。梅里曼瓦尔拾起晶片,触摸到一丝温热。“这里有神秘痕迹。” 昆松抬起脚,粘稠的泥沙从趾间落下。他厌恶地甩开它:“亏你能发现。我们走错了?” “只怕没有。”芬提打开地图,向所有人展示。他连骆驼都不肯下,正好与佣兵们视线齐平。“早来几天,我们就能找到它。绿洲干枯了。” “找到?你指的是送命罢。”昆松干巴巴地开玩笑。 “鹦鹉”也不禁无言。此刻,佣兵们脚下残留的并非枯木空屋,而是一大片黑红褐白的灰烬,显然是泥浆的凝固。建筑虽遭焚毁,风沙却没侵蚀这里,边缘处界限分明,犹如火焰巨人留下的脚印。 所有人都以为商队的目的地将是方圆百里内最为繁华的绿洲集市,是沙漠里的一颗露珠,但站在沙丘上远眺时,视野中的却是块礁石。有可怕的事降临在绿洲之中,每个人都意识到这点。 商队没有贸然接近,只派斥候和佣兵前去打探。哪怕梅里曼瓦尔是亲身前往的一员,也不得不承认,总管的谨慎非常必要。第一天夜里,他们在绿洲遗址遇到了蝎群,第二天则是跳鼠和木乃伊,到得第三天,艾恩索恩终于不耐烦了,想知道冒险者们为什么进展缓慢……却不幸撞上了秃鹫。这畜生一口便吞下了三名工人,还用屋顶般的翅膀掀起一阵沙暴。 关键时刻,萨斯杰将护卫队长拖进沙地,而阿士图罗一箭正中秃鹫的眼睛。烈焰摧毁了魔怪的神智,令它尖啸扑腾,胡乱冲突。安修和昆松一左一右提着剑接近,砍下了丑陋的鸟头。 自那以后,再没人对佣兵们的进度有所抱怨了。 当然,除了他们自己。“我得喝点儿水了。”安修说,“我知道你们不会答应,但我必须润润嗓子。谁和我走?”他环顾一周,大家都疲惫万分。“这地方干热得出奇。” 毫无疑问,梅里曼瓦尔比他更热更渴。“萨斯杰,你和他回去。阿士图罗,你带着芬提和昆松往回搜索。我和巴泰去完成这位护卫队长的任务,嗯,只走一段就回去。” 萨斯杰舔舔嘴唇,“我能走。”停留的片刻,他的大脚板几乎陷入泥泞中。地面铺满黑乎乎的粘稠的油状物,还夹杂碎片,而这猎手装作看不见。 “快滚蛋。”梅里曼瓦尔不需要听从旁人的建议,他是团长。“我们分三波回去,刚好让水管休息一下。”这小子的神秘技艺居然越练越菜,大概是环境的缘故罢。“记得喂骆驼。” “遵命,团长。”阿士图罗一口应下。安修还在踌躇不决,于是路过萨斯杰身旁时,他推了这猎手一把,让后者与乐手并肩。“别浪费时间。” 他们听从了。 梅里曼瓦尔要矮人锻造师靠近,以便收缩警戒范围。两人继续朝北走,地面上,碎片的出现变得愈发频繁。 “你觉得这是什么魔法?”巴泰问。 “热量。”狼人团长回答,“高温熔化了沙子,凝固成玻璃。” “啥?我以为玻璃是硬的。” “我指的是晶片。” 矮人摇摇头。“这里遍地是金属,你没注意到吗?黑色金属,一种液态的神秘材料,是当地出产的金属矿物。” “总管就是为此而来?” “没错。它们价值很高,是光辉议会长期收购的原材料。熔铸技艺更是神官的独门秘技……”矮人没再说下去,“我们要装点儿回去吗,头儿?肥猪总管是不是就要这个?” “不必了,蒙特鸠雇了许多工人,这是他们的活。”显然,阿拉里克·蒙特鸠的商队本是要与当地人贸易的,但现在可以免费自取。“给我说说这金属。小镇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说对了,团长,就是高温的因素。”巴泰巴赫告诉他,“液态金属在地下时,可是以合金和晶体的形态存在,但如今它们在地表汇聚成浅滩,覆盖在沙子和烧尽的绿洲泥土上。我想,是高温让杂质化为气态,才将金属成分提炼出来。” 梅里曼瓦尔用手套捞起一点液体,仔细打量:“很纯净。” “这点非常罕见。”矮人指出,“出产自太阳海沙漠的液态金属,被人们称之为‘油金’。它与矿物结合时,就像水渗入沙子再凝结起来,融为一体……将其架构牢牢锁住,以抵御极端情况。不同于水的是,它的熔点虽低,沸点却很高,远超过常见的神秘金属。” 他捻了捻液滴。“明白没?这意味着它极难提炼。除非你将它结合的物质都烧到气化,才能获得纯净成分。” 望着遍地流淌的纯净金属,佣兵们沉默了。“要么这里曾有岩浆巨人。”梅里曼瓦尔最终说道,“要么,是西塔。” “后者概率更大。”巴泰巴赫表示,“绿洲里不可能出现巨人,否则当地人早就逃之夭夭了。一定是西塔。这帮光元素生命能接近聚落。” “这桩事裁判长知道么?” “我说不好,团长。也许我们应该当做没瞧见。” “这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见到了油金湖泊,狼人团长心想。商队的人会将见闻传播出去,除非阿拉里克·蒙特鸠总管插手,用金钱收买、武力威胁。然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了免费的油金?那总管更可能杀了我们…… 不过,梅里曼瓦尔逃离伊士曼后多年的冒险者生涯告诉他,一切皆有可能。“我们最好快点返回。” “总管大人不会同意。” “情报很值钱不假,但与性命并列取舍时,他会选后者的。”梅里曼瓦尔向矮人保证。 他们返回营地时,迎面撞上艾恩索恩和水管。后者如一袋麦子般捆在骆驼背上,神色惊恐。护卫队长则牵着那匹坐骑,步履如飞。 “瞧瞧这是谁。”巴泰巴赫叫道,“站住,大人!你要带我们的沙漠救星上哪儿去?” 艾恩索恩停下脚步——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一把匕首恰好插进面罩与护颈的缝隙,尖端碰触下颌。狼人团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贴近了他,双方尚未交手,却胜负已分。 护卫队长立刻松开缰绳:“我在救他!这是蒙特鸠总管的命令。” “从头开始。”梅里曼瓦尔道,“给我说清楚。营地遇袭了?” “魔怪……先是魔怪,我们组织了防线,但……有个隐形者。他杀死了一半的工人,我们将他赶到小镇。呃,小心,千万小心。”刀锋逼近,艾恩索恩被迫远离载着水元素使的骆驼,矮人蹿前两步,夺过坐骑和人质。“他走在水面上,黑池沸腾起来。这才让我们看见了敌人。” 梅里曼瓦尔早已有答案。“西塔。” “……营地遭到了洗劫,我说不好他们要货物做什么。”护卫队长苦涩地吐露,“女神在上,我以为……西塔一直都是光辉议会的朋友,不是么?我们本该受到保护。”他轻轻推开刀刃。 “西塔怎么会袭击商队?”巴泰巴赫不明白,“他们又不要吃喝。” 这可不一定,你并没见过喝咖啡的光元素生命,呃?“西塔也需要贸易。”梅里曼瓦尔猜测道,“也许是为了钱。但抢劫商队……露西亚信徒怎会如此堕落?” “不对。”艾恩索恩告诉他们,“这杀手见人就杀,对财货分文不取。” “我们到底撞上了什么?”矮人已将水元素使解放出来,骑上骆驼。 梅里曼瓦尔真希望自己知道答案。干涸的绿洲,喷涌的金属,以及消失无踪的小镇,谜团重重,但无一不昭示着坏事。好吧,沙漠中还能有什么坏事? 他脱下帽子,丢给“水管”托比。这小子茫然地抓住它。接着是外套、衬衣和靴子,梅里曼瓦尔一一丢向他们,只剩一层汗湿的灰毛覆盖在胸前。“去老地方!”他吼道。矮人一把将托比拽上坐骑,冲他点点头。 “你们要去哪儿?”艾恩索恩喊道,“别丢下我。” “你离开时对蒙特鸠怎么说的?” “我去求救!总得有人传出消息!” “没错,我们就是援兵。”梅里曼瓦尔告诉他,“你做得很好。” 护卫队长终于意识到他们并不打算带上他。“等等!你不能——” “我赶时间。”梅里曼瓦尔低下身,两只大手掌冒出浓密柔软的长毛,关节发出转折、膨胀的脆响。眨眼间,他恢复了原型,四肢踏在沙地上。失去防沙罩将直面酷热,但他知道,待会儿跑起来微风拂面,就会凉快多了。 狼人团长撒开四肢,奔向西南方。他飞跃过沼泽和沙丘,轻盈无比,黄沙四溅。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自在地奔跑过了。梅里曼瓦尔是头有家族的狼,但大家似乎都更喜欢打扮得人模人样。除了抱团取暖,他们没有狼的个性。 梅里曼瓦尔原也不是这副模样。诞生在冰地领狼人家庭时,他和兄弟姐妹挤在母亲的皮毛下。这段短暂的时日至今仍令他感到温暖。碎月的诅咒驱使家庭分散,每位家庭成员都是祭祀的一部分,因此最好再也不要碰面。那时他全部的指望是找到一份比矿工更稳定的工作。 诸神让我误入卡玛瑞娅,梅里曼瓦尔心想,但让我成为冒险者的却另有其人,一群犹如故事般的传奇角色。那会儿我对冒险者这行当还不了解……佣兵之间,背叛丢弃乃是常事,忠诚和信誉都明码标价。诺克斯佣兵欺骗了他,让他误以为冒险者是团结的。 多美好的回忆,梅里曼瓦尔的狼脸渐渐微笑了。蒙特鸠的精打细算,艾恩索恩的无耻行径,统统都只是佣兵团的探险生涯的调味料。他坚信,若没这些糟心事,大家就无法真正信任彼此。 抵达营地时,总管大人的斥候率先发现了梅里曼瓦尔,并发出警报。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骆驼上猛然扭身,他抬起手臂,箭欲离弦……却又放下。“团长?”火雨问道。 “你怎么认出来的?”梅里曼瓦尔从未在伙伴们面前现出原形。那样会使他的外套撕裂,武器也拿不成。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狼。”阿士图罗笑了,然而笑容一闪而逝。“鹦鹉和交际花烧伤了,高贵的蒙特鸠大人也挂了彩——萨斯杰跟他吵了一架。此外,艾恩索恩和水管失踪了。” “护卫队长搬救兵去啦。”梅里曼瓦尔直起身,瞥见斥候悄悄后退,没去理会。“巴泰正带着水袋。我要他先去老地方等着,商队有问题。”他牢牢系上皮带。“伤员状况如何?” “多亏萨斯杰,暂时还能控制。”阿士图罗冲他点头。 梅里曼瓦尔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尊重。猎手刚来时不讨佣兵们喜欢,前者以秩序守卫者自居,不屑与佣兵为伍,而后者仅视他为团长的同族。如今双方的关系竟变亲密起来了。这是好的改变。“边走边说。”他吩咐。得知战斗结束,此刻也不必加急赶路了。“蒙特鸠又干了什么蠢事?拒绝提供药剂?” “比那更糟。他非常热心,但一切必需品都是有偿提供。” 不用说,价码远比价值高。梅里曼瓦尔很了解这家伙:“到底是谁给了他信心,觉得我们不会收拾他?嗯,是好名声么?” “袭击者是西塔。蒙特鸠总管以为我们和裁判长大人闹掰了,这才肆无忌惮。”阿士图罗苦恼地回答道,“怎么回事,莫非西塔之中也有混蛋?” “还有西塔堕落成恶魔呢。这算什么。”走进营地时,萨斯杰加入了他们的对话。猎手的指节缠绕着绷带,皮毛褪到手肘。“在拜恩帝国还是秘密结社的时候,有位恶魔领主就是光元素生命,人称‘炎之月’领主。他潜伏在守誓者联盟,如今已经很久没有现身过了。” 他啐了一口。“若说方才袭击咱们的就是这混球的手下,我也半点不意外。” 梅里曼瓦尔提起警惕:“你确定?他们是恶魔?” “明摆着的。”萨斯杰冷冷地说,“这帮恶魔压根没掩饰。他们会再来的,梅里曼瓦尔,明天天一亮就来。” “见鬼,阿拉里克·蒙特鸠还决定在这里扎营?我们干嘛不趁夜晚启程?” 佣兵们尚未来得及回答,狼人团长的疑问已在几人转过一顶帐篷后得到了开解。开阔地带点燃着篝火,承托伤员的担架排列在沙子上,犹如片片鱼鳞,而侥幸健全的人聚拢在火边,干渴地呻吟。 商队伤亡惨重。梅里曼瓦尔注视着哀嚎遍野,突然意识到队伍中大都是些工人仆从。蒙特鸠总管依仗的武力只有雇佣兵和护卫,然而护卫队长艾恩索恩却带着“水管”趁乱逃入了沙漠。队伍连走也难了。 “能跑的早就跑了。”斥候说,“留下的要么是伤员,要么是死人。” “蒙特鸠总管呢?”只怕也不例外。这位总管大人是个擅长“止损”的人。 火雨哼了一声。“艾恩索恩失踪后,他将所有神秘者召集到身边,许诺重金。这头猪还找到咱们,想要用药剂换骆驼,以便搜集货物。萨斯杰替我们拒绝了。”弓手停顿片刻。“在你们回来前,这帮家伙就动身离开。我想总管大人已走出五里了,嗯,他手上多有些神秘物品,包括那顶轿子。” 让他走。梅里曼瓦尔心想。商人总管与伤员分成两队,对佣兵们有好处。若萨斯杰看得没错,西塔组成的恶魔结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这帮混蛋覆灭了绿洲小镇,在商队抵达前,风声却半点没走露。他们一定有所盘算,且谨慎地教秩序支点未能得到消息。 多一个人去追阿拉里克·蒙特鸠,就少一个人做冒险者的敌手。大概总管也是这样想的罢。梅里曼瓦尔扫过营地的伤员,心知他们撑不到明早。 “我们得走了。”火雨轻声说。 出于最基本的怜悯之心,狼人团长开口:“这里还有能爬上骆驼的人么?” “只要去问,他们一定会说‘有’,但我们没有多余的骆驼。” 我们救不了这些人,除非他们跟得上骆驼的脚程。梅里曼瓦尔点点头,钻进佣兵的帐篷。两名同伴已穿戴整齐,只伤处缠绕着绷带,里面散发出药油的浓烈气味。他没看到医师,多半也与蒙特鸠一道离开了。 “巴泰呢?”芬提问。“在老地方等着?” “没错。我们还有额外收获。” “不会刚巧是根‘水管’吧?”鹦鹉大笑起来,“你不知蒙特鸠给咱们开出了怎样的身价,团长。火雨的回答却把他气得要命。” “我能想象。”狼人团长告诉所有人他们在途中遇见艾恩索恩和托比的事,以及接下来的行动安排。没有“水管”,连返程都难!诸神眷顾于我。但愿这份眷顾在佣兵团返回烛女城前不要消失。 “鹦鹉”芬提伤得不重,安修却有些勉强,只得与人同骑。梅里曼瓦尔叫萨斯杰把骆驼给他们,他自己则用腿走。 猎手欣然接受。“别掉队了。”他嘱咐矮人。 “别绊着脚。”对方回敬。 猎手脱下外套,俯下身,眨眼化作一匹巨狼。他咧开嘴,打了个将每颗尖牙都暴露出来的哈欠。昆松试图骑在狼背上,结果被一爪子拍进了帐篷布里。 梅里曼瓦尔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没有月亮,群星闪烁——是个好兆头。他找到启明星和竖琴座,还有指向西南方的火石座。两颗明亮的红色星辰相依相伴,坠向浩瀚无垠的黄沙边界。 “我有个提议。”萨斯杰轻声说。 “不,老兄。不行。”梅里曼瓦尔没等他开口便道,“快走吧。” “一个也不行?” “尤其是一个。大活人不是口袋,拴在背上就能带走。”没有合适的鞍,连骆驼也难骑。 猎手摇摇头,转身奔向佣兵们。他也算果断。梅里曼瓦尔心想。狼人团长认得另一个会给出同样提议的人,但佣兵团与这个人是不同的:对后者而言,西塔结社不是威胁。 他们悄无声息地启程,将营地抛在身后。只有斥候与佣兵们一道。此人既是索德里亚人,又乃行中老手,梅里曼瓦尔需要他辨别方向。矮人和水元素使托比则在第二天出现,与队伍汇合。少了任何一个人,梅里曼瓦尔的佣兵团都别想回到烛女城。 然而他们的好运到当天中午为止。营地拖延了敌人的脚步,而冒险者们尽管加快速度,返程路仍还有三分之一。战斗再所难免。梅里曼瓦尔让火雨护送伤员先走,自己和萨斯杰留下阻截。也正因此,他见到了袭击者的真面目。 一团深红火焰犹如残阳,虚浮地悬在沙丘上。它停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惊人的热量,以至于沙子迅速熔融、凝结成一片灰白。 然而,诸神在上,它没有靠近,只是静静注视着狼人们。也许它没见过萨斯杰和梅里曼瓦尔的模样,对世界另一端的神秘种族心怀警惕。狼人团长暗自祈祷是这样。 他试图记忆对方的模样,但西塔本没有面孔可言,元素生命的形态向来是由他们自己赋予的。看来我们连向柯米伦克裁判长指控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红光西塔抬起手臂,掌中的剑刃迅速熔化、重铸,变作无数小巧的金属零件。元素之手托起它们,于半空中精密地排列操作,犹如魔术。 见状,一阵不安掠过狼人团长的心头,但他还来不及猜测,零件瞬息合为一体,组成了一把带扳机的长筒武器。筒管两侧的能量槽倏忽亮起,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梅里曼瓦尔。 狼人团长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本能地化作人型,缩小的身体避开弹道。但忽然间,他注意到西塔的手臂没有半分移动。 “当心!”梅里曼瓦尔警告。 下一刻,明亮的枪焰喷吐而出。 “嘭!” ??本章内容已补完 ?(本章完)